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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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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碧螺 - 《轉職當貴妻 卷三:金夫求我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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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9:10: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少女見狀,似乎對於許攸這種膽大包天的行徑十分贊同,意外地朝她笑了笑,甚至還豎了個大拇指,這才慢悠悠地背著手回了屋裡。許攸這才鬆開捂著齊王嘴巴的手,收到後背悄悄擦了擦。
  齊王都快氣暈過去了,怒髮衝冠地衝著她吼,「好你個小雪團,膽子還真肥啊你,敢對本王動手!你還真是雪團啊!」
  許攸對齊王殿下毫無邏輯的推理表示無語,她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朝他道:「齊王殿下,我們家阿初還躺在這裡呢。」她這會兒還是沒心情跟他開玩笑。
  齊王這才從激憤中回過神來,趕緊抄手把阿初往屋裡送,直到將他在床上安置好了,齊王殿下又要繼續來找許攸的麻煩。許攸對這位大人已經無話可說了,扶著額頭拒絕跟他說話。
  齊王倒也不惱,坐在一旁絮絮叨叨,許攸一邊給阿初擦汗,一邊不住地往外看。不一會兒,那少女就出來了,手裡頭拎著一個紙包朝許攸招手道:「不用開什麼方子了,我家裡頭有藥,直接給你抓了。」
  這姑娘真是太貼心了!許攸感恩戴德地接了藥,那少女又引著她去廚房熬藥,「廚房裡多的是小爐子,你隨便挑一個就行。」
  許攸又趕緊拎著藥去廚房,齊王摸了摸下巴,倒是沒跟過來。
  結果,才過了一會兒,許攸就聽到從外頭傳來那個少女暴躁的怒吼,間雜著齊王的大呼小叫,然後,又是一陣登登登的聲響,齊王殿下氣急敗壞地衝到廚房來了,一張漂亮的面孔漲得通紅,咬牙切齒地恨得直跺腳,嘴裡還不住地小聲嘀咕著什麼「庸醫,混球……」
  許攸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出聲勸道:「齊王殿下,不是我說你,年紀都一把,跟人家小姑娘較什麼勁?不說你吵不過人家,就算真吵架吵贏了,說出去也不是多麼體面的事……」
  齊王一臉茫然地看著她,「我什麼時候跟你較勁了?」
  許攸無語地看了他半晌,決定不跟他說話了。爐子裡的藥已經熬好,許攸小心翼翼地把藥汁倒在碗裡給阿初送過去,齊王在廚房裡發了一會兒愣,再跟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不對勁了,漂亮的臉微微沉著,目光閃爍,時不時地往那少女臉上瞟一眼,那少女反正也不給他好臉色。
  那少女年紀雖小,醫術卻高明,阿初喝了藥,不一會兒就見了效,不再喊肚子痛,再過了幾分鐘,這個小傢伙就睡著了。
  齊王殿下卻安靜下來,不僅不跟那小姑娘吵架了,反而主動說要去孟家報信。許攸有些意外,但還是鄭重地謝了他。
  等他一走,那小姑娘就忍不住湊到許攸身邊跟她說話,「小姑娘,我看你長得漂漂亮亮,挺機靈的,怎麼跟齊王那種二百五混到一起去的?他那人真是一點道理也不講!」
  「也不是吧,」許攸雖然也覺得齊王殿下有時候的確比較逗比,可人還是挺不錯的,偶爾還挺靠譜,想了想,還是替他說好話,「其實他也就是一雙嘴巴賤,要真說起來,人還是挺好的。你看看京城裡頭,那些權貴公子哥兒哪個不是把眼睛長在頭頂上,齊王殿下卻一點架子也沒有,這就挺難得的。」
  少女撇了撇嘴好像有點不大服氣,但想了想,到底還是沒再說什麼。
  她們倆聊了一會兒天,沒提齊王,盡說些亂七八糟的事,哪裡的豆腐花做得好,哪家的滷肉幹好吃之類,等到齊王再回來的時候,倆人居然還說得挺投機,只差沒勾肩搭背地約好去哪裡玩兒了。
  讓許攸意外的是,齊王沒把雪爹和孟二叔叫過來,卻把趙誠謹給帶回來了。
  他悄悄朝許攸擠眉弄眼,得意得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看我多聰明。」
  「阿初怎麼樣了?」趙誠謹一進院子就擔心地問,又道:「七叔說得不清不楚的,只道他肚子痛得厲害,要不要我去請太醫過來?」
  許攸趕緊搖頭,「吃了胡大夫開的藥,早就已經不痛了,這會兒正在睡呢。」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引著趙誠謹進屋,又擔心地道:「你這麼出來不要緊嗎?府裡頭的客人怎麼辦?齊王殿下也真是的,原本說好了讓他去找二叔,他偏偏去找你,還嫌你的事兒不夠多嗎。」
  趙誠謹卻道:「大叔和二叔這會兒恐怕還在衙門呢,七叔去了家裡頭也只有阿婆和二嬸在,幫不了忙不說,反倒還嚇著了她們。」他一邊說話一邊上前去探了探阿初的額頭,確定沒發燒,這才放心,又轉過頭朝許攸笑道:「我家裡的客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再說不是還有平哥兒麼。」
  可平哥兒才多大,讓這麼個尚未長成的小孩出面迎送客人,是不是有點不大妥當啊。許攸心裡這麼想,嘴裡沒說,事實上,對於趙誠謹的到來,她還是很感動的,有一種忽然間有了主心骨,踏實下來的感覺。
  他們倆坐在阿初床前候著,偶爾小聲地說說話,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阿初才終於醒了。他睡得挺好,先前煞白的臉色已經恢復了紅暈,完全看不出之前不久生病的跡象,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還有點發懵,迷迷瞪瞪地摸了摸後腦勺,一臉茫然地問許攸,「小雪姐姐,這是哪裡啊?」
  「我們在醫館,你生病了,不記得了?」
  阿初眨了眨眼睛,終於回想起來,遲鈍地「哦」了一聲,點點頭,「是齊王殿下把我送過來的。」他歪著腦袋有些意外看了看趙誠謹,眉頭皺起來,「小順哥怎麼也在?」
  「擔心你才過來啊。」許攸伸手去摸他的肚子,阿初一下沒反應過來被她摸了個正著,小臉頓時漲得通紅,慌慌張張地往床裡頭躲,扭扭捏捏地道:「哎呀你幹嘛呀,別亂摸。這怎麼能隨便摸呢?」
  趙誠謹瞇著眼睛斜睨了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傢伙一眼,沒說話。
  「摸摸怎麼了!」許攸沒好氣地瞪著阿初,「毛都沒長齊還學人家忸怩起來了。」她頓了頓,又關切地問:「肚子還痛不痛?一會兒再讓胡大夫給你開個方子,回去再調一調。好好的,怎麼忽然肚子痛起來了?是不是中午吃得太多了?」
  阿初使勁兒搖頭,又往趙誠謹身邊挪了挪,小聲與他道:「我姐姐還挺凶的,對吧。」
  趙誠謹立刻板起臉,「她哪裡凶了?分明是關心你!」他都有點生氣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沒好氣地看著不知好歹的小鬼,心裡想著,一會兒非要請胡大夫給他開一副最苦最苦的藥才解恨。
  阿初沒找到同盟,又被趙誠謹的眼神看得心裡直打鼓,立刻老實起來,乖乖地穿上鞋,出來向胡大夫道了謝,爾後才由趙誠謹親自送回家。
  那個姓胡的少女大夫還挺客氣,一直笑瞇瞇地看著許攸,看得趙誠謹都有點不高興了,但那胡大夫卻好像沒察覺到似的,偷偷地湊到許攸耳邊道:「這年輕人不錯啊,小姑娘好好把握,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她大概也察覺到許攸已經看出了她的女兒身,所以態度也變得很隨意,齊王殿下一直偷偷看著她們倆沒作聲,趙誠謹卻立刻就變了臉色,猛地往前走了兩步插到她們二人中間,將許攸和胡大夫隔開,又狠狠地瞪了胡大夫一眼,這才扶著許攸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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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10:30: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那個胡大夫有點神神叨叨的,以後離他遠些。」一上馬車,趙誠謹就忍不住朝許攸叮囑道:「說個話靠你那麼近,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他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大堆胡大夫的壞話,不說許攸,就連阿初都忍不住「呵呵」了兩聲。
  「是靠得近了點,」許攸抿嘴笑,「不過人家是個姑娘家,我跟她靠再近也無妨。倒是齊王殿下三天兩頭地跑到人家醫館去找人吵架好像不大好,別人見了,少不得要說些閒話,你說是不是?」
  趙誠謹先是一愣,旋即立刻眉開眼笑地點頭,「說得對,你說得對。」他就覺得奇怪呢,許攸雖說遲鈍些,卻也知道進退,怎麼會跟一個陌生男子如此親密,鬧了半天,原來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這就難怪她身為胡御醫的親傳弟子,卻沒進太醫院了。
  阿初對這個反覆無常的小順哥已經絕望了。
  趙誠謹把人送到了孟家,又進屋喝了杯茶,與孟老太太寒暄了幾句才走。二嬸得知阿初出去一趟還害了場病,嚇得臉都白了,拉著他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又非要再出去尋大夫,被阿初死活給拉住了,「人家胡大夫可是當朝御醫的親傳弟子,就連她都說我好了,自然是好了。娘你再去找別人來看,浪費錢不說,搞不好人家還根本看得不准。」
  孟二嬸仔細想想,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這才作罷。
  香山書院放了有四天假,阿初還能在家裡頭歇一歇,原本說好了要與許攸一起去街上逛逛的,卻因為他生病的事被孟二嬸給攔了。二人無奈,只得百無聊賴地在書房裡大眼瞪小眼。不過,這種情形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因為,趙誠謹又來了。
  他這回可不是一個人來的,馬車門一開,茶壺身先士卒地先跳了下來,甩了甩身上的毛,轉了轉腦袋,好像感應到什麼似的,撒開腿就往孟家的院子裡沖,倒把孟老太太嚇得一跳,待看清是條漂亮的大狗,老太太頓覺稀奇,笑道:「這狗長得真好看,膽子也大,一點也不怕生。」
  說話時,茶壺已經瞅見了剛從書房裡出來的許攸,頓時眼睛一亮,喉嚨裡發出激動的「嗚嗚」聲,猛地加快步子就朝許攸衝了過來。它的速度實在有點快,像旋風一般,架勢看得有點嚇人,老太太當即就驚得叫出了聲,一邊大聲招呼道「小雪快躲開」,一邊使勁兒往許攸衝過來。
  許攸哪裡還來得及躲,被茶壺一撲,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然後,抱著茶壺的脖子翻倒在地。茶壺也就地打了個滾,滾完了又趕緊往許攸身上撲,熱情地舌頭繞著她的脖子和臉舔了一遍,直把站在門口的阿初看得眼睛都直了。
  孟老太太也看出茶壺這是在跟許攸玩鬧了,頓時鬆了一口氣,擠出笑容朝趙誠謹笑了笑,道:「這王府裡的狗也跟別處的不同。」長得漂亮不說,這性子也太熱絡了。
  趙誠謹也朝她笑,「茶壺喜歡小雪呢,它不是跟誰都這麼好的。」他的話音剛落,孟老太太又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小雪,小雪,喜歡小雪。」
  老太太定睛一看,哎喲,院子裡又多了一隻綠毛大鸚鵡,仰著腦袋,挺著胸脯,樣子精神極了。老太太頓時就樂了,呵呵笑起來,指著鸚鵡道:「喲,這鸚鵡話說得挺好。」字正腔圓,不仔細聽,還真不曉得是隻鳥說的話。
  二缺鸚鵡特別地會討好人,撲哧撲哧地飛到老太太肩膀上,歪著腦袋看看她,親親熱熱地喊:「老太太好。」它出門之前被趙誠謹揪著翅膀再三交待過,所以不敢亂來,衝著許攸都不敢叫雪團了。
  孟老太太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連連點頭道:「好,好,這鳥可真聰明!我說順哥兒你這都是怎麼教出來的?」
  趙誠謹卻搖頭,無奈道:「沒人教它,它自個兒偷學的。聽了誰說話都跟著學,還學得挺像。」要不然,昨兒李家大小姐也不會吃這麼大的虧,他聽說現在京城裡稍稍有些體面的人家都傳遍了,小綠也一舉成名,多少人家都趕著去買鸚鵡養呢。
  二缺鸚鵡蹦蹦跳跳地飛到許攸肩膀上,黏黏膩膩地跟她親熱,阿初看得羨慕極了,也巴巴地湊過來想上前去摸摸它,但又有點不敢,湊得近近地小聲問許攸,「小雪姐姐,我……我能摸摸它嗎?」
  許攸還沒回話,二缺鸚鵡就已經很自來熟地飛到了阿初的肩膀上,滴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盯著他,然後,揚起嘴巴去啄阿初的耳朵……
  「嗷嗚——」阿初嚇了一大跳,慌慌張張就往邊上逃,繞著院子打轉。偏二缺鸚鵡就喜歡欺負小朋友,一路扇著翅膀追過去,還時不時地在他耳朵上,腦袋上啄一口,嚇得阿初「哇哇——」大叫。
  一院子人看得哈哈大笑,許攸也知道二缺鸚鵡雖然有點壞,但下手極有分寸,不會傷著阿初,了看著他那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又覺得挺心疼,遂板著臉朝二缺鸚鵡招了招手,道:「小綠快回來,別鬧了。」
  二缺鸚鵡眨了眨眼睛,立刻就不使壞了,撲扇著翅膀飛了回來,乖乖地蹲在許攸的肩膀上,歪著腦袋繼續看著阿初。
  趙誠謹生怕阿初傷著了,趕緊關心地問:「被啄到了,痛不痛?」
  阿初有些驚魂未定地搖搖頭,「痛倒是不痛。」就是被嚇著了,不過,他沒好意思說。這會兒回過神來,阿初才意識到原來那隻大鸚鵡在跟他鬧著玩兒,一時又有些不好意思,悻悻地朝二缺鸚鵡笑了笑,撓撓腦袋,又朝它道:「你……就是……小綠呀。」
  這個名字可是如雷貫耳,昨兒它在瑞王府大顯身手的時候阿初就在場,雖然不曾親眼瞧見小綠的矯健身姿,但能把李家大小姐整得不敢見人,就可以想見它絕非泛泛之輩。
  「阿初你過來跟茶壺玩吧,它脾氣好,才不欺負人。」許攸拍了拍茶壺的後背,它立刻會意,得兒得兒地就奔著阿初跑過去了,走近了,就停在阿初面前使勁兒搖尾巴,歪著腦袋咧嘴笑,像天使一樣可愛。
  不過阿初還是很小心,試探地伸出手在茶壺頭上摸了摸,見它不僅沒躲,還一臉享受地半揚起腦袋,阿初立刻受到了鼓勵,又往前走了兩步,小心翼翼地把茶壺抱在懷裡。
  孟老太太笑起來,「原來阿初喜歡狗啊。」
  阿初的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興奮地朝眾人道:「它……它好乖。」
  小綠蹲在許攸的肩膀上,不屑地朝阿初看了兩眼,嘴裡小聲地嘀咕道:「笨蛋和笨蛋。」
  許攸心中好笑,伸手摸了摸它的腦瓜子,小綠這才不吵了,想了想,又飛到孟老太太身邊去討巧了,直把老太太哄得眉開眼笑,連家裡頭藏著的松子都拿出來喂鳥了。
  有這麼兩個活寶來作客,孟家院子裡頓時就熱鬧起來,許攸也快活了不少,從早到晚臉上都掛著笑,以至於趙誠謹忽然問起胡鵬程的時候,她都完全沒有多想。
  「……他還在京城啊,」許攸隨口道:「前幾天還來過我家的。胡大人原本是想著要去南邊的,可不知怎麼的,一直沒謀到實缺,才拖了下來。胡鵬程現在在城西的私塾裡讀書,十天才歇一日,人都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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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10:31: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趙誠謹沒說話,笑了笑。
  晚上茶壺和小綠都留在了孟家,許攸和阿初倒是挺高興,孟老太太卻有些擔心,「它們在王府裡住慣了,會不會不習慣咱們家。晚上睡哪兒呢?」
  「阿婆放心,茶壺的窩都帶著呢,隨便找個房間一放就成,它一點也不吵,還能幫著看家。至於小綠,嘴巴雖然囉嗦些,不過有小雪在,它不敢鬧。」趙誠謹說話時還忍不住笑著看了看許攸,長眉一挑,眸光湛湛,一旁的孟老太太和二嬸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趙誠謹回到王府時,天色早就暗了下來,一進門護衛就趕緊過來稟告,說是沈嶸回來了,趙誠謹頓時精神一振,立刻又召了他過來問話。
  茶園的事他還沒跟瑞王爺說,瑞王妃見他不提,也當沒這回事,半點口風也沒向瑞王爺洩露,倒是瑞王爺一個人在家裡頭為了趙誠謹的婚事直發愁。
  若是依著瑞王爺以前的性子,跟孟家的婚事不說考慮,便是提一句也得把趙誠謹給臭罵一通,可這麼多年下來,瑞王爺的脾氣早就已經被磨平的,到了而今,他想得最多的不是怎麼建功立業,而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地過日子。
  早些年瑞王爺膝下只有趙誠謹一個兒子,幾乎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一個人身上,所以對他也是嚴厲大過於疼愛。趙誠謹也不負所望,打小就聰明伶俐,乖巧懂事,學什麼東西都比別的孩子要快,幾乎從來沒有讓瑞王爺操過心。
  可誰也沒有想到,後來竟會發生那樣的變故。得知長子遇難後,瑞王爺整個人都是懵的,忽然之間就失去了理性,以至於那幾年都過得渾渾噩噩。等到趙誠謹在外頭吃了一圈苦頭,艱難地回了京,可是,這個時候趙誠謹已經長大了,他甚至已經不需要王府的庇佑,不需要瑞王爺為他謀劃任何東西,聰明穩重到讓瑞王爺覺得心疼。
  瑞王爺這才意識到自己對兒子的虧欠。現在的他不是什麼王爺,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就算他再怎麼看不上那樁婚事,也得費盡心思地把這事兒給促成了。可是,天曉得他要怎麼樣才能把孟家給扶起來。
  瑞王爺正在屋裡發愁著,瑞王妃端著茶進了屋,就在瑞王爺身邊坐了,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悠悠地看著什麼東西。屋裡挺安靜,翻書的聲音清晰可辨,瑞王爺醞釀了一會兒感情,發現自己好像沒法繼續幽怨下去了,索性又起了身,湊到瑞王妃面前道:「在看什麼?」
  「二丫頭的嫁妝單子,」瑞王妃喝了口茶,低聲回道,又把單子往瑞王爺面前送,「王爺也瞧瞧,看哪裡還有不周到的地方。」
  瑞王爺接過翻看了幾眼眉頭微微皺起來,沉聲道:「重了些,把裡頭貴重的擺件撤掉兩成,另給她添個鋪子。」王府二小姐的婚事最後還是瑞王爺作的主,定下了禮部謝侍郎家的小兒子,謝家門第雖不高,但那謝小郎卻還爭氣,年紀輕輕就有了功名,只是比不得長婿吳幼安罷了。
  瑞王妃笑笑道:「隨你。」說罷,又拿了筆,飛快地將嫁妝單子重新修訂了一遍。瑞王爺就坐在一旁看,隨口又問:「順哥兒人呢?」
  「這會兒該回來了吧,」瑞王妃忍俊不禁,「大早上就帶著狗和鸚鵡出了門,想是去孟家了。孟家那小姑娘跟它們投緣,茶壺和小綠見了她倒比見了順哥兒還親熱些。就說昨兒李家大小姐那事,我看就是那只鸚鵡給孟家小姑娘撐腰。」
  瑞王爺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好像有些不信。
  「你不信?」瑞王妃笑得意味深長。
  瑞王爺卻忽然想起了趙誠謹養的那隻貓來,連貓都能妖孽地長出一肚子心眼,何況還是只鸚鵡,如此一想,好像也就不稀奇了。他只是有點不明白,那孟家小姑娘到底是長了三頭還是六臂,怎麼能連順哥兒院子裡的狗都能迷得住呢?
  胡鵬程從私塾出來,慢吞吞地往家裡頭走。
  胡家現在住在東正街巷子裡,宅子並不大,只有兩進院子,攏共才十來間房。剛開始家裡人還沒覺得有什麼,畢竟來京之前胡大人的差事都已經快要定下,京城這裡,也不過是暫住幾日罷了。誰也沒有料到,這差事卻沒有他們想的這麼容易,原本都已經定好的差事臨了臨了被別人給搶了先,胡大人一時半會兒又謀不到實缺,一家人竟滯留在了京城。
  胡家人多,從老到小,加上胡大人的兩個妾並四個女兒,光是主子就有十個,府裡頭總得有幾個人伺候使喚吧,來了客人總得有地方接待吧,這麼一算下來,房間根本不夠分,胡鵬程身為胡家唯一的子嗣還能獨佔一間,他那幾個庶出的妹妹只能擠在一起,一天裡頭都能吵好幾架,院子裡沒個消停的時候,所以胡鵬程也不願意回家。
  他在外頭磨蹭了好一陣,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這才無奈地往家走,剛走到巷子口,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胡鵬程狐疑地一回頭,遠遠地就瞧見趙誠謹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面帶微笑地道:「大老遠就瞧見你,還以為認錯了人。你怎麼這會兒還在外頭?」
  胡鵬程有些不自在地咧了咧嘴,想擠出點笑容裡,旋即才發現徒勞無功,想了想,便懶得在趙誠謹面前強顏歡笑了,無奈地搖頭道:「家裡頭烏煙瘴氣的,不願意回去。」
  趙誠謹見他這幅模樣,原本心裡頭對他還有些說不出的芥蒂的,這會兒那心思竟也散了,下了馬,又朝四周看了看,朝胡鵬程道:「那……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
  他們就近找了個小酒樓坐下,店裡的夥計都生得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趙誠謹身份顯貴,上了飯菜後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只餘趙誠謹和胡鵬程二人在雅間裡說話。趙誠謹想起幾年前初見時胡鵬程桀驁不馴的樣子,再看看面前蹙著眉頭,好像長大十歲的年輕人,忽然覺得,自己之前胡亂地吃飛醋真是有些過分。
  明明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卻偏偏一直彆扭著不肯出來幫忙,還真是過分啊。
  趙誠謹沒問起胡大人的去向,事實上,胡家一大家子都還在京裡就已經足夠說明了問題,他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跟胡鵬程閒聊,說起幾年前在雲州時的日子,說著說著兩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胡鵬程喝了幾口酒,就開始有些迷糊,說話也肆無忌憚起來。
  「……我跟你說……」胡鵬程說話時都有些大舌頭了,眼神發飄,「順哥兒你那會兒長得可真俊,我家裡頭那兩個妹子,不是見過你一回麼,哎喲喂,回去倆人就吵起來了。後來打仗的時候你不是走了,我們去在山上,那倆蠢丫頭還想給小雪臉色看,結果人家怎麼會把她們當回事……」他說著說著就笑起來,聲音裡隱隱透著些傷感,這跟平日裡的胡鵬程好像換了一個人。
  趙誠謹卻有些笑不出來,他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一會兒,又與胡鵬程碰一碰杯。等到天全黑了,趙誠謹才把亂醉如泥的胡鵬程送了回家,到家的時候胡大人和胡太太都快急瘋了,見了趙誠謹,一時都沒回過神來,就連胡太太都忘了上前去巴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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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馬上就到了年底,京城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臘月裡,又沸沸揚揚地下了幾場大雪,整個京城都籠罩在厚厚的白雪下。衙門裡都封了印,雪爹和孟二叔也終於有了些輕鬆的時光,守在家裡頭開始為過年做準備。
  茶壺和小綠依舊在孟家住著,書房裡燒了炭盆,一進門就暖暖的,許攸和阿初白天都在書房裡待著,茶壺倚在她的腳邊瞌睡,小綠時不時地去撩撥阿初一下,趁著阿初還沒反應過來又趕緊逃,每每把他氣得哇哇直叫。
  算一算茶壺的年紀,它已經不小了,身上的毛髮也不像以前那樣漂亮又光澤,雖然依舊憨態可掬,但明顯看得出來,它已經不復以前的矯健和靈活。許攸有些難過,她也知道狗的壽命並不長,她甚至不敢去計算茶壺還能陪在她身邊幾年。
  中午吃過飯,孟老太太忽然神神秘秘地過來找許攸說話,東拉西扯地說了幾句還沒說到正題上,許攸就覺得又些奇怪,索性直接問:「阿婆,您到底想說什麼?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
  孟老太太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道:「那個……阿婆先前不是說想給你招上門女婿嗎,正好現在有個人選,是巷子裡頭劉奶奶家的外孫,今年十八歲,雖然身上沒有功名,但也讀過書,人我倒是沒見過,不過劉奶奶說,小伙子長得挺精神。」
  雖然知道孟老太太這是為了她好,可許攸心裡頭卻生出一直奇怪的抗拒感,甚至還沒見面,就對這個人反感起來。
  她臉色一變,孟老太太立刻就明白了,趕緊道:「你別急啊,這……阿婆也就是跟你說說,又沒說真的定下來。」
  「阿婆,我還小呢。」許攸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奈地道:「這個事能不急嗎?」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雖然也知道這種狀態很快就要改變,她終有一天會不得不嫁人或是依著老太太的意思招個上門女婿,可是,她現在卻只想像鴕鳥一樣把自己的腦袋埋起來,好像不去管,不去想,這事兒就能一直拖著。
  「好了好了,不急就不急。」孟老太太生怕她想多了,又趕緊勸慰道。其實老太太自己心裡頭也糾結得很,一方面想著趙誠謹是個可以值得托付的好孩子,可另一方面又顧忌他的家世。
  老太太也多少見過世面,聽說過那些高門大戶的做派,哪個大老爺身邊不是一大堆妾室和通房丫頭,就連瑞王爺,京城裡的人還總誇他跟王妃感情好,不照樣還是生了好幾個庶子庶女。自家孫女這身份,就算真嫁進了王府,那日子恐怕也不好過,不說別的,萬一順哥兒整幾個個庶妃、側妃出來,就憑孟家這家世,連個妾都壓不過。
  老太太歎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把心裡頭的顧慮跟她說了,又道:「不是阿婆不喜歡順哥兒,只是這婚姻大事,自古人們就說要門當戶對,這是有道理的。順哥兒好是好,那也只是現在,將來怎麼樣,誰又說得清。將來你要是受了委屈,我們連忙都幫不上。」
  「阿婆——」許攸心裡頭酸酸的,眼睛裡迅速就有了水汽,她使勁兒眨了眨眼,努力地把眼淚逼了回去,咧嘴強顏歡笑,「好好的,怎麼又說起順哥兒來了。他……」可是,一提到趙誠謹,許攸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趙誠謹的心思,家裡頭誰都能看出來,就連許攸也沒法假裝不知道,可是,且不說她心裡頭能不能對趙誠謹拐過這個彎來,孟老太太說的話也真是有道理。
  老人家年紀大,經歷的事情多的,看得也透徹。年輕人的感情總是豐富些,甚至會不顧一切地為對方做很多事,但這種感情能持續多久,三年,五年,甚至七年,許攸心裡頭一點底也沒有。她想,老太太這樣執著地想要給她招上門女婿,考慮的也正是這個吧。
  老人家盼著她好,盼著她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總是會想得長遠些,若是招個上門女婿,挑個老實孩子,心地善良會心疼人的,有孟家照看著,一輩子都太太平平。至於瑞王府的順哥兒,京城裡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如狼似虎的,嫁過去了,那日子豈不是成天都跟打仗似的,更重要的是,家裡人一點忙都幫不上。
  晚上許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她心裡頭亂成了一團麻,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麼,胸口好像堵著一股氣,憋得連呼吸都有點困難。索性便起了床,點了燈,趴在床上發呆。
  茶壺也聽到動靜豎起了耳朵,扭過頭來看了看她,起身踱到她床邊,仰著腦袋朝她搖尾巴。許攸的心頓時就軟了,伸出手跟它的爪子握了握。小綠也撲扇著翅膀從架子上飛了下來,落到床邊,歪著腦袋看她。
  「幹嘛?」許攸托著下巴朝小綠道:「你想跟我說什麼?」
  可一向聒噪的小綠這一次卻沒說話,安安靜靜地蹲在她身邊啄了啄許攸的手,動作很輕,就像是安慰一樣。
  結果趙誠謹第二天來的時候,小綠就急吼吼地去找他告狀去了,還特意躲著許攸不讓她聽到,至於為什麼許攸會知道它是在告狀?因為趙誠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他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就那麼直直地朝許攸看過來,眼神中帶著無比的震驚和難過。
  許攸被他看得無緣由地一陣心虛,不安地低下頭。
  仔細想一想,她又覺得有些氣惱,她可沒有做錯什麼事,就連老太太說招上門女婿都被她回絕了,明明是該表揚才對。
  這個邏輯好像有點不大對……
  好在孟老太太和雪爹很快就過來了,趙誠謹當著他們的面,立刻收斂了許多,不再用那種可憐又悲痛的眼神直直地盯著她看,可還是時不時地朝她瞟一眼,許攸偶爾和他的目光對上,又慌忙躲開。
  趙誠謹來孟家是為了茶園的事,沈嶸從南邊回來了,差事辦得漂亮,買了好幾個大茶園,趙誠謹特特地把地契送過來。
  「……我買了些人安置在莊子裡,按照小雪給的方子在學,只可惜這會兒是冬天,也沒有茶葉讓他們練習,不過開了春就好了……」他一一向雪爹說起茶園的籌備,事無鉅細,聽得雪爹連連點頭,罷了又讚道:「順哥兒做事素來仔細。」
  趙誠謹卻沒笑,不知在想什麼,沉默了半晌,忽然抬頭看了許攸一眼,那兩隻眼睛幽黑幽黑的,有什麼東西藏在裡頭蠢蠢欲動。
  許攸忽然間有一種奇妙的預感,她覺得趙誠謹會做出什麼讓人意外的,驚天動地的事來,於是,心忽然就跳了起來,「噗通噗通」簡直從她嘴裡跳出來,一瞬間,連氣都有些接不上。
  她狠狠瞪著趙誠謹,咬著牙,拳頭緊握,手指甲都快掐進了肉裡。趙誠謹卻忽然朝她笑了笑,好像決定了什麼,眉目一瞬間舒展開來,他朝雪爹鄭重地行了一禮,正色道:「孟叔,小侄今日來,是想向您提親……」
  屋裡頓時一靜,雪爹平日裡那麼鎮定的人都呆住了,孟老太太也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雖然……但是……
  許攸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看著趙誠謹的嘴巴一開一合地在說話,可卻一個字也沒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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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10:31: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許攸沒能繼續聽下去,因為孟老太太終於回過神來,立刻就把她趕回房間去了,「這種事兒小姑娘家家的怎麼能聽呢,」孟老太太一邊把她往屋裡,一邊又小聲嘀咕道:「順哥兒今天怎麼了,怎麼這麼冒冒失失的。」
  就算真要提親,也沒有這麼來的,好歹也得請個媒人,哪有自己跑過來說提親的,不會是在哪裡受了刺激吧?孟老太太狐疑地看了看許攸,沉聲問:「小雪,你是不是把那個……劉奶奶外孫的事說給順哥兒聽了?」
  許攸大呼冤枉,委屈地道:「我沒事兒跟他說這個幹嘛?」她頓了一下,咬了咬牙,小聲道:「是小綠說的。」
  孟老太太都快傻了,「那隻鳥?」一隻鳥居然還嚼舌頭,簡直太匪夷所思了。她這是沒親眼瞧見小綠大戰李家大小姐呢?要不然,保準眼珠子都得掉出來。
  「反正,你回屋裡頭待著。」孟老太太小聲哄她,「回頭阿婆再跟你仔細說。」說罷,就把她往屋裡推,然後想了想,還把門給鎖了。許攸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心神不寧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又起身在屋裡轉了幾圈,茶壺寸步不離地跟著她,見她情緒不高,還湊過來咬她的裙角,然後仰著腦袋搖著尾巴朝她咧嘴笑。許攸的心又慢慢靜下來,蹲在地上抱住茶壺,小聲抱怨道:「茶壺你說,他這是幹嘛呢,一點準備都沒有,真是冒失。」
  她念叨了一會兒,就聽到窗戶口傳來「嘟嘟——」的聲音,趕緊起身過去一看,竟是小綠這個不要臉的傢伙回來了。它好像知道自己做了不厚道的事,恬著臉想往屋裡湊,偏又作出一副怯生生的姿態,簡直就是影帝。
  偏偏許攸又不好真的把它關在外頭,畢竟下著雪呢,它要真在外頭凍著,再過幾個小時就成冰棍了。但許攸又實在氣不過,一邊開了窗,還一邊氣咻咻地瞪它,小聲地罵了一句,「小漢奸!」
  小綠飛快地飛進屋,停在梳妝台上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許攸,「什麼是小漢奸?」
  許攸頓時哭笑不得。就這麼幾下子,她好像又沒那麼糾結了,於是朝小綠招了招手,小綠眨巴眨巴眼,沒往前走,反而往遠處跳了跳,嘴裡還小聲嘀咕道:「想教訓我?沒門兒,我才沒那麼傻呢!」
  許攸:「……」
  到下午天快黑的時候阿初才過來解救她,一邊開鎖一邊小聲地朝許攸道:「姐,我一直躲在外頭偷偷聽呢,小順哥後來又道歉了,說自己衝動冒失,不該這麼一點準備就過來提親,又說等過了年,再三媒六聘地親媒人上門。」
  許攸都傻了,愣了好幾秒鐘,才有些緊張地問:「阿婆和我爹怎麼說?答應了嗎?」
  阿初攤手,「後來我就被發現了,然後阿婆把我扔回房間了。」
  許攸就知道,她不該對這娃兒報以任何希望。
  「不過——」阿初像只小狐狸似的笑起來,樣子狡猾極了,「我剛剛問過阿婆了,阿婆說,還是要看瑞王府的態度,要是王爺和王妃有半點不同意都不成。不過,我倒是挺喜歡小順哥做我姐夫的。」
  「你知道什麼呀。」許攸對他嗤之以鼻,「小屁孩還什麼都不懂,別亂發表意見。」
  「這婚事又輪不到我作主,我說什麼也沒用啊。」阿初被許攸訓了也不惱,笑嘻嘻地繼續道:「小順哥多好啊,人和善不說,對小雪姐姐也好,在我們面前一點架子也沒有。姐你是不知道,外頭有些人,仗著自己出身名門,那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就連香山書院裡的弟子都一樣,不是瞧不起這個,就是看不上那個,哪像小順哥和平哥兒這樣平易近人。」
  許攸決定不跟這個小叛徒說話了。
  等到了晚上,孟老太太親自過來她屋裡了,她這回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道:「順哥兒說,等過了年,他再請了媒人重新來提親。又說王妃已經同意了,王爺那邊問題也不大,不過你爹還沒應,後來順哥兒又說,只要你同意嫁過去,他不納妾……然後你爹你同意了。」
  什麼?同意了!為什麼阿初沒有提都沒提這個事?許攸霍地從跳起來,一臉驚詫地瞪大了眼睛,孟老太太還挺高興,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哎呀我們也沒想到順哥兒會說這個,你爹當即就答應了。呵呵,這又不是我們提的,是他自個兒說的……」
  所以說,其實小綠把她和孟老太太私底下說的悄悄話也有樣學樣地跟趙誠謹說了?這個傢伙實在是無孔不入,真是個當奸細的材料,怎麼沒把它送到軍營裡與敵對戰去!
  「小雪你是不是也挺高興啊?」孟老太太伸手過來捏了捏許攸的臉,兩隻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線,繼續絮絮叨叨地誇讚著趙誠謹,「順哥兒這孩子是真不錯,有情有義,雖然有點心眼兒吧,不過男人嘛,心裡頭是得裝點事兒。尤其是小雪你這孩子腦子又不大管事兒……」
  喂,這樣貶低自己孫女真的好嗎?
  「不過你爹也說了,你現在年紀還小呢,反正順哥兒也不大,所以打算把你多留幾年。再怎麼說,也得給你多攢些嫁妝,不然,就算人家瑞王府不介意,出嫁的時候也不好看。我聽說南邊姑娘家出嫁,那都是十里紅妝。咱們家雖然比不得那些大戶人家,可也不能讓小雪受委屈……」孟老太太已經完全沉浸在嫁孫女的喜悅中了。
  這廂趙誠謹回了王府,一到家就趕緊去尋瑞王妃求救,見了面,便把自己今兒做的荒唐事給交待了,瑞王妃聽了都有點不信,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真的就這樣兩手空空地跟人家提親了?」這怎麼看都不像趙誠謹會做的事,實在是太荒唐了。
  趙誠謹的臉上抽了抽,扶額不起,「娘,我已經反省過了。」他幾乎是一說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麼不靠譜的事,無腦程度簡直直逼齊王殿下,所幸他反應得還算快,立刻就承認了錯誤,又鄭重地道了歉,雖然取得了孟老太太和雪爹的原諒,可趙誠謹心裡頭還是有些不那麼放心。
  「那……接下來怎麼辦?」瑞王妃看著面前水頭喪氣的兒子,有些想笑,又生怕打擊到他,遂艱難地忍住了,作出一副關切的模樣,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不住,小聲追問道:「你怎麼忽然間這麼衝動了?」這可一點也不想他。
  「小綠說,孟家老太太看中了一個人,想招了上門給小雪做上門女婿。」趙誠謹一說起這個連聲音都低了。事實上,小綠說的還不止這一件事,後面的那些理由才是讓趙誠謹真正心驚膽顫的的原因。他一方面很高興許攸能有那麼關心她的祖母,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認孟老太太的擔心的確有道理。
  到底要不要和瑞王妃老實交待呢?要是現在不說,將來也是要說的,到時候可能還會讓人以為是小雪慫恿的,趙誠謹這麼一想,便又將孟老太太的顧慮跟她說了,又道:「孩兒在老太太和孟大叔面前保證過了,將來……屋裡只有小雪一個……」
  他說完又有些擔心地看了看瑞王妃,見她面無表情,心裡頭愈發地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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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10:31: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瑞王妃皺著眉頭半晌沒說話,一會兒又抬眼朝趙誠謹看,趙誠謹趕緊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表情,一臉期待地看著她。瑞王妃苦笑一聲,揮手道:「你們小孩子的事情自己看著辦,娘也懶得插手。宮裡頭,娘會去替你向太后說項,至於太后那邊肯不肯,娘也不敢跟你打包票。」
  趙誠謹頓時喜出望外,雖然他也知道,王府裡最好說話的就是瑞王妃,只要是他決定的事,瑞王妃十有八九都不會反對,可他的婚事畢竟非比尋常,他的親事就連瑞王爺和瑞王妃也不一定作得了主,而今瑞王妃不僅答應了他,還主動提出要去太后那裡幫忙周旋,趙誠謹頓時感動得兩眼發紅,鄭重地跪地朝瑞王妃行了一禮,瑞王妃卻別過頭去不耐煩朝他直擺手,「滾一邊去,看著就心煩。」
  趙誠謹歡天喜地地朝瑞王妃又鞠了一躬,這才起身得兒得兒地跑了,瑞王妃目送著他離開,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搖搖頭朝蘇嬤嬤道:「這孩子,真是跟他父王一點也不像。」這樣多情的男人,整個皇家也沒有一個,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晚上瑞王爺回來,不等瑞王妃提這事,趙誠謹便主動去書房見他了,「……事情就是這樣的。」
  瑞王爺沉著臉一臉嚴肅地看著他,趙誠謹不避不躲,抬頭與他對視,目光中寫滿了堅定。但瑞王爺還是再三地道:「順哥兒,你可要想清楚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乃通兩姓之好,你若娶了孟家姑娘,這意味什麼,你心裡頭可清楚。」
  趙誠謹正色道:「是,孩兒知道。」
  瑞王爺就不作聲了,他在趙誠謹緊張而期待的目光下沉默了半晌,最後大幅度地一揮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趙誠謹還有些懵,起身發了好一會兒愣,這才反應過來瑞王爺這是同意了。他自己都有點覺得不可思議,本以為要費許多口舌,甚至被罵得狗血淋頭,瑞王爺也不一定會同意這門親事,沒想到竟然他竟然這麼輕易就鬆了口,這讓趙誠謹有一種奇妙的挫敗感,他甚至連多說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瑞王爺給趕出來了。
  回了荔園,沈嶸還在書房忙,趙誠謹把茶園的事全權交到了他手裡,沈嶸不傻,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幾乎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投入了進來。聽到趙誠謹回來的聲音,他又趕緊出來迎,順便說一說自己的計劃。
  「世子爺?」沈嶸幾乎立刻就發現趙誠謹神情有異,遂關切地問:「出什麼事了?」
  趙誠謹皺著眉頭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道:「是好事。」他頓了一下,決定還是先不要想太多,於是又笑起來,眉眼立刻舒展開,「過了年,我和小雪的婚事就要定下來了。」
  沈嶸有些意外,旋即趕緊過來道了聲「恭喜」。趙誠謹的心思他怎麼會不知道,更何況,趙誠謹也從來沒有特意瞞著他做什麼,沈嶸只是沒想到這樁婚事會定得這麼快,這麼順利。
  「日子可曾定了?」
  「還遠著呢,」趙誠謹雖然有些遺憾,但總得來說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孟叔說,還想把小雪留兩年,反正我也不大,還等得起。」只要是名分一定,他安了心了,不用擔心這個那個對小雪心懷叵測,也不用生怕孟家忽然異想天開又要給許攸招個上門女婿。她心裡頭清楚得很,在孟家人眼裡,他是遠遠比不過上門女婿的。
  雖說沒有正式定親,但雙方家長心裡頭都有了數,趙誠謹往孟家也跑得越來越勤,過年前一日,瑞王府還派了下人送了一車年貨,多是自家田莊裡產的,另還有兩筐南邊來的桔子,東西倒並不貴重,但顯見送禮之人是用了心思的。
  孟老太太原本以為是趙誠謹送的,待仔細一問,才曉得是瑞王妃派來的人,心裡頭頓時猶如喝了人參湯一般熨帖,等年後趙誠謹再來家裡的時候,老太太的態度別提多熱情了。
  過了年,接連好幾天,瑞王爺都躲在家裡頭唉聲歎氣,瑞王妃實在看不下去了,終於忍不住問:「王爺這是為了什麼事愁成這樣?說出來聽聽,看妾身能不能給幫忙出出主意。」
  瑞王爺揉了揉太陽穴,無限痛苦地道:「我在想順哥兒的婚事要怎麼跟太后開口。」還有皇帝那裡,恐怕也不會輕易鬆口。
  瑞王妃卻好像一點也不著急,喝了口茶,慢條斯理地道:「那就等等吧,先跟孟家定下來。順哥兒不是說,孟家那邊也不想讓他家姑娘早嫁嗎?咱們悄悄把婚事定了,過個一年半載,說不好,這事兒就自己解決了。」
  哪有這麼好的事,瑞王爺立刻就猜出這裡頭還有他不知道的事,眼睛一亮,笑笑道:「你跟順哥兒還有什麼事瞞著我不成?」他不是沒想過要暗中提拔孟家老大,可等仔細一打聽,才發現這兩年他兒子也沒閒著,孟學良能進京,十有八九都是趙誠謹在後頭使力,短短幾年時間就從一個白身做到了六品官,雖說武官沒有文官值錢,可也已經足夠引人注目的,瑞王爺這會兒還真不好做得太明顯。
  瑞王妃高深莫測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往瑞王爺面前晃了晃,瑞王爺沒明白是什麼意思,挑了挑眉,一臉不解。
  「王爺前幾天不是問妾身這杯子裡是什麼茶?」瑞王妃緩緩道。
  瑞王爺依舊疑惑,「跟這杯子裡的東西有關?」他聞著有點像茶香,但又比平日裡喝的茶要清新馥雅,所以才隨口一問,不想瑞王妃卻笑而不語,他還想問她討要一些的,結果瑞王妃不肯給。瑞王爺當時還故作氣惱,信誓旦旦地說要進宮找皇帝要,結果在宮裡頭問了一圈,也沒有誰喝過這玩意兒。他原本還想尋個機會找瑞王妃仔細問個清楚的,結果後來又被趙誠謹的婚事給打斷了。
  瑞王妃笑,「今年的新茶還不到時候,所以順哥兒也一直沒跟你提。」她一邊說著話,一邊起身把藏在櫃子裡的茶葉拿了出來遞給瑞王爺,瑞王爺滿腹狐疑地打開茶葉罐,低頭看了看,又把鼻子湊近聞了聞,臉上頓時露出奇妙的神色,「這……這茶葉是從哪裡來的?順哥兒使人做的?」
  「是孟家大姑娘炒制的,」瑞王妃見瑞王爺面色有異,趕緊伸手把茶葉搶了過來,又道:「等到三月裡今年的新茶就出了,王爺到時候問順哥兒要就是。這點子東西只夠妾身一個人喝。」
  「孟家還有這種技藝?」瑞王爺可不傻,他幾乎一眼就看出了新茶意味著的巨大利益,頓時有些激動,「這個難不難?這……這可真是……」
  「聽順哥兒說,從採茶到制茶,順利的話攏共也才一天時間。喝起來也簡單,用沸水一泡就是。順哥兒的意思是,用這方子給孟家換個爵位。」瑞王妃一句話頓時像瓢冷水澆在瑞王爺的心上,他很快就冷靜下來,想了想,忍不住苦笑,「我竟然還沒有順哥兒一個孩子看得透徹。」
  瑞王府已經是顯貴至極,他要真再整這麼大的事出來,就算他皇兄而今心胸寬廣了不再疑他,滿朝的文武大臣可不是吃素的,再加上一群紅眼病,他一定會被那些御史參得沒法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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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瑞王爺越想越覺得自己兒子實在高明,反正孟家也守不住這方子,瑞王府又各種顧忌,倒不如索性在皇帝面前賣個乖,得點實在的好處,再說了,就算真把這制茶的方子給了朝廷,也並不意味著自己家就不能做了。
  「不行,我得讓許管事去一趟南邊買幾塊茶園。」
  瑞王妃像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幽幽道:「王爺以為順哥兒會傻得連這個都想不到?沈嶸年前出去了那麼久,不就是為了這事兒。」
  瑞王爺被她嘲諷了也不生氣,反而興致勃勃地問起那些茶園的情況,「……在福建?福建也好,那邊的茶園價錢便宜,巴蜀那一帶的園子早被賣到了天價,我看到時候他們怎麼收場……」
  瑞王爺越琢磨就越是有勁,最後竟撫掌哈哈大笑起來,說著話便要起身,瑞王妃見他說風就是雨的,頓時啼笑皆非,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問:「王爺這麼急吼吼的是要去哪裡?」
  「進宮啊!」瑞王爺話一說出口,又覺得自己好像的確是急了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了,順哥兒是什麼主意?」
  「好歹也等春茶出來了再說,」瑞王妃沒好氣地道:「這麼急急躁躁的,還比不上順哥兒。」但跟孟家的婚事還是得及早定下來,這事兒別人不急,趙誠謹可急得滿頭包,只恨不得天天到瑞王妃面前念叨。
  瑞王妃把議親的安排一一說與瑞王爺聽,就連提親時的禮單也拿來給他看,瑞王爺翻了翻,點頭道:「都隨你準備就是,只是這婚事暫且不要弄得滿城皆知,我們兩家心裡頭有數就好。要不然,孟家反而招人嫉恨,太后哪裡恐怕也會諸多責難。等到孟家的爵位到手了,我再去跟太后解釋,到時候太后也沒話說。」
  瑞王妃哪裡會不清楚這些道理,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放心,孟家也不是那種輕浮的人家,不說婚事沒定下來,就算真定了,也不會咋咋呼呼地嚷嚷得到處都知道,要不然,人家明明曉得順哥兒對孟家大姑娘有意思,還使勁兒地想給她招上門女婿?」
  這話說得有道理!這京城裡無論是誰家,若是曉得瑞王府世子要成親,怕不是腦袋都要擠破了,不說明媒正娶,便是只納個妾,也都恨不得立刻把自家閨女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進府來,偏偏孟家把這女兒當眼珠子一般地疼,生怕閨女嫁進門日子不好過,寧可招贅,也不高攀,結果害得趙誠謹急得跟什麼似的。
  這都是什麼世道!
  瑞王爺一面心裡嘀咕著,一面又仔細地與瑞王妃商議起種種細節,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要把趙誠謹召過來仔細問個清楚,待使了下人去荔園一看,人根本不在,問了,說是去了齊王府裡。
  「順哥兒去找老七了?」瑞王爺表示不能理解,「他找老七做什麼?」
  「誰知道呢?」瑞王妃一點也不關心這個,她不是什麼都喜歡抓在手裡頭的母親,更何況,像順哥兒這樣的孩子,不管做什麼,他心裡頭總是有數的,所以瑞王妃並不會關心他所有的行蹤。
  瑞王爺於是又把心思歪到了齊王身上,開始發揮起兄長的智能,絮絮叨叨地感歎起老七的婚事來,「……太后氣得狠了,發出話說以後都不管他了,我看老七還挺高興,估計巴不得呢。」這麼一比較,他們家順哥兒簡直就是個乖孩子。
  乖孩子趙誠謹和讓被太后放棄的齊王殿下正坐在齊王府的花廳裡喝酒,齊王今天的臉色不大對勁,喝了幾口酒之後愈發地明顯,看著趙誠謹欲言又止。趙誠謹也不急,低著頭慢條斯理地邊吃邊喝,偶爾還誇兩句「府裡的梅花開得真好」「這場雪估計還得下幾天」這樣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話。
  齊王終於忍不住了,猶豫了一下,問:「我說順哥兒,你跟孟家大姑娘的婚事定了?」
  「嗯」,趙誠謹抬眼看他,應了一聲,點點頭,「定了。」
  齊王立刻就來了興趣,往他身邊靠得近了些,好奇地問:「那你跟七叔仔細說說,你怎麼把這事兒給定下來的?我上回見孟家大姑娘好像對你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不對勁了,趙誠謹斜著眼睛沒好氣地瞪著他,眼神十分地不悅。
  齊王立刻哈哈大笑,捧腹道:「本還想向你取取經,鬧了半天,敢情你折騰了這麼多年,連個小姑娘都還沒搞定。嘖嘖,真是白張你這張臉了。生得多俊吶……」
  趙誠謹也不氣,淡然地笑,「我倒是不急,反正小雪早晚得嫁我,只要我再多捂一捂,不怕捂不熱她的心。倒是七叔你,年紀也不小了,雖說相貌也還出眾,可到底比不得十八九歲的少年郎,隨便算算也比人家大上十來歲,嘖嘖,怎麼看都有種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啊。」
  齊王頓時被他氣得一臉通紅,想反駁,偏還真找不出什麼話,他無奈又絕望地不得不承認趙誠謹說的話還挺對,心裡頭頓時拔涼拔涼的。
  趙誠謹見他這挫敗又喪氣的模樣,心中又覺得有些不自在,想想齊王雖然嘴巴臭,人卻是還不錯,二人之間也的確有深厚的叔侄情分,想了想,於是又勸道:「七叔你也別太往心裡去,女孩子嘛,總是要面子,你耐點心,一門心思地對她好,她總會知道。只要身邊沒有什麼不三不四的傢伙來插足,她保準會被你打動。」
  不管齊王殿下有時候多麼不靠譜,可終歸為人不錯,將來成了親,也應該是顧家又有責任感的人。好吧,從趙誠謹的內心來說,他巴不得齊王殿下早點成親呢。
  於是,趙誠謹又耐著性子一一地傳授他經驗——雖然就連他自己都說不好這到底算不算成功的經驗。
  等他從齊王府出來,天色漸暗,天上卻又沸沸揚揚地飄起雪來,趙誠謹坐在馬車裡猶豫了一下,出聲吩咐車伕道:「去孟家。」
  冬天天黑得早,到孟家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孟老太太見了他有些意外,一邊上前來迎,一邊道:「怎麼這時候來了?外頭多冷,趕緊進來,凍著了吧。」她一走近,隱隱聞到些酒味兒,凝神一看,果見趙誠謹的臉上微微泛紅,眼睛裡甚至還泛著水光,不由得有些想笑,趕緊招呼人過來幫忙。
  許攸也聽到動靜出來了,說實話,自從婚事說定後,她每回見了趙誠謹的面都還會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得都不敢看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說說笑笑。她能感覺到趙誠謹的失望,但是,這種奇怪的心情變化就連她自己也沒法控制,所以,也只能這樣暫時拖著。
  「小雪你愣著做什麼,趕緊去廚房煮碗醒酒湯來。」孟老太太見她傻乎乎地在一旁站著,趕緊吩咐道:「沒瞧見順哥兒喝多了麼。」
  許攸又朝趙誠謹看了一眼,他也直直地盯著她看,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微微地笑。那傻乎乎的樣子就連孟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趕緊把他拽進了屋。
  到底喝了多少酒?許攸在廚房一邊磨磨蹭蹭地煮解酒湯一邊想,她記得趙誠謹的酒量不小啊,人家可是在山寨裡頭當過土匪的,誰能把他灌醉,還醉成那副呆呆的傻樣子,也就孟老太太才會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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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可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解酒湯煮好了,還親自送過去,看著趙誠謹把湯喝了,這才放心,罷了又橫挑眉毛豎挑眼睛地埋怨道:「喝不了就別喝那麼多,年紀不大,倒會逞強。」
  孟老太太沉下臉,責備道:「小雪,你說什麼呢,真是沒規矩。」
  「沒事,阿婆。」趙誠謹的眼睛在幽暗的燈光下愈發地顯得亮,他咧著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帶著一些小心翼翼地討好朝許攸道:「我以後少喝。今天是……我七叔給灌的,他心情不好……」他毫不猶豫地就把齊王給出賣了,於是,很快的,許攸就沉浸在齊王殿下追不到女朋友這樣新鮮的八卦消息中去了。
  因為後來雪越下越大,趙誠謹晚上便沒回府。許攸其實有些擔心,再三地問他,「這樣是不是不大好,你夜不歸宿,府裡頭還不得擔心?」再說了,要是瑞王爺和王妃曉得他晚上在孟家過的,人家心裡頭怎麼想。
  「我出門前跟家裡頭說了,」趙誠謹一點也沒把這當回事,「家裡頭以為我在七叔府裡呢。再說,外頭的路不是都堵了嗎?」他斜倚在榻上,看著許攸微微地笑,目光柔和,「不過,要是小雪實在不願意,那我還是回去好了。反正也不遠,走過去也不過兩刻鐘。」
  他都這麼說了,孟老太太哪裡還肯讓他走,外頭風大雪大的,萬一滑一跤,傷著了哪裡,可要如何是好?再說趙誠謹那可是瑞王府世子,金貴著呢,萬一凍傷了,怎麼跟人家王妃交待。
  「順哥兒你別理小雪,安心在這裡住下。家裡頭有空房間!」孟老太太瞪了許攸一眼,趕緊道。可是,哪裡還有許多空房間,趙誠謹可不止他一個,身邊還有兩個年輕護衛和一個車伕呢,便是有空著的,一時半會兒也收拾不出來住人,倒是許攸隔壁的那間客房是空著的,然後,孟老太太就把許攸叫出去收拾床鋪了。
  「阿婆你讓他住這裡啊。」許攸摸了摸床上的褥子,好像有點薄,「這屋裡會不會太冷了?」
  剛剛還嘴硬地要趕人家走,這會兒又擔心會凍著人家,孟老太太都忍不住想笑了,「晚上生個火,燒個炭盆放屋裡頭。小雪跟我去屋裡抱兩床褥子來,一床墊著,一床蓋,你放心,絕對凍不著順哥兒。」
  許攸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多嘴了,有心想辯解兩句,偏又一時詞窮,想了好一陣才小聲嘟囔道:「關我什麼事,阿婆你心疼他才是真的,別往我身上推。」
  孟老太太笑起來,「是啊,阿婆是心疼他,為什麼?還不就是因為順哥兒是我們家的孫女婿。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嘴硬。以後嫁了人,可不能再這樣,女孩子嘛,該軟的時候還是得軟,別仗著順哥兒喜歡你,對你好,就高高在上,不把人家的疼愛當回事……」
  許攸被孟老太太說得都快哭了,「阿婆,我是那種人嗎?再說了,我對順哥兒還不夠好麼?」她雖然心裡頭還過不了感情那個坎,總覺得彆扭,可平心而論,她對趙誠謹已經很關心了,就算比不上他細心,可是,她卻是為了他連性命都可以不要的。
  回到廳裡,趙誠謹正跟阿初說著話,茶壺倚在他腳邊,小綠在一旁興奮地跳來跳去,見許攸回來,小綠又趕緊撲扇著翅膀飛到她肩膀上去討好她。
  「阿婆說,你晚上就住東廂第二間,就是書房旁邊的那間。」許攸道。
  趙誠謹先是點點頭,旋即又反應了過來,書房旁邊,東廂第二間,這不是……他難以遏制地勾起了嘴角,雖然這實在算不得什麼,可是,只要一想想小雪就在隔壁,他就有一種心裡癢癢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
  「啊——」阿初托著腮有些失望,「小順哥和我睡一屋嘛,我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啊。小順哥,好不好?」他一臉期待地看著趙誠謹,趙誠謹「哈」了一聲,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這到底算怎麼回事?
  「有什麼話不能明天說?」關鍵時刻,孟老太太出來救場,趙誠謹頓時鬆了一口氣,「順哥兒今天喝了酒,精神不好,阿初你沒見他臉都是紅的?」
  阿初立刻就蔫了,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兩步,關切地問:「小順哥,我沒傷到你吧。」他剛剛說話的時候有點激動,還老往趙誠謹身上跳,現在想起來,又有些後怕,「哎呀我真是太魯莽了。」
  趙誠謹放下心來,摸了摸阿初的腦袋,大度地道:「沒事,沒傷著。唔,等開春了,我帶你們去城外看我們的茶園好不好?」
  「真的?」阿初頓時就來了精神,激動地去拽許攸的袖子,「小雪姐姐,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我都沒見過茶園長什麼樣呢!」關於許攸制茶的事,大家都沒跟阿初說,雖然他嘴巴還算嚴,但畢竟人還小呢,又總在書院裡頭,難保不會什麼時候說漏嘴。
  「小雪也會去吧。」趙誠謹毫不忌諱屋裡還有別人在,坦蕩蕩地看著她。許攸像沒事人似的點點頭,「看看也好,我還得去看看他們怎麼炒茶呢?」她得當監工,畢竟,就算是得了制茶的方子,手法不對,炒出來的茶還是會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當然,許多問題,就只能靠制茶的工人們一點一點的改進了。
  晚上大家都歇得挺早,趙誠謹剛開始還一陣興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還忍不住把耳朵貼在牆上,想聽一聽隔壁房間的聲音。這院子的牆並不厚實,趙誠謹又是學過武的人,耳朵好使,果然聽到牆那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可趙誠謹卻不知怎麼的,無緣由地就紅了臉。
  他忽然想起什麼,陡然扭過頭,茶壺歪著腦袋一臉純潔地看著他,看得趙誠謹心裡頭頓時就虛了。幸好今兒在他屋裡的是茶壺,這要是換了小綠在,保準明兒一大清早就得去找小雪告狀。
  不過,他這樣是不是有點太猥瑣了?要是被小雪知道了,保準要生氣!想到這裡,他又把耳朵縮了回來,猶豫了一會兒,又看了看一直守在旁邊完全搞不懂他在做什麼的茶壺,終於紅著臉回床上睡覺去了。
  夜半時分,許攸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耳畔隱隱傳來低低的呼聲,「……小雪……小親親小雪……」
  許攸一骨碌就從床上翻起來,警惕地豎起耳朵聽了聽,好像察覺到她的動靜,那聲音又立刻停了下來。是誰在叫她?難道是趙誠謹?許攸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下限了?竟然會耍這種流氓。
  可是,除了他,又有誰會大半夜的,這麼怪異地叫她的名字,還能被她聽見。
  屋裡一片漆黑,許攸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悄悄伸手摸到了床邊的火折子,不動了。
  侯了半晌,那聲音終於又響了起來,果然是從牆壁的方向傳過來,低沉而猥瑣,許攸猛地抽出火折子,屋裡頓時一亮,牆角那個不要臉的罪魁禍首立刻無所遁形,滴溜著小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許攸,然後,飛快地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就往屋樑上飛,一邊飛還一邊大聲求饒,「小雪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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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10:32: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許攸都被這只二缺鸚鵡給氣笑了,她把蠟燭點上,這才轉過身,氣呼呼地衝著二缺鸚鵡喊,咬牙切齒地,「小混蛋,你給我下來!」
  二缺鸚鵡才不會動呢,它索性把略嫌肥胖的身體縮了縮,還用翅膀把腦袋都給遮住了,「不下去,會挨打。」
  「你以為你不下來,就躲得過?」許攸真恨不得把這只臭鳥身上的毛都給揪下來,要不是大晚上,她保準立刻去院子裡找樓梯,可她不得不承認,她這會兒拿這只愛生事的二缺鸚鵡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你給我滾下來,我不打你。」她嘗試著想要把它哄下來,可二缺鸚鵡根本就不吃她這一套,依舊躲在屋樑上方裝死。
  許攸一個人在屋裡費了半天口舌,直到驚動了院子裡的其他人,隔壁的趙誠謹都忍不住敲牆來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屋裡有只討厭的耗子,吵得我睡不著覺。」許攸無奈朝屋樑上瞪了一眼,氣呼呼地一口吹滅了蠟燭,倒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大早,許攸剛剛起來,就發現小綠已經不見了,起床一看,房門的門栓早就被打開——這個妖怪居然還會開門!
  家裡頭這麼多人在,許攸實在沒法找這只壞鳥報仇——萬一她們問起來她要怎麼回?說二缺鸚鵡假裝是趙誠謹,大晚上調戲她?大家一定會笑得肚子疼,就連她自己,過了一晚上,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想起來的時候還會忍不住想笑呢。
  但小綠顯然不這麼想,它以前可是被許攸毫不留情地扇過巴掌的,那會兒她還只是隻貓,現在變成了人,小綠就更害怕了。所以,等到趙誠謹要走的時候,它像離弦的箭一般飛進了趙誠謹的馬車裡,任憑趙誠謹怎麼說也不肯下來。
  「小雪會打我。」它小聲嘀咕,小眼睛裡露出警惕的光。
  趙誠謹頓時想起昨晚的騷動,不由得好奇地問:「你幹什麼了?」
  小綠沒回答,目光躲閃,心虛地往馬車裡跳了跳。得了,都不用再問了,一定是幹了什麼要命的壞事,要不怎麼會心虛成這樣。趙誠謹也拿它沒轍,回頭朝許攸歉聲道:「它做了什麼壞事你別生氣,小綠這傢伙你也知道,盡會闖禍,不過它也沒壞心眼。」
  許攸這會兒早就不氣了,又哪裡真會跟一隻鳥計較,更何況,還是一隻曾經跟她有交情的鳥,她甚至還主動朝馬車裡的小綠揮了揮手,笑著道:「小綠你真要回去啊?要不,還是在我家住著吧,我保證不打你。」
  小綠站在馬車裡沒動,過了一會兒,又堅定不移地往裡挪了挪,態度很是堅決。
  過了十五,瑞王府果然使了媒人上門來提親,雙方把庚帖一換,這門親事便算是真正落定了。
  無論是瑞王府還是孟家,對這樁婚事都不約而同地表現得很低調,倒是劉家奶奶還不甘心地往孟家走了好幾回,「……你可真要想清楚,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麼店了,我是看著你們家閨女長得好,家裡人又本分,這才再三地上門。那前頭趙家還找我們說了好幾回呢……」
  孟老太太也無奈,「這個……實在是……我們家小雪剛定了親……」老太太實在沒法子了,只好拿出殺手鑭,劉家奶奶立刻就急得跳了起來,「年前我過來問不是都沒定親,怎麼這麼快?」
  「就是這兩天的事。」孟老太太說起這個還是難掩笑意,「我們都沒想到會這麼快。」
  劉家奶奶有些生氣,又有些不甘心,「那個……你們家新招的這個郎,難不成比我家外孫長得俊?還是身上有功名?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把婚事給定了?上回你不是還說小雪年紀小,不著急嗎……」
  孟老太太也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只能一直陪著笑,劉家奶奶見實在沒轍了,這才氣鼓鼓地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嘀咕,「……總有一天你們會後悔的。我家外孫……」
  剛過清明,許攸就趕緊使了人去瑞王府報信,催著趙誠謹去茶園,「頭園茶就是這幾天出,錯過了時間,就得再等一年。一年中,最好的茶葉就在這個時候。」
  於是,趙誠謹趕緊就讓人趕了馬車過來接她了。
  他倒是理直氣壯,「我又不懂制茶,去了也無濟於事,工人更不用說,都是破天荒的頭一回,還是得靠你過去親自指導。不然,豈不是糟蹋了東西。」
  他說得倒也有道理,可是,真要就這麼去了,是不是不大好呢?
  「沒關係,不是還有阿初嗎。」孟老太太大手一揮,「去就去吧,別忘了換男裝,還有,把小玉和小環帶上。」
  小玉和小環是前不久雪爹買回來的丫鬟,年紀都在十三四歲,以前也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鬟,後來主人犯了事,她們才重新發賣。雪爹還是托了人,才買了五六個下人,除了小玉和小環之外,還有個婆子和三個漢子。
  許攸大概猜到雪爹這是為了她成親在作準備,等家裡頭再寬裕些,恐怕下人還會更多,不然,到時候她嫁進了王府,總不能身邊連個得力的人都沒有。
  於是,她就領著阿初和兩個小丫鬟一起坐上了王府的馬車。
  瑞王府的馬車其實並不起眼,外表看起來挺普通,甚至顯得有些舊,所以就算經常往孟家走,巷子裡的鄰居都沒有大驚小怪,最多只以為孟家在京城裡有個來往得勤密的親戚。但上了馬車,裡頭卻是另有乾坤。
  車裡特別寬敞,而且還特別穩,坐起來幾乎不怎麼顛簸。
  「從這裡到茶園得走小半天,小雪若是累了,就先躺一躺。」趙誠謹慇勤地拿了個靠墊遞給許攸,又道:「這茶園是去年年底的時候才買的,老實說我也沒去過,都是阿嶸一直在管,他倒是說園子不錯,不過好不好還得你說了算。」
  許攸笑道:「沈嶸這幾個月都在茶園子裡住著,見得多了,自然知道好歹,他說好,想來也不會差。唔,那個小圓餅給我一個……」
  不等小玉有所動作,趙誠謹就已經理所當然地給她拿了一個遞給她,不僅如此,他還隨手給她倒了杯水,頓了一下,送到她手邊。看他那樣子,顯然是想送到她嘴邊喂的。他見阿初睜大眼睛看著他,手抖了一抖,又順手給阿初倒了一杯。
  小玉立刻就不動了,拘謹地看了一眼小環,發現平日裡最是機靈的她壓根兒就沒動過。
  馬車走了有兩個小時,出了官道後終於開始有點顛簸,路上的人倒是少了,一眼望去,長長的小路上幾乎都看不到人。好在茶壺和小綠也在,有它們倆裝傻賣萌,這一路倒是不是那麼難過。
  小綠早就忘了自己幹過什麼壞事兒了,像平常一樣猥瑣地使勁兒往許攸肩膀上跳,嘴巴甜得簡直匪夷所思,許攸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想一想,還是不再追究了——事實上,她都不好意思再提昨天晚上的事兒,不過,就算小綠是自學成才,它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許攸覺得,這種奇怪而且甜得發膩的情話絕對不可能出自趙誠謹之口。
  難道是瑞王爺?許攸想一想腦海裡瑞王爺那張嚴肅又板正的臉,心裡頓時就抽了幾下——這個好像有點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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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10:3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從京城到茶園,路上並不算好走,尤其是進了山之後,四周的空氣好像忽然就涼下來,森冷的風從馬車門縫往裡鑽,呼呼地響,阿初有些擔心,拉了拉趙誠謹的衣袖小聲問:「小順哥,外頭是不是要下雨了?」
  自從趙誠謹和許攸的婚事定下來後,阿初跟趙誠謹頓時就親近了許多,遇到了事情不再像以前一樣黏著許攸,而是轉而向向趙誠謹求救,好像他才是阿初的親哥。這讓許攸多少有點不爽,有一種還沒成親,弟弟就被搶走的感覺。
  可問題是,那兩個傢伙似乎一點這方面的意識也沒有,趙誠謹甚至對此還挺高興,跟阿初說話的時候別提多有耐心了。就好比今兒,因為這兩天王府裡頭總有些客人往來,他竟然把平哥兒扔在了府裡,自個兒躲了出來,還言之灼灼地狡辯說平哥兒年歲大了,該學些應酬交際的本事,他若在府裡,平哥兒就永遠也長不大。
  這都是些什麼道理!偏偏平哥兒和阿初都把他當偶像崇拜,總用那種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他,只有許攸嗤之以鼻,心裡頭忍不住直編排,就他那樣五歲都尿床的小鬼,還裝模作樣,她這是不拆穿,要不,平哥兒和阿初保準失望極了。
  「天氣是不大好,」趙誠謹掀開車簾朝外頭看了看,眉頭微蹙,又朝車伕道:「走快些,別被雨給追到了。」
  可任憑馬車怎麼跑,也跑不過烏雲下沉的速度,走了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便砸下來了,砸得車頂「砰砰——」地響。
  「這路上有地方躲雨嗎?」許攸問,雖然她們在車裡頭淋不著雨,可馬車外頭還有十來個護衛和車伕呢,初春的天氣依舊寒意未褪,真要被淋個透濕,那可不是說著好玩兒的。
  趙誠謹掀開車簾的一角問了幾句,很快又回過頭來道:「說是前頭有個廟,我們暫先去那裡躲一躲。」
  呃,大雨,破廟……這簡直就是言情小說裡男女主人公一見鍾情,或是埋下隱患的絕佳場所啊。她一想到這裡就忍不住想笑,甚至還很好奇地想探出腦袋朝外頭看一看,結果車簾才掀開了一道縫兒就被趙誠謹給拽了回來,「外頭下大雨呢,小心淋著了。不然,到了晚上得頭疼。」
  阿初捂著嘴偷偷笑,小玉紅著臉低下頭,只有小環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依舊面色如常。
  「破廟到了嗎?」許攸朝阿初瞪了一眼,他立刻就把笑容收斂了起來。然後許攸又一臉興奮地朝趙誠謹問:「是什麼樣子的廟?廟裡有人嗎?」
  趙誠謹對她忽然的激動有些莫名,但還是認真地回答她的問題,「我沒去過,不過,就算是破廟,下面的人也能收拾好。」他足足帶了十來個護衛,後頭的馬車裡裝著食物和水,連御寒的衣物都有,所以,對於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趙誠謹雖然有些不喜,但也不至於就被它給打亂了手腳。
  「這雨不會一直下下去吧,要是一直下到晚上怎麼辦?難道我們要在廟裡過夜嗎?」阿初異想天開地激動起來,「我還從來沒有在破廟裡過過夜呢?」
  「不准烏鴉嘴!」許攸立刻摀住他的嘴巴小聲訓道。這種事想一想就好了,真要輪到自己身上那才頭疼呢。她想了想,故意嚇唬阿初道:「小孩子別亂說話,山裡頭什麼東西都有,到了晚上,就會有喜歡小孩子的妖怪過來找你。他們會變成美人的樣子朝你招手啊招手……」
  阿初沒有反應,倒是小綠發出「咯咯咯——」聲音,像只母雞似的,然後,它張口開始唱歌,「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它唱得相當幽怨,聲音像隨時都要斷氣似的,一會兒又拖得長長,歌聲森然跌宕,在這大雨滂沱、陰雲密佈的山間,顯得格外的突兀和詭異。
  眾人都有點毛骨悚然,就連一向老實的茶壺都被二缺鸚鵡的這一句歌聲驚得站了起來,不自在地抖了抖毛,好像要把藏在裡頭的雞皮疙瘩全都抖掉。阿初則悄悄地往趙誠謹身邊靠了靠,不安地小聲問:「小順哥,小綠不會是中邪了吧。」
  小綠聞言把眼睛一瞇,有些生氣,立刻又換了一首,「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這歌聲愈發地幽遠深邃,就跟春天時半夜裡發情的貓叫似的,聽得大夥兒心裡頭一陣撓心撓肺的難過。
  許攸扶著額頭,求助地看向趙誠謹,然後,她意外地發現趙誠謹竟然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一臉淡然地看著大家,這種百毒不侵的體質實在是讓許攸佩服得五體投地,「它在唱什麼?你也能聽得下去?」
  趙誠謹雲淡風輕地看著她笑,「它唱的是《山鬼》,其實也沒什麼,聽得多了就習慣了。」
  許攸一臉敬佩地看著他,以前小綠偶爾唱個戲曲她都覺得頭疼,恨不得扇它幾巴掌,沒想到趙誠謹短短幾年時間竟然已經修煉到這種境地,簡直是讓人敬佩不已,不過,也正是因為他的放縱,所以小綠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發展到這種程度吧。
  「啊,是《山鬼》!」阿初恍然大悟地摀住嘴,「難怪我聽著好像有點耳熟。小綠從哪裡學的?」
  許攸道:「誰會教它唱這麼嚇死人的歌,一定是它偷偷飛到別處學來的。這種事情它不止一次干了。」
  趙誠謹聞言忽然眉眼帶笑地瞟了她一眼,阿初有些不解,歪著腦袋問:「小雪姐姐你怎麼知道?是小順哥跟你說的?」
  「哈?」許攸猛地意識到自己好像不經意間又露了餡,不自在地乾笑了兩聲,又瞅了瞅二缺鸚鵡,打了個哈哈道:「我猜的。」她生怕阿初繼續追問,趕緊把話題岔開,「鸚鵡不都是這樣的麼,對了,我們還有多久到?」
  她已經很努力地不讓小綠再嚇唬人,偏偏這個二缺鸚鵡一點眼色都沒有,它今天好像忽然中了唱歌的毒,繼續扯著嗓子大聲嘎嘎,「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趙誠謹,他這回終於知道什麼叫做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無力地揉了揉額頭,苦笑道:「這個……真不是我教的。」
  他實在是太冤枉了,小綠這只不安分的鳥,從來都不會老老實實地待在府裡頭,經常一飛出門就好幾天見不著影子,再回來的時候,總能學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甚至有一回,它還在荔園「嗯嗯啊啊」起來,驚得沈嶸一連好幾日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趙誠謹,直到有一天,小綠忽然嬌滴滴地冒出一句「公子下次再來啊」,他這才洗刷了冤屈。
  但是沈嶸這會兒可不在馬車裡,連替他說句公道話的人都沒有,所以,趙誠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傢伙兒各種想像。他忽然覺得,也許這一次帶著小綠出門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就在這樣意外又奇妙的氛圍中,馬車終於到了傳說中的破廟。
  雨依舊下得很大,瓢潑一般,趙誠謹撐著傘把許攸和阿初一一地送到屋簷下,護衛們趕緊將小廟收拾出來。說是破廟,其實一點也不破,只是稍稍有些陳舊,門窗上都還算乾淨,顯然經常有人來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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