【蒙白】劍聖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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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喬遷之喜

千萬劍盟是超然於官府的組織，雖然還比不上道宮與神廟的勢力龐大，但勝在人多勢眾分布廣泛，內部也沒有什麽矛盾，長年的資源累積下來，也是一個可怕的天文數字。

所以劍盟對自己看中的人員，絕對是算得上慷慨。

劍盟最低級的執事，每月可以領二十兩的俸祿，可以入劍盟的藏書庫閱讀各色普通秘笈，每周末還有免費的劍師指導講座。

除此之外，隻要成為了劍盟的執事，就可以去執行劍盟的任務，換取貢獻，貢獻可以兌換丹藥、秘笈和神兵利器，劍盟的資源可是不少，隻要有足夠的貢獻度，幾乎什麽都可以換到。

“另外，初次加入劍盟，還有一筆安家費。”

蘇全章微微一笑，略略算了算，“以李世侄現在的實力，進入劍盟還可以給你提供一套宅子……”

劍師以上，加入劍盟都會有宅邸提供。

李淳眼睛一亮，他正打算在城裏買房子，不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劍盟的待遇確實不錯，當然若是與那些貴族的招攬相比，一開始的實利或許不少最多，但勝在也沒有什麽約束，除非是劍盟遭受攻擊，執事們才有義務執劍護衛——但又有誰吃了豹子膽喪心病狂地去攻擊劍盟？

投身官府，那是要受人指派；投身貴族，那是要替人賣命。

而給劍盟打工，那是一種平等的合作關係，何樂而不為？

李淳也知道，被劍盟邀請算是一種榮耀，畢竟每年都有那麽多秀才，劍盟需要的人才再多，也是綽綽有餘。要申請劍盟執事的位置都不是很容易，至於劍盟主動拉人，那真是千載難逢。

“多謝老護法抬愛，我願加入劍盟！”

這麽多好處，幾乎又沒有義務，李淳當然願意，當下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劍盟提供的房子真是不錯。是個朝南舒適的大院落。距離清靈館閣也不遠，李淳兄妹二人在清靈館閣叨擾了多日，現在總算有地方搬了。

——劍盟做事地道，房中家什一應俱全。稍微添補點日用的東西，就能拎包入住了。

顏火兒住了東廂，吉祥小丫頭占了西廂，李淳當然是不客氣地住了正房，反正就他們幾個人，這房子寬敞，綽綽有餘。

得中功名，買房置業，李淳頓時有一種人生重擔完成了一半的感覺。

“剩下來。是不是就是要娶妻生子了？”

想及那位天上掉下來現在不知去了哪裏的未婚妻。李淳苦笑搖頭。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不說他現在還有不少麻煩，劍聖之路還剛剛起步，哪有什麽別的心思？

“雖然過了府試，之後還有郡試。既然得了案首，是不是也要去爭個解元？”

人心不足，以前李淳隻是想混個秀才功名傍身也就夠了，卻是誤打誤撞地中了案首，既然如此，當然要肖想一下解元的光輝。

一府之魁，名為案首；

一郡第一，名為解元；

而壓倒一國士子，獨霸第一的，稱為狀元。

天資縱橫之人，連奪案首、解元與狀元，名為連中三元，是傳奇般的榮耀，自有科舉以來，有此榮耀的，扳著手指頭也數不出十個人來。

就算是當今名聲最盛的劍客天下謫仙白輕衣，也未曾得此殊榮——他少年時雖有大才，但為人狂放不羈，為考官所不喜，自己也驕傲得緊，府試過關之後就不再參與科舉，直到後來劍法大成，名聲傳到天子耳中，直接禦前征辟，這才青雲直上。

最近一次連中三元之人，還要追溯到前朝宰相王征南。

此人文武雙全，可謂天縱之才，少年成名，這才一舉得此殊榮，後來一路高升，做到宰輔之位，劍法也到了逼近以劍封神的劍尊之位，可惜生逢末世，南蠻入侵，他孤軍作戰，以一人之力周旋百萬蠻兵三十年之久，獨力維持社稷氣運，後來年老，這才歿於軍中，前朝遂滅，這才有本朝太祖驅逐蠻夷的崛起。

所以提起王征南，時人也都頗為尊敬。

李淳到這彌天世界的日子還淺，但王征南的事跡還是聽過，遙想前人連中三元，何等風光，不由得心向往之。

“我是注定要成為劍聖的男人，這種風光，也該得到才對吧……”

他垂涎三尺，卻也知道這並不容易，實力、氣運與機緣缺一不可，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進一步磨練自身的實力，以求郡試出頭。

現在他的劍法是勉強夠了，但是郡試之中對道、法兩門的要求卻要高了許多，像府試那樣隨隨便便過關的可能性是沒有了，非得刻苦攻讀不可。

想到這一點，李淳就有些頭疼。

“大師兄！大師兄！”

門外傳來小師妹歡快的呼聲，“師兄們說慶祝你喬遷之喜，我們出去玩兒！”

一大幫師兄弟們蜂擁而入。

“大師兄，渭水神廟蓋好了，咱們去秋遊？”

李淳本來是沒有玩兒的心思，聽到小胡的尖細嗓子，卻是呆了一呆。

“你說什麽？渭水神廟？”

——也就是廢老頭或者說大道師駱玉川受封的神職神廟。

這可是李淳獲取神力，得琅嬛玉庫相助的最重要關鍵，竟然已經修好了，他頓時起了興趣，長身而起。

“好！咱們去看看！”

此去渭水，這一段路約莫有四五十裏，他不願走路，雇了幾輛大車，與興高采烈的師兄弟們一起出行。

火兒腿腳不便，不願出門，吉祥卻是一定要跟上的。

一路上打打鬧鬧歡歡笑笑，不知不覺四五十裏地就過去了。

“大師兄，渭水到了！”

小師妹歡快地撲到李淳懷中，打斷了他的綺念。

李淳哈哈一笑，馱著小師妹跨出車門，卻見麵前一條白線，從遠處一望無際的黃色平原之上蜿蜒而下，到近處波瀾漸闊，水聲湍急，轟鳴之聲不絕，甚是豪壯！

這一段山峰起伏高低，水勢正是最強的地方，選此處蓋渭水神廟，也正是為此。

之前渭水之神未曾歸位，每年春汛之時，渭水泛濫，往往淹沒數百裏村莊田地，為害甚烈。

但也同樣是有了渭水，得以灌溉萬頃良田，養活了沿河百姓。

所以這功過，倒也難以評說。

如今駱玉川掌渭水神位，可謂責任重大，若是能夠風調雨順，積累功德，修為可一日千裏，但若是玩忽職守，導致大災降世，隻怕也會受天庭責罰，甚至萬劫不複！

“加入天庭，得其神位，雖然有不少便宜，卻也扼殺了無限的可能，受了極大的束縛，怪不得銀發劍聖不願接受天庭敕令，獨走仙路……”

望著渭水茫茫，李淳心中感歎。

仙神平級，各有好處，未到那個地步，又焉知該如何選擇？

他搖了搖頭，先不去想這麽久遠的問題，帶著一眾師兄弟，沿著河岸慢慢行走。

師兄弟們都是興高采烈，他們都是平民子弟，家中也不甚富裕，年歲稍長入學念書學武，都是被寄予了厚望，要說沒有壓力都是假的，難得能放鬆遊玩，都甚是盡興。

有人跳入淺灘，摸魚捉蟹，不亦樂乎。

玩得瘋的也不顧此時已經是秋天，略有寒意，脫了外衣就躍入水中遊泳戲水，翻騰不已。

“小師妹，你在這裏跟諸位師兄玩一會兒，我去廟裏看看就來？”

對渭水神廟，大部分人都沒什麽興趣，看他們都沒有參拜的念頭，李淳微微一笑，把小師妹放下，叫小胡照顧，自己卻是朝不遠處的神廟而去。

神廟舊址已經破敗許久，自駱玉川封神之後，慶豐城主長孫無量撥數百金重修此廟，全部粉刷了一遍，更塑了一尊駱玉川的金身。

李淳踏入廟門，隻聞得一股新上漆的嗆鼻味兒，門口也無人值守，想來新神上位，尚無信仰香火，故此門庭冷落。

“這模樣，隻怕還不會顯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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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師兄，被妖怪抓走了！

李淳搖了搖頭，還是不死心地跨入正殿，隻見中間神像正襟危坐，身披道袍，手中托著一卷經書，頷下三縷長須，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哈哈哈！”

想起廢老頭那張素來油光滿麵的大臉膛，再對比這一身正氣的神像，李淳禁不住笑出聲來。

當！

“小王八蛋！笑什麽笑？”

還沒等李淳回過神來，腦門上挨了一記狠的，霎時眼冒金星，好久才緩過勁來。

“老頭！你都成神了，怎麽還打人？”

他摸了摸腦門，瞪大眼睛，隻見廢老頭仍如以前在清靈館閣廚房時候一般打扮，斜靠在供桌上，似笑非笑地瞧著自己。

“你也知道我是神了，豈能隨便現世，隻能把你打暈了之後托夢相見……”

“啊？”

李淳又摸了摸額頭，想不到見神一麵還要先挨打，早知道不如就在供桌下午睡，也免這爆頭之厄。

“那也完全可以打輕一點啊……”

“行了行了！少說廢話，老夫最近剛剛上任，事情多得很，看在你的麵子上才過來碰個頭，你就不要諸多挑剔，說吧，找老夫來，有什麽事？”

自從暴露了身份，駱玉川早就料到這小子遲早會找上門來要好處，認識了李淳三年，還不知道他什麽德性？所以也不再廢話，直接問他到底要什麽。

李淳幹笑兩聲，湊到廢老頭的麵前，而供桌上一擠，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神老頭，現在你也算開廟了，香火也該有了，神力該凝聚了。上次答應要給我的，可以拿點兒來了吧？”

直奔主題地索要神力。

“這個……”

廢老頭嘿嘿笑了兩聲，麵現尷尬之色，“卻也是沒有……”

“啊？”

李淳愣了片刻，“你好歹也是個神了，廟也建了，怎麽還連神力都沒有？”

“神個屁啊！你沒當過神。不懂當神的苦楚……”

廢老頭難得的一吐苦水。拍著李淳的肩膀，唉聲歎氣。

雖然天庭封神，渡過天劫之後，已經有了神體和神位。但並不意味著，就已經掌握了神權。

神體不滅，神位尊貴，如果自身實力孱弱，又不欲爭鬥的話，掛個虛名也可。

但若是想真正得享香火，收獲功德，得到成神的真正好處，那卻非得從別人手裏把神權搶過來不可。

“從別人手裏？”

李淳一臉迷糊。

“是啊！”

廢老頭誇張地歎了口氣。“這渭水可深著呢……”

天地造化。自有變動因循之理，哪怕是神位空缺，並不意味著這部分原有的變化和規律就不再執行。

就比如天上星辰，或有星君下界，或有隕落。但星辰運行，依然如故，不可能少了一位星君，就少了一顆星星。

若是神久不歸位，那原本天地自然之氣與本命功德就會慢慢造就一位替代者出來，來維持這原本神位應該做的工作。

經曆千百萬年，那替代者若是能夠渡過重重劫難，積累功德，也可得天庭封敕，成為真神。

但在這個過程之中，若是有神歸位，那這位替代者，反而就成了神祇就位之前的一大障礙！

渭水之中，正有一名水妖，據於水底，凶悍之極，百年來，正是他一直在司渭水權柄，如今雖然天庭降下了真神，他又怎肯輕易放棄？

駱玉川雖然道法高明，但是水妖有地利之便，他潛入渭水，鬥法三次，都是無功而返！

如今神權尚未到手，享受不到香火，又未得功德，哪裏來的神力？

“老哥哥我最近都愁白了頭發，老弟你過來剛好可以幫我一個忙……”

李淳翻了翻白眼。

“原來老頭你還有這麽要緊的正事要做，我冒昧來打擾真是不對——哎呀，天色不早，我還是早點告辭……”

“李淳！”

廢老頭大怒，啪地拍了桌子，“你吃了我那麽多肉，老夫的肉身都給你拿去做人情占了大便宜，就不講點兄弟義氣！”

李淳是抱著拔腿開溜的想法，這種神妖之爭的層次太高，他一個區區凡人，能夠有什麽本事介入？

他雖然剛剛奪得案首，但也知道自己還差得遠，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低調做人腳踏實地，這才來找廢老頭混點神力兌換高級劍法的，沒想到他不但一窮二白，還想忽悠自己幫忙，那還不趕緊撤？

但廢老頭的嗬斥也是義正詞嚴，李淳愁眉苦臉，“老頭，你就別害我了，那什麽魔教奪你神骸之事，我是不明真相才會扯進去，現在想起來就後怕。你想那些修者用一根手指頭就能幹掉我，一個連你都打不過的水底妖王，我去跟他打不是送死麽？”

一般的妖怪，或許不算什麽，但連成神的駱玉川都拾掇不下的妖怪，那是何等實力？

“誰說要你去跟他打了？”

廢老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件事，你隻要聽我的吩咐，絕無風險，不但能幫我奪回神權，以後我能慢慢給你提供神力，你自己也能撈到不少好處！”

他看透了李淳，幹脆直接把好處挑明。

“有好處？沒風險？”

李淳停住了向外的腳步，嘻嘻笑著轉過頭來，“老頭，你可不能騙我啊！”

“廢話！老夫什麽時候騙過你？上次你在破廟不也賺到了麽？”

“那隻是幾個修者，以老頭你的實力穩穩碾壓，我自然不懼，但是這會可是一個你都勝不過的妖怪……”

“放心！天機運動，自有其道，這妖怪盤踞水底，正麵進攻雖然打不下來，但他卻有致命的弱點，老弟你就能搞定！我一旦奪得神權，你要多少神力我給你多少！”

廢老頭唾沫橫飛。拍胸脯保證。

李淳將信將疑，坐在供桌之上，他本性總想著投機取巧，聽到廢老頭之言，自然又是大受誘惑。

“那……那我要怎麽做？”

廢老頭狡黠一笑，果然這個小子隻要一聽到有好處就走不動路，自己這幾天來的難題。看來有了解決的機會。

“這事其實挺簡單。隻要你下水府一趟，幫我偷出來那妖怪的一件寶貝……”

“再見！”

李淳倒吸一口涼氣，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開什麽玩笑！

雖然自己是注定要成為劍聖的男人。但現在有幾斤幾兩李淳還是清楚得很，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去惹一個妖王？

“慢著慢著，聽我說清楚啊！”

廢老頭慌不迭地追了出來，“這真的沒有風險……”

“你說沒風險也得有人信啊！”

李淳一邊吐槽，一邊急急離去，渾然忘了自己還身在夢中，忽然覺得肩頭被人抓住拚命搖晃，一愣之下，登時醒來。

張開眼睛。就見到小胡惶急的麵容。

“大師兄。不好了！小師妹被妖怪抓走了！”

“哈？”

李淳腦子還有點暈乎乎的，勉強直起身來，仔細瞪了小胡兩眼，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

“幸好說的是小師妹……不是師父被妖怪抓走了，不然我還以為做個夢就穿越到西遊記了……”

他搖了搖頭。讓自己更加清醒一點兒。

“你在胡說些什麽，光天化日之下，哪裏有什麽妖怪？”

這個世界上妖怪還是有的，但天道規則嚴謹，又不是亂世，妖怪現身還是極少，剛剛廢老頭還在跟他說妖怪之事，這會兒就遇到妖怪抓人，這也未免太巧了點吧？

“真有妖怪！大師兄快去看看啊！”

小胡大急，漲紅了臉手足無措地拉著李淳就往外奔去，李淳糊裏糊塗跟著他跑到渭水河邊，卻見一眾師兄弟們都在跳腳呼喝，個個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這……這到底怎麽回事？”

李淳盯著河麵中央一個碩大的尚未消退的漩渦，目瞪口呆。

“大師兄，快救救小師妹啊！”

“想不到這渭水之中，竟然有妖怪！”

一眾師兄弟見李淳來了，就像是見了主心骨一般，七嘴八舌，好不容易說明了剛才發生的可怕事件。

原來他們在渭水邊玩耍，本來好好的，忽然間平地生雷，竟是從河麵上出現一個漩渦，鑽出來一個青麵獠牙手持鋼叉的妖精來。

那妖精聲若霹雷，掌若蒲扇，一出水麵，不由分說地就一把攥住了正在河邊洗著白生生小腳丫的小師妹，哈哈大笑轉身而走。

一眾師兄弟嚇得呆了，就有幾個膽子大的上前阻攔，被妖怪鋼叉一撥，摔得七葷八素，無力抵擋。

小胡見機得早，立刻飛奔去渭水神廟找李淳來幫忙，回到此地之時，那妖怪卻已經帶著小師妹沉入河底！

“搞……搞什麽？”

妖怪吃人什麽的，倒也是聽說過，但這等肆無忌憚，在光天化日之下擄掠人口，實在是喪心病狂，李淳也驚得呆了。

他跨前數步，踏入渭水中，隻覺得水流湍急，再往前走水沒過腰就會站立不穩，極目望去，也不知道這水到底有多深，一時竟是怔了。

憑自己的本事，可絕對沒辦法從妖怪手中救人！

可是難道真就這樣把小師妹丟下不管了？

一眾師兄弟年紀小的都有嚇哭出來的，也有人麵色慘白灰心喪氣，但大多數人還是希冀地瞧著大師兄，指望他能夠力挽狂瀾。

在這種情況之下，又叫李淳如何能夠說出“救不得”三個字？

怎麽辦？

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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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妖怪洞府！

李淳腦子飛速轉動，咬一咬牙，忽然轉身朝著渭水神廟奔去！

“你們等著，我去找渭水神幫忙，救回小師妹！”

事到如今，還能怎麽辦？隻有指望那位不靠譜的廢老頭了！

他要自己潛入水府，盜取寶物，如果真如他所說一般可行的話，那或許是救出小師妹的唯一機會！

李淳撒腿飛奔，直入渭水神廟，砰地把大門關緊，跑到供桌之前躺下。

“快睡著……快睡著……”

砰！

正在他念叨催眠之際，額頭陡然又猛得挨了一下，眼冒金星，登時暈去。

“你要睡著可太慢了，還是老夫來幫你一把吧……”

廢老頭語氣之中有著分明的戲謔之意，不過李淳也顧不得跟他計較，一躍而起，拽住了他的衣服。

“老頭！我該怎麽去水府？我幫你偷寶物，你幫我救人！”

自古至今，對待神祇如此不講禮數的，估計也就隻有他一個了。

廢老頭苦笑，將他撥開，“不要急！你小師妹的事情，我已知曉，沒想到這妖怪竟然如此張狂，也真是他自取滅亡！你不必擔心，你小師妹暫無大事，必能逢凶化吉……”

雖然李淳對他的話素來打個折扣，但畢竟對方是為神祇，既然說了小師妹無事，他也稍稍放下了信，鬆開了廢老頭的領口。

“那……要怎麽做才能救出小師妹？”

出來秋遊他最大，怎麽也得負責，不然怎麽跟人家長交代？

“這個嘛……”

廢老頭神秘一笑。

渭水河岸，天色漸晚，夕陽斜照在河麵之上，留下了一片鱗光斑駁。

大約是接近晚間，水流也漸漸趨緩。

李淳滿臉的悲憤地站在河邊。額頭上貼著一張黃紙裱的朱砂符咒，身上綁著三四塊大石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

“大師兄！”

“不要這麽拚了，大師兄！”

在他身後，是一群感動地涕淚交流的師兄弟們。

為了救小師妹，大師兄居然打算自己綁上那麽多大石頭，沉到河底！

這……這何止是九死一生。簡直是十死無生！

大師兄真是太講義氣了！

一眾師兄弟。都對李淳崇拜得五體投地。

“放開我，我要跟少爺一起去！”

吉祥被五花大綁，捆在一邊淚流滿麵——李淳早就知道他一定會不同意，隻好偷施冷箭。先將她放倒捆好，這才能完成自己的蹈水大計。

“不要緊，你們就在這兒等著，無論如何，我也要把小師妹救出來！”

李淳回頭搖了搖手，語氣倒還是堅定，心中卻是在罵娘。

這當然是廢老頭的安排，這位新晉的神祇打著包票說有他符咒護持，沉入水底也能呼吸。絕對不會淹死。但渭水極深，以李淳的本事沒辦法自行沉底，隻好搞得像蹈水自盡一般，被那麽幾塊大石頭拖著往水底沉去。

再往前走幾步，河水沒過口鼻。李淳一時緊張，連著嗆了幾口水，河麵上咕咚咚冒出幾個氣泡，慌亂之餘，手足亂舞，但被石頭扯著也沒法浮上來，好不容易寧定心神，卻發現在水下果然呼吸無礙，這才放下心來。

“總算是沒有騙我……”

李淳深深呼吸，除了水從鼻中灌入肺部再吐出來有些滯重以外，倒是跟平常呼吸沒什麽區別，也不會有憋氣之感。

“神仙本事，還是了得。”他微微睜開眼睛，隻見水質清澈，水草遊魚飄過，看得真真切切。

“嘖嘖！”

李淳想要開口讚歎，卻是隻從口中冒出了一個大氣泡，一條好奇的小魚差點遊進他嘴裏，嚇得他趕緊閉緊了嘴巴，揮手將身邊水族趕開，緩緩下沉。

渭水深處有數十丈，這還遠遠不是最深的地方，李淳一路下沉，隻覺得眼前光線逐漸幽暗，水底光景也開始變幻無方。

舉頭望去，隻見一片白光，而從下麵也同樣有藍幽幽的光芒，波光粼粼，氣象萬千。

“若是無神的世界，潛入水底越深，就越是黑暗，這藍光所在之處，想必就是那水府之地……”

李淳心頭想著，奮力地劃動雙手，朝著水底蹣跚的挪去。

“嗖——”

正在他就要摸到水府外緣之際，忽然身邊一團黑影急速的擦身而過，嚇了他一跳，慢騰騰倒翻了一個筋鬥，喝了一大口河水，定睛細瞧，卻是一條足有一人來長的黑魚，正露出森森利齒，用不懷好意的眼光瞅著自己。

“妖怪？”

李淳渾身一悚，笨拙地從背上拔出劍來橫在胸前。

嘩——

那黑魚見他亮出利器，更是惱怒，尾巴一甩，帶起湍急的水流，一頭朝著李淳胸口就撞了過來！

李淳勉強一個轉身，讓開半個身位，莫毒劍輕輕一掠，在魚身上帶出一條細長的口子，鮮血立時噴湧，染紅了一片水域。

“還好不是妖怪，大約是積年大魚，沾了些妖氣，雖說身大力大，但靈智未開，到底還是畜生！”

李淳心下大定。

妖怪也分等級，但至少也要修行多年，吸收日月精華，開了靈智，才勉強算得小妖。

小妖的實力普通，即使未入修者之境，學過幾手道法或劍術的凡人也能與之抗衡，隻是往往都有自身特殊的天賦，就比如這黑魚若是成妖，在水底定然靈活無比，聰明人都會盡量避免在水下跟他動手。

駱玉川道法強橫，在水底卻奈何不得渭水妖王，除了他說的那件寶物之外，地利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但這黑魚未開靈智，縱然凶猛，卻也沒什麽可怕了。

李淳意氣風發，反手一劍，又在黑魚背上留下一道傷口，黑魚吃痛，身子亂扭，啪的一尾巴甩在李淳肩頭，打得他七葷八素。

“哎喲！水底閃避不利，我的身法可沒用了！”

挨了一下李淳才反應過來，自己在水底的動作放慢了十倍，剛才明明已經看到黑魚尾巴襲來，想要避開卻是慢了一步。

看來別說妖怪難鬥，就是這種畜生都不好對付，李淳心中腹誹，努力向後退開給自己留下反應的空間，幸好那黑魚挨了兩劍似乎也發現他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不適合作為今天的晚餐，當下搖搖尾巴，意興闌珊地轉身遊去。

“還不成妖的一條魚在水裏就這麽厲害，要是碰到一個妖怪，豈不是一口就能將我吞了？”

李淳出了一身冷汗，咬了咬牙，繼續向前摸去。

他身上的大石頭一路扯著他往下，差不多已到水底。

渭水泥沙沉積，河底都是肥厚的淤泥，李淳深一腳淺一腳朝著藍光的方向而行，約莫走了一炷香功夫，才走到水府跟前，隻見一個碩大的藍色半圓光球居於水底，就如穹蓋一般，罩住了一座巍峨殿宇！

光球之上，水流湍急，魚群遊曳；光球之下，卻是連一滴水也無！

饒是李淳造就知道這個世界神道顯明，有種種奇跡，但第一次看到這種奇景，還是禁不住瞠目結舌！

“厲害啊！”

這種水底宮殿，以科技的力量來完成，不知要耗費多少資源，尚未見得能做到這一步，而道法神通之力，卻是能夠改天換日，奪天地之造化，怎不叫人驚歎。

他悄悄摸到光球外壁，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根手指，戳向光球，隻覺得觸手柔軟，並無什麽異常，稍一用力，隻聽啵的一聲，他的手指竟是已經穿過了一層膜狀的東西，伸入光球之中。

“老頭的符咒果然還有點用，看來我能穿過這光壁……”

李淳是一介凡人，這水底洞府禁製陣法對他沒有太多的壓力，借著駱玉川給他的那道符咒之助，他能夠輕鬆穿過這一層障壁。

若是駱玉川親身到此，就隻能對這水府禁製徒呼奈何了。

妖界與天庭鬥了多年，頗有幾種克製神體的辦法，駱玉川在水底對戰妖王好幾次都無功而返，正是這個原因。

李淳穿過障壁，隻覺得胸口壓力一輕，浸濕的衣衫滴水不止，幾塊大石頭扯得他渾身疼痛，忙不迭用莫毒劍斬斷捆在身上的繩索，石塊滾落一地，他才鬆了口氣，抬頭四望。

頭頂之上，正是滔滔渭河水，奔流不止，卻是沒有一滴滲入光壁之內；腳底是堅硬的土地，長著綠意盎然的小草，前方是稀稀疏疏的竹林，掩著幾樹鬆枝。

這與地麵上的情形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李淳嘖嘖稱奇，信步而行，隻見有條小路延伸到殿宇大門口，旁邊有塊石碑，上麵寫著幾個大字遠遠地看不清楚。

他屏住呼吸，躡手躡腳東張西望地湊到跟前，才認得那上麵寫著“瀾滄水府”四個字，石碑上有風化的裂痕，字跡也漸趨模糊，“府”字更是被青苔遮擋了一半，看來這石碑也有些年頭，更無人養護。

“奇怪……”

李淳搖了搖頭，探頭探腦地走到大殿門口，卻隻見一個懶洋洋的胖子趴在門檻上打瞌睡，呼聲震天，他雖是人身，卻長了一個碩大的鯰魚頭，幾根胡須在風中顫顫巍巍，口角流涎，看上去甚是可笑。

除此之外，竟是並無守衛。

大門敞開，一望無餘。

“這妖怪洞府之中，隻怕也缺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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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慣犯

水府廣大，卻是不見幾個小妖，看門的胖魚妖更是玩忽職守，怪不得廢老頭說他這次盜竊寶物的行為其實沒有太大風險。

李淳輕手輕腳從胖魚妖身邊摸了過去，左右一望，並未見人，當下毫不客氣地**，穿過前院，繞過一片花園，直入後殿。

室內也一樣是零零落落，甚是荒廢的模樣，有幾間偏僻的屋子棟梁之上甚至結起了蜘蛛網。

“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李淳搖了搖頭，這水底洞府如此廣大，想要維持也不是那麽容易。

廢老頭讓自己下來偷東西，也不說清楚在哪兒，小師妹也不知道被擄去了哪裏，水府這麽大，叫他到什麽地方找去？李淳心中一邊吐槽，一邊繼續深入，跨入了第三重宮室。

到了此處，他突然眼睛一亮，身子一縮，趕緊躲在了一麵屏風之後，小心翼翼地朝內張望。

雖然還沒看到一個鬼影，但這第三重宮室的環境與前麵儼然不同，地上一塵不染，廳中擺設也甚是齊全。

想來這裏就是妖怪居住之地！

李淳抖擻精神，探頭探腦，卻見一個女子懷抱一個昏睡中的小女孩兒，從側門而入，在椅子上坐下。

“小師妹！”

李淳看得真切，小師妹雙目緊閉，臉上猶自帶著驚惶之意，昏睡不醒，不由怒氣上衝，腳步一晃，磕在屏風上發出砰地一聲。

“什麽人？”

抱著小師妹那女子一驚，開口喝問。

李淳弄出聲響，情知要糟，咬了咬牙，縱身撲出，抽出莫毒劍架在那女子脖頸之上。

“噤聲！我乃是渭水之神大道師駱玉川的弟子，今奉師命，來水府救被水妖擄掠的小師妹出去，你敢聲張就殺了你！”

他深明拉大旗做虎皮的重要性，信口胡吹，務求先把人唬住了再說。

那女子呆了一呆，卻出乎李淳意料之外的露出驚喜之色，雙目含淚，充滿期待地望著他，“你……你是神仙弟子？來救人的？”

還等不及李淳回答，她陡然放開了小師妹，撲通跪倒在地。

“小仙長，巧兒也是被妖怪擄掠而來，在此已有數月，求小仙長你也救我一救？”

“哈？”

李淳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沒想到這水底的妖王，還是一個強掠良家女子的慣犯！

這位渭水河底的妖王，這百年來作威作福，無人能製，有性好漁色，時常掠奪凡人女子以充後陳，弄得此地鄉民都是惶惶不可終日，後來約莫十年前被人狠狠教訓了一次，這才放走了之前搶來的女子，老實了一陣。

但此妖本性難移，近幾年故態複萌，又開始掠奪女子。

這位巧兒，正是三個月前被這妖怪搶來，也是小師妹之前淪於魔掌的前一個，因此見到小師妹被掠，大起同病相憐之心，這才主動照顧，將她帶到此處休息。

“三個月才搶一次對一個妖怪來說還算好的……”

怪不得水府之中都沒什麽人手，照這樣的進人速度，隻怕是不可能讓這座龐大的水府完全運轉起來，李淳嘀咕了一聲，伸手查探小師妹的情況，見她呼吸沉穩，這才放心。

“這還是崔姐姐壓製之下，這妖怪才老實一些，這好色之輩貪得無厭，哪裏會停手！”

巧兒語氣之中帶著恨意，向李淳解釋如今水府之中的情況。

原來妖王一開始的行徑與之前類似，直到他掠了一名叫做崔敏的女子，驚為天人，硬是娶為妻子之後，因為懼內，這才不敢輕舉妄動去外間掠奪少女，就算掠回來也不敢染指，但饒是如此，如今零零總總，也有了數十個苦命的女人。

崔敏也曾連打帶罵，要妖王停止這種惡劣的行為，將那些女子都放了。

“隻是那妖王對崔姐姐言聽計從，就這件事死活不肯……”巧兒恨恨地歎了口氣，轉眼望想李淳，又露出期冀的神色。

“如今小仙長到此，還望將我們一幹姐妹連著崔姐姐一起救出這火坑，巧兒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小仙長與河神的恩德！”

聽了李淳的吹噓，巧兒是將他當成了全部的希望寄托。

“這個……”

李淳麵露難色。

倒不是他不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點豪氣他還是有的，但就算不計驚動妖王的危險，此處乃是渭水河底，河神是給了他兩道符咒，可以穿越水府禁製，也可在水中呼吸，一道他用來出入，還有一道用來救小師妹，那一大群女子鶯鶯燕燕，他又怎麽能將他們帶走？

他咬了咬牙，也隻好將真實情況跟巧兒說了。

巧兒卻沒有失望，隻是皺起了眉頭，貝齒輕咬，跺了跺腳，“不妨，這個我們去跟崔姐姐商量，應該有辦法，隻要小仙長能夠將我們帶出渾天水元罩就成……”

她一手拉著李淳，一手抱起小師妹，風一般地朝著右間的偏殿奔去。

一路走還在一路大喊。

“姐妹們！河神來救我們了！我們能回家了！”

李淳嚇得魂不附體，這巧兒姑娘大叫大嚷，也不怕驚動了妖怪？他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巧兒姑娘，小聲啊小聲！被妖怪發現可了不得！”

巧兒掰開他的手，嘻嘻一笑，“不要緊，那妖怪平日渾渾噩噩，就在水府外洞中修行，沒有崔姐姐召喚不得入內，府中隻有崔姐姐帶著我們……哪裏會聽到？”

“啊？”

沒想到這輝煌的水府妖王還沒份居住，要住在河底泥洞之中，李淳不覺為他悲慘的命運發出一聲歎息。

看來這妖怪懼內，還真不是謊言——不過他居然還能堅持好色，也算是有骨氣的妖王。

水府之中崔敏做主，想來自己要帶走小師妹，她並不會阻攔，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所謂的渾天水元罩了。

渾天水元罩，應該就是籠在水府之外的那藍色光球，那些女子被下了禁製，無法離開，李淳隻要能將她們帶出水元罩之外就成。

巧兒認定他是河神弟子，想必認為這種事情對他隻是小事一樁，壓根兒沒有懷疑。李淳卻在琢磨著解決辦法。

“要不然就是大家輪流在貼符出門，一個換一個……”

這場麵頗具喜感，但似乎也隻有這樣才可行。

巧兒的呼喚聲驚動了在偏殿之中的女子，她們紛紛探出頭來觀看，卻見巧兒扯著一個年輕男子衝入宮中，不由都是驚喜交集。

這水府禁製何等厲害，從來就沒有生人入內，這少年難道真是來解救他們的河神不成？

有些心性虔誠見識不廣的，甚至納頭便拜，涕淚交流。

“巧兒，你在呼喊些什麽，莫要輕信人言！”

一個略有些沙啞與威嚴的女子聲音響起，巧兒頓時停住了腳步，拉著李淳向前，激動地對著高坐中央的一名黑衣女子行禮，“崔姐姐，這真是河神弟子，他小師妹被掠，這才下到渭水河底來救人！姐姐你也說過這幾天河神與妖王爭鬥多次，定是不會錯了！”

巧兒的舌頭快，嘰嘰喳喳就把剛才李淳對他說的話複述了一遍，更加了許多渲染，讓一眾女子都驚呼失聲，臉上全都留出希望之色。

那黑衣女子怔了一怔，目光在李淳身上輕輕一掃，眉頭微蹙。

她正是此間妖王的妻子崔敏，也是被擄掠而來，心中雖然不願，卻也無可奈何，三年之中，用盡手段壓製妖王，減少他的罪孽，少害了許多人，也算是功德無量。

近日天庭新封了河神，初時崔敏也心中暗喜，覺得這暗無天日的日子終於要到頭了，但河神與妖王爭鬥三次，都是無功而返，她也因此更了解了這妖怪的強橫實力，心中正自失望之際。

如今一看李淳，氣息薄弱，無論是內力道法都是淺薄之至，神力氣息更是幾乎全無，哪裏像是神祇的弟子？心中不由一歎。

“巧兒，休要太輕信別人了，他未必有能力救出我等……”

妖怪之凶戾，在場之人，隻有她崔敏一人最了解，別的事倒也罷了，若是暗中逃走不成，必然引動這妖怪真怒，到時候連自己都阻止不了，隻怕要血染渭水！

河神都拿不下這妖王，她又怎能將希望寄托在這少年身上？

崔敏歎了口氣，“這位小兄弟，你舍生忘死來救自己的師妹，也是一位至情至性之人，如今既有河神的符咒，你就趁著妖怪尚未發現，帶著你師妹趕緊去吧……”

她何嚐不想重見天日？何嚐不想擺脫這種自己發自內心厭惡的生活？

隻是……想起那妖怪的凶威，崔敏不由得渾身一震，背上爬滿了冷汗。

她畢竟隻是一介女子，怎麽可能不畏懼？

聽崔敏之言，殿中頓時就安靜下來，許多女子臉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

巧兒大急，李淳的能力確實有限，想要逃走，必得要說動崔敏，若是她不肯走，其他女子也絕無脫身的可能。

“姐姐！難道你想要留在這妖怪窩裏麵一輩子麽？”

她咬了咬牙，又指了指四周的女子，“我知道妖怪厲害，姐姐是擔心我們的生死，但讓這些姐妹們放過這次機會，一直滯留在此，姐姐也忍心麽？”

“就算是死！我們也想要回家！”

“隻求姐姐憐憫，幫幫我們吧？”

巧兒跪倒在地，已然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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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妖王

崔敏怔了怔，麵色一陣惘然。

宮中的女子有不少都已經站到了李淳的身後，隨之跪下，即使那些畏怯膽小的，畏畏縮縮不敢過來，臉上卻都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雖然在這水底的生活富足，但與親人相隔，被妖怪所侮的日子，誰也不願意過下去。

“回家……”

崔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憐憫與自傷的神色。

“巧兒，就算你們能夠在這位小兄弟的幫助之下離開此地，回返家鄉，但日後的日子，可未必好過……”

雖說不是他們這些弱女子的錯，但是被妖怪所擄，就算未失貞潔，也一樣是個大汙點。

大部分女子出身隻是普通農家，未必有那麽多的講究，但這些年輕女子未來的婚嫁，隻怕都會受到影響，平日更是要麵對眾人的背後議論指指點點，離開此處所要背負的壓力，絕不是那麽簡單！

“縱然如此，我們也還是要回去！”

巧兒的態度堅決，咬緊了嘴唇。

雖然也能想到未來的窘迫，但對親人的思念早就壓倒了這種擔憂。

崔敏再度歎了口氣，目光轉到了李淳身上。

李淳趕緊挺直了腰杆，盡量表現出一副自信的模樣，心中卻是暗暗打鼓。

這個領頭的崔敏與其他那些女子不同，可不是那麽好忽悠，她不但容貌姣好，氣度更是不凡，雙目蘊含神光，顯然修過道法武學，縱然不是世家子弟，從小想必也受過良好的教育。

沒想到妖王竟是如此大膽。連這種女子也敢擄入水底，就不怕引起征伐麽？

縱然他實力強橫，在水底更有異寶護身，但畢竟是妖族，若真是引起波瀾，震動天庭。他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小兄弟，你說你是新任渭水河神的弟子，奉了他的敕令來救人？”

這是李淳最初對巧兒說的謊，這時候他自然不能再否認，當下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崔敏的目光在他身上冷冷地掃了掃，旋即就不再開口，保持了良久的沉默。

李淳隻覺得有些心驚膽戰，摸不透這女子是如何想法。

“崔姐姐！”

巧兒大急。開口催促。

崔敏站起身來，臉上露出決絕的神色，用力的咬了咬嘴唇，苦笑著點了點頭。

“好吧，我幫你們！”

得到了崔敏的首肯，一眾女子歡天喜地，各自回去收拾行囊。

巧兒也在崔敏的示意之下，抱著昏睡中的小師妹暫時退下。大廳之中，隻剩下了李淳和崔敏兩人。

崔敏瞧著李淳。臉上帶著鄭重的神色，忽然躬身一禮。

“小兄弟你實力不濟，居然還膽大包天，敢在妖王眼皮底下動救人的心思，當真是少年豪傑！”

李淳嚇了一跳，連忙還禮。“崔姐姐你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就該是男子漢大丈夫應為之事……”

他自動忽略了前麵崔敏對他實力不濟的評價。

崔敏微微一笑，“河神與妖王大戰三次，未占上風，他叫你來。應該不僅僅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盜取妖王的法寶碧水玲瓏塔吧？”

她不動聲色，卻是一針見血地戳破了李淳的意圖。

李淳大驚，抬頭看著這七竅玲瓏的女子，不料她竟能猜到自己的真實目的。

“不必驚慌，我既然答應了幫你，自然不會再後悔……”崔敏的神色略有些恍惚，搖了搖頭，“這隻是我據理推測，沒想到果然是事實。”

“你自然也不是河神弟子，隻是受他所托的凡人而已……”

其實李淳的謊言頗多漏洞，他自稱河神弟子，又說是來救小師妹，難道那小女孩兒也是河神弟子不成？那妖王再大膽子，也不敢做這擄掠河神弟子的大不韙之事。

何況河神的弟子，又怎麽會隻有李淳這點微末的本事？

也就是巧兒等人沒什麽見識，才會被這少年唬住，把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李淳隻聽崔敏鞭辟入裏，竟然將他的身份分析得清清楚楚，大駭之餘，也不由得心中佩服。

怪不得說妖王都會給她幾分麵子，這女人果然不簡單！

幸好她說了會幫自己，李淳嘿嘿一笑，“崔姐姐，都被你戳穿了，那我也不瞞你什麽，我隻是為了救小師妹而來，又受河神之托，要盜取這妖怪對抗他的寶物碧水玲瓏塔，還請姐姐助我！”

妖王正是憑著碧水玲瓏塔這件法寶對抗駱玉川，讓這位封神的大道師都拿他無可奈何。

崔敏點了點頭，“我已料到了，剛好想從瀾滄水府內將這些姐妹們帶出去，沒有碧水玲瓏塔也不成事，隻是……”

她眉頭一皺，“以前妖王將法寶都收在府庫之中，我倒是有鑰匙，取來也不難，但這幾日河神時常與妖王爭鬥，妖王總將法寶帶在身邊，要想偷得，倒是要想些辦法。”

廢老頭這個坑貨！

李淳心頭暗罵，咬牙切齒。要是他先不莽撞動手，聽崔敏的意思直接去庫房拿了法寶就可以走人了，現在不是憑空增加難度麽？

“那該如何是好？”

李淳可沒做好正麵應對妖王的準備，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麽辦法，隻好虛心求教。

“你放心，我或有辦法！”

崔敏眼中的堅決一閃而逝，握了握拳，輕輕擊掌，喚來了兩個小丫環。

“你們去請大王到房中，就說我弄了幾個小菜，備了酒水，要請大王用晚膳……”

“是！”

兩個丫環答應一聲，匆匆去了。崔敏也不耽擱，帶著李淳穿過後堂，到自己房中，指了

指床底下。

“你先躲在下麵，切忌不可發聲！”

“啊？”

李淳愣了愣神，雖然還是照做，但不免也懷疑這是否真的能瞞過妖怪的感知。

“崔姐姐，你可不要害我……”

他一邊嘀咕，一邊盡可能地縮到了暗處。

“你放心。”崔敏慘然一笑，“我也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見到你就想起了他，又豈會害你？”

這理由雖然牽強，但勉強也能算個心理安慰，李淳隻好安心地鑽在床底，睜大了雙眼，偷偷地向外張望。

不多時就聽到外間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豪邁的大笑。

“夫人，今日並非年節，你……你為我下廚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啊！”

隻聽隆隆聲響，一個身材魁梧滿麵虯髯的中年男子踏入門中。

他身著儒袍，腰間佩劍，頭戴玉冠，全然與普通人一般無二，看不出半絲妖氣，與李淳那些師兄弟形容的青麵獠牙妖怪形象大不相同。

“拜見大王！”

崔敏站起身來，彎腰行禮。

“豈敢！豈敢！”

妖王嚇得趕緊跨上兩步，輕輕扶住了崔敏的手臂，隻覺得觸手溫軟，又有香氣襲來，登時迷醉不已，一臉傻笑。

他雖為妖王，卻極是懼內，自奪了崔敏回來成親之後，一直敬若上賓，不敢稍有違拗，崔敏隻要哪日對他稍假辭色，就樂得心花怒放。

這妖王極為好色，平日見了稍有姿色的女子就不管不顧掠入宮中，但礙著崔敏，又不敢沾了他們的身子，隻好過個眼癮，也正是因為懼內的緣故。

崔敏翩然一笑，“大王何故畏我如虎？莫不是又做了什麽虧心事？”

她雙眼一翻，冷冷地在妖王身上一轉，嚇得他魂不附體。

今日巡河之時，見到一個美人胚子露出白生生的小腿在河邊嬉笑玩耍，他頓時萌動了蘿莉控之心，一舉將其掠回水底，想起崔敏的脾氣，原本就提心吊膽，突然見她變色，更是心中打鼓，生怕夫人為此事翻臉發作。

崔敏淡然一笑，卻將此事揭過不提，招呼妖王入座，給他斟滿了酒，兩人對飲了一杯，又殷勤布菜，哄得妖王連幹了三杯。

妖王酒意上湧，見崔敏美貌，耐不住開始毛手毛腳起來，崔敏卻是輕歎一聲，將他推開。

“大王，如今河神就位，你在這渭水之底隻怕是呆不下去了，我們不知還能做幾日夫妻……”

她花容慘淡，滿目愁雲，演得極為逼真，李淳都禁不住翹起了大拇指。

怪不得說女人是天生的演員，一般人哪看得出有什麽破綻，更何況這蠢鈍的妖王。

“愛妻，哪裏話來！”

妖王大急，趕忙拍著胸脯，“小小河神，怕他作甚？我也不是好相與的，莫說我的真身，就算是我手中這碧玉玲瓏塔，也不是那老道士可以應付，愛妻盡管放心，我們在這渭水之底，自可做長久夫妻，日後我得成正果，你也隨我長生，豈不是好？”

這妖王好色無厭又蠢笨如牛，對崔敏倒是一片真心，說了要做長久夫妻的話，李淳都嚇了一跳。

“原來妖王對這崔敏竟如此看重，這可是正果長生之途，尋常人哪受得了要這誘惑？糟了！糟了！這女人不會一動心把我賣了吧？”

他心砰砰直跳，呼吸也不覺粗重起來，趕緊捂住了口鼻。

妖王吸了吸鼻子，似乎聞到一股生人氣味，但想著今日剛剛擄了個小女孩進府，或許是殘留的氣息，若是提起來，又要挨崔敏一頓罵，哪敢開口，隻略一回顧，便又陪著笑臉安慰崔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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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偷塔

“你總說你那碧玉玲瓏塔乃是厲害的法寶，在我看來，也不過如此，哪裏能夠對付河神的大法力？我可聽說這次渭水河神，乃是大道師駱玉川，得天書傳承，能呼風喚雨，移山填海，你……你可不要太托大了……”

崔敏語氣一轉，帶了幾分嬌羞關切之意，妖王整個骨頭都酥了，哪裏還能站得穩，當下哈哈大笑，從懷中取出法寶碧玉玲瓏塔，輕輕放在桌上。

“呼風喚雨、移山填海不過隻是幻術，算得什麽？我這碧玉玲瓏塔可是內藏乾坤的法寶，可大可小，伸縮如意，是當年妙相大法師采九天之精，匯滄浪之水，以空虛之火親手煉製，可引十三道金雷，又可藏北海之浪九重，三昧真火七遍，以這雷、水、火三大殺招，就算是駱玉川，又如何抵擋？”

在這渭水之底，雖然雷、火都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但那九重北海浪，任是任何道士高人都經受不起，每每妖王放出這北海之浪，駱玉川就隻能落荒而逃。

“當真有這般神奇？”

崔敏輕輕在碧玉玲瓏塔之上摩挲，臉上露出好奇之意。

“我聽說塔中以千萬珍寶裝飾，入塔內可見炫目奇景，不知是真是假？”

“那自然是真的！”

妖王像雞啄米一般點頭，“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他指了指塔中，轉了個角度，眼見其中寶光流轉，“這其中財寶眾多，金珠、瑪瑙、翡翠、寶石鑲嵌四壁，擺設得琳琅滿目，想當初我第一次進塔之時，也被惑得目眩神迷……”

崔敏留戀地將寶塔放下。“可惜，這等奇景，我卻無緣一見？”

妖王大笑，“這有何難，這寶物既是我的，也就等於是夫人的，夫人雖然不曾祭煉此塔。但隻要有口訣。也能自由出入……”

他毫不藏私，將口訣授於崔敏，李淳在床底下也暗暗記了。

崔敏此時才破涕而笑，“大王有此法寶。可算是高枕無憂了，我放心了，請滿飲此杯！”

她將碧玉玲瓏塔撥到一邊，不斷勸酒，將那妖王灌得酩酊大醉，看他伏倒在桌上起不了身，尚且不足，又取了酒壺給他足足灌了五壺烈酒，讓那妖王直翻白眼。口鼻之中都有酒水湧出方才罷休。

李淳驚得目瞪口呆。果然這女人心狠手辣，千萬不可得罪。

崔敏戳了那妖王好幾次，將他推倒在地，尚且長醉不醒，方才鬆了口氣。抓起碧玉玲瓏塔，將李淳叫了出來。

“小兄弟，碧玉玲瓏塔已經到手，我們要趕緊走了，若是這妖王醒來，我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李淳從床底連滾帶爬地鑽了出來，對崔敏恭敬行了一禮，這才接過她手中的碧玉玲瓏塔，與她兩人一起出了內室，與那群女子匯合。

他知道此事崔敏確實冒了極大的風險，那妖王再怎麽愛她，也容不得這種背叛的行為，若是不能在那妖王醒來之前脫身，連著自己在內這些人都要死，當下就簡短跟巧兒等人說明了情況，以口訣將她們都收到碧玉玲瓏塔之中，自己就匆匆忙忙疾奔而出。

到了水府大門口，那胖大的魚頭妖怪換了個姿勢，卻還在呼呼大睡，李淳從他身邊蹭過，頭也不回地朝著藍色光罩奔去。

到了那光幕之前，他在自己腦袋上重新貼上廢老頭給的符咒，一頭向外鑽去，倒是順利地衝出那光幕之外，正欣喜之際，卻發現右手怎麽也拉不過來！

他的右手之中，正握著那碧玉玲瓏塔！

“不好，那妖怪必然是在這法寶之上，也下了禁製！”

李淳心中一涼，忍不住就嗆了幾口水，趕忙把腦袋縮了回來，瞧著那碧玉玲瓏塔，心中一陣寒意冒起。

難道說，這些女子是救不得的，隻能將她們留在這裏？

想要救她們，隻是害了她們？

“不會！不會！”李淳趕緊安慰著自己，從袖子裏麵掏出另一道符，吐了口唾沫，咬牙將它拍在碧玉玲瓏塔之上！

“這樣，應該就能帶出去了！”

廢老頭的符，可沒說一定是作用在人身上，或許對於法寶也是有用，李淳舉起碧玉玲瓏塔，顫抖著朝光幕之外送去。

他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冷汗也是涔涔而下！

噗！

碧玉玲瓏塔與光幕輕輕一觸，毫無阻礙地穿了出去！

“成功！”

李淳興奮地翻了個筋鬥，這法子果然有效，竟然成功得手，心花怒放，正要歡喜長笑之際，忽然聽到水府之中傳來一聲悲憤的怒吼。

“賤婢！竟敢欺我！”

聲震於天，整條渭水都因此而晃動起來，波浪滔天！

而李淳立足不穩，差點栽倒在地，嚇得心膽俱裂！

“不好！那妖王竟然這麽快就醒了！”

“怎麽搞出那麽大動靜？”

渭水神廟之上，駱玉川淩於半空，舉目四望，隻見渭水突然轉為深黑之色，其上白浪滔天，陰雲密閉，雷光閃爍，竟是天翻地覆的格局！

“這……這小子到底幹了什麽？惹得那妖怪如此憤怒？”

就連駱玉川都想不到，李淳不但幫他偷到了碧玉玲瓏塔，連妖王最心愛的夫人都拐了出來，這叫妖王如何能夠不怒！

其實駱玉川想讓李淳下水幫他盜寶，也並沒有抱很大的希望，水底渾天水元罩他沒法突破，根本摸不進水府，隻有找個凡人幫忙下去看看情況，李淳送上門來，他當然不會放過，反正也在他身上留下了最後的保命手段，至不濟總能逃脫。

而且他覺得李淳這小子運氣好，或許就能歪打正著將那妖王的寶物給偷出來，反正從交手的情況來看，這位妖王狠則狠矣，腦子卻有些不好使，給李淳撿了漏子的可能性也是極大。

但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搞出這麽大的場麵。

他自己下水跟妖王打架，也沒弄出這種威勢！

“大……大師兄行不行啊？”

“這水勢好可怕！大師兄，你可千萬要把小師妹救出來啊！”

一眾清靈館閣的師兄弟們，戰戰兢兢地等在渭水邊，被巨浪澆得透濕，卻是沒有一人離去，一個個都緊握著拳頭，盯著風雲變幻的水麵，期待著下一刻大師兄就會抱著小師妹破浪而出！

水底下雖然是妖怪，但是大師兄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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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魚生

“這次要死定了！”

此時李淳心中卻是瘋狂大叫，他抱著碧玉玲瓏塔一頭撞出藍色光幕之外，不顧一切地揮舞手腳，朝著水麵盡力上遊！

沉下來的時候不覺得，想要浮上去的時候，就會覺得渭水怎麽會這深？

雖然他不敢回頭看，卻總覺得那妖怪的魔掌已經伸到他的背後，隨時可以一把將他扯碎！

“廢老頭！救命啊！”

他張大了嘴巴，可惜在水中根本連一個字都喊不出來，隻能咕嚕嚕冒著氣泡，瘋狂地扭動身軀！

就在此時，隻見前方陡然出現一條黑影，李淳嚇得差點尿了褲子，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剛才與自己打了一場的黑魚，那黑魚身側兩道傷口還在淌血，如今一見李淳，也是怒目而視，不知是忘了剛才吃過虧，還是存心報複，竟是對著他腦袋一口咬了過來！

“這種時候，你還敢來欺負我！”

李淳大怒，抽出莫毒劍，不顧一切地朝著那黑魚眼睛刺去，那黑魚吃了一驚，一扭頭卻被鋒利的劍尖刺中鰓下，深深地嵌了進去。

黑魚吃痛，魚頭亂晃，帶著李淳疾遊而走，李淳舍不得拚命才換回來的莫毒劍，緊抓著不肯撒手，被黑魚帶著飛速地向著水麵上方衝去！

“太好了！”

剛剛還嫌自己遊得不夠快，恨不得身處一雙魚鰭，李淳得這黑魚之助，心中大喜，隻覺得飛速上升，離著危險也越來越遠，這才放下心來，轉頭向下望去。

這一看，卻又是嚇得他魂飛魄散！

妖王並未親身追來，大概是因為醉得實在厲害，就算他是妖怪也動彈不得，但卻有一隻龐大的青色巨爪虛影，張開了猙獰追來，在李淳剛剛對戰黑魚之處抓了一把。

噗！

從那巨爪指縫之中，滲出鮮紅的血液，這一抓之下，也不知道多少水底的生靈被捏得粉碎，李淳打了個寒噤，差點抓不住劍柄，張開口欲大呼，卻隻有汙濁的渭河水瘋狂湧入口中。

妖王的力量，遠遠超過他現在極限的想象，若是被這巨爪挨著一下，他這副小身板可承受不住！

看著那被染紅一片的血霧，李淳心驚膽戰，拚命地踹著黑魚的肚子，就指望它能遊得快一點。

黑魚苦不堪言，隻是想找個食物的它沒想到居然遇到這樣一個煞星，運足了力氣飛竄而出，想要把鰓上那家夥遠遠地甩出去，奈何他就像附骨之疽一般，就是死活不肯撒手。

轟！

衝開水麵，重見天光，李淳隻覺得頭暈目眩，單手抓著劍柄，在水花四濺之中睜眼張望！

“大師兄！”

“大師兄出來了！”

在河邊的師兄弟們興奮高呼，眼見李淳威風凜凜，一劍刺殺一頭巨大的黑魚妖，將它擒獲帶出水麵，都是歡呼雀躍！

“好厲害！這麽大的黑魚妖竟然被大師兄打回原形！古人英傑，也不過如此了吧！”

“我早就說了，大師兄英明神武，一定能救出小師妹！”

一群師兄弟胡吹大氣，李淳卻是有苦說不出，再說那些家夥哪隻眼睛看見小師妹了，分明還在碧水玲瓏塔裏麵裝著呢！

黑魚上衝之勢已盡，如今他已經處於最高點，眼看就要下落，而渭水之下，一隻巨爪的陰影卻是越來越分明！

“要命了！”

陡然有一種可怕的感覺籠罩全身，李淳腦中如雷電一閃，高呼一聲，咬牙鬆開劍柄，用力一推，借裏向反方向倒墜而出！

轟！

那隻青色巨爪也衝出水麵，帶起數丈高的水浪，就如幾道水牆一般，遮住了岸邊眾人的視線，也擋住了李淳的去路，隨之帶著呼嘯風聲，一把就攫住了那可憐的黑魚。

噗！

一人多高的碩大黑魚被那巨爪一握，同水底那些悲慘的生靈一樣沒有任何抵抗力，噗得一聲就被捏成粉碎，血肉橫飛！

啪的一聲，一塊鮮嫩的魚肉落在李淳臉頰之上，這倒是最正宗的魚生，可是此時他哪有品嚐的閑情，看著麵前越來越大的巨爪影子，隻覺得死亡陰影越來越快的迫近。

“可惡！”

李淳的身子不斷下墜，在他頭頂，懸著沾滿鮮血的尖爪！

這一刹那，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

“難道……就要這麽不甘心地掛了嗎？”

他奮力伸手，想要推拒這可怕的命運。

在他墜落水麵之前，最後一眼瞧見的是一道炫目的劍光！

天外飛來！斬盡妖魔！

一道金線在那青色巨爪周圍一繞，引出一陣憤怒的咆哮，隻見那巨爪在瞬間被切割成數塊，轟然破碎。

然後，化為虛無！

李淳重重地砸入水中，震蕩之時暈了過去。

“咦？大師兄到哪兒去了？”

雲散雨收，一眨眼間，憤怒的渭水就恢複了平靜，水波平複，雷雨止息，太陽又從雲層之中探出了頭。

水波不興，隻有涓涓細流和殘餘的幾點漣漪。

李淳，無影無蹤。

若不是水麵上還漂浮著那條大黑魚的殘屍，隻怕誰都會認為剛才的情形隻是一場夢而已。

“你們……有沒有看到剛才一道金光？”

“好像真有！你也看到了？”

隔著數道水牆，岸邊的師兄弟們根本看不清裏麵發生了什麽，隻有那一道炫目的金光，讓人印象深刻。

“那……那到底是什麽？”

“別管了！快找大師兄啊！”

講義氣的師兄弟們紛紛脫了鞋襪，躍入渭水之中，尋找剛剛似乎是掉落水中的李淳形跡，可惜——一無所獲。

渭水神廟之中。

李淳悠悠地睜開了眼睛，卻見廢老頭笑眯眯地蹲在他麵前，嚇得一個哆嗦。

“小子，你還真有幾分本事，居然真把這妖怪的碧水玲瓏塔給偷出來了，嘖嘖，真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廢老頭摩挲著碧玉玲瓏塔，幾乎口水都要淌下來了，李淳想起塔中還藏著包括小師妹在內的不少女子，趕緊一把奪過！

“你這個猥瑣老頭，我師妹還在裏麵呢！”

“哦？”

廢老頭怔了怔，“你小子有本事啊，不但把寶物偷出來了，還真救了師妹，讓老夫對你刮目相看啊！”

“那還用說！”

擺脫了那夢魘一般巨爪的追擊，李淳頓時又恢複了幾分豪氣，他挺起胸膛，驕傲地擺了擺手，“除了師妹之外，我還把妖王這三年來擄掠的幾十個女子包括他老婆在內一起救出來了！”

“啊？”

廢老頭的嘴巴裏麵幾乎能夠塞進一個鴨蛋，眼中放出異彩，拍了拍李淳的肩膀。

“佩服！佩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也怪不得那妖王怒成這樣，居然分身衝出渭河，被老夫逮了個正著重創於他，你小子立了大功！”

李淳想起剛才暈過去之前所見的劍光，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頭，剛才絞殺那巨爪的，是你？”

廢老頭嘿嘿而笑，“不是老夫，還能是誰！”

“厲害啊！”李淳讚歎一聲，雙目放光，連忙拱手，“老頭，沒想到你劍法還這麽高明，不如……將這招傳給了我吧？”

“行啊！”

沒想到廢老頭一口答應，接著就掰起了手指，“我這一劍乃是心劍，蘊天地大道於胸，養成劍心，培育劍胎，大約十年就可以小成……”

“要十年？”李淳咬了咬牙，這就有些雞肋，十年之後，他有琅環玉庫在身，什麽劍法學不會？不過藝多不壓身，“我學！”

“不急！”

廢老頭搖了搖手，“要養成劍心，先得要百脈貫通，這若是修習我道門天書殘卷，約莫一甲子就有成就……在修習天書之前，還得有道法基礎奠基，這個倒快，頂多十年……”

“行了行了行了！”

李淳趕忙擺手，“算我剛才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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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交換法寶的條件

這一招心劍，果然是以道法化為劍法的一種攻擊法術而已，要練到如此威力，就得先道法入門，這跟李淳走的路子完全不同，他也就敬謝不敏了。

廢老頭狡黠一笑，歎息搖頭，“想要哄你來學道法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你憑什麽就對劍道如此癡心，真真是糊塗了！”

他以前就勸過李淳幾次專心修道，但有劍聖傳承的李淳哪裏肯答應，如今雖然廢老頭身份不同，已是渭水河神，但河神跟劍聖比起來，還是劍聖比較拉風厲害，這一點，李淳心裏還是清楚得很。

李淳無心再跟他多扯，趕緊就自己下水之後遭遇跟廢老頭說明，當聽到妖王懼內至此，廢老頭不由也哈哈大笑。

“早知如此，早該這麽對付他！”

他不明水底情況，硬打硬撞，沒討得好處，若早知道妖王弱點，早就能破了水底洞府。

“以前他還在水府之外居住，沒有渾天水元罩的守護，若得了碧玉玲瓏塔，我大可以一舉將他殲滅，省了我煉化渾天水元罩的功夫……”

妖王被老婆欺壓，隻能睡在水底泥洞之中，若是那時候就能偷了他的碧玉玲瓏塔，廢老頭甚至不用花太多功夫就能將其製服，如今他老婆都跟人跑了，妖王顯然就會回到水府之中，想要攻破，還要慢慢煉化渾天水元罩。

“喂喂！什麽叫做老婆跟人跑了！”

李淳翻了個白眼，對廢老頭的論斷表示不滿。

他忽然想起一事，“你對付這妖王，還要費一番功夫，那……答應給我的神力怎麽辦？”

李淳固然是為了救師妹才去冒險，但是盜寶的好處報酬可不能不取，廢老頭答應他要多少神力就給多少，他還等著這東西兌換劍法幫忙科舉呢。

“這個……”

廢老頭老臉一紅，“你看現在神廟之中全無香火。想想也該明白了？等我用九九八十一天時間煉化渾天水元罩，製服了妖怪，那自然……”

“還要九九八十一天？”

李淳直翻白眼。

這老頭果然不靠譜，等八十一天那黃花菜都涼了，科舉看來是指望不上，隻能當成一個遠期投資了。

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李淳抱起碧水玲瓏塔，拱了拱手。

“既然這樣，老頭你也沒什麽好處給我，你幫我救了小師妹，我幫你把妖怪的寶物偷了，也算是仁至義盡。各不相欠，我可就告辭了……”

“等等等等！”

眼看李淳是想要抱著法寶走人，廢老頭趕緊製止他，苦笑道：“小子，這法寶你又不會使用，拿回去也沒什麽大用，不如留在我這裏。當個法器，煉化渾天水元罩收服妖怪的時候，也有大用……”

“憑什麽呀！”

李淳抱緊了碧玉玲瓏塔不肯放手，“這東西可是法寶，我不會用也知道值錢，平白給你我傻了不成？”

廢老頭哭笑不得，知道這個憊懶小子是要索取好處，如今神力未曾到手。自己身無長物，一時倒是拿不出手什麽東西。

他拉住了李淳，思忖良久，咬牙一拍大腿。

“算了！便宜你這小子，我豁出去了！”

“隻要你將碧玉玲瓏塔給我，我拚著受天庭斥責，給你一次科舉作弊的機會。在科舉之中，隻要你默誦我名，就可以要到一個你想要的題目！”

廢老頭與李淳相交幾年，也知道他內心的想法。科舉成功是這小子必須要走的道路，隻是如今競爭激烈，就算李淳最近好像突然開竅了一般，拿到了府試的案首，但是在郡試之中，也未必能夠再演這樣的奇跡。

道、法兩關簡單，李淳應該勉強能夠應付，，可武功考試之中，郡試可是要臨時命題，以此題目來創造新劍招，卻並不是那麽容易出人頭地。

如果原本劍招路數與題目相合，或是預先做好的劍法能夠切題，那倒也罷了，如若不然，臨時創招，以李淳的資質，未必就能比別人強上多少。

他又沒有後台背景打點，雖然認識信隱君等人，但畢竟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

但若是他可以確定這次考試的題目的話……

現在還有兩個月時間，精心準備一招劍法，縱然未必能夠奪得第一，但在一眾士子之中居於前列應該是沒什麽問題，這樣的話，拿下秀才功名，應該是囊中之物了！

駱玉川為渭水河神，並不是司考試的文昌君，隻能拐彎抹角找個作弊的法子，否則的話，就可以直接給李淳一個必中的許諾。

“真的？”

李淳頓住了腳步，心頭大喜。

他並不是真心想要拿走碧玉玲瓏塔，早料到老頭必然會提出什麽條件來交換，沒想到竟然得到了這麽一個意外驚喜。

雖說沒有神力可以來換更強的劍招，但是郡試還有半年多，月圓那麽多次，總有一次得到有用的劍法吧，到時候再借用廢老頭之力，把考試命題換成和得到的劍法相應，那這秀才功名豈不是穩穩到手了！

——再說這老頭半年多時間，也該享受到香火了，到時候能再要點神力，也未可知。

李淳哈哈大笑，趕緊把碧玉玲瓏塔塞進廢老頭的手裏，“我隻是開個玩笑，哪能真的拿走？老頭你除妖還有用，可一定得把這碧玉玲瓏塔留著……那咱們就一言為定，千萬不可反悔！”

眼看這小子變臉之快，廢老頭也不由歎息。

“不急！不急！你醒過來之後，先把塔中的女子放出來，再把塔供在神廟供桌之上就行，我自會收去，還有這柄劍你也拿回去。”

廢老頭從身後抽出莫毒劍，交還給了李淳，這是他斬殺妖怪分身的時候順手收回。

李淳弄丟了莫毒劍，正自心痛，老頭幫他取回，自是大喜，趕緊抱緊，“老頭你真是夠義氣，以後還有什麽吩咐，我一定水裏來火裏去，絕不說半個不字……”

“行了行了！”

廢老頭明知他隻是說說罷了，不耐煩地一揮手，啪地拍在李淳腦袋上，李淳一驚，頓時醒來。

他濕淋淋地躺在神廟之中，懷中抱著莫毒劍，一手還攥緊了碧玉玲瓏塔。

李淳一骨碌爬起身，把碧玉玲瓏塔放在地上，念動口訣，隻見塔中一陣碧光閃耀，果然是一個一個人走了出來！

“大師兄！”

小師妹跟在巧兒身後衝了出來，哭得梨花帶雨，一見李淳，合身撲上，抱緊了不可撒手。

她在塔中醒來，已經聽巧兒說起經過，心中對李淳大是感激，更是奠定了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的決心，所以毫不猶豫地將眼淚鼻涕都抹了李淳一身。

“好了好了！有大師兄在不用怕……”

李淳也不會哄小孩，隻好輕撫其背，準備待會兒趕緊丟給一眾師兄弟讓他們送回家去。

不多時，所有女子都走了出來，崔敏是最後一個，她神色之間頗有些苦澀。

李淳倒也信守諾言，將碧玉玲瓏塔供起，抱著小師妹，帶著一眾女子，出了神廟與那群如沒頭蒼蠅一般亂找的師兄弟會合。

他們一見李淳和小師妹，還有這麽多女子，都是目瞪口呆，聽完來龍去脈之後，更是嘖嘖稱奇，對李淳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們幾人，各自將這些姑娘送回家去吧……”

李淳算了算人頭，根據路徑分派人手，讓幾位年紀大些的師弟各自送人回家，小師妹他當然是丟給了小胡，讓他趕緊送回家去好好休息。

小師妹一番折騰也是累慘了，小臉蒼白，乖乖地服從了李淳的安排。

其餘一些年紀小些的師弟，李淳就讓他們跟車回去，自己本也想早點回家，卻見崔敏一個人呆呆站在渭水河邊，不知在想些什麽，不由一驚。

崔敏的情況最為特殊，畢竟與那妖怪已經成了夫妻，雖非自願，但萬一她存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心思，還要回去就糟了。

這次偷了妖王的碧玉玲瓏塔，什麽夫妻恩情都斷了，何況廢老頭馬上就要煉化渾天水元罩收服妖怪，千萬不能讓她回去送死。

“崔姐姐！不可自尋短見！你家住在哪裏，讓我送你回去吧？”

李淳緊趕幾步，走到崔敏背後開口。

崔敏怔了怔，回過頭來，歎息搖頭，“我哪有這種糊塗心思，既然決定幫你們逃出來，我就不會後悔……隻是……”

她欲言又止，麵色更顯一片蒼白。

“隻是什麽？”

李淳追問，崔敏搖了搖頭，“你不會懂的。”

她轉過頭，目光望向渭水下遊，那邊有座村莊，炊煙嫋嫋升起，一派田家寧靜。

崔敏咬了咬牙，向那裏指了一指。

“前麵田莊，正是我家，小兄弟你費心了，我那弟弟就居住在此……”

提到弟弟時候，崔敏語氣之中有掩飾不住的自豪與關切之意，但她的表情，卻依舊寥落與哀傷。

“小兄弟，你就送到這裏吧……”

“前麵的路，我必須要自己走了。”

她是如此的堅決。

李淳微微一愕，瞧著崔敏的麵色，心中歎息一聲，明白了她的想法。

近鄉情更怯，此身已為妖怪所辱，能不能容於親人父母仍未可知，心中怎麽會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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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世家千金

崔敏的麵色蒼白，嘴唇顫動，雙眼無神，原本美麗的臉龐再無一絲光彩。

以前她是天之嬌女，是父母寵愛的女兒，是崔家的驕傲但現在，她隻是一個被妖怪玷汙了的恥辱。

幾乎可以想象祖父憤怒的樣子。

在渭水之底，她不打算反抗逃脫，也有這部分的原因，但是天性的善良，讓她無法坐視其他女子的不幸。

為了巧兒等人，她豁出去試了試，想不到最後竟然成功的全部逃脫。

一路之上，雖然跟李淳還有談笑，但她的心思卻是紛繁雜亂，如果沒有這個小兄弟陪在身旁，沒有見到家人的期待作為支撐，也許她在半路上就會選擇了結自己的生命。

如今到了家門口，她更加地害怕與猶豫，咬牙良久，這才最後下定了決心。

無論如何，既然能夠從渭水脫身，那怎麽也要見一見家人，自己一直牽腸掛肚的弟弟，還有刻板庸懦的父親和剛愎自用的祖父不管怎麽樣，他們都是自己的親人。

哪怕在此之後，就算是去死，她也願意了。

當然，這種事情沒必要讓李淳摻合。

李淳沒有看出來她的決意，但卻本能地感覺，不能讓她一個人前行。

“崔姐姐開什麽玩笑，好不容易送到門口，怎能過門而不入？至少也要討碗水喝，姐姐不是吝嗇這點兒吧？”

李淳盡可能地用開玩笑的口氣說話，緩解突然產生的一種悲壯氣氛。

崔敏怔了怔，臉上露出苦笑。

她當然明白李淳的好意，但是……

崔敏歎了口氣，“小兄弟，我祖父為人桀驁。隻怕有得罪之處。”

“不妨，送佛送到西，今天我是怎麽也要把你送回家才能放心的……”

李淳斬釘截鐵搖了搖頭，他大概能夠理解崔敏的想法鄉下總有些刻板的老頭，把女子的貞操看得比天還要大，也絲毫不考慮這女子是自願還是被迫的情況。這都什麽時代了。還這麽不開化？

被妖怪強迫擄走，又不是她願意的，若是她的父祖有保護她一介弱女子的能力，何至於到這個地步？

事情發生之後，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老頭不反思自己的無能，反而要責怪崔敏的話，那就實在太過分了！

李淳都準備好罵人的說辭了。

崔敏愕然，越發苦笑。看著李淳堅定的神情，再次輕輕歎氣。

“既然小兄弟你一番好意，我再拒絕倒是愧對救命恩人了既然到了我們崔家，那就請進塢堡一敘吧！”

她伸出青蔥般的手指，指向前方，在一片田莊的正中，有一座不算雄偉卻也算得上堅固的堡壘靜靜地矗立著。

“咦？”

李淳微微一愕。

這崔敏的家，好像還不簡單咧！

他雖然不是彌天世界的土著。但好歹也生活了好幾年，最近科舉得意。與不少人攀談認識，見識也長了不少，自然知道這鄉間的塢堡是難得的。

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建塢堡，這堡壘四麵密封，隻留前麵一個出口，是易守難攻的軍事設施。若沒有一定的底蘊，地方官員也不會讓你隨隨便便建上一個，能夠建塢堡的，至少都是一府世家！

看崔敏談吐得宜，儀態萬方。處變不驚，本來就覺得她受過良好的教育，沒想到還真是世家千金。

“那個……是大小姐麽？”

“好像真是大小姐！”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傳來鄉人們低低的驚呼聲，顯見已經有人認出了崔敏。

他們的語氣既驚訝，又帶著一種莫名的恐懼。

“她……她不是三年前就死了麽？”

“難道是白日見鬼？”

田間的農夫農婦不少，都是壓低了聲音議論起來。

“你們懂什麽？聽說是三年之前，有妖怪襲擊崔家，將大小姐擄了去……老太爺氣性大，怎肯承認此事，這才說大小姐和夫人一起死了！”

“哪……哪有這種事？”

“那麽說來，那個年輕小子，莫不就是妖怪，是……是隨著大小姐來回門探望老泰山的麽？”

鄉人們看到李淳的目光之中也帶了幾分恐懼，更遠遠地退開，但言語卻是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他們倆的耳中。

崔敏臉色慘白，珠淚滾滾而落，想不到祖父竟然會如此聲稱，再想起以死保護自己的母親，她更是傷心欲絕。

李淳皺起了眉頭，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糟糕。

他轉頭瞧著崔敏的臉色，想要安慰兩句，卻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三三兩兩的鄉人聚集起來，也不敢靠近，遠遠地跟在他們倆的身後，臉上帶著好奇，也帶著畏懼之色。

這樣的異動，自然是引起了塢堡中人的注意。

崔家的人這幾天原本就心氣不順，守衛們也都懶懶的，此時日頭西垂，他們已經靠在門牆上打起了瞌睡，等到發現遠遠有黑壓壓一片人朝著塢堡的方向而來，都是嚇了一跳，跳起來定睛細看。

“怎麽回事，莫不是有人要請願抗議嗎？”

“大公子剛剛中了秀才，就有人這麽大膽？”

“是不是因為大公子沒有中到案首，這些鄉人們不懂事，以為他事敗了，所以才來搗亂？”

“怎麽可能？這幾日塢堡裏的吳先生幾個天天出去與人攀談，說大公子雖是第二，但隻是因為自行歉讓，不將福分去得太近，以後考舉人考進士，那才要拿出真本事，那些鄉人相信得很呢，怎敢作亂？”

在守衛一片紛亂地猜測之中，崔敏和李淳已經走到了塢堡的門口。

崔家塢堡，占地廣大，大門也足有五六米高，是用厚實的橡木製成，兩邊的石牆斑駁而厚重，牆角根還有令人畏懼的暗紅色，一看就是經曆過曆史的滄桑，也不知道是不是鮮血的痕跡。

塢堡的曆史，都是血腥的曆史，沒有城牆的庇護，一旦亂起，幾乎是第一波被攻擊的對象，能夠傳承下來的世家，那才是世家，沒有傳承下來的，早就被抹成了一片廢墟。

崔敏瞧了瞧那熟悉又陌生的高大牆壁，咬了咬下唇，抬起頭來，對著牆上的守衛揮手。

她的聲音微弱，還帶著一點兒顫抖。

“我是崔敏，請通知我父親，就說不肖的女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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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心之險惡

崔敏的家，就是慶豐崔家。

是慶豐城數一數二的世家，即使是在整個伏波郡，也排得上字號。

千年傳承，書香世家，有過一門七進士，父子雙探花的榮耀，即使到了今日勢微，也依舊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這一代被寄予厚望的大公子，剛剛在府試之中得中第二名秀才，眼看就要踏上宦途。

——沒錯，就是崔非野那個倒黴蛋的崔家。

他雖然得中了秀才，但身佩昆吾劍的世家之子，沒能得到案首就是一種恥辱，所以這幾天崔家並沒有喜意，反而有一種非常沉悶的氣氛。

老太爺也在生著悶氣，沒人敢去觸他的黴頭，但是大小姐死而複生回來的大事，卻不得不稟告他不可。

崔非野的父親崔挺之一臉的驚惶，眉梢眼角雖有喜意，卻是不敢有一點顯露。

“父親，敏……敏兒回來了。”

能夠在老太爺麵前說這事的，也隻有他了。

女兒回來，崔挺之是高興的，但他也知道老太爺的脾氣，隻怕這對他來說不是喜事，反而惹他生氣厭惡——但又怎麽能不說。

“你說什麽？”

崔老太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勃然大怒。

崔非野未曾得中案首，讓昆吾劍的投資幾乎變成了一個笑話，他已經是強忍著沒有發怒——不管如何孫子總算中了秀才，在這這種時候發火似乎也不大妥當，沒想到還沒過幾日，居然又出了這幺蛾子！

對於崔老太爺來說，崔敏早就死了，他們崔家，最好從來沒有這個孫女兒！

這是崔家的恥辱，他最好提都不要提起，反正隨妖怪去了。也沒有回來的機會，老太爺裝作從來沒有這件事，也就罷了。

“這賤人，回來作甚？”

老太爺拍著椅靠，滿麵猙獰。

崔挺之嚇得跪倒在地上，臉色也極為難看，“父親息怒……說是被一位好漢所救。脫了妖怪的洞府，那水妖擄掠了不少好人家女子。都……都被救出來了。”

他說話磕磕絆絆，在老太爺的積威之下，一直都是庸庸碌碌，但這兩句話說得也頗有心思。

在老太爺麵前，必須點出來也有別家女子被救的事實，那這件事就是怎麽都瞞不下去，紙包不住火——否則的話，沒準這位老太爺真做得出來直接把孫女兒滅口的事兒！

“還有別家女子被救？”

老太爺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水妖性淫，擄掠女子倒不奇怪，原以為它在渭水之底永世都不會出來。當不知道也就罷了，沒想到還有什麽多管閑事的豪俠去救人？

他心裏早已把崔挺之口中的好漢恨得牙癢癢，但是聽說這事情瞞不住了，也隻能暫時不發作，咬牙搖頭。閉目良久，這才咬牙點了點頭。

“那賤人剛回來，你讓她去內宅安置，準備兩個老嬤嬤看緊了，千萬不要讓她走脫……”

老太爺這咬牙切齒的語氣，哪裏是在說孫女兒，簡直是在說仇人一樣。

“至於那位……好漢……”

老太爺皺緊了眉頭，“安排宴席，留他晚飯，老夫要摸摸他的底！”

要不是據說他還救了別的女子，老太爺害怕事情泄漏，他恨不得把孫女兒和這所謂好漢一起滅了口。

現在不能如此魯莽，那就先摸摸底，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麽人，有沒有後台，消息傳播得怎麽樣，再定行至。

崔挺之在父親膝下幾十年，哪裏不明白老太爺的心思，心中一冷，眼淚幾乎要掉了出來，卻是不敢勸，隻默默地退了出去。

直到背對著老太爺出了書房的門，崔挺之方才老淚縱橫。

“敏兒，你既然得脫虎穴，何必要回來？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不好麽？”

他歎息了一聲，搖頭不已。

雖然思念女兒，但更多地是希望她能夠活得更好，回到家裏，老太爺豈能容她一個失貞的女子？

現在消息剛出來，或許不能太急，但頂多苟延幾日，老太爺一定會下手，以全崔家的清名！

李淳自然不知道那麽多，他被崔家的人迎到偏廳閑坐，崔家人倒是客氣，上了好茶，不一會兒崔挺之也來作陪。

“多謝公子相救小女，請受在下一拜！”

崔挺之這句道謝倒是真心實意，他雖然庸碌怕事，但卻是真心關心女兒的。

李淳連忙把這中年人扶了起來，“何必客氣，妖孽作祟，救人本來就是男兒應為之事，豈敢居功？何況這次能夠救人，還靠崔小姐出了大力！”

他就是混進了妖王洞府而已，救人之事，其實全靠了崔敏自己，要不是她盜出碧玉玲瓏塔，李淳頂多能把小師妹帶出去也就罷了。

崔挺之是沒料到李淳那麽年輕，原本心裏還有幾分不在意，此時一看他的年紀，倒是也謹慎了起來。

如今的少年人又有好武藝，日後前程不可限量，卻是不可怠慢了。

說不定一日飛黃騰達，那這少年除妖救人之事，可是美談佳話！

——曆代名臣名相，倒有不少年輕時候有除妖救人的故事，也不知道是真事，抑或杜撰，但這少年若是有此一個由頭，得以揚名，日後科舉，也能占不少便宜。

隻怕老太爺想要滅口的心思，肯定是不行了。

——說不定，還可以將女兒許配給他，或許能帶著敏兒逃過一劫，可惜敏兒已是殘破之身，最多隻能給他做個妾侍，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嫌棄……

崔挺之是在為女兒著想，免不得胡思亂想，言語之中，就開始打聽李淳的來曆。

“未知公子高姓大名，家居何處？”

“在下姓李名淳，就在慶豐城城南井水胡同住。”

千萬劍盟給的房子離清靈館閣不遠，也算是一塊不錯的地段。

“哦？”

崔挺之吃了一驚，“城南井水胡同，莫不是劍盟的產業，公子……公子已有功名在身？”

這麽小小年紀，就有功名，那可了不得。

再想起此人的名字，崔挺之愣了一下，陡然間反應過來。

“你……你就是今科府試的案首，李淳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