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慕冰至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笑臉貓/周末] 延禧攻略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1
發表於 2019-8-23 00:18: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零章 毒

  「是。」否認是否認不了的,愉妃大大方方來探病,一路上不知多少宮人能為她作證,魏瓔珞索性承認道,「妃命他來看望我,並帶來了靈芝鹿茸。」

  純貴妃直奔重點:「是否在那裡吃了點心?」

  瓔珞:「吃了一塊芙蓉酥。」

  純貴妃笑道:「這就對了,劉太醫!」

  一名太醫早已候在宮內,一聽傳喚便上前道:「令妃娘娘,五阿哥近日有些咳嗽,臣以川貝為主方進行治療。但川貝有一個特性,決不可和烏頭類中藥同服。如草烏、川烏、附子等,都是大忌。」

  繼後:「若是同服,又會如何?」

  劉太醫:「回稟皇后娘娘,若是同服,極可能因藥性相剋而中毒,比如全身麻痹,疼痛不止,甚至丟了性命。臣剛才為五阿哥診脈,便發現草烏中毒之兆。」

  純貴妃意有所指:「延禧宮的芙蓉酥含不含草烏,就只有令妃知道了!」

  「我為什麼要謀害五阿哥?這孩子當年還是我救下來的呢。」見她字字將線索往自己身上引,魏瓔珞皺眉道,「況且延禧宮中,哪兒來的這種藥?」

  「令妃這是明知故問?」純貴妃似乎早就料到她有此一問,立即道,「整個紫禁城,除了太醫院,不就只剩下你的延禧宮有這藥了嗎?」

  此話何解?弘曆朝劉太醫看去,劉太醫急忙解釋道:「皇上,臣聽聞令妃娘娘從馬上墜下,傷了右手,葉太醫便為她開了一道草烏頭膏,專用於脫臼疼痛,傷折惡血,這膏方需用草烏,延禧宮內……自然是有的。」

  弘曆眉頭皺起,愉妃又抱著他的腿哭了,純貴妃則在他耳邊推波助瀾:「皇上,令妃深受皇恩,不思回報,卻嫉恨愉妃,毒殺五阿哥,似這等心胸狹窄、手段毒辣的女人,實在是令人髮指。臣妾心知,皇上不忍處置令妃,但若人人都效仿她,紫禁城的規矩何在,後宮又會亂成什麼模樣?臣妾斗膽,懇求皇上重重懲治,也好給上上下下警示,叫他們知道,謀害皇嗣,罪不容赦!」

  「連審都不審,就要給我定罪?」魏瓔珞看向弘曆,「皇上,既說是葉天士開的藥,就讓葉天士來一趟吧。」

  「人證物證俱在,還要審問什麼?」純貴妃也同樣看向弘曆,「皇上,莫要聽她狡辯。」

  兩人紛紛將自己放在天平的一端,於弘曆心中左右橫斜,她們靜靜等著,滿殿的人也都等著,最後一端落下,一端舉起,弘曆沉道:「喚葉天士來!」

  純貴妃面色一白。

  葉天士很快被傳了過來,弘曆問:「葉天士,你為令妃開了草烏頭膏?」

  葉天士:「是。」

  弘曆:「草烏頭膏和川貝相剋?」

  葉天士:「是。」

  眾人竊竊私語,弘曆疑惑望向魏瓔珞:「瓔珞,你到底想讓葉天士告訴朕什麼?」

  魏瓔珞神色極平靜:「葉太醫,我不懂醫術,但人吃錯了東西,第一件事該怎麼辦?」

  葉天士眼角餘光望向床上躺著的永琪:「吃錯了東西?」

  瓔珞:「對,服了劑量輕微的毒藥,或是吃了相剋的食物。」

  葉天士當即回道:「催吐。」

  眾人一起看向劉太醫,這一位上來就餵五阿哥湯藥,從頭到腳也沒見他催過一次吐。

  「這,這……」劉太醫急中生智道,「五阿哥身體虛弱,臣不敢輕易催吐,只好令他服下解毒湯劑。」

  魏瓔珞:「阿哥如今脫離險境了嗎?」

  劉太醫看了一眼純貴妃:「這……」

  「看來是劉太醫技藝不精。」魏瓔珞當即對弘曆道,「還請皇上準葉天士一試,為五阿哥診斷病情。」

  劉太醫一聽,面色如土,純貴妃則頻頻朝愉妃使眼色,愉妃趕緊上前:「皇上,永琪身子虛弱,再禁不起折騰了!若他有個三長兩短,臣妾也沒了活路!皇上怎能相信殺人兇手的話,令妃這賤人,分明是要害永琪啊!」

  天平既已傾向了一邊,又怎會輕易聽她的話,更何況她跟純貴妃那番視線往來還瞞不過弘曆的眼睛,他冷冷道:「葉天士,交給你了。」

  催吐過後,永琪雖然還是沒醒,但臉色比剛剛好上了許多,不至於夢中不斷呻吟。葉天士捧著痰盂研究了半天,得出結論:「皇上,裡頭沒有烏草。」

  劉太醫插嘴道:「草烏一入胃,早就化了,所以才看不見。」

  「烏草是化了,可人參還在,爾晴還是大量未剋化的人參片,這可就稀奇了。」葉天士望向他。

  「五阿哥是肺虛引起的咳症,才用人參補氣。」劉太醫勉強道,任誰也能聽出他的心虛。

  「五阿哥若要補氣,參須泡茶即可,哪兒用吞這麼多!」葉天士冷笑道,「人參濫用,表邪久滯,尤其五阿哥年輕,身體康健,過量食用人參,反而導致閉氣,胃血逆行,身體大為受損,自然昏迷不醒!劉太醫,你精通小兒方,怎麼會犯這麼大錯!」

  繼後一直袖手旁觀,沒有摻和到這件事裡,只在此時說了一句話,一句足以置純貴妃於死地的話,她笑道:「除非他為人指使,故意陷害令妃!」

  劉太醫早已不堪重負,尤其是察覺到弘曆與繼後都站在魏瓔珞身旁後,他撲通一聲跪下:「皇上饒命!臣……是愉妃執意要用參片,臣也勸過,可娘娘就是不聽臣的啊!今日也是愉妃一口咬定,五阿哥服用了草烏,臣才診錯了脈!」

  「皇上,臣妾也不知道多服人參會有隱患,臣妾無知,臣妾有罪!都怪臣妾不好,平白害了永琪,還誤會了令妃!」愉妃恐慌道。

  「你是有罪,身為親額娘,竟為了陷害令妃,不惜傷害永琪的身體,根本不配做永琪的額娘!」弘曆冷笑,「朕知你沒這樣的膽子,說吧,是誰借給你的膽子?」

  魏瓔珞:「愉妃,你若不照實交代,便成了罪魁禍首。」

  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原以為愉妃還要垂死掙扎一陣子,哪知愉妃轉頭就喊:「是她,是純貴妃!一切都是純貴妃指使!」

  純貴妃顯然也沒料到她會坦白的這麼快,一時間連狡辯的藉口都想不出,只能乾巴巴道:「愉妃,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一時妒恨,搆陷令妃就罷了,如今為了脫罪,竟想拉我下水!」

  「皇上。」愉妃此刻表現得極冷靜,冷靜的讓魏瓔珞感覺有些奇怪,「主意是純貴妃出的,人參自然也是她給的,若不信,請查內務府庫房,定能找到粹宮領參的記錄。」

  純貴妃大怒,正要衝過來與之分辨,忽然聽見弘曆驚喜道:「永琪!」

  原來純貴妃一聲尖叫,將原本正在昏睡的永琪給吵醒了,弘曆快步走到他身邊,將手貼在他額上:「怎麼樣,好些了嗎?」

  「皇阿瑪。」永琪臉上沁著細密的汗水,情況不算壞,也算不上好,但他仍強迫自己起來,忍著咳嗽,斷斷續續對弘曆道,「皇阿瑪,咳咳,是純貴妃……兒臣親耳聽見,她逼額娘每天用參,額娘總是哭,一直哭……咳,額娘是被迫的!」

  「你——」純貴妃看看他,又看看跪在一旁的愉妃,忽然恍然大悟,「你們母子……你們母子聯合起來要害我!」

  見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弘曆眼中的厭惡更盛,後宮爾虞我詐,他不信妃子,但信自己的兒子,永琪無論在學府還是下人當中的風評都很好,才華出眾,正直聰慧,最重要的一點是,弘曆從未見他說過一次謊。

  這樣一個孩子怎會搆陷於她?

  「來人!」弘曆閉上眼睛,「將純貴妃與愉妃囚回各自宮中,其餘人等入慎刑司,今日落山之前,朕要得到答案!」

  純貴妃癱在地上,連同玉壺等人一起,被太監們給押走,其中一名太監走向愉妃,不等他將對方扶起,永琪就踉蹌著從床上跌下,撲到愉妃身上,小小的手臂緊緊抱著她,哭道:「不要帶走我額娘,額娘!不要走,額娘!」

  愉妃忍住淚,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鬢角,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永琪渾身一震,連流淚都忘了。

  魏瓔珞自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中疑惑頓生。

  與純貴妃相比,愉妃許多地方都顯得不自然,甚至前後矛盾。若說她忠於純貴妃,她承認的太快,若說她不忠於純貴妃,整件事她又參與得太多,思來想去,魏瓔珞忽然渾身一震,想到了一個極荒謬的答案……

  「不可能。」她喃喃自語,卻無法說服自己。

  因為聯繫前後,這幾乎是唯一一個答案……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2
發表於 2019-8-23 00:18: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一 章 水落石出

  是夜,愉妃寢宮。

  宮中空蕩蕩一片,魏瓔珞來了半天,也不見一名宮人上茶,還是愉妃親自給她倒的茶,一喝,隔夜涼茶。

  「事情雖然不是我主使,但皇上再也不會想看見我。」愉妃倒是毫不在意,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我想我很快就會被放出宮,或守皇陵,或去廟裡為祖先祈福,終身也回不來紫禁城。」

  魏瓔珞陪她喝了一口涼茶,品了品這份人走茶涼,然後放下茶盞道:「愉妃,你敗得太快了。」

  愉妃笑著看著她,親切的如同彈奏完一曲的伯牙,聽子期為她品評優劣。

  「純貴妃唆使你用過量人參,怎會讓五阿哥發現?偏偏他又突然清醒,醒的那麼及時,及時的給了純貴妃致命一擊。」魏瓔珞望著她,篤定道,「愉妃,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

  愉妃笑了起來,極暢快的笑,被人理解的笑。

  「不錯。」她坦然道,「純貴妃拿五阿哥的命來威脅我,要我幫她對付你,我索性將計就計,埋伏在她身邊,直至最後,反戈一擊。」

  「果然如此。」魏瓔珞嘆道,「跟我們這群後宮婦人不同,五阿哥天資過人,向來為皇上所重,借他的口,說出純貴妃的罪行,皇上一定會信……只是這話,你為什麼不對皇上說呢?」

  「我不能說。」愉妃淡淡道,「若我告訴皇上,從前與純貴妃交好,是為了投其所好,蒐羅她的罪證,皇上一定會認為,我和你合謀陷害純貴妃。」

  弘曆一定想不到,紫禁城內最瞭解他的女子,竟是愉妃,她知道該如何讓他懷疑,也知道該如何讓他相信。只可惜她既無慧貴妃的艷麗,又無純貴妃的氣質,甚至也不如魏瓔珞這樣狡黠,故到最後,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愉妃。

  「你這又是何苦呢?」魏瓔珞喟嘆一聲,「雖扳倒了純貴妃,你也落得這幅田地,真真一點好處也沒有……」

  「我不需要好處。」愉妃輕輕一笑,明明最需要安慰的是她,她卻還反過來安慰耿耿於懷的魏瓔珞,「瓔珞,我是一個懦弱的女人,從前眼睜睜看著最好的朋友慘死,卻無法為她報仇。若非先皇后和你伸出援手,連永琪的性命,我都保不住。可是我再懦弱,也懂得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道理。既受恩於人,便應結草啣環,至死不忘,我不夠聰慧,只能想到這樣的辦法。」

  頓了頓,她忽起身,從裏屋搜出一隻餅盒,雙手遞向魏瓔珞。

  「今日一別,餘生難見,我心裡沒有別的牽掛,只有一個人……想要託付給你。」愉妃殷殷切切地望著她,揭開手中餅盒,盒裡四四方方鋪著芙蓉酥。

  正是三天前,魏瓔珞送給永琪的那盒芙蓉酥,一共七塊,如今僅少了三塊,永琪一天只吃一個,吃得極為珍惜。

  魏瓔珞雙手接過餅盒,神色之鄭重,如同接過愉妃的命,承諾道:「就交給我吧。」

  愉妃眼中含淚,正伏身要拜,外頭忽然傳來李玉的聲音:「令妃娘娘,皇上喚您去養心殿,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

  魏瓔珞原以為所謂的水落石出,是指純貴妃誣陷她下毒一事,等去了養心殿之後,才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弘曆的臉色比之前更冷,魏瓔珞從沒見過他如此憤怒的模樣,如同蓄勢待發的火山。繼後立在他身旁,對跪在下首的玉壺道:「把剛才對我說的話,再向令妃稟報一遍吧。」

  玉壺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濕了,木然道:「純貴妃吩咐奴才去接近熟火處管事王忠,暗中收買,為我們所用。那年除夕之夜,先皇后仁慈,早早放了奴才們各自休息。貴妃收買長春宮小太監,換上易爆火花的菊花炭,又安排了王忠在吉祥缸底動了手腳,令融冰的火中途熄滅,才會讓七阿哥葬身火海。」

  這段話,弘曆先前顯然已經聽過一遍,如今再聽一遍,依然覺得憤怒,他右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沉聲道:「朕原本只是命令皇后徹查愉妃一案,沒想到這一查,居然牽扯出陳年往事……想當年,若非七阿哥出事,容音也不會……」

  頓了頓,弘曆仍有些將信將疑地喃喃:「只是,她真會做這樣狠毒的事嗎?」

  辛苦接近弘曆是為什麼,費盡心思與純貴妃作對是為什麼,不惜冒生命危險從馬上墜下來,只為拖純貴妃下水是為什麼——為了今天!魏瓔珞怎肯放過眼前這個機會,當即跪道:「皇上,臣妾有一位證人!」

  明玉很快被領進養心殿內,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於是一場謀殺案的來龍去脈,盡數鋪在弘曆面前。

  弘曆忽將手中茶盞擲向她,幾近遷怒道:「當時為何不說?」

  明玉不敢避,任茶盞打在身上,滾燙茶水澆她一身,魏瓔珞忙護在她身前道:「明玉隱忍日久,只因毫無證據,只憑一張嘴巴,去指證備受寵愛的純貴妃,無異於以卵擊石。皇上,宮女也有父母親人,縱然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也要為家人考慮啊。」

  聽見家人二字,跪在地上的玉壺猛然哆嗦了一下,開始不停磕頭:「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屬實,奴才願指認主子,也願意赴死,只求皇上看在奴才將功折罪的份上,能夠饒了奴才的家人!」

  見她這番模樣,魏瓔珞恍然大悟,她先前還覺得奇怪,玉壺又不是愉妃,她跟了純貴妃那麼多年,是純貴妃最得力的左臂右膀,怎會如此輕易的就出賣了她,想來……是某人用家人性命來威脅她了。

  至於這某人是誰……魏瓔珞瞥了眼慈眉善目的繼後。

  你道她此舉是在幫魏瓔珞?

  不,純貴妃僅次皇后之下,又生育了六阿哥,她若是倒下,最大的得益者——正是眼前這位慈眉善目的皇后娘娘。

  若非如此,她又怎會在此事上如此上心?

  對魏瓔珞的目光似有所覺,繼後還她一笑,一個你我心知肚明的微笑,然後對弘曆道:「這玉壺招供後,臣妾提審了王忠,果然交代無誤。」

  弘曆臉色極度陰沉,手也緊握成了拳頭:「那麼令妃墜馬一事,多半也是她指使的了?」

  愛一個人的時候愛她全部,懷疑一個人的時候懷疑她所有,只有這件事不是純貴妃做的,卻也算在了她的頭上。但到了這個時候,多一個罪過,少一個罪過,又有什麼區別呢?

  見繼後點頭,弘曆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怒氣,一拍桌道:「好,好一個純貴妃,竟歹毒如斯!李玉!傳朕旨意!純貴妃謀害七阿哥,罪不容赦,即日起褫奪封號,降為答應,幽居冷宮。」

  這一夜發生的事情似乎耗盡了弘曆的力氣,命令下完,他一揮手,示意眾人退下,魏瓔珞落後一步,若有所思地望著繼後的背影。

  許多事情都水落石出了,只有一件事,她有些搞不清楚。

  謀殺七阿哥一事,原本是一樁秘密,知道的人甚少,知道的人僅有魏瓔珞,明玉,純貴妃,玉壺以及一個王忠,除此之外再沒別人,就算有,想必也已經早早被純貴妃給處理掉了。

  玉壺不可能平白無故吐出這麼大一個秘密,她要是不說,以弘曆對純貴妃的寵愛,搞不好她日後還有翻身的機會。

  除非是繼後已經提前知道了這件事,並以其家人為質,逼迫她開口承認。

  「可是繼後……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魏瓔珞喃喃自語。

  人在橋上看風景,旁人在橋下看你,魏瓔珞只顧著眼前的繼後,沒能察覺到身後那道複雜目光。

  養心殿的房門在她身後緩緩關上,可弘曆的目光仍然透過房門,凝在她身上。

  「女人是不是都有兩張面孔?」空蕩蕩的養心殿內,迴蕩著他的自言自語,「純貴妃面慈心惡,而你……你一直在刻意引導朕,要朕看清她的真面目,然後處罰她。」

  弘曆又不是傻子,魏瓔珞的所作所為,他不可能真的一無所覺,他不怪她,皇后對她恩重如山,她會投桃報李,他一點也不奇怪,他只是在擔心與……

  嘆了口氣,弘曆手中的毛筆慢慢勾動,在宣紙上落了一個「恩」字。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3
發表於 2019-8-23 00:18: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二章 大夢成空

  冷宮是擱置不用東西的地方。

  不用的舊桌,不用的舊椅,不用的舊床,以及……純貴妃。

  純貴妃孤獨地坐在舊椅上,天漸漸黑了,她的身影漸漸被黑暗吞沒,直到吱呀一聲,房門開了,一道光線穿過門縫,落在她臉上。

  「我以為,今夜來這兒的人,會是魏瓔珞。」她朝對方笑道,「沒想到居然是你。」

  讓宮人守在門外,繼後獨自一個走了進來:「魏瓔珞?」

  純貴妃嘆道:「我終於想明白,魏瓔珞千方百計爭寵,不惜挑起後宮嫉恨,到底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讓你眼紅,讓你憂慮,不,更準確的說,是讓你懼怕。怕她利用聖寵,揭破當年七阿哥的事。」繼後將手中的六角宮燈擱在舊桌上,「魏瓔珞越是囂張,你越是恐懼,越容易出擊,只要你一動手,必定露出破綻。」

  「她故意放出騎馬的消息,誘使我動手。其實,唯獨這次,不是我下的手,可那又怎麼樣?皇上還是懷疑起了我。」純貴妃自嘲一笑,「與其天天等她算計我,不如放手一搏,只可惜我失敗了……只是皇后,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我?」繼後笑了,燭火照在她身上,她的面孔半明半暗,「純貴妃與令妃有怨,本宮這個六宮之主,自然要主持公道了。」

  純貴妃盯著她的側臉,片刻之後,竟哈哈大笑起來:「我真傻,竟一直做了你手裡的棋子,先皇后的死,真的與你無關嗎?」

  繼後淡定一笑:「自然。」

  「你說謊!」純貴妃忽然朝她厲喝一聲,「慫恿我殺人的,是你!」

  弘曆一直喜歡純貴妃身上那股超然脫俗的氣質,純貴妃曾經也真的是超然脫俗,一心撫琴弄月,不像其他妃子那樣熱衷於爭寵,直到誕下永瑢之後——

  當時還是嫻妃的繼後以此為藉口,經常過來探望她,時時刻刻提醒她——永瑢聰慧,皇上很喜歡他,只可惜皇后生了個七阿哥,她爭不過皇后,永瑢也別想爭過七阿哥。

  「當娘的總是太過貪心,想將最好的東西留給兒子。」純貴妃盯著繼後道,「後頭我做了許多事,但沒你暗地裡的支持,我壓根做不成,就連魏瓔珞離宮時,也是你特地派人通知我,暗示我長春宮人手不夠,是時候動手了。」

  從前以為是自己足智多謀,如今才猛然發現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玉壺勾搭上了王忠,可熟火處可不僅王忠一個管事,但短短一個月時間裡,另外兩個管事一個病了一個調去他處了,沒了他們,一切都由王忠說了算。

  後收買小太監,將長春宮內的炭全換成易燃的菊花炭,事情順利的不可思議,現在想來卻無比心寒,當年皇后產子,是繼後在統管六宮,調換炭火一事,在她眼皮底下發生,她卻當沒看見,由始至終不聞不問。

  「是我殺了七阿哥,但殺人的刀,是你遞給我的。」純貴妃笑了起來,笑得不能自已,不斷拍著扶手道,「不,不僅如此,七阿哥是先皇后的命根子,他一死,先皇后就完了!那拉氏,你一步、一步、一步逼死皇后,打從一開始,便是要取而代之!」

  繼後含笑看她,那笑容令人背上發涼,如同藏在皮影戲台後的那張臉,擺動著手指,操縱著台上傀儡的喜怒哀樂,台下人的喜怒哀樂,而那張臉卻在幕後暗暗發笑。

  「殺七阿哥,迫先皇后自盡,誘我和魏瓔珞鬥得你死我活,最後藉由她的手,將我徹底打入深淵。可你的手,從頭到尾乾乾淨淨!哈哈哈,天啊,太好笑了!我到底在為誰爭,為誰忙?」純貴妃如今才大夢初醒,笑著笑著,淚水湧出來,「竟是大夢一場空,為他人做了嫁衣裳!繼後,好手段!事到如今,我已無話可說,我只問你一句,我死後,是不是輪到魏瓔珞?」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你說什麼?」

  延禧宮裡,聽著袁春望遞來的消息,眾人皆楞了。

  袁春望:「……血流了一地,脖子都快被生生勒斷了。」

  明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如同聽了一場鬼故事,臉色刷白:「斷了?」

  袁春望:「我也沒瞧見具體什麼樣,只是負責打掃的宮女活活嚇暈了。」

  明玉牙齒都在打抖:「用什麼才能把一個人的脖子……勒得藕斷絲連?」

  養心殿內,弘曆面色不定。

  連延禧宮都得了消息,他自然不可能一無所知。

  李玉在帶來噩耗的同事,還帶來了一樣東西……

  弘曆低頭看著桌子上那半截染血的風箏線。

  風箏線看似不起眼,繃緊的時候,卻成了一條極細長的刀子,輕易便可割斷人的脖子。

  屋內眾人大氣也不敢出,直至弘曆緩緩開口:「此事到此為止,嚴禁任何人私下議論,若有違反,宮規懲治。」

  之後,他出了養心殿,一路不停的來到延禧宮。

  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這,也不知自己有什麼話要問她,只是一進門,就看見袁春望手裡捧著一盤做風箏的材料,朝他跪下:「奴才恭請皇上聖安。」

  弘曆看著盤中那捆風箏線,笑容驟然一沉:「拿走!」

  「怎麼了?」魏瓔珞坐在桌前,面前擺放了一隻未完成的鳶尾風箏,指頭上同樣纏著一根風箏線,「我的風箏還沒做完呢。」

  弘曆幾步過來,劈手奪過她手裡頭的風箏線,丟在地上:「不要做了!」

  見魏瓔珞不明就裡地看著他,他心中一嘆,換了一副溫柔語氣:「你的手受過傷,竹篾很容易傷了手,以後不要再做了。」

  魏瓔珞:「那便讓明月替我做吧。」

  弘曆:「朕說了,不要做了!延禧宮誰都不許做!」

  魏瓔珞:「為什麼?」

  弘曆:「不為什麼。」

  兩人四目相對片刻,不知為何,弘曆總是先讓步的那一個,他狀似無意的將桌上的風箏掃到一邊,然後讓李玉將一把長琴放在上頭。

  魏瓔珞小家出身,不擅此道,也分辨不出這是什麼年代的古琴,只知它紋理繁複,隱隱透出一股獨特的木香,似歲月沉澱而出的香氣。

  「瓔珞,朕上回教你撫琴,你嫌琴不夠好,朕命人尋來過去學琴時用的月露知音。」弘曆坐在她面前,柔聲道,「你就用這把琴來練習,好不好?」

  可魏瓔珞卻微微一笑:「臣妾今天不想學琴,就想做風箏。」

  弘曆面色漸冷,身旁的李玉忙開口道:「令妃娘娘,這把琴可是皇上特意去圓明園取來的,旁人輕易碰不得呢!」

  魏瓔珞朝他笑了笑,竟學弘曆先前一樣,漫不經心將那把名貴古琴推到一旁,然後將被掃到一旁的風箏拿回來,繼續低頭做著。

  直至弘曆拂袖而去,她才重新抬起頭來。

  「瓔珞!」明玉這時候才開了口,臉色還有些發青,似乎被弘曆先前的神色給嚇壞了,帶一些埋怨,一些擔憂道,「你明知純貴妃的死因,這時候就該避嫌,還做什麼風箏?」

  魏瓔珞望著弘曆離去的方向,眼神清冷:「我不做風箏,別人就不懷疑我了嗎?」

  宮裡頭最常見的,最習以為常的,也最擅長的,似乎就是懷疑。

  回了養心殿,弘曆將染血的風箏線丟給李玉:「處理掉。」

  似乎沒料到他在延禧宮吃了個疙瘩回來,竟是這樣一副反應,李玉慢了半拍才回道:「嗻。」

  一邊收拾桌子上的風箏線,李玉一邊觀察弘曆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皇上,令妃娘娘雖然性子倔了些,倒不像是如此殘忍的人。」

  弘曆冷哼一聲,李玉立刻打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多嘴!」

  正要退下,卻聽他冷冷道:「朕是氣她毫不在意,連解釋都沒有半句!」

  頓了頓,他嘆息著補了一句:「……她就這麼篤定,朕一定會信她護她?」

  李玉心裡也跟著嘆了口氣,正因為宮裡頭最常見的,最習以為常的,也最擅長的,似乎就是懷疑,所以這樣的信任,反而顯得彌足珍貴。

  「皇上,等令妃回過神來,一定會來賠罪的。」他只好順著對方的心意,將他如今最想聽到的話說出來。

  弘曆看起來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卻在李玉退出門的那一刻,生硬地丟下一句:「她要來了,不准她進門……罰她在門口站著!」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4
發表於 2019-8-23 00:18: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三章 無常

  「瓔珞,你怎麼還不快去皇上那道歉?」明玉神色憂慮道,順便給身旁的小全子使了個眼色。

  小全子頗上道,立刻幫腔道:「是呀,您這樣拖著,可不是辦法,今天舒嬪譜了一首新曲,邀皇上一同品鑒,去之前……」

  都不必他說,明玉先一個憤然道:「還叫人來了咱們延禧宮,把送你的琴給討走了,這萬一要是把琴留她那了,咱們延禧宮的面子怎麼辦……哎!你怎麼都不著急呀!」

  真真應了一句話——急不死皇帝,急死太監。

  他兩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魏瓔珞卻慢條斯理的吃著點心,直至一碗酥酪見了底,才放下碗勺,往銅鏡面前一坐。

  明玉還以為她回心轉意了,開心地走過來:「這才對嘛,我給你重新裝扮一下,趕緊去養心殿……」

  魏瓔珞卻打了個呵欠:「我睏了,替我拆了首飾,我要休息了。」

  夜,延禧宮裡一片寂靜。

  魏瓔珞側身躺在帳內,睡得正安穩,突然一聲箏音在她耳邊響起,她皺皺眉,翻了個身繼續睡。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魏瓔珞做噩夢似的,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

  都說琴聲曼妙,猶如泉水叮咚。

  但叮咚得太急太亂……可就成摔炮了。

  魏瓔珞雙手捂著耳朵,氣沖沖地衝到門邊,一把拉開門,朝門外那人喊道:「皇上!現在都三更了,您不在舒嬪那休息,來這幹嘛呀?」

  有能耐在這個點,跑到延禧宮寢宮門前群魔亂舞,而不被侍衛叉出去杖斃的,數遍皇宮,也就一個人。

  弘曆腰背挺直,端坐在門前,膝上橫著一方古琴,乍一眼望去,氣定神閒,風姿卓越,猶如泉上伯牙,手一撥……咚咚咚咚咚!

  莫說魏瓔珞,連李玉的眼角都隨著這摔炮聲抽了抽。

  「怎麼樣?」弘曆雲淡風輕掃她一眼,「朕剛得的新曲子,特地來彈給你聽,你給品鑒一下。」

  這是品鑒?此乃對聽覺的凌遲!魏瓔珞一手叉腰,沒好氣道:「皇上真會說笑,大半夜彈什麼曲子呀,您是不是有話要訓臣妾。」

  撫琴的手慢了下來,弘曆涼涼看她一眼:「你也知道自己辦錯事了?」

  「皇上不是懷疑臣妾殺了純貴妃,連風箏都不讓放了嗎?臣妾這就閉門思過。」魏瓔珞說完,就要關門回去睡。

  「朕知道。」弘曆,「你沒有殺她。」

  關門的手聞言一頓,魏瓔珞回頭盯著他,似乎要從他的目光裡找出他的真實想法:「現在宮裡人人都說,是我殺了純貴妃。」

  弘曆輕輕搖搖頭,竟全不受旁人影響:「按你一貫的性情,不屑去打落水之人。更何況,純貴妃罰入冷宮,一無所有,你會讓她多活兩年,也多受兩年搓磨。」

  魏瓔珞噗哧一笑:「皇上,您這到底是誇獎,還是罵人?」

  弘曆瞥她:「魏瓔珞,你在朕心裡,就是這麼小心眼。」

  魏瓔珞心中感嘆,他說的沒錯,她就是這麼個小心眼。

  死多簡單,眼一閉,腿一蹬,沒了。

  這不是魏瓔珞想要的。

  皇后遭了那麼多的罪,死的那樣孤獨無助,她怎能容忍純貴妃死的那麼簡單?一定要讓她體會到同樣的痛苦,孤獨,絶望,才許她去地下與皇后作伴。

  「還有,朕很生氣。」弘曆忽道。

  魏瓔珞一愣:「皇上明知不是我所為,那還生什麼氣?」

  「不是你做的……」弘曆慢慢走到她面前,獨屬於他的淡淡墨香傳來,「你為什麼不跟朕解釋?」

  魏瓔珞沉默不語。

  「你不解釋,證明不在意朕心裡對你的看法。」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的面孔,卻不知為何,透出一點略顯孩子氣的賭氣,「朕……很不高興。」

  就彷彿在彆扭的,拐彎抹角的表達——朕卻對你解釋,朕在乎你。

  「我……」魏瓔珞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她手段盡出,不惜得罪其他嬪妃,也要掠奪弘曆的寵愛。

  等他真的將心掏出來,遞到她面前,她卻又不知所措。

  只因她一直是個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的人,弘曆或許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在他面前的魏瓔珞,實際上有一半是演出來的,他心裡想要一個這樣的女人,所以她扮演這樣的女人。

  ……魏瓔珞知道怎麼做一個得寵的妃子,卻不知道要如何做一個兩情相悅的戀人。

  弘曆忽然嘆了口氣,將還在發楞的她抱進懷裡,許是不想讓自己在這段戀情之中處於下風,故作強硬道:「你這樣不像話,朕不該來找你!」

  魏瓔珞條件反射道:「可你還是來了……」

  弘曆:「……」

  「就當是破例一次?」魏瓔珞給他一個台階下。

  「……不是第一次了。」弘曆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朕不喜歡破例,不喜歡這樣反覆無常的自己。」

  在遇到魏瓔珞之前,他一直是個嚴格自律的人。

  食不言寢不語,再喜歡的菜至多也吃兩口,不會動第三下,按時上朝按時下朝,就連臨幸后妃,也都儘力一碗水端平,不特別專寵誰,也不特別冷落誰。

  但魏瓔珞來了,一把鎚子一樣,把他的堅持,甚至把他自己,全都打碎了。

  「……那你,你可以不這樣。」魏瓔珞猶豫一下,「你可以回舒嬪那去。」

  正好,你心亂,我心也亂……咱們要不要分開一下,各自冷靜一下?

  弘曆看她一眼,似會錯了她的意:「李玉!」

  李玉:「奴才在。」

  弘曆:「讓舒嬪不要等朕了,朕今夜要留宿延禧宮。。」

  李玉:「嗻。」

  弘曆一把將魏瓔珞拉進寢宮,門外,李玉搖搖頭,出去給舒嬪報信了,順便指點一下明玉:「還不快把琴收起來。」

  明玉看眼弘曆遺留下來的月露知音,問:「不用帶去給舒嬪?」

  「一貫只有你家娘娘,從旁人手裡搶東西。」李玉樂呵呵道,「你何曾見過有人能從她手裡搶東西?」

  第二天,承乾殿。

  繼後坐在窗戶旁,低頭做著一副護膝。

  外頭輕輕幾聲敲門聲,珍兒起身過去,過了一會,回到繼後身旁,低聲與她耳語幾句。

  聽了延禧宮裡發生的事,繼後微微一笑:「且讓她們去爭,去搶,本宮只做手裡這幅護膝。」

  珍兒原以為這幅護膝的做給弘曆的,聽她這樣一說,才奇怪問道:「娘娘,這護膝是……」

  繼後手中的針線在護膝上一穿,目光在燭火下顯得極溫柔:「阿瑪年紀大了,老寒腿越來越重,額娘從前給他做的,一定很舊了……」

  見她動作忽然停了,看著護膝走神,珍兒忍不住問:「娘娘,您又想起夫人了?」

  繼後失笑一聲:「繼續縫:小時候,額娘待我特別嚴厲,行走坐臥都有規矩,容不得半點馬虎,只有阿瑪最疼我,老是護著我……」

  一個宮女忽然走進來,拜過之後,道:「皇后娘娘,那爾布大人在乾清門外候著,請見娘娘一面。」

  繼後一愣:「他不是在浙東賑災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宮女:「那爾布大人說,賑災的事兒辦妥了,因很快是夫人的忌日,特意告假回京。」

  繼後看了一眼窗外,夕陽西下,眼看著就要天黑了,等她走到宮門口,只怕宮門都已經下鑰了。於是嘆了口氣:「你去告訴他,天色太晚,明日再見吧。」

  珍兒勸道:「娘娘,老爺風塵僕僕,破例一次又如何?」

  繼後輕輕搖搖頭,至少在外人面前,在皇上太后面前,她要表現得與當初的弘曆一樣自律:「本宮是皇后,更要遵守宮規,免得落他人口舌,去吧。」

  宮女又朝她拜了拜,然後出門去了乾清門外。

  一名兩鬢微白的男子正在門口候著,似因心事重重,故而雙手背在身後,不停來回走動,見宮女來,急忙迎了上去,沒在她身後看見女兒的身影,流露出巨大的遺憾之色。

  聽完宮女的話,他長嘆一聲:「天意,天意啊。」

  宮女見他神色古怪,便問:「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那爾布不言語,忽然朝承乾宮的方向跪倒,深深伏下,含淚哽咽:「老臣本想見娘娘最後一面,可惜見不到了。只好遙祝娘娘,從此平安順遂,福壽康寧。」

  他語焉不詳,說得宮女心跳如鼓,等他一走,就急匆匆往承乾殿趕,務必向繼後彙報這個情況。

  與此同時,養心殿外,兩名男子,劍拔弩張。

  「交出來!」弘晝攔在海蘭察面前,冷冷道,「把參那爾布大人的奏摺交出來!」

  「弘晝,你是不是瘋了?」海蘭察古怪看他,「這可是呈給皇上的奏章!」

  弘晝竟直接動手去搶他手裡的奏摺,然而海蘭察一等一的武士,他手裡的東西是那樣好搶的?見武力行不通,就開始言語上威脅:「不過是誣告罷了,你可別忘記,污衊孫大人的禍首可是被斬了!」

  海蘭察也不是嚇大的,一揮手:「讓開!」

  弘晝還要與他糾纏不清,門內忽然傳來弘曆一聲:「海蘭察,進來吧!」

  海蘭察快步而入,身後,弘晝一咬牙,追了上去。

  奏摺很長,弘曆看到一半就丟下奏摺,怒道:「好一個那爾布,什麼財不好貪,竟把主意打到賑災糧上去了!」

  弘晝忙解釋道:「皇上,那爾布大人素來矜矜業業,廉潔奉公,此事必定是誣陷,請皇上給臣弟一點時間,讓臣弟徹查……」

  「誣陷?」弘曆冷笑打斷,「他每日放出的粥幾是清水,引發災民暴動,死185,傷500餘人,這也是誣陷嗎?!」

  弘晝啞口無言。

  弘曆冷哼一聲,將目光投向海蘭察,下令道:「即刻將那爾佈下獄,命刑部嚴審!」

  海蘭察:「嗻。」

  承乾殿內。

  繼後仍坐在窗戶旁,一如昨日的位置,一如昨日的傍晚,唯一不同的是……她手裡的護膝已經縫好了。

  昨日宮女帶回來的消息,讓她心事重重,一晚上睡不著。

  既睡不著,也就不再勉強,索性起床繼續縫著手裡的護膝,琢磨著天一亮,就將阿瑪叫過來,然後將護膝給他。

  護膝是最好的料子,上頭沒什麼花紋,只在背面綉了兩個字——平安。

  她對這個父親的要求不高,倘若他真是一個有本事,有能耐的人,也就不會讓妻子早死,女兒一個人在宮裡頭廝殺的頭破血流了……

  「平安就好。」繼後握緊手裡的護膝,喃喃自語,「平安就好……」

  「娘娘!」珍兒從外頭衝進來,「娘娘不好了,老爺,老爺下獄了!」

  噠——護膝驟然落地。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5
發表於 2019-8-23 00:19: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四章 取捨

  弘曆終於放下手裡的奏摺,淡淡道:「皇后,你失態了。」

  繼後跪在地上,額頭貼於地面,保持這樣的姿態,已經許久許久了。

  「你說你阿瑪是冤枉的。」弘曆嘆了口氣,走過來扶她,「災民砸爛了賑災廠,他與九名賑災的官員束手無策,鬧到不可收拾,以至傷亡無數。朕派去徹查的官員,發現糧倉裡剛撥下的糧米,不足原本三成之數,你告訴朕,誰冤枉你父親?是災民,是御史,還是……朕?」

  繼後猛然抬頭,盯著弘曆道:「皇上,二十多年來,我阿瑪不懂陞官發財,不懂汲汲營營,皇上怎麼說,百姓怎麼需要,他便怎麼辦事!三年前直隷河堤決口,他只是途徑而已,卻留下幫助當地官民,最危險的時候,甚至親自下河堤,用沙袋,用他自己去堵決口!您說說,這樣一個人,會去貪污百姓的賑災糧嗎?」

  弘曆愕然。

  「皇上。」繼後忍不住落下淚來,慘然哀求,「臣妾求您,給他一次機會,再查一次,好不好?」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所以你答應她了?」壽康宮裡,太后頭也不回的修剪著盆栽。

  弘曆楞了一下,苦笑道:「朕還沒說完,太后就猜到了。」

  「有什麼難猜的?」太后笑了起來,慈眉善目,「皇帝,後宮不干涉政務,你最反感的也是這點,可你卻容忍皇后哭訴,是不是說明,你打心底裡相信,那爾布是無辜的。」

  「事實亦是如此。」弘曆淡淡道,「弘晝連同刑部多番查訪,證實早在賑災糧到糧倉之前,便被層層盤剝,那爾布無米之炊,如何賑災?」

  哢嚓一聲,金剪子將一朵茶花剪了下來,太后冷冷回頭:「那又如何?」

  弘曆一楞:「太后有何看法?」

  隨手將那花那剪棄到一邊,太后緩緩走到椅前坐下,極冷靜道:「那爾布忠正有餘,能力不足,光是浙東一帶,粥廠設下126個,偏偏只有他的粥廠出了事。當他發現災民鬧事,非但控制不住,還讓局勢迅速蔓延,災民死傷無數,引得朝野震動。若人人都和他一般無能,大清要亂成何等模樣?」

  她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弘曆盯著她:「……太后想讓朕殺了那爾布?」

  太后微微一笑,反問他:「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屋子裡燃得是檀香,桌子上貢著的是彌勒佛,就連牆壁上,都掛著觀世音大慈大悲的畫像,看著太后臉上慈祥的笑容,弘曆覺得心中有些發涼。

  「您常年吃在唸佛,就算宮女太監犯錯,也不肯輕易責罰。」他緩緩問問,「如今一個明顯被冤枉的忠臣,您卻勸朕殺了?」

  太后嘆息一聲,似一個老母親教導自己年幼無知的孩子:「皇帝,你若不殺那爾布,就要徹查這樁案子,就得懲治更多人,包括你的皇叔、堂弟,甚至上千賑災官員。糧食從他們的手中流過,一點一滴,如同沙漏,剩下越來越少。」

  皇叔?堂弟?

  弘曆終於明白了過來,太后是慈悲的——她只對自己的親族慈悲,只要能保下那群貪墨了賑災款的皇親國戚,犧牲個把個奴才算什麼?

  「太后!」弘曆咬牙切齒道,「由上及下,層層盤剝,才成了如今的模樣,他們理所當然要付出代價!」

  「這些人貪墨賑糧,的確罪該萬死。」太后忽然話鋒一轉,「但你不能一朝殺盡。」

  她劃拉了一下手裡的茶蓋,有條不紊地勸道:「宗族同氣連枝,你動了一個沒事,動了兩個有事,動了三個就要天下大亂,想想先帝爺!」

  弘曆一楞,回憶起先帝在時,被親兄弟聯合宗室反對,每一道政令推行得極度艱難。許多明明是造福蒼生的政策,下頭的人一執行,就變成了苛刻盤剝,最後天下百姓都覺得是他不好。

  導致最後,先帝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以殺止殺。

  「如今你要學他嗎?」太后咄咄逼人道,「然後落得與他一樣……眾叛親離的下場嗎?」

  「……難道殺了無辜的那爾布,袒護這群貪官污吏,大清就能更好?」弘曆嘲道,「只怕他們下回還要變本加厲,把朕的國家給蛀空。」

  太后卻故意轉換話題,將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那爾布身上,好叫他做宗族的替死鬼。

  「我早已說過,他不無辜,他是無能!」太后加重語氣道,「姓只相信他們看到的,聽他們聽到的,理解他們能夠理解的!他們認定了那爾布貪墨,你便送上那爾布的人頭,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弘曆沉痛道:「太后,那是皇后最後的親人了!」

  太后微微一笑,如她身旁的彌勒佛,如她身後的觀音像:「若他是旁人,還能苟延性命,偏偏是皇后的至親,更是非殺不可,殺了那爾布,天下人才會相信,大清律法不徇私情,皇帝是大公無私的!」

  弘曆的拳頭緊了又鬆,最後忽然起身:「太后的話,朕會考慮的。」

  他實不願與自己的母親爭吵,又不願再聽到這樣涼薄的話,只能抬腳離開。

  「皇上!」身後,太后朝他喊道,「如今邊疆戰亂未平,各地天災頻起,殺一個那爾布,別人會說您雷厲風行,懲治一級級的賑災官員,朝臣宗室會怪皇上冷酷無情,百姓會懷疑大清的吏治……你想要哪一個結果?」

  弘曆腳步一頓,繼續朝外走去。

  這樣勸他的不止太后一個。

  之後,參那爾布的奏摺雪片似的飛進養心殿。

  最後甚至出了一道聯名信,長長一條長卷,上頭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

  「這是浙東百姓要求朕殺了罪魁禍首那爾布的萬言書。」弘曆疲憊地躺進椅內,揉著太陽穴問,「海蘭察,如果你是朕,會如何抉擇?」

  海蘭察支支吾吾半天,弘曆不耐煩,低沉道:「說!」

  「若奴才來處理這件事……」海蘭察猶豫了一下,最後決然道,「奴才會殺了那爾布。」

  弘曆原本以為,至少能從他這裡聽到一個不同的答案,豈料一貫性格耿直的海蘭察,竟也說出這樣的話,他不由得睜開眼,驚訝看著他:「為何?」

  海蘭察望著他,臉上依舊是往常的忠心耿耿:「皇上,殺一個人,可以平民憤。殺一群人,卻會引亂像。那些真正的蠹蟲,以後再一筆筆算賬,可現在的那爾布……非殺不可!」

  弘曆沉默不語,半晌,才揮退海蘭察,然後轉頭問李玉:「去外面看看,皇后……還在嗎?」

  李玉去而復返,小心翼翼稟報:「回皇上,皇后娘娘還跪在外頭,已經……一天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6
發表於 2019-8-23 00:19: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五章 太后與皇后

  繼後覺得自己很沒用。

  她掌握一群後宮女人的生死,卻救不了自己父親的命。她看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最關鍵的時刻,除了跪在地上,什麼也做不到。

  滴水未進,跪了足足一天一夜,終於,對面那扇門扉開了。

  「皇后。」弘曆緩緩走到她面前,「你跪了整整一夜,是在威脅朕嗎?」

  李玉手裡提著一盞燈籠,燈籠光照在繼後臉上,刺得她眼中流淚,她昂頭道:「皇上,賑災糧食層層盤剝,到了阿瑪手上,早已不剩什麼了。」

  弘曆一楞。

  「您知道其他粥廠是怎麼做的嗎?」繼後一字字質問他,「或是盤剝當地的鄉紳富商,或是用樹皮草根充數,再加上重兵彈壓,災民們敢怒不敢言。我阿瑪最笨了,他家家的走訪豪紳,卻又不擅長威逼利誘,以至所獲太少。於是,他將全部家財都拿出來了,包括皇上賜的宅子、田地,全都賣了。甚至……還有他自己住的宅子,那是他最後一點財產。」

  繼後從來不是一個肯坐以待斃的人。

  她知道僅憑感情,很難打動弘曆,所以她要拚命證明一件事……證明自己的父親是無辜的,為此她不惜去找了弘晝,讓他幫忙自己打聽外頭的情況。

  至於弘晝為何對她這位兄長的女人言聽計從……她暫且不想去考慮。

  「……災民暴動的時候,他遲遲不願出動士兵,生怕傷了手無寸鐵的百姓,可他們險些打死他!災民的暴行激怒了士兵,才會出現後來的傷亡。」繼後杜鵑泣血般道,「真的是他無能嗎?他是不忍心,他是不能啊!」

  弘曆嘆了口氣:「朕知道。」

  這個回答,讓繼後的心涼了一半。

  他知道……

  他明明知道,卻遲遲不肯將父親放出來。

  繼後頓時明白了過來,弘曆遲遲不放人,不是因為不信,而是因為不能。

  這個答案讓她一瞬間骨血皆冷,眼前一片空白,身體搖搖欲墜了片刻,她狠狠咬了咬舌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道:「……臣妾明白,您有許多為難之處,所以,不敢求您寬恕,只求看在他盡心盡力的份上……饒他一命吧!」

  弘曆看著眼前的女子,她不是他最愛的女人,卻是最好的皇后,她身上有魏瓔珞所沒有的所有優點,恭敬順從,賢良淑德,從來不抱怨也從來不苛求,後宮交到她手裡,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

  不念功勞,也念苦勞,弘曆實不忍拒絶這樣一個為他,為了後宮付出這麼多的女人,只好一嘆,伸手扶她起來:「好,朕不殺他,你先起……皇后,皇后!來人!傳太醫!」

  許是在地上跪了太久,又餓了太久,繼後大喜之下,竟一下子暈了過去。

  等她悠悠轉醒,人已經躺在了承乾殿的寢殿內。

  珍兒親伺了湯藥,繼後草草吃了些許,就問她:「我阿瑪放出來了嗎?」

  「皇上已下令,免去老爺的死罪,發配寧古塔。」珍兒將一勺湯藥遞到她唇邊,「負責這事的,是和親王。」

  繼後推開湯勺:「什麼時候下的令?」

  珍兒:「就今天。」

  繼後:「快,幫我收拾些東西,讓和親王幫我送去給阿瑪。」

  珍兒原本想讓繼後繼續躺著,自己收拾便是,但是繼後哪裡肯繼續躺在床上,掙扎著起來,與她一起收拾出了一個包裹。

  「寧古塔是苦寒之地。」繼後將一件厚實的衣裳塞進包裡,「得多帶些厚衣裳……藥呢?」

  「在這。」珍兒將一瓶子傷藥遞過去。

  繼後一邊將藥瓶塞進去,一邊絮絮叨叨:「他的腿被人打傷了,這一路上沒有好大夫,也沒有時間養傷,我只希望,這些傷藥能減少他一些傷痛……」

  白髮送黑髮是慘,黑髮送白髮同樣也慘,寧古塔與京城相隔萬里,今日一別,只怕此生難見。

  一個包袱根本裝不下一個女兒的心意,一樣一樣塞進去,又一樣一樣拿出來,最後滿滿噹噹一包袱,旁邊還放了許多塞不進的東西。

  「去吧。」繼後疲憊道,「幫本宮將這包袱遞給和親王。」

  珍兒抱緊包袱,點點頭,臨行之前問她:「還有什麼話,需要和親王替您帶過去給老爺的嗎?」

  繼後苦笑一聲,隔著包袱皮,撫了撫包袱裡那只護膝:「告訴他……女兒不孝,不能親自去送他,請他一定要好好保重。」

  珍兒點頭離去。

  留下繼後在屋裡,將沒喝完的湯藥端過來,自己一勺一勺吃完。

  「寧古塔有熱湯喝嗎?」她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準備的衣服夠厚嗎……寧古塔,真的很冷,很冷……」

  門扉吱呀一聲。

  繼後轉過頭,有些虛弱地笑問:「事情辦得怎樣?」

  「娘娘……」珍兒欲言又止,神色古怪。

  繼後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冰冷的手指握緊了手中的藥碗:「說!發生了什麼事?」

  「娘娘……」珍兒欲言又止了半晌,終於哽咽一聲,「老爺……自盡了。」

  大牢裡,不見天日,只有牆上的,以及獄卒手裡的火把在燒,搖曳的火光照亮了前方那具屍體。

  弘晝手提珍兒交給他的藍布包袱,面色陰鬱地站在屍體前。

  七竅流血,滿目猙獰,一隻手還狠狠抓這喉嚨,似乎想要將什麼東西從喉嚨裡摳出來。

  服毒自盡?

  「……大牢裡哪來的毒藥?」弘晝咬牙切齒,心中怒吼,「他絶不是自盡!」

  他都不信,當女兒的自然更不信。

  絶食兩日,弘曆終於無可奈何的駕臨承乾殿。

  「皇上。」床上,披散長髮,僅著一件白衣的繼後緩緩轉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您總算來了。」

  弘曆負手而立:「皇后,朕的旨意晚了一步。」

  聽了這個解釋,繼後一言不發,仍舊直直盯著他。

  「……朕已下旨,著人好好安排那爾布的後事。」弘曆道,「若你想要親自操辦,朕也可以答應。」

  說了這樣多的解釋,繼後仍舊沉默不語,只一味盯著他,盯得他心裡有些發毛。

  「……你好好休息吧。」弘曆最後道,豈料剛剛轉身,身後的繼後就開口了。

  「是皇上殺了他嗎?」

  弘曆腳步一頓:「不是。」

  繼後盯著他的背影,這一回不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道:「那就是太后動的手。」

  弘曆猛然回頭:「皇后!你的阿瑪,是自盡身亡!」

  他的解釋,亦或者說他的掩飾,讓繼後哈哈大笑,不能自已。

  「我那位阿瑪,他是忠直,是蠢鈍,但他是個人,是人就會惜命。」繼後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水,道,「否則前幾天,他也不會放下尊嚴來找我……你說這樣一個人,他怎會自盡呢?」

  「皇后。」弘曆沉聲道,「人已經走了,再追究沒有意義。」

  繼後朝他笑:「皇上,我阿瑪受了冤屈,成了世人眼裡的大貪官,在牢裡畏罪自盡,我身為他的女兒,難不成要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一個字都不說嗎?」

  弘曆沉默了下來。

  再賢良,再恭順,繼後也是一個人,是人就有父有母,會因為自己父母所遭受的不公而勃然大怒,甚至奮不顧身。

  「……皇后,朕知道你非常傷心。」弘曆也知道這點,不忍怪她,卻也不忍怪另外一個女人,「你可以怪朕,恨朕,卻不要怪太后。」

  可你叫繼後怎麼不怪,怎麼不恨?

  若是那爾布真的貪墨了賑災錢,落得這樣一副下場,她還無話可說。

  問題是他沒有。

  她的父親,非但沒有貪墨賑災錢糧,反用全部身家去填補窟窿,最後還要賠上性命。結果呢?身敗名裂,世人唾棄。

  「皇上。」繼後絶不肯吞下這口惡氣,她冷笑一聲,「您當真認為,太后此舉全無私心嗎?」

  弘曆面色一沉:「皇后,你再傷心,也不該對太后無禮。」

  繼後嗤笑一聲,她托弘晝替她查探實情,查到的可不止是父親無辜的消息。如今父親已經死了,她也沒有必要替其他人隱瞞,當即道:「您可知,太后的親侄子也參與了貪墨一案?」

  珍兒嚇了一跳,悄悄拉了一下繼後的袖子。

  「……早在阿瑪案發的時候,太后的兄嫂便入宮求情了。一旦徹查到底,太后的娘家也要受到牽連。」繼後卻不管不顧道,「所以,她毫不猶豫推阿瑪去做替死鬼!」

  「主子!」珍兒嚇壞了,當即握住她的手,「您別說了!」

  其他宮人也都跪的跪,低頭的低頭,恨不得自己聾了,也就不用聽見這樣可怕的秘密。

  繼後卻推開了珍兒,翻身而下,一路走到弘曆面前,面上是笑,眼中是淚:「皇上,官員們庸碌貪婪,昏聵,狡詐,繁花似錦的後宮也一樣!人人都是戲子,唱一出繁華盛世,清明世道,合起伙來欺您,騙您,縱然您夙興夜寐,宵衣旰食,也保不住受冤屈的臣子,殺不盡貪墨無度的蠹蟲!」

  這一回換弘曆盯她許久。

  「……李玉。」他終於開口,「皇后病了,著太醫為她診治。」

  等他離開,珍兒已經汗如雨下,連站的力氣都沒有,癱坐在床邊,鬆口氣道:「娘娘,您可再別說這樣的話了,今兒皇上沒罰您,下一回可就不好說了……」

  「是呀,明明我沒說錯話,受罰的卻是我。」繼後幽幽道,「明明做錯事的是太后,但因為她的兒子是皇帝,所以她不必受罰……」

  「皇后!」珍兒衝過來,恨不得伸手摀住她的嘴。

  好在繼後這句話之後,就重新沉默起來,桌上燒著一根燭台,她一直盯著搖曳的燭火出神。

  火滅了,珍兒另外拿了一根新蠟過來,重新點燃。

  那無中生有的火焰,跳入繼後眼中,照亮了一簇無中生有的野心。

  「我原本以為做了皇后,便可高枕無憂,可以保護我,也可以保護我的家人。」繼後心想,「原來做了皇后還不夠,我得做了太后,有一個當皇帝的兒子,才能保住自己,保住家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7
發表於 2019-8-23 00:19: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六章 談心

  從承乾殿裡回來,弘曆一陣茫然。

  他不想回養心殿,養心殿的桌上全是歌功頌德的奏摺,表面上讚那爾布死的好,實際上讚他殺的好。

  再看眼遞摺子的人,呵,赫然就是那幾個貪墨賑災錢的真兇。

  弘曆心裡一陣膩味,既膩味他們也膩味自己,腳下兜兜轉轉,竟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延禧宮。

  一陣樂聲從裡頭傳出來,非箏非琴,非笛非鼓。

  弘曆腳下一頓,再走進去,然後看著桌子上那只八音盒。

  八音盒裡一對人偶情侶,金髮碧眼,穿著西式禮服,挽著對方的手,隨著樂聲翩翩起舞,八音盒旁,魏瓔珞也挽著明玉的手,穿著宮中旗袍,隨著樂聲翩翩起舞,然後哎喲一聲:「錯了錯了,殷先生說不是這麼轉圈的,重來。」

  明玉手指靈巧,能做各種各樣的小食,腳卻不那麼靈巧,又踉踉蹌蹌跳了幾下,放棄道:「奴才不跳了,不會跳!」

  魏瓔珞:「再試試嘛!」

  弘曆觀看了半晌,見兩個人你踩我的裙子,我踩你的腳,跳大神似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聽見他的聲音,兩人忙過來對他行禮。

  「在幹什麼呢?」弘曆免了她的禮,用手撥弄了一下八音盒,換了一首曲子。

  魏瓔珞笑吟吟道:「這西洋物件兒放在內務府吃灰,臣妾特意請教了法國來的殷先生,他還示範了一段舞蹈給我看。」

  弘曆又好氣又好笑:「朕請法國傳教士留在紫禁城,是專門修曆法和火器,不是陪你玩的。」

  魏瓔珞也不回他的話,只笑吟吟走過來,伸手扶住他的腰,領著他跳起舞來。

  華爾茲——恰如男女之間的關係,你進我退,你退我進。

  這本就是一種很適合情侶跳的舞,就算其中一個完全不會,在另外一個的引導下,很快也就會了。

  「怎麼樣?」魏瓔珞微笑道,「是不是很有意思?」

  這個時候,弘曆已經跳得像模像樣了,只是剛露出笑臉,忽又板起臉來:「你跟那洋人也這樣跳的?」

  「怎樣?」魏瓔珞故意問。

  弘曆冷哼一聲,手指頭掐了掐她的腰。

  那地方有塊癢癢肉,魏瓔珞被他掐的笑了起來,急忙抓住他的手指道:「沒沒,殷先生是跟小太監示範給我看的。」

  弘曆的臉這才晴轉多雲。

  「你們主子真有辦法。」李玉察言觀色,見此,壓低聲音對身旁的明玉道,「皇上這兩天都不高興,到了你們這,才有了個笑臉。」

  明玉看著前面不停旋轉的兩人,捂著嘴不停笑。

  李玉被她笑得有些納悶:「你笑什麼?」

  「等等。」那廂,弘曆也覺出不對勁來,困惑地皺眉,「好像……哪裡不對吧?」

  魏瓔珞無辜的眨巴眼睛:「哪兒不對?」

  「……」弘曆的手緩緩下滑,捉住魏瓔珞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有些危險的挑挑眉,「朕聽說西洋人跳舞,男人的手放在女子的腰間,你怎麼——魏瓔珞,你又故意戲弄朕!」

  魏瓔珞從善如流地反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弘曆:「……你以為這樣,朕就能不生氣?」

  「皇上,別生氣了。」魏瓔珞慢慢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臣妾只是想逗你開心。」

  相依相偎,華爾茲中最纏綿的舞步,伴著八音盒中的圓舞曲,旋轉著,旋轉著,旋轉著……

  一輪明月升空。

  跳累了的兩人並肩坐在窗口,望著窗外那輪明月。

  「皇上。」魏瓔珞抬眼看他,「你又不開心了?」

  弘曆總是在不開心,只有很少的時候能夠開懷一笑,如今他又恢復成往常那副嚴肅的模樣,淡淡道:「瓔珞,如果有一個人非殺不可,你要怎麼辦?」

  魏瓔珞笑了笑:「殺了。」

  弘曆一愣,低頭看向她:「萬一他是蒙冤受屈呢?」

  魏瓔珞:「放了。」

  弘曆:「……若他是受了冤屈,可為了大局,卻非殺不可呢?」

  魏瓔珞毫不猶豫:「既殺且放。」

  弘曆起先覺得她說的頭頭是道,這話一出,又覺得她是在敷衍了:「這叫什麼話!」

  「面上照殺不誤,私底下偷龍轉鳳。」魏瓔珞道,「皇上可以找個形容相似的死囚,偷偷把人換下來不就行了嗎?」

  弘曆先是一楞,繼而哈哈一笑:「你以為刑部大牢是菜市場,殺頭要驗明正身的!」

  「臣妾當然知道殺頭之前要驗明正身,也知道您話裡的那個『他』是誰。」魏瓔珞卻道。

  弘曆笑容一止。

  半晌的沉默之後,魏瓔珞先行開口:「……那爾布大人,皇上您到底還是想殺了他的。」

  弘曆甕聲甕氣道:「胡說,朕可從未這麼想過!」

  「可就算您給了皇后恩典,改砍頭為流放,他在流放途中能安全嗎?世上沒有天子不能放的人,您壓根——」魏瓔珞頓了頓,仍將那句話說了出來,「不願讓他活下去!」

  弘曆面色陰沉地盯著她看,過了許久,才淡淡一笑:「你說得對。」

  他從魏瓔珞身旁站起,獨自一個人朝窗前走去,雙手按在欄杆上,俯瞰下頭的風景,亭台樓閣,宮女太監,一切都在他的眼中縮小。

  「……那爾布沒有貪墨賑糧,可他一錯知情不報,二錯昏聵無能。浙東各地或多或少,都面臨相似情形,卻無一起暴動,更無災民餓死。」弘曆握緊欄杆,緩緩道,「有時候,一個昏庸無能的官員,不比貪官污吏的危害小。他蒙冤受屈,有皇后伸張,那枉死的災民,又有誰會管?朕判他流放,不過看在皇后面上,為他選一個體面的死法,只是沒想到太后會早了一步……」

  略微遲疑之後,他低聲問:「瓔珞,你會不會覺得朕是一個很殘忍的帝王。」

  「會。」

  弘曆的面色沉了下來。

  一雙手緩緩從他身後伸出,環住了他的腰。

  「但那又怎樣?」魏瓔珞將臉靠在他的背上,「皇上,您總想做完人,可世上哪兒有完人呢?殺貪官,貪官要恨你。殺庸臣,庸臣要怨您。要恨就恨,要怨就怨,落子無悔,絶不回頭!」

  弘曆慢慢笑了起來:「說得對,落子無悔,絶不回頭!」

  月照人間,欄杆下,亭台下,珍兒如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個人。

  「珍兒?」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弘晝皺眉,「你不在皇后身旁伺候,跑來這兒作甚?」

  「承乾宮,御花園,內務處……」珍兒眼睛發直,哆哆嗦嗦說了一大串地方,最後忽然抬頭看著他,哭了出來,「全都沒有,全都找不著皇后娘娘!」

  弘晝心中一驚,忘了避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說什麼?皇后怎麼了?」

  「皇后不見了。」珍兒找了一整天,已經焦頭爛額,沒了主意,只一個勁的哭道,「奴才到處找過了,都找不著人,又不敢告訴旁人……」

  弘晝狠狠瞪了身後的領路太監一眼,對方會意,急忙眼觀鼻鼻觀心,當做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回過頭來,弘晝沉聲對珍兒道:「我們分開兩路,一定要在別人發現之前,找到皇后娘娘。」

  紫禁城雖大,但剔除掉珍兒已經找過的那幾個地方,又不怎麼大了。兩人匆匆分配好彼此接下來要找的地方,然後分頭行動。

  這裡沒有,這裡沒有,這裡也沒有……弘晝匆匆走一個角樓底下過,忽然腳步一頓,抬頭望去,待看清楚角樓上那道身影,愕然道:「皇后!」

  蹬蹬蹬——靴子匆匆踩過木階的聲音。

  弘晝幾乎是一瞬間就跑上了角樓,呼吸漸喘,看著前方赤足站在角樓欄杆上的皇后,連聲音都有些發顫:「皇后,你這是在幹什麼,先下來好不好?」

  繼後緩緩回過頭,月色之下,她的面容顯得蒼白:「……你以為,我要從這兒跳下去嗎?」

  說完,她回過頭,張開雙臂,一步一步走向角樓邊緣。

  隨著她的步伐,弘晝只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沒多想,就已經隨她一塊兒走了過去。

  若繼後此時一個失足……只怕第二天宮人發現的,會是兩個人的屍體。

  「我在這兒呆了一天。」繼後忽然站住了腳步,眺望遠方道,「就是想知道,富察容音站在這兒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感受。」

  然後她笑了起來,一反常態,極輕鬆自在的笑。

  「富察容音和我,一前一後進了府,她是溫柔端莊的嫡福晉,我是謹慎小心的側福晉。我們有很多地方一樣,卻又不一樣。一樣的,是將真心託付給丈夫。不一樣的……」繼後低頭看著腳下,「她從這兒跳了下去,而我,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也難怪一路走來,偏這地方沒什麼人來,宮女太監,似都故意避開此地。

  原來這地方,就是先皇后墜樓而亡的地方。

  地上看似乾乾淨淨,卻有著血,有著淚,有著亡魂。

  弘晝沉聲道:「皇后,過去的事情,早就過去了,何必再提呢?你不是富察容音,也不會變成她。」

  「是啊,我不是富察容音,就算站在這兒,我也從來不願死。」繼後嘆了口氣,回頭看他,「你知道為什麼嗎?」

  弘晝望著她。

  「因為我不甘心。」繼後輕輕道,「本以為當了六宮之主,做了大清皇后,就再也不會任人踐踏,再也不必謹小慎微,可我錯了。從前的嫻妃保不住額娘和兄弟,如今的皇后護不住阿瑪,因為手裡的權力太少,太少了……」

  「不,不是這樣……」弘晝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如何安慰。

  那爾布的事情是他親自調查的,真相如何,他最是清楚。

  連他為何而死的,他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一切都如繼後所言,貴為皇后,她仍保不住自己的父親,因為想要他父親命的,是她的丈夫——當今聖上。

  「不是這樣……你只是……」弘晝難過道,「您只是對皇上心存希望……」

  而他卻辜負了你的希望……

  繼後一言不發。

  月光照在她消瘦的肩膀上,愈發顯得她形單影隻,孤獨可憐。

  而她的丈夫呢?只怕又宿在延禧宮了吧……

  弘晝看著那只肩膀,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卻隔著一掌距離,遲遲不敢放在上頭。

  「回去吧。」繼後忽然頭也不回地開口,「你跟我,都該回去了。」

  說完,她緩緩轉過頭來,重又恢復了平時的端莊賢淑,若非臉頰上那行淚痕,壓根看不出來她曾經哭過。

  弘晝也只得隨之變成一個臣子,恭敬地讓出下樓的路,望著那漸漸遠去的孤獨背影,他神色複雜,雙拳握了又鬆,最終忍不住喊:「皇后娘娘,今後需要弘晝的地方,請告訴我。我想為你……做些什麼。」

  繼後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繼續朝前方走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8
發表於 2019-8-23 00:2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七 章 親蠶禮

  「娘娘。」珍兒進來回稟,「皇上已經走了。」

  已經是晌午時刻,但繼後還是沒起床,仍然歪在榻上,聽了珍兒的回報,微微點點頭,繼續看著手裡的書。

  珍兒遲疑片刻,問道:「娘娘,皇上沒有追究您的失禮,您怎麼還僵著呢?」

  繼後慢條斯理地翻了一頁書,淡淡道:「放心吧,皇上不會怪罪的。」

  珍兒:「為什麼?」

  繼後呵了一聲,轉頭看向她:「因為他問心有愧。」

  珍兒嚇了一跳:「娘娘!」

  「你以為本宮真的瘋了嗎?全天下的人都瘋了,本宮也清醒得很!」繼後的目光冷靜的可怕,全不似外頭所傳的那樣,因為其父的死,而性情大變,連皇帝都不理了,「若連親阿瑪走了,本宮也若無其事,才真的不像個活人!」

  珍兒終於覺出裡頭的深意來:「您的意思是……」

  繼後冷冷一笑:「從來循規蹈矩的人,偶爾出格一次,皇上才會放在心上!只有讓皇上記著我的冤枉,我的憤懣,整個六宮才能都記著!」

  一切如其所願,一切若其所料。

  不到下午,弘曆就命人送了一件舊皮氅來。

  此有先例。

  崇禎帝與周皇后失和,周皇后絶食抗命,崇禎帝便送去了一床舊皮褥,夫妻和好如初。

  如今他效仿先人,送來舊衣,意思很明顯。

  「皇上還記著皇后的不平,仍唸著兩人舊日的情分。」——這個意思不但傳遞給了繼後,也傳遞給了整個後宮。

  有人為此歡喜,有人為此不安,也有人為此……開始動手。

  壽康宮。

  「今年浙東大旱,山東蝗災。」太后輕輕劃拉茶蓋,淡淡道,「這親蠶禮,就免了吧。」

  皇后祭祀先蠶,勸勉桑蠶,這是舊例,更何況內務府早已準備好了一切,只待請示過了太后,就要按例施行,怎地突然就要免了?

  「太后。」繼後斟酌著開口,「正是因為各地天災,人心浮動,臣妾才想著親自動手採桑養蠶,鼓勵民間蠶桑之事,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往年都是這麼辦……」

  「皇后,容音在的時候,每年都辦親蠶禮,可從你繼任皇后,便再未大張旗鼓張羅此事,你心中委屈,我心裡都明白,可今年恰逢天災,親蠶禮耗資不菲,又興師動眾,實在不美。」太后言下之意,竟將一場公事,完全變成了她的私心,最後推脫道,「你若真的有心,明年再辦不遲。」

  此事怎可推脫?

  繼後一咬牙道:「太后,親蠶壇、採桑所都已準備齊全,福晉、夫人、命婦也都知曉此事,貿然取消,反倒引來朝野內外議論,臣妾斗膽請求太后,今年的親蠶禮,務必照常舉行。」

  太后聽了,面色忽地一沉:「說是來請我的示下,全都囑咐內務府籌備妥當,還要我來拿什麼主意,皇后,你未免擅專太過!」

  擅專太過。

  她將詞說的這樣重,更何況還是當著一群人的面這樣說的,繼後還有什麼辦法?只得立刻跪下來:「太后,臣妾循著舊例籌備,不及太后考慮周到,既太后不喜,臣妾即刻吩咐他們停辦,只求太后息怒。」

  太后冷冷道:「我累了,你退下吧。」

  說完,也不等繼後回話,先一步扶著劉姑姑的手離開了。

  回了承乾殿,繼後面色陰沉,揮退眾人,只留下珍兒,然後吩咐她道:「本宮要你去找一個人……」

  這個時候,還有誰能讓太后回心轉意?

  亦或者說,還有誰敢在太后面前,替繼後說話?

  「……和親王?」珍兒試探著問。

  繼後點頭一笑:「不錯,是他。」

  在眾人眼中,弘晝浪蕩不覊,是個沒什麼用的紈褲王爺,但在她眼裡,任何一個人都是有用的,端看用在什麼時候。

  譬如此刻,什麼人都不好去勸太后,但一個王爺卻能勸得動她。

  況且,若非用得上他,繼後也不會故意往角樓上走那麼一趟,還刻意讓珍兒去找他來,雖然險些在角樓上凍僵,但結果還算不錯……

  「……他不是說,什麼都願意為我做嗎?」繼後嫣然一笑,如同那夜,她在角樓上回的眸,「那就讓他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讓他替我說服太后。」

  繼後擅於看人,更擅於利用人。

  幾日後,太后果然改變了主意,允了親蠶禮一事。

  繼後剛鬆一口氣,卻聽吳書來道:「皇后娘娘,按照您的吩咐,親蠶禮當日供各位娘娘、福晉、命婦採桑使用的工具全都備妥,請娘娘閲示。」

  繼後點點頭,一應小太監便將工具抬進交泰殿,皇后金鈎、黃筐,貴妃銀鉤、柘黃筐,妃嬪銅鈎、柘黃筐,福晉、命婦使用鐵鉤、朱筐。

  自一個個筐子,一個個鈎子前走過,繼後忽然頓足在一隻柘黃筐前,面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這是……」

  吳書來低頭應道:「是為令妃娘娘採桑備下的銀鉤和柘黃筐。」

  繼後當即變了顏色,身後,珍兒斥責道:「吳書來,皇后娘娘用金鈎,貴妃用銀鉤,尋常妃嬪用銅鈎,令妃不過妃位,卻僭越地使用銀鉤,你是不要命了嗎?」

  吳書來忙跪下道:「請皇后娘娘恕罪,這是太后下的懿旨。內務府稟了皇上,皇上也首肯了。」

  珍兒啞然,飛快轉頭去看繼後臉色。

  繼後這時候已經收斂起臉上的陰鬱,仍如平日那樣端賢的笑著:「既然太后皇上有了明旨,一切便照他們的意思辦理吧。」

  等到巡視完畢,回了承乾殿,珍兒惴惴不安地問:「皇后娘娘,依令妃的品級,根本不夠格使用銀鉤,太后和皇上此舉,到底是何用意?」

  繼後一邊修剪盆栽,一邊氣定神閒道:「自然是有心抬舉令妃,讓她更進一步了。」

  「這……」珍兒氣道,「皇上寵著延禧宮那位便罷了,怎麼連太后也……」

  繼後呵了一聲,冷冷道:「太后因阿瑪一事,本就遷怒於本宮。如今,本宮藉由和親王之手,風風光光地辦親蠶典禮,太后更是不滿,這才有意抬舉令妃,刻意與本宮為難。」

  事情越來越難辦,珍兒漸漸有些想放棄了,於是勸道:「娘娘,太后地位崇高,皇上又事母至孝,您又何必堅持要辦親蠶禮呢?」

  繼後緩緩搖頭:「出了阿瑪這件事,烏喇那拉氏人人自危,本宮風光大辦親蠶禮,就是要讓朝野內外看清楚,大清皇后的地位一如既往。只有這樣,本宮才不會被人輕視。」

  「奴才只是怕……」珍兒忐忑不安道,「怕太后從今往後,一直針對您。」

  「那就忍。」繼後握著金剪,淡淡道,「忍到出頭之日……」

  哢嚓一聲,剪子哢嚓一聲,如同斷頭般,剪落一朵紅花。

  與氣氛凝重的承乾殿不同,延禧宮中的氣氛極輕鬆融洽,桌上的八音盒放著一曲西洋舞曲,輕快的樂聲融化在空氣中,融化在每個人的耳朵裡。

  令妃得用銀鉤的消息已經傳回延禧宮,人人都將這當成一個信號,一個令妃即將晉陞的信號,於是個個面帶喜色。

  魏瓔珞本人聽了這消息,卻只笑笑,並不大放在心上,然後繼續指點明玉:「海蘭察已經有了一個你做的荷包,再送一個毫無意義。」

  明玉一個荷包已經綉了三天,指頭都紮成了蜂窩,正焦頭爛額之際,忽然聽她來了這麼一句,反射性地回道:「你怎知我要送海蘭察?」

  魏瓔珞不答,只負手看著她笑。

  明玉被她笑得滿臉通紅,輕聲道:「好吧……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都寫我臉上了是吧?」

  魏瓔珞噗哧一聲,坐在她身旁道:「海蘭察幼年喪父,從小由寡母撫養長大。這種家庭成長的男子,或母弱子強,或母強子弱,瞧海蘭察剛強的性情,定有一位溫柔賢良的母親。你要贏得他的心,就要爭取那位的歡心。」

  明玉眼前一亮:「你是說……」

  「給他母親做雙鞋,好過送他一隻香囊。」魏瓔珞給她出主意道,「你別忘了,將來他要上戰場的,更需要賢妻良母,而不是風花雪月的小丫頭。」

  明玉點點頭,又搖搖頭:「可我不會做鞋子,也不知道她腳有多大。」

  魏瓔珞恨鐵不成鋼,一根指頭點她眉心:「又不是要你現在就做!這一次姑且做個抹額吧!」

  反正無論是鞋子,抹額,還是荷包,海蘭察都會很高興的收下的,因為都是明玉的一片心意。

  這時袁春望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褐色湯藥:「該用藥了。」

  每月的這個時候,魏瓔珞都要用一碗藥,明玉也已經習以為常了,替魏瓔珞接了藥過來,略微吹涼了一些,便要喂給她喝,豈料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大叫:「藥裡有毒!」

  明玉吃了一驚,魏瓔珞也轉頭看去。

  只見小全子氣喘吁吁地衝進來,撲通往魏瓔珞面前一跪,眼角餘光瞥向袁春望:「主子,奴才親眼瞧見,袁春望將一隻藥包放進了主子日常飲用的補身藥裡。」

  明玉嚇了一跳:「小全子,這些話可不能亂說!」

  小全子:「奴才可以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屋子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盯著魏瓔珞。

  魏瓔珞微微一笑,忽然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放下藥碗,她神色如常道:「明玉,小全子言行無狀,罰一個月俸祿,你帶他下去,盯著他把宮規背誦一遍。」

  小全子哭喪著臉:「可,可主子……」

  「好了!」明玉過來扭他耳朵,「還不快過來!」

  待兩人一走,魏瓔珞就轉頭看向袁春望:「你故意給他看見的?」

  小全子一直有些嫉妒袁春望。

  他似乎覺得,若不是有袁春望橫插一腳,那麼延禧宮大總管的位置就該由他來坐,魏瓔珞的左臂右膀,就該由他跟明玉來當。

  所以有事沒事,小全子就愛找袁春望的錯處,也沒少在魏瓔珞面前搬弄是非,以袁春望的小心謹慎,又怎可能會被對方抓住這樣大的把柄?

  「是,我故意的。」果不其然,袁春望淡淡一笑,「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你有多信任我,免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

  魏瓔珞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瓔珞。」袁春望略一躊躇,問,「這藥湯你還要繼續喝嗎?」

  「喝。」魏瓔珞卻無一絲猶豫,淡淡道,「為什麼不喝,這才是我需要的藥。」

  叩叩叩,李玉的聲音隨之在門外響起:「娘娘。」

  魏瓔珞與袁春望對視一眼,袁春望忙替她將藥碗收起來。

  門開了,魏瓔珞不動聲色地問道:「李總管,有什麼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9
發表於 2019-8-23 00:2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八章 驚變

  明玉盯著小全子,直逼他將宮規背完,才回了寢殿。

  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爭吵聲。

  袁春望:「你後悔了?」

  魏瓔珞:「我為什麼要後悔?」

  袁春望:「皇上待你一片真心,最好的東西都眼巴巴地送來討你歡心,可你呢,你都幹了什麼?」

  魏瓔珞:「……你不明白。」

  袁春望冷笑道:「從前我不明白,可這段日子,我已經全看明白了。魏瓔珞,你是一個冷心腸的人,誰都捂不熱。」

  房門猛地打開了,袁春望一臉鐵青地從裡頭衝出來。

  被他狠狠一瞪,明玉生出一股被毒蛇盯住的錯覺,連血液都瞬間凝固了,直到袁春望從她身旁走過,才重又呼出一口氣。

  「……這袁春望,越看越不像個善類。」她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想,「還不如小全子可靠,哎,瓔珞偏偏信任他。」

  搖了搖頭,明玉走進屋去,喚了一聲:「瓔珞,出什麼事了?」

  「……皇上剛剛命人送來的。」魏瓔珞低頭看著桌上放著的貂皮。

  照李玉的說法,後宮剛賞下一批皮張,各宮多分的是黑虎皮白豹皮,壽康承乾分的是一等貂皮,只她分到的與別不同。

  是一張雲狐皮。

  捧起來一看,銀光晃晃中,竟藏著幾道天然長成的花紋,美麗無比,又稀罕至極。

  這雲狐皮只有一匹,皇后想要,弘曆都沒給。可見魏瓔珞在弘曆心裡……是擺在頭一位的。」

  魏瓔珞神色複雜地撫摸手中的雲狐皮,心有些燙,就像一塊漸漸被捂熱的石頭,摸了摸皮子:「……明玉,取我的針線盒來。」

  「娘娘,你是要?」明玉眼中一亮,很快取了針線來。

  魏瓔珞穿針引線,雨打芭蕉葉,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她手中的銀針,輕輕落在雲狐皮上。

  半個月之後——

  親桑禮即將開始,吳書來忙得不可開交,不停指點下頭的小太監:「小心點兒,全都送去親蠶台!哎呦,你小心點兒,那可是黃金鈎!快快快,不可耽誤吉時!」

  東西尚未準備好,弘曆自不會提前去親桑台等著,他坐在養心殿內,忽然放下手中奏摺,看著對面的海蘭察:「你頭上是什麼鬼東西?」

  海蘭察摸了摸眉心勒著的抹額,嘿嘿傻笑。

  「心上人送的禮物?」弘曆只瞥了一眼,就垂眼繼續看摺子,慢條斯理道,「女人就愛在這些瑣事上糾纏,今天綉個荷包,明天綉條帕子,真正是浪費時間。」

  海蘭察有些不服氣,暗暗嘀咕道:「是,是,奴才的女人就這個樣子,比不上令妃娘娘,令妃娘娘就從不做這樣的瑣事。」

  翻動奏摺的手一頓,弘曆淡淡道:「朕也不愛收什麼荷包帕子的。」

  「皇上。」李玉忽從外頭進來,手裡捧著一隻托盤,裡頭盛著一頂純白色的毛皮帽子,「延禧宮明玉送了頂帽子來,說是令妃娘娘親手給您做的。」

  弘曆:「快呈上來!」

  海蘭察:「……」

  帽子很快就送到他手裡,針腳細密,綉工極好,一看就是出自她的手筆,最特別之處,還在於那尾部連著的長長貂皮,純白無垢的皮子裡,藏著一圈圈天生長成的螺旋花紋,赫然是他送去的雲狐皮。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不知為何,弘曆心裡忽然閃過這句話。

  「令妃娘娘說,冬日裡戴上帽子,貂皮正好在脖子上圍一圈,方便又暖和。」李玉道,「如今天氣熱了,奴才先給皇上收起來,等寒冬再取出來。」

  見海蘭察偷偷看他,弘曆板起臉道:「誰讓她做這種沒用的東西了,朕出門前呼後擁,還能凍著嗎,多事!」

  「皇上說得是。」李玉想要替他收起帽子,豈料弘曆理也不理,抬手摘下自己頭上的帽子,將貂皮帽戴了起來。

  李玉:「……」

  把換下來的帽子放在李玉手上,弘曆問:「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的話,他就要去延禧宮了。他有些想念延禧宮裡住的那塊石頭了,從前她一直冰冰冷冷的,如今總算是被他給捂熱了。

  可惜他沒能如願,因為李玉很快道:「是,外頭有人求見。」

  「什麼人?」弘曆一愣。

  「忠勇夫人——喜塔臘爾晴!」

  雖已是一個生育過孩子的婦人了,但爾晴仍面目姣好的似個十八歲的姑娘,可見她一直在富察家養尊處優,沒受過半點虧待。

  「皇上。」她跪在地上,泫然欲泣,「先前傅恆寵愛一名婢女,鬧得家宅不寧!因那婢女屢進讒言,他開始懷疑安兒的身世。奴才一時不忿,將那婢女嫁了出去,他便嚷嚷著要休妻,嗚嗚……」

  弘曆被她哭得頭疼,按了按太陽穴:「爾晴,你告訴朕,安兒到底是……」

  他渴望她說不是,但爾晴怎會讓他如願。

  爾晴輕輕向他點了點頭,然後擦著淚道:「奴才是有罪,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奴才真心誠意要做好富察家的兒媳。皇上,奴才知道天子不干涉臣子家事,但這樁婚事是您一手促成,如今老夫人已經說服不了傅恆,只有您能說服他,讓他不要休掉奴才了。」

  弘曆眉頭一挑,竟從她話裡品出一絲威脅的氣味。

  若不幫她,她會怎樣?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讓世人都知道他堂堂天子,居然染指臣妻嗎?

  一瞬之間,弘曆心中生出一股殺意,又強行按捺了下來,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朕會考慮的。」

  爾晴拜謝過後,出了養心殿,略略拂了一下鬢髮,挺直了腰板,笑容端淑貞靜,僅從外表看,誰也看不出她是個主動給自家夫君戴綠帽子的女人,笑道:「帶路吧。」

  宮女領她朝宮外走去,路過一片草地,一個形容枯槁,正在拔草的宮女忽然抬起頭:「爾晴!」

  爾晴一楞:「你是……」

  那名宮女丟下手裡的活衝過來:「是我,我是琥珀啊,看在當年一塊伺候皇后的份上,幫幫我……」

  爾晴也是在宮裡做過事的人,一看她現下的打扮,以及手裡正在做的活,就知道她八成是被罰進了辛者庫,當下端起架子道:「好好做你的活,別挑三揀四的,成何體統。」

  見爾晴半點舊情也不講,琥珀眼中流過一絲怨憎,嬤嬤持著鞭子過來抽她,她一矮身躲了過去,逕自朝延禧宮方向跑去。

  爾晴不管她,仍往宮外走,走到一半,後頭忽然追上人來,是個容貌極美的青年太監,聲音清冽如泉水,道:「爾晴姑娘,皇上有話要對你說。」

  爾晴不疑有他,隨他而去,兩人一前一後,走了許久,爾晴忽然腳下一頓:「這不是去養心殿的路。」

  「這邊請。」貌美太監擺擺手,淡淡道,「娘娘在裡面等你呢。」

  「娘娘,什麼娘娘?你到底是什麼人?」兩名太監從樹後走出,一左一右押解著爾晴,爾晴駭得大叫,「放手,放手!」

  貌美太監掏出一塊帕子塞她嘴裡,爾晴一邊嗚嗚叫著,一邊蹬著雙腿,忽然聽見那貌美太監道:「到了。」

  她抬頭一看,只見巍峨宮殿前懸一方牌匾,上書——長春宮。

  進了正殿,貌美太監在她背上一推,爾晴一個踉蹌,撞在前面的案几上,搖得桌上貢品燭台一陣亂晃,等等,貢品?燭台?她緩緩抬頭,只見皇后的畫像懸在牆上,正從上而下盯著她。

  「啊!」爾晴臉色發白,連連後退,好不容易站穩,環顧四周,然後目光定格在一個坐在椅子裡的女人身上,咬牙道,「魏瓔珞,你到底想做什麼?」

  長春宮被魏瓔珞佈置的猶如靈堂,她身上也穿著縞素似的衣裳,目光森冷地盯著爾晴:「琥珀,你敢與她當面對質嗎?」

  「奴才敢。」琥珀躬身伺立在她身旁,臉上殘著一道鞭傷,顯是衝往延禧宮的途中,被一路追她的辛者庫嬤嬤給抽打出來的,她想離開辛者庫這個鬼地方,爾晴不肯幫她,她只好出賣爾晴,博令妃歡心了。

  下定決心之後,琥珀再不顧兩人之間多年的同僚之情,抬頭盯向爾晴,一字一句:「爾晴,我親眼所見,你是害死娘娘的兇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0
發表於 2019-8-23 00:2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九章 背叛

  原來皇后自盡前一天,爾晴曾見過她一面。

  當時魏瓔珞不在,負責端茶送水的是琥珀,她這人有聽牆角的壞毛病,皇后與爾晴在裡面說話,她毛病發作,躲在門外偷聽。

  「嗚嗚,嗚嗚嗚……」

  琥珀覺得奇怪,沒了孩子的是皇后,怎麼哭的人是爾晴?

  皇后身心俱憊,卻還要勉強打起精神安慰她:「爾晴,你怎麼了,是不是在家裡受了什麼委屈?」

  「奴才剛剛見著了皇上。」爾晴道,「忍不住想起,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皇后楞了楞。

  「是您生七阿哥那天夜晚,您差奴才去給皇上送被子,奴才去了,哪知道皇上一把抓住奴才的手,非要奴才侍寢……」爾晴哭哭啼啼道,「奴才不敢反抗,怕引人進來,壞了富察家的名聲,誰料後來……奴才竟懷了孕!」

  啪的一聲,皇后一巴掌抽在她臉上。

  「混帳!」她本就臉色發白,如今更是氣得搖搖欲墜,「你們居然……」

  爾晴磕頭如搗蒜,眼淚流個不停,哀婉欲絶:「奴才早就想過自絶,偏額娘得知此事,以為是富察家的骨肉,實在歡喜極了!若奴才母子出了事,第一個受不住的就是額娘,所以奴才苟延性命!娘娘,只要您說一聲,奴才便去死,全了富察家的顏面!」

  皇后氣得渾身發抖,好半響,嘲諷一笑:「富察家還有什麼顏面可言,都被你給毀了!」

  爾晴:「娘娘,奴才是罪該萬死,可這由頭是皇上挑起的,奴才一介弱質女子,怎能反抗皇權呢?」

  淚水在眼眶中轉動,皇后喃喃:「一個兩個……全是我最親近的人,偏偏就是你們,聯起手來背叛了我!滾,馬上滾,本宮這一生,都不想再見到你!」

  爾晴匆匆起身:「娘娘,您可千萬要保重,富察一族,全都指望著您哪。奴才這就回去,到額娘面前請罪,任由她發落!」

  皇后幾乎是從齒縫裡蹦出的字句,痛恨道:「從今往後,這件事就爛在肚子裡,不准向額娘透露半個字,也不准你再進宮來!」

  爾晴含淚拜別,待出了寢宮門,略略拂了一下鬢髮,挺直了腰板,笑容端淑貞靜,僅從外表看,誰也看不出她是個爬上龍床,逼死自家主子的女人,笑道:「帶路吧。」

  長春宮正殿,寂靜的可怕。

  爾晴吞嚥了一下口水,對魏瓔珞道:「你也聽見了,我是被迫的,是皇上主動……」

  「那夜皇上喝醉了酒,守門的是李玉。」魏瓔珞冷冷道,「李玉是個知輕重的人,你又不是長春宮宮女,你是忠勇夫人,只要你喊一聲,李玉就會進來幫你,還會盡全力掩蓋此事。」

  可爾晴完全沒想過要逃,她甚至是特意避開李玉,趁他如廁時,偷偷摸摸進了房——她從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娘娘痛失愛子,傷心欲絶,你千不該萬不該,給了她最後一擊。」魏瓔珞握緊扶手,「我不明白,你出身長春宮,深受娘娘厚待,又成了富察府的少夫人,只有娘娘好,富察家才能好,你這麼做,到底圖什麼?」

  「圖什麼?」事已至此,爾晴索性認了,反正她如今已經貴為富察府少夫人,魏瓔珞再恨她,又能拿她怎樣?她哈哈一笑,「當然是為了報復傅恆了!」

  曾經的心頭好,如今的心頭刺,扎得她鮮血橫流,她也要他流一樣多的血!

  「他從不關心我,只關心別人,比如你,比如皇上,比如皇后娘娘!」爾晴惡狠狠道,「我那時拿你沒辦法,但沒關係,我可以讓皇上成為我的裙下之臣,給傅恆戴上一頂永遠摘不掉的綠帽子,哈,你真該看看他知道這時的臉色,嘖嘖,簡直精采極了!」

  「就為了這個?」魏瓔珞感到不可思議,「就為了圖一個痛快?」

  「是。」爾晴極暢快地嘆了口氣,「只要能看見傅恆流淚,我就覺得痛快。」

  魏瓔珞痛苦地閉眼睛,人之一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她寧可爾晴是被別人收買了,也好過現在……

  「你讓皇后娘娘死的像個笑話。」她睜開眼,眼中里布著蛛網般的血絲,一抬手,明玉端來一隻托盤,從左到右,分別是匕首,白綾,鶴頂紅。

  「選一樣吧。」魏瓔珞冷冷道,「別逼我動手。」

  爾晴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視線從盤中慢慢移到魏瓔珞臉上,她不可思議道:「魏瓔珞,你瘋了嗎?我是朝廷命婦,是一等忠勇公夫人,你竟敢私下處刑!」

  魏瓔珞:「選吧。」

  爾晴終於有些慌了:「魏瓔珞,你不要犯傻,如今你什麼都有,為什麼要自毀長城!你是不是瘋了!」

  「你不選,我替你選。」魏瓔珞選了鶴頂紅,最痛苦的死法。

  她要看著她腸穿肚爛,以消心頭之恨。

  「不,不!」爾晴怎肯束手就擒,她一把推開魏瓔珞,然後朝門外衝去,幾個太監忙衝過來按住她。

  魏瓔珞重新站穩腳步,正要彎腰去撿地上的鶴頂紅,豈料明玉忽一個箭步過來,搶先奪了鶴頂紅的瓶子,然後衝到爾晴身旁,一手捏住她下巴,一手將整瓶毒藥盡數灌了進去。

  「別髒了你的手。」明玉冷酷道,「我來就好,我來送這個賤人下地府!」

  毒藥很快就發作了,爾晴滾落在地,雙手抱著肚子,口鼻皆往外滲血,生不如死,卻又一直不死。

  「魏瓔珞!」彌留之際,她如同一頭瀕臨死亡的野獸,朝魏瓔珞嘶吼道,「我背叛了皇后娘娘,你也一樣!你別忘了,你曾親口跟她承諾,絶不會跟皇上好,絶不會搶她的丈夫!」

  魏瓔珞一楞。

  且在此時,門外響起袁春望的聲音:「奴才恭請皇上聖安!」

  弘曆一把推開袁春望,快步闖入正殿。

  一個時辰前還顏色殊麗的爾晴,如今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蜷躺在地,五官溢血,瞪著一雙眼睛看他。

  魏瓔珞立在她身旁,滿臉的無動於衷,甚至還朝他福了福:「皇上,您來了。」

  「魏瓔珞!」弘曆勃然大怒道,「喜塔臘氏是朝廷命婦,一等忠勇公的夫人,你竟敢——」

  「她是殺死皇后娘娘的兇手。」魏瓔珞的表情十分平靜,「娘娘仙逝那天,她去找了娘娘,告訴娘娘,她懷了您的孩子……」

  弘曆聞言一楞:「瓔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魏瓔珞不哭不笑,那副過於平靜的模樣,與其說是無動於衷,更像是萬念俱灰,她盯著地上的屍體,輕輕道:「那皇上告訴我,真相是什麼?」

  「是……」弘曆剛要解釋,外頭已經匆匆進來一人,竟是繼後,一眼掃過地上的屍體,她驚得扶住身旁宮女:「令妃,你做了什麼?」

  不等魏瓔珞開口,弘曆已經沉聲道:「皇后,一等忠勇公夫人來追念先皇后,竟因悲傷過度,不幸追隨先主人而去。」

  魏瓔珞望向他,原已枯萎成灰的眼睛裡重燃一絲星火,到了這個時候了,他竟還袒護她?

  弘曆回望她,目光極為複雜,他向來憎恨手段毒辣的女人,無論過往情分多深厚,發現了,就不會留。唯獨魏瓔珞,他一次次留下她,一次次原諒她,這滋味不好受,甚至讓他覺得難堪。

  「皇上,忠勇夫人畢竟是朝廷命婦,這件事就交給臣妾來處理吧。」皇后的聲音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那就交給皇后了。」弘曆有些疲憊的吩咐道,又看了魏瓔珞一眼,分不清是警告還是失望,然後拂袖而去。

  「令妃。」繼後慢慢踱到爾晴身旁,嘆道,「忠勇公夫人畢竟是一等公爵之妻,你說賜死就賜死,竟不曾問過皇上的意思。」

  魏瓔珞淡淡道:「喜塔臘氏是皇上的情人,皇上捨得殺她嗎?」

  更何況這個女人,還給弘曆生了一個兒子。

  繼後笑眯眯道:「若說殺伐果斷,本宮不得不服你,只可惜,為了區區一個喜塔臘爾晴,斷了皇上的恩寵,真的值得嗎?」

  弘曆已經走了,久久不見他回頭,魏瓔珞緩緩收回目光,對皇后淡淡道:「這不正遂了娘娘的願嗎?」

  琥珀一個辛者庫奴才,想要在未經召見的情況下,闖入延禧宮面見令妃,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一路上的侍衛就夠她喝上一壺。她能成功,只可能是掌管後宮的繼後讓她成功。

  繼後早已知道爾晴做過的事。

  也知道依魏瓔珞的性子,知曉前因後果之後,定會斷然對爾晴下手,免得等她出了宮,從此天高任鳥飛,再也尋不到復仇的機會。

  「好手段呀。」想清楚之後,魏瓔珞忍不住問,「沒了純貴妃,所以現在輪到我了嗎?」

  繼後笑而不答,如同一條無言的狼。極擅忍耐,蟄伏草中,縱冬雪覆了滿身也紋絲不動,直至發現機會,才一躍而起,一口咬斷獵物喉嚨。

  當看見這一抹笑容時,就是她露出利齒之時。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1-15 08:0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