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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吳瑕] 修真之魔修難為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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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6 00:44: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花姿花色

  事實上,除了來人間界的第一天,柳昔卿遭了罪之外,在宋媚雙那裡過的日子其實還算愜意,而此次下山來到西河市集,來往見的也都是生意人,俗話說「和氣生財」,修士們寬和有禮,柳昔卿並沒覺得修士有多可怕,直到現在自己單槍匹馬出來之後,真真切切感受到高階修士的威壓,才知道到底有多恐怖!

  腿似乎不能動了,靈力運轉的速度非常慢,她想打出一個法訣,然而手指是哆嗦的,若不是此時站在平地上,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失足從空中墜下,不死也半殘。

  「我,我是……」她不能說之前的宗門,也不想說出素爻洞害了那些魔修,可她心中哪知道其他宗門名字,萬一被人看出漏洞反而會惹上麻煩,還不如裝作緊張,於是磕磕巴巴地聲音越來越細,到後面只剩蚊子聲。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莫不是心中有鬼?」那聲音由遠至近,而且聽風聲,還不止一個人!

  「築基期的單身女修,不是從宗門逃出來的,便是散修,不過你覺得長成這樣的女修,可能是散修嗎?八成是逃出來的爐鼎吧?」另一個男子道。

  談話間,兩名修士便已經攜風來到她身前,她不願抬起頭,可修士的神識何等敏銳,容貌肯定藏不住。

  果然,兩道強大的神識將她通身掃了個遍。

  最開始詢問的修士皺著眉道:「竟然還修習了媚術?」

  另一人道:「這媚術好生勾人,呵,也幸虧此女修為還低,若是到了金丹期,還真是讓人抵擋不住。」

  柳昔卿心底蹭地竄起一把火。

  被人這麼品頭論足的真是夠了,你才修媚術,你們整個宗門都修媚術!

  她突然抬起頭,吐字清晰地說道:「兩位真人何必為難一個區區築基期的晚輩,大道朝天,我們各不相干,難道兩位想憑修為欺辱於我不成?」

  這兩名修士,其中一個穿著一身白色道袍,上面繡了一隻張牙舞爪的金龍,手中執著一把長劍,看上去極是英武,此時雙眉微擰,臉帶嚴肅,一看便知是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修士。

  另一名修士的打扮則華麗得多,紫袍寬帶,玉冠束髮,手裡把玩著一把翠笛,看上去甚是溫文有禮。

  兩人都是一臉正氣,看向她的目光並無邪念。

  可這又如何,她那個叫任宵的師父,不也是一臉端正,人模人樣的麼?

  那華麗打扮的修士看出她眼中的不屑,失笑道:「宇辰兄,你看,她到了你重華宗的地界,竟連重華宗的道袍都不認得,還當你我是歹人,這見識再加上一身虛浮的築基期修為,我看你是多心了……」

  宇辰真人還是皺著眉道:「鈞銳,不可大意,最近予言郡附近發生了三起凶案,極有可能是邪修所為,你我受人所托,該當嚴查!」

  鈞銳真人笑著看向柳昔卿道:「小友也該明白了吧?如今這予言城不太安全,我乃宿雲門弟子,而我身邊這位,是這附近重華宗的宇辰真人。」

  這兩個人氣度尚可,且十分有自信,看上去像是正道中小宗門中的核心弟子,他們自持正統,大抵因為從小便當做精英弟子培養,帶著些狂傲,面對那低階修士時,會帶上禮貌的疏離之感。

  她轉念一想,既然兩人已經先入為主地認定她是從某處逃出的爐鼎,便順著他們好了,當即道:「晚輩並不知道自己的宗門叫什麼,師父從未跟我提過,也只讓我稱呼他為師父,甚至不曾告知道號。我自修煉以來,也只見過師父一個修士,其他的並不多知。但後來,我……我不願做師父交代我的事,他便打罵於我,所以晚輩才趁師父閉關逃了出來,請兩位真人放過我吧!」

  然而這話一出,兩位真人的臉色更古怪了。

  鈞銳咳了一聲,說道:「既然這樣,你便跟我們回郡所吧,因為最近死的三個人,全都是被採補至死的女子,所以你師父恐怕也有嫌疑。」

  柳昔卿如遭雷擊。

  簡直是無妄之災,難道這就是說謊的報應嗎?

  ※※※※※※※※※※※※

  重華宗是一個中型宗門,離予言郡大概有三百里,以金丹期真人的腳力,大概飛一個時辰便可以到達,算處於重華宗的庇護區,若是郡裡出了與修士相關的大事小情,通常都由重華宗的修士來出面解決。

  此次也是予言郡的地方官將案件上報,重華宗將其發佈在任務欄,但這類瑣碎案子機緣很小,又帶凶煞之氣,因此指定由金丹真人接手。

  於是剛出關正閑得發慌的宇辰真人,和他正在宗門做客的好友鈞銳真人,便一起將這麻煩事接了過來,如今已是調查了三天。他們目前的落腳地為予言郡的郡所,郡所乃是專為修士設立的居所,類似驛站功能。

  柳昔卿其實一點都不想知道這案子怎麼回事,她如今已經想起昂真人的口頭禪「我一生悲苦……」,只覺得自己再這麼慘下去,也會像大師兄一樣厭世的好麼!

  但是鈞銳看她嚇得可憐,以為是怕被師父再抓回去,於是安撫道:「你莫擔心,你那師父行這種事,也不是什麼好人,我與宇辰兄若是遇到,絕不姑息。」

  她垂著頭不語。

  宇辰道:「我等還要繼續尋找真凶,若是抓來了人,還要勞煩小友指認一番,所以暫請小友入住郡所,此處有每間院落都有聚靈陣加持,可自選一間入住。」

  他說完,卻不動,明顯是在等她入住後下了禁制,防止她逃跑。

  柳昔卿無奈,隨手選了一處房間,走了進去,看著宇辰掐訣放下禁制,將她軟禁在郡所中。

  往好了想,正道修士的確無法辨明魔修,她目前算是蒙混過關;往壞了想,她脈反逆流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到時候必須找個沒人的地方,不然小命休矣。

  然而此時全都身不由己,她索性占起這聚靈陣的便宜,專心打坐修煉那《流光爍金訣》。

  這法訣到她手上統共不過三天,她也只是大概翻了翻,如今變成她的立身根本,更是要好好研習一番。

  可還沒等她沉入識海入定,身下的床鋪便發出輕微的「叩嗒」聲,一股弱弱的神識傳了過來,有氣無力地道:「這位道友,勞煩讓讓尊臀。」

  身子下面突然傳出人聲,柳昔卿渾身寒毛倒豎,從床鋪跳下來。她手裡也沒武器,從儲物袋裡掏出兩包金石,萬一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出來,也好就地拍死!

  「別裝神弄鬼的!快出來!」她喝道。

  那床板發出「彭彭」兩聲,便被人推開,可那人並未顯露身形,反而舉起撬開的床板擋住自己,簌簌發抖道:「道友饒命,小生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求道友莫要聲張,容我再躲幾日,也算道友活了一條性命,結了一場善緣。」

  聲音哀哀戚戚的,卻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柳昔卿先觀他修為,大概與自己相當,又看他弱勢的樣子,於是也有了幾分底氣,問道:「你為何躲在我的房間裡?而且你不止瞞過了郡所的守衛,還逃過了剛才兩位金丹修士的神識查探,說,你究竟意欲何為!」

  那床板又抖了抖,然後慢慢放下,露出一張面如冠玉、眼若桃花的俊顏來,只讓人覺得美貌在這人身上已不重要,最奪目的卻是那通身的風情,凝成一身明晃晃的誘惑,男子身上的氣息並不陰柔,他既有陽剛的味道,又不失美色,漂亮得那叫一個有分寸。

  而兩個人互打照面的同時,明顯心神都恍惚了一下,之後兩個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你也修媚術?」

  「這是媚術?」

  一聽「媚術」二字,柳昔卿額角便直冒青筋,立刻道:「看你便不是個好東西,我這就叫郡所的人來!」

  她正要轉身,卻不防那床鋪上的人像是受驚的兔子般跳到她身邊,一把捂住她的嘴哀求道:「都是同道中人,何不給小生個活路?你若是想求什麼,我一定盡力去做,這還不成麼?」

  他這話極其卑微,但聽起來卻並不是這麼回事了,那聲音比第一次開腔不同,或許是帶了媚術,或許是這人天賦異稟,聲音一出,柳昔卿便覺得悅耳之至,好聽得幾乎可以催眠神魂,若是稍微把持弱一些的女人,只怕登時便會酥了身子。

  而這聲音裡又似乎天生帶著一段情,彷彿他便是那個至死不渝愛你的人,所求所願,心所想中都只有你一個人,聽得讓人心旌搖曳。

  活脫脫一個妖孽!

  可柳昔卿那也是渾身帶著鉤子的尤物,若是遇到修為比她高的人尚還沒事,凡是修為比她低或是與她相當,都要被這鉤子鉤下一層皮來!

  哪怕是眼前這個男子因為修煉媚術而免疫了不少,手心一碰到她的嘴,也有些受不了,那聲音裡的魅惑也打了折扣,被柳昔卿回過味,舌尖一口精血破了術法,而她手腕上的機關小弩再次出現,揚手抵著男子的喉嚨,傳音道:「放手!」

  險些就著了這人的道!

  那男子果然鬆開了手,苦笑道:「也算我沈昭倒黴,遇上了對手,但……還請道友相信,我並無惡意,只是從師父手中逃出來,實在不想再被那些人抓回去,所以才出此下策。唉,道友有什麼疑問盡可以問我,小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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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6 09:22: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月正月反

  柳昔卿其實也不想鬧出事,別說眼前的男子出身有問題,她那身份更是見不得人,只是不能輸了氣勢,於是狠聲道:「你若再有異動,我定不會手下留情!」

  沈昭無辜地點點頭,然後退到床邊,端端正正地坐下。

  「小生姓沈名昭,如道友所見,我不過築基期修為,且修煉媚術,看上去……實在不像個好人,但人生在世,受過聖賢教誨,誰又願意去做害人的勾當?可我自幼被師父領進師門,所學的唯一一門功法,就是這媚術。」說起這些的時候,他的神情很平靜,「我資質並不好,只是普普通通的三靈根,卻也有一分向道的心,當我被師父用丹藥硬生生提到築基期修為後,才知道我原本不過是師父養來送人的玩意罷了。」

  柳昔卿不知道該不該信,畢竟這段話她似乎剛拿出來騙那兩位金丹真人,還沒涼透呢,就被沈昭拿來又說了一遍。

  這修真界,真的如此盛產修習媚術的爐鼎?

  她只道:「既然你現在逃出來,大可遠走高飛。」

  沈昭笑起來,色更動人,像是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樣對她道:「道友真是個心善的,要知道逃跑還可能被抓回去,為了沒有後顧之憂,我可是要將他們滿門屠絕才甘心。」

  她心便是一驚,才想起自己從任宵那裡逃出來,又遇到靈空七子,曾經的宗門又該是什麼反應,而且她還有一個關係不清不楚的師兄唐崢。不過以宋媚雙的手段,那處任宵的別苑一定不會留下痕跡,唯一擔心的,便是唐崢會不會追查線索。

  沈昭狡黠如狐,看到她臉上掛上了猶疑之色,心知對方必定也有不乾淨的尾巴,便眯了眼睛,心中有了些算計。

  柳昔卿打起精神道:「既然道友心懷大志,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自藏你的,等那兩位金丹真人回來,我會向他們要求調換房間。」

  「道友難道不想知道,我到底想做什麼嗎?」

  她嗤笑道:「知道得少一點,我恐怕還活得長久些。我對此地發生的齟齬沒有興趣,對你也提不起同情心,所以我們還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不要有牽扯才好。」

  沈昭挑了挑眉角,眼睛從下斜上看她,帶著一股子妖氣道:「我來這郡所,自是為了成事。你遇到的那兩個金丹,也在我的計劃內,只你是個意外,而你又偏偏選中了我在的屋子,冥冥中你我已有因果牽扯,便是你想甩乾淨也不可能了。」

  柳昔卿已用靈力凝聚了一枚紅色小箭,那小弩也是蓄勢待發,她聽沈昭這樣說,心中是真動了怒意,冰冷道:「只怕你我結不了善緣,哪怕拼得人盡皆知,我也不想被你算計。」

  「可是,」沈昭扭過頭,有些遺憾道,「你已經被我算計了。」

  柳昔卿手腕一動,便想發射小箭,但隨即感覺到體內經絡突然傳來麻痹感,渾身勁力都被卸去,腿窩一鬆,便要倒在地上。

  然而卻跌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沈昭,你……」她咬著牙道。

  沈昭知道她的意思,柔聲回道:「傻丫頭,警惕性倒是夠高,但還是太嫩了點,要知道,這外面修士的手段可多著呢,我若不在屋子裡安排好,又怎麼放心躲在這裡?」他湊到她耳邊,唇邊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你早就吸了芷樂花粉,乖乖地睡吧……」

  柳昔卿最後暈過去的時候,誰都沒怪,因為她突然想起在她穿來這個世界之前,於虛空中見到的那名持劍男子,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記得那抹恣意妄為的笑意,但說不定就是因為他的緣故自己才來到這個世界。

  所以全怪他!

  ※※※※※※※※※※※※

  仍舊是一個雷聲轟鳴的雨夜。

  修士體外皆有靈力保護,其實已經感覺不到寒暑冷暖了。

  那麼,是什麼人在她身後發抖?

  像打擺子般抖動的幅度打攪了柳昔卿的沉睡,隨後她感覺到了體外的寒意,想必有人在她身體內下了禁制,斷了她的靈力運轉。

  對,她想起來了,是沈昭!他把她帶到哪兒了?

  憤怒讓她迅速清醒,睜開了雙眼。

  沈昭的臉就隱藏在雨幕後,手握一杆銀鑄鉤鐮槍,渾身的氣息已達到極致。此時再看沈昭,已經完全不會去注意他的容貌,而只被那剛烈的血性之氣所吸引,在這個修習了媚術的男人身上,卻有著寧死不摧眉折腰的氣魄。

  可下一瞬間,她便感到有一隻冰冷的手正掐住自己的脖子,而面前兩把匕首正懸浮在空中,那刀尖兒正是沖著自己上下丹田,頓時明白過來,自己被人賣了!

  沈昭挽了一個槍花,揮動鉤鐮槍橫掃雨幕,而後拖槍在身後,沉聲道:「香脂婆婆,你死心吧,我不會給你活路的。你手上的人質,也不過是我萍水相逢,拐來引你出手的誘餌罷了,今日我血祭沈家列祖列宗,只差你這最後一顆人頭。」

  天空又劃過一道閃電,柳昔卿瞬間看清局勢,她瞪大雙眼,身上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樹林中,倒著一地的屍體,其中甚至包括宇辰、鈞銳兩名金丹真人,每個人的丹田都是一片血肉模糊,已是被人剖了金丹,毀了根基,死得不能再死。

  粗粗一看,竟有百十來人。

  現在活著的,就只剩她身後的香脂婆婆,還有面前的沈昭。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他說的那句話,將仇人「滿門屠絕」!

  「算我求求你,」那香脂婆婆終於在她身後開口,語氣分外蒼老,聽上去像是一名風燭殘年的老嫗,「沈昭,你放過我,我不想死,我發誓再不作惡,你饒了我這條老命,你看,你看……我已經沒多久好活了,我老了,再也不管修真界的事了,求求你……」

  沈昭卻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極冷:「真是難以置信,東勝州地下黑市的堂主,坐鎮一方的香脂婆婆,也有求人的時候,可我百般算計,用了這絕色的誘餌,再加上重華宗大半的金丹修士,才把你逼到這個地步,若是放了你,豈不是功虧一簣了?」

  「是啊,是啊……長江後浪推前浪,老身也沒想到,手下人不過做了幾個小案子,竟然被重華宗捉住不放,你也是個心狠手辣的,那愛慕你的人,統統被你拿來利用,就連我手上這小東西你也不憐惜,老身輸得不冤。」

  柳昔卿聽他們的零星對話,才知道最近予言郡周圍的三起凶案都是這香脂婆婆手下的人所做,而香脂婆婆則是東勝州地下黑市的堂主,至於手上過的是什麼生意,恐怕也跟皮肉脫不了干係。沈昭逃出來後,利用手上的資源,使得重華宗與香脂婆婆對上,在此大戰之後,便只剩了他們三人。

  她被沈昭利用,做了引誘香脂婆婆上鉤的誘餌,至於怎麼做的誘餌,柳昔卿發現衣服身體並無不妥後,便連猜都不想去猜,反正她僥倖不死的話,非報此仇不可!

  沈昭其實也並不輕鬆,他身上已經掛了彩,手臂上一直流著血,但他仍舊保持風度道:「你若放了她,我還可以留你魂魄入輪回道,若你非拉著這無辜人赴死,那麼我也只好將你挫骨揚灰,再用離人爐日日煉你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你意下如何?」

  「你果然很有孝心,不枉費你師父栽培你多年,不過這離人爐的滋味,想必你師父比婆婆我還清楚,哈哈哈!」香脂婆婆笑聲如同夜梟,口中一吐,噴出一個黑黝黝的爐子來,頂上掀開蓋子,立刻傳來慘嚎聲,她嘴裡如同念經一般念動法咒,爐子裡便被她拘出一個有些年歲的美婦。「來,阿慕,來跟你的好徒弟打個招呼。」

  那美婦先是循著爐子主人的氣息,看向香脂婆婆,聞言後又茫然轉過去看向沈昭,立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只可惜魂魄沒有眼淚,表情顯得異常扭曲,那美婦卻並不覺得,只是哀哀地喚著:「阿昭,我的阿昭……」

  沈昭握緊了手中鉤鐮槍,面無表情地道:「原來你早就把我師父放進離人爐煉魂了。」

  香脂婆婆呲牙笑道:「我知道你恨她,你師父心懷鬼胎,從小到大,只教你媚術,又將你賣給了我,嘿嘿,你放過我,我便把她送給你,你想怎麼折磨都行……這生魂的疼,可是比肉身多百倍的疼。」

  沈昭伸出手來,接過那縷魂魄,而那美婦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語無倫次地道:「阿昭,師父不想害你,阿昭,看在我把你養這麼大的份兒上,我不要回爐子裡去,救救師父,阿昭……阿昭!」那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沈昭的鉤鐮槍從她那或許曾經舌燦蓮花,蠱惑過無數人的嘴中刺了進去,釘在了魂魄的體內那唯一一團精氣上。

  那美婦的魂魄劇烈地掙扎起來!她的魂已被這一槍傷得無法凝聚,而沈昭又將搶提起,再次刺向她的那團精氣。

  像是著了魔,沈昭面上帶著笑容,提著鉤鐮槍,一下下地屠戮那魂魄。

  「我曾經把你當做母親般敬愛,我以為沈家滅絕後,我仍然能有親人,畢竟你那麼疼我……可你卻教我媚術,毀我根基,若不是我命大得了機緣,一生都會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上,所以師父,請你去死吧。」

  而那美婦魂飛魄散的時候,用盡所有力氣,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沈昭,你好狠的心!」

  柳昔卿手腳冰涼地看著這一幕熟悉的弒師畫面。

  ——任宵也是那樣淒慘地叫著,他渾身是血,抓住她的胳膊,用盡所有的力氣說道:

  「柳昔卿,你好狠的心!」

  她渾身抖得像篩子,識海像是要爆炸開來,身體經脈啪啪啪突破禁制,原本順應周天運轉的經脈靈力全部逆轉而行,一種她既陌生又熟悉的黑色氣息悄然鑽進她的身體,順著經脈一直來到丹田處。

  「滴答。」

  一滴黑色如墨水般的液體滴在了她的丹田靈液內,瞬間將原本的金色液體染成一片黑金色。

  柳昔卿第一次脈反逆流,終於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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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6 09:22: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魔起魔滅

  突如其來的魔氣從柳昔卿體內散開,身後挾持她的香脂婆婆立刻一臉驚懼地放開了她。

  香脂婆婆本就傷了根本,此時竟然腿一軟癱在地上,嘶聲叫道:「她居然走火入魔了?不,不對!修士走火入魔沒這麼快,難道她原本就是魔修?」

  然而沈昭卻沒有去管柳昔卿,他那鉤鐮槍也是家傳寶物,此時趁香脂婆婆心神動搖,口中低喝一聲,鉤鐮槍上光華大作,如鐵畫銀鉤之筆,碎點星辰之槍,一道罡氣正中那香脂婆婆丹田,將她整個腹部攪得粉碎!

  按理說那香脂婆婆也是個金丹後期的真人,可惜前面被沈昭用計消耗太多,又被柳昔卿驚到,才被沈昭得了手。

  香脂婆婆就此被誅滅,沈昭仔細檢查了一下屍體,方才提著鉤鐮槍看向柳昔卿。

  「你變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因為你也與我有相同的經歷?」他口中問道,卻不知是在問她,還是在惆悵自己。

  沈昭其實已到強弩之末,為了最後那一槍,他甚至已經撤去了護身的靈力,任憑雨水打濕頎長的身軀,洗刷著身上的鮮血。

  可有些東西,永遠都洗不掉。

  那是對人的信任。

  和弒師的罪孽。

  柳昔卿此時不知道陷入何種境地,她根本無法開口回答他,也沒有任何防備,就像是沉浸在自己傷痛中的小獸,嗚嗚咽咽,沒有任何還擊的能力。

  沈昭是何等手狠心硬的人物,他為了復仇,將重華宗和香脂婆婆全都算了進去,管那些人是無辜還是有罪,全部充填了他的仇恨,而現在面對這個也被他利用進去的女子,卻產生了物傷其類的傷感。

  同是淪落人,她還比他更慘一些。甚至萬劫不復地入了魔。

  沈昭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他原該斬草除根,了斷個乾淨,可心裡那一絲兒憐惜占了上風,終究還是沒下手。

  「這裡有我布下的陣法,可保你一個時辰,希望你好自為之。既然我欠了你一分情,便誓死不會將你入魔的事說出去。」沈昭收了槍,轉身消失在雨幕中,「希望你以後,莫要再受騙了。」

  ※※※※※※※※※※※※

  脈反逆流的蝕骨之痛,自她的經脈到丹田,自丹田到紫府,自紫府到識海,幾乎將她的神魂拖入無盡的黑暗泥潭,那裡似有無數雙已墮落之人的手,在用力撕扯著她。

  滿身滿心的疼痛。

  難過,好難過!

  是什麼在吞噬我的神識,是什麼在吸吮我的靈力,是什麼在肆虐我的神魂,是什麼污染了我的根基?

  ——那是自人誕生起,便存在於天地之間的魔氣。

  ——你已入魔。

  我不入魔!我柳昔卿來到這個世界上,究竟做錯了什麼?我為何要入魔!

  ——受身體因果,受神魂因果,受無妄因果,受十萬年因果。

  ——你不是很渴望強大嗎?來,給你力量。

  如此污濁的力量,不要也罷。

  滾出去,從我的身體裡,滾出去!

  ……

  柳昔卿體內神魂之光大盛,在她所不知的身體某個地方,一處神秘的閘門,打開了。

  她瞬間抬起頭看向天空,眉心隱隱已經形成一枚淡粉色的墮魔印,那花紋正在烙印著她的神魂,然而正是在柳昔卿極度排斥這魔氣的同時,她身上突然升起一股奇詭的力量。

  那力量開始十分微弱,嫋嫋環繞在她身周,隨著柳昔卿的掙扎,而逐漸化為有形之煙,與她散發出的魔氣同樣為黑色,兩廂纏繞不分彼此,直到柳昔卿終於爆發神魂之光,那莫名的力量從煙轉化為實質之物,凝結成小小的黑色桃花,形成一條花帶圍繞在柳昔卿身邊,那力量之強大,甚至割破了她身上的法衣。

  打濕後的衣裙緊緊貼合在穠纖合度的身體上,破碎衣衫下,嫩白細膩的肌膚被雨水沖刷著,在她肩膀上,那朵黑色桃花印記,本是垂下的花苞,亦隨著這股力量的暴漲而緩緩張開一片花瓣。

  那小小的花瓣舒張之後,邊緣亮起金色的光芒,瞬間將柳昔卿散發的魔氣全部吸了個一乾二淨。隨即,這朵桃花像是吃飽了般,終於全部綻放開來,流光溢彩的金光在那花蕊中一閃而過,而後又悄無聲息地合上了花瓣。

  可就是這樣安靜的一開一合,卻已驚天動地!

  ※※※※※※※※※※※※

  樹立著無數長劍的劍塚之上,一名髮色銀白,身著白色戰袍的英挺男子懸立於上。

  他似從沉睡中被驚醒,雙目突地睜開,那瞳仁是如血般鮮紅,竟是傳說中的鬼神之眼。他身上的氣息冷漠而強大,如一柄利劍,只消看上你一眼,便能誅魂滅魄!

  可那雙眼睛中卻帶著些許茫然,他醒過來後,微微側過頭,口中喃喃問道:「雲和,你在呼喚我嗎?」

  「不,不是你,你已經……」

  「可桃花已經開了,十萬年了,我竟會再次感應到桃花開放的氣息。」

  「雲和,我想起來了,這是你交代給我的最後一件任務。」

  他神情平靜無波,只有提到「雲和」時候,那冷漠的雙眼才似乎有了一絲漣漪,可隨後又如曇花一現般消失,只剩古井般的寂靜。這男子看上去,似乎什麼事都無法撼動他的心神,而身上的氣息也與正常修士不同。

  他沒有修為,亦沒有元神。

  男子指尖探出一道光刃,那光刃飛上天空,遙遙轉了一圈,而後又飛回到男子手上。

  「氣息已經消失了。」他將光刃收回體內,「不過沒關係,既然已經現世,既然我已被你喚醒,那麼,我總會找到你。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攤平了手掌,眉心靈光一閃,那掌心便平空出現一朵黑桃花模樣的印記。

  難為這看上去冷若冰霜的男子,竟用這樣稚嫩的方法記錄事件,可他卻也無奈,因為他的名字便叫做「忘君」。

  這天下沒有什麼事值得他去記憶,因為這個修真界裡知道他名字的人,統共也不超過三個。

  一人為魔尊,一人為人間一界之主,一人為修真界唯一的渡劫老祖季羽道尊。

  ……

  正在東勝州地界尋找小師妹的昂真人臉色突然一變,他對身邊的灰熊道:「我在小六身上印下的附魂印終於有反應了!」

  「可算有反應了,這都追了三天三夜了。不過大師兄,你不是說附魂印是專門能鎖魔氣追蹤魔修的法術嗎,為什麼現在才找到小師妹?」灰熊與昂真人同行,心裡也十分牽掛小師妹。

  昂真人一邊追,一邊苦著臉道:「為兄也不知道為什麼,按理說,只要小六身上的魔氣略有反應,附魂印就能把她的位置告訴我。我們一直苦尋不得,想來是小六身上並無魔氣,這點是為兄失算,果然我的命就該當如此悲苦……不過好在附魂印有了回音,我們馬上就能找到師妹……」說著說著,他臉色突然又一變,急忙道:「不好!她之前身上並無魔氣,如今附魂印顯現,那定然是脈反逆流發作,此時危矣!」

  「那我們快追過去!」灰熊急了。

  然而只是幾息後,昂真人一臉驚疑地停了下來。

  灰熊急忙問:「又出了什麼事?」

  「師妹的行蹤消失了,我的附魂印又失去響應了!」昂真人像是活見鬼了般看著灰熊。

  小六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昂真人好悲苦!

  ※※※※※※※※※※※※

  柳昔卿正在哆哆嗦嗦穿衣服。

  她其實不太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記得經脈一陣疼痛,魔氣入體,她那遲來的脈反逆流,終於因為看到沈昭弒師一幕而被引發。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然後又不知道為什麼,那魔氣居然都消失了,她的眉心也沒有出現墮魔印,體內丹田紫府識海也是乾乾淨淨,絲毫沒有入魔的痕跡。

  她鬆了一口氣。

  只是身上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如此狼狽,好在周圍有陣法護持,想必是沈昭做事時為了避免被不相干的人發現而布下的,倒是被她撿了便宜。

  她找到了香脂婆婆的屍體,看來沈昭已經將仇報完,只是不知道那隻公狐狸會不會將她入魔的事說出去……迄今為止,如果不算任宵那次,柳昔卿手上還沒沾過血,殺人滅口這個詞只是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被熱愛陽光積極生活的柳昔卿打消了。

  就沈昭那心計,她去殺人滅口,說不定反而被他賣了,還是不要招惹得好。

  剛穿好法衣的柳昔卿打了個寒顫,突然感覺到身邊的靈氣浮動,似乎有種如水波樣的靈力正迅速褪去。

  不好,陣法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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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道漲道消

  她慌忙掐御風訣,只聽得遠處有人驚問道:「怎地血腥氣這麼重,難道我們的支援來遲了?」

  「什麼人敢在我重華宗地界傷我弟子!」這聲音氣勢洶洶。

  「等等,前面好像有人!」

  「別跑,站住!」

  柳昔卿幾乎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飛行,雖然她那點腳力不可能比得上後面傳來的金丹氣息,可她必須跑,眼前這血流成河的景象,她就是渾身都是嘴也說不清,搞不好還會被遷怒丟了小命!

  沈昭,若是下次再見,一定咬死你!

  她此時已是慌不擇路,只要前面有路就闖,但後面幾道氣息也追得緊,尤其他們發現血案現場後,更是追得咬牙切齒。

  「王師弟,你回去通報宗門,其他人跟我去追這活口,一定要從她嘴裡撬出真相!」

  好在沒飛多久,前面就出現一片茂密的森林,柳昔卿心一橫,她壓低身形衝進森林中,後面的人也緊追不捨地入了林。

  林地裡地勢錯綜複雜,她依仗儲物袋裡的那些符籙,儘量製造障眼法和陷阱,好不容易快飛到森林邊緣,心中一喜,又掏出一張火餌符,待她衝出森林後,便用這符咒火燒追兵,當然指望這符籙燒死金丹真人是不可能的,所有陷阱的作用僅僅阻一阻他們,但哪怕能爭取一點時間也是好的。

  她一馬當先地飛出森林,視線裡卻失去了景物參照,低頭一看,才發覺身下並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萬丈深淵!

  自從學了御風訣,她還從未單獨飛這麼高,心下就是一陣空跳,隱隱覺得踩不住風,而且前方空曠,極不適合躲避,她便想飛入懸崖下方。然而此時頭頂上方不知什麼時候張開一張風網,將她禁錮在中央,那涼絲絲的風意正迅速抽取她體內靈力!

  柳昔卿大駭,只覺體內靈力運轉越來越慢,她從儲物袋掏出一張御風符,卻還來不及激發,一道禁制靈力的法訣便牢牢壓下,如同一隻大手,將她拍了下去!

  ……

  柳昔卿一直在下墜。

  後面緊追不捨的幾個金丹真人並沒有發現她跌下懸崖,也沒有感覺到陣法氣息,而是繼續向前追去。

  她心知自己又進了狼窩,懸崖上空的禁制絕不會憑空而來,此處應當有人布下能夠隔絕神識探查的陣法,而且佈陣人修為應當不低於金丹期。

  這陣盤確實解了她的危難,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柳昔卿都沒有感激,對於這個風譎雲詭的修真界,她已不敢再輕信任何人。

  只是……這懸崖好像快見底了,佈陣之人怎麼還不解開她的靈力,難道真要她摔死在懸崖下?

  別開玩笑了好嗎,懸崖難道不是機緣之地的代名詞嗎?

  柳昔卿這才有些慌了。

  她本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哪怕離峭壁稍微近些,她也能想法設法借力減緩下墜,但她目前離峭壁足有一丈遠,又不能使用靈力,且身上符籙已經全部用光……這種的情況下,似乎真的只能等死了。

  什麼?等死?

  柳昔卿的字典裡就絕對沒有這倆字!既然有人布下陣法,那麼此陣很必然有人看管,她就不信有人會閑到沒事兒在懸崖邊佈陣看築基期修士下餃子玩兒!

  「救命!前輩饒命!」她喊道。

  但仍然沒人搭理她。

  「救命!救命啊!」

  就在柳昔卿嗓子都喊啞,又絕望地發現離懸崖底部的草地還有十多丈,甚至那草上還有尖銳的石頭而閉上雙眼時——

  身體下方突然吹來一道疾風,那疾風之強勁,甚至將她的身體吹得在半空翻了兩圈,卸下了不少墜落的力道,柳昔卿只覺得胸腹受到重壓般難受,若不是仗著一副修士身軀,只怕早就被這股力道撞得筋脈寸斷。

  但風過之後,她仍得老老實實下墜,口中發出慘厲的尖叫,卻感覺在將要落地時,似乎被什麼東西接了一下,而後落在了柔軟的草地上。

  柳昔卿落地後,安靜了片刻。

  她仰著頭看著天空,渾身都在發抖,臉都哭花了。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這大美人活尤物此時淚涕交加,頭髮被吹成鳥窩,明明腿還是軟的,卻還拼命想爬起來,四肢的姿勢就像在抽搐,極度不雅,但卻充滿了求生的力量。

  她必須得起來,被生死的大悲大喜衝擊之後,她立刻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能活下來,是因為懸崖下有人救了她。無論是那股邪風,還是後來接了她一下的力道,都證明這懸崖下應該有人,她得去看看那個人!

  是活是死,是敵是友,是恩是仇?

  她摸到一根樹枝勉強把自己撐了起來,走了兩步,開口顫聲喊道:「喂,有人嗎?你在哪?你……還好吧?」

  環視一圈,峽谷左側峭壁下方的一塊岩石下方,隱隱露出黑色的衣料,似乎有人在岩石後面。

  她立刻往那邊去,只走了幾步,便聽那人道:「放心,死不了。」

  那聲音十分清澈,像是年輕男子的聲音,尾音微微上挑,帶點兒玩世不恭,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覺。

  那人一開腔,柳昔卿這裡反倒冷靜了幾分。她劫後餘生的喜悅淡了,戒備之心隨之而起,心裡過的事兒就更多。

  這人究竟是與她一樣被陣法所困,還是這陣法的操控者?

  若是陣法主人的話,卻不該用那種方法來救她,很明顯那人也沒什麼好的辦法,只能用低級的控風術將她下墜的力道卸去後,才用肉身接了她。

  可若不是陣法主人,為什麼他在這陣法中可以使用靈力?

  她並沒有表露出懷疑,而是繼續拄著樹枝走向那邊,小心翼翼地說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有什麼晚輩能做的,請前輩不要客氣。」

  那聲音似是低笑一聲,說道:「道友不用害怕,我同你一樣,在這陣法中也無法使用靈力,剛才救你的不過是我的從前收藏的兩張風符罷了。」

  這話,她半信半疑,而且對方一直在那裡說話卻不起身,這舉動也很古怪。

  這個救了她的男子,究竟是什麼人,心中便更想看個清楚。於是不再說話,她卯足勁兒蹭著地,離那人越來越近。

  走近了才發現,岩石外露出的其實是那人的腿。

  腳上是用某種看上去就很耐磨的料子製成的黑色皮靴,再往上是一雙長度驚人的腿,足可見這男子應當很高大,通身的黑色衣袍,腰間用一根極普通的寬帶束起,那緊窄的腰身之上是寬闊的胸膛,看上去並無任何傷痕。

  她目光上移,睫毛呼扇一下,才抬眼看他的臉。

  坦白說,他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要俊美,五官英挺,臉部線條如同玉雕成,頭髮簡單束起,顯得非常年輕。與沈昭的媚惑不同,這男子身上的氣息非常乾淨清冽,朗朗如皎月,整個人即便是坐在陰暗的一角,卻也無法掩蓋他身上的光彩。

  隱隱有風拂過,彷彿這周圍所有一切都因他而活,所以才會有那麼一個詞,叫做「活色生香」。

  男子很放鬆地任她打量,他的頭靠在峭壁上,微微偏向一邊,眼睛看向下方,直到她似乎有些發呆,久久沒能言語,方才微微上挑唇角,開口說道:「道友,你的腿還好嗎?」

  柳昔卿一驚,當初沈昭的媚術都沒對她起效,然而眼前這男子卻讓她看入了迷。

  她急忙回道:「不,不礙事的。」

  男子的唇角又抿回原樣,看上去讓他露出笑容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的面部表情卻不冰冷僵硬,有一種奇特的魅力。

  聽到柳昔卿的回答,他眉心一動,這次終於把視線從柳昔卿的腿移到她的臉上。

  男子突如其來的抬頭,柳昔卿沒防備他的目光,只是發現對方在看她,於是也本能地對視了上去……

  入目便是一雙靜若深潭的漆黑眼眸,幽暗而深邃,像是無盡的夜空。她在這目光中看不到情緒的波動,這種極其沉靜的目光只意味著一件事,他並不像聲音所表現出的那樣張揚,而應該是一個善於隱藏情緒,讓人猜不透想法的人。

  在她明晃晃的審視中,那雙眼眸突然眨了眨,帶了些許笑意,只聽他道:「道友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不起身相迎吧?如道友所見,因為道友下墜的衝力,我的腳踝出了一些問題,大概要修養幾天。所以道友可以自便,或者有什麼疑問,盡可以向我詢問。」

  柳昔卿的臉一下子紅了。

  她根本沒發現他受了傷,還在那居高臨下地打量他,真是太不禮貌了!

  「真是抱歉,是我失禮了,前輩勿怪。」

  「無妨。」

  她便在男子對面坐了下來,開始詢問心中的疑問:「前輩可知此處限制靈力的禁止從何而來?除你我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人?此陣可否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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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魔界秘辛

  她並沒有詢問男子的來歷和來這裡的緣由,在修真界,除非對方自報家門,否則過於直白的探查會引起對方的戒心,這同時也是一種修真界的基本社交禮貌。

  更何況即便是問了,得到的恐怕也不會是真實答案。就像她一樣,絕對不會跟陌生人提及自己的來歷,更不會如實告知。

  眼前男子似乎並沒有任何遲疑,便回答道:「我已困在此地一月有餘,陣法四周都有禁制,可活動範圍不過方圓一里。目前應當只有你我二人,至於之後會不會有人再入陣,我並不清楚。道友不必擔心飲食問題,陣法只封住了靈力,卻並沒有限制靈力吸收,所以我等仍可靠靈氣支撐。說到破解之法,暫時還未找到,不過我想道友能夠從天而降,也許這出陣的機緣,就應在道友身上。」

  修真界極講究機緣氣運之說,很可能許久都無法突破的陣法,只是等待機緣之人來到,所以他這麼說,柳昔卿並不奇怪。

  她點點頭道:「那晚輩便去探查一番。鄙姓柳,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我名晏修。」

  對方倒是毫不掩飾地道出姓名,是吃準了她不會認識他?還是對方也是無名小卒?

  雖然目前兩人都被封了靈力,互相看不出修為,而對方的態度也十分平和,但柳昔卿還是本能地感覺男子身上的氣息十分強大,那從容的氣度,很難想像他已經在這絕境之處困了一個多月。這樣的人物,不可能是她這樣的低階修士。

  柳昔卿還是恭謹地叫了一聲:「晏前輩。」

  晏修不置可否,越發讓人看不透,只微微頷首道:「柳道友。」

  柳昔卿恢復了些許力氣後,便活蹦亂跳地去尋找所謂的走出陣法的「機緣」,只是她轉身時,沒有看到那坐在地上的男子竟然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看著柳昔卿走遠後,晏修這才默默地將頭從倚靠的峭壁上挪開,然後伸出手將那一直被頭部遮住的掌印抹平。這掌印本是他飛撲出去接柳昔卿時,借力峭壁所留。那歷經滄桑的峭壁岩石,在他的手掌下,竟如同可捏塑的麵團般,被他悄然還原。

  若是被那疑心重重的姑娘看到他留下的掌印,恐怕她心裡又是一番計較,所以還是……

  柳昔卿在四周轉了一圈,長相稍微出格點的岩石、植物、樹木都被她檢查了個遍,最後找到峭壁右側的一處被藤蔓纏繞的巨石,那石頭形狀如同一隻羊羔,她猶豫了下,向晏修的方向喊道:「晏前輩,你說會不會是這塊石頭?還是旁邊的藤蔓?要不要我試探一下?」

  那人的聲音又恢復成漫不經心的樣子,回道:「柳道友不妨一試。」

  她用盡力氣也沒能推動那石羊,而後不甘心地去拽動藤蔓,結果上面「咚咚咚」砸下來幾個青皮果子,摔爛之後從裡面飛出幾隻嫩黃-色的小鳥,發出「咪嘰」「咪嘰嘰」的叫聲,撲棱棱地飛走了。

  這小鳥不可怕,但果子裡突然飛出生禽的一幕還是把她給嚇到了,尤其是一隻跌跌撞撞的小鳥還險些啄到她。

  修真界好多怪獸!

  柳昔卿捂著眼睛跑回去了,發現晏修還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下子就安定下來,她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道:「興許是機緣還未到……」

  一時氣氛有些凝固,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沒有與年輕男子攀談的經驗,雖說落在此地,兩個人患難與共,應當彼此合作,而且這人還救了自己,但柳昔卿實在不敢放心陌生人,就連剛才查探「機緣」,也時時小心對方會不會有動作,所以才會被那幾個果子驚到。

  而他應該也看出來了吧?

  晏修靠在峭壁邊,手臂支在旁邊的岩石上,手背托腮,眼眸很平靜地注視著她,說道:「或許吧……不過,若我沒看錯的話,柳道友應當是魔修?」

  「什麼?才不是!」她第一次被人看出身份,強壓下心頭的慌張,矢口否認。

  「柳道友不用緊張,」他眸色深不見底,聲音愈發低沉,「道友想必很厭惡自己的身份吧?」

  哈,豈止是厭惡,豈止是厭惡!

  脈反逆流的痛苦,墮魔印的標簽,骯髒的魔氣……她因為之前一直緊張而壓抑在心中的負面情緒突然爆發。

  既然你想問,我就索性承認給你看好了。

  「對,我是魔修,怎麼,想替天行道嗎?」她一步步逼近晏修,「我就是身懷媚術、殺人不眨眼的魔修!」

  ※※※※※※※※※※※※

  若你從小就是個中規中矩的好孩子,接受的都是和平年代的價值觀,每日不用為吃食發愁,沒有生死的憂患;在你的世界裡,很少出現窮凶極惡之徒,周圍生活都是良善的居民,平時頂多出現口角,互相之間並沒有血海深仇;你見過最兇殘的場景是愣頭小男生打架,最可怕的罪犯只出現在媒體上,你連身上出了個小傷口都會覺得意外,受過最大的騙也許就讓你損失了一點錢財……

  可如今你卻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在你那幾乎可以算是嬰兒期一般的年紀面前,你所遇到的每個人都顯得那麼深不可測,然而最令人恐怖的並不是這些,而是你莫名其妙地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甚至你的身上還裝有隨時都可能暴走的不確定因素。

  「殺」與「被殺」,這人命關天的字眼第一次觸目驚心地出現在你腦海中,哪怕是到了安全的地方,鼻子裡仍然能聞到那股作嘔的血腥味兒。

  柳昔卿現在才覺出後怕來,才覺出自己的脆弱來。

  可她卻不能被人發現,誰知道眼前人究竟什麼來歷,誰知道這個叫「晏修」的人會不會害她!

  柳昔卿想到這裡,心中竟然生出一絲殺意來!

  她的手發著抖,向晏修伸過去。

  可這雙手又哪裡像是要傷人的手,她連殺雞的事都沒做過。在他人眼裡,這恐怕更像是一雙在掙扎,在尋求救贖的手。

  「柳道友認為,魔修與正道,又有何不同?」他聲音清澈如同溪流,緩緩自她耳中流入腦海,激醒了險些要走火入魔的柳昔卿。

  她閉上眼睛,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冷冷說道:「道不同,自然不相為謀。」

  「其實在我看來,除了不能渡劫飛升之外,魔修和道修也無甚不同。」

  「什麼?魔修不能飛升?」她睜開眼,驚道。

  「看你骨齡尚還年輕,恐怕對天元紀年之前的九個紀年的事情所知甚少。在上古神魔大陣之後,諸神隕落,人間界的規則也發生了改變,所以魔修無法真正邁入渡劫期那一步,也因此無法飛升。且魔修業重,就算是晉階大乘期,面對震元雷劫時,也有將近一半灰飛煙滅的可能,所以在曾經的九個紀年裡,魔修的修為瓶頸便是大乘期,而唯一的渡劫期魔修,便是每個紀年的魔尊。但是魔尊並非修煉能達到的境界,而是因果輪回所造。」

  柳昔卿對魔修的知識來源還停留在久朝所講述的魔修基本常識層面,而晏修言語中觸及到更深層的魔修歷史,則是她從來不曾觸及的秘辛。

  晏修那不徐不疾的聲音安撫了柳昔卿的情緒,她此時迫切想知道更多信息,這男人也似乎有心點撥她。

  柳昔卿終於坐了下來,因為自己之前的無狀而有些尷尬地扭過頭,對晏修道:「請晏前輩繼續。」

  ※※※※※※※※※※※※

  早在上古時期,天地混沌,生六界三道,六界乃: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混沌界,三道又分:輪回道、天道、修羅道。

  六界並不像如今涇渭分明,而是一團混沌,除仙道獨善其身,不在此界外,人間界中有神有魔,有人有妖,摩擦紛爭不斷。

  當矛盾愈演愈烈,天道崩塌,便爆發了神魔大戰。

  上古十二神於彼岸之門封印魔界,以眾神神格殉難,重新建立天道,制衡六界。

  但因為上古神厄離愛上魔后,導致心魔橫生,封印時留下一道暗門,因此人間每萬年一場大劫。魔界洩露的魔氣會滋養出魔尊,人身魔心,覺醒前與普通修士無異,但覺醒後會得到人間登頂的渡劫期修為,擁有打破封印的力量。如果人間沒有渡劫期大能與之抗衡,不能及時殺死魔尊,封印魔界的封印便會開啟,屆時修羅道主宰人間,六界重回生靈塗炭。

  人間已經歷上古紀、元古紀、溯古紀、間古紀、聖古紀、沉古紀、諒古紀、函古紀、銘古紀等九個紀年,前八個紀年都產生了一位魔尊,之後被正道修士誅滅。

  只有到了銘古紀,太和劍修出身的魔尊,覺醒後並沒有屠殺人間修士,而是與人間界主一同進入彼岸之門,自此之後,彼岸之門消失,再無魔氣泄入人間,也不會再產生新的魔尊。

  魔尊與界主相攜鎮守魔界,方才有了天元紀年的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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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風微醉

  進入天元紀年後,人間高階修士的格局也發生了變化,目前尚有太和派乃至人間界唯一的渡劫修士季羽道尊,而其他大乘期修士則分別是:

  太和派大乘中期修士真寶元君、滄海元君、長寧元君,大乘初期修士幻炎元君。

  萬獸觀大乘初期修士乾煞元君、湛無元君。

  格物宗大乘中期修士中如元君、大乘初期修士居合元君。

  扶搖山大乘後期修士荼蓮元君。

  海外三千洞府之華陽洞大乘後期修士華陽元君。

  九重天外天大乘初期修士姬無惆元君。

  七國聯盟楚國大乘初期修士曾檀元君。

  歌留山老祖,大乘初期修士陌降元君。

  除了這些道修大乘修士,魔修中要數四人修為最高,乃是:大乘中期修為的魔君,大乘中期修為的弦月護法豐澈,大乘後期修為的朔月護法蕭快雨,以及大乘初期修為的「守夜人」首領齊燁。

  既然提到了魔修與道修,就不得不提一下人間的灰色人群——邪修。正如魔修分為弦月朔月,道修也有正道和邪道。邪修並未入魔,仍然是道修一統,只是修煉手段詭異,往往行狠辣陰邪之事,但如無真憑實據,以太和為首的正統宗派也很難加以干涉。

  對魔修來說,他們雖然是天道的背棄者,卻也是天道平衡下的產物,與道修乃是光與影之間的關係,儘管人間已有界主,卻也無法干預天道規則,所以,經歷了銘古紀蟄伏期的魔修,於天元紀年重新回到了人間。

  在天元紀年初期,修真界百廢待興,道修休養生息,而此時的魔修卻忙於內戰。

  被動入魔的弦月魔修,因與朔月魔修理念不合,長期以來一直互相怨懟,如今重回修煉資源豐富的人間,自是各種擦槍走火,最後弦月朔月兩派人馬大打出手。正逢戰事膠著之際,魔君橫空出世,以血腥手段鎮壓兩方人馬,一統魔修,成為繼魔尊之後的魔修第一人。

  之後魔君建立的「守夜人」組織,更成為魔君統御魔修的強大力量,如今他們甚至已經不局限於監督魔修,若是遇到隱藏在正道中的邪修,也會毅然出手制裁。因為「守夜人」沒有正道的種種顧慮,鐵腕風行,愛憎分明,反而成了邪修最頭痛的敵人。

  ※※※※※※※※※※※※

  這些修真界秘辛從晏修口中緩緩講述而出,他的語氣一直很平穩,像是一個再客觀不過的局外人。

  「……所以,道修中亦有敗類,魔修中亦有好人。你說道不同,我卻說入魔還是問道,都只憑本心罷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柳昔卿敏銳地發現晏修身上竟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那幾乎是她可以感受到的鋒利,如同一柄出鞘的劍一般,只聽他鏗鏘道:「是本心,決定我們成為什麼樣的人,走什麼樣的道。也是本心,使得我們哪怕走在不同的道上,也有相同的信念。所以,修魔還是修道,真的那麼重要嗎?」

  夜色暗沉,一輪斜月高照在峭壁之上。

  柳昔卿幾乎有些入迷地看著他,喃喃道:「這……便是修行的感覺嗎?」

  眼前這名男子,在他面前,似乎一切迷茫都將被斬斷,一切污穢都將無所遁形,究竟經過了怎樣的歷練,才有了如今堅定不移、百轉不回的信念?

  「修魔之人,本已經被大道厭棄,可若是連你自己都厭棄自己,又能指望誰來救你?柳道友,我無意說教,只送你四個字,事在人為。」

  她有一種徹悟的感覺,自己之前一直糾結的魔修身份,在這位「晏前輩」的口中,似乎並不是那麼可惡。

  是啊,光與影,明與暗……就連道修中尚有邪修這樣的存在,只要能持本心,即便是在魔修中,也有一方淨土。就如「守夜人」那樣的存在,他們縱橫正魔兩道,哪怕不能飛升,卻也在貫徹著自己的「道」!

  而她如今不過是築基初期修為,在這個動輒壽元以千年、萬年計的修真界,尚還稚嫩,她還未摸到「道」的邊緣,甚至對這個世界的真相也僅僅是霧裡看花。

  所謂「道」,不就是接近世界本源的存在嗎?那些高階修士,最後不是都能擁有改天換地的力量,甚至可以掌控規則之力,建立自己的領域嗎?

  那麼即便她是魔修,也能在這個世界裡,找到自己的天地吧?

  想更多的,去認識這個世界。

  她心中突然有一種極愉悅的感覺,舒服得四肢百骸都歡暢起來,整個人終於不再緊繃,而露出柔和的氣息,她向著晏修盈盈一拜,那雙漂亮而嫵媚的眼睛充滿感激地看著晏修道:「謝謝前輩,能在這裡遇到前輩,想必就是晚輩最大的機緣了。」

  晏修輕輕頷首道:「修士修煉,心境、修為、資質、本命功法四者缺一不可,你現在心境有所提升,出了此地後,假以時日提升修為,想必很快就會晉升一個小境界。我先恭喜柳道友了。」

  她自己也隱隱感覺到境界的鬆動,這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就像是你體內有一種神奇的修煉體系,它自發運轉,吸取你的全部人生經驗和體內能量,當它達到一個極限,便會突破成為更高等的存在。

  成為修士,她也因此而看到了普通人恐怕永遠都看不到的風景。

  這就是境界的差距,也是修行者的樂趣。

  不過,她也有些好奇,於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麼,晏前輩修的……又是什麼道呢?」

  晏修唇角上挑,隱隱微笑。

  他沒有回答她,而是抬頭看向天空,月華灑在他的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細柔的光暈,越發顯得人美如玉,深不可測。

  ※※※※※※※※※※※※

  晏修的提點使得柳昔卿打開了心結,她終於不再如同一隻惴惴不安的小獸般豎起渾身的刺,而是略微恢復了年輕姑娘的活潑。

  他因為救她而傷了腿腳,便一直坐在那處岩石旁,幾乎沒動過地方,如果不是柳昔卿主動跟他說話,那麼他通常都會很安靜,閉著眼睛靠在峭壁邊。但柳昔卿知道晏修絕對不是在睡覺,因為只要她這邊出了狀況呼喚他時,總能聽到他清朗的聲音。

  在陣法中她無法修煉,因為陣法禁制的緣故,即便身體吸進靈氣也存不住,但確實如晏修所說,經過靈氣滋養的身體並不需要進食,於是她短暫地調整了心態後,繼續開始尋找「機緣」。

  也許在白天找不到的機關,卻會在晚上出現,她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晏前輩,你對陣法有研究嗎?」她一邊翻動雜草一邊問道,「夜晚時分陣法的力量會不會衰減?依前輩看,這個陣法是什麼水平的陣法師所設?」

  「我對陣法只是略懂皮毛,若是能找到這個陣法的陣眼,也不會困囿於此了。這個陣盤十分精妙,大概出自大師級陣法師之手,不過佈陣人與製造陣法的人不一定是同一個,也有可能是直接使用現成的陣盤。」晏修從容答道。

  「晏前輩真是學識廣博,晚輩倒是覺得這陣盤像是一處陷阱,捕獵周圍路過的修士,只是奇怪了,當時我身後明明追了幾個金丹修士,卻獨獨捉了我下來,難道這陣法還欺軟怕硬不成?」

  「……」

  「佈陣之人一定心理陰暗,很可能是邪修所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陣法處查探,將誤入此地的修士捉去煉丹,這修真界真是殘酷。」

  「咳……」真是豐富的想像力。

  又是搜查到後半夜,除了驚擾到路過的草蛇蜥蜴,柳昔卿一無所獲,而且體力再好也有累的時候,折騰了這許久,再加上落崖之前她拼盡全力奔跑躲避追捕,饒是修士之體,也已經非常疲憊了。

  不過她卻不敢在那草地裡打坐,蛇蟲鼠蟻對女孩子的殺傷力還是比較大,她只好湊到晏修所在的岩石的另一邊。

  雖然這麼比喻不太恰當,不過在這方圓百丈的範圍內,她和晏修的之間,很像是詭異的同居關係。

  「那個,草地有些髒,夜裡也有露水……」

  「沒關係。」

  「哎?」

  「你在這休息,我會幫你看著。」

  「謝謝前輩。」

  難得的,柳昔卿那連軸轉的腦子裡,幾乎沒想過旁邊那個陌生修士會不會傷害她這個問題。因為他的氣息太強大了,若是想要害她恐怕她也躲不掉,正是因為這樣破罐破摔的心理,她反而可以放鬆下來。

  她窩在峭壁下,覺得自己幾乎馬上就能入睡。只是這地面不僅硬,而且還凹凸不平,她換了幾個方向都覺得自己睡野地的姿勢不對,最後放棄掙扎準備坐著睡的時候,岩石上方丟過來一件外袍,落在她身邊。

  那是一件黑色的男子外衣。

  一時間,石頭隔壁沒有說話,她也是默默無語。

  修士寒暑不侵,那麼這件衣服,應當是給她墊在身下用的。

  男人穿過的,應該是剛從身上脫下來,還有溫度的……她的臉莫名地紅了紅,做了好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才伸出一隻手,慢慢靠近那件衣服,儘量不發出聲音地將衣服拎了過來,輕手輕腳地疊好,然後鋪在了地面上。

  晏前輩真的很高大,這外袍疊起來,竟然也足夠她縮團後的身量,只是躺上去的時候,若有若無地嗅到一股清淡的體味。

  那不是任何一種香氣,所散發的氣味也讓人無法形容,因為那只是很單純很乾淨的年輕男子體味,若不是修士五感敏銳,淡得幾乎聞不到。

  她的臉又紅了紅,因為柳昔卿發現自己竟然一點也不討厭這個氣味,甚至還莫名地給她帶來了一絲安全感。

  像是沉浸在夜空微醺的風中。

  這一夜,她睡得異常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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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6 09:24: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雛翅清音

  等柳昔卿醒過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居然睡了這麼久!

  不過好在修士的作息本就跟普通人不一樣,她倒是沒什麼好害臊的,只是看著身下的衣服皺眉。

  這件法衣的質量著實是好,睡了一夜居然都沒有褶皺變形,而且確實讓身下變得舒適許多。但就這麼還回去,似乎也不太合適,若是按照某些經典橋段,她應該洗好了再送回去,畢竟沾染了陌生人的氣息……只可惜那些都是凡俗的做法,法衣、法袍、戰袍等等,對修士有著不同的意義,它們不僅僅是蔽體的衣物,同時也是修士的法寶,能夠抵擋傷害和增加法術力度,甚至高級一些的還能水火不侵,是鬥法時的好幫手。

  她想了想,輕聲道:「晏前輩,早。」

  「早。」

  「謝謝您的衣服。」

  「沒關係。」

  對方大概跟她一樣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所以關於衣服的話僅僅是點到為止,晏修有些生澀的反應讓柳昔卿的心情莫名陽光起來,她將衣服折疊好放在石頭邊,對方大概一伸手就可以夠到的地方。

  「我繼續看看四周,或許會有新發現。」

  晏修取過衣服,說道:「那就有勞柳道友,我的腿大概還需兩日才能恢復。」

  柳昔卿點點頭,便向著昨日那隻古怪的石羊走去,這附近她已經查了個遍,唯有這石羊比較醒目,上方還會飛出奇怪的鳥。

  她渾身警惕,又輕輕扯動了一下藤蔓,這次並沒有砸下青皮果子,於是她便更用力一些,結果這藤蔓也太禁不住力氣,「啪」地一聲被她輕而易舉地扯斷,而且上方又掉下一枚小小的青果。

  柳昔卿立刻躲遠。

  小青果並沒有像昨日那樣立刻飛出小鳥,而是摔出一道不大的裂隙,一個白色的尖利小嘴從裡面冒出來,正努力地從縫隙裡往外鑽,可似乎力氣太小,縫隙只是微微開合。

  那裡面的小鳥徒勞地鑽著,青皮果子在地面上搖搖晃晃,好不可憐。

  她的心瞬間就有些被軟化,這小東西也是像她一樣在努力求生啊……

  於是她走過去,蹲下身捏住果子的兩邊,用力一掰,終於看到團在果子裡面,眼睛還未睜開的小鳥。它與先前幾隻的嫩黃色小鳥不同,身上長著朱紅色的絨毛,白色的喙,看起來像是那窩小鳥中的變異種。

  趁小鳥還沒睜開眼睛,她急忙走開,對於修真界的妖獸她所知並不多,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躲遠點。

  然而她剛剛起身,那朱紅小鳥便抬頭看向她,一人一鳥生生對視在了一起。

  「咪嘰嘰!」小鳥大叫一聲,撲棱棱飛了起來,朝著她而去。

  ※※※※※※※※※※※※

  柳昔卿沒保持得住形象,她立刻踉踉蹌蹌向晏修的方向跑過去。

  「晏前輩,我……又找到一隻怪鳥,不知是什麼等級,有沒有危險性?」

  「咪嘰嘰!」追在後方的小鳥叫聲更大了。

  晏修的聲音慢悠悠傳來:「別怕,它追不上你,引到我這裡來。」

  柳昔卿仗著修士體能欺負雛鳥,幾步並作一步地往晏修那裡跑,而後也不避諱地坐在他身邊,強作鎮定道:「此鳥甚怪,從青色小果中出生,立時便會飛。先前幾隻乃是嫩黃色,這隻為朱紅色。」

  她的描述很簡單,晏修卻不假思索道:「此鳥應為『鳴焰鳥』,屬火系妖禽,正常色澤為明黃色,性情比較和順,通常來說會被初期煉丹師或是煉器師用來做火種,它們不善戰鬥,卻繁殖量大,是比較常見的妖禽。不過你看到的這隻,應當是變異的鳴焰鳥,乃是萬分之一的幾率,而且屬性也與正常鳴焰鳥不同。」

  「我現在只想知道,它為什麼追我?難道是雛鳥情結?可是之前的幾隻並沒有在意我。」

  兩人說話間,那朱紅色的鳴焰鳥已經飛至,直直地向著柳昔卿衝來。

  「咪嘰!」

  卻在將要啄上柳昔卿腦門的時候,被另一隻手掌攔了下來。

  晏修收攏手指,困住那不停撲騰的小鳥,說道:「鳴焰鳥是一種沒有雛鳥情結的鳥,因為它們生來便有靈智,足夠壓制住本能衝動。但變異後的鳴焰鳥卻不一樣,非但沒有我們正常認知的雛鳥情結,反而會產生逆反本能。」

  「逆反本能?」柳昔卿聽到這個詞就覺得有些不妙。

  「雛鳥情結是依戀第一眼看到的人,那麼逆反本能便是……」他側過臉,有些同情地看向柳昔卿,「殺死第一眼看到的人。」

  彷彿是印證晏修的話一般,在他手心裡連站都站不穩的鳴焰鳥從他的指縫中探出嘴,兇神惡煞地盯著柳昔卿,而後聳立起全身細嫩的小絨毛,鏗鏘有力地叫了一聲。

  「咪嘰!」幹掉你!

  柳昔卿也盯著那小小的鳴焰鳥,對這個充滿惡意的修真界絕望了。

  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總不能栽在隻小妖禽上,柳昔卿毫不憐香惜玉,立刻道:「那就由晚輩來處理吧。」

  晏修不置可否地將鳴焰鳥轉交到柳昔卿手上,那小鳥果然沒放過柳昔卿,它「叭嘰叭嘰」開始啄柳昔卿的手,那不遺餘力的樣子,帶著點兒可憐兮兮的呆萌狀,居然讓柳昔卿揪心了一把。

  ——因為她一點都不疼,反而像是被撓手心般,微微有些癢。

  柳昔卿懷疑地看著手心裡想要她置於死地的小傢伙,猶豫了下,向晏修問道:「這種妖禽長大後厲害嗎?」

  「如你所見。」

  「啥?」

  「正常鳴焰鳥體長三尺,變異鳴焰鳥體長三寸。」

  也就是說,這凶巴巴的小鳥,體型就這麼大了?這還真是峰迴路轉啊。

  晏修繼續道:「不過變異鳴焰鳥的火可要比——柳道友!」

  柳昔卿手心裡的鳴焰鳥眼中精光一閃,張開白色的喙,正要從嘴裡吐出什麼來,立刻被晏修捉了過來,將它鳥嘴沖上,只見一道巨大藍色火焰沖天而起,在柳昔卿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灼燒了幾十丈高的峭壁,並且那峭壁被藍火一燒,表面呈現出死氣沉沉的焦黑之色,被風一吹,瞬間大片化灰,可見那藍火的溫度之高。

  若是被它噴上一口,柳昔卿大概也要隨風而去了。

  她跳起來道:「此鳥太過歹毒!」

  「咪嘰!」鳴焰鳥那雙小眼睛不服輸地跟她對視,但是到了晏修手上卻很老實的樣子,也不撲騰了,而是狡詐地等待時機——這雛鳥根本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柳昔卿氣得哆嗦,轉身便尋了一塊巴掌大的石頭,沉著臉走回來,全身都冒著戾氣,看著晏修。

  「柳道友稍安勿躁,其實它並非針對你,也不過是遵循本能罷了。這事解決起來其實也不難,我看這隻鳴焰鳥剛出生便有二階妖獸的實力,雖然戰力低下,但體內已有天成的錫蘭真火,此火最擅熔鑄,在天下火種榜排名也剛好排第十名,若是能將此鳥收服,未嘗不是柳道友的造化,所以……」他側過頭看著柳昔卿道,「若是怕它再隨意傷人的話,你們簽訂契約就可以了。」

  「契約?」柳昔卿完全沒想過這個。

  「咪嘰?」狡猾的人類想要做什麼?

  晏修用手指摩挲著鳴焰鳥頭頂的嫩絨,說道:「天下之獸,分妖獸、靈獸、異獸三類,其中靈獸天性與人類親和,可直接引天地靈氣入體修煉,是最純淨靈透的獸類,如上古時期的神獸,便是靈獸的最高等級;妖獸則需要將靈氣修成妖氣之後才能修煉,它們崇尚自由,野性難馴,因此與人類並不親近,卻也不算敵對;還有一種異獸,其神通不在三界內,跳出五行中,極難遇到……這三種獸,都可以與人修簽訂契約,而妖獸一旦與修士契約相連,便也轉化為靈獸,於修煉大有好處。不過天道規則之下,非萬獸觀修士,同時只能簽訂一隻靈獸,如果柳道友想與鳴焰鳥結締契約的話,我可以教你佈陣。」

  因為原主僅是略通煉器,在馭獸方面沒上過心,所以她確實不太懂得與妖獸或靈獸簽契約的事,被晏修這麼一說,倒是真有幾分動心。

  二階妖獸相當於人修築基期修為。

  錫蘭真火,天下火種排行榜第十名,已是不錯的成績了,要知道這天下火種排行榜可是上古大能按照稀有度、強度、屬性等綜合能力做出的排行,全榜只錄入百種,皆是能成就一番霸業之火。

  可以說這隻鳴焰鳥的性價比相當之高。

  她猶豫了下,問道:「若是簽訂契約的話,可以單方面解除嗎?」

  「人修與靈獸或妖獸簽訂契約後,靈獸與主人共享修為,靈力神識可以互通,但靈獸沒有主動解除契約權利,一旦主人身死,靈獸也將死去,反之則不然,靈獸死後,主人可以繼續尋覓靈獸簽訂契約。不過這是針對靈獸或妖獸的契約,若是異獸,則不在此列,異獸契約亦不佔用修士名額,而且他們與修士並不共命,也有解除契約的權利。」

  「也就是說,如果這隻鳴焰鳥還想害我的話,我可以解除契約?」

  「柳道友多心了,獸類是極忠誠的,哪怕之前有再多齟齬,甚至是本能的殺戮衝動,簽訂契約之後也會歸順主人,這就是契約的強大之處。尤其鳴焰鳥出生便開靈智,覺醒種族傳承,應當比其他妖獸妥當許多。」

  「可是它應該不願意與我簽訂契約吧?」她覺得那小鳥殺意四伏。

  晏修把朱紅色圓滾滾一身小嫩絨的鳴焰鳥平舉到面前,非常平靜地說道:「簽契約,或者死,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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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籠中焰鳴

  似乎一道無形的殺意從晏修身上彌漫開來,明明沒有靈力,卻像是可以刺進人心一般恐怖,這一刻,無論是鳴焰鳥還是柳昔卿,都感覺到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好可怕!

  「咪嘰嘰嘰!」簽簽簽!

  鳴焰鳥極其合作,飛快從嘴裡吐出一滴精血,飛到柳昔卿面前。

  晏修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鳴焰鳥的頭,像是在誇讚它的識趣,口中指點柳昔卿道:「在禁制中無法使用靈力,所以柳道友需要用血陣來引發契約,以指尖血於正北位畫天干五合陣,再引兩方精血與陣中,契約方成。」

  柳昔卿按照晏修所說,畫下陣法,再引入鳴焰鳥的精血,只見陣法亮起一陣紅光,那滴精血便飛入柳昔卿眉心,沒入不見。

  隨後,她與鳴焰鳥眉間都亮出紅色光芒,冥冥之中,契約已成,而兩者的神識也可以互通。

  柳昔卿閉上雙眼,在識海中找到一處關竅,自然而然地領悟了契約規則,將那關竅吸收後,便可以在體內使用法門,與鳴焰鳥溝通。

  她放開識海,卻沒得到鳴焰鳥的任何回應,睜眼才發現那小鳥已經精疲力竭地暈了過去,叉著兩條小腿兒,正仰面倒在晏修手心,被他用手指戳著嫩生生的小絨肚。

  發現柳昔卿走過來,他不動聲色地將作惡的手指收回去,解釋道:「契約力量太強大,剛才又透支了體內真火,它應該受不住了,所以才會昏睡過去。」

  柳昔卿坐過來,看著那嬌嬌弱弱、軟呼呼看上去竟有幾分可愛的小絨球,也伸出食指,摸了摸它的小翅兒道:「真的不會凶我了?」

  晏修把鳴焰鳥遞給她道:「如何與靈獸相處,也是一種修行。」

  這言下之意應該是:殺死你是不會了,但是凶不凶就得看主人的本事了。

  她無奈地接過來回道:「晚輩從未想過會與靈獸契約,且它又小又凶,真不知道以後會如何……」

  「我倒是覺得,你們兩個都毛茸茸的,很搭配。」

  「嗯,毛茸茸什麼的,也很可愛……什麼?」她才反應過來,毛茸茸是什麼鬼?

  她盯著晏修,而對方的神色非常坦蕩,於是她低頭看自己的衣服,然後伸出手,摸了摸頭髮……

  柳昔卿的臉先是白了一白,然後變為粉紅色,再迅速從臉頰到脖頸全部染上紅色,把鳴焰鳥往地上一放,強忍著什麼似的說道:「晚輩失禮了,先失陪了。」

  晏修頷首。

  她迅速起身,走到石頭另一邊,兩手摸上自己的鳥窩腦袋,再用衣袖擦了下臉,看到上面的泥垢,頓覺生無可戀!

  她竟然一直頂著這個形象與晏前輩相處,還覺得人家可能心懷歹意?

  說好的絕世尤物呢!

  ※※※※※※※※※※※※

  柳昔卿仔仔細細打理了一番,這倒無關他人,而是因為無論如何她一個姑娘家都無法允許自己邋遢地出現在其他人面前。

  當她重新出現在晏修面前時,對方卻並沒有因為她的變化而有任何異色,讓柳昔卿放心不少,她低頭一看,鳴焰鳥又回到了晏修手上,那修長的手指正輕輕地撫摸小鳥的脊背。

  「晏前輩似乎很喜歡鳴焰鳥?」

  他抬頭看向她,不知道為什麼,柳昔卿竟然從他眼睛中看到一絲遺憾,隨後便聽到這俊美的男子說道:「不,只是喜歡毛茸茸的手感,柳道友無須介懷……」

  這什麼怪癖!

  柳昔卿無語,看了看天色已不早,說道:「那鳴焰鳥就暫由晏前輩照顧,晚輩繼續尋找『機緣』。」

  她轉身正想走,卻被晏修叫住。

  「明日我便可以復原,屆時可以與柳道友一同尋破陣之法……其實柳道友大可不必這麼著急,既然變異的鳴焰鳥都會被柳道友遇上,那麼此處定是道友的機緣之地,也許等鳴焰鳥醒來,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柳昔卿停了下來,霎時間,她心裡轉過無數念頭。

  迄今為止,這位名叫晏修的神秘修士,幾乎如同百科全書般,對修真界乃至魔修的秘辛都如數家珍,她斷然不會認為他是普通的修士,只是在這兩日的相處中,也漸漸對他放鬆了警惕。

  若是真的找到了陣法的出路,他們都恢復了靈力,到時候又會是什麼光景?

  所以說兩人之間的和平共處,並不是因為她相信他,而是因為在兩人合作的過程中,他們都需要建立信任感,所以他充分地釋放了善意,而她也欣然接受。

  但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這麼回事,那並不重要,畢竟她現在只是一個在高階修士眼下的螻蟻,她怎麼想,對方應該也不關心。他們之間的關係,大概也會止步於走出禁制。唯一值得慶倖的是,晏修對正魔兩道的理與大多人不同,她應該不用擔心恢復靈力之後,被這位前輩當做邪魔外道誅殺。

  「好,那晚輩便休息一下,明日與晏前輩一同尋找出口。」她又回到石頭的另一側,這次並沒有躺下,而是席地而坐,默默回憶起曾經學過的功法。

  「柳道友之前……受過很多苦吧?」石頭那一側傳來晏修的聲音。

  「還好。」她想了很久,才說出這最平常的兩個字。

  石頭那一側果然安靜了。

  ※※※※※※※※※※※※

  兩個人都沒有入睡,柳昔卿在這段時間閉目養神,將上次看過的《流光爍金訣》背了個滾瓜爛熟,又撿起了原主記憶中的煉器法門,將每一個步驟都細細研究過,以備將來。

  太陽照常升起,她開始注意旁邊的聲音,渾身提起防備。

  然而對方一直很安靜,直到眼前突地一暗,她才睜開雙眼,看到長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她一丈遠處,那身影遮住了一部分陽光,身形輪廓便似鑲上了一層金邊。

  他似乎也感覺到柳昔卿在看他,於是轉過身,那年輕的臉龐配合這一身黑色勁裝的氣勢,越發豐神俊朗。這一身皂色,將男人剛硬的氣息襯托出來,他站在那裡,整個人如同一柄修長的劍,此時此刻收斂了一身的氣勢,僅僅是安靜地佇立在那裡,自晨風中而起,不徐不疾地看向她。

  「咪嘰嘰!」

  當然,如果他手上沒托著那隻毛團一般的朱紅色鳴焰鳥,這幅畫面會更完美。

  「柳道友,早。」

  「晏前輩早。」

  而與此同時,柳昔卿也察覺到鳴焰鳥想要與她溝通的意願,便打開了神識,與鳴焰鳥建立起神識通道。

  「主人。」神識裡響起了細細嫩嫩的聲音,雌雄莫辨,很是楚楚可憐。

  柳昔卿向鳴焰鳥伸出手,用神識說道:「過來,今後你便要聽我的話。」

  那朱紅色的小鳥便有點依依不捨地輕輕啄了晏修的手心一下,而後飛到了柳昔卿的手上,那雙黑黝黝的小眼睛眨了眨,突地飛起來用小肉翅啪啪拍她腦袋,說道:「頭頂鳥窩的蠢女人,大爺的窩呢?」

  聽這麼個小東西自稱「大爺」,柳昔卿差點氣樂了,她一把將它揪下來:「等出去後我會買靈獸袋給你。」

  「大爺才不要睡靈獸袋,要窩,咪嘰,要窩!」

  「乾坤束咒,血誓盟約,定魂、定心、定性——你可是想我動用契約之力歸攏你?」

  「嘰嘰嘰,你虐待家禽,大爺所托非人,這日子沒法過了……」

  「自稱『大爺』像什麼樣子,從此你就叫小紅豆。」

  「嘎?」很明顯,這隻鳴焰鳥被柳昔卿的品味驚呆了,一時間都忘了原本的叫聲,「大爺我天上地下萬年難有,你知道一隻鳴焰鳥體內天生帶真火有多麼難得嗎!你這叫暴殄天物,簡直喪盡天良,傳承裡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漢好鳥就怕遇到白眼狼……赤炎紅翼朱炎烈火,隨便哪個都行,大爺不要叫小紅豆啊!」

  那聽著弱細的聲音嘰嘰嘰得擾人,柳昔卿忍著沒一掌捏死這小傢伙,把它往袖子裡一揣,切斷了神識聯繫,然後向晏修道:「不知晏前輩對此陣可有頭緒了?」

  「禁制陣法之根本,是將靈力化作『場』,當我們走到陣法邊界時,便會被『場』所禁錮,陣中東南西北,南方離火之位,應了你遇到鳴焰鳥的機緣,所以南方應可一探。」

  柳昔卿沒什麼意見,她點點頭道:「那便同去。」

  這處陣法中,幾乎沒有任何高等級的妖獸,卻只有這麼一窩沒有大鳥照顧的鳴焰鳥,那麼陣法的機緣應在鳴焰鳥身上,似乎也說得過去。

  只是隱隱覺得還有什麼不對勁,但前面晏修已經邁開長腿,她也就放下念頭,跟了上去。

  ……

  這附近的邊界都已經被柳昔卿查探個遍,每當要走到邊界,都會因受到靈力的衝撞而隨機傳送到另一個地點。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南方的陣法邊緣是大片的灌木林,樹上是紫色的小莓果,落下時會發出「喏喏」的叫聲。

  然而這次晏修在前面開路,再次來看這片灌木林,看到的卻只是一片半人高的荊棘之地。

  「柳道友,看來是鳴焰鳥一試身手的時候了。」

  她從袖子裡掏出抱膀縮團的鳴焰鳥,但那小鳥對著柳昔卿一臉冷嘲熱諷,張開嘴似乎鼓足了氣,結果卻只吐出點藍色的火星。

  柳昔卿沒饒了它,鳴焰鳥那身賣萌的絨毛團或許對別的女修有用,但她絕對不吃這一套,手指拎著那兩隻小翅兒,強行催動契約之力道:「再賣蠢,我不介意再找一隻靈獸。」

  畢竟還是小獸,哪怕是開了靈智,也只能臣服在武力和拳頭下。被威脅之後,鳴焰鳥才不情不願地吐出了藍色的錫蘭真火。

  無聲無息的火焰燒著冰藍色的光,那大片荊棘在火中迅速焦枯,被強行開出一條路來。

  當兩人踏上去時,不由得對視一眼。

  這陣法,終於開放了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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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6 09:30: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朧月之顛

  兩個人又不知走了多久,只覺得從清早走到了傍晚,才隱隱在前方的雲霧中,看到了一方峭壁。

  晏修打量了一下,方道:「陣法裡的景色做不得數,此處才是懸崖底的真實之地。」

  柳昔卿看著這高聳的峭壁:「如果從這裡上去,就算是出了陣法吧?」

  「嗯。」晏修應了聲,便開始扯旁邊的藤蔓。

  「晏前輩,你在做什麼?」

  「帶你上去。」他連著扯幾根,都輕鬆扯斷,直到後面沒辦法,將兩股藤蔓擰做一股,拎過來看著柳昔卿道,「這藤蔓還算結實,柳道友可縛在我背上,以免半路生異狀。」

  她抬頭看著高不知幾萬仞的峭壁,知道自己的體力根本沒辦法堅持爬完,如果在半途泄了氣力,恐怕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在沒有走出陣法之前,沒有修為的修士,也就比凡人強那麼一點,晏修肯帶上她,也是背負了極大的風險。

  可她沒跟晏修客氣,因為她想出去,而不是等人救援,或是老死在這懸崖下。

  「前輩的恩情,柳昔卿會一直銘記。」

  點撥之恩,扶助之情……她走過去,雙手攀上了男子高大的頸背,低聲說出了自己的姓名。

  晏修用藤蔓將她的腰肢與他的腰腹纏在一起,然後一直退到距離峭壁十丈遠處,對身後的柳昔卿道:「別怕,無論遇到什麼情況,千萬不要放手。」

  「好。」

  她沒問晏修準備用什麼方式翻過峭壁,因為這種情況已經超出她的認知,一個手中沒有任何工具的男人,身上還背負了一個累贅,面對一個幾乎沒有多少借力點的峭壁,想要翻越它,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真是瘋狂。

  可她仍然睜大了眼睛,哪怕是失敗,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將這男人的瘋狂看個清楚。

  晏修壓低了身體,柳昔卿瞬間感覺身下男子的肌肉全部都緊繃起來。

  她來到這個修真界後,看到的都是仙風道骨的修士,哪見過這種男性身體爆發極致力量時才有的衝勁兒,她下意識地將晏修摟得更緊。

  她做對了。

  下一瞬晏修就如同出膛的炮彈般衝了出去,在將要臨近峭壁的時候,他的身體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拔地而起!

  柳昔卿只能聽到風聲,只一恍惚,她只覺身體騰空而起,衝向天空,眼前的峭壁飛快在眼前刷過,她心中驚駭無比。

  這是沒有靈力加持的人能做到的事情嗎!

  但她分明知道晏修身體上沒有任何靈力,憑藉的全是經脈骨骼的力量。在呼嘯的風中,她不敢向下看,只知道晏修這一衝,起碼衝了十丈高。

  當她感覺力量快要衰竭的時候,突然感覺前方傳來巨大的衝力,她的手幾乎抱不住晏修,還好腰間捆得無比結實的藤蔓將她牢牢束住,而後她才驚魂未定的迅速攀住他的脊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此時已是入夜,一輪明月正在與他們平行的地方,照亮了這黑漆漆的峭壁,也照亮了腳下的深淵。

  柳昔卿只用眼角就察覺現在他們二人已經到了一個令人髮指的高度,她強迫自己不要發抖,不要給晏修添麻煩,便死死咬住牙關,看向前方——

  不看還好,一看柳昔卿才發現他們停了下來,因為晏修的右手插在岩石裡,穩定了他們的身形。四周都是刀削的峭壁,柳昔卿幾乎看不到任何攀爬的可能性,兩個人就這樣靠著一隻手的力量,懸在半空中,被山間的風吹得透心涼。

  然而她還沒發抖,卻發現晏修的脊背在顫動。

  難道這個時候,他怕了?

  「呵,呵呵……」他不是在發抖,他是在笑。

  在這寂靜的峭壁上,他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

  「痛快,哈哈,痛快!」

  柳昔卿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此時此刻,一定是真心實意地在笑。

  「浮世而立,煢煢成壁,南疆北斗,盡付一笑。」他朗聲道,而後一腳踢在峭壁上,再次躍起!

  柳昔卿完全看不到他是在如何借力,自己便如同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晏修在這裡如履平地,明明她就在他背後,卻看不清他的身法,只覺得迅如閃電,快若勁豹,她與他都化作了一股清風,順著峭壁倔強不屈地直衝而上,要尋一個盡頭。

  一個天的盡頭。

  或許是一個世道的盡頭。

  茫茫然,她不再恐懼,不再憂思,而是將自己完全交付給他,明月如影隨形,映照著穿躍的人影,似是在懸崖飛旋的精靈,又似是黑色的凶獸,將要從這地底深淵中衝入人間。

  ※※※※※※※※※※※※

  當柳昔卿與晏修到達懸崖頂時,天空已經濛濛出現一絲曙光。

  他解下藤蔓,柳昔卿渾身幾乎像是沒有骨頭般,軟軟倒下。

  她看著那線紅日將出的一線,胸口幾次起伏,想要說寫什麼,卻覺得那念頭異常玄妙,無法宣洩於口。

  當陽光的一縷鍍上她的手臂,柳昔卿不管不顧地入定了。

  天地靈氣重新回歸於體,她心中《金唯功》法訣瘋狂運轉,從打她進入人間界以來的所有體悟都凝聚成一團混沌的意念,從她四肢百骸湧入,爭先恐後地被她丹田中的金色液體吸收,使得那金色液體的色澤更明亮,也更充沛。

  她知道,那是她體內築基元液,是她修煉出的最寶貴的根本。

  體內一陣靈力震盪,她一舉突破築基中期。

  柳昔卿從入定中睜開雙眼,被那滿目的陽光照得渾身舒暢溫暖,此時才想到若不是晏修帶她上來,那會有這一番機緣,甚至還晉了一個小境界。

  她立刻轉身,果然在另一邊看到席地而坐的晏修。

  「晏前輩,多謝你。」她站起身,為自己釋放一個避塵訣,才真真正正清爽起來,「晚輩已經恢復修為,幸好有前輩……」

  她其實是想說勞煩他為她護法,但是看到晏修的修為後,她說不出這話了。

  因為那麼強大的晏修,徒手就能翻過萬仞峭壁的晏修,他正在她面前打坐,身上僅有引氣入體的修為。

  嗓子一瞬間乾澀起來,她不知該說什麼好。

  暗夜中飛躍懸崖的狂傲之氣已經從晏修身上淡去,他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修為,仍舊像懸崖底時那樣,平靜中帶些不經心的坦然道:「恭喜柳道友。」

  「晏前輩的修為,還未恢復嗎?」她還是直接問了出來。

  「之前我受了傷,現在還能引氣入體,也算是不錯了。」他也站起身,看著後面廣闊的草野,輕聲道,「既然已經出了陣法,我也不打擾柳道友的修行,我們就此別過吧。」

  「不妥。」柳昔卿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他入陣法之前受過傷,而能傷到他這樣肉身強橫的修士,想必是不好惹的仇家,若是任由他這樣以一個剛引氣入體的修為進入俗世,只怕仇家找上門時,連逃跑的餘地都沒有,便身殞道消。

  柳昔卿心裡有一桿秤,人情公平,一報還一報,絕對公允。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扔下他一個人。

  晏修側過頭,那雙如星辰般的眼眸微微垂下,看著她道:「那麼,柳道友有建議嗎?」

  他這麼一問,她才驚覺自己似乎沒有替他做決定的權利,但是也晚了,若他真的恢復了修為,哪怕只是個築基期修士,她也會頭不回地走掉,不過是有緣江湖再見。

  可他偏偏……

  「不知道晏前輩有無師門或者可以尋找幫助的友人,雖然晚輩只有築基修為,但至少能加快前輩的腳程,儘快將前輩送到安全的地方。」

  晏修伸出手指托著下巴,有些為難地道:「只是一旦御風,就表明了修士身份,那麼我的仇家很可能注意到我的存在,可如果步行的話,會不會耽誤柳道友的事?」

  柳昔卿哪有什麼事,她當務之急也是躲避修士的追查,找一處安靜所在,當即拍板道:「沒關係,我們步行!」

  ……

  晏修所說的「安全地點」是在北陽州的一處山谷,他們必須先找到市集確定此處地點,而後再找到路線,從東勝州的邊界怒江渡過去,才能到北陽州地界。

  依照柳昔卿的推測,他們現在可能還未出重華宗的地界。

  晏修目前微薄的靈力甚至打不開手上的儲物戒,誰讓儲物戒比儲物袋高一個等級,所需的靈力自然也不同,柳昔卿更是窮得叮噹響,好在二人都是修士,便風餐露宿地低調趕起路來。

  其實安全問題,倒不是柳昔卿最擔心的,畢竟她那張機關小弩曾經連金丹修士都暗算了,而且現在還加上一隻可以口吐錫蘭真火的鳴焰鳥,除非遇到一群金丹修士,否則還是可以支撐一下的。

  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反而是身邊的晏修。

  即便對方不過是引氣入體的修士,她依然看不透他的道法根基。

  道修?魔修?邪修?

  體修?劍修?法修?

  而最不可思議的是,他似乎根本不受她的媚術影響,這讓她說不出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下山之後所遇到的修士,除了沈昭身修媚術可以勢均力敵,剩下遇到的都是比自己高階的修士也就罷了,修為比自己弱的晏修居然也能視若無睹。

  那朵黑桃花,也許沒想像的那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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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6 09:31: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箭在弦上

  晏修的體力不錯,柳昔卿恢復修為之後更是有靈力加持,所以兩人即便是裝成凡人趕路,速度也是不慢。

  在天黑前,他們找到了一處城鎮,趁某個店鋪快打烊前,用那三盒靈草換了三百五十塊靈石,這才算是有了些底氣。

  又用靈石買了修士專用的地圖,才知道此處其實剛出重華宗地界,目前離他們的目的地怒江還有數千里路程,雇傭馬車的話,尚需跑三日。

  若是修士的話,其實飛個半日也就到了。

  靈石在人間的兌換價為一比五十,即一塊靈石可以換五十兩銀子,足夠他們雇傭一輛上好的馬車。

  「凡間的金銀,在修士面前,大概當真如同糞土般吧。」柳昔卿也算是見識了一把凡間的物價。

  晏修走在她身後,緩緩道:「天元紀年的物價比從前不同,曾經第九紀年的時候,人間一度資源荒蕪,甚至到了需要靠九重天外天那種依附於人間的小世界來救濟的地步,但是自人間有了一界之主後,生機重新煥發,許多枯竭的靈脈又重新開始產出靈石,而原本靈氣稀薄之地也再次被充沛的靈氣滋潤,所以無論是修真界還是人間,資源已經貶值了許多。」

  「可這是好事呀,人們不用再為資源發愁,所以才能安居樂業。」界主什麼的離她太遙遠,還是物價比較實在。

  「倒是不錯,這大好的山河,如今可真是如同一盤美味佳餚。」晏修話中有話,「有道是『倉廩實而知禮節』,可誰知道會不會引發更大的貪欲?」

  這話柳昔卿聽著特別沒安全感,她又心事重重地回到店鋪,向掌櫃詢問了下符籙的價錢。

  靈符的品級如今她現在也懂得個大概,比如七品防禦符籙可以擋得住元嬰修士全力一擊,六品和五品是抵禦金丹修士的,四品和三品是應對築基修士的,而更低的二品是練氣修士用的,一品則是提供給凡人使用的。

  一張六品符籙需要一百五十塊靈石,五品符籙只要五十靈石。

  不該省的地方柳昔卿絕對不省,符籙是她現在生存保命的基本,於是與老闆軟磨硬泡,可惜老闆金丹真人,不受黑桃花影響,也就看她散修可憐,所以打了折,柳昔卿花了二百靈石,買了六張五品靈符,出來之後分給晏修三張。

  其中兩張是可以御風的風符,輸入靈氣後,遁速可以達到金丹真人的速度;一張是防禦符,可擋住金丹真人的攻擊。

  柳昔卿自己留下來的則是兩張防禦符籙,一張御風符。

  五品符籙,面對金丹真人,也只能是將就些用了。

  晏修沒拒絕,他珍而重之地收好:「多謝柳道友。」

  「若是真的有敵人,晏前輩,我們都擋不住,只能分開逃,所以……」你別怪我自私。

  晏修輕聲道:「你放心。」

  明明是膽小又怕死的姑娘,卻沒拋下他,甚至還將唯一值錢靈草換來的靈符分給他一半。

  明明是戒備重重,一臉誰都不信任,卻還會因為沒辦法保護他而內疚。

  柳昔卿恐怕自己都沒注意到,她那顆被傷得千瘡百孔的心,磕碎了堅固的表層,內裡還是又純又善的柔軟,包藏著對一個世界的渴望。

  ※※※※※※※※※※※※

  化作凡人確實不那麼惹人注目,但為了隱藏行蹤,而且兩個人都沒有駕車經驗,所以還需要找一名車夫一同上路。可惜此時已入夜,車夫早都歇工回家,兩人索性在客棧打坐了一夜,第二天早,在客棧老闆的指點下,去小鎮東頭找到了待雇傭的馬車,與一個黃臉漢子商量好,只花費了十二兩銀子,便租了一間寬敞的雙駕馬車。

  不過再寬敞,那位晏前輩一進去後,空間顯得狹窄起來,柳昔卿端坐在裡面,一時有些局促。

  此時畢竟不同於懸崖下,兩個人似乎為了避免尷尬,都沒有再交談,默默打坐修煉。只等到達怒江,再改換渡船。

  然而只行了一日,車廂外便傳來黃臉漢子顫抖的聲音,把柳昔卿從入定中喚了出來。

  「兩位仙師,這前面,好像,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晏修坐在靠門簾的地方,他立刻抬手撩開簾子,柳昔卿也順著窗外望去。

  吹過的風帶著一層灰敗的黑色,遠處的天空呈現血紅色的色彩,隱隱形成一個巨大雲層漩渦,無數黑影在其中穿梭。

  像是咆哮的冤魂。

  在車夫提醒之前,他們還一無所感,很明顯,這是誤入了一處結界。

  晏修俐落從馬車上翻下,柳昔卿也立刻掏出尾款對著車夫道:「逃吧。」

  黃臉漢子立刻調轉馬頭,絕塵而去。但是那馬剛衝出幾步,便像是撞在無形的屏障上,來不及減速的馬車一下子翻了過來,那黃臉漢子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兩隻手四處摸著屏障,發現自己逃不出去後,立刻轉過頭,跪下來哭求道:「求仙師救救小人,俺不能死,俺家中老小都在等著俺啊!求仙師憐憫!」

  柳昔卿攥緊了拳頭,她微微點頭,示意那漢子稍安勿躁,她回憶著腦海中的地圖道:「這裡距離怒江還有兩百里,乃是宿雲門地界,前方應是一片村落,名為譚家村。」

  她很冷靜,結界這種術法,講究的是有進無出,而且這結界手段不知道多高妙,連直覺最敏銳的牲畜都感覺不到危險氣息,馬車長驅直入後,車夫才發現了異狀——足見其高明。

  可掉頭已經來不及,他們都被困在了結界中。

  「是魔修。」晏修的身體一下子緊繃起來。

  看前方的陣勢,不是魔修就是邪修,而且正在村莊中肆虐。

  這麼大的陣勢,居然沒有驚動當地的宿雲門?

  「宿雲門察覺不道這禁制嗎?他們為什麼還不來此地救援?」她想起在予言郡遇到的兩名金丹真人,其中名叫鈞銳的,自稱出身宿雲門。

  晏修冷冷道:「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遇到事的時候,卻比誰縮得都快……若是人間門派都如太和,也就不必有守夜人存在了。」

  柳昔卿一拍儲物袋,取出了兩張防禦符,其中一張用靈力激起,丟到那黃臉漢子身上,為他起了一層屏障。

  另一張防禦符是她自己自保所用,還剩一張御風符。

  她心下歎氣,不過是五品符籙,在這種情況下,又能挨得住幾擊?

  結界中的一切盡在施術者的掌控內,譚家村裡的魔修必定發現了他們,在柳昔卿與晏修交談間,已有三道氣息向他們飛過來。

  柳昔卿喚出了小紅豆,那看上去不怎麼靠譜的鳴焰鳥剛一出她的袖籠,便嚴陣以待地飛到她頭頂,向她傳音道:「嘰嘰,倒黴催的啾,來硬茬了咪!」

  她沒心情搭理顛三倒四的小紅豆,直接問道:「你的錫蘭真火可以噴幾次?」

  「普通元火五次,錫蘭真火兩次。」

  「站穩了,我讓你燒,你就不遺餘力的燒,明白嗎?」她下令道。

  「咪嘰!」小紅豆心裡門兒清,這個時候不是藏私的時候了,它這倒黴主人要是在這裡掛了,它也得跟著殉葬。

  她看向晏修道:「既然遇上這飛來橫禍,晚輩就斗膽請晏前輩指點了,這仗該怎麼打,我聽前輩的。」

  柳昔卿的鬥法經驗幾近於零,在這個時候,她絕不能裝大,而晏修也必須與她合作。

  晏修比她還要理智冷靜:「招式、底牌傳音於我。」

  柳昔卿飛快將自己所學功法、儲物袋中的其餘之物,甚至連機關小弩和鳴焰鳥的極限也如實告知。

  「晏前輩,我們有勝算嗎?」

  「用陣旗布下防禦陣盤,再取一件法衣煉出原體,與金石一同按照四象方位擺好,」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引出一滴精血,開始在地上描繪陣法,「將剩餘靈石全部放在陣眼。弩箭輔以真火,當他們臨近十丈時,一同放出。」

  「好。」

  「我的陣法是催生靈力之陣,且只能使用一次,你站在陣心處,找準方位,將他們一擊必殺。」

  那張機關小弩再次出現在柳昔卿的右臂上,隨著她激發靈力,一枝紅色小箭出現在矢道上。

  三道黑影已經出現在地平線上。

  柳昔卿猛地提氣,她緊張得喉頭一縮,整個人都陷入了另一種境地。

  五感瞬間放大!

  身後黃臉漢子大口的喘氣聲,她與晏修的呼吸聲,鳴焰鳥張開羽翅的輕巧摩擦聲,還有拉緊弓弦時的機括聲……

  她的神識隨之鋪開,一切距離幾乎細微到本質構成的宇宙微粒。

  小弩舉起,在方寸間,鎖定目標。

  那是三個裹在斗篷裡的魔修,他們目光陰冷,面無表情,看著她的表情彷彿在看一個死人般,中間的那名魔修取出一個怪模怪樣的法器,手中掐訣,似乎正在等待收他們的魂魄。

  晏修的陣法、符籙、她的機關小弩、她頭頂上的鳴焰鳥……他們統統不放在眼裡。

  因為來者是三名金丹修士!

  近了,更近了。

  五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五丈。

  十丈。

  ——就是現在!

  電光火石,她神識中突然出現一道靈光。

  箭矢與真火結合,兩種法門的對碰、融合,乃至她元神對其中道法的領悟——「真炎禦合!」

  她此時已與小紅豆心靈相通,略微一動心念,小紅豆立刻配合地張開白色小喙,吐出一道明藍真火,淬上那枝已經被柳昔卿射出的紅色小箭,而下方的陣法立刻放出白色光芒,所有靈力都加持在這一箭上!

  ……

  前來滅殺柳昔卿一行的三名金丹魔修沒有做出任何應對,他們僅僅用靈力來護體,當柳昔卿向著他們射出一箭的瞬間,他們甚至心中暗暗為那個築基女修不自量力,用丁點兒大的小弩對準他們而發笑。

  即便是用了聚靈陣又如何,三名金丹的境界壓制,豈是她一個小小築基期能翻盤的?就算有天材地寶,以築基期的修為驅使也翻不起大浪!

  然而也就是在這瞬間,一枝燃燒著藍色火苗的小箭義無反顧地向他們襲來,短短剎那,九百生滅,那火焰越燒越烈,「嘭」的一聲化作一股巨大的火柱!

  來不及躲,距離太近,箭太快——但對於金丹修士來說,他們根本沒必要躲。這種誤入結界的低階修士,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滅殺。

  「轟!」誰都沒有想到,這股激射而來的火柱竟然能夠突破他們的靈力罩。

  那三名金丹修士甚至還沒來得及變臉色,他們手中的法器剛剛舉起,其中一個人的尾指剛剛勾起,正想掐一個訣。

  ——便被這箭轟了個對穿!

  連體內金丹都未留下,原本氣勢洶洶的三名金丹魔修,就地被這威力恐怖的「真炎禦合」之箭,直接炙為焦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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