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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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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待我有罪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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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發表於 2019-8-16 00:21:37 |只看該作者
第160章
  
  這天一早,殷逢就起床,用了一頓豐富營養的早餐,而後沿著家裡院子散步,做了些熱身,最後換上全套全球頂級品牌的泳帽泳褲泳鏡。
  
  家裡有泳池,就在別墅背後。平時都是他們幾個在用,今天殷逢破天荒要用,誰也不准過來圍觀,除了要教他游泳的塗鴉,和在旁以防萬一的小燕。當然,今天放的是恆溫水。
  
  雖然塗鴉不能理解,有他這麼個壯漢在,且泳池深度不過1米8,殷逢這個185的男人,需要以防什麼萬一。
  
  站在更衣室的落地鏡前,殷逢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大半年過去,似乎曬黑了點,儘管據說沒有維持健身,身材卻顯得更結實有力。他腦海裡閃過那個女人衝在案現場最前沿的勇猛樣子,神色冷肅,披上浴巾,走向室外泳池。
  
  今天學游泳並非一時起意。自從知道了自己和羅羽的恩怨,尤其被他手下的嘍囉摁水裡,整得奄奄一息後,殷逢心中就有了股強烈的怒意。儘管在警局,員警們的眼皮子底下,把羅羽整了回來,殷逢還是意難平。於是在放棄游泳十來年後,又有了重新學的動力。
  
  盯著他的黑暗組織就在不遠處,羅羽這樣的渣滓不計其數,他要是再被人摁水裡凌辱,需要一個女人捨身去救去保護,那他乾脆直接朝腦門開一槍得了。
  
  今天難得出了點太陽,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很是清澈。小燕扛著個紅色救生圈,坐在岸邊長椅上,戴了副墨鏡,在衝他笑。塗鴉早脫了浴巾,露出一身結實粗壯的腱子肉。看他殷逢出來,也衝他笑笑,然後扭頭就跳進水裡。那麼粗猛個人,游泳時卻顯得靈活無比,刷刷刷就游到了泳池對面。一個轉身,又遊了回來。
  
  小燕「啪啪啪」鼓掌。
  
  殷逢臉色更臭。
  
  塗鴉趴在泳池邊,抬頭笑:「殷老師,下來吧。」說真的,他其實一點也不想幹這活兒。他就沒見過有人像殷逢這麼怕水,在陸地上明明睿智又機警,身手也是不錯的。一到了水裡,就跟被人勒住喉嚨的大公雞似的,只會亂彈掙扎,笨拙得讓你無言以對。
  
  而後,兩人就看著他們家平時清貴又陰鬱的殷老師,脫掉浴袍,露出堪比男模的優美身材,而後沿著專為他修建的池邊台階,一步步走入水中。
  
  塗鴉自己本就是野泳出身,但是遊得很好。開始憑天分教學。
  
  「殷老師,手抓著泳池邊上,先學腿。像我這樣,蹬腿,收回,再蹬腿,很簡單的。」
  
  殷逢雙手抓緊泳池邊,神色淡淡點頭,而後頭埋進水裡,開始按照塗鴉的示範,蹬腿。
  
  無邊無際的水,就在這一瞬間,從四面八方湧來。世界忽然安靜下來,你聽不到地面的動靜了。透過泳鏡,殷逢看到的是一片晃動的藍色。他在努力蹬腿,可還是感覺到身體似乎在下沉。然後他可以清晰感覺到,身體正在緊繃,每一寸骨骼,每一塊肌肉,都在緊繃得像石頭一樣,漸漸失去感覺。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如此恐懼水。他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當你進入水中,當那沒有任何縫隙也沒有任何聲音的液體,從四面八方湧來,你就像進入了一個密閉的空間,而且是你根本無法抵禦的密室。你開始變得無法呼吸,緊接著你的身體也會失去感覺,你非常難受,感覺到無比壓抑,就好像你一直想要擺脫卻又無法擺脫的事,正在纏繞著你,壓制著你……
  
  殷逢的動作突然就失去了平衡,他開始嗆水。塗鴉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他,可殷逢還是灌了一大口水,難受得要死。他的臉終於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氣,塗鴉也嚇了一跳,把他往台階上拖。
  
  他擺擺手示意沒事,說:「接著來。」
  
  塗鴉愣了一下,看他重新抓緊泳池邊緣,然後把頭埋下去。
  
  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嗆著水失去平衡,塗鴉把他抓起來。然後他面色蒼白地繼續,嘴角甚至還帶了絲冷酷的笑意。像自我折磨,又像是不肯認輸。但確實,受了這麼一番罪後,他能浮在水面上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偶爾可以抬起頭換氣了。
  
  「殷老師,進步很大。」塗鴉由衷地說。雖然他的學習進度可能比小孩子還慢,但他太低太弱嘛,塗鴉是真心覺得佩服。岸上的小燕也被折服了,非常安靜地看著,鼓掌,說些勉勵的話。
  
  又一次,殷逢沉進水面,那滯澀的感覺,從周圍湧來。他感受著肢體的緊張無力,也感受到自己的強勢對抗。他在水裡彎唇笑了,這個弱點,這個曾被人整得死去活來的弱點,必須從他的身體裡抹掉。
  
  又嗆了水,而且嗆了很大一口,喉嚨、鼻子、耳朵都疼得厲害,殷逢剛要抓住塗鴉的手臂,結束這一次的修鍊,猛然間似曾相識的畫面,搖晃的水面,慘淡的波光,還有鼻子耳朵和喉嚨灌滿水的感覺,就這麼全都湧了出來。
  
  它們是在一剎那來臨的。
  
  殷逢看到非常深的夜色,蟄伏的群山。看到水面劇烈晃動,而他被人揪著腦袋,按進去,嗆著大口大口的水,瀕臨窒息的邊緣時,又提出來。他聽到自己呼吸得像窘迫卑微的魚,他甚至能感受到當時心中懷著的巨大恐慌和無助,而後再一次,看到殘忍的水面逼近。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女人。
  
  她就蹲在不遠處,有人一棍砸在她背上,可她一聲不吭,眼裡全是淚。
  
  殷逢忽然就不想再看到那雙眼睛,看到她此刻驚痛的目光,也不想叫她瞧見,這麼孱弱沒用的自己。
  
  他看到自己扭過頭去,面如死去。
  
  ……
  
  好容易女人瞅著敵方的一個空檔,瞬間連放倒幾人,朝他撲過來。他甚至想起了她那天懷裡的味道,濕漉漉的,全是溪水,很不好聞,還很涼。可是他也感覺到了自己當時和她緊緊相擁的感覺,依稀的星光就在頭頂,全世界好像就剩下他們兩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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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發表於 2019-8-16 00:21:50 |只看該作者
第161章
  
  然後他們到了車裡。
  
  車裡很黑。她的手很暖,一直抱著他。那柔軟的呼吸,就在他耳邊。
  
  他們的臉蹭在了一起,已說不清是誰先開始的。她的唇就已覆蓋在他的上,而當殷逢再次回憶起那一剎那時,只感覺到心臟劇烈一縮,那分明是在醫院剛醒那天,被那個女人親吻相同的感覺。
  
  她親吻的是他的靈魂。
  
  她親吻到了他的靈魂。
  
  這個念頭,就這麼冒進了腦海裡。強烈得如同一道亮光,再難停止丟棄。
  
  殷逢看到了兩個人在車上,親密得如同孩童般的纏綿。看到自己傻傻地笑,又很想哭的樣子,像一隻可憐的落水狗。而她膽子更大,乾脆壓到了他的身上,蒙住他的雙眼。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他看到不到一切,只能感覺到她柔軟的手掌,熱切的親吻和撫摸。
  
  他說,阿許,我還要。
  
  她說,好啊。
  
  ……
  
  「殷老師!」
  
  「殷老師!」
  
  兩個聲音在耳邊喊道。殷逢就如同被驚醒般,看清了眼前的塗鴉和小燕,還有他們身後的泳池——他已被他們從水裡拽了出來。
  
  而塗鴉和小燕看著他,都不做聲。
  
  殷逢伸手摸了一下臉,摸到了兩行溫熱的眼淚。
  
  他有些恍惚地抬頭,又看了眼明亮的天空,雲層很厚,太陽只露出一個小角,這就是大地上全部的陽光。他從地上爬起來,揮開他們想要攙扶的手,聽到自己幹啞的嗓音說:「陳楓呢?讓他來我這兒,馬上。」
  
  ——
  
  聽說殷逢今天要學游泳,陳楓就知道,這必然是個糟糕的上午。他索性躲得遠遠的,在別墅裡找了個角落,看書酌酒吃花生米,好不愜意。
  
  可小燕那麼快找來,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為了尤明許,殷逢至少會在水裡多堅持一段時間呢。
  
  雖然殷老師嘴上絕不會承認。
  
  「怎麼回事?」陳楓問。
  
  小燕猶豫了一下,小聲說:「他哭了。」
  
  陳楓一愣。
  
  哭?殷逢?
  
  這麼多年,就沒人見過殷逢掉眼淚。
  
  「為什麼?」陳楓往回趕的步子更急。
  
  小燕露出有點奇怪的神色:「……游哭的。」
  
  陳楓:「……」
  
  這要是尤英俊,學游泳哭了,陳楓還能夠理解。可是殷逢?那個成熟冷靜甚至有些陰鬱的心理學者?
  
  難不成……甦醒後的殷老師也受了那段時間影響,變得有些孩子氣了?
  
  不知為何,想到這個可能性,陳楓心中竟湧起一絲溫暖的感覺。
  
  ——
  
  殷逢回房間後,沖了個澡,換好衣服,來到書房,情緒已冷靜下來。但那莫名煩躁的感覺,總在胸口繞。他坐在老闆椅後,一臉陰沉地曬著窗外的太陽。然後尤明許在夜色裡笑著低頭親吻他的模樣,又出現在眼前。不知不覺,他就出了神。
  
  等陳楓敲門進來後,殷逢已恢復一臉淡漠。他靠在椅子裡,原地慢慢轉了個小弧度,手裡把玩著滑鼠,過了幾秒鐘,才開口:「尤明許最近在忙什麼?」
  
  陳楓愣了愣,心想終於還是來了,幸好他一直保持習慣暗中關注。臉色如常地答:「應該在查新案子。」
  
  殷逢靜了幾秒鐘,又問:「和誰一起查?」
  
  陳楓心想怪了,他怎麼知道的?笑笑說:「他們組來了個新人,據說是個功勛刑警,很厲害,雲南過來的,具體背景不清楚。」
  
  殷逢其實也就是隨口一問,聽陳楓這麼說,抬頭望了他一眼,陳楓非常無畏地添了句:「長得挺帥的,單身。」還很有人格魅力的感覺,但這句話陳楓沒說出口。
  
  殷逢又悶了一會兒,說:「照片。」
  
  陳楓低頭在手機上翻了一下,這不是什麼機密資料,所以他也能搞到,遞給殷逢。
  
  殷逢看了兩眼,丟桌上。
  
  陳楓想,現在唱的到底是哪一齣,他到底要還是不要?一醒來明明就不要,還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絕不會和一個女警在一起。可今天是受什麼刺激,居然哭了,看完人家新搭檔的照片,還一臉戾氣。
  
  不過,據陳楓對殷逢的瞭解,他心志堅定得很,也冷靜得很,幾時對女人認真過?多半還是不要的。
  
  殷逢卻站起來,說:「跟我出去一趟,拜訪段廳長。」
  
  陳楓:「是有什麼問題嗎?」
  
  殷逢只是唇角勾勾:「沒什麼。失智期間承蒙師兄關照,現在恢復了,早該去當面致謝。」
  
  ——
  
  殷逢提著禮物,西裝革履、言笑晏晏地,與尤明許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相談甚歡時,尤明許剛和許夢山、景平等人,駕車離開郭興所住的小區。
  
  許夢山開車,尤明許在後排,經過門口飯店時,還看到那魚莊老闆娘笑著招手致意。尤明許也把頭探出,對她揮手告別。
  
  許夢山心念一閃:「你剛才就是來找這老闆娘確認的?」
  
  「是啊。」
  
  坐在副駕的景平也神色一凝。
  
  魚?
  
  許夢山腦子裡卻像有電光火石,把一切都串了起來:
  
  櫃子裡那熟悉的泥腥味兒,他之前一時想不起是什麼,可不正是魚腥味兒?
  
  原本放了什麼東西,能佔半個櫃子,還會沾上有魚腥味兒的泥土?
  
  另外,門口魚池裡養的不是金魚,而是鯉魚和鰱魚,看著又白又新鮮,不像是養殖的。郭興來湘城的時間太短,總不可能是自己買了魚苗養大的。也不可能是從菜市場買的,他只在外面吃,家裡不做飯連廚具都沒有。那麼魚是從哪兒來的?
  
  「郭興去釣魚了?」景平竟先說了出來。許夢山也有些激動。
  
  景平雖不是刑偵口的,腦子卻轉這麼快,一點即通,尤明許看他一眼,說:「沒錯。郭興比較愛整潔,東西不亂丟都整理起來了。所以櫃子裡少的,是一套漁具。但如果是釣魚,魚的個頭肯定有大有小。魚池裡的魚,個頭大小卻都齊整。他留下這些養著,其他的去了哪裡?」
  
  許夢山介面:「門口的活魚飯莊!」
  
  尤明許說:「是的!我問過老闆娘了,每次郭興釣魚回來,就把大魚給他們,讓幫忙做。自己吃不了的,就賣給飯店。不僅如此,他一個外地人,剛來湖南,又喜歡釣魚,怎麼最快最方便找到附近合適的地方呢?一問,那地方果然還是老闆娘介紹給郭興的,地址已經給我了。漁具既然都不在,我想郭興失蹤前,至少是去過那個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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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6 00:22:02 |只看該作者
第162章
  
  吉祥魚莊位於望城郊區,距離郭興家不過五公里。十分鐘後,尤明許他們就抵達了。
  
  只不過來的路不太好走,是條狹窄的小路,僅容一輛車單向通過,還儘是黃土。到了魚莊門口,只見這也不是個封閉的環境,門口掛了牌子,裡頭有幾座房子,然後就是幾個大池塘,空蕩蕩的。而背後不遠處,就是山林。
  
  尤明許和許夢山對視一眼,這意味著即便這裡發生過什麼,目擊證人只怕也不好找。
  
  工作日的下午,魚莊裡一個來釣魚的人都沒有。只有老闆帶著外甥守在裡頭。許夢山把老闆叫來,亮出證件和郭興的照片,老闆果然認得,點頭說:「是的是的,郭老闆大前天來過。」
  
  「什麼時候來的?」
  
  「下午2點多吧。具體時間不記得了。」
  
  「他是怎麼來的,開車還是打車?」郭興在湘城並沒有車。
  
  老闆想了想,說:「打車,車到門口就走了。」
  
  「幾個人?」
  
  「就一個人。」
  
  「你確定?」
  
  「確定確定,郭老闆每次都一個人來。員警同志,發生了什麼事?郭老闆人挺好的,不會出什麼事了嗎?」
  
  許夢山沒答,景平拍拍老闆的肩膀,說:「沒事,不要多問。你這魚莊,平時來釣魚的人多不多?」
  
  尤明許看了景平一眼,他察覺了,眸光變得有些深,尤明許卻已移開目光。
  
  老闆答:「還好吧,週末多一點,能有幾個,我們主要靠養魚,這些塘都是野塘,不餵飼料,只餵白菜啊糧食,都是純天然的。」
  
  也就是說,這的確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郭興那天幾點走的?」許夢山又問。
  
  老闆愣了一下,仔細想想,搖頭:「我還真沒注意,郭老闆人大方,每次給三百塊,魚隨他釣。什麼時候走的,我也不知道。」
  
  三人交換了眼色,許夢山說:「那天除了郭興,還有什麼人來了?你那裡有沒有記錄?」
  
  老闆點頭:「有的!我習慣每天把帳記下來。我去拿。」
  
  「等一下。」尤明許說,「他那天坐在什麼位置釣魚?」
  
  老闆想了想,往遠處一指,是最遠的一個魚塘,而且周圍有幾棵繁密的大樹,視線遮得嚴嚴實實的,遠遠望去,只見樹後露出的一片波光粼粼。
  
  老闆去拿記賬本了。
  
  三人站在原地,望著那個位置隱蔽的魚塘。
  
  現在可以確認,郭興當天下午確實來過魚塘。可是之後的行蹤,卻成了謎。此外,還有什麼人來過魚塘,裡頭有沒有可疑的人,與郭興的失蹤是否有關?
  
  尤明許遞給許夢山個眼色,他點點頭,留在原地。尤明許和景平正要往那個魚塘走,她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眼來電,微怔,接起:「喂?」語氣不喜不怒。
  
  那頭的殷逢,語氣也是淡淡的:「在哪裡?」
  
  尤明許莫名:「關你什麼事?」
  
  殷逢靜了一秒鐘,說:「有事和你談。」
  
  尤明許:「查案,沒空。」
  
  他跟沒聽到似的,說:「個位置,我過來找你。不會耽誤你查案,大不了順手幫你查。」
  
  尤明許直接掛了電話。
  
  景平一直站邊上等著,沒吭聲。尤明許抬頭:「走吧。」
  
  景平眉一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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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發表於 2019-8-16 00:22:14 |只看該作者
第163章
  
  這個魚塘約莫半畝大,周邊遍生雜草,還有幾棵老樹,枝葉繁密遮蓋,倒顯得幽靜。
  
  不遠處,就是山林。
  
  尤明許站在池塘邊,觀察片刻,戴上鞋套,沿著池塘邊的泥巴路,開始觀察。景平學她的樣子,也套上鞋套,緊隨其後。
  
  泥巴軟軟的,人踩上去,就會留下清晰足跡。不過他們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痕跡,還是未知數。
  
  走了小半圈,尤明許蹲下來,路很窄,景平就蹲在她身後。只見有一串足跡,從旁邊的坡上下來,到了魚塘邊的泥路上。那腳印粗略目測約莫42碼,運動鞋,腳印不深不淺,步伐寬度正常,反映腳印的主人應當是個體重身材適中的男子。
  
  看著足印是從坡上直衝下來的,尤明許怔了怔,身子往前挪,撥開水邊草叢,這裡的足印已經不完整了,但還是可以看出那人一直衝到了水邊。
  
  跑進水裡了?
  
  尤明許打開手機,翻看照片——剛才在郭興家裡,他所有的鞋、鞋盒,拜他細緻整潔的生活作風所致——都被尤明許他們拍照整理好了,包括鞋底。
  
  她一張張翻著,景平就湊在她身邊看。冷不丁他的耳朵碰到了她的臉,尤明許眉都沒抬一下,臉往旁邊移了移。景平的眼睛也始終盯著她的手機,像是什麼也沒察覺。
  
  簡單比對完了。
  
  「不是郭興的鞋印。」尤明許站起來說。
  
  景平也站起來,指了指前面:「那裡還有。」
  
  尤明許望過去,果然看到兩米遠處,還有一排足印。沒來由的,她的心跳了一下。儘管三天過去了,目前根本不能確認,這些足印是否與郭興的失蹤有關。可這些足印透著蹊蹺。
  
  兩人又走到第二種足跡前觀察,尤明許剛看完郭興的所有鞋和鞋底,眉頭一揚:「郭興有一雙這樣的鞋!」她翻到手機上的照片,放在足跡旁一比,果不其然,花紋長短一模一樣,甚至連鞋底的一處磨損位置也相同。那基本上就可以確認,是郭興留下的了。
  
  尤明許立刻站起來,給丁雄偉打電話,請求足跡鑒定專家支援。
  
  掛了電話,就見景平還單膝蹲在那兒,神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了?」尤明許問。
  
  結果他又露出那懶懶的笑:「沒什麼,學習學習。」
  
  尤明許敢打賭,這人看著和善可親,在以前的工作裡,絕對也不是真的合群。他心裡要是裝著10件事,頂多能和人說一兩件。其他的,都藏在那玲瓏心肝裡。
  
  不過尤明許也不在意,繼續觀察著一串屬於郭興的足跡。她立刻察覺了異常:步伐大於正常,偏深,周遭濺起不少泥跡——要感謝天氣嚴寒,人跡罕至,這些足跡保存得真不錯——也就是說,郭興是跑過來的。
  
  起初她還蹲在地上,一枚枚端詳,後來乾脆站起,沿著足跡相反方向追,是沿著魚塘來的。正走得入神,手腕一下子被人抓住,男人的虎口和指尖有長期握槍的薄繭,特別清晰地擦著她的皮膚。
  
  她轉頭看景平一眼。
  
  他揚了揚眉,示意她腳下一塊快要鬆塌的泥土,放下手。
  
  「多謝。」
  
  他慢條斯理地答:「不謝。」
  
  不知為何,尤明許就笑了一下。景平眼裡也有了點笑意,不過他總是那副樣子,波瀾不驚。
  
  郭興的足印,一直延伸到一棵大樹下。尤明許眼睛一亮。
  
  在這裡,他們發現了更多。
  
  屬於郭興的兩枚腳印,深深的,並且原地摩擦移動過。後面就是四個深深的小洞,旁邊有個足球大小圓形印記,也比較深。
  
  尤明許稍微一聯想,腦海中就浮現出完整畫面:
  
  郭興坐在樹下,用的是釣魚用的小摺疊凳。桶子裡盛水,裝著他釣上來的魚。坐了比較長的時間。
  
  為什麼他突然起身,快步跑向那邊。
  
  另一人的足跡,從山坡直接衝下,衝到了水裡。
  
  這是個什麼詭異的場景?
  
  「神探,在想什麼?」景平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在想……」尤明許慢慢地答,「那個郭興,似乎挺出人意料的。」
  
  整潔的房間,細緻的整理。熱愛釣魚,飲食口味專一。養著釣來的魚,還把魚賣給魚莊老闆娘。魚莊老闆娘和這裡的老闆,都覺得他是個和藹可親的好人。
  
  和尤明許印象中的毒販、罪大惡極的惡徒,不太一樣。一個活生生的人,似乎就在眼前。
  
  不過,人不可貌相。一個人是否熱愛生活,是否和善,與他背地裡又沒有殺人放火販毒,沒有半點關係。
  
  一抬頭,撞見雙幽深的眼,似乎有幾分暖意,但又似乎只是戲謔。尤明許其實挺惱他這樣的男人,這麼看自己。偏偏這樣一雙眼背後,是一個再正直剛毅不過的老刑警。兩相錯目後,都移開了視線。
  
  尤明許繼續沿著魚塘找,看是否有別的線索。景平依舊一聲不吭地跟著。
  
  又繞了小半圈,前方出現非常凌亂的一片腳印。尤明許再次蹲下,有些腳印交錯模糊不清,但還是很容易分辯出,有四種不同的腳印。
  
  一種屬於郭興,一種屬於之前從魚塘對面跑下來那人。
  
  還有兩種,都是42、23碼左右,也都是運動鞋,一人個頭矮,一人個頭高,都是體重適中,不胖不瘦。
  
  尤明許蹙眉,仔細觀察每一種足印的軌跡。
  
  首先,她發現郭興和最初那人的腳印,竟然是從水裡出來的。郭興的腳印很深,那人的腳印淺且亂,踩得很不實,深一腳淺一腳的。於是對於這魚塘邊曾經發生的事件的前半段,她心中大致已有了數。
  
  而後,兩人的腳印在那條泥巴小路停下,這時郭興的腳印,是面朝著魚塘,背對著樹叢的。這兩枚腳印比較深和清晰,可見郭興停在了這裡。而那人的腳印不見了,地上有些大片的壓痕,可以推測,那人躺了下來。
  
  後來的兩人,腳印輕淺,步伐幅度小,是小跑過來的,從草叢裡,直到郭興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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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尤明許心頭微微一震。
  
  可以清晰辨認出軌跡的腳印,只有這幾串了。之後的腳印,變得非常混亂、不清楚。幾個人的腳印交錯在一起,踩來踩去,殘缺不全。還有幾處很深的小泥坑,像是被人反覆蹬出的,但是無法辨認鞋印。以尤明許的經驗判斷,恐怕是發生了一場搏鬥。
  
  搏鬥的結果呢?
  
  尤明許在附近仔細找了一圈,果然,在「搏鬥圈」的另一個方向,現了三串清晰的足跡。對比之後,她確認這些足跡,屬於除郭興外的另外三人。而這些腳印,明顯要比之前要深一些。
  
  她追著這幾串足跡,一直往前走,方向與魚莊大門相反,是朝著山林去的。這魚莊本就是個開放的,也沒有圍牆,周圍都是泥地,雜草越來越多。那三人一直走出百餘米遠,前方出現了一條山路,直通山上。足印就是在這裡消失的。
  
  尤明許直接趴下,又仔細觀察了一番,然而山路土質較硬且乾,確實沒有留下肉眼可以分辨的足跡。她爬起來,蹭了一臉的土,毫不在意地擦了一把,看向景平。
  
  他的眉宇也皺得深深的,問:「你怎麼看?」
  
  尤明許說:「郭興是先到魚塘邊的,並且垂釣了有一段時間。對方三人,第一人跳進魚塘,郭興看到,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跑過去救人。
  
  把人救出來後,估計在實施救助措施,或者查看落水者。另外兩人從背後偷襲,地上沒有看到明顯血跡,他們是以繩索勒住郭興的脖子。郭興掙扎,留下反覆蹬地腳印,不敵。三人扛著昏迷或者已經死亡的郭興,離開,進山。」
  
  景平卻只是笑笑,說:「有意思。」
  
  尤明許問:「郭興的身手怎麼樣?」
  
  景平答:「他那樣的人,踩著屍體和子彈往上爬,身手怎麼可能不好?」
  
  尤明許說:「這就對了。對方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設計,先誘使郭興下水救人,等他耗了體力沒有防備時,再偷襲得手。問題是,他們怎麼知道,郭興一定會下水救人?郭興為什麼又毫不猶豫地做了?他們肯定認識。是湘城販毒組織的人嗎?是否是郭興的接頭人?還是別的勢力?」
  
  這些問題,景平也沒有答案。
  
  這時,許夢山跑過來,說:「名單拿到了,那天還來了兩波人。兩個老頭,退休的釣魚愛好者。還有一家三口,帶著孩子來釣魚。都是常客。我讓局裡同事初步核查過了,只怕都沒有嫌疑。而且老闆說他們都在別的塘釣魚,沒往郭興那邊去。」
  
  尤明許點頭,這也和那些足跡的主人不相符。這個魚莊是四面敞,那些人不用走大門,可以從別的方向溜進來,神不知鬼不覺。
  
  三人簡單交流了情況,許夢山說:「我馬上和局裡聯繫,把這座山附近的監控都調集起來。」尤明許說好,但只怕這麼個地方,監控不好找。
  
  許夢山轉身去打點話,尤明許對景平揚了揚下巴,示意上山。景平說:「我打頭吧。」
  
  尤明許說:「不必,跟著我。」景平到底不是刑偵口的,尤明許自然習慣性在前。
  
  景平卻說:「你們湖南興這樣?男的跟在女的後頭?」他的語氣懶洋洋的,人卻走到了前面去。
  
  尤明許忽然就想起了尤英俊,總跟個人形尾巴似的,在她身後晃來晃去。
  
  她便沒吭聲。
  
  許夢山掛了電話,聽了一耳朵,笑著說:「景哥,尤明許又不是女的。」
  
  尤明許給了他一肘。
  
  景平笑笑,看一眼尤明許,對許夢山說:「胡說八道。」他走前頭,挽起了袖子,露出結實小臂。
  
  尤明許其實知道,能抓毒販的男人,強悍程度絕對出人的想像。絕不像他看起來這麼白淨溫和。心念一動,她說:「老景,回頭過兩招。」
  
  景平眉都不抬:「我手裡沒輕重,不和女人打。」
  
  尤明許這下笑了,說:「巧了,我手裡也沒輕重。」
  
  許夢山見狀,說:「景哥,打啊。你別看尤姐瘦瘦的,其實是母夜叉,柔道冠軍,局裡多少男同事被她收拾過。你要是能把她收拾了,我保證大家請你吃飯。」
  
  景平:「行。」
  
  尤明許:「那說定了。老景,到時候別怪我不給前輩面子。」
  
  景平說:「小尤,我開槍擊斃毒販的時候,你還在警校練習射擊。」
  
  許夢山這小人哈哈大笑,尤明許說:「哦,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灘上。」
  
  景平依然是那副眉眼含笑,不緊不慢的樣子,說:「行啊,來拍我。」
  
  三人都笑了,原本因為景平的加入,組內還些生疏的氣氛,似乎已完全消散。走了一段,正要拐彎進入更深的山林,尤明許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眼來電人,臉色變冷,直接掛斷。
  
  結果人家接著再打,臉皮倒是厚得很。
  
  尤明許沒好氣地接起,聲音也冷若寒冰:「到底什麼事?」
  
  那人低沉悅耳的嗓音傳來:「站著別動,等我過來。」
  
  尤明許一愣,放下手機,回頭。她一停,景平和許夢山也停了,回張望。
  
  那人是從郭興待過的魚塘邊走出來的。一抹陽光從雲層中透出,照在他身上。他穿著黑色羽絨服、灰色毛衣、黑色休閒褲,運動鞋,顯出幾分與之前都不同的氣質。他一步步走來,褲腿上沾了泥,身上黏了草,卻絲毫無損他的英俊逼人。
  
  尤明許既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沿著山路走上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她便神色淡漠地看向一旁。
  
  許夢山嘀咕:「他怎麼來了?」
  
  景平低聲問:「他是?」
  
  許夢山見尤明許不吭聲,心裡嘆了口氣,說:「他叫殷逢,犯罪心理學者,算是我們的顧問。之前幫我們破過不少案子。」
  
  景平:「哦。」
  
  殷逢走到他們跟前時,卻不再看尤明許,目光落在景平身上。景平饒有興味地和他對視著。
  
  然後殷逢笑了,那笑是足以令人如沐春風,溫和親切地說:「你應該就是景警官,我是殷逢,本組組員之一,來晚了,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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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發表於 2019-8-16 00:22:44 |只看該作者
第165章
  
  殷逢這麼說,尤明許和許夢山一時都沒說話。之前的尤英俊,確實是組員之一。陳楓還給他走完了流程手續,算是掛職顧問。可誰想到如今的他,還會回來?
  
  景平看了眼尤明許和許夢山的表情,知道其中有玄機,微笑說:「沒聽人提過。」
  
  許夢山低頭笑了,尤明許盯著殷逢,他卻依然不看她,依舊笑容款款對景平說:「我一向低調。丁雄偉應該馬上會給你打電話。」
  
  說來也巧,話音剛落,景平的手機就響了,他倒是笑了笑,轉向一旁接起。
  
  許夢山瞅一眼身邊兩人,說:「我先往前走著。」
  
  殷逢嘴角扯了扯。
  
  結果尤明許跟著許夢山,轉頭就走。殷逢跟著她,走出幾步,她問:「你來幹什麼?」
  
  殷逢:「破案。」
  
  尤明許:「手伸太長了吧?」
  
  殷逢嗓音壓低:「這案子有三層。第一層是查強姦殺人嫌疑犯失蹤;第二層是查販毒網路;第三層……是查我們的老對手,那個犯罪組織和凱陽集團的關係。」
  
  尤明許腳步不停:「你怎麼知道的?」
  
  殷逢笑笑答:「那個姓景的背景,郭興的身份,還讓你這麼個跟販毒不相關的刑警加進來,我自然推斷得出來,老段的想法。他一向喜歡借力打力,老狐狸似的,藏著真實目的。我和他一聊,就猜出來了。」
  
  尤明許反應了幾秒鐘,才明白他熟絡地說的「老段」是誰。她問:「他同意你來的?」
  
  殷逢嗓音懶懶的:「反正我都猜出來了,他也樂意我幫忙。多一個不怕死的,他幹嘛不同意?」
  
  尤明許說:「可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要來?」
  
  殷逢靜了幾秒鐘,目光在她的背影上一掠而過。即使在快步走路,她的脖子也綳得直直的,顯出她此時不平靜的情緒。
  
  殷逢忽然就感覺到一絲莫名的滿足。自從他今早想起那些事之後,他的心裡就一直煩躁著,悶悶的,甚至還持續感覺到一陣陣痛苦,很有些去破壞什麼的衝動。可如今見到了她,看到她也不太好過,他的悶澀感就減輕了。他不願去深究為什麼,既然是情感驅使他來的,他就來,為什麼要委屈自己?
  
  不過,面對她的質疑,他淡淡地答:「既然和那個組織相關,我自然要來。」
  
  尤明許便不再搭理他,走上前和許夢山一塊兒。殷逢也不在意,抬頭望去,青山綠水,鬱鬱蔥蔥,荒無人煙,寒意逼人,竟也看出了幾分生動可愛。
  
  景平打完電話,自然也大概清楚了殷逢的來頭。不過一個搞犯罪心理的,還是個作家,能對他們查這種販毒案件有什麼用?景平持懷疑態度。
  
  他快步追上去,掃了眼前方尤明許的臉色,對殷逢笑笑:「合作愉快。」
  
  殷逢看他一眼:「嗯,合作愉快。」
  
  許夢山問:「殷老師,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殷逢答:「我拿到資料後,先去了郭興家,看了一圈,正打算去找門口魚莊老闆娘聊聊,你們同事就把確切地點給我了。」
  
  許夢山看一眼尤明許,笑笑:「殷老師還是這麼厲害。」
  
  景平也多看了殷逢兩眼,說:「有兩下子。小尤剛才也得出了和你一樣的結論。」
  
  殷逢這時才感覺眼前多出來的這個人,有了那麼一絲順眼,他笑笑說:「是嗎,小尤?」他嗓音低慢,十足的老男人口吻,「小尤」兩字從他嘴裡吐出來,感覺怪怪的。
  
  尤明許淡道:「魚塘邊的腳印看過了嗎?」
  
  殷逢:「嗯。」
  
  「那就別廢話,趕緊找。」
  
  這條路雖然土質硬,草木繁密,但三個人扛著個人走過,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四人沿著山路,依靠著零星腳印和草木痕跡,一路追蹤。遇到過岔路口,但都是出山的,很容易分辨方向。不知不覺,就走了有兩個小時。
  
  尤明許始終走最前面,許夢山緊跟著,然後是殷逢,景平殿後。走著走著,就聽到身後人說:「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尤明許不知道殷逢是什麼時候擠掉許夢山,跑前頭來的。她答:「你要休息就休息,沒人攔著你。」
  
  「你吃火藥了?」他說。
  
  「沒有啊。」尤明許答,「我只是看到你就煩。」
  
  殷逢反而笑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隱隱炸毛的樣子,他居然感覺到氣更順了,甚至有一絲莫名的興奮。不過,這不是什麼好兆頭,他該控制的——他想。
  
  「我就不一樣。」他淡淡地說,「我欣賞你的才華。」
  
  尤明許沉默。
  
  若是陳楓在這裡,只怕會驚訝地微微張大他的薄唇——尤英俊追著女人跑很常見,但殷逢幾時沒臉沒皮地這麼幹過?他那樣的天之驕子,女人眼中的香餑餑,通常只是站在原地,意味不明地笑,勾勾手指,願者上鉤。
  
  可尤明許發現,自己竟有些思念尤英俊。這一路,殷逢雖然找她說話,只是偶爾。並且完全話不投機半句多。
  
  可是尤英俊不一樣,有他在,一路都是熱乎乎的,他總是把腦袋伸過來,怕她累怕她受傷,或者對她撒嬌趁機揩油。雖然有時候尤明許很煩,可原來,很多時候兩人都在笑。
  
  當時只道是尋常。
  
  想到這裡,尤明許回頭,冷冷瞪了殷逢一眼。後者眉頭一挑,尤明許已收回刀子一樣的目光。
  
  殷逢不得不承認,被她剜這一眼,心頭肉居然一跳,而後竟感覺到一絲從未有過的甜意。他舔了舔上顎,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細白的後頸上,眸光卻是暗暗的。
  
  前方,已進入深山。山中潮濕,泥土柔軟,人跡罕至。儘管已沒了路,那三串腳印重新出現。這足以令他們興奮。
  
  儘管已過去三天,小心為上,四人還是緩步前行。不過除了殷逢,其餘三人都是頂尖高手,這樣的武力值,幹掉一個排都是分分鐘的事。
  
  尤明許與許夢山早有默契,兩人交換個眼色,左右分開包抄,殷逢立刻跟著尤明許,景平便跟著許夢山。前方出現條溪流,溪畔腳印越清晰。他們一直往前追了有幾十米,溪流彙集成潭,水面望著又深又廣。這裡是未開區域,如果不是走到這裡,絕對不知道這裡還有個深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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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發表於 2019-8-16 00:22:56 |只看該作者
第166章
  
  腳印在這裡,變得非常雜亂,明顯有過停留,而後朝水潭另一側離開了。
  
  四人互相看看,景平說:「我下去。」開始脫外套。
  
  許夢山說:「潭有這麼大,一塊兒找。」他也開始脫。
  
  尤明許也脫掉外套,把頭髮上的皮筋束緊,既是查案,顧不了那麼多,她把外褲脫掉,裡頭是條打底褲。
  
  現在是寒冬臘月,冷水澡普通人都受不了,山中溪水更是冰寒徹骨。兩個男人脫得只剩下內褲,露出肌肉結實勻稱的身材,大長腿。尤明許錯目不看。他倆跳進水裡,皆是冷得一個哆嗦,悶頭潛了進去。
  
  尤明許穿著裡衣裡褲,正要跳,手被人抓住。她眉眼冷淡看著殷逢。
  
  他說:「尤明許,水裡寒氣太重,你是女人。快去快回,不要勉強。」
  
  尤明許靜默不語。
  
  忽然就想,如果此刻是尤英俊,只怕捨不得她下水,非要攔著,她得頗費口舌才能勸服。
  
  但眼前的殷逢,儘管眉頭輕皺,卻只是叮囑:快去快回,不要勉強。
  
  尤明許的眉眼,不知不覺鬆動了幾分,淡道:「知道。」想起這人一遇到水就變成弱雞,頓了頓,說:「待著別動,有事就喊。」
  
  殷逢「呵」了一聲,不置可否。
  
  尤明許也跳進水裡。
  
  因是山溪,能見度比外頭的水高不少。尤明許一頭紮進幾米深,果然感覺到全身冷得疼,炸裂般的疼。她咬牙忍著,前方可見他倆的肢體輪廓,她掃視一圈,撐不住了,往上浮出水面,換了口氣,又掉頭進去。
  
  找了十來分鐘,三人已凍得臉白嘴唇烏,沒人吭聲,反覆堅持著。
  
  水底快被他們摸遍了。
  
  景平又一頭紮進去,冰冷的水再次迎面撲來,這一次他紮得更深,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漸漸的,他摸到一處水草纏繞的潭底,心中警惕了幾分,咬著牙,慢慢撥開水草,水底就像蒙了層薄霧濛濛,當他猛然間看到水草間那個人形時,只感覺到心臟狠狠一跳。這時他已氣竭,被迫浮出水面,大口大口換氣,然後用力拍打水面。
  
  另外兩人感覺到,也浮了出來,景平往那處一指,三人一起潛了下去。
  
  郭興兩隻腳踝上都纏著繩索,綁了塊巨石,沉入水中。許夢山取了匕首,割斷繩索,三人將郭興的屍體抬了上來。
  
  游到水邊,三人合力將屍體往岸邊一放,許夢山和尤明許立刻跑上岸,去找衣服。景平盯著屍體看了兩眼,這才爬起來穿衣服。
  
  尤明許抓起衣物,跑進後面茂密的草叢裡,脫掉濕衣,穿上毛衣、外套、鞋襪,可還是冷得陣陣抖。她抱緊雙臂,從草叢後出來,景平和許夢山都已穿好衣服。許夢山走到一旁打電話,景平不知道從哪裡摸出煙,白皙的臉此時是煞白的,一口口猛抽著,走到屍體前,蹲下,背對著他們。
  
  尤明許正要走向景平,殷逢走過來,脫下羽絨服,披在她身上。
  
  一團沉甸甸的帶著體溫和淡淡香水味的衣物,就這麼把她包裹著。尤明許看著他只穿毛衣的樣子,說:「不用。」想要脫下,殷逢的手往她肩膀一按:「難道你還指望那兩隻凍雞把衣服給你?」
  
  尤明許:「……」
  
  殷逢已轉身,走向一旁。尤明許看他雙手插在褲兜,眉眼微沉,似乎真的感覺不到冷。而她確實凍壞了,還在顫抖,披上這件羽絨服後,肢體才漸漸恢復知覺。懶得和他再客氣,索性拉上羽絨服拉鏈,讓身體儘快回溫。
  
  這時,尤明許望著景平的背影,殷逢也望著。
  
  不知道為什麼,尤明許感覺到景平平時那沉靜如水的氣場,似乎有了幾分說不出的變化。他單膝蹲在屍體旁,一隻手搭著膝蓋,另一隻手夾著煙垂落,煙灰一點點掉落,他卻沒抽,手指因為寒冷還在不自覺的顫抖。
  
  是盯了這麼久的嫌疑人,突然死亡,線索中斷,而感到受挫嗎?尤明許輕蹙眉頭。
  
  殷逢卻又走回她身邊,彎腰,湊近她耳邊說:「你的新跟班,似乎有心事。」
  
  尤明許掃他一眼,淡道:「他不是我的跟班,是我老大。你以前才是我的跟班。」
  
  殷逢很難得地言語一滯,反而笑了,說:「你就這麼信他?才認識幾天。」語意有些冷。
  
  尤明許卻覺得今天殷逢整個人都不太對,邪氣橫生,偏偏又要狗皮膏藥似地跟著他們。
  
  她又看了眼景平的背影,即便此時他看起來有幾分頹唐,那背依然是挺直的,是尤明許熟悉的固執老刑警模樣。
  
  她答:「有的人,你看到第一眼,就會信他。」不再管殷逢,走向景平。
  
  殷逢眉眼沉斂,跟了上去。
  
  尤明許走到身後時,景平已站起,側臉平淡:「支援什麼時候來?」
  
  尤明許答:「估計還得一陣。」
  
  他轉身:「你盯著,我去看看周圍還有什麼線索。」
  
  尤明許一直盯著他,聞言身子一閃,攔住他的去路。景平垂著頭,眉頭緊皺,沒動。
  
  「老景。」尤明許喊了一聲。
  
  景平哼笑了一聲,到底慢慢抬起頭。濕髮還貼在額頭上,他的臉色顯得越的白。眼眶卻隱隱是紅的,眼中藏著陰霾。
  
  尤明許心裡咯噔一下,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郭興是……」
  
  他看著她,過了幾秒鐘,才緩緩點了一下頭。
  
  尤明許看向旁邊已經泡得脹的屍體,如果不是他們尋來,這名員警就會永遠沉於冰冷的無人知曉的水下。所以丁雄偉和景平之前都沒說實話,他們不是在尋找毒販,而是在尋找失聯的臥底。
  
  心頭一陣難言的震動。
  
  她也清晰知道,失去戰友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心頭一酸,她伸手按住景平的肩膀,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用力按著。景平卻依然只是自嘲地笑著,卻也沒有掙脫她的手。
  
  殷逢站在兩人身後,他也已明白郭興是怎麼回事。只不過眼前的畫面,說不出的刺眼。俊男美女,一對刑警,沉默扶持,心靈相通。
  
  殷逢其實並沒有想清楚,到底要拿尤明許怎麼辦。
  
  但眼睜睜看著她落到別的男人手裡,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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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發表於 2019-8-16 00:23:08 |只看該作者
第167章
  
  「小尤,我有點冷。」
  
  一道淡淡的嗓音插進來,生生攪亂了兩名刑警心中悲憤苦悶的情緒。
  
  尤明許放下手,就見殷逢立在一旁,臉色確實有點白,那雙眼依舊沉斂無波。她脫下羽絨服,景平已走到一旁去了。
  
  殷逢望著她,卻不接。
  
  尤明許皺眉。
  
  殷逢忽然笑了一下說:「突然又不是那麼冷了。」
  
  尤明許覺得他簡直神經病,用他的羽絨服捂了這麼一會兒,她也暖和了,將衣服扔到他懷裡,轉身去找許夢山了。
  
  殷逢笑笑,穿好衣服。雙手已冷得跟冰塊似的,神色自若插進羽絨服口袋裡。
  
  裡頭是暖的,有人捂過。他眉頭輕揚,那一絲癢癢的莫名舒適的感覺,又從胸口爬了上來。
  
  因已有了確切位置,不久後,更多的支持警力,抄近路到了。
  
  警力沿湖擴散,搜索證據痕跡;法醫也到了,郭興的屍體被抬到擔架上。
  
  尤明許、許夢山和其他同事,商量接下來的資訊收集方向——
  
  在方圓五公里內,尋找監控、目擊證人,確認在當天下午2點至6點間,進出過這一片區域的人員名單;
  
  與雲南警方聯繫,獲取郭興更詳細的資料,尤其是他這麼多年江湖生涯的仇家;
  
  調查凱陽集團當天下午,是否有什麼異動。
  
  ……
  
  郭興是臥底這事兒,明顯是景平逼不得已透露的機密,尤明許自然不與旁人提,連許夢山都繼續瞞著。只不過,郭興作為員警身份的資料,她自然只能私下問一個人了。
  
  安排好手頭的事後,尤明許抬頭看了一圈。法醫在對屍體做簡單檢查,殷逢蹲在邊上,神色沉靜又專注。和以前那個人,相同,卻又完全不同。同樣的認真投入,可以前那人的眼睛是清澈的,他是深晦難辨的。
  
  尤明許感覺到心口又什麼地方被扯了一下,刺痛。置之不理,轉頭尋找景平。
  
  還不太好找。景平躲在一塊巨石後,身邊都是一人高的雜草,他在悶頭抽煙。
  
  尤明許撥開草叢走過去,景平瞧她一眼,那眼已不紅了,但臉上也沒了平日那淡淡的笑。
  
  「都安排好了?」他問。
  
  「嗯。」她和他並排靠在石頭上,也摸出支煙,他似乎極為自然地掏出火機,給她點火。尤明許坦然受了,含著煙,和他一塊沉默地吞雲吐霧。
  
  「關係很好?」她問。
  
  景平用夾著煙的手,揉了揉眉心,答:「以前關係很好,是我兄弟。後來六年沒見面。」
  
  他說得輕描淡寫,尤明許心中的感覺卻沉甸甸的。
  
  她又摸出支煙點了,放在兩人腳下,任它燃著,然後說:「節哀。」
  
  景平只是靜靜看著她的動作,看她雙手奉煙,看她也有些出神,忽然間心底壓抑的疼痛感,就這麼不講理地湧了出來。
  
  老郭,他在心裡說,知不知道,你死在這遙遠的湘城,回不了雲南。差點就沒人知道。可現在,有一個連你生前樣子都沒見過的女警,真心實意給你奉煙。
  
  那我呢,將來我死的時候,有人給我點一支煙嗎?
  
  他深吸口氣,說:「謝了。」嗓音低啞。
  
  尤明許望著天空,說:「我也失去了一個戰友,就在上個月。」眼底的淚,生生壓了下去。
  
  原來才過去一個月嗎,可是時光匆匆朝前走,就像已失去了她一生那麼久。
  
  景平的眼眶微微泛紅,說:「看來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尤明許說:「有空喝一杯,叫夢山一起。」
  
  景平說:「我做東。」
  
  殷逢站在草叢外,巨石另一側,聽不太清晰,只能看到兩人低頭在說些什麼,臉上都有了笑。殷逢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兩個人,很像,像對方。
  
  他們在彼此吸引。
  
  ——這個念頭湧進腦海,他的胸口忽然一陣強烈的刺痛。難受,非常難受。那刺痛感以令他措手不及的度蔓延開,強烈得就要將他淹沒。
  
  他定了定神,抬起依然冰涼的手,按著額頭。過了好幾秒鐘,才感覺到情緒稍微平定。他走到一旁去,給陳楓打電話:「幫我查一個人。」
  
  ——
  
  郭興遇害的消息,秘密傳了回去,高層震驚。屍體運回局裡後,局長、丁雄偉私下都來看過,脫帽默哀,斡旋善後,這是後話。
  
  會議室裡,坐著景平、尤明許、許夢山、殷逢四個人。在丁雄偉的肯下,許夢山也得知了內情。
  
  只不過這麼四個人坐在一起,氣氛似乎有些詭異。
  
  詭異的點自然來自與眾不同那一個,
  
  其他三人,都是氣質強硬的刑警,穿的也都樸素,一看氣場就不同。他倒好,一身都是奢華的西裝,面前放著個輕薄的金色蘋果筆記本電腦,手邊放著支萬寶龍鑲鑽鋼筆,鼻樑上甚至還架著副防藍光眼鏡。於是尤明許終於明白,陳楓那一身斯文敗類的氣質,是從哪兒來的了。
  
  不過在座的刑警也都是撐得住場面的主兒,許夢山神色如常地開口:「景哥,我問句話你別介意,郭興既然是咱們的人,他身上的案子,怎麼回事?那起強姦案的資料我看過,證據確鑿,現場留有他的指紋,還有監控拍到他踢打受害者。」
  
  尤明許手裡轉著筆。
  
  殷逢好整以暇抬頭等著景平解釋。
  
  景平的情緒早已恢復過來,又是那副帶著點散漫的樣子,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答:「假的。那起案子,他和上級彙報過。當時犯罪團夥的另一個人,想要找受害者麻煩,郭興勸不住,假模假式踢了受害者人幾腳,想要令同伴消氣,避免更嚴重的傷害。但當夜,同伴還是潛到受害者家裡,奸殺。還在事後電話通知郭興炫耀一番。人都死了,郭興只能將計就計,警方把他們倆都列為嫌疑人時,他也認了。他越表現得被員警不容,那邊會越信任他。」
  
  尤明許和許夢山都點頭。景平看著尤明許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她想問什麼,嗓音柔和了幾分:「真凶我們都記著呢,等完成任務,立刻抓他歸案。」
  
  尤明許點頭。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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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發表於 2019-8-16 00:23:20 |只看該作者
第168章
  
  殷逢忽然哼了一聲。
  
  三人都望向他,半晌,他才從電腦螢幕後抬頭,淡笑道:「你們局裡的網路,可真慢啊。」
  
  三人:「……」
  
  尤明許:「愛用不用。」
  
  然後就見他那修長白皙的手指伸出來,端起他自帶的龍井茶,淡淡地答:「我用。」
  
  許夢山在旁邊瞧著,怎麼感覺,殷老師最近和尤姐的相處模式,有了些莫名其妙的變化呢?
  
  尤明許卻覺得,如今的殷逢,實在是雞婆極了。哪像尤英俊,開會都是乖乖地坐的筆直,給什麼吃什麼,給什麼喝什麼。而且眼前這個,剛醒的時候不是陰沉又邪氣嗎?現在怎麼覺得……他分明就是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
  
  繼續說案子。
  
  「有件事,得讓你們知道。」景平說,「根據郭興之前所彙報的情況,他已經著手收集雲南販毒組織的關鍵人物犯罪證據,並且已經收集了一部分。但還沒有提交給上級。我在他的住處搜過了,沒有找到那份證據。他身上也沒有。」
  
  尤明許和許夢山頓時明白過來,難怪景平之前在郭興家裡單獨翻找那麼久,最後找出了一堆毒品。
  
  景平說:「如果證據落入犯罪分子手裡,郭興就白白犧牲了。那份證據有可能牽涉比較廣,甚至有可能對我們在雲南的禁毒工作,造成一定的打擊。」
  
  尤明許和許夢山對視一眼,都感到不妙。人已經死了,證據又沒找到。不是落到罪犯手裡,落到了哪裡?
  
  不過……殺死郭興的真兇,會是誰呢?
  
  「不一定沒有希望。」
  
  「還有希望。」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正是尤明許和殷逢。
  
  隔著平光鏡片,殷逢看了尤明許一眼,嘴角一勾。
  
  尤明許卻沒什麼表情。
  
  景平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笑了,說:「誰先說?」
  
  尤明許只看著景平,說:「我覺得,殺死郭興的凶手,犯罪手法很奇怪。」
  
  許夢山也一笑:「不錯。」
  
  景平點頭:「不像是販毒組織做的,他們如果要做,乾脆俐落很多,一槍斃命就是了。哪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設計、勒死、棄屍、沉湖。」
  
  許夢山說:「不過,如果販毒組織就是想掩人耳目呢?」
  
  景平說:「如果他們想要掩人耳目,你會連屍體都找不到。」
  
  大家都是一靜。
  
  「郭興的仇家?」尤明許問。
  
  景平:「有可能。」
  
  「我是不是可以說話了?」一道涼涼的聲音插進來。
  
  景平和許夢山都看向殷逢,尤明許依舊目不斜視。
  
  殷逢微微一笑:「做個遊戲吧。」
  
  尤明許這才瞟他一眼。
  
  殷逢說:「我問,你們答。開始——假設落水者為是男性還是女性?」
  
  景平和尤明許都沒做聲,許夢山比較給面子,笑笑:「男。」
  
  殷逢:「是老人嗎?」
  
  許夢山:「不是。根據足跡專家判斷,A的身高為175-180左右,體重65-70公斤。是個體型偏瘦的成年男子。」
  
  殷逢:「A是否有明顯肢體殘疾,五官是否健全。」
  
  許夢山答:「是的。也是從足跡判斷,他是健全的。而且如果不健全,也不可能做跑下山坡、處理屍體這些事。」
  
  殷逢:「A和郭興是否認識?」
  
  許夢山:「認識。」
  
  尤明許也低聲說:「認識。」
  
  殷逢立刻看向尤明許,她眉眼平靜地答:「A從山坡衝下,落入水中,這個行為本身就比較反常。如果是陌生人,郭興也會有戒備心理。他大可以呼救,而不是跳進水裡。這其中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原因。」
  
  殷逢勾了勾唇角,又問:「A會是老景這樣的中年男子嗎?」
  
  尤明許看他一眼,心想,明明只比景平小1歲,也過30了,叫人家什麼老景,還中年男人。誰看到面色白皙俊秀的景平,也不會聯想到中年男人。
  
  三人竟異口同聲:「不會。」說完之後,都是一怔。
  
  是啊,為什麼不會是像景平這樣的成熟男子呢?
  
  景平神色微動,說:「郭興這人我知道,雖然善良,但是很謹慎,而且聰明。就算認識A,A如果是和他一樣的成熟男人,我認為他不會太草率去救而中計。」
  
  殷逢笑了一下,說:「正是如此。一個謹慎的臥底,絕不會草率去救別人。哪怕他們認識。除非那個人,是他知道完全與犯罪組織沒有關係的人,是他作為一個員警要守護的目標——也就是普通百姓。並且在他看來,是『弱者』。譬如說,如果是我……」他看了眼景平:「看到老景和夢山這樣的成年男子蹊蹺遇險,甚至是故意遇險,我是不會貿然去救的。我會觀察,或者呼救。但如果遇險者是女人……」他頗有深意地看了眼尤明許:「……老人、孩子,殘疾人,那我的戒備心理就會下降很多。哪怕明顯有古怪,我處於強勢一方,也會先救上來再說。」
  
  不等三人說什麼,殷逢又說:「下一個問題,A是女人、老人、殘疾人嗎?」
  
  許夢山:「不是。」
  
  殷逢說:「所以,A在郭興眼中,還是個孩子。但根據足跡專家判斷,他已經成年了。什麼樣的成年了的男子,在郭興眼裡還是孩子呢?大約18、19歲吧。」
  
  景平在這之前,還從未深入接觸過犯罪心理,思忖了一下,點頭:「有點意思。」
  
  尤明許則再次打量殷逢。此時的他,才完全像個學者,或者說聰明的推理家。戴著眼鏡,手持鋼筆,與他們問答的同時,在筆記本上勾畫。邏輯清晰、細緻、另闢蹊徑。
  
  許夢山卻想:醒了就是醒了。這個,比以前那個,還厲害。邏輯清楚很多。
  
  殷逢又說:「A是否在大城市生活過?」
  
  三人微一遲疑,尤明許先開口:「生活過。」
  
  要完成對郭興的謀殺,暗中跟蹤、計劃、脫身,都是少不了的。如果A三人沒有大城市生活經驗,雙眼一抹黑,只怕方向都找不到,又怎麼可能在郭興到達湘城沒多少天後,就完成了整套謀殺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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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發表於 2019-8-16 00:23:31 |只看該作者
第169章
  
  這種生活經驗,是體現在細枝末節裡的,是生活常識,是一些不起眼的習慣。你要是連地鐵怎麼做坐、怎麼找指定地點附近的旅館都不知道,試問你怎麼計劃殺人。
  
  殷逢說:「已知:A的年齡在18歲左右,男,是個與犯罪組織無關的普通人,與郭興認識,在大城市生活過。他們殺死郭興,是處於什麼動機?金錢、愛情、仇恨?」
  
  景平說:「仇恨。」金錢和愛情是不成立的。
  
  景平已經猜出是誰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尤明許心中一動,也有了個人選,可是……她感覺到心緩緩下沉,有點堵。
  
  殷逢說:「假設A就是案件主謀——是B或者C沒有差別。不過我傾向就是A。他的性格是否偏激?」
  
  許夢山:「偏激。」
  
  殷逢說:「意志是否堅定,固執?」
  
  許夢山:「堅定,固執。」
  
  殷逢:「是否聰明?」
  
  許夢山:「聰明。」否則怎麼能追蹤到郭興,還計劃了這一系列的事。
  
  殷逢:「是否在充滿愛和理解的家庭長大,是否能充分體諒他人,是否信任司法體系?」
  
  許夢山:「都不是。」
  
  殷逢:「是否具有人格魅力和影響力?能夠說服他人?」
  
  許夢山:「是。」
  
  殷逢站起來,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筆寫到:
  
  男,18歲左右,身體健全,在大城市生活過,普通人。極為仇恨郭興,郭興奪走了他最珍視的東西。聰明、偏激、堅定、固執。從小缺乏父母關愛,不能充分體諒他人,不信任司法體系。具有比較強的人格魅力和影響力,煽動同夥作案。
  
  他一手行楷,流暢、漂亮,氣勢如虹。
  
  殷逢轉身看著他們,摘下眼鏡輕丟在桌面上:「我已經看過那個人的背景資料和目前在大學期間的表現,完全符合畫像。也已經確認過,他和兩個同學,這幾天請假了,沒有不在場證明。去抓人吧。」
  
  ——
  
  雲南,昆明高鐵站。
  
  熙熙攘攘,人流湍急。
  
  某趟從湖南而來的列車出站口,一大群旅客湧了出來。
  
  有三名青年,都只背著個背包,二十出頭年紀。不過,他們臉上並沒有年輕人應有的輕快表情,都沉默著,其中最白淨那人左右看了看,沒現什麼異樣,低聲說了句什麼,三人出了站,直往地鐵站入口走去。
  
  地鐵可以直通他們所就讀的高校。這時他們的步伐都有些急,似乎只要坐上地鐵,回到學校,這趟旅程,就能真正結束了。
  
  然而他們沒有能夠如願。
  
  他們甚至沒能看清,那些員警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對付這樣沒什麼經驗的半大小子,員警們不要太手到擒來。
  
  「別動!」
  
  「不許動!」
  
  「舉起手來!」
  
  三人被壓在牆上、安檢機器傳送帶上,十餘名員警圍著,隔開旁邊驚動拍照的人群。三人臉上俱是驚慌恐懼的表情,但最白淨那人,臉上很快浮現毅然決然的神色,不再掙扎,在警方的鉗制下,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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