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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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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待我有罪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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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發表於 2019-8-15 23:36:47 |只看該作者
第150章
  
  殷逢既然已經不記得往事,自然想得沒尤明許那麼多。他此時腦子裡第一個念頭是:她居然有過前男友。第二個念頭,卻是隱約明白了自己單單只看一張照片,敵意從何而來。殷逢頭腦敏捷,亦對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情況向來掌握得十分透徹。既然大家都是前男友,互相不待見,亦是情理之中。
  
  而後,尤明許就聽到他淡淡地問了句:「怎麼?你被這個重大嫌疑人玩弄過?」
  
  尤明許眉頭輕輕一抽。
  
  聽聽作家的用詞,重大嫌疑人,玩弄。很會抓重點,損人於無形。
  
  尤明許也不是吃素的,淡道:「我甩了他。」拍拍身旁同事,不再理殷逢,兩人並肩走了。
  
  殷逢望著兩人背影,嘴角浮現絲笑意,揚聲道:「馬上把嫌疑人帶回來,讓向榮認人。」
  
  尤明許沒回頭,只擺了擺手示意知道。殷逢轉身從另一個方向下樓,走了幾步,也不知被什麼心理驅使著,回頭望著她的背影,直至她走不見了,才不急不慢走下樓梯。
  
  心想:不和他對著幹時,這女人倒也有靈動可愛的一面。
  
  ——
  
  羅羽坐在一間豪華辦公室的老闆椅後,看著手下拿著手機,給他放一段視頻。
  
  那是一間倉促,一個中年男人被打翻在地。幾個打手模樣的人,繼續對他拳腳相交,只打得男人鼻青臉腫,終於抵不住,跪地求饒。
  
  一個打手拎起他的頭,使得他的臉正對螢幕,問:「還作證嗎?」
  
  中年男人哭道:「不做了不做了!」
  
  「收了人家多少錢?吐出來。」
  
  「沒收……」
  
  「嘭」、「嘭」、「嘭」又是幾拳。
  
  男人哀嚎:「收了收了!三萬,收了三萬!」
  
  「我們老大的意思,讓你在法庭上,把收錢做假證的事,都招了,反咬一口,明白嗎?」
  
  「這……明白!明白!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也別動我女兒,求你們了!我說,我都說!」
  
  ……
  
  視頻關掉,手下看著羅羽臉色。羅羽近年來連穿衣打扮都不那麼嚴格地像個律師了,黑色西裝裡是黑色襯衣,領口敞著,露出一段結實的線條。他瞇眼點了支煙,抽了兩口,說:「行吧。盯著他出庭,辦好了,再把盯他老婆女兒的人撤了。」
  
  「是。」
  
  「邢總從上海回來了嗎?有沒有派人找我?」羅羽又問。
  
  「還沒有。」
  
  羅羽沉思了一會兒,說:「知道了。」又露出絲笑:「這事兒你們辦得好,邢總肯定滿意。」
  
  手下賠笑:「那是,凱陽集團缺了您,那可不行。您可是邢總的左臂右膀。」
  
  羅羽笑罵道:「這馬屁拍得,真舒服。」
  
  兩人說的邢總,正是華中地區著名企業凱陽集團的董事長邢幾復。邢幾復已年逾五十,明面上的業務,大多交給太子爺邢琰君,自己非常低調。而羅羽從一個外部律師做起,這些年不知替凱陽集團解決了多少棘手事情。漸漸的,圈內人都知道,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羅羽,其實就是凱陽集團的法律代言人。
  
  這事兒處理完,羅羽摒退手下。其實他手上的一波專幹這些事的人,還是邢琰君給的,當然他自己也有挑選、觀察、培養。於是一些不能上檯面的手段,他越來越無往而不利,律師圈裡,也沒人敢招惹他。不過明面上,羅羽做的畢恭畢敬很到位,專業知識也過硬,所以別人也查不出他什麼來。
  
  羅羽走出辦公室抽煙,律所裡其他人都看他一眼,全都低頭。他是這間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但如今其他兩名合夥人其實也都是看他臉色。羅羽笑笑,下電梯,走出寫字樓,站在樓下的花壇邊吹風。
  
  遠遠地,就瞧見一輛熟悉的警車,在路邊停下。車牌號他都能倒背。羅羽微瞇著眼,看著尤明許同許夢山走過來。
  
  羅羽就跟沒看到許夢山似的,張口是極其親昵的語氣:「你怎麼來了?還以為你和小情人跑辰溪查案,早把我忘了。」
  
  尤明許看他一眼,心中一動。確實,在她查交換殺人案時,羅羽那麼巧,消息那麼靈通,就能派人在劉若煜投水的山腳,逮著殷逢,狠狠整治了一頓。可如今她去辰溪查了幾個月,他卻對她不聞不問,也沒像從前那樣,時不時跑來噁心她。是他終於消停了,還是另有隱情?
  
  尤明許說:「有一宗案件,和你有關,需要你回警局,協助調查。」
  
  羅羽盯著她,笑笑,說:「什麼案子啊?」
  
  許夢山冷道:「無可奉告。」
  
  從頭到尾羅羽就懶得看別人,走到尤明許跟前,輕聲說:「行,你審我啊?」
  
  尤明許答:「我審。」
  
  羅羽打電話。
  
  很快就下來個律師模樣的人,還有個看著十分精壯兇悍的男子。羅羽帶著他倆,上了警車。他是個棘手人物,尤明許也懶得和他計較,真要和犯罪組織有關係,他帶再多幫手也沒用。
  
  到了局裡,尤明許先把他晾著,隔著單向玻璃,看著他和帶來的律師,坐在裡頭,而他的打手守在樓下。
  
  儘管向榮指認的人,很像是羅羽。監控也拍到了他們的行動軌跡多次重疊。但說到底,還是向榮的一面之詞。所以在向榮來認人之前,尤明許打算先和這個老對手聊聊。
  
  又由於羅羽每次和她講話極其噁心肉麻,不分場合地點——大約是想著反正臭的是她這個刑警的名聲。他?一個黑律師,難道還會在意點桃色新聞?所以尤明許把許夢山趕走了,她到底是要臉的,決定自個兒先審審羅羽。
  
  剛推門出去,就見殷逢靠在走廊上,眸色不明地看著她。
  
  尤明許:「怎麼了?」
  
  他笑了笑,走到她面前,攔住路,說:「讓我先和他談談。」
  
  尤明許:「你和他談什麼?」
  
  殷逢言簡意賅兩個字:「往事。」
  
  尤明許還不至於會以為如今的殷逢,還能為自己吃醋,稍微一想,明白過來。他曾經被羅羽的人整過,當初的尤英俊是個乖寶寶,儘管也很氣憤,但沒去報復,給自己惹麻煩。而現在,儘管殷逢失了那段時間記憶,陳楓那喜迎舊主的狗腿,能不能把所有事一五一十報告?這人昨天還和她說,自己向來有仇必報。
  
  儘管尤明許不待見現在的殷逢,但一碗水還是端得很平的,揚了揚下巴:「你去,我下樓抽根煙。」
  
  她如此上道,稍令殷逢意外,說:「謝了。」
  
  尤明許轉身說:「不謝,扯平了。」
  
  剛走出幾步,卻聽到他說:「扯不平,這事兒是你欠我的,嫌疑人前男友。」
  
  尤明許:「……」秒懂了他的意思,當時前男友是衝她來的,他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被摁水裡蹦跳了好多回。
  
  一旦想起當日的尤英俊,尤明許心中到底升起幾絲憐意,也就不和這腹黑毒舌男計較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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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發表於 2019-8-16 00:19:42 |只看該作者
第151章
  
  見尤明許走遠,周圍無人,殷逢先脫掉大衣,再脫掉西裝,扔給剛剛上樓的塗鴉,又扯開衣領上的紐扣,轉臉露出個笑,問塗鴉:「像嗎?」
  
  塗鴉想了想,低頭笑了,說:「嘴巴再咧大一點,就是……要笑得看起來就像傻帽的樣子。」
  
  殷逢薄唇輕抿,到底還是依言,露出個「尤英俊」似的笑容。
  
  塗鴉點頭:「這回差不多了。」
  
  「你等著,叫你就進來,時間會很短,手下別留情。」
  
  「是。」
  
  殷逢站在門邊,揣摩了一下,踮起腳尖,小心翼翼推開門。
  
  就如同尤明許所想,羅羽這段時日,確實沒有關注過他這邊,對於殷逢的近況,自然也沒有及時掌握。他一抬頭,就看到傻子探頭探腦站那兒,目光裡有仇恨,也有畏懼。這表情取悅了羅羽,他笑笑,對身旁律師說:「看來上次沒把他徹底嚇傻。」
  
  兩人旁若無人,竟絲毫不在意殷逢。殷逢也跟沒聽懂似的,嘴嘟得很高,指了下門外:「壞蛋!尤明許叫你的律師下去辦手續。」
  
  律師看一眼羅羽,羅羽不疑有他,點頭。
  
  律師走了,殷逢走進來,在羅羽對面坐下。羅羽從來都沒把他當回事,但想到就是這傻子,尤明許整日和他成雙成對,心中到底不忿,不懷好意地笑笑,說:「傻子,最近……和尤明許處得怎麼樣啊?」
  
  殷逢氣鼓鼓地一揚頭:「很好!特別好!」
  
  羅羽看著他的樣子就來氣,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嗎?可惜她是被我玩剩下的。知道什麼叫做玩剩下的嗎?就是我玩膩了,不要的,你當個寶,哈哈!」
  
  羅羽沒注意到,殷逢低垂的眸光沉了沉,再抬頭時,卻是堅定的表情:「不會啊。尤……尤說是她甩了你,你天天跟牛皮糖一樣糾纏呢。我也看到你老是追著她啊。所以明明是她把你玩膩了,她把你玩剩下了啊。許夢山啊,丁雄偉啊,好多員警都知道。」
  
  羅羽一時胸悶,目光陰沉地盯著眼前人,冷道:「你是個什麼東西,和我搶女人?」
  
  殷逢答:「我為什麼要和你搶,她本來就是我的。她說就要和我在一起,還說你是個人渣,她最討厭人渣了,恨不得把你們都抓起來。是你想和我搶吧?可惜搶不過,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只有牢房是留給你的。」
  
  人渣……嗎?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傻子應該是沒那個智商說假話的,聽到她這麼說自己,羅羽心中到底如蜂子狠狠蟄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更陰沉。
  
  偏偏傻子惹惱了這黑心人還不自知,露出個極其燦爛的笑——宛如剛才殷逢在門外剛剛學會的那般。
  
  羅羽到底只是被請回警局協助調查,又有律師在旁盯著,並沒有被戴上手銬腳銬,只是請到這兒好好坐著。這時他身體慢慢前傾,靠近桌子對面的殷逢,微笑說:「告訴你個秘密……」
  
  殷逢不疑有他,也學他的樣子,慢慢靠近。
  
  羅羽也是常年練散打的,動作飛快,長腿一伸就把旁邊放著的攝像機給踢倒,這樣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不會被錄下,而後他一掌就抓向殷逢的脖子。哪裡想到看著傻愣愣等著秘密的殷逢,竟像是早有預料,頭一偏,躲過了。
  
  羅羽一怔,正要再抓,殷逢已猛地起身,好整以暇往椅子裡一靠,喊道:「塗鴉。」
  
  一個彪形大漢衝了進來,反手帶上門,打了反鎖。
  
  羅羽一愣,心生不妙的感覺。
  
  然後,他就看到對面的傻子,忽然跟變了個人似的,雙臂往椅子扶手上一搭,頭也慢慢往後一靠,眼睛裡原本那一撮冒著傻氣的光,消失殆盡,只餘沉沉的光。
  
  羅羽心裡咯噔一下。
  
  轉眼間塗鴉就把羅羽給擒住了。羅羽身手還算矯健,但到底是個律師,塗鴉這種狠手,捏他就跟捏雞崽似的。他被塗鴉壓在桌上,臉被迫貼著桌面,又紅又白。
  
  而後,他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輕拍了他的臉兩下。
  
  「你是個什麼東西?惹我?」那嗓音淡得跟水似的,「一個跳樑小丑而已,真正的禽獸是什麼樣,你根本就沒見過。」
  
  羅羽聽他說得寒涼透頂,心中驚怒,臉上反而露出個掙扎的獰笑。
  
  「別留下顯眼的傷。」殷逢淡道,「免得我們家尤尤怪我。」
  
  塗鴉笑了一下:「是。」這種事,他最拿手了。
  
  羅羽聞言拚命掙扎,脖子都梗直了:「你敢在警局裡動手?信不信我告得你牢底坐穿?」
  
  結果殷逢又拍拍他的頭,跟拍一隻狗似的。殷逢說:「攝像機是你故意踢翻的,這個動作被錄下來了。你在審訊室裡畏罪意欲自殺,是我的司機救了你,為此還和你發生了激烈的搏鬥。不謝。」
  
  羅羽快要被氣死了。但確實就像殷逢說的,他當時踢攝像機,純粹是想痛揍這傻子一頓,反正死無對證。如今自己要被揍了,攝像機還是自己踢的,真的百口莫辯死無對證。
  
  「禽獸!」羅羽狠狠罵道,回答他的,是塗鴉一記悶拳,砸在了不起眼的右肋骨下,於是羅羽一下子不出聲音了。
  
  殷逢眸光平淡至極地看著他挨揍,嘴角扯了扯:「罵得好。」
  
  看了一會兒,他已覺意興闌珊,留塗鴉善後,轉身出門。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著天空浮雲,飄飄淡淡,聚散不定,宛如人生。腦子裡放空了一會兒,他聽到身旁有人走近。從腳步聲,已分辨出是那個女人。
  
  於是他懶得回頭,只是依舊眺望遠處。
  
  尤明許卻愣了愣。
  
  殷逢此時只披了件西裝在身上,扣子都沒扣,外套搭在陽台欄杆上。顯出幾分懶散和隨意。而他望著遠處,有些出神,並無這幾日的陰沉冷淡神色。那深邃清亮的眼睛,倒顯出和曾經的尤英俊相似的氣質。
  
  審訊室裡的悶響已經停了。
  
  尤明許看一眼緊閉的房門,狐疑地問:「你在搞什麼?為什麼把羅羽的律師打發下來找我?」話一問出,神色一震,便要轉身往審訊室裡衝。
  
  殷逢一把把她拉回來,說:「我要是你,現在就不會進去。」
  
  尤明許怒道:「你不能在警局濫用私刑!」
  
  「不。」殷逢笑笑,「真的是他先動手的,踢翻了攝像機,想揍我。我正當防衛而已。」
  
  這話幾分真,幾分假,尤明許倒是知道羅羽的尿性,會這樣對殷逢動手也不足為奇。可是……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拉開,塗鴉看一眼門外兩人,頭垂下去,走到一邊去了。
  
  尤明許一眼就看到屋內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羅羽,雖然看著是很爽,這傢伙喪盡天良的事幹過不少,但到底不妥。
  
  「別心疼前男友。」殷逢涼涼的嗓音響起,「他整我一次,不過還給他而已。已經便宜他了,我就不信,他現在比我當時還慘?」
  
  尤明許腦子裡驟然閃現那個曾經在自己懷中顫抖裡,麻木的,被整得如同死去般的尤英俊的模樣,一時倒也沉默。可轉念又想,自己其實早替殷逢揍回去一次了。結果他今天又揍一次。
  
  尤明許:「你就不能等他離開警局再下黑手?非得在我的地盤動人?」
  
  殷逢看她一眼:「君子報仇,一天都晚。」
  
  尤明許:「……」
  
  這時,許夢山神色凝重地從樓梯跑了上來:「出事了!」
  
  尤明許:「怎麼?」
  
  「向榮剛剛死在看守所了!」
  
  尤明許和殷逢都色變,殷逢問:「怎麼死的?」
  
  許夢山答:「初步懷疑是慢性中毒,突然發病,獄警發現時,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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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發表於 2019-8-16 00:19:53 |只看該作者
第152章
  
  慢性毒藥有很多種,用來控制一個人的死亡時間,並非難事。提前估計好死亡時間,假以時日持續下毒。在需要下手的時候,讓其服下能夠激毒性的相剋食物,或者驟然加大藥量,那這個人,多半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向榮死得突然又乾脆,留個警方幾絲隱約的曙光,和一堆未解的謎團。他連那個「宇哥」的畫像都還沒做。也就是說,對羅羽的一切懷疑和指認,都落了空。至於他到底是被人下毒,還是自己服毒要保護身後的組織,卻是無人知曉了。
  
  尤明許、許夢山、殷逢三人站在審訊室隔間裡,望著裡頭臉色慘白,額頭滲汗,卻看不到明顯外傷的羅羽。真被殷逢說中了,他沒有提出要告人或者不肯善罷甘休,居然咽下了這個悶虧。
  
  許夢山雖然不知內情,也瞧出端倪,他對這個人渣討厭極了,冷笑道:「瞧他那樣,怎麼不早死早生?」
  
  殷逢淡淡接話:「禍害,從來都是要遺萬年的。」
  
  許夢山皺眉說:「現在向榮死了,怎麼辦?要不我審審他,探了探?」
  
  尤明許和殷逢異口同聲:「不要。」
  
  許夢山看一眼他倆,笑笑。
  
  尤明許不看殷逢,說:「既然向榮死無對證,他招出這個『羽哥』的事,那個組織也許還不知道。不要打草驚蛇,暗中盯著羅羽更好。」
  
  殷逢說:「當然,也有可能,向榮死前將嫌疑指向羅羽,這一招也是他們計劃好的。想要我們把注意力放在羅羽,和他背後的凱陽集團上。」
  
  尤明許和許夢山對視一眼,尤明許說:「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殷逢淡淡地答:「天知道。一堆精神病態的目的,不是你能以常理推斷的。甚至當你得知真相時,是匪夷所思的。」
  
  許夢山「嘖嘖」兩聲,說:「就譬如我在網上看到過的一些測試題,問你們啊,有一天,王子帶著公主,要從魔鬼城堡逃出去,到門口時,魔鬼出現了,說:白色代表天使,與魔鬼對立,穿白色連衣裙的公主,不可以離開這裡。說完魔鬼掏出了匕首。結果最後王子死了,公主一個人逃了出去,請問為什麼?」
  
  尤明許想說王子為保護公主而死,又覺得不會這麼簡單,正思索著,聽到殷逢說:「公主殺了王子,把連衣裙染紅了。」
  
  尤明許看向殷逢,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許夢山說:「厲害啊,果然是專業的。」
  
  尤明許乾脆就安排了個小員警,把羅羽過去的一些說不清的事,翻來覆去問了一陣。羅羽都懶得答了,很多都讓律師代為發聲。只不過他臉色不佳地靠坐在那裡,偶爾看向深色玻璃後,那目光卻顯得暗沉晦澀。
  
  沒多久尤明許就把人給放了。他們三人站在樓上,看著羅羽慢慢走著,走到來接他的車旁。這時羅羽若有所覺的抬頭,看向他們三人。
  
  尤明許站在正中,手托下巴,面不改色。許夢山咧嘴笑了,殷逢目光幽沉又透著幾分輕蔑。
  
  羅羽露出個極其陰沉的笑,朝尤明許比了個中指。
  
  尤明許沒啥反應。許夢山冷哼一聲:「渣滓。」就在這時,尤明許忽然感覺到肩膀一沉,是殷逢的手搭了上來。
  
  她斜瞟他一眼。
  
  他言簡意賅:「氣他。」
  
  尤明許靜默,倒也配合。只是心中卻忽然好似閃過一道亮光。她一直以為,殷逢和尤英俊,是不同的。殷逢他成熟、渣男、強勢,一定很精明,很會審時度勢。和那個內心藏著個小天地的尤英俊,完全不同。可現在看來,到底是同氣連枝。
  
  有了這個認知,再看身旁的男人,倒沒有一開始那麼做作生厭了。
  
  待羅羽上車離去,殷逢的手放下來,說:「既然如此,我也告辭。如果有進展,希望你們及時共用資訊。」
  
  許夢山眼角餘光瞄一眼尤明許,笑答:「一定。」
  
  殷逢頷,目光又落在尤明許身上。她只輕輕「嗯」了一聲,算是首肯。
  
  殷逢接過旁邊的塗鴉遞來的外套,穿上身,轉身離去。
  
  等他們走遠了,許夢山嘀咕道:「這個看起來,也不是很差……」
  
  尤明許卻說:「過去的那個,心裡什麼事兒都沒有。現在這個,心裡裝滿了事。一個乾乾淨淨,一個面目不清。怎麼不差?差遠了。」
  
  ——
  
  接下來的幾天,警方一直盯著羅羽。他倒是安分守己,整日往返於家和律所間,有時候去拜訪委託人,倒看不出什麼異樣。
  
  甚至得空他還要給尤明許簡訊,儘管過去尤明許拉黑了他的N個號碼,他照樣用新號碼騷擾。
  
  「今天你穿的牛仔褲不錯,很稱你的腿型,讓我忍不住想像。——Y。」
  
  「跟了半天,中午賞臉吃個飯?」
  
  「剛剛和委託人聊了一下午,有點累,想我的寶寶了。」
  
  「夜深了,更容易想女人。猜猜我在想什麼?」
  
  ……
  
  尤明許簡直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所的每一條簡訊都極盡肉麻。她知道他不是真的想她,存心就是來噁心她的。只能掃一眼就一個惡寒,丟到一旁。
  
  許夢山見著了,摸著下巴說:「別說,對付這種人中渣滓,有可能還是幕後BOSS,他偏偏鍾情於你,尤姐你簡直就是行走的誘餌好嗎?」
  
  尤明許不是沒想過,但實在是噁心那個人。再說了,羅羽能不防著她?
  
  許夢山卻又說:「還是算了。」
  
  尤明許看他的表情,忽然明白他是想起了樊佳。這小子平時表現得多沒心沒肺放蕩不羈,那個名字卻成了他心裡不能碰的一個疤。
  
  她也是。
  
  「不是說要調個功勛刑警過來嗎?」尤明許轉移話題,「怎麼還沒見著人?」
  
  許夢山答:「說是這兩天就來,聽說以前是緝毒線上的,嘿,這種狠角色,怎麼突然改行了?真是期待啊。」
  
  緝毒員警嗎?尤明許腦海裡浮現所認識的那些緝毒同事的身影,黝黑的皮膚,不苟言笑的表情,他們面對的,個個是亡命之徒,因此那些員警的眼睛裡,都是比罪犯更冷酷的寒光。人人都是鐵血硬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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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發表於 2019-8-16 00:20:06 |只看該作者
第153章
  
  新同事從緝毒線上退下來,要麼是身體原因,要麼是要變相保護他,要麼是已不再適合緝毒,多半是個前輩。尤明許腦子裡甚至浮現一位黝黑、嚴肅、鬍子拉碴的中年大叔形象,和丁雄偉差不多,但沒他架子那麼大。
  
  「是啊。」尤明許答,「等人來了,咱去吃頓火鍋,給人接風!」
  
  ————
  
  殷逢從警局回來後,就回床上補眠。曾經他是個非常注重養身的人,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身邊一幫死心塌地的偏執狂,把他照料得很好。如今兩年長睡醒來,倒現膚色還略曬黑了些,皮膚也粗糙了,還有了一時間消不掉的黑眼圈,不用多說,是這段時間跟著那個女人混成這樣的。
  
  一直睡到暮色降臨時分。夢中,又是很多渾噩的、熟悉的畫面。他急切地想要看清,眼前卻像是始終罩著一層濃霧。大汗淋漓的驚醒後,腦子裡、整個身體裡,卻只遺留著那異常纏綿、甜蜜、疼痛的感覺。就好像曾經與什麼人濃烈愛過一場,卻又茫然失去了。
  
  殷逢手捧著頭,坐在床上。腦海裡浮現出尤明許的樣子,於是那滯塞的感覺更加強烈。他對自己說,這只是一個夢,一個很缺愛的夢而已。
  
  這樣解讀後,他自嘲地笑笑,起床。
  
  陳楓一整天都在別墅裡候著,知道他這會兒醒了,先安排好晚餐,再帶著殷逢之前要的東西,來到書房。
  
  偌大的書房,寧靜、通透、燈光柔和。那些人偶以各種姿態屹立於遠處,一排排書架側立,大片落地玻璃外,是湖水月光交織的靜謐夜景。
  
  然而主僕兩人密探的內容,卻並不輕鬆。
  
  殷逢坐在那巨大的書桌後,陳楓坐在對面。每當這個時候,陳楓其實都能感覺到殷老師身上那複雜的說不清的氣質,以及讓他這樣的心理病態者都能感受到的隱隱危險的壓力。
  
  「那邊的案子,暫時告一段落了。」殷逢說。
  
  「有線索嗎?」陳楓問。
  
  殷逢看他一眼,搖搖頭。這一眼看得陳楓心裡微微慌,說不清是為什麼。可身為一個心理病態,他其實又一直很享受這種被主人拿捏的感覺。而殷老師,似乎很瞭解這一點。
  
  「先不說那個案子。」殷逢說,「我們把我失憶那段時間的事,好好理一理。」
  
  陳楓點頭。之前殷逢在醫院,人多眼雜,不方便細談,兩人只大略聊了聊。一出院,他又馬上去跑向榮的案子。所以陳楓才一直候著,等他來詳細查問。
  
  殷逢問:「我是哪一天出去貴州的?」
  
  陳楓答:「2月25日。」
  
  殷逢:「誰送的,送到哪裡?」
  
  陳楓答:「我、塗鴉和冠軍。送到湘城機場,你說不讓我們跟。直飛貴陽機場,那邊訂好了車來接,直接把你送到貴州龍岩鎮。那裡租好了一棟老房子,每週會有人定期去清掃。吃飯你說你自己解決。」
  
  冠軍,正是別墅裡那園丁的名字。他姓冠,名軍。
  
  「我的這趟行程,都有誰知道?」殷逢問。
  
  陳楓頓了一下,答:「只有我們幾個。」
  
  殷逢抬眸,和他對視了幾秒鐘,笑笑。這確實也符合自己一貫隨心所欲的風格。他又問:「在我閉關寫作期間,我們是如何聯絡的?」
  
  陳楓答:「和從前一樣,日常微信,電話,有時會打視頻。你閉關期間不太找我,有時候一個星期才聯繫一次。」
  
  殷逢點頭,又問:「你上次說過,那間房子周圍裝滿了監控。」
  
  陳楓答:「是的,並且安保系統,是和我們這邊遠程連接的。如果有陌生人闖入,會立刻報警。」
  
  「我是哪天從那間房子裡出來,離開貴州,去西藏的?」
  
  陳楓答:「6月8日。」
  
  殷逢交握的手指緩緩摩挲著:「顧天成案後8天,逃亡西藏後3天……陳楓,你如何確定,那天離開這間房子,去貴州的人,是我本人?而不是別人代替的?」
  
  陳楓心裡驚了一下,答:「你……給我了語音簡訊,後來還通過電話。」
  
  殷逢:「手機。」
  
  陳楓立刻拿出手機,往上迅翻,翻到那天的聊天記錄,遞給他。
  
  殷逢按了外放:「陳楓,給我訂張機票,航班我一會兒給你。」確確實實是他的聲音。
  
  而後是條文字簡訊,寫了要定的航班號,又寫到:我去西藏收集連環殺人案的一線資料,替我租一輛車,放在拉薩機場,車上準備好必須物資。不許跟。
  
  是他慣有的語氣。
  
  等陳楓搞定好一切後,資訊給他,他用語音回復了一個:「好的。」
  
  殷逢放下手機,唇角似有似無勾了勾,問:「還有別的證據,證明那個人是我嗎?」
  
  不知為何,陳楓的後背有點在冒冷汗,他說:「我馬上調監控。」
  
  陳楓立刻給冠軍打了電話,這座別墅、貴州那棟老屋的監控安保系統,都是曾經的高科技經濟詐騙犯冠軍負責的。沒多久,一段監控視頻,就到了陳楓手機上。
  
  兩人點開看。
  
  那是一座老房子的堂屋天井處,黑白攝像頭,拍下了天井下的一長排木雕屋簷,看著極為精美,也拍下了屋簷下的青石板,和薄薄一層苔蘚。
  
  那天下過雨,石板是濕的。
  
  寂靜的畫面裡,過了幾秒鐘,一個人,背著個戶外背包,走入畫面裡。他一米八五身高,穿著深色衝鋒衣褲,正是殷逢喜歡的國際大牌,也是他常穿的那套。甚至在西藏出事後,被顧天成搶去穿的,就是這套。
  
  那人是背對著鏡頭的,儘管看不到臉,無論是身材、外型,看著都讓兩人十分眼熟,怎麼看都是殷逢自己。那人在天井旁的櫃子上,拿了瓶礦泉水,擰開,將瓶蓋在手指間盤了幾下——那正是殷逢習慣性的動作。而後他仰起臉,喝了一大口。從鏡頭角度,只能看到一小半側臉。
  
  陳楓點擊了暫停,看一眼殷逢並不反對,就用手指將畫面放大。儘管他們安裝的是比較優質清晰的攝像頭,但因那人站得離攝像頭遠,天空中又飄著水霧,只幾抹側臉線條,但陳楓看著,確實和眼前的殷老師,一模一樣。
  
  見殷逢沒什麼表情反應,陳楓點擊繼續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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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發表於 2019-8-16 00:20:17 |只看該作者
第154章
  
  那人喝完水後,將水瓶插到背包側面,又將衣帽拉起,罩在頭上,走出了畫面。即使這一個小動作,陳楓也覺得和殷逢慣有的姿態,一模一樣。
  
  兩人放下手機。
  
  陳楓問:「還需要找別的監控片段嗎?或者我叫冠軍直接上來。」
  
  殷逢卻靜了一會兒,說:「不用了。」他抬眸,望向窗外,漆黑的眼眸裡,升起嘲諷和冷意。
  
  陳楓心裡咯噔一下:「殷老師?」
  
  卻聽他說:「那個人,不是我。」
  
  陳楓吃了一驚:「怎麼可能……」
  
  殷逢看著他,那眼神比夜色還要寒涼:「即使我不記得了,但自己,我還是認得出來的。沒人比我更瞭解我自己。儘管那個人的身體姿態、很多小細節,都在刻意模仿我,而且模仿得幾乎可以亂真。但那個人,不是我,整個都不對勁,我能很清楚地感覺出來。」
  
  陳楓卻只覺得有陣寒意,從心底往外冒,失聲道:「那他會是誰?」
  
  殷逢整個人看起來特別安靜,他靠在椅子裡,神色沉靜。陳楓卻又覺得,他看著有幾分說不出的落寞和孤獨。不知為什麼,這樣的感官就在此時,湧上了陳楓的心頭。
  
  殷逢沒有去探究那人是誰的問題。他只是說:「語音、簡訊、監控……都可以偽造的,為了不引起那你們的注意和反撲。陳楓,在我去貴州之後,也許沒過多長時間,已經落到那夥人手裡了。造成我失智失憶的,說不定不是顧天成那麼巧妙的車禍一撞,而是別的原因。當我近乎個弱智廢人,他們才把我丟出來。」
  
  ——
  
  夜色已深,尤明許倒不用時時親自盯著羅羽,在警局看了同事回來的消息,今日羅羽依然在員警眼皮子底下安分守己。她又忙了些別的案子,直至華燈初上,才在深冬裡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警局。
  
  走進夜色裡,抬頭看到天空竟飄下雪來。再過些日子,就要過年了。
  
  她忽然想起,一些天前,還想著今年不是一個人過年了,會和尤英俊一起。還想過有他和陳楓,一定非常熱鬧,做作刻意的大餐,俗氣的燭光晚餐。跨年夜,已經兩情相悅的兩個人,肯定通宵守在一起。
  
  而此時,形單影隻的尤明許,望著天空降下的細細飛雪,只是面無表情。她伸出手,接了朵雪花,它轉瞬間融化。尤明許怔怔看著,心中是說不出的感覺。
  
  手機鈴聲,就在這漫天細雪的茫茫夜色裡,響起。
  
  她看著螢幕上「殷逢」的名字,有點怔,而後接起,嗓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倦怠之意。
  
  「什麼事?」
  
  「怎麼?」他反而先問起來了,「很累?」
  
  這一個殷逢的敏銳程度,是原來那個愣頭青無法相比的。尤明許定了定神:「廢話少說,什麼事?」
  
  那頭的男人倒是靜了一下,說:「可否請你來我家一趟?有關他們,我有些重要發現。」
  
  「家」這個字,微微刺疼了尤明許的心。她的語氣卻十分如常:「行,20分鐘到。」
  
  他說:「好,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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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發表於 2019-8-16 00:20:31 |只看該作者
第155章
  
  說起來,這還是尤明許第二次到殷逢的家。上一次,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撞見了殷逢的爛桃花,倒盡胃口,連帶著,對這個地方也不喜。殷逢後來也乖覺,決口不提讓她去家裡玩的話。如今尤明許想想,覺得那時的殷逢,其實或許已意識到,兩人之間在發生著什麼。
  
  夜色靜深。
  
  尤明許下了計程車,站在庭院的大門外。「哢嚓」一聲鐵門打來,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老漢,陪著笑開門,特別恭敬地說:「您來了,快請進。」
  
  尤明許說:「謝謝。」跟著他進門。望著他始終佝僂著的背影,還有面對員警略顯緊繃侷促的身體反應,倒起了幾分同情,說:「辛苦你了。」
  
  老九能殺仇人,割食獄霸耳朵,卻最怕員警,尤其聽說尤明許是遠近聞名的強悍女警,更令他心中戰戰兢兢。卻沒想到,這冷酷員警私下裡,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老九心中一個激動。本來殷逢和尤明許的事,他是傾向於反對的。殷老師也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嘛。殷老師能收留他們這些個人,本就是個異類。但如今,倒覺得這女警好像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可怖。
  
  老九默不作聲地把尤明許帶到主屋,一直目送她進去,才轉身離去。而尤明許則覺得,殷逢手底的這幫人,似乎人人都有股說不清的執拗勁兒。其實老九也沒幹啥,但尤明許就是感覺,他身上的某種東西,和塗鴉、畫手甚至之前陪失智殷逢一起瘋的陳楓,都是一樣的。
  
  陳楓早等在客廳了,連忙起身帶她上樓。讓殷逢親自下樓來迎是不可能的,殷老師最是死要面子。但陳楓多少跟尤明許也處出交情了,又覺得不迎一下十分失禮,只好主動替主子抗下這個小鍋。
  
  尤明許哪像這幫家政兼變態男子們,想這麼多。上了樓,陳楓在書房門上輕叩兩下,裡頭傳來那低沉磁性的嗓音:「進來。」
  
  陳楓打開門,等尤明許進去後,輕輕闔上,下樓,再叮囑家中諸人,今夜不準去書房打擾。天塌下來都不行。
  
  尤明許走進時,怔了怔。
  
  整面整面的落地窗外,是濃黑寂靜的夜色。屋內卻是燈火通明,宛如白晝。那人沒有坐在書桌後,而是背對著她,站在一面書架旁。前兩天和她查案時,甦醒的殷逢總是穿得俐落中透著狂氣、邪氣。今天在家中,穿的卻是件白色毛衣,休閒長褲。那身體曲線依舊勾勒得修長、翹凸、窄瘦分明。
  
  他轉過身,臉上居然還帶著副防輻射平光鏡,那麼俊朗的一張臉,便帶上了恰如其分的書卷氣。他走到書桌前坐下,摘下平光鏡,說:「請坐。」
  
  兩人對坐,桌上已泡好了一壺茶,他替她燙過杯子,倒掉第一泡,滿上第二泡,放在她跟前。
  
  尤明許:「謝謝。」
  
  這成熟男子的唇角微勾:「客氣。謝謝你能來。」
  
  尤明許:「不必謝,你從向榮嘴裡審出『羽哥』這事兒,就算扯平了。」
  ˇ
  殷逢揚了揚眉,淡道:「行。」
  
  尤明許長腿交疊,兩隻手擱扶手上,說:「說吧,有什麼發現。」
  
  殷逢慢慢往後一靠,下意識打量著她。一看她就是剛下班就趕來的,忙碌了一天,髮絲又亂了,臉也有點紅撲撲的,被寒風吹的。褲腿上還濺了點泥。渾身上下,都是簡樸市井的味道。
  
  可坐姿卻偏偏囂張得很。從人的肢體語言解讀,這樣的坐姿,其實要非常有風情、嫵媚又霸氣的女人,才能駕馭得住。一般人只會先露怯。可她靜靜往那兒一坐,彷彿那兒就是她的王座……
  
  殷逢收回目光。走神了。
  
  他拿起桌上的平板電腦,播放監控畫面。又將陳楓手機上,那個「自己」和他的語音、文字交流記錄,放在尤明許面前。
  
  ……
  
  尤明許一直知道,眼前這個殷逢,在恢復神智後,恰恰丟失了之前的記憶,兩人相處不過大半年,他則把一年多的事兒都給忘了。腦子這個事情。誰也說不準。所以之前尤明許也沒起疑。更何況是殷逢的破腦子,她都已經麻木了。
  
  但此刻聽完殷逢的推論,她還是吃了一驚。
  
  如果說殷逢與那個組織早有淵源,當日顧天成在山上,把矛頭引向殷逢,就說得通了。
  
  可尤明許看著那監控視頻,確確實實就是殷逢的背影、側影和身材。她看他一眼,說:「你真的能確定,這個不是你?畢竟你那腦子……」
  
  她頓住。
  
  殷逢看她一眼,那目光冷且淡,說:「即使我少了部分記憶,什麼事做過,什麼事沒做過,心中也會有數。」
  
  尤明許靜默片刻,笑笑。
  
  殷逢忽然就明白了她這一縷譏笑的含義,於是他也沉默下來。原本平板電腦放在書桌上,兩人一起在看。此時,尤明許看著平板,他看著她。連兩人手邊茶杯冒出的熱氣,都寫滿了寂靜的、說不出的氣氛。
  
  「還記仇呢?」他輕聲問。
  
  尤明許感覺到胸口很深的地方,疼了一下,臉色卻淡淡:「多大臉呢?記你?接著說。」
  
  而後就感到殷逢那黑漆漆的眼眸在她臉上停了停,這才移到桌面上,他說:「貴州那段時間,我希望你能動用一些資源,為我查一下周邊的監控、出入車輛、人口流動等等。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尤明許剛要說好,轉而道:「你可以找廳長或者局長,他們手裡許可權更大。」
  
  殷逢端起茶杯喝了,說:「這些資源,一個刑警隊的許可權就夠了。而且我的事,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你既然已經牽扯其中,自然是我最好的合作對象。」
  
  尤明許也喝了茶,揚揚眉,答得俐落:「行。」
  
  「需要財力、物力或者人力資源,你都可以找陳楓。」他又說。
  
  尤明許點頭,抬頭看著他,恰好他也在看她,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沒說話。
  
  她說:「沒別的事了吧?」
  
  「嗯。」
  
  她起身走了出去。
  
  殷逢原地坐著不動,一直目送她走遠,又給自己倒了幾杯茶,喝完後,起身順手就把茶具收了。她的杯子裡還有半杯殘茶,殷逢拿起,剛要放回茶臺上,愣了愣。
  
  其實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醒來後,他對這個女人只有些朦朧的,甚至肉體主導的親切感。但他早在心裡劃了一條線,畫在兩人中間。可在她今夜來了又離去後,他居然感覺到原本因為被那組織算計的陰鬱心情,變得很不錯,甚至還有幾分意猶未盡的感覺。就彷彿內心朦朦朧朧的渴求,終於被人餵了一口甘露,得到了安撫。
  
  他又盯著手裡的茶杯,茶水清湛,餘溫猶在。
  
  剛剛她喝茶的模樣,他也記得很清楚。牛飲,小小的茶杯,一口一杯,然後穩穩放下,別說品茶,聞都沒聞一下他這頂級的西湖龍井。
  
  想到這裡,殷逢笑笑,又看了眼手中的殘茶,靜默片刻,感覺嗓子眼有點乾,有點癢。
  
  看了好一會兒,他把殘茶倒進垃圾桶,把杯子丟回茶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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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發表於 2019-8-16 00:20:41 |只看該作者
第156章
  
  尤明許走出別墅時,又是老九佝僂著腰領路,到門外時,塗鴉開著賓利已經在等了。
  
  尤明許也不和他們客氣,道謝上車。
  
  如今塗鴉也算跟她有些熟絡了,儘管還是沉默,周身的氣場卻明顯沒綳那麼緊了。
  
  尤明許看了一陣子窗外,說:「塗鴉,下次咱倆過過招。」
  
  塗鴉卻靜了幾秒鐘,才說:「不行。」
  
  「為什麼?」
  
  塗鴉又悶了一會兒,才答:「如果把你打傷,殷老師那裡我不好交代。」
  
  尤明許一愣,失笑,又說:「他有什麼不好交代的,我的事不關他的事。明天就打。」
  
  塗鴉不吭聲。
  
  尤明許看一眼他臉上緊繃的肌肉,又看著窗外,淡道:「我和他不是從前了。再說了,你能把我打傷?我看你不過和許夢山半斤八兩,他可是我的手下敗將。」
  
  車一下子加快。
  
  尤明許笑了。
  
  「說好了啊。」
  
  他沉沉地「嗯」了一聲。
  
  難得遇到高手,尤明許的心情於是變得挺不錯。也不知為何,看著窗外一晃而過的夜景,她也察覺到心情是近幾天來沒有過的輕鬆,有種莫名舒坦的感覺。潛意識裡,她不願意深究原因。
  
  她又想起殷逢的話,那個監控那個畫面,心頭一沉。有些事是沒辦法深想的,如果殷逢那時候已被人帶走,幾個月後才在西藏以失智的狀態出現。那麼這段時間,他到底經歷過什麼?誰帶走了他?目的又是什麼?
  
  為什麼帶走的,偏偏是他?而且如此大費周章掩人耳目。
  
  他們選中了他。
  
  她的腦子裡猛然響起顧天成那天在山上故意抖露的話:
  
  你真以為,身邊的這個人,是天使,而不是像我一樣的惡魔?
  
  你真以為,殷逢,我,你,在西藏的相遇,是偶然?
  
  ……
  
  她的腦海裡,浮現曾經的尤英俊,笑得陽春白雪般的模樣。
  
  也浮現今夜的殷逢,靠坐於黑色皮椅中,桌上擱著平光黑框眼鏡,喜怒不形於色,眸色幽暗深沉。
  
  他早就已經不是她的天使了。
  
  ——
  
  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
  
  連續幾天,陰雲層層。到了這天上午,大雪終於紛紛落下,湘城那山水相依的秀麗景緻,終於覆蓋上一層白茫茫。
  
  大雪掩蓋了天空,掩蓋了溫度,彷彿也掩蓋了大地上的一切線索。這幾天羅羽去外地出差,處理凱陽集團的一個房地產拆遷糾紛。儘管明知其中可能會有一些灰色手段,但以羅羽的老道,大概都不會親自參與或者乾脆暗地進行。他表現得像個標準的衣冠禽獸斯文敗類,倒沒顯出什麼明顯的變態徵兆,也沒有可疑舉動。前方負責盯梢的員警傳來消息——一切正常。
  
  而尤明許這邊,她按照殷逢的要求,密集篩查了去年春天,貴州那個村中老宅周邊的情況。只不過鄉村裡「天眼」本就裝得極少,那夥人顯然反偵察能力極為高。暫時竟沒找到一絲可疑的端倪。
  
  隨著大雪融化,到來的,還有警局的新人。
  
  兩天後。
  
  上午,尤明許和許夢山正埋頭處理一些案件資料,就聽見丁雄偉爽朗的笑聲遠遠傳來:「哈哈哈……回頭我再去找你們劉隊喝酒,把這麼個人才放到我隊裡了,蓬蓽生輝啊!」
  
  尤明許和許夢山對視一眼,這老狼姿態擺得這麼親切溫柔,看來來的人的確有分量。
  
  辦公室裡其他人也都抬頭,就見丁雄偉在前,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在後。大夥兒都怔了怔。
  
  早聽聞是個功勛刑警,風傳還是緝毒線上縱橫過的,大家都以為會上了年紀,或者也是個鐵面硬漢。卻沒料到來人看起來才三十出頭,寸頭,膚白,深眼,鼻高唇厚。說不上多英俊,但是五官清朗乾淨,還透著股斯文勁兒。
  
  眼神看著也溫溫和和的,清澈帶笑。要是不知道他就是丁雄偉看中的新人,還會以為是做文書行政工作的。
  
  丁雄偉眼神掃了一圈,眉眼隱約帶笑,說:「這就是跟你們說過的,從雲南調來的景平,以後就在咱們大隊,互相認識一下。中午一塊吃飯。尤明許、許夢山,景平暫時歸你們那組。小景,你坐那兒。有什麼需要,隨時和我說。找他們倆也行。」
  
  丁雄偉走了,幾個同事都站起來,和景平打招呼。景平都是笑笑的,和這個握握手,接過那個給的煙,和誰似乎都能聊上兩句。
  
  而後他走過來,坐在尤明許和許夢山身邊的那個空位,舒服地嘆了口氣,看著兩個新搭檔。
  
  許夢山遞了根煙過去,景平接過,放耳朵上,這人實在白凈,脖子耳朵根都是白皙的,於是更顯眉目清秀。許夢山和尤明許年紀自然都比他小,許夢山說:「景哥,久仰了。我是許夢山,來湘城還習慣不?是不是比雲南氣候差多了?」
  
  景平微微一笑:「確實!太冷了!」
  
  兩人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單夾克,可見雲南的氣候冬天多暖和。許夢山說:「哎,我櫃子裡還有一件棉衣,拿給你啊。」景平說:「不用了,辦公室裡還是很暖和的,下班我就去買一件。」
  
  他講話明顯帶著西南人腔調,捲舌不明顯,平舌特別平,到顯出幾分不同湘城人的溫軟。
  
  尤明許朝他伸手:「尤明許。」
  
  在尤明許的艷色之前,很多人第一眼見到,都難掩驚艷。甚至連丁雄偉當初面試時,瞅著她的臉,都皺了眉:「別的都沒什麼,就是長太漂亮了,一個員警要那麼漂亮幹什麼?拖後腿。」
  
  尤明許:「……」
  
  而尤英俊第一次見她,也是直呼漂亮姐姐。之後殷逢甦醒,雖待她冷淡,卻也不掩飾一個男人看女人的打量目光。
  
  可這景平,目光清澈平靜,半點驚動都沒有,宛如冬日暖陽般一笑,握住她的手,大手乾燥有力,微有薄繭,一握就走。
  
  「你好,尤明許,久仰大名。」
  
  尤明許一下子就感覺到有點飄,她如果有尾巴,此刻就要輕輕揚起了。畢竟眼前的人資歷比他們更深,頗有些深不可測的味道。卻對她說久仰,對許夢山和其他人可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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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發表於 2019-8-16 00:20:54 |只看該作者
第157章
  
  不過她臉色還是淡淡的,含笑:「客氣。」
  
  許夢山在旁邊看著,略酸。尤明許竟然得了人家一句「久仰」!不過想著人尤姐本來就是個囂張人物,立功確實也比其他人都多。他就做這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倒也沒什麼。
  
  這樣三人算是打上了照面,新的小組也算形成了。
  
  景平這時說:「我初來乍到,雖然比你們大幾歲,但是刑偵線上的很多東西還不熟。我看咱們小組的事,還是照舊,尤明許帶頭,我和夢山一塊兒幹活。」
  
  尤明許和許夢山飛快對視一眼。
  
  其實要來他這麼個人,警銜比他們高,資歷也深。以前這三人小組是尤明許負責的,景平來了,誰說了算,丁雄偉這老狐狸也沒說個準話,丟給他們自己解決了。結果人家景平一來就挑明瞭這事兒,甘居並列老二,擺明瞭是個通透練達又大氣的主兒。
  
  許夢山笑了。
  
  尤明許真誠地說:「行,咱們什麼事兒商量著來。如果你幹得比我更好,我倆就聽你的。」
  
  景平又笑笑,說:「不過我不會像他們那樣,也叫你尤姐。比我小著歲數呢。」
  
  尤明許:「你多大?」
  
  景平:「31。」
  
  尤明許面露驚訝:「這麼巧,我也31。」
  
  景平愣了一下,許夢山假裝沒聽到,尤明許又一臉認真地問:「你幾月的?」
  
  結果就見景平那清亮柔和的眼,一直盯著她的眉眼,答:「1月,你呢?」
  
  尤明許的臉色誠懇得不能再誠懇:「不是吧,幾號?」
  
  景平說:「1號。」
  
  尤明許編不下去了,轉頭失笑,景平也笑了,許夢山看著他倆頭一回兒見面,就不知不覺湊近講話的樣子,愣了愣,別說,還挺登對。
  
  許夢山轉而立刻就想到了殷逢,心中立刻升起惡意,人家都撂攤子不當明許男朋友了,想他幹什麼。
  
  ——
  
  中午,丁雄偉請大隊所有人吃了飯,給景平接風。眾刑警們一頓胡吃海塞,不在話下。
  
  倒是那景平,吃東西還挺斯文,也不和他們一群餓狼搶,更多的時候,眉眼溫和地吃幾口,聊幾句。
  
  許夢山於是用胳膊撞撞尤明許說:「雲南人都這樣秀氣?」
  
  尤明許想了想之前見過的幾個雲南員警,多是黑面粗獷,沉默寡言,搖頭:「不這樣。」
  
  許夢山說:「你覺不覺得,景平還挺有氣場的。看著一點狠勁兒都沒有,可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他經過很多事兒。」
  
  尤明許看準了一塊最大的肉,飛夾到碗裡,淡道:「不知道。我一向感覺不到別人有氣場。」
  
  許夢山:「……你狠。」
  
  吃完飯,大夥兒摸著肚子,撤回警局幹活兒。快到丁雄偉辦公室門口時,他說:「景平,尤明許,你們倆來一下。」
  
  尤明許走在前面,先坐下,看到丁雄偉辦公桌上有盒口香糖,倒了顆在掌心,瞥景平一眼:「要嗎?」
  
  景平:「來一顆。」
  
  他把手掌伸開,尤明許倒了兩顆上去。刑警的手掌攤開雖然白皙,卻有道很明顯的疤痕,尤明許問:「怎麼弄的?」
  
  景平答:「刀砍的。」
  
  尤明許說:「說得我都有點想去緝毒了。」
  
  景平笑笑,有點意味深長地說:「會有機會。」他看向丁雄偉。
  
  丁雄偉看到自己身為老大還沒話,這倆居然聊上了。整個警局裡,那些小夥子們,氣場基本都是被尤明許碾壓的。包括許夢山,在外橫行霸道,在組內都是被尤明許拎著打。這還是頭一回,丁雄偉看到尤明許和個剛認識的同事,這麼投機,而且還半點沒有壓住對方的氣場。
  
  有點意思。丁雄偉想。
  
  然後,他也莫名其妙想起了殷逢。
  
  哼,那養不熟的白眼狼,最近倒是沒來礙眼了。
  
  丁雄偉清了清喉嚨,說:「讓你們來,是有新任務要說。景平,要不你來介紹吧。」
  
  景平答了聲好,說道:「我之前待的緝毒組,專門負責切斷從邊境過雲南,再往兩湖、安徽、江西運毒的線路。上個月,我們收到線報,湘城存在一個大的販毒組織,往北方運毒。我們懷疑這個組織,和湘城的一家企業有關。」
  
  尤明許心頭一震。
  
  景平又說:「我們一直盯著的一個人,前幾天從雲南來湘城。他是負責與這個集團聯絡的,最近本來要談一筆大的合作。可是兩天前,我們突然失去了他的消息。在他經常活動的地方,也找不到他。他失蹤了。這個人非常關鍵,我們必須把他找到。他手上很可能握有該集團的販毒證據。」
  
  丁雄偉問:「你現在猜出,那家集團叫什麼了嗎?」
  
  尤明許答:「凱陽。」
  
  丁雄偉看了眼景平,微笑道:「你心中有數就好。」於是尤明許明白,這是高興自己在這空降大將面前給他掙臉了。
  
  丁雄偉說:「上頭既要找到那個失蹤的關鍵人物,又要順藤摸瓜,把那個販毒組織找出來。但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恰好,明許,我知道你手裡在查的案子,也和凱陽集團有關。羅羽,已經是集團的重要人物之一。
  
  雲南的同事追到這裡來,不能高調,也需要我們的配合掩護,才能行事,避免打草驚蛇。所以,我們商量後決定,把景平調過來,放在你這組,明著,是查人口失蹤案,實際上,是對販毒組織和秘密犯罪組織的雙重打擊!」
  
  尤明許心中豁然開朗:「明白了,我就說他怎麼來我們這兒。」看了景平一眼。
  
  她生的是鳳眼,這麼斜著看人,就自然而然帶了點女人的嗔怪。雖然她的本意只是嘀咕。景平被她這麼看了一眼,神色不變。
  
  丁雄偉沒好氣地說:「廢話,難不成緝毒線肯把一個功勛刑警派來給你打下手?」
  
  尤明許笑笑,景平倒是笑著說:「刑偵方面,我不如她經驗豐富,是該聽她的。」
  
  尤明許向來吃軟不吃硬,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彎唇一笑。丁雄偉卻沒想到這倆這麼快就沆瀣一氣,倒是不擔心磨合問題了,揮揮手說:「你們自己看著辦就好。查毒的事,秘密進行,暫時別對其他人說,只有你們倆知情。等有進展了,再加大警力。」
  
  ——
  
  走出丁雄偉的辦公室,尤明許正悶頭想這越捋越複雜的一團案情,冷不丁那白皙乾燥刻著細長傷疤的手,又伸到了面前。
  
  她抬起頭,看到的是景平清俊分明的眉眼。
  
  「尤明許,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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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發表於 2019-8-16 00:21:06 |只看該作者
第158章
  
  景平覺得,湘城比雲南冷多了。那風是刺骨的,夾著濕雪一樣的寒意。天也不好,總是霧濛濛,厚得很,不爽利。不像雲南,冬日總是艷陽高照,藍天如湖雲如雪。人的心都要敞亮很多。
  
  哪怕你時常待在黑暗裡。
  
  景平還沒租到房子,就住在局裡單身宿舍。條件不算多好,但是乾淨整潔。這時景平才覺出湘城的一絲好來,雖然冷,但是冷得柔柔的,連冬日的雨都下得細細膩膩。絕不像雲南,要麼熾日曝曬,要麼大雨傾盆。宿舍裡住的是剛畢業的幾個小夥兒,平日裡也安分,見到景平都是肅然起敬。有時候點了宵夜,也不忘孝敬他這前輩。
  
  於是初到湘城,過了幾天這麼細細柔柔安逸平靜的日子,景平想起上個月還在雲南的叢林裡追擊毒販,兩個同事倒下了,對方也倒下了幾名悍匪,而他氣喘吁吁暴揍一名頭目,擰著昏迷的罪犯再抬頭時,只見原始森林高高聳立,一輪烈日耀眼無比,照在他滿頭滿身的鮮血上……如今,只覺得恍然如夢。
  
  他今年31歲,單身,沒女人,沒家。從雲南的血海刀尖而來,走到了這內陸嬌小秀麗的城市。
  
  臨走時,頂頭上司說:景平,你就是一把尖刀,插到湖南去,切斷從雲南往華中運輸毒品的那條動脈。
  
  上司還說:景平,不管怎麼樣,好好給我活著。
  
  天又亮了,景平睜開眼,這裡的清晨真是冷得很。他下床,只披了件舊夾克,去洗手間洗漱。
  
  他住的是一室一廳。回到臥室時,看到手機裡躺著條簡訊:老景,警局對面的沿江大道見。
  
  是尤明許發來的。
  
  景平握著手機想:幾時開始叫我老景了?不過比她大5、6歲而已。
  
  微一沉思,他換了身運動衣,從包裡取出一疊資料,看了兩眼,有幾秒鐘的沉默,才將資料折起塞進褲兜,出門。
  
  天剛亮,朝陽將將掛在地平線上,四處都是柔和的光。景平跑了一會兒,就看到一個人影立在江邊木棧道上,在彎腰壓腿。
  
  昨天既然定了要搭夥幹活兒,景平這邊自然也有些情況要共用。因是秘密查案,景平昨天就說:約個地方單獨聊聊。但尤明許嫌麻煩,景平就約她早上。尤明許不為案子晝夜顛倒時,早晨也是要鍛煉的,一舉兩得,欣然同意。
  
  那雙腿很直,肢體線條說不出的勻稱流暢。景平腦子裡冒出個詞:盤靚條順。看了兩眼,他走過去,尤明許扭頭一看是他,放下腿。
  
  景平掏出資料,說:「你先看看,我跑一圈回來,咱們再說。」
  
  尤明許接過點頭,從棧道往坡下走了幾步,找了塊平坦草皮,坐下開始翻閱。
  
  失蹤的那個關鍵人物叫郭興,三十三歲,雲南曲靖市人。這人從小就是壞到根子裡,偷盜搶劫、打人橫行,局子就三進三出。後來他去了雲南邊境生活,在那麼個地方,他這麼個人,不沾染毒品簡直是不可能的。江湖傳聞他已是那邊販毒集團的重要幹將,警方也盯了他很久。
  
  關鍵不是抓住他這名悍將,而是利用他掌握的情報,揪出背後的販毒網路。兩個月,郭興終於出事了,卻不是因為販毒。他和一名同伴,強姦殺害了一名婦女。受害人也可憐,丈夫早年死了,是個寡婦。唯一的弟弟才20歲,在昆明讀大學,不在身邊。女人開了間小賣部,郭興和同夥大概是半夜潛進去的,將人先姦後殺,然後放了把火燒屋,手段極其殘忍。證據確鑿,警方立刻對郭興極其同夥展開追捕。然而他們馬上銷聲匿跡,一直沒被抓到。
  
  直到最近,郭興才露面,卻是跑來了湘城。身上還背負著大買賣。警方將計就計,想要將兩地的販毒組織都揪出來,於是只是遠遠盯著。誰知道幾天後,他失蹤了。
  
  尤明許看著資料上的照片,郭興是名中等身材的男子,其貌不揚,穿著短襯衣短褲,露出來的臂膀黝黑結實。他的眉目顯得很凌厲,一看就透著兇悍。
  
  把一些關鍵資訊記在心裡,又將資料拍照留存在手機,尤明許抬起頭,就見一個人影從遠處棧道的薄霧裡跑回來,時間剛剛好。
  
  三十出頭的緝毒員警,身材結實修長,肢體矯健有力。他也遠遠望著尤明許,那雙眼沉靜如同晨靄。倒沒了昨日那淺笑如波的眼神。尤明許和他遙遙對視了幾秒鐘,移開目光,站起來。
  
  他微喘著跑過來,雙手叉腰,問:「都看完了?」
  
  「嗯。」
  
  「還給我吧。」
  
  尤明許遞給他,加了句:「我拍照了。」
  
  景平嘴角勾了勾,說:「保存好,緝毒不比別的,洩露一點消息,代價可能就是一條人命。」
  
  「知道。」
  
  兩人並肩往回走,尤明許說:「所以,我們明面上是查郭興身上那起強姦殺人案,把人給找到。」
  
  景平點頭:「絕對不能打草驚蛇,也不對任何人提『毒』的事。找到了郭興,他手上有我們要的情報,不說剷平,起碼也能讓販毒組織元氣大傷。」
  
  「好。接下來從哪裡入手?」
  
  景平看她一眼,笑笑說:「聽說你的刑偵手段很厲害,我們今天就去郭興在湘城的落腳地點。」
  
  得,他又有了昨天那股子浪蕩難搞的味道。
  
  尤明許也只是淡淡地答:「行啊。」
  
  兩人繼續朝警局走,一時無話。景平身上的汗味和熱氣,這時散出來。不知怎的,以往這樣的並肩,對尤明許來說,根本不算個事。和兄弟們在一塊兒時,誰不是一身臭汗。可此時她卻有了一絲不自在,並不像和他靠這麼近,於是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遠離他的氣息。
  
  景平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清晨空氣清新,令人運動後心曠神怡。他望了一會兒遠處,不經意間低眸,就看到尤明許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和長直的雙腿。一個念頭冒進景平腦子裡:她這麼個女人,不可能沒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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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發表於 2019-8-16 00:21:26 |只看該作者
第159章
  
  郭興住在湘城市郊的望城,那是一大片別墅區,因為建城沒多久,入住率不高。郭興就住在其中一棟。小區門口只開了幾家店,便民小市,藥店,水果店,兩三家飯店,一家是野生活魚莊,一家是家常菜。臨近中午,已有了一些客人,生意倒是不錯。
  
  按照物業的登記資料,租下這棟別墅的另有其人。警方稍一核查,發現是假身份證。
  
  景平、尤明許帶著許夢山和另外兩名鑒證人員,來到那棟別墅外。包括許夢山在內,都只知道是要追捕犯罪嫌疑人。上頭有令,尤明許自然不會自作主張對搭檔說。真到了瞞不住的時候,該知道的自然也會知道。
  
  沒想到這名悍匪租住的別墅,還挺有情調的。挺大的院子,院子裡還有個養魚池,花草也打理得像模像樣。尤明許湊近魚塘一看,有意思,這人不養金魚,池子裡倒是遊了幾條草魚和鰱魚,魚鰭白皙,顏色鮮亮,都是小臂長短,個頭齊整。
  
  門鎖是完好的,沒有被破壞痕跡。許夢山掏出從物業拿來的鑰匙,打開門。一眼望去,裡頭空曠又安靜。
  
  幾個人走進去,這棟房子只是簡單裝修,客廳的擺設也很簡單,一條沙,一張茶几,電視機。除此之外,都是空的。樓梯在裡側。尤明許和許夢山早有默契,此時許夢山走向屋內垃圾桶,戴上手套,翻看裡頭的東西,尤明許則走到茶几旁,將上頭的東西拿起來一樣樣看。兩名鑒證人員則開始搜索採集屋內痕跡指紋。
  
  景平站在他們身後,倒成了最閒的那個。他的習慣則是先觀察地形,客廳有三面窗,是否適合逃脫。上樓的樓梯比較窄,沒有暗格。他把沙墊翻起,摸了一把,就知道沒有藏毒品。郭興這樣的老手,也不會把毒品藏在這麼淺顯的地方。想到這裡,他意味不明的笑笑。
  
  許夢山拎起垃圾袋裡的外賣盒,打開聞了聞,皺眉說:「屋子裡溫度低,但已經臭,放了起碼有三天。」
  
  尤明許和他對視一眼,她手裡拿著的是幾雙外賣餐具,都是同一家店,和許夢山手裡的一樣。
  
  兩人都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意思。郭興偏愛這家店的外賣,家裡沒有別的餐盒,說明之前的餐盒都扔掉了,觀察屋內清潔程度也可以斷定,郭興不是個邋遢的人。也就是說,三天前的這頓外賣,很可能是他訂的最後一頓。
  
  尤明許朝許夢山遞了個眼色,他立刻在網上查了這家店的電話,打了過去。果然,因為郭興總訂這家店的外賣,店家也有印象,說:「是的,三天前中午這個地址還訂了餐,這幾天倒是沒訂了。」
  
  尤明許轉頭,對景平說:「失蹤時間很有可能是三天前的下午這段時間。」
  
  景平點頭。這也和之前在外圍遠處盯梢的同伴,推測的時間一致。但正因為準備放長線釣大魚,所以沒有盯那麼緊,結果人就不見了。
  
  景平沿著樓梯往上走,到拐彎處時低頭,就見尤明許他們一群人,散落在客廳各處,繼續安靜專註的忙碌著。刑警的工作,比起緝毒員警的工作,大概就是要沉悶繁瑣很多吧,當然也不乏激情和危險。但和他之前時常的槍林彈雨,到底是不同的。不知為何,看著這些新同伴,景平的心中竟升起一絲柔和安穩的感覺。他搖頭笑笑,上樓。
  
  樓上有三間臥室,只有一間最大的主臥放了床,還有個衣櫃,別的依然什麼都沒有。傢俱都是嶄新的。景平看了一圈,最後走到床邊,貼著牆,貓腰看了好一會兒,把床推開,沿著床頭背後的木料一寸寸摸,摸到一塊時,眉目一動,從口袋裡掏出起子,輕輕一起,木塊掉落,露出裡頭一袋白色粉末。
  
  等尤明許和許夢山走進臥室時,景平已經從二樓各個隱蔽的角落裡,搜出四袋這樣的粉末,放在地板上。加起來至少有300克。
  
  景平把起子和袖珍螺絲刀放回口袋,揚了揚手裡的一張試紙,試紙已呈現藍色,他說:「是海洛因。」
  
  尤明許和許夢山之前還沒深入涉及過這方面的工作,心頭都是一震,拿起小袋看了看。許夢山說:「牛逼。有這些,是不是就足夠判郭興死刑了?」
  
  景平站起來,將毒品都收進證物袋,語氣倒是淡淡:「是啊。」倒不見絲毫興奮,依舊是眉眼懶散的模樣。尤明許和許夢山對視一眼,心想:估計這人是見過大世面的,300克海洛因都沒太放在眼裡。
  
  只不過尤明許望著景平沉默矗立的樣子,又覺得這人,身上有股特別的氣質。是不是每一個九死一生的功勛員警,都已像這樣,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深不可測?
  
  從主臥出來,三人進了旁邊的次臥。這間完全是空的,什麼都沒有。三人進去轉了圈就出來,就給鑒證人員取證。
  
  第三間房裡倒是放了幾個儲物櫃,也是新的。尤明許打開一個櫃子,裡頭放了幾床被子,有厚的,有春秋被,還有空調被,都是新的沒拆封。尤明許笑了笑,說:「看來郭興這人,生活還挺細緻的,也做好了在這裡長住的打算。傢俱都是新買的,被子一口氣把一年四季的都買了。」
  
  許夢山接話:「所以『失蹤』,至少是在他的計劃之外的。」
  
  兩人都看向景平,他盯著那些被子,點了點頭。
  
  第二個櫃子裡,放著的是一些雜物:一個家用工具箱,許夢山打開看了看,鎚子扳手起子電鑽,什麼都不缺。幾包螺絲釘五金件,許夢山看了眼就說:「應該是安裝傢俱多出來的。」尤明許接話:「郭興生活確實仔細。」
  
  那櫃子有半平米寬闊,一半放著這些東西,另一半卻空著。許夢山說:「少了什麼?」
  
  尤明許卻怔了怔。這一幕似曾相識,曾經在分金寶公司張薇辦公室,她和那個人就是現了被移走的茶具,進而一步步推斷出樊佳以命換來的證據下落。
  
  ————
  
  腦海裡一閃而過那人站在身旁,衝她笑著邀功的傻樣子。尤明許立刻定了定神,目光回到那明顯空了一半的櫃子裡。痕跡這麼明顯,要麼是拿走東西的人,來不及掩飾。要麼,就是沒想過要掩飾。鑒於屋內沒有任何侵入和打鬥痕跡,也沒有第二人存在的痕跡。如果真有別人來過,能把現場清理得這麼正常,也就不存在來不及掩飾。所以,她傾向於是後者,不需要掩飾。並且,拿走東西的,是郭興本人。
  
  湊近看了看,她在櫃子內側木板上,現了一點泥跡,她抹了一點,送到鼻尖聞了聞,帶著點水腥味兒。然後她又把腦袋伸到櫃子裡,用力嗅了嗅。
  
  她做這些時,許夢山在旁為她用手機打光,同時也把腦袋伸進去聞。景平則立在兩人身後,並不打擾。當尤明許抹了點泥跡去聞時,景平的目光也就跟隨著落在她的手指和鼻尖上。
  
  尤明許轉頭衝他一笑:「我大概知道郭興三天前去哪兒了。等幾分鐘,我去確認一下。」許夢山吹了聲口哨,隱隱也感覺這整棟房子有哪裡不對勁,腦子裡卻還差了道靈光,串不起來。要不他能心甘情願喊她「尤姐」?
  
  景平的注意力習慣性就在查毒抓人上,倒沒注意太多痕跡細節,聞言就抬起那單眼皮眼睛,看了尤明許一眼,似笑非笑的樣子。
  
  尤明許說:「不是要看我們的刑偵手段嗎?等著。」
  
  景平倒是笑了,看著這一身稜角的姑娘,下樓,出門,走向小區大門方向。
  
  景平轉頭問許夢山:「她平時都這麼衝?」
  
  許夢山說:「是啊,尤姐就是本局一霸。不過景哥你放心,她向來欺軟怕硬,絕不敢在你太歲頭上動土。」
  
  景平又笑,說:「那她男朋友是不是被欺負得死死的?」
  
  許夢山想起殷逢,沒好氣地說:「她現在哪有男朋友?沒有,光棍一個。」
  
  景平似乎沒在意,又轉頭去查看別的地方了。
  
  沒多久,尤明許就回來了,手往大門上一摁,笑笑說:「小的們,地址拿到了,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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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15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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