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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暖风细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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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 暖風細細吹】血淚飄飄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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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1 05:04:04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12-31 05:28 編輯

第四十章 借刀殺

      這天傍晚,尤禿子象往常一樣來存子勸家串門兒,遠遠聽見牛采會哭鬧的聲音。 他知道最近存子勸兩口子隔三差五打架,可這次聽起來牛采會折騰的異常曆害,卻聽不見存子勸的半句回音。 牛采會聲嘶力竭地正在數落存子勸,「都這麼多年了,原來你還想著那個老妖精。 她給了你什麼? 你還這麼念念不忘;我天天伺候你,整個人都給了你,千辛萬苦給你生孩子,鬧了半天,在你心中我還不如她的那麼一個小本本。 」

      尤禿子明白了,去年冬天在城西村圍捕姬夢茵不果,後來在村南找到一個筆記本,記得存子勸翻看了兩眼就把它揣進懷裡,原來存子勸還一直保留著。 現在牛采會發現了,醋意大發。 他猶豫了一下,緩慢走到門前,邊敲門邊喊「偵緝隊長尤禿子前來有事報告。 」

     「進來,進來,裝什麼蒜! 」是存子勸的聲音,聽著氣囔囔的。

      尤禿子一隻腳剛踏進門,聽得牛采會沖自己吼道:「尤禿子,你評評理,我哪點兒對不起他? 他竟然還想著那個老妖精。 」

      尤禿子嘿嘿笑了兩聲,小心翼翼道:「弟妹息怒,人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姬夢茵的那個小本子一定記下了什麼秘密,我老弟帶在身上研究研究是工作需要,你可千萬別想多了。 」

     「放屁! 這本子是去年冬天在城西村南找到的。 到現在多長時間了,啊? 有這時間,恐怕看了一千遍,一萬遍吧。 別他娘的以為我不識字就認為我好騙。 看看那本子都摸索成啥樣了? 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牛采會越說越來氣,「你存大翻譯官在外面粘花惹草也就罷了,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就是容不下那個老妖精,她不只與我有殺父之仇,她能偷走你的心,你知不知道? 她能偷走你的心! 嗚... ... 」

      存子勸猛然站起來,雙眼瞪得滾圓,怒吼,「那你說咋辦?! 」

     「燒,你要是心裡還有俺娘兒倆,你就給我燒了它。 」牛采會哭道。

     「燒,燒! 」存子勸大聲吼叫著,點了一把火,把那個小本子燒著了,「這你滿意了吧? 」

      尤禿子此時忙趁機道:「我有一個好消息。 」望了存子勸夫婦一眼,不慌不忙接著說,「不知什麼原因,姬夢茵和騰范仁鬧掰了,不僅沒當成政訓處主任,連共產黨員都沒當成。 這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

      牛采會擦了擦眼淚,露出一絲喜色,撇著嘴說:「哼,這你們知道了吧,她有什麼本事? 榮辱還不是全靠著男人! 」見存子勸正惡狠狠盯著自己,覺得這次吵架自己占了上風,應該見好就收,說了句,「你們的公務慢慢聊。 」就鑽進裡屋睡覺去了。

      存子勸掏出他的朝日牌香煙,扔給禿子一支,自己叼上一支點著抽了一口,慢吞吞道:「不論實行什麼樣的社會,姬夢茵這樣的人在官場上都吃不開,她終究是當小卒的料。 因為她太耿直,認死理,說白一點兒就是有點兒傻。 不過做為一個女人,傻一點兒並無不妥,傻得可愛的話還算是優點。 」見尤禿子不說話,沖著尤禿子吐了一口煙,問:「說! 她現在歸誰領導? 」

      尤禿子咽了口唾沫,口中的煙也一同咽了下去,引起他一陣劇烈的咳嗽,他緩了緩,沙啞著說起來,「是新提拔的一個叫李千浩的人。 也趕巧了,我手下李圈大和他同村,而且還是鄰居。 據說李千浩的特點是精明狡詐,頭腦靈活,心眼兒多,在村中外號叫馬屁精。 他加入八路是因為他家得了八路減租減息的好處。 他加入獨二團後當過班長,排長,付連長,現在又當了政訓處主任,是姬夢茵的頂頭上司。 」

      存子勸沉思片刻,「他貪財嗎? 」

     「李圈大說他不貪財。 」

     「他好色嗎? 」存子勸又問。

     「好象也不好色。 聽李圈大說他是一個精明能幹的人。 」見存子勸若有所思,試探著問:「要不咱給他封官許願,把他拉過來? 」

      存子勸斜瞅著尤禿子,「現在你能把他拉過來他還是馬屁精嗎?! 只有一種情況能成,那就是我日軍徹底擊垮八路和國軍的時刻。 可現在遺憾的是咱日本皇軍處境不妙。 西南方向吃不掉國軍,在咱佔領區也吃不掉八路。 更讓人擔心的是在太平洋戰場上大日本海軍幾乎全軍覆沒,而且美軍正逐島攻過來。 除非奇跡發生,咱大日本前景著實堪憂。 唉! 」

     「老弟,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現今情況大不如以前。 幾年前征糧抓夫比現在要容易的多,咱們偵緝隊也大不如過往威風,而且咱有些人現在是出工不出力,純粹是混飯吃。 」尤禿子道。

      存子權盯著尤禿子,「混飯吃是輕的,恐怕還有的人是人在曹營心在漢。 你想想,咱們的所有行動八路都瞭若指掌,肯定有內鬼。 你說說,在你的偵緝隊誰最可疑? 」

      尤禿子想了想,「朱易通的堂弟為八路縣政府做事,有被策反可能性。 馬招寶的大伯是被皇軍打死的,可能對皇軍懷恨在心。 王喜男挨過皇軍打,常說皇軍壞話。 李圈大來自八路解放區,與現在的八路政訓處主任是同鄉。 還有石旦,曾經是許五聲部下,特別是在三色山一戰上去的六個人只有他一人跑了回來。 咱們今後在這幾個人身上多下點兒功夫,找出那個內鬼。 」

     「他們還有今後嘛? 」存子權接著命令道:「把這五人一起處理掉,一了百了。 」

      尤禿子心驚,「老弟,咱現在只是假定有一人是內鬼,縱然這是真的,至少有四人是冤枉的。 」

      存子權冷笑一聲,「人說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咱錯殺四個,有何不可? 你就準備執行吧,要乾淨利索。 具體你怎麼做,就不用我教了吧。 」

     「可是 ...... 」尤禿子皺起眉頭還想說什麼,見存子權面露不耐神色,又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存子權知道尤禿子想不通,壓了壓火氣,想到還要靠尤禿子做事,眯著眼睛又解釋了一番,「我也不想錯殺人,可是我們不知道這個內鬼是誰,而這個內鬼時刻在威脅著我們。 你別忘了,你我二人可是八路眼中首先要除掉的目標。 萬一哪一天騰范仁令這個內鬼除掉我們,我們死了都不知道是誰殺的。 你或許說我們可以查實這個叛徒,但這需要時間,需要投入精力人力,可我們沒有時間。 再說這個叛徒在暗處,我們在明處,說不定現在這個叛徒正拿槍對著我們,殺死我們那是分分秒秒的事。 人說無毒不丈夫,為了我們,也為了皇軍,把這五個懷疑目標做了,是合情合理的事。 你找呂黑子商量商量,幹掉他們後跟我說一聲。 」

      聽說自己有性命之憂,尤禿子不再求情,忙點頭答應,「老弟放心,我在三天之內幹掉他們。 」說罷,轉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什麼,舉手拍了拍腦袋,回轉身說:「哎呦! 瞧我這記性,我想起來了,那個八路大官兒軟硬不吃,我看把他斃了算了,你意下如何? 」

      存子權沉思片刻,吩咐道:「留著他,從今以後別給他用刑了。 」

      這天下午,石旦奉命來到一個院落,說是學習如何排雷。 他見馬招寶幾個人散漫地坐在石階上聊天,上前打了聲招呼,知道他們和自己一樣,也是來學習排雷的。 他向四周看了看,覺得這裡不象教授排雷的地方,以前這種事都是在日軍兵營,更奇怪的是他們來前被收徼了武器。 他警覺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他緩步退向大院門口,在門口見呂黑子帶一幫人正趕過來,他打開一扇門站在後面,見呂黑子等人闖進來,至少有一人看見了自己卻佯裝沒看見,他正納悶兒,聽見呂黑子喊,「石旦呢? 」

     「他在哪兒! 」馬招寶等人指向門口。

      在門口把門的一人轉身看見石旦,示意他快跑。 石旦會意,撒腿朝街上跑去,那人假裝一把沒有抓住石旦,就勢摔一個跟頭,伴隨著呂黑子「快開槍! 」的吼叫聲,朝石旦方向開了一槍。 呂黑子趕過來,望著飛奔的石旦,「媽的,讓他跑了。 」回頭命令,「把這四人綁了。 」馬招寶幾人在驚詫中瞬間被綁了個結實。

      呂黑子走到馬招寶跟前,曆聲道:「你們四位弟兄,我今兒奉命來送你們上路。 你們記著,我是奉命行事,你們到了陰槽地府,不要怪我。 」

      馬招寶等人嚇得混身發抖,哆嗦著拼命大喊,「呂大哥,這是為啥呀?! 你為啥要殺我們呀? 」

      呂黑子後退一步,揮手示意動手,傾刻間,四顆腦袋在「冤枉」聲中滾落在地上。 呂黑子不敢耽擱,吆喝著眾人趕緊去搜石旦。

      石旦跑到城外,在荒野中也不知跑了多久,實在跑不動了,便躺在一個土涯下想喘口氣,不想卻睡著了,等他醒來,周圍已是一片漆黑,天上已佈滿星星,他盯著七勺星看了一會兒,知道此時已到半夜。 他細細思索下午發生的事,明白尤禿子是想要自己的命。 因為自己人緣好,承蒙呂黑子手下有人相救,自己才躲過這一劫,可是馬招寶等四人無端被殺,極可能是受到自己的連累。 又想起三班長和許五聲的死,歸根結底是存子權所害。 他打消了北上投八路的想法,心裡擬定了一個偷槍復仇的計畫。

      第二天,存子權憂心仲仲回到家裡,上午聽了尤禿子的彙報,說石旦昨天下午跑了,呂黑子只殺了馬招寶四人。 奇怪的是今天一大早,呂黑子的手槍不見了。 存子權心裡害怕起來,他知道石旦復仇心理極強,又有土匪習性,說不定什麼時候給自己來一槍,自己的小命就這樣交待在石旦手裡實在不值。 他小心檢查了一遍門窗,拉上厚厚的窗簾,將手槍子彈上膛,坐在一把椅子上,望著兩扇門發呆。

      牛采會從裡屋走了出來,睡眼朦朧地看見坐在椅子上的存子權,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懶腰,嬌滴滴道:「呦! 我親愛的,啥時回來的? 我都不知道。 」見存子權不答話,接著說:「我也不知最近是怎麼了,總覺得困,今天一覺從中午就睡到了現在。 」見存子權看了看自己,仍然沒答話,她走了兩步來到存子權面前,雙手按住存子權的肩膀,湊近存子權的臉,「你說,我是不是又懷上了? 」

      存子權聽了,抬手將牛采會往遠處推了推,上下打量了牛采會一遍,低聲歎了口氣,「最好別懷上。 」

      牛采會沉下臉,「別人家老婆懷上孩子,男人高興得丟了魂兒似的。 你卻說出這種話! 」說著,咧開大嘴就要哭出聲。

      存子權唯恐牛采會吵鬧,忙上前拉住牛采會,低聲道:「你先坐下,聽我給你解釋。 」說著把牛采會按在椅子上。 存子權拿把椅子坐在牛采會對面,他想把他近日來的憂慮說出來,免得憋在心頭沒處說難受。

      略一思索,存子權緩緩說道:「我的一些看法即不能跟皇軍講,也不能跟偵緝隊的弟兄講,我現在只能給你說說。 」

     「你別轉彎兒畫圈兒,你說,為什麼你不想再要孩子? 」牛采會怕存子權轉話題,急問。

      存子權思路被打斷,壓了壓火氣,「不想再要孩子,是因為我們的前途未卜。 」

      牛采會瞪大了眼睛,「怎麼未卜? 你可別糊弄我。 」

      存子權歎了口氣,「現在皇軍形勢不妙,照此下去,皇軍要敗。 國際...... 」

      牛采會「霍」的一聲站起來,「你說什麼?! 竟敢說我大日本皇軍要敗。 我給你說,在這個地球上,能打敗皇軍的隊伍還沒生出來呢。 你怎麼能說出這種喪氣話,你要是再瞎嚷嚷,小心我去安倍君哪兒告你。 」和往常一樣,每當聽到皇軍不好的消息,牛采會氣就不打一處來。

      存子權本想和牛采會說說心裡話,聽牛采會如此說,心裡極其失望,瞬間又轉化成忿恨,但這次和以往不同,他臉上沒有表現出丁點兒不滿,更沒有發火,心裡卻對牛采會厭惡到了極點,也在此刻,他打定主意,要換老婆。 他一口氣吹滅了燈,黑暗中沉沉說了一句,「不早了,睡覺吧。 」

     「我剛睡醒,怕睡不著。 」

     「那你就在這兒待著吧。 」說著,存子權就往裡屋走。 這時,聽到敲門聲。

      有人在外面用日語喊:「存君,安倍君請你過去。 」存子權聽得清楚,這不是地道的日本話,他即刻明白了,石旦報仇來了。

      牛采會說了聲,「是太君。 」拿起洋火想點燈。 存子權一把奪過洋火,低聲道:「你去開門,我來點燈。 」同時向外推了牛采會一把。

      牛采會心裡也樂意為皇軍開門,三步並作兩步,抽去門閂,打開門,還沒看清皇軍,一聲槍響,便一頭栽了下去。 開槍的人正是石旦,他見中槍倒下的人象個女人,詫異間,一顆子彈迎面飛來,正中腦門,也直挺挺倒了下去。

      存子權提槍走出來,向石旦身上又打了幾槍,轉身來到牛采會身旁,蹲下身,聽見牛采會說的最後幾個字,「存日一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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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4 10:39:45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20-1-4 10:52 編輯

第四十一章 曙光寒

      姬夢茵心灰意冷,決定離開部隊。 她寫了一份退伍申請交給李千浩,「李主任,我覺得我應該退伍。 」

      聽說姬夢茵要走,李千浩心裡吃了一驚,急問:「你的理由? 」

     「我的理由都詳細寫在上面了,請你過目。 你批准最好,你不批准的話我再找團長和政委。 」

      李千浩看了一眼姬夢茵的申請,冷冷道:「你這是想名正言順地當逃兵,我不同意,團長和政委也不會批。 我奉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在這兒待著吧。 」

      聽李千浩如此說,姬夢茵心中氣惱,緩一口氣,沉聲道:「山不轉水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我即然想離開部隊,肯定有離開的道理。 你不批准,不等於團長不批准。 今日不批准,也不等於明日不批准。 我今日倒楣,不等於我明日還倒楣。 」說罷,從李千浩手裡奪過自己的申請,忿忿離去。

      李千浩望著姬夢茵離去的方向,開始權衡姬夢茵離開部隊對自己的利和弊。 他想,姬夢茵是一個能幹活的人,做人低調且無野心,她比自己年長,又是女性,對自己的位置沒有威脅,而且還能平衡壓制劉幹事。 想起劉幹事,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劉幹事是人精,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最不能忍受的是常常越過自己直接向政委團長打報告,近來很受趙團長的重用。 他迅速得出結論,姬夢茵不能走,有她在,劉幹事再怎麼折騰也翻不了天。 想到這裡,他匆忙追了出去,嘴裡喊著,「姬幹事,等一等,我有話說。 」

      李千浩追上姬夢茵,氣喘吁吁說:「姬幹事,你要走,我完全理解。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天經地義。 說實在的,你的工作非常出色,可以說是我們政訓處的頂樑柱,這是我的心裡話。 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檢討自己,是我沒有給你一個好的工作環境,你的才華在我這裡也沒有充分發揮,這都是我的錯,我誠心實意說一聲道歉。 不管你是留是走,我都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 」看著姬夢茵那懷疑的目光,忙說:「這是我肺腹之言,我正打算讓你做專職鋤奸幹部,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本來是劉幹事應該做的事。 」

     「抗日無小事。 」姬夢茵說著,繞過面前的李千浩,朝練兵場走去,她知道團長趙一勝在那裡練兵。

      李千浩望著姬夢茵的背影,心裡想,「傻 X,上級要批准的話我李字倒著寫。 」

      李千浩回到屋子裡,坐在桌子後面,看著窗外迷人的景色,聽著練兵場上的喊殺聲,心裡洋洋自得,想想自己有生以來做過的幾次重大決擇,他倍感滿意,也更加自信。 當戰士時,他把班長當親兄弟,學到不少作戰經驗;當班長時,他認識到識字的重要性,在艱苦的條件下開始學識字,不到兩年,他記住了近兩千個字,有了向上爬的基礎;當排長時,他苦練槍法,在一次偷襲戰中一槍消滅了敵機槍手,名聲大震, 引起團首長的注意,後來被調到團部當警衛排長,有了更多的機會接觸團領導。 正想著,見姬夢茵進來收拾東西,心裡詫異,忙趨前問:「怎麼,你的申請批准了? 」

      姬夢茵嘴角撇了一下,一絲尷尬的神色在臉上一閃而過,「沒有,不過我探望思春的要求批准了。 」

      李千浩放下心來,寬言道:「也是,思春犧牲也有些日子了,也早該去看看。 聽說是縣委的許錦彩書記親自為思春收屍安葬,後事辦得也算值了。 你這次去可要注意節哀呀。 」見姬夢茵不理,便接著說:「你回來後一切都會改觀,我相信我會做到人盡其才,你的工作肯定會得心應手。 那時就算讓你走,你也不想走。 」

      姬夢茵好象沒聽見似的,邊朝門口走,邊說:「我這次請假十天。 十天后見。 」

      時間到了 1944年夏天,李千浩已經察覺到日本必敗,唐堯縣將是八路的天下。 過去在人前說日本必敗,抗戰必勝純粹是為了鼓舞士氣;現在說同樣的話則是發自內心。 他工作也更賣力了,言談舉止也充滿了活力。 現在的李千浩,早不是剛入伍時的毛頭小夥,對政治和時局已經有了相當的敏感度。 他知道日本人走後,國共兩黨將爭奪國家的領導權,以流血或者是不流血的方式,那麼誰會是最後贏家? 他不確定,便問姬夢茵,他記得姬夢茵說,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十之八九的人口是農民,共產黨的土地改革使農民有了自己的土地,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絕大部分老百姓都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而國民黨,雖然看起來兵強馬壯,但並不是一條心,貪污腐敗橫行,早已失去民心。 總之,人心是向著共產黨的,得人心者得天下,這可是再明顯不過的道理。 他慶倖當初沒跟鄰居李圈大一起去當偽軍,而是選擇了條件艱苦的八路。 現在絕大部分戰士的理想是在趕走日本鬼子後回家種地娶媳婦,他可不這麼想,他認為只有傻瓜才那麼做,他要一起坐天下,回鄉種地是沒出息。 看看自己目前處境,在政訓處說一不二,那個不老實的劉幹事早被涼在一邊,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 主要的工作都交給姬夢茵,她也確實能幹,也是見多識廣的人,從她那裡學到了很多東西,特別是還從她那裡學到一手好字。 他知道,對姬夢茵這樣的人,只要表面上尊重,工作上給于重用,她便象一頭老黃牛,老老實實聽你使喚。 但有一點要把握住,那就是出頭露面的事要由自己親自做。 他也體會到,只要學會馭人之術,官越大,事情越好辦,也越省心。 這時,隔壁院子傳來姬夢茵的聲音,「大家都坐下吧,我先代表獨二團歡迎你們,歡迎你們棄暗投明站到中國人民這邊來。 我今天主要講三點,第一,為什麼說日本必敗,中國人民必勝;第二,八路軍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第三,八路軍的基本政策和紀律。 我先講......」

      李千浩知道,姬夢茵正在教育反正的偽軍,給這些偽兵上政治課是姬夢茵最近的主要任務。 隨著日本戰敗的情勢逐漸明郎,不斷有偽軍投誠過來,而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聽說現在策反工作特別容易,敵偽軍真如樹倒猢猻散,眼見日本主子要完蛋,那些手上沒粘血的偽兵紛紛為自己找後路,巴不得有人去策反他們。 他忽然想起存子權,騰范仁以前對策反存子權非常感興趣,現在肯定也是。 自己何不策反存子權,即合了騰范仁的意,也為抗日事業立了一功,為升職積累資本。 他打定主意,自己要親自參與策反存子權的工作,這可是一件唾手可得的業績。

      再說存子權,眼見日本大勢已去,他內心異常焦慮,苦思冥想一番,寫了一個拯救日本的建言書,畢恭畢敬遞給安倍倉介,「太君,我寫了一份報告,是寫給大日本最高層的。 請您過目,如你同意,我就把它送上去。 」

      安倍倉介草草看了一遍,大意是天皇和絕大部分日本國民遷移到中國長江以北地區,建立包括中國北方和朝鮮半島為主的大日本國。 徹底消滅北方的支那人或把他們趕到南方去,與蔣介石的中國劃江而治。 同時與美國求和,太平洋上的小島可以讓給美國。 外交上拉攏蘇聯,如有必要,可把蒙古和新疆做為禮物送出去。 安倍倉介注視著存子權,微微搖頭,「把太平洋上的島嶼送給美國? 天皇不同意,我大日本軍人更不會同意。 這不,我接到命令,兩個中隊被抽調去南太平洋與美軍作戰,明日就出發。 我希望你的明白,我們日本人是絕不會和敵人做任何交易的。 」說著把存子權的建言書撕得粉粹,見存子權顯示出一絲尷尬神色,用拇指指著自己的腦袋說:「我的明白,你對大日本的忠心大大地,我不會虧待你的。 不過,與美國求和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要再提了,要是碰到不了解你的人,他們會殺了你。 」

      存子權從安倍倉介屋子裡出來,心裡煩躁,氣衝衝來到偵緝隊,見到尤禿子,劈頭問:「你這裡關著多少抗日分子? 」

      尤禿子見存子權如此神態,知道他要殺人洩憤,忙答:「包括石康,一共還有二十人。 」

     「殺! 把他們都殺了! 」存子權吼道。

     「現在? 」尤禿子問。

     「對! 現在! 我要親眼看著他們去死。 」存子權恨不能在日本投降前把抗日的中國人殺絕。 見尤禿子答應著去安排,又把他叫了回來,「那個石康,暫且留下,聽明白了嗎? 」

      尤禿子喊了一聲「嗨! 」便跑了出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見了存子權就象見到活閻王,心裡發怵,渾身起雞皮疙瘩。

      刑場還是在老地方,十九個人被困綁著站成一排,一隊士兵走過來準備射擊。 存子權揮手,「這一次不要用槍,用刀! 讓他們身首異處,最好淩遲處死。 」

      不一會兒功夫,存子權看著十九顆人頭被砍落在地上,心裡好受了許多,又重拾了信心,心想,或許日本不會輸呢。 見尤禿子站在旁邊無所適從,想起偽軍投八路的事,「聽說麻子六的隊伍裡有不少人投了八路,你們有什麼對策嗎? 」

     「我,我們......」尤禿子感到舌頭僵直,吞吞吐吐不知說什麼好。

      存子權斜橫一眼,命令道:「告訴麻子六,讓他配合你把所有人,包括你們偵緝隊的人給我審查一遍,把那些有企圖心的人死啦死啦;把那些有點兒才幹的人的家眷軟禁在縣城做人質;把那些已經叛逃的人的家眷抓來做苦力。 你們要......」存子權說到這裡,見尤禿子目光飄移到自己右後方,忙回頭,赫然見一個偽軍站在自己後側,粗粗打量一番,感覺並不認識,便皺眉怒問:「你是誰? 」

     「報告太君,我叫愛力丁,有,有要事......」

      存子權見來人吞吞吐吐不想說下去,對尤禿子揮一揮手,尤禿子忙不迭走開去。

      稍等片刻,愛力丁咽下一口唾沫,悄聲說:「我受騰范仁政委和李千浩主任所托,特跑回來給你送一封信。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過來。

      存子權接過信隨便看了一眼,揉成一團塞進口袋,他對此信並不感興趣,在他的內心,日本是他效忠一生的國家,他此刻更感興趣的是愛力丁本人,他肅容問:「說說這封信的來龍去脈,你是怎麼回事? 」

      愛力丁緊張起來,面對存子權咄咄逼人的目光,顫聲道:「報告太君,我是治安軍三連三排一班班長,形勢所迫,前些日子帶幾個弟兄跑到八路那邊去了,前天八路李千浩主任把我找去,讓我立功贖罪,把這封信送給你。 李主任說,如你同意,我可做為你的交通員,隨時和李主任聯絡。 」

      存子權下意識摸了摸手槍,恨不得一槍把面前這個叛逃者斃了,他眼珠骨碌碌轉了幾圈,決定充分利用這個人,認真問:「在八路那邊,你都做了什麼? 」見愛丁力不解,又說:「我是說他們向你灌輸了什麼? 」

      愛力丁唯恐自己被當成叛徒給斃了,心裡已驚慌萬分,哪敢說受過抗日愛國教育,結結巴巴道:「沒,沒什麼。 只是開了個歡迎會。 我,我剛到沒幾天,這不就又回來了。 」

     「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

     「只有老母一人。 」

      存子權略一思索,沉聲吩咐,「很好,我就把你當做我的交通員留下來。 你還回到三連三排當一班班長,只是你得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解釋為何又從八路那邊跑了回來。 」

      愛力丁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想了想說:「就說我這幾天探母,並沒投八路。 」

      存子權冷哼了一聲,「你認為別人都是傻瓜嗎? 你要說的理由要突出兩點,第一,八路的生活極其艱苦,你受不了;第二,八路不把你們這樣的人當人看,作戰時讓你們去做完不成的任務,通過戰鬥讓皇軍消滅你們。 你好好想一想,我讓尤隊長協助你,明天在你們皇協軍公開做一個報告。 」

      愛力丁不敢再看存子權那陰冷的目光,忙低下頭,連連稱是。

     「你在唐堯縣的聯絡地點在哪兒? 」存子權又問。

     「報告太君,這次他們只讓我送這封信,你有什麼話我可再跑回去。 你看,他們對我是不信任不是? 」愛力丁道。

     「這可以理解,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還有,把你的老母親接到城裡來享享福,盡盡你的孝道,你看怎樣? 」

     「那我去接。 」愛立丁知道自己的老母將成人質,也只好答應。

     「不用,我讓尤禿子親自去照顧。 」

     「那如何回復李千浩? 他的意思是讓我即刻回去覆命。 」愛立丁想起李千浩的囑託,壯著膽子問。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記住,沒有我的命令,你決不可與他們有任何聯繫。 」接著喚來尤禿子,如此這般交代一番,眼看著尤禿子二人離去,見愛立丁看著血泊中的屍體雙腿打顫,心裡想,等到不用你時再崩了你。 他掏出朝日牌香煙,接連抽了兩支,然後直奔關押石康的牢房。

      存子權命看守打開關押石康的囚室,又厲聲吩咐:「你去門外待著,不許偷聽! 」說完,走到石康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見石康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大半個臉,身上的衣服已被打爛,露出形形色色的傷疤,看得出他受足了酷刑。

     「你就是石康石部長吧。 」見石康不理不睬,存子權又往前靠近一步,低聲說:「我叫存子權,眼下在做翻譯官的差事。 我雖穿著日軍軍服,但我知道我是中國人。 」

      石康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存子權,又閉上眼睛,沒有一點兒答話的意思。

      存子權又神秘地接著說:「實話相告,目前國際形勢對貴軍有利,日本有戰敗之勢。 不過,你可別高興,如果日軍戰敗,首先要做的就是處決你們這些被俘者。 」

      石康嘴角撇了撇,輕輕哼了一聲,頭扭向一旁,無聲勝有聲。

      存子權忙道:「石部長別誤會,我是來幫你的。 我現在所思所想就是怎樣才能把你救出去。 」

     「見你的主子要完蛋,你是想給你自己留後路。 」石康終於開口說了一句。

     「就算是吧,這也未償不可。 」存子權道。

      石康輕輕哼了一聲,眼中閃現出蔑視的目光。

      存子權見狀,從衣袋裡掏出那個紙團,展開給石康看,「這是八路李千浩主任給我寫的信,讓我反正。 其實,我早就有投八路的想法,我沒有忘記我是中國人。 你應該相信我,我會救你出去的,也算我為八路做的一點兒貢獻。 」

      石康語氣和緩下來,「即然如此,你應該與李千浩直接取得聯繫,聽從八路軍的指揮。 」

     「那是自然。 李千浩派了一個投誠的偽軍送來這封信,我讓他回去傳話,他說那邊生活太苦,說什麼也不回去。 更糟糕的是偵緝隊的尤禿子看見他了,立馬把他抓走了,說不定又整出什麼花樣來。 說到尤禿子,這小子忒不是東西,做了不少壞事,我要救你的最大的阻礙就是來自于他。 不過,我雖人微言輕,打著翻譯官的旗號,還能跟他說上話。 我會瞅準時機,讓他放了你。 如實在不行,我就武裝劫獄,無論如何也要把你救出去。 」見石康沉思不語,又說:「武裝劫獄我有辦法,我與麻子六有交情,我計畫把他策反,讓他反戈一擊,不僅能沉重打擊日軍,救你出去更不在話下。 」

     「你說的那個麻子六聽說過。 象這樣的大漢奸,民憤如此之大,他就是投誠過來我們也不一定要,他應該是死無葬身之地。 」石康道。

      存子權心裡暗暗吃驚,嘴裡說道:「嗯,即然如此,麻子六就算了。 我有好幾個拜把子兄弟在他手下做事,我把他們拉過來,只是得慢慢來,你不要急,放心等吧。 記住,在敵營你並不孤單,有人和你在一起。 」

      存子權來到門口,見到偽看守,吩咐道:「去,你問石康我對他說了什麼? 不管他是否回答,你把他給我揍一頓。 」

      偽看守怔怔地不知所措,小聲唸叨,「不敢,不敢。 」

      存子權怒,「讓你去,你便去。 你要給我狠狠地打。 」

      偽看守點頭走了進去,不一會兒,裡面傳出「啪啪」打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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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滅口

      時間進入 1945 年春,八路軍在敵後開始局部反攻,並迅速擴大了抗日根據地。 日軍龜縮在縣城轉入防守,已基本喪失對解放區進行大規模進攻的能力。 在太平洋戰場,美軍佔領了離日本本土很近的硫磺島,從而建立了轟炸日本的前進基地。

     「現在看來,失敗是不可避免的了。 」存子權心裡嘀咕,眉頭緊緊揪在一起,他想起石康說麻子六民憤大,即使投誠,也應該死無葬身之地。 想想自己這些年做的事,比麻子六有過之而無不及。 八路不會饒恕麻子六,更不會饒恕自己。 他長歎一聲,心裡埋怨日本軍部沒有戰略眼光,將要斷送已經佔領的大好河山和自己的光輝前程,自己的這條小命也將伴隨著日本的戰敗而被毀滅。 他不甘心,也不服氣,他細細盤算,猛然察覺到自己破壞抗日的事除了安倍倉介,只有呂黑子和尤禿子知道底細。 一個拯救自己命運的想法油然而生。

      晚上,存子權來到偵緝隊關押石康的囚室,當著石康的面擰斷了看守的脖子,為石康打開腳鐐,又遞上一套偽軍軍服,「快換上跟我走! 他們明日要槍斃你。 」

      存子權騎三輪摩托,載著石康朝城外一路狂奔而去,城門站崗的日軍和偽兵看見,不是鞠躬,就是敬禮。 來到盤龍寨村南,存子權停下,把石康攙扶下來,煞有介事道:「我多次請求尤禿子放了你,讓他積一點兒德,可他死活不同意。 聽說明日他要殺你,我才不得不冒險出手救你。 前面盤龍寨裡就有八路,你去吧。 如果見到騰范仁政委和李千浩主任,告訴他們我同意反正。 有什麼任務儘管吩咐便是。 」

     「那你 ...... 」

     「我現在就回去。 我能對付安倍和尤禿子。 後會有期。 」說完,存子權一個急轉彎,加大油門,絕塵而去。

      呂黑子已被提拔為偵緝隊的付隊長,聽人報告說存子權把石康帶走了,還打死了看守,對來人喝道:「不許瞎說! 這件事我來處理。 」說完慌忙來找尤禿子。

      尤禿子聽完不緊不慢地說:「他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如果皇軍問起來也應該有統一的口徑。 這麼著,你去找老大商量商量,看看怎麼說合適。 」背地裡他們稱呼存子權「老大」。

     「他放了石康沒關係,一句話就行。 可我不明白他為何要一個弟兄的命! 」見尤禿子不語,呂黑子壓低聲音又說:「當前皇軍處境不妙,你說咱老大是不是在給自己留後路? 」

     尤禿子心情沉下來,躊躇片刻,皺眉道:「咱是老大的馬前卒,從來是忠心不二,又是同乘一條船,按理說應該同榮辱,共進退,他有什麼想法,也應該告訴咱才是。 你這就去吧,探探口風。 我去看看弟兄們,這個當口,一點點兒風吹草動都可能引起軍心騷動。 」 呂黑子轉身朝門外走去。 尤禿子沖著呂黑子背影喊:「我很快就回來在此等你。」

      尤禿子召集偵緝隊的小頭目瞭解情況,還好,這幫人多是土匪出身,死個把弟兄並不當回事。 尤禿子放下心來,回到自己的屋子靜等呂黑子回來通報消息。 可是,從後半夜等到天快亮了,呂黑子還沒回來。 尤禿子心裡焦躁起來,在屋子裡待不住,乾脆走到院子裡,望著東面的太陽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呂黑子還不回來,等人的滋味實在難受,困意又湧上來,正想回屋睡一覺,見十幾個日軍闖進來,不由分說將自己帶到隔壁的日軍軍營。 看看一同被帶來的還有呂黑子的幾個鐵杆心腹,尤禿子心裡緊張起來,他深知存子權高深莫測,心恨手辣,汗珠從額頭冒出來,咚咚狂跳的心臟仿佛要從嘴裡跳出來。 不一會兒,兩個日本兵拖拽著呂黑子進來,把他扔在眾人面前。 尤禿子看了一眼,心頭巨震,忙低下頭,渾身微微發抖,他萬萬沒想到,呂黑子已經死了,腦門上有一處槍傷,整個臉被汙血染成了暗紅色。 驚詫之余,見存子權氣勢洶洶走過來,嘴裡喊著,「你們看到了吧,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

      尤禿子等人呆若木雞,大氣不敢出。

      存子權將眾人掃視一遍,高聲道:「昨晚半夜,這個呂黑子,我曾經的兄弟,竟然跑到我家裡要我跟他一起背叛皇軍去投八路,我訓斥他,你們猜怎麼著,他竟敢跟我動武,不得已,我把他斃了。 你們都是他的鐵杆兄弟,我把你們叫來,就是要問問你們,這小子和你們同吃同睡同生活,難道你們沒有查覺他最近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嗎?比方說,他說過皇軍壞話沒有?稱讚過八路沒有?發過牢騷沒有?你們可要想清楚,隱瞞不報就是他的同黨 !」見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做答,存子權來到尤禿子面前,「尤隊長,你是他的頂頭上司,與他接觸最多,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他說過什麼,如實道來。 」說完,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尤禿子。

      憑著與存子權打交道數年的經驗,尤禿子很快明白過來,故作惶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他近來常唉聲歎氣,說戰局對皇軍不利,這樣下去恐小命不保。 原來這小子是喪失了鬥志,他投八路是再自然不過了。 」

      存子權將目光轉向眾人,目光所到之處,便傳來陣陣附和聲,「對,對,呂黑子說過皇軍壞話,其實他早有叛逃之心。 」
     
     「呂黑子自以為是,不把皇軍放在眼裡。 多虧太君果斷處置了他,不然會出大亂子的。 」

      存子權將眾人的話告知安倍倉介,安倍倉介對存子權大大表揚一番,對存子權也更加信任了。

      存子權本來想把尤禿子做為呂黑子的同黨給斃了,可惜沒有抓住明顯的把柄,考慮做得太露骨也不好,便改變了計畫,暫時放過了尤禿子。

      尤禿子惶惶回到自己的住處,不顧一切爬在床上蒙頭細想,想來想去終於明白了,存子權是在殺人滅口!下一個不就是自己嘛,他渾身不由得哆嗦起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有人在外面喊「報告!」 尤禿子拍拍自己的禿腦殼,極不情願從床上爬起來,有氣無力地答應了一聲,「進來。 」

      門開了,進來一個外號叫「尖下巴」的勤務兵,「隊長,晚飯好了。 」

      尤禿子揉揉眼睛,「怎麼,都黑夜了!」

     「是,你從皇軍那裡回來後就沒出門。 」

      尤禿子盯著「尖下巴」,他可是自己在偵緝隊最貼心的下屬,片刻,輕聲說:「兄弟,咱今晚去下館子。 」說完穿上鞋,拍了拍正不知所措的「尖下巴」,「走吧!」 二人來到縣城最豪華的萬福莊,點了一桌豐盛的飯菜,酒過三輪,尤禿子四處看了看,又走到窗前向外觀望一番,回到飯桌坐定,悄聲說:「兄弟,你知道呂付隊長是怎麼死的嗎?」

     「聽說是想叛逃,被存翻譯官打死了。 」

      尤禿子沉下臉來,「屁! 呂黑子去找存子權前跟我打過招呼,是為當晚存子權放走石康的事才去的。 真想叛逃的不是呂黑子,是他存子權! 」

     「尖下巴」心驚,「小聲點兒,隔牆有耳。 」

      尤禿子喝了一口酒,看著「尖下巴」,「兄弟,你說我平時待你怎樣? 」

     「如再生父母。 」

    「欸,你說的有點兒過了。 再生父母不敢當,但我的的確確是把你當我的親兄弟。 」尤禿子見「尖下巴」點頭,接著說:「兄弟我今日就跟你說說心裡話,現在皇軍有可能戰敗,一些人開始為自己留後路,存子權就是這種人。 他幫皇軍做了那麼多事,呂黑子和我再清楚不過了,他想保命,就要滅口。 現在他殺了呂黑子,下一個就是我了。 我今日就把他的底細告訴你,如果我被他殺了,你把他做的公之于眾,我死也就瞑目了。 」正要開口敘說,卻見「尖下巴」噗嗵一聲跪在自己面前。

     「隊長大人,你這如同把我殺了,誰敢得罪存翻譯官呀?! 我實在做不來,你就饒了我吧! 」說著,「尖下巴」眼淚流了出來。

      尤禿子強壓怒氣,狠狠瞪著「尖下巴」,片刻,怒道:「滾! 不中用的東西。 」

      望著「尖下巴」跌跌撞撞走了,尤禿子獨自吃起來,心想,吃了這頓,可能就沒下頓了。 趁現在活著就吃個夠,死也不做餓死鬼。 喝了不少酒,膽子大起來,心想不能這樣縛手待斃,對,去安倍倉介那裡告狀,存子權昨天放走了石康,許多人都看見了,守城的皇軍也看到了,人證物證皆在,看他怎麼過這一關。 看看時間還不算晚,現在就去,去找安倍倉介。

      尤禿子走在路上,一陣陣涼風吹來,頭腦清醒不少,安倍倉介不懂中國話,自己只會一點點日本問候語,就是連說帶比劃恐怕也說不明白。 存子權對會說日語的人百般打擊刁難,現在全縣城日軍只靠存子權一人與中國人聯絡。 再說,存子權可是走一步往前看十步的人,即然他敢放走石康,必留後手。 存子權的思維,雖學不來,這多年的耳熏目染,還是略知一二的,此等大事,必須深思熟慮,十拿十穩。 尤禿子改變了主意,他回到自己的住處,思來想去,一會兒想與存子權決裂,在安倍倉介面前爭個你死我活,自己或許有一線生機;一會兒又覺得自己不是存子權的對手,得罪存子權恐怕自己會死得更快。 他不停唉聲歎氣,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直到天明,也沒拿定主意。

     「尖下巴」送來早飯,他怔怔地看著飯卻不敢吃,半晌,猛抬頭緊盯著「尖下巴」問:「你是不是存子權派來的?」

     「尖下巴」一愣,戰戰兢兢道:「隊長,我是緊跟你的隨從,來到偵緝隊只認識您,也只伺候您,決無二心。 」

      尤禿子瞪著血紅的雙眼,指著飯菜怒道:「你先吃兩口!」

     「尖下巴」明白了,尤禿子擔心飯菜有毒,忙上前吃了兩口,巴嘰著嘴巴站在一旁,心想尤禿子是不是瘋了。

      尤禿子見「尖下巴」安然無事,揮手喊了一聲,「滾!」

      望著「尖下巴」背影,尤禿子心想, 如果是存子權,是不是應該把「尖下巴」斃了? 待「尖下巴「走遠, 他把送來的飯吃了個一乾二淨。 吃完後呆坐著不知做什麼,滿腦子都是存子權。 聽外面有動靜,是麻子六的聲音,剛站起來,見麻子六闖了進來。  

     「聽說呂黑子死了,怎麼回事?」 麻子六嗡聲嗡氣問。

      尤禿子漲紅著臉,瞪著發紅的眼巴巴看著麻子六,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唸叨,「我恐怕活不長了,今日可能就是咱最後一面了。 」

      麻子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又是怎麼回事? 有話直說,有屁就放!」

      尤禿子蹲在地上,不管麻子六如何追問, 只哭不答。 麻子六氣湧心頭,一把揪起尤禿子,「娘的你可說話呀?你別覺得你有靠山就不把老子放在眼裡,老子現在就揍你!」 說著揮動拳頭。

      此時門外的「尖下巴」忙闖進來喊:「長官,聽說呂付隊長是被存翻譯官打死的, 據說他想叛變。 」

     「放屁! 我才不信呂黑子會叛變。 不管怎麼說, 他是我過去的一個兄弟, 他死了, 我得知道個緣由不是?」 麻子六鬆開尤禿子, 望著闖進來的幾個偵緝隊的人, 話語也緩和下來, 這裡可不是自己的地盤。

     「那你得去問存翻譯官, 尤隊長和我一樣,比你知道的並不多。 」「尖下巴」道。

      另一個說:「就是,有本事去找存翻譯官。 」

      眾人附和,「對! 有種去找存翻譯官。 」

      麻子六見狀, 趕緊就坡下驢,「就按你們說的,我去找存君,我現在就去。 」說完匆忙走了出去。

      尤禿子望著遠去的麻子六,「哎吆,你們闖禍了。 萬一他和存子權爭起來, 還不把咱賣了?」

      眾人忙道:「尤隊長放心,借給麻子六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找存子權。 他肯定出門就拐彎兒溜了。 你若不信,咱打賭。 」

      尤禿子見眾人言之鑿鑿, 放下心來。 眾人也紛紛離去,相互間竊竊私語, 都覺得尤禿子今日有點兒怪怪的。

      尤禿子呆坐在椅子上,滿腦子又充滿了存子權,惶惚間覺得存子權正在盯著自己,他環顧四周,屋子裡只有自己,又覺得頭頂有雙眼睛,望上看是空空的房梁。 他覺得煩悶,屋子裡空氣仿佛供不上自己呼吸,他深吸一口氣,匆匆跑到街上,又覺得有人在後面跟蹤自己,仿佛路上的每個人都是存子權派來的。 他跑起來,一口氣跑到連接城南和城北的石橋上,望著流過的洶洶河水,聽著瀑布的轟鳴聲,他想起來了,這不就是許五聲被千刀萬剮的地方嗎? 而且也是存子權出道被獲救的地方。 他歎一口氣,心想,霍楚飛呀霍楚飛,你當初救他做甚? 結果你自己的小命沒了,思秋和思春,還有你的准女婿師保志也被他害了。 他簡直就是活閻王,他殺了那麼多人,有無辜的人,抗日的人,與他有利益衝突的人都被他直接或間接殺了。 他站在橋上,暫時忘卻了害怕,心裡開始恨起存子權來,要不是他,自己怎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想想呂黑子,死得太冤。 他走下橋來,來到一個相面的老者面前,「喂,老頭,你給我寫幾個人的名子。 」

     「老總,要相面呀? 要麼先占一卦。 」相面的老頭畢恭畢敬道。

     「我即不相面,也不占卦,我已經說了,你給我寫幾個人的名子,一個字,一塊錢。 」

     「行,行,請問,寫誰的名字?」

     「你聽好了,我說, 你寫。 騰范仁,姬夢茵,存子權......」 存子權四處張望,仿佛做賊一般,此刻的他,不再信任任何人,偵緝隊過去的弟兄,在他看來都成了存子權的爪牙,他害怕見到他們。 看見一隻烏鴉飛過,他羡慕起來,當一隻烏鴉多好。

      天快黑了,實在無處可去,他躊躇再三, 最後還是回到了偵緝隊。他把門鍤起來,把窗戶關的嚴嚴實實,拿著上膛的手槍把屋內各各角落探查一遍, 在桌前坐下,拿出一疊白紙, 細心畫起來。 他要把存子權做的事畫下來, 即便被存子權殺了,也留下點兒什麼。

      幾天過去了,尤禿子瘋了的消息在偵緝隊傳開來。 存子權很快聽說了,他親自來到偵緝隊,任命「尖下巴」為偵緝隊隊長。 他在人前還特別囑咐要象親兄弟一樣照顧好尤禿子, 還要為尤禿子建一處像樣的住宅。 眾人聽了,都覺得存子權宅心仁厚, 對兄弟有情有義。

      一個月後,「尖下巴」帶人把尤禿子安置在為他建的新房子裡。 這所房子離偵緝隊很遠, 且在縣城最北部, 尤禿子一百個不願意, 離開偵緝隊那天大喊大叫,說是「尖下巴」搶了自己的位子, 還說「尖下巴」賣主求榮。 眾人心裡也清楚尤禿子說的是實話, 但大家只當沒聽見,或是嘿嘿一笑了之, 沒人為了他去得罪新主子。 又過了一個月,尤禿子死了, 據說是上吊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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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黎明之前

      趙一勝團進駐盤龍寨,奉命拔掉城西村的炮樓。 趙一勝和騰范仁剛討論完作戰方案,李千浩提著一個竹籃進來,把一大盤剛出鍋的紅燒肉端出來,又拿出熱騰騰的白饅頭遞給騰范仁和趙一勝,嘴裡說著,「剛出鍋,趁熱吃。 」

      騰范仁接過饅頭,「李千浩,上次怎麼給你說的,咱們不搞特殊化。 」

      李千浩微微笑著,「是,政委,我記著呢。 這次全團改善伙食,每個人都有肉吃。 」

      騰范仁看著紅燒肉,「自從你到團部後,我和老趙可發福了不少,這還真是拜你親自送飯所賜。 今後,讓警衛員把飯送來就是,你呢,多做點兒大事,正事兒。 」

     「政委就是政委,時時刻刻想著戰士們。 請政委放心,我想大戰前要讓戰士們吃好,特讓地方同志送來幾頭豬改善伙食。 您二位是全團靈魂,吃好休息好是我團取勝的保證。 你們吃飯可不是為了你們自己,而是為了全團,為了取得更大的勝利。 」李千浩微微笑著,說得不卑不亢。

     「瞧你說的,這不吃還不行了。 吃! 」騰范仁哈哈大笑起來,又遞給李千浩一個饅頭,「一起吃。 」

      騰范仁又想起什麼,邊吃邊說:「李千浩,蘇軍不久將對日宣戰,我估摸著日軍熬不過今年。 安倍倉介是一個罪大惡極的劊子手,理應受到嚴懲。 如果日軍戰敗投降,按我軍政策,不殺俘虜,他逃脫懲處的可能性極大。 所以我想,一定趕在日軍投降前,幹掉安倍倉介,為盤龍寨的父老鄉親報仇。 」

      李千浩想了想,「嗯,前些日子存子權放了石康同志,並捎信說他想反正。 我看就讓存子權幹掉安倍倉介。 」

     「我看行。 」趙一勝點頭。

     「同意,存子權能做成這事。 」騰范仁說。

     「現在聯絡存子權已沒有危險,聽說存子權做過姬夢茵的乾兒子,那就讓姬夢茵跑一趟 ... ... 」李千浩說到這裡,見騰范仁和趙一勝同時擺手搖頭,便不再說下去。

     「這件事不但不能讓姬夢茵摻和進來,還要對她保密。 」見李千浩不解,騰范仁又接著說:「他們之間關係非常複雜,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 這件事你親自去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在唐堯縣城,存子權這天獨自一人剛走到大街上,好象有人跟蹤自己,便橫穿馬路,又進入一個小巷,見那人隨後也跟了過來,就轉身向那人迎面走過來,同時將子彈上膛,正要舉槍射擊,見來人向自己招手,他此時認出來了, 是麻子六手下的一個隊付,以前跟自己見過幾面,幾個月前投奔了八路。 只見來人不慌不忙走到跟前,對存子權悄聲說:「兄弟,聽說你想反正,我特奉命來與你聯絡。 」

     「奉誰的命? 」

     「奉八路獨二團李千浩主任之命。 」

     「騰范仁呢? 」

      來人明白存子權唯恐八路小看了自己,忙解釋道:「李千浩主任奉騰范仁政委之命,前來與您接洽,現在李千浩就在城裡。 」

      存子權心裡一驚,「他在哪裡? 」

     「我帶你去。 」來人進一步解釋道:「李主任特別囑咐讓我帶你一人前往,不到萬不得已不許把他所在的位址告訴任何人。 」

     「那好吧,我跟你走。 」存子權說完,示意來人帶路。

      李千浩見到存子權,臉上神色一震,伸出手與存子權握手。 存子權握住李千浩的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李主任,久聞大名,今日相見,倍感榮幸。 」

     「彼此,彼此。 」

     「在下這多年一直幫鬼子做翻譯的工作。 其實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早就盼望著這一天。 李主任有什麼吩咐,在下洗耳恭聽。 」存子權握著李千浩的手,久久沒有鬆開。

      李千浩清了清嗓子,鄭重道:「那好,我就直說了。 當前的局勢你也清楚,日本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了。 安倍倉介在我們縣做盡了壞事,特別是他親自策劃和實施了盤龍寨慘案。 我代表騰政委交給你一個任務,幹掉安倍倉介這個罪魁禍首。 」李千浩說著,雙目緊盯著存子權。

      聽說讓自己幹掉安倍倉介,存子權心裡暗暗叫苦,但他不動聲色,痛快答應道:「我看見安倍倉介就噁心,早就想崩了他。 不過這傢伙平時看起來氣勢洶洶,張牙舞爪,其實他膽小如鼠,找一個幹他的機會,還真不容易。 現在有你們做主,我保證完成任務,也請轉告騰政委,讓他放心。 」

      李千浩點頭,「我們要求,一定要在鬼子投降前把他解決掉,決不能讓他活著離開中國。 你有什麼困難和想法,以及鬼子有什麼新動向,要及時和我們聯繫。 」

     「一定一定,我把這個任務看成是我立功贖罪的機會。 我真心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我會竭盡全力,為八路軍服務,做一回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存子權說著,激動得流出眼淚,弄得李千浩也為之動容。

      存子權又和李千浩談了好久才面帶戚戚之色離開,一回到家,他一骨碌躺在炕上,瞪著房梁回想方才和李千浩說過的話,心裡罵李千浩,狗娘養的,竟讓我刺殺安倍君,我呸! 老子今日忍辱負重,不僅僅是為了保自己的命,也是為了保皇軍的命。 我身為大日本皇軍,豈能背叛天皇?! 正想著,門外有動靜,他知道是「尖下巴」來了,喊了一聲

「進來吧! 」

     「尖下巴 」慌慌張張推門進來,「報,報告,城西村被八路攻佔了。 」

      存子權猛地坐起來,「怎麼失守得這麼快? 也沒聽到幾聲槍聲呀,到底怎麼回事? 」

     「唉,甭提了,是駐守炮樓的幾個皇協軍與八路內外夾擊,半個小時就結束了戰鬥。 」「尖下巴」歎氣道。

      存子權沉思了片刻,沖「尖下巴」道:「你回吧。 把那幾個叛徒弄清楚,派人去把他們的家人死啦死啦。 」

     「尖下巴」答應一聲走了。

      存子權匆匆來到安倍倉介的指揮部,安倍倉介正發脾氣,見存子權進來,怒喝道:「皇協軍良心大大地壞了,大大地壞了。 」

      存子權忙安慰道:「太君息怒,我心裡有數,壞了良心的皇協軍都投了八路,剩下的皇協軍對皇軍大大的忠誠。 」

     「你的實話? 」安倍倉介疑問。

     「剩下的都是麻子六從山上帶下來的土匪,他們身上都有案底,八路是不會饒恕他們的,他們只能和我們一起共存亡。 」存子權認真道。

      安倍倉介突然想起什麼,接著方才的話題問:「你是說八路記仇? 」

      存子權用力點頭,十分肯定道:「是。 八路記仇。 」心裡想,支那人講究血債血償,為了盤龍寨的事,八路要置安倍倉介於死地是自然的事。 而眼下情況比預計的還要糟,八路已經攻到城下,而且安倍倉介麾下大部已被抽調去了太平洋戰場,縣城裡已沒多少皇軍。 麻子六雖說可靠,但戰鬥力遠不如八路,俗話說兵敗如山倒,說不定八路很快會進攻縣城,那時安倍倉介恐怕凶多吉少。 想到這裡,存子權立正肅容道:「報告太君,就我所知,八路對你恨之入骨,為了您的安全,請求調離唐堯縣。 縣城防禦讓麻子六全權負責。 」

      安倍倉介怒,「我不是膽小鬼。 我寧肯玉碎,也決不離開這個縣,我要與騰范仁決一雌雄。 」仔細看了看存子權,接著又說:「存君,我的明白,你比我們日本人還日本人,我將來有事,首先會想到你。 等著吧,我會有重要的事託付給你的。 」

      安倍倉介顯然把自己看做是日本人,存子權心裡激動起來,慷慨道:「鄙人雖生在支那,但骨子裡是日本人的靈魂,終我一生將為大日本效力,死而後已。 」

     「呦西! 」安倍倉介滿意地笑了起來。

      兩個多月過去了,八月的一天傍晚,安倍倉介把存子權叫到自己的臥室,陰沉著臉說:「存君,我們的情況不妙。 蘇軍已出兵滿洲國,我在軍部的朋友傳來消息,天皇就要發佈投降詔書了。 」

      存子權「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眼巴巴看著安倍倉介。

      安倍倉介清了清嗓子,大聲吼道:「我要玉碎,與大日本一起滅亡! 」

      存子權上前一步握住安倍倉介的雙手,「安倍君,我們還沒投降呢,為何現在就玉碎? 再說,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說不定我們還會東山再起呢。 」

      安倍倉介幹嚎一聲,「存君,我現在玉碎而不是等到天皇宣佈投降的那一刻,一個主要原因是為了你。 」

     「太君,這 ...... ? 」存子權睜大眼睛,等安倍倉介進一步解釋。

      安倍倉介用力把存子權按在椅子上,木著臉道:「存君,你不是正在和八路聯絡嗎? 告訴我! 」

      聽安倍倉介如此說,存子權大驚,瞬間冒出一身冷汗,盯著安倍倉介的眼睛道:「那我就實話實說,太君,鄙人是想活下去,活著才能發揮我的作用,才能為皇軍做更多的事。 的確,我與李千浩見過面,但我決不會做對不起皇軍的事。 」

      安倍倉介狂笑一聲,「存君,我相信你,完全相信你。 我現在自殺,你提我的頭去投八路,這樣就會取得他們的信任。 你的明白? 」

      存子權惶然道:「太君,我可以用別的方法取得他們的信任。 我怎能...... 」

      不等存子權說完,安倍倉介急道:「存君,我恨八路,恨支那人。 我大日本投降,支那人和八路一定欣喜若狂。 我想在他們慶祝勝利的時刻,給他們毀滅性打擊,把騰范仁為首的支那人統統死啦死啦! 」

     「太君有何高見? 」

      安倍倉介陰森森道:「你知道島野三郎吧? 」

     「知道。 」存子權點頭。

     「你知道他會開飛機吧。 」

     「知道。 」

     「他和我一樣,也恨支那人。 我把他交給你,你要好好使用他。 你在此地經營數年,有人脈根基,我相信你一定能幹好這件事。 」

      存子權心裡激動起來,「太君,有島野君在,我定讓騰范仁之流與他的賤民一起見閻王。 」

     「呦西! 」安倍倉介囑咐道:「別忘了幫島野君藏好一架飛機。 」拉著存子權到門口,「存君,就拜託你了。 半小時後來取我人頭。 」說完把存子權推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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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這一天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裕仁天皇通過廣播接受菠茨坦公告,宣佈無條件投降。 消息傳到唐堯縣,人們奔相走告,紛紛聚集在街頭巷尾,跳著喊著,臉上掛著喜極而泣的淚水,不知誰喊了一聲,「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抓鬼子漢奸去! 」眾人附和著湧向漢奸的居住地,把那些平時仗著日本鬼子的勢力欺壓百姓的漢奸捉住送到許錦彩的縣大隊。

      許錦彩難掩發自內心的喜悅,趕緊命人登記造冊,身份鑒別,又囑咐說:「把他們做的壞事都詳細記下來,到時一起跟他們算帳。 」 望著滿院子垂頭喪氣的漢奸,她發現都是沒有名號的小漢奸,問縣大隊長,「麻子六之類的大漢奸呢? 」

     「據報仍龜縮在縣城準備負隅頑抗,那些有頭臉的大漢奸和一些鬼子現在都躲在縣城中心一帶。 」大隊長回答。

      許錦彩想了想,道:「你們縣大隊現在的任務是封鎖縣城周邊所有道路,不許一個漢奸鬼子逃出縣城。 我去勸阻群眾不要靠近縣城,更不能進城去抓漢奸鬼子,否則恐怕要吃虧。 」說完便急急騎馬沖向那條通向縣城的路,硬是把群情激昂的百姓勸了回來。

      姬夢茵聽到日本投降的消息時,正在盤龍寨大街上寫抗日標語,聽說日本宣佈投降了,她和在場的眾人一樣流下了歡喜的熱淚。 她把正要寫的標語「萬眾一心,誓滅倭寇! 」換成「日本鬼子投降了,抗戰勝利萬歲! 」

      傍晚,夢茵回到自己的住處,心情仍不能平靜,她提筆想寫下自己的感想,剛寫下「寨中忽傳日投降,心情愉悅喜淚淌。 」聽門外有人喊:「師母! 」

     「勇超,快進來。 」夢茵有好長時間沒聽人這麼稱呼自己了。

      勇超哈哈笑著走了進來,「師母,小日本兒完蛋了,我們的血沒有白流。 」

     「是啊,保志,思春, 保進 , 興泉 ,還有那些在抗戰中犧牲的千千萬萬的英烈們,他們的血沒有白流。 日本投降了,也算為他們報仇了。 」夢茵說著,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眼睛裡滲出淚花。

      勇超忙轉移話題,「師母,鬼子被打跑了,我想我該退伍了。 我今天來就是想跟您打個招呼。 」

      姬夢茵聽了一怔,急問:「勇超,你為何有這樣的想法? 」

     「您知道,我當八路的目的是打鬼子,現在鬼子打跑了,我們百姓可以過安定日子了,我是時候回家過日子了。 不只是我,我們營大部分戰士都有這樣的想法。 」勇超喃喃道。

     「在我的弟子中,你在部隊發展的最好,年紀輕輕已經是營級幹部。 如果留在部隊,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你的軍事才華可以得到發揮,可以為國家做出更大貢獻。 如果你退伍回家過小家家,雖然也是一種活法,但農村舞臺太小,你的才華難得施展,我覺得太可惜了。 」

     「我即沒有升官發財的想法,也沒有打天下就坐天下的念頭。 我本就是農村出來的升鬥小民,回歸農村過小日子得心應手,也理所當然。 況且農村生活也不是一無是處,其中最大的好處是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其實,從入伍的那一天起,就盼望著打跑鬼子,然後就卸甲歸田。 就這樣天天盼著,盼著鬼子投降的這一天。 現在終於盼來了,我的心早飛回到了咱城西村,恨不能立即脫下軍裝,現在就走。 」

     「勇超,軍隊需要你。 我看領導是不會讓你退伍的。 」夢茵溫言道。

      勇超沉默片刻,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臂,緩緩說:「師母,自從三色山一戰負傷以來,我腰部和右臂的傷落下了後遺症,按說已不適合帶兵打仗了,為了早日打跑日本鬼子,我一直忍著傷痛沒有聲張。 」勇超頓了一下,接著說:「聽說今後國共兩黨要合作組成聯合政府,暫無戰事,趁這個當口我要求退伍,我想領導是會同意的。 」

      見勇超決心已定,夢茵默然點頭,又岔開話題問:「聽說你拒絕入黨,這是真的嗎? 」

     「是,黨組織找我談過,說是培養我入黨,我對任何組織都不感興趣,也不懂什麼主義和理想。 他們讓我寫入黨申請書,我不寫。 這些年來我就知道打鬼子。 」

      夢茵微微笑了笑,「你比我還落後。 我不但寫了申請,還當過好長時間的預備黨員。 」

      勇超皺眉道:「可你最後也沒成。 師母,我真為你鳴不平。 騰范仁憑什麼不允你入黨! 」

      夢茵苦笑道:「他說我有歷史問題。 」

     「屁! 什麼歷史問題,藉口罷了。 」勇超接著說:「象李千浩這樣的人,竟然領導師母您。 唉,這算什麼事兒呀! 」提起李千浩,勇超氣不打一處來。

      夢茵溫言道:「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啊。 看看周遭的人,還真找不出象李千浩這種精明強幹的人。 這不,趙一勝高升去當師長,聽說李千浩要當咱團的代理團長呢。 」

     「所以呀,我就不明白上級怎麼就看上了他。 他在我連當付連長時,衝鋒時躲在後面,打阻擊時貓在角落很少開槍,他可不是為了節省子彈,他是怕開槍會吸引敵人。 就拿三色山阻擊戰,打了一天,他總共只打出了五發子彈。 戰後總結卻說的頭頭是道,仿佛沒他三色山就守不住似的,功勞都成他的了。 」

     「竟有這種事! 我只知道李千浩會搞關係,情商高,和上級領導混得都不錯。 不過,這也是人家的本事。 你看象你這種衝鋒在前,享受在後的幹部,有多少活到了現在。 你不是黨員,還當了付營長,也算不錯了。 我知道,你的榮譽都是拼命才換來的,也真不易。 如果你已經鐵了心退伍,只要領導批准,我也沒啥說的了。 」

     「謝師母理解,我今晚就寫退伍報告,希望他們早日批下來。 師母多保重。 」說著勇超往外走。

     「嗯,我送送你。 」夢茵隨勇超走出大門,向村外走去。

      姬夢茵和勇超邊走邊聊,快到村口時,遠遠看見前面有三個人仿佛在道別。 夢茵認出來了,一個是騰范仁,另一個是李千浩,第三個是存子勸!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停住腳步,漲紅了臉,心臟咚咚狂跳起來,轉頭問:「勇超,前面那個穿黑上衣的是不是存子勸? 」她心裡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正是,什麼時候存子勸這小子跟騰范仁聯絡上了? 」勇超見夢茵眼睛似要冒出火來,忙安慰道:「師母別急,存子勸是日本的鷹犬,做了那麼多壞事,是任何人都否定不了的事實,誰也救不了他。 」

     「不好說,走,咱去問個明白。 」夢茵說完朝村口走去。

      存子勸看見姬夢茵和師勇超走過來,忙和騰范仁二人告別,匆匆朝縣城方向走去。 騰范仁和李千浩轉身,正與姬夢茵打了個照面,李千浩順便打了個招呼,「你們師徒二人這是要去哪兒呀? 怎麼看起來還氣呼呼的? 」

      姬夢茵指著存子勸的背影,忿忿道:「怎麼,你們是不是想要招安這個大漢奸? 」

      騰范仁刹時沉下臉,「姬夢茵,我知道你和存子勸有成見。 我可要提醒你,你可別秋天望田頭,找茬兒。 」

     「騰范仁,我也要提醒你,存子勸是咱縣的頭號大漢奸,對他的仁慈寬恕,就是對人民的犯罪,是對犧牲的烈士的污辱! 」夢茵說的激動,聲調高昂淒厲。

      騰范仁冷哼一聲,「當初你要是聽我的,早就把存子勸策反過來了。 那情況會大不相同,我們不僅早日迎來今日的勝利,也會避免重大損失和犧牲。 就是因為你的狹隘的報仇思想,錯過了那寶貴的機會。 今次還是李千浩親自出馬,沒費多大力氣,存子勸就爭取過來了。 本來嘛,存子勸的愛國之心壓根兒就沒有泯滅。 」

      姬夢茵沒想到騰范仁竟如此說,氣得眼淚流了出來,聲音有些顫抖,「我真沒想到這些話出自你政委之口! 你說他有愛國之心,他為日本做了多少壞事,殺了多少同胞,人盡皆知,有這樣愛國的嗎? 」

     「姬夢茵,不許你這麼對領導說話! 」李千浩鐵青著臉說道。

      師勇超皺起眉頭,急道:「師母說得對。 如果你們說存子勸不是漢奸,那麼咱縣就沒有漢奸了。 誰不知道存子勸在咱縣一手遮天,比日本鬼子還日本鬼子。 如果你們不懲罰存子勸,天不容,地不容,廣大百姓不幹! 」

      李千浩轉向師勇超,緩緩道:「存子勸只不過是一個翻譯官,手上應該沒有血債。 你們知道嗎,是他奉政委的命令殺死了安倍倉介,為死難的同胞報了仇。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答應讓麻子六放下武器投降。 他這是火線起義,按我軍政策,不但不懲罰,還應該給于獎勵才對。 」

     「放屁! 」師勇超瞪起雙眼,伸手揪住李千浩的衣領,揮起拳頭,怒道:「你 要敢收他,老子先教訓你。 」

     「住手! 師勇超,你想造反不成? 滾,這兒沒你什麼事。 」騰范仁喝道。

      夢茵讓勇超放開李千浩,努力控制住情緒,壓低聲調說:「你們二位聽好了,存子勸與咱縣所有的慘案都有關,而且他也親手殺過人,比如他為了救那個該死的島野三郎而殺了個可憐的乞丐。 」夢茵目光轉向騰范仁,「縱然李千浩不知這事,你總會記得吧。 還有你當年組織的抗日先鋒隊,不也是被他所害嗎? 」

      騰范仁打斷了夢茵的話,肅容道:「你不要再說了。 你心裡有仇,說不出公道話。 存子勸是什麼人我們很清楚。 他是做過些錯事,但他能改,能讓我們不費一槍一彈解決麻子六,這就是立功贖罪。 你呢,心態要放正,別讓仇恨遮了你的眼。 」

     「小日本兒投降了。 麻子六一夥失去靠山,現在如熱鍋上的螞蟻,朝不保夕,不論誰去,給他們個臺階他們就投降了。 就算他辦了這件事,你們就即往不究,還給他立功,騰范仁,你們這麼做對的起戰死的烈士們嗎? 莫非你真忘了為你而死的騰若智,還有...... 」夢茵說到這裡,聽騰范仁大吼了一聲。 「姬夢茵!! 」

      夢茵對著正怒目瞪著自己的騰范仁,也大吼了一聲,「騰范仁!! 」

      二人怒目對視,互不相讓。

      過了好一會兒,李千浩皺起眉頭對姬夢茵道:「姬夢茵,你今天犯了嚴重的錯誤,過後我會找你談。 政委,咱們走。 」說完,拉了騰范仁一把,二人朝村中走去。

      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夢茵只覺得胸部仿佛漲大了好幾圈兒,心口似有把火在燒著自己的五臟六腑,她感到大地在抖動,一個趔趄,差一點兒跌倒,還是勇超一把扶住了她。
「師母,怪不得人說,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反革命。 這算什麼事兒啊! 」勇超發起牢騷。

      姬夢茵悽楚一笑,「勇超,我現在才真正理解了你為啥退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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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解放

      存子勸連夜找到麻子六,先把城外的情況介紹了一番,「大哥,咱整個縣城都被騰范仁包圍了,我四遭轉了一圈,沒有沖出去的可能。 我剛從八路的老窩回來,看架勢他們不日即將攻城。 大哥在此危急時刻,可要早做打算。 」

     「老子要和此城共存亡,老子不怕死。 」麻子六吼道,轉念一想,開始上下打量存子勸,「欸,老弟,你啥時候跟他娘八路勾搭上了? 你說實話,可別糊弄我。 」

     「不滿你說,三個月前,八路跟我聯絡,我斷然回絕,還殺了那個前來聯絡的愛力丁。 昨日咱大日本宣佈投降,我徑直去見了騰范仁,我對他說大日本投降了,我也來投降,要殺要剮,你看著辦。 你猜怎麼著,他說八路優待俘虜,好酒好菜招待。 還說如果麻子六來降,他們也會一視同仁。 我對他說那就讓我傳個話,這就是為什麼老弟我又站在大哥面前。 」存子勸說著,拿出他的朝日牌香煙,遞給麻子六一支,點著抽起來。

      麻子六抽了幾口,慢吞吞道:「老弟,你說的我信。 他們讓你當說客,是再合適不過了。 還有,你和騰范仁有交情,他們善待你,也是理所當然。 他娘的他們哪裡知道,你做的壞事比我可不少。 」

     「所以呀,我為了保護我的兒子,我把他託付給了靠得住的人,萬一八路算後帳,我死了,但不會牽連我兒子。 」

      麻子六哈哈笑了幾聲,「你的兒子才多大,即沒殺人,也沒越貨,牽連個球。 要說牽連,我那老婆兒子才會受我牽連。 我知道大禍已經臨頭,我死了也就罷了,我那兒子也是個小官兒,還殺過人,我那時高估了皇軍,把好多親戚都拉進了隊伍。 唉,後悔晚矣。 」

     「我也跟你交個底,我存子勸心裡永系我大日本,我早就把自己看成是日本人。 我投降八路也是策略使然,目的是保護和説明陷入困境的日本人和皇協軍。 現在的情勢你也清楚,能否聽小弟一言? 」說完,存子勸注視著麻子六。

     「老弟別客氣,我洗耳恭聽。 」

      存子勸湊近麻子六,低聲道:「想必你也清楚,弟兄們的心已經亂了,如果八路來攻城,恐怕咱連一小時都頂不住。 所以大哥不如獻城換命。 」

      麻子六沉吟片刻,突然跪在存子勸面前,「老弟,大哥我一家的命就靠你了。 先受我一拜。 」

      存子勸忙拉起麻子六,「大哥何必如此,我們本就在一條船上,生死與共,兄弟我不敢忘記。 只要大哥決心已定,兄弟我將拼盡全力,竭盡所能,保大哥全家安全。 」

      麻子六起身,顫抖著說:「大哥我知道你神通廣大,無所不能。 如能保我這條老命,當然最好,只是,唉,我深知罪惡深重,恐怕八路秋後算帳。 」

     「大哥放心,你獻城後,八路進城,肯定放鬆對縣城的封鎖,如大哥看情勢不對,趕緊逃去野狼嶺,我已經派我最可靠的人去了。 」存子勸得意地說。

      一絲喜感掠過麻子六的麻子臉,「老弟果然睿智,大哥我佩服。 為防不測,我把我的兩個犬子,還有,我老婆就交給你了。 」說完拿出一個皮箱,「這是一箱金條,我把它交給你,我知道你是幹大事的人,定會心想事成。 把我的一切託付給你,我放心。 」

      存子勸接過箱子,「太好了,我派人把它連夜送去野狼嶺。 你的兩個孩子就交給我,我把他們看做是我的孩子。 你呢,先別洩氣,你本就福大命大灶火大,如真遭難,會逢凶化吉的。 」

     「我也想開了,都這把歲數了,什麼沒吃過? 什麼沒喝過? 什麼樣女人沒見過? 什麼樣的人沒殺過? 我死了就死了,不冤。 我就是覺得我那兩個孩子太可憐,特別是我那個老二,唉,不說了。 走吧,你對騰范仁說, 我投降。 」

      第二天一大早,存子勸來找李千浩,在村口被幾個哨兵攔下,一個戰士上前一步,抓住存子勸的胳膊,喊道:「班長,我認識他,他是鬼子的翻譯官存子勸。 」

      存子勸不慌不忙道:「你是從皇協軍反正過來的吧。 我表面是鬼子翻譯,實則是為八路工作的特勤人員。 我口袋裡有李千浩主任給我寫的路條。 你們呀,太不知深淺了,還不鬆手。 」

     「我昨日見政委和李主任把他送走的,應該是自己人。 」班長接著對存子勸說,「我帶你去團部。 」

     「那太好了。 請帶路。 」存子勸邊走邊說:「其實我和你們騰政委倍兒熟。 雖然你們打遊擊時東躲西藏,我找到團部可不是一次兩次。 我也是奉騰政委的指示,幹掉了安倍倉介。 」

     「原來是你殺的呀,佩服,佩服! 」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為了趕走鬼子,粉身碎骨也心甘。 」

      存子勸見到李千浩,先把麻子六的部下猛誇一頓,說他們都是亡命徒,被逼到牆角要拼死命,「李主任,以我之見,不如網開一面,讓他們以城換命。 只要他們投降,保證麻子六等人的生命安全。 」

     「當然,他們要投降,明日 12 點是最後期限。 到時他們要麼打開城門投降,要麼被全部消滅。 」李千浩不假思索道。

     「兄弟我定當盡全力遊說麻子六徼槍投降,只是麻子六說他要確認他無生命之憂,才肯投降。 你看...... 」存子勸眼珠子骨碌碌轉著,期盼著李千浩的回答。

     「行,就留他一條狗命。 」李千浩不耐煩道。

     「好,一言為定。 我這就趕回去,我要讓麻子六明日親自出城歡迎大軍進城。 最後,兄弟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 」存子勸停下,看著李千浩。

      李千浩皺眉問:「什麼事? 」

     「李主任,我想正式加入八路軍。 只要你答應,我什麼都能幹,看門做飯都成。 」

     「按說應該沒問題。 這事等解放了縣城再說。 」

     「那就先賞一頂軍帽吧。 」存子勸說著把桌子上的一頂帽子戴在頭上,又指著桌子上的軍衣,「等收了麻子六,我再取這套衣服。 」說完怯怯地望著李千浩,生怕他把軍帽收回去。

     「你想當八路,可有人已經是營級幹部了,卻死活要退伍。 走就走吧,這套衣服我給你留著,等解放了縣城,你再辦個入伍手續。 好啦,明日城門口見。 」說著伸手與存子勸握手告別。

      存子勸走在街上,身後不時傳來竊竊私語,「瞧,那不是日本的翻譯官嗎? 」「哎,你知道什麼,人家是咱八路軍的臥底,明著幫日本人,暗地裡幫咱八路。 」「聽說安倍倉介就是他殺的。 」「真是能人,怪不得人家吃香的喝辣的。 」存子勸聽了,心中好不得意!

      這天中午時分,城門大開,麻子六帶著他手下的大小頭目站在城門口,迎候八路的到來。 他已站立了二個鐘頭,還不見八路的身影,禁不住發起牢騷,「他娘的,老子有生以來哪受過這等窩囊氣,投降還這麼不順。 」又轉頭問:「存子勸呢? 」

     「聽說去迎接八路去了。 」

     「還是他會做事,不服不行啊! 」麻子六發自內心感慨道。

     「來啦,快看,那個騎馬的是李千浩,聽說現在是代理團長兼任政訓處主任。 那個牽馬的不就是存子勸存翻譯官嗎? 你們看,存翻譯官現在就象孫子似的,往日的威風哪兒去了? 」旁邊有人指點著說。

     「時移世易,人哪,就得隨世而變。 」另一人說罷,見麻子六面露不悅,忙又說:「當然,不論什麼世道,我們對大哥的心是永不變的。 」

     「聽著,如我有什麼不測,你們帶著日本朋友去野狼嶺。 存子勸說他的心是永遠向著大日本的,但願他說到做到。 還有,如果存子勸有什麼行動,你們要積極配合他,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跟他鬧掰了。 」麻子六低沉說到這裡,見李千浩已到近前,忙打住話頭,匆忙上前幾步,抱拳道:「歡迎大軍進城。 」

      李千浩騎在馬上,低頭看著面前這個不起眼的小個子,問:「你是何人? 」

     「鄙人麻子六。 」

      李千浩問牽馬的存子勸,「他就是那個土匪頭子麻子六?


      存子勸點頭,「正是。 」

      李千浩喝令,「給我綁了! 」

     「李團長,不是說好了嗎,麻子六獻城保命。 況且八路政策優待俘虜。 」存子勸驚道。

      李千浩並不解釋,騎馬走向另一邊的群眾,向他們招手示意。 有人喊:「千刀萬剮麻子六! 」「打到漢奸走狗! 」

      存子勸眼看著麻子六被幾個戰士五花大綁起來,忙示意正在不知所措的幾個土匪頭目快走。 這時許多百姓湧上來,對麻子六拳打腳踢,有人不顧一切撲上去,死死咬住麻子六,說什麼都不鬆口。 不一會兒,麻子六已滿臉是血。 警衛排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麻子六押走。

      這個場面也震驚了存子勸,他暗暗慶倖知道自己底細的尤禿子和呂黑子已被滅口,麻子六的家屬落在自己手中成了人質,料他麻子六不敢對自己不利。 同時,他恨,恨這些百姓跟共產黨走,恨他們對日本人不敬不從。 他心情陰沉下來,生怕有人站出來大喊,「存子勸才是最大的漢奸,他就在這裡! 」他惶惶中不由得摸了摸頭上的八路軍帽,心裡慢慢鎮靜下來,混在人群中四處張望,暮然他看見了姬夢茵,這個使自己神魂顛倒的女人,正面帶微笑和許錦彩說話。 看看許錦彩,當年不過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農婦,現在本事可是大得很,將來會是抗戰勝利的最大受益者。 他看著周圍的人個個喜笑顏開,看得出他們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只有自己面無表情,與眾人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察覺到這點,他狠狠壓下心中的恨意,強力咧開嘴,裝出一副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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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20-1-26 09:18 編輯

第四十六章 惡魔的壞

      公審麻子六的佈告貼了出來,槍斃麻子六的消息也傳遍整個縣城。 姬夢茵滿懷心事的來到關押麻子六的牢房,她想弄清楚十多年前丈夫究竟是怎麼死的? 存子勸又在其中發揮了多大作用? 這或許是真相大白的最後機會了。

     麻子六被單獨關押在一間不大的囚室,此刻正蜷縮在角落裡,他緊閉雙目,一動不動的如死了般。 姬夢茵強壓怒火,隔著鐵欄杆高聲喊道:「麻子六! 十二年前是你在野狼嶺槍殺了霍楚飛吧! 」

      麻子六微微睜開雙眼,盯著姬夢茵看了看,將頭轉向一側,不管姬夢茵怎麼發問,死活不出聲。 姬夢茵心裡發急,喊:「麻子六,你槍殺的霍楚飛是我的丈夫,他當年經過你的地盤,是因為他相信你聽許大叉的話,不在你自己的地盤殺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大局已定,我不過是想知道你下手的緣由和真相。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曾經熟悉的聲音,「你想知道真相嗎? 我可以告訴你。 」夢茵回頭,驚得她倒吸一口氣,存子勸就在不遠處站著,使姬夢茵吃驚的是他身著八路軍軍裝。

      不等姬夢茵反應過來,存子勸忙說:「姬夢茵同志,從現在起,咱就是同一個戰壕裡的戰友。 看來咱還是有緣啊。 」

      姬夢茵怒,「存子勸,誰跟你是戰友,你也配?! 」說著向前邁了一步。 存子勸慌忙舉起槍,「站住! 我知道你有弄死我的本領。 不過,你可要想清楚,我現在和你一樣,是八路軍團部的幹事,是共產黨領導下的革命軍人。 你要是跟我過不去,就是跟革命組織過不去。 」

      姬夢茵喝道:「住口! 你是日本鬼子的幫兇,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你別以為你穿一身八路軍軍衣,就能掩蓋你那顆漢奸心。 」

      存子勸臉上閃現出紫紅色,急道:「姬夢茵,費話少說,你想要什麼真相,儘管問。 我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

      姬夢茵問:「那好,你聽著,我夫楚飛是不是你買通麻子六害死的? 」

     「是,不過是因你而起。 」存子勸答得坦然。

     「說詳細點兒! 」

     「嗯,我那時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為了得到你,所以才恩將仇報,買通大哥幹掉了恩人霍楚飛。 」

     「思秋也是你害的是不是? 」

      存子勸想了想,慢吞吞道:「是我一包香煙的功勞。 野口正一為了我的香煙,一槍要了思秋的命。 」

      姬夢茵拳頭握得咯咯響,切齒道:「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

      存子勸陰森森笑了兩聲,「那天晚上是思秋壞了我的好事,我現在想起來還恨他。 」見姬夢茵有向自己靠近的企圖,忙後退舉槍,「你別過來。 你還想知道什麼快問,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 」

      姬夢茵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1937 年是你勾結日本鬼子消滅了騰范仁的抗日先鋒隊吧? 」

     「沒錯,你頭腦還算清醒。 」

     「你的同夥? 」

     「呂黑子,已經死了。 你想要證人,陰曹地府去找。 」存子勸嘿嘿笑了起來。

     「許五聲也是你害得吧? 」姬夢茵又問。

     「把他千刀萬剮是我的主意。 說起許五聲,他幫你揪出了我安插的特務崔丙喜。 你那次也幫我除掉了我的對頭鬼七。 那個時候,鬼七在太君面前處處壓我一頭,我那段的日子可真難過啊。 是你的離間信幫了我忙,給了我滅鬼七的機會。 想起這事,我還真真感激你,不愧是我乾娘。 」存子勸說著,露出一絲喜色。

     「除掉叛徒鬼七是我八路軍鋤奸工作的一部分,與你們內鬥無關。 」姬夢茵又接著問:「伏擊思春衛校的事也是你幹的吧? 好漢做事好漢當,你還做過什麼壞事,有種就都說出來。 」

      存子勸洋洋得意起來,「嗯,那可是我為皇軍幹的一件大事,為此我還得到了皇軍的獎賞。 思春嘛,死的確實慘,一顆子彈貫穿了心臟。 你知道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什麼嗎? 是她那雙瞪得大大的眼睛,看來真真是死不瞑目啊。 」

     「存子勸,血債血償,你的主子日本鬼子已經完了,你還能倡狂幾時? 識相的話趕緊坦白自首,弄好的話給你留一具全屍。 」姬夢茵狠道。

     「姬夢茵,你這叫什麼話? 我早就是八路的一員,功勞並不比你小。 你知道安倍倉介是誰殺的嗎? 是我存子勸! 我現在也是堂堂正正的八路軍幹事,你瞧瞧,我的軍裝與你的有哪點兒不同? 不都是一樣的嘛。 咱們應該忘掉過去的不快,互相扶持才是。 你說是不是? 」說著存子勸大笑起來。

     「存子勸! 我就不信騰范仁會讓你這個大漢奸過關,更不信他讓你這個敗類混入八路軍隊伍,你是該償還血債的時候了。 你不自首,我今日先結果了你。 」說著撲向存子勸。

      存子勸正要開槍,手槍被姬夢茵一腳踢飛。 存子勸此時已不是十幾年前的存子勸,雖武功遠不及姬夢茵,但他強壯的體魄還是抗住了姬夢茵的幾次進攻。 姬夢茵隨即改變了策略,瞅准機會一個旋風腳把存子勸掃倒在地,正要撲上去扼其喉嚨,聽有人大喊:「住手! 你們在幹什麼?! 」夢茵回頭,騰范仁站在門口,正怒目看著自己。

      存子勸忙連滾帶爬來到騰范仁腳下,單腿跪地拉住騰范仁的手,「政委救我,姬夢茵要殺我。 」

      騰范仁橫眉冷對姬夢茵,「姬夢茵,存子勸現在已經是八路軍的一員,你要是報私仇,就是犯罪。 你知道嗎? 」

      姬夢茵喘了口氣,憤憤道:「政委,存子勸剛才承認了,是他和呂黑子勾結鬼子消滅了你的抗日先鋒隊。 也是他帶鬼子伏擊了思春的衛校學生。 還有...... 」

      存子勸忙喊道:「冤枉啊! 我沒做過的事,哪來承認之說啊!? 」存子勸怒向姬夢茵,「好你個姬夢茵,你為了害死我費盡心思,竟然不顧廉恥撒下如此彌天大謊。 我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世上最毒莫過婦人心哪! 」

      騰范仁面色如鐵,沖姬夢茵道:「姬夢茵,我看你是想報仇想瘋了吧。 我現在再一次告訴你,雖然存子勸為日本鬼子做過翻譯官,但是他為抗日做了很大貢獻。 他救了石康書記,殺了安倍倉介,勸降了麻子六。 還有...... 」

      姬夢茵急火攻心,實在聽不下去了,脫口而出,「騰范仁,你是在認賊做父! 」

      竟然有人說自己認賊做父,騰范仁暴怒,厲聲喝道:「放肆! 難道不幫你報仇就是認賊做父? 你羅列存子勸的罪狀,哪一條你有確鑿證據? 沒有,你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詆毀中傷自己同志,我不容忍,我們革命隊伍也決不容忍。 我現在命令你,回去寫檢討,要深刻檢討! 」

      姬夢茵怒氣填胸,忿然作色,顫聲回道:「騰范仁,你鬧革命這麼多年,怎還敵我不分,作檢討的應該是你! 」

      這時旁邊的囚室裡傳出麻子六的奸笑聲。 姬夢茵接著說:「看看,你的所作所為讓什麼人高興? 這還不清楚嗎?! 存子勸是什麼人,用屁股想都能想明白。 真沒想到你竟和他穿一條褲子。 」

      騰范仁暴跳起來,手摸著腰間的手槍,「住口! 檢討你寫不寫? 」

     「我沒錯,不寫! 」姬夢茵說著,一把推開騰范仁朝門外走去。

     「我要處分你! 」騰范仁喊著,望著姬夢茵的背影,「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

      姬夢茵徑直回到自己的屋子,一頭撲在炕上,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她委屈極了。 她晚飯沒吃,沒有饑餓感,一夜沒睡,也沒有困意。 第二天早上,她還在胡思亂想,她想不明白,自己和存子勸在對立的兩個陣營裡相互撕殺了這多年,現在竟然要生活在同一個集體裡。 又想起在抗日中犧牲的保志,思春,保進,興泉,五聲,力攻等人,他們仿佛在向自己訴說,存子勸是害人的魔鬼,不要放過他。

      外邊早已熱鬧起來,她知道,今天一早要召開大會,當場處決麻子六,然後是慶祝抗日勝利大遊行。 存子勸本應該和麻子六一同被槍斃才是,難道老天如此不公,竟真的讓這個惡魔逃脫懲罰? 決不,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就要將存子勸繩之以法。 想到這裡,她坐起來,緩了緩神,又梳洗打扮一番,草草吃了幾口飯,匆匆來到大會場。 眼見麻子六被當場處決,看著麻子六的屍體被拖出會場,她心裡想,楚飛,八路軍為你把仇報了,等遊行結束,我再到你墳前向你細說。 她緩步來到八路軍的佇列,正想加入隊伍,聽身後有馬噠聲,回頭見劉幹事不知從哪兒弄了輛三輪摩托,正朝這邊開過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人騎摩托,她好奇,停住腳步看著小劉騎著摩托在不遠處轉圈兒。 她明白了,小劉正在學騎摩托。 她正想起步入列,小劉騎著摩托沖過來,一個急刹車,三輪摩托穩穩停在她面前,滿臉汗水的劉幹事笑著招呼道:「姬幹事,我今天是開路先鋒,車鬥裡還空著,快上車。 」
姬夢茵笑了笑,「不行,首長坐才對。 我還是開11號吧。 」

      劉幹事急道:「你坐才最合適,在隊伍最前頭,也最要臉面。 快上來。 」

      一旁的戰士喊,「姬幹事上去! 姬幹事上去! 」

      姬夢茵也想償償乘坐摩托的滋味兒,聽眾人勸,便跨進三輪車鬥裡。 劉幹事開到隊伍前面,停下來等出發的命令。

      看著興奮的劉幹事,姬夢茵問:「劉幹事,你什麼時候學騎摩托的? 」

     「今天一大早。 這個不難學,比騎自行車還簡單。 它有三個輪子,不用擔心它會倒。 」劉幹事說著,不由得開動摩托前走後倒動起來。

     「劉幹事,你還真有點兒迫不及待啊。 」

     「姬幹事,你不知道,騎摩托真好玩兒。 」

     「這摩托是鬼子留下的吧? 不瞞你說,我見到鬼子用過的東西就恨。 你沒這種感覺嗎? 」

     「我只見到鬼子的膏藥旗恨,別的東西我愛。 你瞧,鬼子的槍,車都他娘的不賴。 」

      「等著吧,總有一天咱中國會造出更好的武器和車,特別是汽車。 那時你...... 」姬夢茵還沒說完,聽後面有人喝道:「姬夢茵下來! 你也太不知自己值幾斤幾兩了吧。 」回頭看是騰范仁正朝這邊走過來,後面緊跟著李千浩和許錦彩。

      姬夢茵的第一反應是認為自己錯了,首長才應該坐在車鬥裡,露臉的事也應該由首長來做。 雖然騰范仁的話難聽,她也不知說什麼好,慌忙從車鬥裡跳了出來,怔怔地站在一旁,滿臉飛紅。

     「政委,是我讓她坐車鬥裡的。 」劉幹事忙解釋道。

     「她不配! 這是什麼位置? 是遊行隊伍的開路先鋒。 」騰范仁目光轉向許錦彩,「錦彩,你是縣委書記,全縣的主心骨,你才最有資格坐在這個露臉的位置上。 」

     「這哪成?! 你這樣說可把我羞死了。 」許錦彩一把拉住正要離開的姬夢茵,肅容道:「范仁同志,你剛才不該那麼說茵嫂。 我看茵嫂坐裡面最合適。 」

      騰范仁也沉下臉來,「我說的話合不合適咱下來再說。 遊行隊伍的排頭兵理應由你這個縣委書記來擔任。 再說,讓全縣的百姓認識你這個父母官不也挺好嗎? 就這麼定了。 」

     「是呀,許書記就別客氣了。 你看大家可都在等你呀。 快進去。 」說著硬把許錦彩推進摩托車鬥裡。 許錦彩眼望著姬夢茵,盡顯尷尬之色。

     「出發! 」騰范仁高聲命令。

      街道兩旁早已擠滿了百姓,隊伍一路走過來,歡呼聲,鑼鼓聲,鞭炮聲不絕於耳。 許多百姓也紛紛加入遊行隊伍,千人的隊伍瞬間彙聚成數萬遊行大軍,浩浩蕩蕩沿街湧去。

      姬夢茵在八路軍隊伍裡一邊和大家一起喊著口號,一邊尋找存子勸,她擔心存子勸在遊行隊伍中搞破壞。 在她心裡,存子勸是十惡不赦的敵人,是漢奸死硬分子,投八路不只是為了保命,很可能掩蓋著更大的陰謀。 她尋遍了團所屬各部,卻沒見到存子勸的蹤影。 正疑惑間,聽見天上有飛機聲音,那聲音和在三色山上時聽到的一模一樣,不由得抬頭望去,驚得她大喊起來,「快散開,有敵機! 」話音未落,彈雨伴隨著機關槍聲從天而降,一溜溜人應聲跌倒在地,鮮血流出來,染紅了整個大街。 沒有被擊中的人紛紛撲向牆角,人太多,層層疊在一起,底下的人被壓死的不記其數。 姬夢茵也被壓在下層,不知過了多久,她從昏迷中醒了過來,睜眼望去,到處是流著血的屍體,有八路軍戰士,有十幾歲的姑娘,有幾歲的孩子,也有白髮老人。 她掙扎著站起來,沿街向前走去。 她擔心許錦彩的安危,許錦彩不僅是她無話不談的知己,也是她戰勝存子勸的唯一希望和靠山。 她遠遠看見了那輛摩托車,她加快腳步走過去,看見許錦彩靜靜地躺著,上身已被鮮血染透,臉上也有傷。 她俯身摸許錦彩的頸動脈,知道她已經死了。 她為許錦彩擦去臉上的血污,用手絹蓋在臉上。 劉幹事爬在摩托上,頭頂被掀開了半邊,腦漿散落在臉上和頭髮上。 姬夢茵眼淚流了出來,剛才那架飛機的影像浮現在腦海,和在三色山上看到的一樣,它飛得也是那麼低,飛行姿態也一模一樣,很像是同一架飛機。 她想,雖然日本投降了,那些死硬軍國主義分子及其鐵杆漢奸肯定不甘心失敗,更不想認輸,一定會找機會下手。 她斷定,這起慘案與存子勸有關,說不定他就是主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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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20-1-31 06:40 編輯

第四十七章 風滿樓

      天黑了下來,整條大街上還充滿著悲傷的氣氛,趕來收屍的家屬呼喚著親人的名字,聲聲刺疼著姬夢茵的心。 她下決心要查清楚,為死難的人報仇。 在此起彼落的哭聲中,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回走,整個下午,她救助了數不清的傷者,幫著把死者交給收屍隊,等家屬來認領屍體。 穿行在拉著屍體的車流中,姬夢茵想起自己失去思秋和思春的日子,心裡難過起來,不由得也慟哭起來。 她邁著小碎步,剛走上橋頭,見李千浩迎面走過來,忙擦乾淚水,喊住李千浩,「李主任,咱們傷亡怎樣? 」

      李千浩猛然看見姬夢茵,先是一驚,答非所問道:「姬幹事,你可真命大! 如果不是騰政委,在摩托車鬥裡死的可就是你了。 哎吆! 人的命啊...... 」

      姬夢茵打斷李千浩的話,「我寧願死的是我。 」想想李千浩說的也是事實,又說:「你說得對,錦彩是替我死了。 那麼,是什麼人製造了這場血案? 你心裡有譜嗎? 」

      李千浩哼了一聲,「百分百是鬼子幹的。 你想啊,國民黨和我們還沒鬧翻,他們也在慶祝抗戰勝利,雖有幾架破飛機,不至於,也沒道理襲擊咱們遊行隊伍。 鬼子雖投降了,賊心肯定不死,弄架飛機襲擊報復並不意外。 」

     「我也這麼想,只是我覺得這不是一人所為,背後肯定有漢奸參與,說不定這個漢奸就是主謀,是策劃者。 」姬夢茵說。

     「我也覺得是一個團夥幹的。 」

     「遊行隊伍遇襲時,我沒看見存子勸,你不覺得蹊蹺嗎? 」

     「昨晚他就跟我告假了,他還為不能參加今日的遊行遺憾不已。 姬幹事,沒有警惕心不好,過分敏感也不好。 你說是不是? 」

     「李主任,我太瞭解存子勸了。 如果說有漢奸參與其中,這個漢奸肯定就是他。 李主任,我請求對存子勸展開全面調查。 」

      李千浩臉色沉下來,皺眉道:「姬幹事,不能憑空瞎說,毫無根據懷疑人是會傷感情地。 你的心情我瞭解,但也不能因為人家告假就來個全面調查不是? 你忙活了一天也累了,先回去吃點兒東西,再好好睡上一覺。 可別忘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李千浩心裡不悅,心想,大家都知道存子勸是自己策反過來的,是自己的一大功績。 如果存子勸出了事,那自己這個代團長就甭想轉正了,甚至政訓處主任這個位子也不保。 因此,存子勸在這個時候不能出事,更不能被認為是假投降。

     「看看這滿大街的鮮血,想想在我們身邊死去的同志,我怎吃得下飯,睡得好覺! 李主任,把調查這次慘案的任務就交給我吧,我一定盡我所能,查明真相,把罪魁禍手繩之以法,為錦彩和死去的百姓報仇。 」姬夢茵激昂地說,黑暗中沒有看清李千浩那張不快的臉。

     「報仇,報仇,你就知道報仇! 你的格局放大點兒好不好? 」見姬夢茵露出驚駭神色,又接著說:「調查的事我親自負責,咱們政訓處所有人,當然也包括你,組成調查小組。 你還和過去一樣,直接向我彙報。 」

      姬夢茵從詫愕中回過神來,心想,近年來李千浩對自己一直崇敬有加,今日怎如此粗魯? 權且當作是今日的慘案導致他心情不佳之故吧。 況且騰范仁視自己如眼中釘,面前這位主任兼代團長不能再得罪了。 想到這裡,緩緩道:「李主任,敵人這架飛機肯定迫降在什麼地方。 我看見這架飛機向東北方向飛去,我建議尋找這架飛機。 」

     「你能肯定它不飛回機場? 」

     「華北所有機場不是由我軍佔領,就是由國軍控制。 如是日人偷的飛機,只能迫降或是飛行員跳傘。 野狼嶺極可能是他們最佳藏身之地。 咱應即刻派人重點搜索那一帶,找到人和飛機。 」姬夢茵說得十分肯定。

     「這個你不用操心。 野狼嶺是麻子六的老巢,沒有今天的事也會派人去搜查的。 」

     「那好。 我去查一下看今天誰沒來參加遊行,看看這些都是什麼人? 從這些人入手,尋找突破口。 我想單獨行動,不想弄大動靜。 請你批准。 」姬夢茵懇求道。

      李千浩略一思索,「行! 不過你要記住,有什麼發現,立即向我報告。 」

     「是! 」姬夢茵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存子權眼見自己的計畫實施的如此順利,騰范仁和李千浩被哄的團團轉,心裡高興起來,悄悄來到橋下的密秘聯絡地點,見到「尖下巴」,興沖沖吩咐,「你去一趟野狼嶺,通知瞿三兒來我家開會,我有話講。 」

     「尖下巴」怔了一下,憂心問:「在你家? 這可是在八路眼皮底下啊! 聽說日軍的大院兒現在是八路的縣政府辦公的地方。 」

      存子權拍了拍自己的八路軍裝,「我現在就是八路,天天和八路頭兒一起混都不怕,還在乎縣委的幾個土包子!? 時間就在後天晚上,我有好酒好肉招待。 」

     「尖下巴」答應一聲正要離開,又被存子權叫住。

     「慢著,轉告瞿三兒,讓他照顧好島野三郎。 特別注意,八路很快會搜查野狼嶺,讓他們轉移到第二個密營。 」存子權看著「尖下巴」,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戴在「尖下巴」頭上,「這樣你才象個土八路,去吧。 」

      存子權在日軍佔領時期指手劃腳貫了,日本投降後只好夾起尾巴做人,表面上忍氣吞聲,心裡卻憋得要爆炸了似的。 昨日島野三郎在天上一通機槍,打死八路和支那人無數,特別是還打死了縣委書記許錦彩,他想想就解氣。 他抬頭朝東邊望去,默默想,安倍倉介沒有白死,他自己也沒有辜負皇軍的重托。 他快步走向八路軍駐地,那裡有他安排混進八路隊伍的同夥。

      兩天后的這天晚上,存子權早早回到家裡,他已經好久沒回來過了。 自從牛采會死了後,他再也沒想起過她,反而覺得輕鬆了不少。 他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兒,看著許采會用過的東西,後悔沒有早一點兒把它們燒掉。 「燒」在他腦海裡一閃現,使他想起燒掉的姬夢茵那個筆記本兒。 他長歎一聲,覺得老天不公,自己能耐這麼大,能得到日軍的重用,也能取得八路的信任,卻偏偏不能征服自己喜歡的女人。 他轉眼看見一個不郎鼓,那是兒子存日一郎玩過的玩具。 他的眼睛裡閃現出一縷亮光,自己的兒子,一定要繼承為父的衣缽。 兒子近年來一直跟許采會的母親生活,眼下是八路的天下,應該給他起個中國人的名字才是,叫什麼好呢? 叫存向日,表示一心向著日本,不行,這太露骨了。 叫存繼志吧,表示繼承他老子我的遺志,不好,我還沒死呢,這名字不吉利。 他正想著,有人敲門,他忙不迭打開門,使他吃驚的是,除了拜把子兄弟瞿三兒,島野三郎也站在面前。

     「大哥,按你的吩咐,我們把不願意投降的日軍接到野狼嶺,島野君的表現讓他們士氣大增,一致推舉他為他們的頭兒。 島野君知道當年你為了他殺了個乞丐,也久聞大名,非要想見你,所以我把他也帶來了。 」瞿三兒小聲說著,側身跨進屋裡。

     「請進,請進。 」存子權忙招呼島野三郎。

      島野三郎沖著存子權深鞠一躬,用日語說:「存君,你乃真日本人,非常感謝。 」

     「你也是真日本人哪! 」存子權堆滿笑容,心想,你個臺灣人表現得比日本人還日本人,不然怎麼推舉你為他們的頭兒呢?!

      不一會兒,兩個穿八路軍服的同夥也來了,存子權把二人介紹給島野三郎,「他們二人是我們的兩個小隊長,對八路有刻骨仇恨,和我一樣,暫時帶弟兄投降了八路,對了,他們不叫投降,叫反正。 」存子權拍了拍島野三郎的肩膀,面向二人接著說:「這一位就是島野君,遊行那天的傑作就是他幹的。 」

     「久仰,久仰。 鄙人姓汪名哲皮。 」來人伸出手,島野三郎怔了一下,看了存子權一眼,也伸出手來,與來人握手。

     「鄙人鄭伴商,你當年和姬夢茵比武時就認識你了。 」鄭伴商話剛出口,見島野三郎臉色煞時沉了下來,知道戳中了島野三郎的痛處,就把剛伸出的手縮了回來,乾脆轉身在桌子一角坐下來,靜等存子權開會。

      存子權看島野三郎一臉怒容,知道他除了日本人誰也瞧不起,鄭伴商無意提起他那場失敗的比武惹怒了他。 為了緩解氣氛,存子權微笑著說:「姬夢茵那場比武取勝純屬僥倖,實際她沒兩下子,這多年來你們見她殺過幾個人? 如果現在再比一次,別說島野君,咱們中任何一個人都能打敗她。 」

      汪哲皮皺眉道:「提起姬夢茵,我有情況報告,這娘兒們正在調查遊行那天誰沒去。 我見她逐個約談,還真說不定她能查出個什麼來。 」

      瞿三兒冷道:「那還不趕緊把她做了。 要記住,先下手為強。 」

     「殺她太容易了,她都是隻身一人活動,晚上趁她回家路上就能滅了她。 」汪哲皮說。

     「我給你做個幫手,保證萬無一失。 」鄭伴商說。

      眾人眼睛望向存子權,就等存子權首肯。

      存子權眉頭皺了起來,連連搖頭,「不行,不行,萬一不成咋辦? 再說,如果殺了她,定會引起騰范仁的懷疑,鬧不好你們會暴露你們自己,那就真得不償失了。 」

     「大哥怎如此小看弟兄們?! 她縱有三頭六臂,怎能敵得過弟兄的飛刀快刃兒!? 而且最關鍵是她沒有防備。 如果連這麼個娘兒們都殺不了,還能做甚? 」汪哲皮急道。

     「是呀,眼下八路進城不久,各種勢力錯綜複雜,加之他們遊行時被打死了不少,再殺一個算不了什麼,在他們眼裡,人命不值錢。 」瞿三兒附合道。

     「殺姬夢茵,讓我來,我要報仇! 」島野三郎激動得站了起來。

      存子權眼睛瞪得滾圓,一掌擊在桌子上,桌子微微震動了一下,「不行! 我說不行就不行! 」眾人從沒見過存子權如此發怒,驚得呆若木雞。
存子權即刻意識到自己失態,見大家瞪著自己不語,馬上換作笑臉,「我是一時著急,沒控制好分寸,弟兄們見諒。 」用雙手捂住臉,狠狠揉了揉,接著說:「弟兄們,不到萬不得一,不用殺姬夢茵。 你們要記住什麼才是重要的,什麼是次要的。 現階段殺姬夢茵對我們沒有好處,也沒有必要。 」

     「是,是,一切聽大哥的。 」眾人喃喃道。

      存子權把酒肉放在桌子上,「弟兄們,時間有限,咱們邊吃邊說。 我先小結一下,自從大日本宣佈投降後,咱的首要問題是保命,沒想到大家都出奇的順利,咱的骨幹不僅沒什麼損失,還都有了安身之地。 為了我們這初步的勝利,吃! 喝! 乾杯! 」

     「乾杯! 都是大哥指揮得好。 」

      存子權放下酒杯,看著瞿三兒和島野三郎狼吞虎嚥,悠悠道:「你們野狼嶺的弟兄生活是艱苦些,但這是暫時的。 你們回去後要多留意那些動搖分子,一但發現,立即清理門戶。 」

     「大哥放心,我手下十來個人與八路都有仇,他們對八路恨之入骨,決不會投降。 我們照顧的皇軍,包括島野君在內共有十二個人,他們鐵心要與八路戰鬥到底,更不會投降。 」瞿三兒猛咽一口,拍打著胸脯道。

      存子權點頭,「嗯,那就好。 我們這邊也有十來個人,也就是說咱們現在共有三十多人。 要幹大事,這點兒人遠遠不夠,所以,我們的一個迫切任務,就是發展擴大我們的隊伍。 各位再加一把勁兒,把那些和八路有仇的都拉攏過來,一旦時機成熟,我們就先把八路的縣政府解決了。 」

     「你想消滅縣城的八路? 那得需要多少人哪?! 」鄭伴商直搖頭。

      存子權看著眾人懷疑的目光,咽下一口酒,緩緩道:「需要多少人?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先給你們分析一下當前的形勢。 在國內現存兩大勢力,一個是國民黨的國軍,另一個是共產黨的八路軍。 皇軍在時,他們明面上是統一戰線,免免強強相安無事。 現在呢? 他們共同的敵人消失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互為仇敵。 再說,他們的政治綱領南轅北轍,根本就尿不到一個壺裡,如果各不相讓,大戰一定爆發。 那麼最終鹿死誰手? 我篤定國民黨勝。 我有以下幾個理由,第一,民國政府是正牌貨,已經存在了34年;第二,國民黨軍隊占優,而且不是一般的優,與八路的小米加步槍比,可以說是天壤之別;第三, 國民黨軍隊佔領著所有的大城市和重要交通要道;第四,國民黨有美國支援。 你們說,從山溝裡鑽出來的八路能是國軍的對手嗎? 」

     「不是。 」

     「我也賭國軍勝。 」眾人紛紛點頭。

      存子權幽幽一笑,「看來大家都是明白人,這我就放心了。 」

     「是大哥分析的透徹,大哥接著說。 」瞿三兒說。

      存子權變得嚴肅起來,「日本惜敗,我心痛無比。 看到那些樂開花的八路和刁民,我更是憤恨之極。 我想你們和我的心情一樣,恨不能立馬把他們死啦死啦。 國共開戰,給我們創造了消滅騰范仁為首的八路的機會,我們豈有不用之理?! 許大叉你們知道吧,他離開野狼嶺投奔了國民黨,靠關係做了個不小的官。 我已經派人與他取得聯繫,我們到時佔領縣城,推翻八路的政權。 」

     「如果國共不戰怎麼辦? 」鄭伴商憂心問。

     「那我們就為他們開戰創造條件,比如我們以八路身份襲擊國軍,也可以扮成國軍打八路軍。 就算最終他們政治解決了他們的分岐,並且組成了聯合政府,我們大不了回我們的野狼嶺,接著幹我們自己的營生。 」存子權說。

     「反正我們都是八路的死敵,如果他們取得天下,咱們遲早都得死。 所以,我們沒有退路,拼死一博,或有一線生機。 」瞿三兒說。

      存子權正兒八經道:「瞿三兒說得對,我們要拼死一博,博出我們的生機,消滅我們的敵人。 要幹成大事,首先要有一個組織指揮系統。 我覺得我們仍沿用皇軍的編制。 如弟兄們信得過,我自告奮勇擔任大隊長。 」說完看著眾人等他們表態。

     「大隊長這位置只有大哥來當。 」

     「大哥放心,我們堅決聽你指揮。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表衷心。

      存子權站起來,「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命令, 島野君擔任第一小隊長,負責指揮日本軍人; 瞿三兒擔任第二小隊長, 負責組織指揮野狼嶺的弟兄; 汪哲皮和鄭伴商分別擔任第三, 第四小隊長,負責組織指揮混在八路軍隊伍的弟兄。 現在正在望風的‘尖下巴’擔任聯絡員。 」

     「嗨!」 眾人一齊站了起來。

     「好!諸位弟兄當應積極準備, 擴大武裝,準備起事。 」存子權為每人斟滿酒,舉起酒杯,「為了我們的明天, 為了大日本天皇,幹!」

     「幹!」 眾人舉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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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你死我活

      這天一大早,存子權來找李千浩,「李主任早。 」

      李千浩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存子權,淡淡道:「有事嗎? 」心裡在想,這個人把該做的都做了,已經沒有可利用的價值了。

     「當然有事啦! 」存子權壓低聲音,神秘兮兮接著說:「我有一件大事向你彙報。 」

      李千浩打起十二分精神,緊盯存子權,「你說。 」

      存子權摸了摸後腦勺,「李主任, 你聽說過尤禿子吧? 」

     「當然聽說過,不就是那個上吊的偵緝隊長嗎! 生前是鬼子的鷹犬,幫鬼子幹了不少壞事。 」

     「對對對,這小子臨死前為自己蓋了一處住宅,我去過,那房子蓋得富麗堂皇,非常氣派。 不僅如此,那房子裡說不定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你想啊,尤禿子曾經是偵緝隊長。 我建議對尤禿子,以及所有漢奸的住所進行搜查,沒收。 」

      李千浩臉上露出笑容,「你的建議很好,應該查抄這些大漢奸的家產,分給老百姓或者充公。 一會兒我給騰政委說一下,我看這事交給地方上的同志去做很合適。 」

      存子權忙道:「查抄尤禿子的家產最好咱們去做,沒準兒能獲得意想不到的收穫。 至於那些小漢奸嘛,不管誰去做倒無關緊要。 」見李千浩仍猶豫不決,督促道:「李主任,尤禿子做為偵緝隊長在縣城經營這麼多年,他的一切都在那房子裡。 你去一趟保你不會失望。 」

      李千浩微笑道:「那好吧,你去通知朱力星班長,讓他帶人和我們同去城北尤禿子家搜查。 」

     「李主任,要不咱二人先行一步,讓朱力星一個時辰後到怎樣? 」存子權問。

     「不,一起去。 」

      一個小時後,李千浩一行人來到尤禿子的住宅,眏入眼簾的是兩間很普通房子。 存子權望著有點兒吃驚的李千浩,順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我真該死,我上次來覺得這房子富麗堂皇,非同一般。 怎麼現在看起來也不過如此。 時移世易,一點兒不假。 」

     「搜! 」李千浩一聲令下,眾人撬開房門,進屋搜索起來。

      朱力星拿來一個筐子,把一些看起來有價值的東西集中放在筐子裡。 不一會兒,搜出的東西填滿了多半個筐子,裡面有地圖,日軍殺人的照片,畫冊,子彈,日軍的香煙,夜視藥物米號劑等。

     「就這點兒東西? 」李千浩問。

     「眼下就搜出這些。 」朱力星答。

      存子權走過來,瞄了一眼筐子裡的東西,滿不在乎道:「哼,尤禿子不識字,偶爾看畫冊也只是看個紅花熱鬧,在他這兒與紙有關的東西不會有丁點兒價值,咱們重點兒是搜他的金銀財寶。 弟兄們,不,同志們再仔細搜一遍,特別要注意看他有沒有暗室或夾皮牆之類的藏寶地。 」

      大半天過去了,沒有再搜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李千浩皺著眉頭下令收兵回營。 存子權一副極不甘心的模樣,惶然道:「李主任,今日就這點兒收穫實在不好意思。 不過,我可不是謊報軍情,就我所知,尤禿子嗜財如命,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他又無兒無女,這些東西能藏哪兒呢? 我猜想肯定在這房子裡,不然他死前幹嗎還造這房子。 可現在讓你和同志們白跑一躺,都怪我,是我不好。 」

     「存子權,我又沒有怨你,你何必自責? 再說,狡兔三窟,或許他還有別的地方。 」李千浩回道。

     「這倒也是。 愛財的人把財產看得比命還重要。 尤禿子肯定把他的寶貝藏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 」存子權說著,步伐慢了下來,又接著說:「尤禿子其實很沒出息,除了錢財,就是對酒感興趣。 本來,愛喝酒也沒什麼,可是他......」說著,存子權嘿嘿笑了起來。

      李千浩瞥了存子權一眼,「是不是他一喝就醉? 」

    「對,正是,一喝准醉,醉後就胡言亂語。 」存子權一拍腦袋,「對了,我想起來了。 」存子權停下腳步,看了一眼遠去的朱力星等人,接著說,「尤禿子醉後說過,牆角巨石,綱釺鐵棍之類的話。 我知道他把財寶藏在什麼地方了。 」說著拉著李千浩快步又回到尤禿子屋子,拿起一根鐵棍,「我看見這根鐵棍就覺得不尋常,後牆角砌在牆上的大石頭也與眾不同,機關肯定在這裡。 」

      存子權用鐵棍撬開那塊石頭,伸手拿出一個沉甸甸木盒子,在李千浩面前小心打開,「好傢伙! 果然不出所料,李主任,你看。 」

      李千浩睜大眼睛,「莫非這就是金條? 」

     「正是,也叫大黃魚,一根重 312.5克。 呦,一共二十一根,下面還有銅錢。 這可是幾輩子都花不完啊! 」存子權故做吃驚地說。

      李千浩這是第一次見到金條,不自禁拿起一根,光溜溜沉甸甸的,手感真不錯。

     「李主任,我現在把這個木盒子交給你,由你全權處理。 我呢,只看見這個木盒子有半盒子銅錢,沒有看見別的。 」存子權把後半句說得重而緩慢。

      李千浩皺著眉頭盯著木盒子裡的金條,少傾,把手裡的金條遞給存子權,「這樣吧,這根金條給你,做為獎賞,你如此精明,你是明白的。 我把這木盒上交充公,公私之間要絕對分明。 走,咱兄弟找個館子搓一頓,我請客。 」

     「是是,一切聽李主任的。 」存子權連忙點頭。

      存子權回到自己家時已過半夜,他躺在炕上反復回想李千浩說過的話,感覺到李千浩不會被收買;而且遇見什麼事李千浩也不會幫自己。 在李千浩看來,自己的命是他給的,二十根金條又算得了什麼! 想到這裡,心裡隱隱作疼,逮雞不成失把米,失去了二十根金條卻一無所獲,這輩子什麼時候做過這種陪本買賣?! 他冷冷哼了一聲,自語一聲,「等著瞧。 」

      又過了一天,存子權瞅個機會找到騰范仁,拿出那根金條放在桌上,「這是李主任賞給的大黃魚,我覺得應該充公。 」

      騰范仁一愣,「怎麼回事? 你說清楚。 」

      存子權故做吃驚問:「政委你不知道啊! 前天李主任帶警衛排的人查抄了尤禿子的家,搜出了21根大黃魚,還有半盒銅錢。 」

      騰范仁眉頭皺了起來,「除了李主任,還有誰負責? 」

     「朱立星班長。 」

      騰范仁忿忿命令,「去,讓朱立星來見我。 」

      不一會兒,朱立星拎著一個筐子來到騰范仁的屋子,「報告,這就是從尤禿子家搜出的東西。 」說著把筐子放在騰范仁面前。

      騰范仁草草看了一眼,拿起那個木頭盒子,打開只看見半盒銅錢,「大黃魚呢? 」

     「什麼大黃魚? 」朱立星被問得怔怔發呆。

     「就是金條,金子! 」騰范仁拿起桌子上的那根金條,在朱立星眼前晃了晃。

     「從沒見到金條。 李主任拿來時就這些。 」朱立星指著木頭盒子裡的銅錢急道。

      騰范仁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揮了揮手,「沒你的事了。 你走吧。 」望著朱立星的背影,又吩咐道:「朱立星,你把李千浩給我找來。 」

      朱立星答應一聲飛奔而去。

      騰范仁越想越生氣,坐著站著都不舒服,便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心裡怒駡,李千浩王八蛋,剛進縣城沒幾天就敢貪污,而且數目如此之大,手段如此惡劣,真真辜負了組織的培養,也辜負了自己的信任。 看來是我看走了眼,老子讓你團長當不成,這個污點兒讓你背一輩子。

      李千浩喊了聲「報告政委! 」沒等騰范仁回話,把一個布包放在桌子上,臉上掠過一絲陰森的笑意,「真不好意思,前天搜查尤禿子的家,查獲了一批金條,為了安全我暫時保存起來,也是因為事多,沒來得急及時上徼,也就耽擱了一天。 」見騰范仁目露懷疑的目光,接著說:「我以我的人格擔保,我絕沒有占為己有的想法。 如我有貪污之念,天打五雷轟! 」

      騰范仁舉起存子權上交的那根金條,「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

     「哦,是這麼回事,當時存子權眼巴巴盯著金條,我見他近來為我們做了不少事,想獎勵他一下,由於我這是第一次見到金條,不知其價值,就做為獎品給了他一根。 我後來明白了,我不該私自相送,我也正想把它要回來,不想它已經在這裡了。 我承認我在這點上有過失,將來一定改正。 」

      騰范仁本來想痛斥李千浩,聽了李千浩的說詞,硬把貪污這個罪名安在他頭上也不妥,態度便和緩下來,「我們剛打跑了日本鬼子, 革命並沒有結束, 更艱巨的任務還在後面。 這個時候,我們每個人更要注意思想改造,要時時刻刻與腐朽沒落的資產階級思想做鬥爭。 你把搜出的金條私自送人,這算什麼? 二十根金條揣在自己兜裡兩天之久,這又算什麼? 你要在生活會上做檢討,把事情給大家講清楚。 也讓大家引以為戒。 」

     「是! 」李千浩答應一聲,瞟了一眼桌上的金條,漲紅著臉走了出去,心裡此時恨極了騰范仁和存子權,是他們二人壞了自己的好事,小恩小惠我李千浩從不放在眼裡,給了大家一個清廉不財迷的印象。 可這二十來根大黃魚可不一般,這可是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啊! 本來已經到手,存子權出爾反爾,還是告了自己。 騰范仁這個假正經,自己以前對他可沒少巴結獻殷勤,也虧得他,這幾年助自己穩步高升,只可惜從今以後,好日子恐怕再也沒有了,團長這位子恐怕是做不成了。 當眾做檢討,情何以堪! 騰范仁不倒,自己這輩子就甭想翻身了。

      李千浩回到自己的住處,情緒一落千丈,按目前趨勢,國共有可能組成聯合政府,八路如果裁軍的話,獨二團會首先被解散,幹部將回到地方工作。 騰范仁可能被任命為地區常委兼縣委書記,而自己恐怕連個縣公安局長的位子也撈不到。 正在胡思亂想,姬夢茵敲門進來,「李主任,有結果啦! 」

     「什麼結果? 」李千浩皺眉問。

     「幾天前的慘案就是存子權一夥日本漢奸頑固分子幹的。 開飛機的人叫島野三郎,存子權是總指揮。 」

     「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千浩半信半疑。

     「我這兩天調查了所有反正過來的人,順滕摸瓜,找到一條線索,其矛頭直指存子權。 」

     「什麼線索? 」李千浩又問。

     「哦,有一個叫康雙秋的人和他們那一夥有關,因為他自己的家人在慘案中遇難,心理受到刺激,在談話中向我供出了基本情況。 特別是還向我交代了一個外號叫‘尖下巴’的人,這個人就是存子權和野狼嶺殘存敵人的聯絡員。 我建議立即逮捕存子權及其同夥。 」姬夢茵道。

     「抓人前要有充分證據,首先要保護好康雙秋,你再寫一個書面的報告。 我再和滕政委商量一下。 」李千浩慢條斯裡地說。

     「我已經派朱立星去保護康雙秋了。 根據康雙秋的交代,我已經都記下來了。 給。 」姬夢茵隨手遞給李千浩幾張紙。

      李千浩接過來剛看了一眼,被慌張跑進來的朱立星打斷。

     「不好啦! 康雙秋死了。 」

     「啊! 」姬夢茵驚道,眼中露出驚駭懷疑的目光,仿佛在問:「怎麼死的? 」

     「他是被勒死的,我們是在廁所裡找到他的。 」朱立星說。

      李千浩雙手一攤,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姬夢茵轉向朱立星,「走,咱再去看看現場。 」

      李千浩目光轉向手上的紙,紙上的內容深深吸引了他。 白紙黑字,每個字如同一顆子彈,射向存子權。 看了一遍,李千浩心想,姬夢茵寫的證據確鑿,事實清晰,無論誰看了這個記錄,定會同意姬夢茵的建議,立即逮捕存子權,就地正法。 李千浩心裡高興起來,槍斃存子權,可報他告密之仇。 他轉念又想,現在最可恨的人是滕范仁,他不僅迫使自己交出了大黃魚,他還是擋自己道的人,有他在,自己就無出頭之日。 他又細細讀了一遍,盯著紙上的字想了好久,拿出筆,在後面模仿姬夢茵的字加了幾行,大意是,存子權一夥犯的罪惡都是滕范仁一手造成的。 滕范仁是漏網的託派分子,把存子權等人拉進革命隊伍,目的就是破壞革命,推翻紅色政權。 建議將其與存子權一同處理。 李千浩以前跟姬夢茵練了一手好字,字模仿的十分逼真。 他又在姬夢茵簽名後面批寫,表示同意逮捕就地正法。 他找了個信封,把這幾張紙裝進去,在送出去前,最後斟酌這封信會產生的結果,他知道軍分區的上司是一個馬大哈,看什麼東西都是馬馬唬唬,極有可能不過腦子順手就批了。 他來到院子裡,脫下自己一隻鞋,高高拋向空中,鞋子落地,鞋口沖上,連拋三次,結果相同。 此時他下定決心,一不做,二不休,要幹到底。

      他喊來通信員,令其快速送去軍區,並帶回批示。

      通訊員剛走,姬夢茵匆匆走進來,顧不得喘口氣,急道:「很明顯,康雙秋是被存子權一夥暗殺的。 」

     「你肯定? 」

      姬夢茵說:「很明顯,沒參加遊行的人都與存子權有聯繫,為了預防萬一,我覺得事不宜遲,還是儘快把這些人控制住為好。 」

     「不急,我剛送出一封信爭取軍區領導同意。 一旦上級批准,立即抓人。 」

      姬夢茵不解,慼眉問:「李主任,你有權批捕存子權這些人,為何還要軍區批准? 」

      李千浩查覺自己說漏了嘴,忙說:「你說的沒錯,我可以下令處置這些人,可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呀。 我應該倍加謹慎,爭取上級支援,這總沒壞處吧。 」說到這裡,李千浩望著凝神思索的姬夢茵,心想,向上級請示是為了處置滕范仁。 姬夢茵雖與滕范仁不睦,但骨子裡有相同之處。 她肯定不信滕范仁是託派,更不會眼看著滕范仁被處死。 要想達成自己目的,要設法把姬夢茵支開。 他很快想了一個主意,笑了笑,鄭重其事說:「存子權說他冒死救出了石康,大家也都這麼認為,這也是不追究存子權罪責的一個主要原因。 實際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們不能聽他一面之詞,應該調查核實。 你辦事穩妥,你就辛苦一趟,去冀中找石康書記瞭解一下,如果可能,討個書面說明。 如與存子權所說不附,存子權罪加一等。 」

      姬夢茵聽李千浩如此說,心中著實不解,悄聲說:「他放了石康,也是為了他自己保命。 再說,他犯的罪惡,槍斃他十次都不為過。 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抓捕這些人,免得他們再做出更大的破壞。 」

      李千浩臉色沉下來,「姬幹事,咱共事也有年頭了,你知道我辦事講究嚴謹,可靠,做過的事經得起歷史的檢驗。 對存子權救石康這件事,不論是他的功還是他的過,我們都應調查清楚,不能有半點兒含乎。 況且,石康曾經是你的老上級,找他瞭解情況也在情理之中。 至於存子權這一夥搗亂破壞,有我在,他們翻不了天,我會擇機把他們一網打盡。 你就放心地去吧,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

      姬夢茵怔怔地望著李千浩,躊躇片刻,答應道:「那我去一趟,即刻出發。 」

      第二天傍晚,李千浩從通訊員手裡接過信匆匆打開,果然正如他所料,在信的最下面有大大的兩個字,「同意」。 幹掉滕范仁,有這個批示就足夠了。 他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靠著牆又細細想了好一陣子,找到新任命的警衛排長袁石天,肅目問:「小石,在排長這個位子幹得還順手吧? 」

     「順手。 有您的支援,不管什麼樣的任務,我都能完成。 」袁石天脆聲答道。

     「我要的就是這句話。 」說著,李千浩把那封信展開在袁石天面前,肅容道:「看仔細了,姬夢茵揭發滕范仁是漏網託派,夥同存子權幹了這麼多壞事,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上級同意,立即逮捕,就地正法。 」

      聽說要槍斃滕范仁,袁石天驚得張大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看,看看把你嚇得。 你剛才是怎麼說的來著? 」李千浩不悅,接著說:「這是上級的命令,有什麼事,我擔著。 」

     「是! 你說過,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我保證完成任務。 」

     「好! 我和你一起去。 你多帶幾個人。 」

      滕范仁正坐在桌子後面寫報告,見李千浩帶人闖進來,站起身招呼道:「李千浩你來得正好,我正想跟你談 ...... 」見李千浩臉色陰沉,又見袁石天等人站在自己兩側,滕范仁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皺眉怒問:「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

      李千浩把信拿出來,在滕范仁面前晃了晃,「這是姬夢茵的揭發材料,她說你是漏網託派,存子權幹得壞事與你有關。 上級指示,將你立即逮捕,等候處理。 」

      滕范仁爆怒,一拳擊在桌子上,「混蛋! 你把姬夢茵找來,我與她當面對質! 」

      李千浩微微一笑,緩緩道:「老滕別見怪,我也不信你是託派。 更不信你和存子權勾結做壞事。 現在有人舉報,上級組織調查也是理所當然。 你就暫時委屈一下,用不了幾天,定會水落石出,到時我會親自為你接風。 」

      滕范仁一雙眼睛似要冒出火來,以命令口氣道:「你把姬夢茵的揭發信給我! 」

     「對不起,這不合適。 」說著,李千浩給袁石天使了個眼色。

      袁石天會意,不由分說,連拉帶扯把滕范仁押進鄰近的一間屋子。

      李千浩又召集營以上幹部做說明,他宣讀了那封揭發信,最後說:「上級領導對滕范仁的問題非常重視,秘密做了調查核實,現在命令我們將滕范仁和存子權就地正法,以正視聽。 」

      眾人聽了,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空氣如同凝固了般,整個屋子寂靜得能聽見「咚咚」的心跳。 過了好一陣子,突然有人喊:「我不信,我拿我的命擔保,滕政委不是託派。 」眾人紛紛附和,為滕范仁做保,要求向上級反映大家的意見。

      李千浩沒料到眾人並不買帳,心想,平時這幫人只知道打打殺殺,說話直腸子一通到底,卻在這結骨眼上頗有心計。 他心裡歎一口氣,算我以前小看了你們,看來槍斃滕范仁和存子權的日子不能公佈了。 心裡發慌,他掏出煙抽了一口,悶悶地說:「我和你們心情是一樣的。 不過,上級的指示最終是應該執行的,不然我不好交代。 但無論如何,我就代表你們向上級再為滕范仁說說好話,爭取饒他一命。 」從左往右掃視了一遍,接著說:「這件事不是光彩的事,你們就不要再宣揚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散會。 」

      李千浩望著人們離開會場,看得出個個憤憤不平。 他意識到,自己的謀劃能否成功,關鍵是要從速處決滕范仁和存子權二人。 只要這二人死了,自己這張嘴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現在人們的憤怒指向了姬夢茵,她的那封信是自己修改過的,這信留著會是禍害,他拿出那封信撕了個粉碎。 他喊來袁石天,肅容吩咐道:「袁排長,我剛才和各營首長都說過了,堅決執行上級首長的命令,明日上午對滕范仁和存子權執行死刑。 你安排好執行的人,行刑後我親自檢查。 做這件事你有困難嗎? 」

      袁石天紅著臉吞吞吐吐說:「殺這麼大的官,又是平時自己保護的首長,心理上有那麼點兒 ... ... 」

      李千浩打斷袁石天的話,「他現在是敵人! 不僅僅是人民的敵人,也是你個人的敵人。 你想想,現在到了這個地步,如果他翻過身來,有你的好果子吃嗎?! 咱們現在是在一條船上,你要明白這一點。 我知道你很精明能幹,不遠的將來,我現在這個位子就是你的。 還有,我會安排我的老鄉楚連長幫你封鎖現場。 」

      袁石天連忙應道:「即如此,我也豁出去了。 請你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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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2 06:51:3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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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最後的夜晚

      第二天剛吃完早飯,袁石天帶人強行把滕范仁和存子權押到臨時刑場,這是城北靠近大路的一塊空地,此時已被楚連長封鎖,空氣中充滿著肅殺的氣氛。

      滕范仁不停地怒吼,「你們憑什麼殺我! 李千浩,有種把軍區領導叫來。 」

      李千浩悄聲命令,「把他嘴堵上,即刻行刑。 」

      袁石天上前把毛巾塞進滕范仁的嘴,說了一聲,「認命吧,早死早解脫。 」他後退幾步,拿過一名戰士遞過來的一支步槍,推彈上膛,剛舉起槍,聽身後有人大吼:「住手! 」

      袁石天回頭,見一營長於大炮正沖著自己喊叫,「袁石天,你好大的膽,放下你的槍! 」

      袁石天只好放下槍,轉頭遠遠望向李千浩。

      李千浩忙跑過來,漲紅著臉怒道:「于大炮,我們在執行上級的命令。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

     「我當然知道,昨晚你還說要向上級請示說明,怎麼今日一早就行刑。 我就不信滕政委是託派。 」于大炮的大嗓門傳得很遠。

      李千浩知道這個于大炮是個軟硬不吃的主,肯定憑著老資格糾纏不完。 可是已經走到這一步,自己無論如何也得爭下去,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上前拽住于大炮,「你違抗軍令,干擾執法,難道你也是託派? 小心你的腦袋! 」轉頭吩咐袁石天,「你快去執行! 」

     「你敢! 」于大炮沖袁石天喊。

      袁石天左右為難,怔怔地站在一旁看著二人拉扯在一起吵架。 他看見李千浩不停沖自己示意,好象是讓自己速去動手。 他想起昨晚李千浩的話,心想,要想快點兒升遷,總得找個靠山,今後就跟定李千浩了。 他喊一聲,「我這就去執行命令。 」提槍朝滕范仁走去。 這時見幾個人騎著馬跑過來,有人喊:「趙主任來了! 」

      李千浩和于大炮忙撒開手,向為首的人敬禮。 來人正是軍區的趙主任,他邊下馬邊問:「老遠就看見你們打架,究竟為啥? 」

      李千浩心裡暗暗叫苦,硬著頭皮上前小聲說:「趙主任,我們正在槍斃漢奸和叛徒。 早知您要來,我們可以暫緩執行。 這麼著,您先去歇息,我隨後就到。 」

     「瞧你說的,難道我還怕死人不成? 你們幹你們的。 」說著,趙主任朝不遠處的犯人望過去,嘴裡塞著毛巾的那個人似乎熟悉,剛要發問,便見有人一步跨到自己面前,怒道:「你就是趙主任啊! 我們對你有意見。 」

      趙主任一驚,面露不悅,「老子剛到,連個響屁都沒放。 你有啥意見? 」

     「滕范仁政委不是託派! 你不該槍斃他。 」于大炮高聲道。

      提起滕范仁,趙主任想起來了,那個嘴裡塞著毛巾的人不就是滕范仁嘛。 他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一切,怒向李千浩,「你小子在做啥? 你給我說清楚! 」

      李千浩此時反而鎮定下來,「報告,我部姬夢茵幹事寫了一封揭發信,內容是說漢奸存子權參與策劃了盤龍寨慘案,殺害了衛校的學員和無數的抗日民眾,特別是還製造了最近的遊行慘案。 姬夢茵說滕范仁是託派分子,與存子權在抗戰前就有勾結。 她請求對二人處以極刑,報仇雪恨。 這封信...... 」

     「行了,這封信我看過,我怎麼沒看到要處決滕范仁這樣的話。 信在哪裡? 你給我找來,我就是再馬虎,也不至於忽略這人命關天的事。 」趙主任伸出一支手,恨不能即刻要拿到那封信。

     「哦,信在我桌子上。 」李千浩轉頭沖袁石天喊:「袁排長,你跑步去把我桌子上那封信拿來。 」

      袁石天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趙主任,那封信昨晚李主任給我們看了,確有你同意的批示。 」于大炮道。

     「同意,我是說同意槍斃那個漢奸。 誰讓你們槍斃滕范仁呀? 還不快放了。 」趙主任揮動著手,急急說道。

      一個戰士給滕范仁松了綁,拿去塞在嘴裡的毛巾。 滕范仁滿臉怒容,瘸著腿走過來,恨恨瞪了李千浩一眼,向趙主任警禮,「趙主任,不好意思。 你看這家裡造反,讓你趕上了。 」

      李千浩忙道:「是姬夢茵檢舉,我失察。 我有錯誤。 可我...... 」

      趙主任打斷了李千浩的話,「你犯了嚴重的左傾錯誤。 本來我是路過你們駐地,順便宣佈把你那個代團長的‘代’字去了。 現在看來你就接著代理吧。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存子權,「那個就是信中提到的漢奸嗎? 」

     「是,他叫存子權,曾經是日軍的翻譯官。 」李千浩答。

      滕范仁接著說:「他在日軍投降前殺了盤龍寨慘案的罪魁禍手安倍倉介,後來又説明勸降了麻子六。 」

     「這應該是功臣嘛。 姬夢茵為何揭發他? 」趙主任問。

     「他與姬夢茵有殺夫殺子之仇。 姬夢茵一直在說他的壞話,可她又沒有確鑿證據。 」滕范仁答。

      存子勸感覺到此時正是決定自己生死之時,忙大喊:「冤枉! 冤枉啊! 」

     「即然沒有證據,怎麼就憑一封信隨便殺人。 李千浩,你做得也太過分了吧! 」趙主任肅目轉向李千浩。

     「我看了姬夢茵的信更增加了對漢奸的仇恨,實在是氣憤不過,使我喪失了起碼的判斷力。 」李千浩轉向滕范任,「是我考慮不周,上了姬夢茵的當,請原諒。 」又沖一旁的戰士喊:「把存子勸放了吧。 」

      這時,袁石天跑了過來,「報告,那封信沒找到。 」

     「就在桌子上啊,你再回去好好找找,難道它會飛不成? 」李千浩故做吃驚道。

     「算啦算啦。 事情都過去了,不必再把事情複雜化。 滕范仁同志,你說是不是? 」趙主任微笑著注視著滕范仁。

      滕范仁點頭,正要開口說話,聽有人喊:「姬幹事回來了。 」轉頭望去,遠遠看見姬夢茵朝這邊跑過來,邊跑邊斷斷續續喊著「刀下留人,別殺滕范仁! 」看得出她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頭頂上冒著一股熱氣。 好象她看見騰范仁好好地站著,她的步伐慢了下來,舉起一支手晃動著,仿佛有什麼話要說。

     「就是她誣告滕政委是漏網託派,勾結存子勸襲擊了遊行隊伍。 」李千浩轉過身,命令袁石天,「袁排長,帶人把她先關起來,聽候處理。 」同時,狠狠給袁石天使了一個眼色。

      袁石天答應一聲,朝姬夢茵迎面跑過去,二人相遇,沒等袁石天開口,姬夢茵喘著氣搶先問:「袁排長,這是怎麼回事呀? 我從外地剛回來就聽說要槍斃滕政委,我就趕忙跑來了。 這不,滕政委不是好好的嘛,什麼人竟敢造這種謠言,也太不象話了。 」

      袁石天沉下臉來,「姬夢茵,你犯了嚴重錯誤,我奉命將你拿下,看在你是一個女人的份兒上,我就不捆你了。 」見姬夢茵驚駭的說不出話,又拉著長聲曆聲說:「走吧。 」見姬夢茵仍然站著不動,喊來幾個戰士,沖姬夢茵狠狠道:「姬夢茵,你可別不吃敬酒吃罰酒。 放下你的臭架子,跟我們乖乖走! 」

      姬夢茵怒問:「我犯了什麼錯誤? 你給我說清楚! 就是讓我死,也應讓我死個明白! 」

      李千浩不再說話,與幾個戰士一起連拉帶扯把姬夢茵關進一間小黑屋。

      存子勸從刑場回來,這一回著實受到了驚嚇。 他沒想到李千浩竟有如此大的道行,差一點兒就幹翻了滕范仁。 也怪自己太冒失,當初真不該得罪李千浩。 他開始盤算,根據目前局勢,國共開戰在即,時不我待,應儘快起事,趁滕范仁還被蒙在鼓裡,一舉將其政權消滅,為安倍倉介報仇。 想到這裡,他匆匆找到「尖下巴」,令其通知各路人馬,決定明天淩晨動手。

      滕范任和李千浩陪同趙主任一起吃了午飯,又討論了當前局勢,趙主任說要準備與國民黨決戰,不僅要停止退伍復員的工作,還要擴編,把獨二團變成一等一的野戰軍。 趙主任見滕范仁和李千浩話不投機,單獨與滕范仁談後覺得二人心結難除,便命李千浩去抗大第一分校學習,結業後再另行分配。 這也正中李千浩下懷,本來獨二團就是滕范仁的天下,這次算計沒有成功,留下來今後日子肯定難過,去學習也不算壞事,李千浩忙點頭答應。

      夜幕降臨,滕范仁安置好趙主任,回到團部又想到了姬夢茵,他萬萬沒想到姬夢茵竟然想把自己置於死地。 一股恨意湧上心頭,他一拳擊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那個筐子裡有聲音傳出來,這不是從尤禿子家搜出的東西嗎? 他走過去,看到幾張照片,拿起來仔細看,是尤禿子和鬼子的合影,還有殺人的照片。 他正皺眉端詳著,存子權悄悄走了進來,有氣無力地喊了聲「范仁兄! 」滿臉委屈地要哭出聲。

     「怎麼樣? 受驚了吧! 不過還好,有驚無險,事情總算過去了。 」滕范仁放下照片,輕聲安慰道。

     「我們今天可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咱們也命不該絕,是老天安排趙主任正好從這兒路過,救下了咱們。 從今以後,咱可就是過命的交情。 」存子權喃喃的說。

      經過這次折騰,滕范仁把存子權視為同路人,他咬牙道:「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真是一點兒不假。 我真沒想到姬夢茵竟然在我背後捅刀。 」

      存子權眼珠子溜溜轉了幾圈兒,試探道:「姬夢茵的確該死。 她現在在你手心裡攥著,你要她死她就活不了。 」

      騰范仁輕輕歎一口氣,「氣歸氣,恨歸恨,但歸根結底,我不會跟她一般見識,明天就把她放了。 」

      存子權心裡冷笑,姬夢茵有沒有明天不知道,你騰范仁肯定就沒有明天了。 他嘴裡卻說:「你不想審訊姬夢茵嗎? 你想啊,那封至關重要的信李千浩可是再也沒找到啊! 」存子權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果然,騰范仁聽了如夢方醒,站起身,「對呀,為什麼這幾天姬夢茵被支走? 為什麼這封信找不見了? 從頭到尾,沒準兒就是李天浩下的套。 不行,我現在就去見姬夢茵。 」說著,拔腿朝外走。

     「范仁兄留步,你坐下聽我細說。 」存子權慌忙攔住騰范仁,「你知道姬夢茵對我有很深的成見,時時刻刻想把我置於死地。 我想通過這次事件,讓她明白我是一個無比大度的好人。 我想明日和你一起去見她,推心置腹把誤會說明白,解開她心中那死結。 那封信的事她也定會如實告訴我們。 」存子權自知這並不是完美的理由,正不知所措,于大炮吆喝著走了進來,「騰政委,咱殺將一盤,也給你壓壓驚。 」

      騰范仁本無下棋的心思,又不好駁了于大炮的面子,想想今日也多虧他,便答應道:「行,可說好了,最多殺兩盤。 」

      存子權放下心來,起身沖騰范仁道:「騰政委,那就說好了,我明天一早來找你,明兒見。 」

      存子權回家的路上覺得有點兒餓,看看還不到與同夥集合的時間,拐彎兒來到吹事班,他想弄點兒吃的。

     「楊班長,還有吃的嗎? 晚飯我沒趕上。 」存子權一進門,嚷嚷道。

     「有,給你。 」吹事班楊班長說著遞過一個籃子。

      存子權接過來,見只有兩個山藥面兒窩頭,存子權疑惑,「這是 ... ... 」

     「這本來是送給姬幹事的,她沒吃,又拿了回來。 」

     「哦,原來如此,那就是我的啦。 」存子權說完,拿起窩頭吃起來。 他大口嚼著,覺得很有滋味,「餓了吃什麼都是香的。 」他心裡想著,不自主又想起姬夢茵,她今兒個一整天恐怕沒吃飯,一定餓得發慌吧。 這窩頭應該是她的。 唉,姬夢茵啊姬夢茵,你怎麼犯傻呀,飯總是要吃嘛。 騰范仁能把你怎麼樣? 關你兩天不就放了嗎。 一個窩頭下肚,他又拿起第二個,同時用左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心裡罵自己,天啊! 我存子權咋這麼沒出息,到了這個地步,怎麼還掛念著時刻想要自己命的仇人!? 想以往,有好幾次機會可以要了姬夢茵的命,可不知怎的,到時就是下不了手,莫非真如人們說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嗎?他暗下決心,明日火拼,姬夢茵是死是活命由天定,一切順其自然。

      存子權眼見楊班長把一張剛出鍋的白麵烙餅放進籃子,又放進一碗雞蛋炒黃瓜,看看自己手中的山藥面窩頭,酸酸地問:「楊班長,這是給哪位首長做得夜宵啊? 」

     「這是特地給姬幹事做的。 她平時沒少來照顧俺吹事班,今兒個她有難,氣得她一整天沒吃飯。 我這就給她送過去。 」楊班長說著,提起籃子,抬腿就要朝外走。

      存子權忙攔住楊班長,「楊兄弟,我正好路過,就讓我送去吧。 」見楊班長猶豫不決,接著低眉肅容道:「其實你不知道,我曾經做過她的乾兒子,後來因為有那麼點兒小誤會,導致恩斷義絕。 今兒個我想通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跟她當面謝罪,讓她心情好起來。 」說著,一把搶過籃子,說了句「我會告訴她,是你特為她做的小灶。 」便奪門而去。

      姬夢茵被關在一間沒有窗戶的屋子裡,她坐在用幾塊石頭支起的兩塊木板上,黑暗中靠著牆半昂著頭一動不動,如同一蹲石雕的塑像。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更想不通自己怎麼落到這步田地。 外面傳來換崗哨的聲音,不一會兒,有人隔著門縫朝裡面說話,「特派員,姬幹事,我是朱立星。 」

      姬夢茵的頭微微動了動,這是多麼熟悉的名字,她想搭話,不知說什麼好,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姬幹事,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跟我說,我保證 ... ... 」

     「你保證什麼?! 」一個曾經熟悉的男中音,這不是存子權嗎? 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姬夢茵握緊了拳頭。

      存子權狠狠瞪著朱立星,「你剛才說她是好人,好人怎麼在這兒待著? 」見朱立星低著頭不答話,仿佛還有點兒害怕,又嘲諷道:「看你這熊樣兒,活象一條挨棒的狗。 」

      朱立星大怒,可是又不善言詞,呼呼喘著粗氣,費了好大勁兒,狠狠說出了幾個字,「存大翻譯官,過去你 ... ... 」

      存子權明白了朱立星想要說什麼,同時也回過神來,這是在八路的軍營,不是在偵緝隊。 他不再搭理朱立星,搶步走到門前,從門縫朝裡張望,黑暗中只見到一張白晰的臉,這張臉太熟悉了,與刻在他的腦海裡的那張臉一模一樣,想張口喊「夢茵」,又張不開口,一股恨意又湧上來,感覺為了這張臉,耗幹了自己的心血卻一無所獲。 也正是她分分鐘鐘想把自己置於死地。 他看了看手中的籃子,心想,何不趁此從精神上折磨姬夢茵一番,他清了清嗓子,沖屋裡一字一頓道:「姬夢茵,明日一早你就會被槍斃。 我看在咱過去情份上,特此給你送來斷頭飯。 這是你最愛吃的白麵烙餅和雞蛋炒黃瓜,都到這份兒上了,你也想開點兒,先吃飽喝足,千萬別當餓死鬼。 」存子權深知,死刑犯最難熬的就是臨刑前那一晚。 他把籃子放在門旁,沖朱立星說了句,「給她送進去。 」不等朱立星回答,忙急急離去。

     朱立星心裡窩火,朝存子權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 什麼東西! 」他緩緩打開門,把籃子輕輕放在姬夢茵跟前,「姬幹事,... ... 」想起這是斷頭飯,下面的話說不下去了。 此刻的他心裡難受,渾身躁熱,一股激情在胸中激蕩。 突然,他放下槍,忿忿道:「八路軍,好賴人不分。 今兒個老子不幹了。 」 說著,解下裝著手榴彈的袋子隨手扔在地上,「姬幹事,你也跑吧。 向北跑,跑進大山裡,讓他們找不著。 」說完,一個箭步沖出門外,消失在黑暗裡。

      姬夢茵喊:「朱立星!」 猛站起來想追出去,卻覺得眼前發黑頭髮暈,不得已又坐下來,靠在牆上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她知道,朱立星是一個非常憨厚老實的戰士,看到自己落難,他是想救自己。 她輕輕歎一口氣,部隊又要失去一個好戰士。 望著門外,她想起了楚飛,思春,思秋和保志,他們都先後離自己而去,此時此刻,她更懷念他們。 她想,如果真如傳說的那樣可以和親人相聚在陰間,死對她來說是解脫,她寧願一死。 天上一顆流星的余光在門口一閃而過,她感慨,人生多麼象一顆流星啊,在浩瀚的天空裡顯得多麼渺小,在時空裡又是多麼短暫。 扭頭看到朱立星扔下的手榴彈袋子,她的目光停留在手榴彈上許久,她站起身走過去,彎腰拿出一顆手榴彈,撫摸著冰涼的彈頭沉思片刻,決然走出門,大步朝存子權的住處走去。
半路遇見流動哨,姬夢茵搶先打個招呼,「同志們辛苦。 」

     「呦,姬幹事辛苦。 」流動哨認出了姬夢茵。

      姬夢茵與幾個戰士擦身而過,身後傳來竊竊私語,「怎麼樣,我說對了吧,不出一天就得放出來。 」

     「本來就沒有錯嘛。 」

      存子權見各小隊長都到了,開始佈置任務,「弟兄們,我們報仇的機會到了。 我以大隊長身份命令:汪哲皮第三小隊負責幹掉以騰范仁為首的團部;鄭伴商第四小隊負責消滅縣政府;島野君的第一小隊負責阻擊來援的八路主力;瞿三兒第二小隊埋伏在城北的必經之路,負責掩護第一,第三和第四小隊撤離。 第三和第四小隊率先行動,行動時間是...... 」

      正在這時,望風的「尖下巴」闖了進來,「報告,一個女八路,像是姬夢茵朝這邊走來了。 」

      存子權一怔,想了想十分肯定地說:「她是來尋仇的。 」然後張開雙臂,做了一個擒拿的手勢,「你們埋伏在兩邊,等她進來,你們一哄而上,讓她有來無回。 」

      騰范仁送走于大炮,時間已近半夜。 睡覺前寫日記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他打開筆記本,正想記下當日發生的事,一陣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吹滅了煤油燈。 他重新點著,把窗戶關上,回頭看見不知什麼時候掉在地上的尤禿子照片,他彎腰撿起來放進那個筐子,豁然看到筐子裡日軍的夜視藥物米號劑,他拿著看了看,又翻出釘在一起的一疊紙,翻開一頁,看見一排素描的人形, 相應的每個人下面寫著名字。 騰范仁,姬夢茵,存子權,尤禿子,麻子六,師保志......。 這引起了騰范仁的極大興趣,他坐下細細翻看起來。

     「這小子不識字,畫技還真不錯,畫的和真人還真有點兒象。 」騰范仁自語道。

      騰范仁又翻了一頁,上面畫的是麻子六一支手正在向霍楚飛開槍,另一支手正在接存子權遞過來的大洋。 很明顯, 這是在說存子權買通麻子六,殺了霍楚飛。 又翻過一頁,細細琢磨尤禿子畫的畫,他明白了,尤禿子是在說存子權下藥迷昏了姬夢茵,脫去了姬夢茵的衣服,存子權身後的思秋似乎干擾了存子權的行動。 他此時如夢方醒,是他自己聽信了存子權的饞言,心裡開始覺得對不起夢茵。 他接著看下去,原來他的抗日先鋒隊就是存子權勾結鬼子消滅的,姬夢茵以前說的都是對的。 他看不下去了,恨不能即刻釋放姬夢茵,與她一起帶人抓捕存子權,為死去的人們報仇。 他沖出房門,朝關押姬夢茵的地方跑去。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來到關押姬夢茵的屋子,沒有見到哨兵, 屋子的門大開著,進到屋子,黑暗中差點兒被什麼東西拌倒,他拿起來是一支步槍,接著又看見手榴彈袋子,提起來,發現少了一顆。 他呐悶,最近沒有戰鬥,也沒有實彈訓練,剛補充的彈藥,怎麼會少一顆呢? 外邊有動靜, 他喊:「誰?是夢茵嗎?」 他多麼希望姬夢茵此時出現在自己面前。

     「是我們,流動哨。 」

      騰范仁從屋子裡走出來,「今日在此值班的人開了小差兒。 我問你們,看到姬幹事了嗎?」

     「我們剛才還碰見了她,她還跟我們打了個招呼。 」一個戰士回答。

     「你們在哪兒碰見的?」 騰范仁急問。

     「大路東一裡處。 」

     「她怎麼去那裡?」 騰范仁自語, 看看手裡的手榴彈袋子,他似乎感悟到了什麼,扔下手榴彈袋子, 說了聲,「走,去存子權家!」 撒開腿朝存子權家發瘋般跑去,不一會兒,把幾個戰士遠遠拋在了後面。 終於,尤禿子家就在面前,顧不上等落在後面的戰士,他沖進大門,向前望去,看見姬夢茵的身影,剛要舉手招呼,只見她一腳踹開那半掩著的房門,閃身撲了進去。 緊接著眼前火光一閃,「轟」的一聲,濃煙從屋子裡冒出,「嘩啦啦」炸飛的碎塊兒散落在院子裡。 騰范仁驚呆了,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半晌,他摘下帽子,右手撫在左胸,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耳邊又響起「轟隆,轟隆」的迴響聲,他知道爆炸聲遇到北邊那層層大山又彈了回來, 此刻的他,多麼想世間有什麼東西也能讓時間倒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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