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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誤道者] 玄渾道章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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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0-1 11:59:58
第兩百二十章 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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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需要重新改造烽火台,所以光燁營在這裏停留的時間會比較長,這也使得都護府和玄府上下能夠從容安排諸多事宜。

    “玄首,這是要求返回本土的弟子遞交上來的申書,我已做過了篩選。”

    張禦從項淳手中接過一本名冊,上麵大概有三百來個名字,其中各地分府和本府的人都有,其中有五十人被圈畫了出來。

    隻是玄府作為護持都護府的存在,不可能一次讓這麼多人離開,隻能是分批前往,而且時間間隔不能太短。

    項淳擬定的條件,一些年紀較大的,在修行上也無有什麼潛力之人,可以第一批走,並且沒什麼要求,因為玄府也不指望他們能夠回來了。

    而年輕弟子,允許你去本土增廣見聞,但是必得在兩年之內回返,這是寫進文冊中的,你不遵守,除非直接叛府,不然也不會有玄府再接納你。

    張禦看下來後,他並沒有去做什麼改動,對於玄府內的情況,項淳比他更是熟悉,所以瀏覽一遍後,便提筆在上麵勾準。

    項淳收起名冊,道:“玄首,都護府那裏發來函書,那一位想見你一麵。”

    張禦知道他說的是誰,道:“可以,告訴她我在這裏等她。”

    項淳一拱手,就退出去了。

    張禦則是從旁拿過一封下麵呈遞上來的貼書翻看起來,這是範瀾遞交上來的,這裏麵說的是另行請派一些經驗豐富的玄修去往本土玄府修業,好把六十年中缺失的功課補回來。

    他也是認同這個看法的,並且已經在著手準備了。

    六十年過去,玄府之中法門肯定也有了相當大的變化,因為章印這東西本就是人總結開發出來的,是一代又一代前人經驗的彙聚。

    所以理論上說,玄修越多,道路也就越多,大道之章上所擁有的變化也同會因此而增加。而且本土“玄、渾”並立,並非隻有一條路可選,這裏麵可以探討的東西就更多了。

    可惜的是,東廷玄府因為當年一戰損失了太多東西,這六十年下來,玄法上麵不但沒有任何進展,反而還衰退了許多,若不是後來找回了章印,恐怕連六十年前的水準都達不到。

    而東廷玄府若想要拉近與本土之間的差距,這件事也是勢在必行的,也需要在出發之前盡快安排好。

    在他看了幾封貼書後,門外役從道:“玄首,都府的人到了。”

    張禦抬起頭,對外言道:“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大門一開,役從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雅秋女神便大步自外走了進來,到了堂中站定後,就對座上行了一個天夏禮。

    張禦在座上還有一禮,道:“坐下說吧。”

    雅秋女神站著沒動,她姿態放的很低,微微躬身道:“張玄首,我這次想送楊瓔去往內陸看一看,她的祖父生前最希望的事就自己的子嗣後代能回到天夏本土,隻是那邊畢竟不是都護府,我也無力保護她,若是有什麼事,懇請玄首能稍加照拂。”

    張禦心下一思,道:“這件事我可以應下。”

    雅秋女神感激一禮,道:“多謝了。”

    張禦道:“楊衛尉雖是你的後輩,但同樣也是我的學生,隻要不去做違背天夏律令之事,能幫的忙我一定會幫,所以你不必謝。”

    雅秋女神道:“玄首身邊有一隻幼年豹貓?”

    張禦點了下頭。

    雅秋女神將一枚泛著靈光的寶石拿了出來,走上幾步,放在案上,她道:“這枚東西,就算是我贈送給它的吧。”

    張禦看了一眼,不難察覺到裏麵蘊藏的一縷靈性與妙丹君十分相契,他對雅秋女神道:“多謝了,我收下了。”

    雅秋女神再躬身行了一個天夏禮後,就退出去了。

    張禦伸手拿起寶石,將之收了起來。

    在雅秋女神現身之後,一直有人奇怪,為什麼她身為一名異神要投向天夏。

    可他以為,不需要問什麼。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看看那些異神的下場,自然就明白了。

    在將案上所有貼書看過後,他坐了一會兒,隨後站了起來,通過事務堂的廊道,一直來到了位於啟山之中的庫藏內。

    這裏擺放了很多玄府近來收繳上來的神像古物。

    這全是這一月內重建後的神尉軍收繳上來的。

    事實證明,神尉軍這支力量若是運用好,對抗周圍的靈性生物和異神根本不是問題。

    他把玄玉拿起,放在一旁的石凹槽上,片刻之後,這些東西上麵的金紋鎮符便就逐漸消散,隨後在此盤膝坐下,片刻之後,就有一縷縷的熱量從某些古物神像之上向他傳遞過來。

    在天夏本土他不知道是否能像過去一般收獲到源能,所以他在離開之前,要盡可能的積蓄足夠多的神元。

    此刻另一邊,蘇芊在收到秋苒的申書後,就親自帶隊,在安山附近遊走了一圈,不過她並沒有貿然深入密林,隻是就近觀察了一番。

    而就在她準備回返飛舟的時候,卻被趕來的霍治攔下了,後者明言,想向她討教一番。

    蘇芊挑眉道:“你要想我挑戰?”

    霍治語聲誠懇道:“蘇校尉不要誤會,我這次來並非是來挑戰的,隻是聽說你們光燁營穿戴的也是神袍,所以隻是想試試看,我與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差別。”

    蘇芊拒絕道:“我不會和你比的。”

    霍治訝道:“為什麼?”

    蘇芊道:“不為什麼,軍中禁製私鬥,這軍法在此,我身為校尉,一營之長,自不會帶頭違反。”

    她雙臂環抱,身後長發飄揚,“隻是我這麼說你肯定覺得不服氣,霍副尉主,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如果是現在你的和我比,那將是一場極不公平的戰鬥。”

    霍治鄭重問道:“是因為你比我多了一層外甲麼?”

    蘇芊道:“不止這個原因,我對現在的你一清二楚,而你卻對我一無所知,身為一軍主將,你應該懂得知己知彼這句話,如果在發起鬥戰之前你連你的對手的大致情形都不知曉,那所謂的戰鬥就是一場兒戲,我可沒有興趣陪你玩這種遊戲。”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她的身外漂浮著一團如同星屑彙聚的人影,那是阿沫,是她的觀察者,但是除她自己之外,沒有人這個奇異生靈。

    而通過阿沫的觀察,現在霍治身上的許多的東西都是不知不覺暴露了出來,包括的靈性厚重程度,大致能發揮出什麼樣的力量,速度和反應程度處於哪個層次,大概會偏向於什麼樣的戰鬥方法,又有著什麼樣的缺點和破綻,她此刻都是一清二楚,甚至比起霍治本人還要了解他。

    而有了這些,她哪怕不披上衝陽玄甲,隻靠著身上這層神袍,也可以於一瞬間製服其人。

    這並非是單純實力上的壓製,而是霍治從戰鬥理念到戰鬥方式、從察敵手段再到身上所披的袍甲,都落後她太多了,而且是全方麵的落後。

    正如她所言,兩人真要鬥戰,對她而言那就是一場遊戲。

    霍治想了想,誠心請教道:“蘇校尉是說熟悉我,而我們才是第一次見麵,校尉是有什麼特殊的觀察方法麼?”

    蘇芊看他一眼,思索了一下,畢竟是天夏同袍,她還是決定多說幾句,道:“霍副尉主,你反應不慢,不過你得到神袍還沒多久,與你契合度不高,靈性力量並不能完全發揮出來,最重要的是,你依舊習慣用原本自身的感官去判斷事物,還不曾學會運用靈性力量去觀察你的對手。”

    霍治深思了一下,當他想再度開口的時候,卻愕然發現,蘇芊聲音居然從自己身側傳了出來,可其本人明明還站在自己的身前。

    他不由一凜,在這一瞬間,他居然無法判斷出對方真正身處的位置,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自己的錯覺。

    “霍副尉主,在你還沒有糾正這個習慣之前,你還不具備和我鬥戰的資格。”

    霍治此刻發覺,那聲音又來到了自己的另一邊,在知曉了自己的錯處在哪裏後,他便立刻試著去改正,當即降低原本的感官,而運用靈性的力量去感知,可這一看下來,不由神情一凜。

    他的麵前,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山頭,而蘇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可其人聲音卻是依舊在四處回響著。

    “霍副尉主,我和你之間的差距,是六十年的差距,希望你能盡早追上。”

    霍治一抬頭,見上方那一艘銀色飛舟驟然一疾,就劃空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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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一章 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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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從庫藏出來後,回了自己位於學宮中的居處,他喚來妙丹君,逗弄了一會兒,就將那枚雅秋女神留下的寶石拿了出來,擺在了那裏。

    妙丹君一見這寶石,先是用爪子撥弄了一下,而後四肢伏臥下來,試著用鼻尖上去一碰,就見那寶石化作一縷微光,就與它身上七彩薄霧絲絲縷縷融合到了一處,

    張禦微微點頭,他之前就已是看清楚了,這枚寶石之中,蘊藏的是豹貓的生存技巧。

    幼年豹貓的捕獵和戰鬥技巧也是需要有父母來教授的,但是身為靈性生物,並不需要成年豹貓去教,隻需要用靈性傳遞就能夠知道這些東西,並在下來的成長和戰鬥的過程中逐漸消化和熟悉。

    他再揉了一下妙丹君的腦袋,就離開了客堂,自己則是來到了天台之上。

    桃定符正背對著他站在這裏,悠然看著遠方景物。

    張禦早知他來此,在長案之後坐下,拿著茶壺倒了兩杯茶,道:“師兄可是有什麼事?”

    桃定符唉了一聲,轉身過來,道:“我也想去本土啊,可我在都護府又沒身份,也不想再多等,自然要在師弟你這裏討一份文冊了。”

    現在東廷都護府的不少民眾都要想隨飛舟去到本土,可要做到這件事,那就需要一個能夠證明自身身份的貼引,沒有這份東西,光燁營就不會讓你上飛舟。

    而貼引都護府中目前隻有四個人能批。

    張禦身為代玄首,自是其中之一。還有就是都護府名義上的最高統領大都督楊玨、治署署公柳奉全,以及泰陽學宮的遲學監

    不過大都督年紀太小,不管事,所以落到具體事務上,實際也就是張禦和柳奉全、遲學監三人能批。

    而凡是擁有超常力量的人,則都要經過張禦的核查和允準,而且名額並不多。

    好在都護府終歸是和他本土建立聯係,所以這一批走不成,也可以等下一批,隨著兩邊往來越來越多,之後自然也不會現在這麼嚴格了。

    張禦道:“師兄放心好了,我已是給你安排好了。”

    桃定符一拱手,笑道:“那就多謝師弟了,不過有一位道友也想麻煩你一下。”

    張禦往一側看去,見一陣黑火飄揚,英顓出現在了半空之中,不過他沒有踏到平台之上,而是隔著一段距離漂浮在那裏。

    “張玄首,我需要一份貼書,我欠你一個人情。”

    張禦思索了一下,道:“可以。”他又言道:“既然來了,就坐下一起飲一杯吧。”

    英顓看了看他,來到了平台之上,在案前坐了下來。

    城西某處,餘名揚回到了家中,盡管他現在有了職事,薪俸也是不少,不過他很念舊,所以也並沒有搬離原來的居處,仍是住在這裏。

    到了屋裏,他見中年漢子正坐在那裏,喜道:“大兄,你回來了?”

    中年漢子點點頭,他問道:“名揚,我近日聽聞不少人都是遞送申書,想去天夏本土,你可是遞上申書了麼?”

    餘名揚回道:“還不曾。”過了一會兒,他吸了口氣,抬頭道:“大兄,我不準備去本土。”

    中年漢子沉聲道:“為什麼?”

    餘名揚正容道:“都護府如今與本土恢複了聯係,那必然不會再如以前一般守著一隅之地,在本土支援之下,一定會設法向密林深處探索,期間定有許多土著蠻人等著人去教化,這裏必然是缺人手的,何況當年我求學的時候,學府免去了我的學資,我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中年漢子對他道:“去了本土,你可以學到更多東西,前途也比窩在東廷更為遠大。”

    餘名揚認真道:“大兄,若是論及建功立業,我覺得還是在東廷更適合我,況且東廷與天夏連通之後,什麼時候要回本土了,想來不是什麼難事。”

    中年漢子沉默許久,才道:“你長大了,你的道路應該你自己選,剛才算我多問了。”

    餘名揚還想說什麼,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喊:“名揚,快出來,就缺你了。”

    中年漢子對他道:“去吧。”

    餘名揚道:“那大兄,我先去了。”他對外喊一聲,道:“來了。”

    走到了外麵,見段能、王薄、鄭瑜三個人正在那裏等著他,打過招呼之後,四人就來到了城西北坊市的一座頗為出名的酒樓裏,包下了一個雅間,叫了一桌好菜上來。

    段能偷偷摸摸從袖子裏摸出一隻酒葫蘆,擺在案上,得意道:“我從我爹那裏順來的,鬱蘭香,少喝點,別醉倒了回去。”

    王薄把手中扇子刷地一下打開,取笑道:“我們醉倒了不要緊,就怕段兄也醉倒了,那我們三人都抬不動。”

    餘名揚和鄭瑜都是笑了起來。

    王薄把扇子往桌上一敲,問道:“對了,你們這次都準備去天夏本土麼?”

    鄭瑜道:“我回去見了母親,她說讓我去天夏遊學,前日我遞了申書,玄府也是準了,說是我去青陽玄府修業,大約要兩年時間才能回來。”

    王薄喜道:“行啊,那我們順路啊,我也是要回去天夏的。你們不知道,我曾祖九十多歲了,他老人家十幾歲的時候就乘船到此了,所以讓他老人家讓我代他回去探望一下親族,待將來濁潮退了,與本土往來方便了,他老人家也會親自回去看一看。”

    段能摸了摸腦袋,道:“我老爹也是讓我去本土進學,說是現在本土的武備超過都護府太多,要我學明白了再回來,還說這個名額用了老大的情麵,讓我別浪費了。”

    這時三人都是不約而同看向餘名揚。

    王薄道:“就剩你了,名揚,你呢?你和我們一起去吧,憑你教化利爪部落的功勞,都護府怎麼也不會攔著你吧?”

    餘名揚搖了搖頭,道:“我要留下來。”

    “為什麼?”

    三人都是不解。

    王薄喂了一聲,道:“我們四個向來都是在一起的,不行,你得和我們一起走,我們可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

    段能連連點頭。

    鄭瑜小聲道:“興許,興許名揚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王薄道:“什麼想法?想法可以改嘛,名揚,你到底怎麼想的?”

    餘名揚就把自己和兄長說的話複述了一遍,最後歉然道:“對不住了,我在這裏有事要做,就不能陪大家一起去了,我自罰一杯。”

    說著,他倒了一杯酒,一口飲下。

    三人麵麵相覷。

    王薄看他這麼鄭重,知道是勸不回來了,咕噥了一句,道:“這麼說,你要和我們分開了啊。”

    鄭瑜道:“嗯,我覺得,名揚的想法也挺好的。”

    餘名揚卻是笑了起來,道:“無論我等身在何方,不都在天夏的土地上麼?”

    段能心很大,拍著案道:“對,出去了,也可以再回來麼?又不是不見麵了,都是男子漢大丈夫,矯情什麼,來來,吃吃,我告訴你們,到了本土,我要吃遍天夏的美食!”

    說著,一把扯過一隻醬豬蹄啃了起來。

    “哎,給我停下,那我愛吃的,都被你給搶了!”

    “手快有,手慢無,啊呀,那是我的手……”

    畢竟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打打鬧鬧之間,他們很快就忘卻了即將離別的傷感,心中更多的是對未來的美好期望。

    瑞光城南一處宅院裏,一株挺拔大鬆之下,秦午坐在一把楠木椅上,隨身攜帶的長劍和手銃就擺在手邊的案上。

    他的身前是十來個親近弟子。

    站在最前方的一名年輕劍士道:“師父,你是說,你要去天夏本土了?”

    秦午點頭道:“不錯,申書已是下來了,我想去看看,那裏的劍士,如今又是如何修行的。”

    有弟子道:“可是師父走了,我們怎麼辦?”

    有人喊道:“師父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秦午搖頭道:“該教的我都教了,下來的路,你們該自己走了。”

    眾弟子的神情不覺有些黯淡,他們很多人都是自小跟著秦午長大的,視他如父如母,現在陡然說要分別,心中總覺的空落落的。

    秦午對著那年輕劍士道:“小展,一眾弟子裏麵,就你學得東西最精,也最有天分,你適當照拂一下師兄弟。但也不要順著他們,該放手時就放手,要是有違反規矩的,你直接給我送到司寇衙門去,千萬不要手軟。”

    小展正色道:“是,師父。”

    秦午一揮手,道:“話就這麼多,散了吧,嗯,小展你留下,我還有件事和你交代。”

    眾弟子無奈,隻能抱拳告退。

    秦午待人都走後,把小展喊進宅子,將一尊一看就是天夏風格的神將玉像交到他手裏,道:“你帶著這玉神像去一趟張玄首的府上,就說我謝謝他,我身上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聽說他喜歡收集古物,就把這個代我送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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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二章 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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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處之內,張禦正在打量著一尊神將玉像。

    這是秦午命他弟子小展送過來的,是為感謝他上次贈書指點,同時也謝他批了其人登上飛舟的貼引。

    神將玉像隻是用尋常白玉雕琢而成的,但是雕工很好,麵目威嚴,雙手拄鐧而立,甲鎧鱗棱分明,腰上抱肚微微突起,看得出是出自名家之手。

    隻是他方才從這上感覺到了一絲源能。

    這源能並不多,在靠近他的時候就被吸納了,從他過去的經驗來看,似這類神像,隻要有源能存在,那麼本體多半是一尊強大神明。

    可要知道,這雕像雕的並非是什麼異神,而是天夏民間傳說中的神將。

    並且這神將本身也沒有任何鮮明的特征,更沒有明確的指向哪一位傳說中的人物,應該隻是屬於單純藝術範疇上的再創造,所以你說他是誰都可以。

    故他認為,若是真有這一尊神明,很可能是天夏到來後,受到土著膜拜而成就的。

    隻是他問過秦午那弟子,說是之前從來沒見過這東西,也就是說秦午之前沒有拿出來過。

    那麼就算有人暗中膜拜,也是極少,那樣就算有再多的祭品,也是凝聚不了神性的,所以這神像背後若有神明,那麼應該在天夏本土就已經完成這等變化了。

    那就有十分意思了,因為天夏本土以前是禁製膜拜神明的,那麼這尊神明的誕生,究竟是天夏有意放任,還是隻是機緣巧合下成就的呢?

    看來隻有到了本土才能知道了。

    他將這尊神像收了起來,想了想,就又從架子上取下了一個石匣,並從裏麵拿出了一塊略顯殘破的石板來,凝視著上麵的那些文字,隻是片刻之後,眼眸中就倒映出一絲絲古怪的符紋來。

    他眼中有光芒一轉,霎時又恢複了一片清明,這時再看,那石板好像又變得普普通通起來。

    上次為撫理安神散發出來的靈性力量,他不得冒險進入了安神的意識之中,可也由此無意之中看到了許多東西,這些天來,他逐漸將自己能夠理解的東西歸納整理了起來。

    卻發現自己無端懂得了許多文字語言,這是遠古神明生來就懂得的東西,用這些異神相互之間交流所用。

    這本來也沒什麼,可他隨後發現,在明了這些語言之後,再去看這塊石板和養父那些信箋上的符字時,就不怎麼吃力了。

    再加上之前他自己所譯讀的內容,他已是把這裏麵的東西看明白了七七八八。

    其實這塊殘破石板上所刻錄的東西與之前伊地人的金板一樣,這東西同樣是用於與“至高”溝通的,不過石板上所載內容可比伊地人的東西高明多了。

    按照他養父留下的信箋來看,隻需照著念誦石板上麵的文字,那麼就能直接借用至高的力量。

    說起來,這與他的“言印”道印看起來有些相似,但兩者其實是完全不同的,言印道印是完全利用了他自身的神異力量,在經過一種巧妙的運轉變化後再克敵製勝。

    這裏麵體現出的是一種高超的變化和技巧,力量完全是來自於他自己,如果是他自身用盡一切手段也做不到的事,那麼言印自也無法達成。

    可這至高之言就不同了,這是純粹溝通“至高”,直接借用“至高”的力量。

    這一塊石板如果翻譯出來,那就是“完美”。

    實際上這並不能正確將石板上麵的內容準確而完整的表達出來,隻是若要轉化能夠讓人為之理解的語言的話,那“完美”無疑是最接近的。

    這也難怪阿爾莫泰當日想要得到這東西,還疑似從中得到了力量,因為這位身為“美神”,這樣的至高之言實在與他太契合了。

    可是自己的養父為什麼要把這東西留給他呢?

    是想讓他從中得到力量麼?

    張禦不由深思起來。

    而且在那些信箋之後,指明了另一塊石板的線索,雖然信上沒有明確說,但似乎是在指引他去尋找這東西。

    不過這信箋上麵還有最後一點內容他還沒有能譯讀出來,他相信這裏麵隱藏的東西更為重要,等把所有都弄明白了,再去決定如何做好了。

    畢竟他已經踏上了修道之路,自有自己的道,其餘的東西,有的話可以做參鑒,沒有的話也不必太認真。

    他站了起來,灑然一拂袖,那石匣已是重新回到了木架之上,自己則是邁步往靜室去了。

    半月之後,望夏台被重新做了一番修繕,看起來變得銀光燦燦,分外耀眼,而在望夏台之外,還有一座略低一點的高塔被建立了起來,秋苒所說的“望儀”就在上麵。

    當然,這是從光燁營的飛舟上直接拿來按上去的,秋苒雖然是天機部的人,懂得如何煉造望儀,可沒有合適的工具和幫手,她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來。

    本來到此一步,光燁營此行任務就差不多完成了,不過因為秋苒提議要在建立泊舟台,所以還需要再耽擱一段時日。

    按照秋苒的說法,有了這東西,與本土的往來也就方便許多了,甚至濁潮退去後,可以源源不斷將本土的物資調運過來。

    都護府也是樂得如此,從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天夏下賜的補免要是現在不去用,那麼多餘下來的也不在以後補給你。

    若是都護府將來自己想要建造這東西,那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了,所以要盡可能的把能吃的都吃了,哪怕吃撐了也要吃下去。

    在建立飛舟泊舟台之前,蘇芊帶著光燁營把附近的密林掃蕩了一遍。

    張禦當時遠在瑞光城的玄府之內,也能看見遠天白光閃耀,夜空之中仿似升起了一道道撕破天穹的閃電,也難怪光燁營手中的玄兵被稱之為“裂夜”。

    到了第二日,竇昌去看過之後,回來報呈說那片地界周圍千裏範圍內盡成焦土,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存在了。

    雖然這樣的破壞程度比不上素義玄兵,不過這也僅隻是光燁營一刻之內的戰績,甚至沒有動用飛舟上的玄兵,那條據說戰鬥力最高的玄龍也不曾有任何動彈。

    蘇芊當日敢誇口說無懼高位修士下的任何敵人,也的確是有底氣的。

    項淳在見識到這等威能後,也是提議道:“玄首,我以為,我們玄府用去了素義玄兵,少了幾分威懾之力,這次或也應該問玄廷再補一枚過來,”

    張禦點首道:“這件事我會留意。”

    盡管他準備離開這裏去往本土,可畢竟算是從東廷玄府出來的,若是條件允許的話,他也是願意伸手幫襯一把的。

    正在幾人說話之間,一個人影從外麵緩緩走了進來,他的身影十分飄忽,一路過來,不但弟子役從不曾發現,甚至連項淳、竇昌兩人都沒有察覺到。

    張禦在玄府之中時,通常會收束靈性,不去看太多人,可即便是這樣,整座殿閣內所有的動靜他也是一清二楚,所以對方一進入殿閣他就已經發現了,現在看到其人進來,他看過去,道:“陳師兄,你已是觀讀到第三章書了?”

    項淳和竇昌兩人都是一驚,他們轉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陳嵩已是站在了那裏。

    陳嵩拱手一禮,道:“見過玄首。”又對項淳兩人各是一禮,而後才道:“這幾日我觀讀玄首傳下的‘靈空之印’,僥幸能觀覽第三章書了。”

    張禦見陳嵩身上氣息圓潤通透,沒有任何沉濁,就知道他這一次功行躍升非常成功,並沒有隨意塑造一個神異器官就退出來。

    其實這與陳嵩自己的選擇也分不開關係,在成就第二章書後,他雖也觀讀一些章印,可畢竟屬於他這一脈修煉的章印也就這麼多。

    而且他對於自身的道路異常執著,所以也從沒有想過從頭修煉其他正印,這幾十年就是在那裏積蓄神元了。

    根基打磨的渾厚無比,所以這一次轉運“靈空之印”,很是順利的就尋到了屬於自己的神異器官。

    陳嵩這時又對張禦一禮,道:“還要多謝玄首傳法。”

    張禦搖頭道:“不必謝我,這是顏玄首借我之手留下的傳承,你該謝他才是。”

    陳嵩想了想,也是點頭。

    張禦思索了一下,道:“本來我想再過兩日就卸去代玄首之位,不過陳師兄既成此法,玄府也有護持之人了,我當可功成身退了。”

    項淳聞言一驚,忙是懇切勸說道:“玄首,還請再多留些許時日,此事不妨等到登船之前再議,畢竟陳師弟不能露麵,我玄府也選不出與蘇芊對等交流之人。”

    陳嵩也是道:“還請玄首再擔待些許時日。”

    張禦再是考慮了一下,項淳所言倒也不無道理,便道:“也好,那就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處理此事。”

    項淳心情頓時一鬆。

    其實這麼多天下來,他覺得張禦做玄首也是很不錯的,不但威望和實力都是足夠,而且從不插手具體的事務,大方向上也把握的很好,兩個人配合的很默契。

    最主要的是,六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感覺玄府是在往前行進的,而不是像以往那樣勉強維持不倒退。要是一下交到別人手中,還能維持住這樣的格局麼?至少他自己是沒有信心的。

    他是真心希望張禦能帶著玄府這麼繼續走下去,可惜的是,東廷玄府畢竟格局太小,終究是留不住其人的。

    張禦在與陳嵩交流了一下三章之後的心得後,就離了玄府,轉回居處去修煉了。

    接下來,一切風平浪靜,也沒有什麼大事發生,轉眼又是六十多天過去,隨著安山之上的飛舟泊台逐漸搭建起來,登船離去的日子也是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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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三章 登舟行天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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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十天過去後,時間已是進入了十一月中旬了,泊舟台差不多完成,不少銀色飛舟已然停靠在了上麵。

    秋苒看著在自己指揮下建成的泊舟天台,心裏滿滿都是成就感。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主持修築泊舟天台,不過完成的還算不錯,隻是日子稍微拖延的長了一點,光燁營也沒法回去過新年了,這讓好多人在那裏抱怨,她也是不得不許下了不少諾言,才好不容易把這些人安撫下去。

    隻是這裏還僅是粗粗搭了一個架子,由於一些質材的少缺,並沒有能最終完善,現在隻是鬥戰飛舟可以停泊在此,這些飛舟上因為載有玄兵,所有必須停在遠離人群聚集的地方。

    至於那些運轉物資的飛舟泊台,實際應該是另擇地方修築的,不過她相信自己已經在這裏有了一個好的開端,那麼接下來的事,天機部一定也還會交給自己的。

    她走前幾步,踩上一隻泛著光芒的玉圓盤,就被一道無形之力送到了泊台的最高處,過程非常輕鬆平穩,由於外麵的琉璃罩,也沒有感覺到外來的山風。

    她眺望著遠處那壯美的風景,伸了下懶腰,“下來,該回家了。”

    而另一邊,蘇芊與都護府商議過後,也已經定下歸程,就在月底之前出發。

    現在所有準備隨船去往本土的名單都已經確定,雖還未到正式動身的時候,但一些需要攜帶大件物事已經陸續在往運物飛舟上送過去了,屆時到了地頭,隻需簽下的憑條和印信就可以拿回自己的東西。

    蘇芊這幾天也不怎麼露麵,她是在書寫此次行動的呈報錄冊。

    這裏麵需要記錄很多東西,比如對於都護府目前戰力的評述,而今主要麵對的敵人,六十年來的一應變化,還有對這片地陸未來形勢的判別等等。

    由於這並非是遊記,而且後來之人可能會拿她書寫的東西作參考,軍府上官也可能會翻閱,所以描述的東西必須詳實而嚴謹,不能摻雜入太多個人的情感和判斷。

    這使得她必須字斟句酌,有些時候還需借閱一些東廷本土的書籍來翻看查閱,以免出現什麼嚴重紕漏,由於這些這必須是她親手完成,不能假手他人,所以每一次寫這種東西讓她異常頭疼,這讓她這幾天脾氣也有點不好。

    而在正式確定歸期後,張禦也沒有再繼續耽擱下去,他把玄府中所有觀讀到第二章書的玄修都是喚來,並在眾人麵前將玄首印信和衣袍交給了項淳,算是卸脫了這個職位。

    當然,真正決定玄首位置的還是玄廷,不過那還要一段時間,如今東廷都護府形勢複雜,現在又六十多年過去了,規矩可能也會有所變化。

    張禦一身輕鬆的走出玄府之後,並沒有返回居處,而是縱空往西北而去,這一次,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不過走了一圈後,發現這裏早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

    因為重立駐屯鎮,從前所有的舊居現在都被拆除重建了。

    倒是以往那位陶生老師修築在山上的那間草廬還在,他這一生的童年倒有大半時光是在這裏渡過的,後來他出去修道,就與這位老師失去了聯係,也不知道這位老師去了哪裏。

    他推門走入草廬之中,發現裏麵東西也很久沒人動了,顯得很是破舊,到處都是灰塵蛛網。

    站在此間,他仿佛能聽到自己當年留在這裏的朗朗讀書聲。

    他想了想,親自去外麵的井上打水,把屋內重新掃灑了一遍,期間他並沒有動用任何心力。

    待把一切整理幹淨好後,他在這裏又坐了一會兒,這才走了出來,伸手出去,把門自裏輕輕合上,對著門庭躬身一揖,這才轉身離去。

    片刻之後,一道青虹縱起,倏忽遁空遠去。

    時間匆匆一晃,很快就到了登舟離開這一天。

    位於天穹之中的載渡飛舟紛紛降落下來,這些飛舟在天中看著不起眼,但是落下來,卻如吞海巨鯨魚一般,碩大無比,隻是數艘並列就已經將港口撐滿。

    飛舟之上艙門旋開,一道柔和的水銀色橋梁延伸到港口之上,看去流轉不停,光線一照,幻彩斑斕。

    在港口候船廳廊等候著的東廷民眾,也是在光燁營士卒的安排之下,開始有條不紊的登舟,而被允許第一批上舟的,則是那一百五十三名在洪河隘口一戰活下來的老卒。

    他們一個個身著泛白的舊戎裝,排成軍列,眼神之中泛著激動,邁著齊整的步伐,在所有人敬慕的目光之中進入了飛舟。

    而在人群的最後麵的,則是玄府眾人。

    這次前往青陽玄府修業的大概有五十名弟子,由範瀾、齊武兩人帶領。

    眾弟子此刻的心中,既有期待,又有忐忑。

    不過在得知張禦會和他們一同前往本土,盡管他已經不是玄首了,卻也有種莫名心安,甚至無端多了出來一些信心。

    此刻泰陽學宮的居苑中,張禦在天台之上正在畫著臨走前的最後一幅畫,在落下最後一筆後,他退開幾步,看有片刻後,便收拾好東西,就從上麵走了下來。

    屋子裏看去寬敞了一些,除了一些家具和無用的擺設,其餘諸物,包括書籍古物等東西,都是在昨天就已送到飛舟之上了。

    不過身為曾經的代玄首,待遇自是不同,他的東西也是單獨用一艘飛舟運送,不會與別人的放在一起。

    他看了看自己的居處,在這裏住了快將近兩年的時間,也是留下了一段深刻記憶,以後也不知會不會再回到這裏了。

    倒是遲學監曾對他言,這幢居處會一直保留下去,並派人定期打掃。

    他雙手伸出,將遮帽戴起,拿過蟬鳴劍,就往外走去,妙丹君原本一直蹲在他的腳下,見他走出去,也是爬起跟了上來。

    在得到了先祖的靈性記憶後,這隻小豹貓的氣息變得更為飄渺難測了,不過原來的活潑好動卻沒有變,因為它隻是看到了那些記憶,而不是直接以心神融入的方式接納的。

    李青禾、莫若華二人此已是早早就等在門外了,見到張禦走出來,都是一禮。

    李青禾道:“先生,馬車已經備好了,就在學宮門口候著。”

    張禦一點頭,道:“走吧。”他當先行走,兩人也是跟了上來。

    在行至甄禮堂的時候,卻見柳光一個人等在那裏,後者笑著走了過來,拱了拱手,道:“張兄,我和你一同行,不會嫌棄吧?”

    張禦抬手還了一禮,道:“怎會?不過柳兄可能要等上一會兒了,我還要做一件事要做。”

    “哦?”

    柳光看他說得認真,也是神情微肅,道:“什麼事?

    半個時辰之後,站在旦港大道之上柳光愕然道:“這就是張師兄你說的要做的事?”

    張禦點頭看著前方,道:“是啊。”

    他的麵前,是位於港口大道盡頭的“得勝門”,這座舊轅門上的玉飛簷原本缺了一角,現在已經是被補齊了。

    補上去的一枚玉角是他用心光重新雕琢的,與來的破碎的地方嚴絲合縫,宛然如新。

    現在看起來,感覺也是舒服多了。

    柳光再是看了幾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一座玉轅門,本來看著殘破古舊,浸染了百年滄桑,然而那缺角一補齊,卻是呈現出了一股堂皇氣象,似乎煥發出了一股奮騰向上的勃勃生機。

    他也是感慨道:“不錯,圓滿了。”

    張禦看了一會兒,轉身道:“走吧。”

    他們沿著行走港口大道行走,這時一個光燁營的士卒走了上來,看服飾佩掛是一個隊率,其人肅然抱拳,道:“張玄首?”

    張禦點了點頭。

    那隊率伸手一請,道:“校尉命我在此相候,請往這邊走。”

    張禦跟著他往前來,隻是一路方向,卻是往城堤上走,柳光疑惑的看了看前方,那裏什麼都沒有,不過他很聰明,什麼都沒有問。

    到了城堤盡頭處,忽然前方的大氣好似被融開一般,露出了一艘巨大的銀白飛舟來,這艘飛舟高高懸浮在上空,有一道璀璨的銀色流水自上方流瀉下來,一直延伸到城堤上麵,形成一條傾斜的坡道。

    蘇芊站在最前方相迎,她一抱拳,道:“張玄首,你就坐我的雲母飛舟吧。”

    張禦還有一禮,道:“多謝,不過如今我已經不是代玄首了。”

    蘇芊認真道:“這又有什麼關係,士君的力量還在身上,我尊敬士君,不僅是因為士君做過的那些事,同樣也是尊敬士君的力量。”

    張禦點頭道:“蘇校尉,你說的不錯。”

    無論他的身份如何變化,那些隻是外在的東西,唯有那內在的力量,是永遠屬於自己的。

    兩人打過招呼後,他便跟著蘇芊沿此坡道往飛舟之上走去,沒有多久,就來到了高處,在將要進入艙門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那是一片遼闊的天與地,海與山,一眼難以望見盡頭。

    自入此世之後,他就生活在這片地陸上,這也是他完成生命蛻變的地方,現在終於要離開這裏,去往更為廣闊的天地了。

    “走吧。”

    他一轉頭,就邁入了飛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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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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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舟在雲霧之中飛馳,艙內卻是異常平穩,一點也感覺不到顛簸,如果不去看外麵飛馳而過的景物,那麼根本想不到此刻正騰飛在天中。

    蘇芊的雲母飛舟內部空曠廣大,可以將整個光燁營士卒兩萬餘人全部放下,不過那是在危機時刻,現在除了身邊的五十名親兵外,就隻有一千多名隨侍人員。

    雲母號上的隨侍同樣也是具備戰鬥力,戰鬥中她的親兵一旦死亡,就需要他們來頂替上去,可以說是光燁營的後備士卒。

    此刻飛舟上的訓武場之中,許多士卒正在用各種方式錘煉著自身的身軀。

    與都護府那些神尉軍不同的是,這些軍卒十分重視自己原本的身體質素,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在披上神袍後更好的發揮出自己的力量,始終讓自己的成為力量的主導,而不是讓神袍的力量反過來控製自己。

    可如今的神袍雖然沒有了那些弊端,駕馭力量也相對簡單,但是有一得就有一失,神性的力量各有不同,有些契合禦主心靈的,能發揮出更大的威能,也有著獨特的力量,

    而相對來說,現在尋常的神袍沒有什麼特點,都是千篇一律,而當所有人都一樣時,不但易於被針對,也容易將一些獨特的人才埋沒。

    不過天夏內部同樣也認識到了一點,所以還有玄甲玄兵用以彌補不足,而當兩者結合起來的時候,一些人就如原本掩埋在沙土下的寶石忽然得見天光,立刻就蛻去了平庸的外衣,綻放出了燦爛的光芒。

    正當訓武場中的諸人非常投入的時候,蘇芊和張禦身影出現在了外沿的平台上方。

    蘇芊以往一直會來督促士卒的磨練,她的出現並不讓人意外,倒是張禦的到來,卻是讓一些剛剛消耗盡體力,坐在一旁服用丹水的士卒紛紛議論了起來。

    “那位應該是東廷玄府的玄首吧?”

    “聽說他就是東廷那裏最厲害的一位,東廷能保全都靠這位。”

    “這麼厲害?”

    “是不是最厲害的我不知道,但一定是最好看的。”

    張禦看著這些人,強大的心力和感官,使他隻是一眼之下,就把所有人的情形一覽無餘,這些士卒個個都可以說接近到了凡人身軀的極限了。

    其中有幾個人如果能往前邁一步,那麼就能打破這一層障礙了,但如果沒有法門的話,光憑自身,這一步實際上是很難跨過去的。

    這裏不但是身體,還需要心靈的協同,甚至堅強的心靈更為重要,就如劍士秦午那樣,即便麵對異神也是敢於對麵拔劍,毫不在意死生,隻有這樣的心靈可以才足以承受這樣的蛻變。

    蘇芊這時開口說道:“他們每一個在加入光燁營前,通常都已在學宮進學了十年,在考入軍營後,還要磨礪三年至五年,才被允許披上玄甲,不過那隻是最普通的玄甲,現在有資格披上衝陽玄甲的,光燁營裏隻有三百人。”

    張禦微微點頭,看得出來光燁營是精銳,所以對士卒的要求不同。

    他之前聽蘇芊說起過,而今軍中士卒到了伍什這一級,實際就有資格披上外甲了,不過那隻是一些雜號玄甲,和衝陽玄甲這樣的高等位外甲是沒法辦法放在一起比較的。

    蘇芊這時看了眼站在張禦身後的莫若華,道:“張士君,你的這位隨從其實很適合披甲,我看得出,她曾經應該是一個軍士。”

    張禦道:“蘇校尉很有眼力,她曾是神尉軍的隊率。”

    蘇芊眼前一亮,道:“或許這麼說有些冒昧,但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推薦她去軍府轄下的學宮進學,”她語聲鄭重了一些,“張士君,我並不是有什麼目的,身為一個天夏軍士,我隻是不想看到人才被埋沒。”

    莫若華站在那裏,表情沒有半點變動。

    蘇芊看到她這樣,眸中更多了幾分讚賞之色。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年輕士卒邁步走了過來,對著上方一抱拳,同時看向張禦,躍躍欲試道:“校尉,能不能請張玄首我指點一下我們呢?”

    蘇芊秀眸一橫,冷聲道:“沒規矩,你們有那個資格麼?回去罰抄營規一百遍。”

    那年輕軍卒一驚,不敢違命,大聲回道:“是。”

    蘇芊冷冷看向場中,所有人她目光掃到的人,都是不自覺一陣心凜,大氣也不敢出,她心下卻是搖了搖頭。她一直認為光燁營的士卒應該是純粹的,看來還是受到了某些人的影響,對修士失去了必要的敬畏。

    她轉過身,略帶歉意道:“我的人不懂規矩,還請張士君不要介意。”

    張禦道:“隻是小事罷了。”

    蘇芊還想說些什麼時,訓武場中發生了一些異動,巨大的艙門被打開,隨著一陣氣霧散開,一隻巨大的甲蟲被放了進來,而周圍的士卒則是謹慎的退開,但沒有人慌亂,顯然這也是訓練的一種方式。

    這個甲蟲大約有半人多高,粗壯的肢足支撐著軀體,可也因為如此,速度顯得並不快,但看去身軀堅硬,而且前端有一對鋒利鋸顎。

    可就在周圍士卒準備上前戰鬥的時候,甲蟲身上忽然變得一片通紅,好似變得滾燙起來,周圍的溫度也是陡然升高,口器也是一下裂開,似要有什麼東西湧動出來。

    負責訓教的一名軍士神情微變,眉心一閃,一套厚重外甲已然披在了身上,一個兩丈有餘的金屬巨人霎時出現在了場中,那隻甲蟲口中一道熾熱虹光噴灑出來,他卻是擋在前方,動都不動,待那熱虹消退,他走上前去,隻是輕輕一按,就把這隻甲蟲頭顱碾碎,隻餘身軀在那裏抽搐不停。

    蘇芊一挑眉,“濁變?”她對張禦一抱拳,道:“張士君,我可能要失陪一下了。”

    張禦還有一禮,道:“蘇校尉請便。”

    蘇芊雖然對他客氣,可他知道這裏實際上是一個縮小軍營,是十分講規矩的地方,所以他沒有在這裏多留,吩咐了莫若華一聲,讓她自去後,就直接往自己的艙室回返。

    沿著艙廊,他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客艙之內,他站到當中,頂上有一道光芒照下,隨後腳下一個有著優美弧度的玉台浮升上來,一直到他身前停下,上麵有一塊美玉,這東西被光燁營的人稱之為“玉臣”。

    在艙室中的人是“君”、那麼這塊玉就是“臣”,隻需把自身意識投入進去,就能聯係到飛舟上的一些人和事物,從而下達自己的命令。

    或許常人看到這裏,在驚歎幾聲天夏本土的技藝後不去深究了,也不見得會有興趣去弄明白這裏的緣由。

    可他身為闡真玄修,內外明晰,感覺更為深入一層。在接觸“玉臣”的時候,他便發現此玉背後還牽連著一個意識,而正是這個意識有序的統禦著飛舟上的一切。

    並且他能感覺出來,這艘雲母飛舟一直在呼吸,盡管非常之微弱,可的確是在呼吸著。

    這艘飛舟實際上分外兩層,外層是一層堅韌的銀色金屬,或者說是外殼,而在內層,則是一個活物。

    可以說,艦上所有人現在都在其腹中。

    但這並不是單純的活物,而是如同玄龍那樣的金屬和血肉混合在一起的造物。

    他之前一直有一個疑問,似飛舟這樣東西是如何做到在濁潮之內飛馳的。

    要知道,在濁潮的影響下,一些東西是很難保持恒穩的,比如都護府火銃火炮,到了濁潮濃烈的地方,藥子的威能忽強忽弱,根本令人無從捉摸,有時候反而不如一把刀劍來的有用。

    現在他清楚了。

    因為隻有活物或者說半活物能在濁潮內維持長久的穩固,而不管是飛舟還是玄龍,顯然都是利用了這一點。但這顯然又是天夏本土高超技藝的體現。

    他現在對於天夏本土越來越感興趣了。

    很顯然,如今的本土與六十年前相比,很多東西都是大不一樣了。

    隻是他此刻並沒有去多問,蘇芊說過到本土就明白了,他一聽就明白,這位校尉恐怕是礙於自己的身份,所以不便多做解釋。

    但憑借剛才那個軍士的態度,還有之前不曾有玄府的人前來接應可以看出,修煉者原本的地位或許產生了某種變動。

    不過他對這些倒是沒有什麼太過在意的,隻要有能繼續向上修持的途徑,其餘就都是小節。

    正如他對項淳所言,個人難違大勢,但修士追逐的是偉力歸於自身,等到一朝功成,自能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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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夜風過日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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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從定坐之中醒來,兩目之中有電光一閃而過。

    他看了一下艙室內的時刻,距離他閉關,已是過去了二十三天了,現在已是到了一月底,根據來時的路程推算,還剩下最後幾天的路程,就可達到青陽上洲了。

    因為光燁營此行是軍舟,故是這裏沒有任何書籍和報紙,倒是有和軍府相關的一些書卷,但這顯然是不能讓他觀看的。

    故是他幹脆把時間用來修持,身為修行之人,心神內守幾十天隻是小事。

    他看了一眼艙壁之上貼著的紅紙剪出來的大大的“年”字。

    就在月初的時候,所有飛舟上的人在天上渡過了大玄曆三百七十五年的這個新年,雖然不能和家人渡過,也沒有煙花爆竹,看起來不太圓滿,但舟船上充裕的物資和熱鬧的氣氛總算彌補了許多缺憾。

    這時旁側傳來喵的一聲響,妙丹君支起身軀,從架子上躍下來,落地下後一個縱跳,就落到了他的懷裏。

    他在定坐的時候,妙丹君也是一樣在沉睡之中,繼續消化著前些時日得來的先祖記憶,不過隨著張禦的醒轉,它也是一樣醒了過來。

    張禦揉撫著妙丹君的腦袋,一道彩色光霧也是隨之飄起,這隻小豹貓也是眯起了眼睛。

    過有一會兒,他讓妙丹君自去玩耍,自己則走到中間位置,隨著一道光柱落下,“玉臣”自下方浮現出來,他伸手上去一按,把自己的一縷意識傳入進去。

    等有片刻,艙門旋開,便有一個女侍從端著茶杯走了進來,並將之恭敬擺在案上,對他萬福一禮之後,就又緩步退了出去。

    張禦緩步來案前坐下,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一品之下,滿口清香,看得出用了上好的茶葉。

    這倒並非是光燁營對他的特殊對待,光燁營除了戰鬥部,本身也攜帶了大量的物資,飛舟上的東西可謂應有盡有,在啟程時還裝運了不少東廷都護府獨有的特產。

    可以說,他能在東廷品嚐到的東西,在這裏也一樣可以尋到。

    不過他對物質上的享受雖然並不排斥,但這並非是第一位的,隻要適宜便就可以了。

    品完茶後,他把蟬鳴劍拿出來,以心力在上麵輕拭。

    人與劍器也是需要時時溝通的,現在兩者間靈性雖是合一,可畢竟還是兩個相對單獨的個體,他在心力修為有所增進的時候,也需要這把劍器來熟悉這樣的變化,這樣在鬥戰運使之時才不會有所滯澀。

    差不多一刻之後,感覺劍身之上明光更為通透,他這才把劍收起,站了起來,再次把手搭到了玉臣之上,隻是一個呼吸之後,艙室一邊的艙壁忽然如消融一般化開,露出了外麵的景物。

    可以見到,後方一萬餘艘飛舟正跟隨著主舟在雲中不斷穿梭著,周圍是濃濁的迷霧,什麼都看不分明,而前方有一點亮光正若隱若現,按照蘇芊的說法,那就是青陽洲的望儀了,

    依靠此物,他們才能順利返程。

    隻是因為濁潮時強時弱,有時候光亮也會被掩蓋,這就需要半途當中不停的調整了,光燁營在前往東廷的時候其實也是遇到了同樣的問題,這才耽擱了太多時間。

    要是都護府的望儀能與青陽洲的望儀連通,那行程時間就可大大縮短了,不過這要待青洲軍回返之後回報上去,得到軍府高層的確認之後,兩邊的勾連才能算是建立起來。

    此刻另一艘飛舟之上,鄭瑜與嚴魚明兩人也是剛結束了吐納。

    他們登舟之後,就被安排在了同一個艙室中。兩人雖然輩分上有些差別,一個是張禦的同輩,一個是張禦的弟子,不過年齡相近,倒也十分談得來。

    一開始他們進入飛舟的時候,對在天上飛馳的感覺很新奇,且還能通過艙壁看到外麵的景物,這更是讓他們大開眼界,開始也是玩的不亦樂乎,可是一路來都是這樣的風景,看多了也就覺得厭煩了。

    而且飛舟雖然寬敞,可終究是用軍規在管理,也沒有什麼可以用來娛嬉的東西,也就是訓武場可以逛一逛。

    可他們能感受到,這些士卒表麵對他們雖然還算熱情,可心底其實總有幾分排斥,所以去了一兩次也就不怎麼去了。

    那剩下的時間他們也隻能用來修煉了。

    在飛舟上隻要不主動去喚,那麼就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一日三餐自會有人送來。可以說這是隔絕了一切外擾,而且範瀾也在舟上,有什麼問題也都是可以去請教。

    這近兩個月下來,他們的神元意外都是提聚了不少,遠遠超過平日的進度。

    鄭瑜此時甚至有種感覺,自己隱隱約約要觸摸到心光了,這讓他開心不已。

    嚴魚明是個坐不住的,修煉結束,就去外麵轉了一圈才回來,他神神秘秘的說道:“鄭師叔,你知道麼,那個嘉月師姐,也就是被老師提點那一位,聽說已經開始修煉秘傳章法了,準備尋找玄機了。”

    鄭瑜驚呼一聲,道:“這麼快啊?”

    他是知道這個嘉月,是被張禦從方能府提拔到府中的,登上飛舟之前才方才修煉出心光的,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修煉秘傳章法了。

    可轉而他又疑惑道:“她不到下船再修煉麼?聽說青陽玄府的秘傳章法更多啊。”

    嚴魚明搖了搖頭,道:“青陽玄府雖然秘傳多,可不見得就一定會教給我們啊,而且小師叔你想,每一個人修為不同,玄府對待方式也肯定是不同的,我要是青陽玄府的人,肯定對嘉月師姐這樣的更上心一點。”

    鄭瑜覺得很有道理,嚴魚明雖然平日有些跳脫,可是有些時候腦子卻是意外的清楚,他想了想,認真道:“範師兄說修行唯己,那我們別管別人,先做好自己就好。”

    萬餘飛舟又再是飛渡幾日之後,前方終日籠罩的迷霧已是漸漸散開,舟上的人見此景象,心中都是激動起來,因為他們都能看出了,此次行程,應該已是快要到終途了。

    一名隨從來到張禦艙室之外,言道:“張士君,校尉有請你和柳師教去主艙一敘。”

    張禦道:“好,我隨後就來。”他走出艙室,先把李青禾和莫若華找來吩咐了一番,再與柳光彙合,而後就跟隨著那隨從往舟首走來。

    兩人艙室本就靠近主艙,故是沒有多久,就到了地界,走入了一片寬敞的艙廳之內。

    蘇芊早已站在這裏,她一身修身的暗色甲胄,長發垂在身後,用發帶一束,看起來格外英姿颯爽,她先對著張禦一抱拳,再對柳光一點頭,道:“兩位,前麵就是青陽上洲了,最多還有半天路程。”

    恐怕也是因為行程將盡,她此刻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腳步輕盈的走到玉臣之前,手掌往上方一放,就見艙壁如消融般化開,天地完全敞開在了他們的麵前。

    不隻是他們,此刻所有的飛舟艙壁也是一同敞露開來,讓寄乘在裏麵的人都能得以看到外間。

    張禦看著周圍的雲霧還有下方隱約可見的海麵,問道:“蘇校尉,之前你說青陽上州也有救援過其他都護府,不知這些都護府而今如何了?”

    蘇芊道:“當年天夏在本土之外設立了八百都護府,在東洋之外就有五十七個,我出發之前,包括東廷都護府在內,點燃烽火的都護府共有十二個,其餘情形未知。”

    她說到這裏,頓了下,認真道:“不過我們不會放棄的,就算沒有烽火台,我們也會出去把他們找尋回來的,隻願這些同袍們能夠安然無恙。”

    隨著飛舟繼續往前行進,周圍的景物變得愈加清晰起來。

    張禦此刻忽然感覺到,包括蘇芊在內,所有人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似乎是心緒產生了一瞬間的激動,且都是不約而同看向前方。

    他心下一轉念,也是留神看去,沒有多久,一個龐大的灰影出現在了視界之中,它仿佛將天與地連接了起來,稍稍接近一點,才看清楚那是一株巨大無比,蒼蓋如雲,仿若撐起蒼天的大榕樹!

    那無數氣生根一縷縷垂天而落,恰如青空倒掛,一根根跨天虯枝如龍夭矯,追虹穿雲,頂上濃翠更是蒸空萬裏,可見龍雀飛禽在上麵逐日追月,嬉遊往來。

    看到這一幕的人,無不是感到一股發自心底的震撼,在見到這株巨榕之前,他們難以想象,世上還般龐大的樹木,這樣偉大的生命。

    而隨著飛舟又靠近了一點,稀薄的雲霧緩緩散去,依稀可見大陸輪廓出現在了下方,然而所有的海天,似乎都在榕樹遮蔽之下。

    柳光不由睜大了眼睛,道:“這株榕樹究竟是……”

    蘇芊自豪道:“這是六十年為對抗濁潮時,我天夏在此栽種的,號曰‘垂天遮萬裏,步地覆千歲’,天夏青陽上洲,一共二十三州郡,其中大半都在這株大青榕的遮蔭之下。

    青陽上洲中有一句話,說的就是這株大榕樹,其言:‘蔽蔭青青攬月明,偕天同照碧海心,蒼生輕鳴動萬籟,一夜風過日又新’。”

    她這時看向身邊的親衛,見他們臉上都有一絲驕矜之色,她想了想,又有意言道:“不過我在軍中亦有聽聞,說這是一位上修以自身法力身軀顯化出來的。”

    柳光露出了訝然之色,他道出了眾人心頭的疑問,道:“蘇校尉,一個人的法力真能做到這般地步麼?

    不是他不信,這棵樹幾乎雄踞了肉眼所見的半個洲陸了吧,這還是在極遠地方見到的,近了恐怕都不能分辨出這是什麼,若是人為顯化,這實是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蘇芊望向所有人,鄭重道:“不管你們信不信,真正大法力者上限其實還遠不止此,”她看了看張禦,又看向前方,“所以我對那些追逐大道的修煉之士永遠保持著一份敬畏之心。”

    張禦望著那株大榕樹,蘇芊的話是否是真,憑他現在的眼力還無法判斷出來,不過這株大榕樹就在那裏,可以慢慢求證,這也是求道的樂趣。

    就在這個時候,飛舟忽然微微向下一沉,隨後前方的地陸開始逐漸在視界之中放大。

    蘇芊此時轉回頭,往前走了兩步,秀眸凝視著那片遼闊的疆土,口中道:“諸位,青陽上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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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章 檢正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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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等人可以看到,飛舟落去的地方並不是那片陸地,而是靠外的一座島嶼。

    實際上這島嶼非常巨大,隻是方才俯瞰的時候高度太高,所以在大陸輪廓之外顯得一點都不起眼。

    在逐漸挨近之後,飛舟上的眾人發現這是一座火山島,尖錐狀的火山高高立起,周圍圍繞著鬱鬱蔥蔥的樹木,山壁之上,則是修築一座座陣列齊整的泊舟天台。

    可即便遠在海上,這座島嶼也一樣大榕樹的虯枝的蔭護之下。

    而在島嶼之外,有兩條白色長龍在海上盤旋遊走著,似在那裏巡弋著自己的領地,在看到光燁營萬餘飛舟飛來後,其中一條倏爾飛空而上,與飛舟最前方的玄龍靠近後,兩條長龍頭尾相對盤旋了一圈,似乎彼此交換了一下信息,

    而後那白龍就替代了玄龍,引著萬餘飛舟往下方而來。

    泊舟天台之上放出一道道光芒,照落到了每一艘飛舟上麵,並與之建立了聯係,遠處看來,就像是火山之上散播出了萬道彩霞。

    蘇芊的那艘雲母飛舟在光芒引領之下,第一個降落在了泊舟平台之上,隨後身後萬餘飛舟,也是一架架陸續降落了下來。

    到了這裏,蘇芊手按在玉臣之上,似在與誰進行交流,隻是片刻後,她眉頭微皺。

    過了一會兒,她回頭道:“張士君,你身為夏士,當能隨時離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替你安排一下,不過其餘諸位,包括你的隨從還有這位柳先生,恐怕需要先在島上耽擱一天了。”

    張禦看了看她,聽出了蘇芊的語氣有些異樣,似乎是有什麼麻煩,故在暗示著他早些離去。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從其人的語聲和情緒反應來看,這是出於一種善意的提醒。

    他權衡了下頭,點頭道:“那就勞煩蘇校尉了。”

    蘇芊喚過不遠處一名短發幹練的女軍士,道:“這是我的從副溫儀,張士君,她會帶你出去的。”

    張禦抬袖一禮,和蘇芊、柳光二人各自別過,隨後就與溫儀步出主艙,他並沒急著離開,而是找來李青禾和莫瑞華兩人關照了幾句,這才隨著溫儀往艙門處走來。

    艙門往一旁旋開,他沿著踏橋走出了飛舟,現在還處在泊舟平台的內部,但空曠的弧形廊道用的俱是琉璃玉璧,一眼可以看到外麵的景物,透照進來的陽光暖淨舒和,茂綠蔥鬱的樹林就在下方,還時不時有鶴鳥展翅從近處飛過。

    廊道上有兩排天台上屬卒分列左右,見他們是從主艙出來的,俱是目不斜視。

    溫儀側過一步,做一個相請的手勢,儀態神容恰到好處,用清晰但又不失柔和的語聲道:“張士君,請往這處走。”

    張禦一點頭,沿著廊道往前行去,溫儀落後少許,跟了上來。

    這裏的泊舟平台管束非常嚴格,兩人一路過來,經過了四道驗檢崗,還有兩個巡查哨,不過有溫儀出示的光燁營行軍玉符,一路都是暢通無阻。

    兩刻之後,兩人來到了泊舟天台出口,溫儀將行軍玉符放入了一旁閃著熒光的玉石槽中,另一側艙壁隨之旋開,裏麵有一隻隻形如甲蟲的東西,此刻正整齊排列在那裏。

    張禦注意到,這東西大約兩丈長,一人多高,外殼是一層黑色金屬,泛著明亮的光澤,同樣是一個金屬和血肉的混合造物。

    溫儀道:“這是天機部專以為軍府煉造的‘昆圖造物’,名曰‘寒江’,它能送到我們直接到對岸,當中不會有人攔阻。”

    她把軍玉符拿下,走到一隻寒江蟲前,用手指一敲,霎時一道明光閃過,那上方甲殼以堆疊方式往兩旁層層分開,露出了裏麵的黑色軟座,便側身道:“張士君,請。”

    張禦走了上去,並在軟座之上坐下,便立刻覺自身被微微包裹住,感覺較為溫軟舒適,倒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冷硬。

    溫儀隨之坐了進來,她把手放到前方的玉臣上,甲殼緩緩收攏,但是視線並未受到阻擋,雖然微微黯了一下,卻依舊能夠清晰看到外麵的景物。

    她這時似想起什麼,看了看張禦,道:“張士君,稍候若是遇上什麼事,請勿動用法力心光,交由我來處置便好,若還請包涵。”

    張禦微微點頭,他看得出來,這個造物也是半個生靈,其顯然與之前所乘坐的飛舟不同,內部經受不起心光力量的衝擊。

    溫儀纖手再是一搭玉臣,寒江整個身軀微微支起,從艙中穩而快的爬動出來,到了外間,兩排透明薄翼自兩端分出,快速振動起來,片刻之後,已經騰行在空,它靈活的在藤枝密布的林地之中穿梭,待從島上樹林之中出來,速度陡然加快,往對岸陸地飛馳而去。

    張禦注意到,在海麵騰掠的時候,時不時亦有類似寒江蟲的造物飛過,顯然是海上巡守,不過一如溫儀所言,沒人上來攔阻他們。

    不過寒江蟲並沒有往人口密集的城府中去,而是往一旁偏離,在行馳數個時辰之後,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在一處郊野穩穩停了下來。

    寒江上方的甲殼分開,溫儀自裏走了出來,站在一側,道:“張士君,前麵是巨州安壽郡下的蘆良鎮,距離位於巨州的青陽玄府已是不遠了。”

    張禦此刻也是走了出來,他望了一眼四周,才道:“溫從副,方才在舟上我知不便多問,蘇校尉要我先走,是為了避開什麼?”

    溫儀沒有回避他的疑問,認真道:“是為了避開‘檢正司’,他們對於修煉者並不友好,特別是對於張士君這樣擁有強大神異力量的中位修士,更可能被他們所針對。”

    她這時從腰槽中拿出一本小冊,雙手捧起,遞至前方,道:“這是關於檢正司的一些記述,是蘇校尉讓我交給張士君的。”

    張禦接了過來,看了一眼,便收入了袖中,而後抬手一禮,道:“多謝溫從副一路相送。”

    溫儀身為光燁營軍士,本當行軍禮,可她此刻卻是萬福一禮,儀態優美自然,她道:“張士君言重了,祝士君一路平安。”

    她與張禦別過後,回了寒江之上,片刻之後,薄翼振動,便又飛騰而起,往來處歸返了。

    張禦往遠方望有一眼,天邊的夕陽正懸掛在平原之上,霞暈晚雲,風送清爽,道邊幾株挺拔的楊樹被鍍上了一層金紅色,他看了看前方一處屋舍連綿的小鎮,便往那裏走了過去。

    此時他的腳邊傳來喵的一聲響,妙丹君現出身影,在那暖融融的夕陽光芒中跟隨在了上來。

    就在張禦離開泊舟天台後未久,一隊穿著黑色棱織服,身背銃劍,戴著黑色皮手套的走了進來,無論男女,他們麵色都是透著一股嚴厲肅穆,令人望而生畏。

    其中一個臉龐輪廓分明,眼神犀利,神情冷硬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正要走出來的人眾,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後的人立刻湧了上來,封鎖住了驗檢口。

    他冷聲道:“分頭檢查,不要漏過一個人,所有人都必須采血檢驗。”

    這時有一名隊卒跑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神情一變,哼了一聲,命令一個從副走在這裏,自己則帶著兩個人直接往雲母號停泊的地方而來。

    艙門前守衛見他過來,倒也沒有阻攔,直接放他入內。

    中年男子沿著艙道走到主艙之中,見蘇芊坐在軟椅之上,修長雙腿交疊而放,正愜意的喝著一杯熱飲。

    中年男子看著她道:“蘇芊,我要一個交代。”

    蘇芊略顯慵懶道:“你想要什麼交代?”

    中年男子厲聲道:“這舟上有一名中位修士,你為什麼放他提前離去?而不經過我檢正司的檢查?你這樣是違反了青陽律令!萬一這個人有問題,你知道會造成多惡劣的後果麼?”

    蘇芊一挑眉,道:“鄭糾,別給我戴帽子,我可沒有違反規矩,這位張先生是一位夏士,按照天夏大律,夏士若非國召,則有‘避禮不拜,審置不往’之權,還有,我是光燁營玄甲校尉,你要覺得我有罪,那就去找淩霄軍監軍,沒事別來煩我。”

    她放下熱飲,“哦,對了,那位張士君應該是去了青陽玄府,你要是有膽子,大可以去玄府拿人麼。”

    鄭糾冷冷看她幾眼,道:“走。”

    他轉身就走了出去,他身後一個隨從道:“司查,我們就這樣算了?”

    鄭糾冷聲道:“光燁營屬於淩霄軍,我們現在不好拿她怎麼樣,不過監禦使如今正和玉京溝通駐鎮軍的審置權,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隨從道:“那司查,走掉的那個人怎麼辦?要追麼?”

    鄭糾的眼睛眯起,道:“夏士……哼!你先查一查這個人在哪裏落腳,我們先把眼前的事處理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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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章 蘆良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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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必須采血?”

    一名來自東廷而來的事務官吏憤懣問道。

    “我們是為了防止有外敵冒充天夏子民,混入青陽上洲,你們唯有經過采血檢正,才能進入內陸。”一名身著黑衣的檢正司隊卒如此回答。

    他雖然說得有些道理,可是態度十分不友好,而且看眾人的目光猶如看待一副看待罪人的樣子,讓所有人心中都感覺很不舒服。

    範瀾站在遠處,對著一名泊台的屬吏問道:“這位長吏,不知他們是什麼人?”

    屬吏看了看四周,小聲道:“那是檢正司的人,別惹他們。”

    “檢正司是幹什麼的?”

    範瀾了解六十年前的天夏各洲屬部,可從沒有聽說過檢正司。

    屬卒道:“他們來頭可大了,是直接歸屬監禦使統屬的,

    範瀾想了想,試著問道:“我們是玄府的玄修,難道也要受此管束麼?”

    那屬吏表示對此無能力為,並看了看他,道:“玄府的人,也不能違反青陽上洲的律令啊。”

    範瀾拱手一禮,道:“多謝長吏了。”

    回到泊台之上,玄府一眾人等正等在此處。

    齊武問道:“師兄,不知是什麼情形?”

    範瀾將打聽來的事說了一下,

    齊武道:“那師兄,我們下一步怎麼做?是讓他們采血麼?”

    範瀾搖了搖頭。

    身為修煉者,不用說鮮血了,就是身上毛發指甲都不能讓人得去,因為不說其他修煉者,就連異神能通過這些東西直接算計到他們本身上麵,所以他對這種舉動是十分排斥的。

    要是他自己也還罷了,還有五十名年輕弟子,這是他不能允許的。

    他道:“先等一等,不著急,我們雖然到了這裏,但情況暫時不熟悉,不必急著做決定,我剛才問過了,張師弟已經先一步離開了,稍候我們可以找泰陽學宮的人,讓出去的人設法聯絡張師弟,問一問他能夠幫助了解一下這裏的事情,然後再做定奪。”

    張禦沿著鄉間的道路行走著,道路夯築的很平實,兩邊栽種一排樹木,看起來幹淨齊整。

    這時一輛馬車自後方行駛過來,駕車的是一個黑發少年人,臉龐曬的通紅,五官倒很端正。他看了看正在行走的張禦,想了想,便把車停住,從車駕上下來,走到近前,對他一禮,熱心道:“這位先生,你是從外地來的吧?可是要去蘆良鎮麼?如果不嫌棄,不妨坐我的馬車一起走吧。”

    張禦身著罩衣,戴著遮帽,衣物樣式與這裏的人是不一樣的,他也沒有刻意去遮掩,所以一眼看出他是外地來的也不奇怪。

    這個少年人盡管語聲之中還稍微帶一點口音,但大體來說,天夏雅言還是說得不錯的,他道:“我正要去蘆良鎮,少郎是鎮上人?”

    少年露出陽光般笑容,道:“是啊,我叫龔毅,就住在鎮上。”

    張禦目光移向馬車,車廂較為簡陋老舊,上麵盯著一塊橫板,明顯是近期破裂後再重新修補的,較為有意思的是,前方拉扯的馬匹也是一個造物。

    他在乘坐寒江蟲出海的時候,也在岸上看到過類似的馬匹,高大健壯,蹄落無聲,且有氣霧徘徊,十分威武雄峻。

    不過這一匹,看去賣相就差多了,身上皮毛黯淡無光,毛都幾乎掉光了,與血肉結合的金屬看著也是泛著舊色。

    這匹馬察覺到了張禦的注視,似乎有些不安,蹄子在原地踢動了幾下。

    龔毅有些不解,他上前摸了摸老馬隻剩下稀疏鬢毛的頸脖,湊到它耳邊道:“老丘,沒事的,一個外地來的客人,一個人走在這裏,人生地不熟,我們應該幫助他。”

    老馬很快在安撫下平靜下來,並且拿頭挨了挨他,顯得特別有靈性。

    張禦能感覺出來,這一人一馬之間有著深厚的感情和默契。

    龔毅又走了回來,有些不好意思道:“老丘五十多歲了,是天機部第一批化生造物,雖然有點老,但它是一匹好馬。”

    張禦點頭道:“是一匹好馬。”

    一個金屬和血肉的造物,卻能有自身的情感,還與自己的主人如此親近,這當真值得讚歎。

    龔毅能聽出他由衷的稱讚,十分高興,道:“先生,請上車吧,我駕車很穩的。”

    張禦點了下頭,道:“那就謝過少郎了。”

    他來到了馬車之上坐好,龔毅也是上了車駕,他把馬鞭輕輕一揮,實際上並沒有落到那匹老馬身上,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正如龔毅所言,馬車雖然不快,但是很穩。

    老丘雖然老了,可是畢竟是化生造物,拖動兩個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吃力。

    張禦與龔毅聊了幾句,得知他祖孫三代都在鎮上居處,母親因病早逝,父親在軍府之中任職,是一個下層軍吏,家裏還有一弟一妹,龔毅現在仍在鎮上的學堂裏念書,隻是休沐日出來幫人運貨,用以貼補家用。

    到了鎮上的時候,已然日落晚山,天色漸漸昏暗,隻地平線上仍有一痕金霞浮動。

    張禦這時掃了一眼,見蘆良鎮的大門之前矗立著兩麵巨大的玉璧,上麵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分別是天夏大律,和青陽洲小律。

    他讓龔毅停了一下,從走下車來仔細看了看,與六十年前相比,有些律令的確有了一些變化。

    青陽上洲的律法他是第一次看見,不過這同樣是根據自大律衍生而來,隻是規定的更為細致,按照上麵說法,所有外來無爵之民,包括外來一應生靈,都必須經受檢正司的檢驗方是可以入境。

    譬如妙丹君,就歸屬於外來生靈。

    不過他是夏士,隻需遵守的天夏大律就可以。

    按照大律,他隻要對自己攜帶的非人生靈的負責,並且沒有引發什麼事端,那麼就不會來追責他。

    龔毅這時也走了過來,驕傲道:“這是我們蘆良鎮上的三位鄉老所立,天夏的律令都在上麵了,每一個往來的人都能看見。”

    兩人在這邊言語時候,一名巡守模樣的中年人有些好奇,走了過來,他看了眼張禦,向著龔毅問道:“龔家小郎,這位是誰?”

    龔毅回道:“是路上遇見一個位先生,我見他一人行走,所以載他來我們鎮上。”

    “哦?”

    中年巡守想了想,走上來對著張禦一抱拳,道:“敢問先生名諱?”

    張禦雙手伸出,將遮帽拿下,隨手抬手一禮,道:“張禦,去往治府訪客,途徑貴地。”

    中年人看見他臉容,不覺怔了一怔,原本的警惕之色頓時消散一空,熱心道:“原來如此啊,歡迎先生來我們蘆良鎮,我是鎮上的巡守,先生要是遇上什麼麻煩,可來對我楊銘說。”

    他又拉過龔毅關照了一聲,“龔家小郎,你可好好招待客人,不要慢待了,缺什麼跟我說,不要讓人覺得我們蘆良鎮的人小氣。”

    龔毅重重點了下頭,他又回到張禦身前,一禮道:“張先生,我那裏屋舍大,吃得也幹淨,不如今晚就到我那裏去住一晚吧,我明日再送先生去治府。”

    張禦沒有回絕道:“那就勞煩了。”

    龔毅更為高興,道:“先生隨我來,我家就在前麵了。”

    兩人再是上車,一路緩緩沿著鎮中大道前進。

    張禦注意到,這裏每一幢屋舍都修葺的齊整,家家都一個院落和牲畜棚,還栽種著草木花卉,道路上還撒著清水,空氣中彌漫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沒有任何牲畜糞便的味道。

    而一路過來時,發現這裏的鎮民一個個都是精神蓬勃向上,充滿了活力和生機,且待人都十分有禮,見到他這個外人時,都會友善的打招呼。

    龔毅的居處是一幢三層木屋,同樣前後兩院,見到他回來,兩個孩童歡笑著從裏跑了出來,龔毅和張禦介紹了一下,這就是他弟弟妹妹,分別叫龔誌,龔淑。

    龔毅在把“老丘”送入馬棚後,就把張禦請到了家中,就準備了一頓不算如何豐盛但卻分量很足的晚食,還送上了鎮中自釀的果酒。

    上了餐桌後,兩個小童則是迫不及待的請他說說外麵的事。

    張禦這時自不會去講究什麼食不語,他思索了一下,不去講什麼見聞,就說了幾個誌怪故事,他的語聲極富感染力,情節又曲折多變,聽得兩個小兒驚呼不止。

    待晚食過後,龔毅帶著張禦來到樓上的房舍,道:“先生,這些被褥都是洗換曬過的,先生還需要什麼,對我說一聲就是。”

    張禦道:“叨擾少郎了。”

    龔毅笑著道:“先生言重,家裏可是很久沒來過客人了,先生你看龔誌,龔淑他們多高興啊。”

    再說了一會兒話後,龔毅就告退了,出去之時,他不忘把門輕輕帶上。

    張禦這時走到窗邊看了看,小鎮上已是點起了一盞盞飛天燈火,星星點點,而仰頭看去,大青榕那粗大的分枝淡淡淩駕在極為遙遠的天頂上空,甚至令人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他站著呼吸調息了一會兒,隨後便來到座椅上,見那本溫儀給他的小冊拿了出來。

    在仔細看了一遍下來後,他對“檢正司”這個衙署也是有了一番了解。

    六十年前,濁潮湧至,隨之一起到來不僅有各種各樣古老的神怪和生靈,還有一些從外層到來的物事,這裏麵最棘手的是一種寄蟲,其能夠寄生在生靈的軀體之上,最後取而代之。

    寄蟲之中還有一種較為高等的形態,叫作“魘魔”,其能直接侵入人的意識之中,並逐漸影響和改變一個人的性情和思想,這被稱之為“識意寄生”。

    重要的地方在於,這種魘魔十分受心光和靈性力量的吸引,隻是一般的靈性生靈因為智慧低下,無法造成什麼破壞,甚至很多“魘魔”還看不上這些生靈,所以被盯上的最多的就是修士。

    四十二年前,邊地宜州槐義郡中發生了一件事,因為一名中位修士被魘魔所影響,出手屠殺民眾,十數萬人因此而喪命,其後由於外敵入侵,間接受到影響的民眾達到數百萬。

    由於修士的個人破壞力實在太大,而且限製相對來說也少,經此事後,青洲洲牧、監禦使在請示了玄廷,並得以準許之後,設立了檢正司,專以查驗修士被寄生一事。

    張禦在看下來後,平心而論,青陽上洲應對方法是對的,不過任何東西在推出來後,都是有利弊兩麵的,能盡量抬高有利的一麵,削減弊病,那就是好事,反之則可能走向另一個方向。

    從蘇芊的態度來看,對檢正司顯然是有意見的。

    他又看了看那本小冊,按這上麵的說法,魘魔幾乎是無形無影,很難分辨,往往被寄生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不過小冊在最後麵給出了一個自我檢驗的方法。

    他思索了一下,便決定按此方法試上一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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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祛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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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冊的最後一頁上,印有一個圖案,看去似是由無數線條串聯在一起,乍一眼看去非常雜亂,但深入去看,便能發現這這實際上是非常有序的。

    按照附言所說,這圖案是玄廷所傳,擁有神異能力之人隻需觀想此圖,便可分辨自身是否被外物寄生,這裏麵並不局限於魘魔。

    張禦目注其上,很快將這圖案倒映入心神,隻是過去片刻,就覺自身似在往下沉去,而周圍一切在往遠處退走。

    他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已然沉入意識深處,並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圍的一切。

    看附言上的說法,若是在這裏見到五彩斑光,那麼就要小心了,十有八九是被魘魔盯上了,這就需要盡快驅逐,或者幹脆閉關自守,不與任何人接觸,等待合適的人來救。

    現在他掃視一圈下來,見意識之內空空蕩蕩,一無外染。

    這說明他並沒有受到任何魘魔的影響。

    這也並不奇怪,他到青陽上洲也不過短短一天,且幾乎是一出飛舟,就被溫儀用寒江蟲送到了這裏,如果不是太過巧合,恐怕還來不及被這種東西盯上。

    隻他自身無礙,可接下來,卻還需再查看一下妙丹君的識意。

    對於如何檢驗他人,小冊上麵也是有說明的,隻需觀想這圖案的同時,再以心光照入其人意識之中即可。

    他把妙丹君喚到身前,然後伸手按在了它的腦袋之上,心光瞬息間在其意識之內轉了一圈,也同樣沒有查出什麼問題來。

    他思索了一下,其實這個驗證方法較為方便簡單,圖案雖然複雜,可對於凝練出心光的玄修,或是打破了身體極限的真修來說,都不是什麼難的事情。

    但這裏卻有一個問題。

    他隻能自證,卻沒有辦法證明他已經自證了。

    也就是說,他沒有手段向別人證明自己是沒有問題的。

    洲中給出的辦法,就是檢正司來查證。身體方麵是采血驗證,因為意識寄生也並不保證身體方麵就沒有問題了,兩種情況同時出現也是有的。

    而意識方麵,就是用天機部的造物來檢驗,因為玄府上下都有可能受寄生,再加上之前出過大量民眾死亡的事件,所以這東西掌握在檢正司手中。

    可是張禦自己身為修煉者,知道沒有哪個修士情願讓外人去察看自己的意識心神的,而且這樣的查證很可能還不是一次性的,因為誰也無法保證這次沒事,下一次也一定沒事,

    所以可以想見,隻要有這個權利,檢正司若是盯上某一個人,那麼甚至可以一次又一次的過來查證。

    他身為夏士,能夠名正言順的拒絕對方,可是一般的玄修,在這種情況下的確有些進退兩難了。

    檢正司要是敵人,那也好辦了,直接拔劍相爭就行了,可同樣是天夏人,顯然不可能暴力相對,而且對方偏偏拿天夏的規矩來壓你,那根本無從反抗。

    他思忖了一下,不知道青陽玄府對待這件事又是個什麼態度。

    不過要是玄府全無作為,那麼蘇芊也就不會讓他早些出來了,因為那是毫無意義的事,所以他判斷青陽玄府應該是站在庇佑修煉者的立場上的。

    具體如何,隻有等去到青陽玄府,了解情況之後再說了。

    他摸出一把事先準備好的丹散,給妙丹君喂了一些之後,就入靜打坐去了。

    隨著外麵家家戶戶的飛天燈火熄滅之去,蘆良鎮也是漸漸陷入了沉寂,隻有一隊隊忠於職守的巡守還在外麵來回巡視著小鎮內外。

    一夜過去。

    張禦洗漱了一下,給妙丹君喂食之後,便就又開始了晨定。

    過去未有多久,卻是聽得外麵傳來一陣陣喧鬧之聲,還有龔家兩個小童的哭泣聲。

    他雙目睜開,站了起來,蟬鳴劍倏忽落到手中,隨後推開房門,從上麵走了下來。

    來到外間,一堆人圍在龔家的馬棚之前,其中三名身著黑色公服的司寇,此刻都是一臉嚴肅。

    龔毅張開手站在馬棚前麵,他流著眼淚,對著站在人群前方一個高大老者喊道:“楊伯,老丘在我們家已經五十多年了,它是我祖父帶回家的,它就是我的家人,我的長輩,我求求你們,不要帶走它。”

    楊伯看著他道:“龔家小郎,我知道老丘是一匹有靈性的馬,可它偏偏還有了靈性力量,這要是吸引來魘魔怎麼辦?我要為鎮裏的人著想啊。”

    龔毅抹了一把眼淚,道:“那我們就搬出去,不會連累大夥的。”

    楊伯搖頭道:“現在不止是這個問題。”

    他神情略微嚴肅了一些,道:“我們蘆良鎮的人是人,其他地方的人同樣也是人,你就算去了外麵,也是在天夏的疆土上,我們不能因為自己一時心軟,讓別的地方的民眾受牽累,為了根絕問題,老丘今天是必須要處置的。”

    龔毅大聲道:“那我就去外麵,不禍害人總行了吧?求求你們放過老丘。”

    昨日的那位楊銘巡守此刻也在人群中,他嗬斥道:“龔家小郎,說什麼胡話呢?你能走,你弟弟妹妹怎麼?,你對得起你阿爹的交托麼?

    再說你能去哪裏?青陽上洲疆域之外,到處都是吃人的神怪,那是你能去的地方麼?就算你去了,一天也活不下來了!”

    龔毅還是一個少年,這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抽泣道:“各位長輩叔伯,你們難道非要弄死老丘麼?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他的兩個弟弟妹妹也是拉著他的衣角那裏哭泣著,同時道:“我們不要老丘死,不要老丘死……”

    他們這副樣子,看著讓人十分不忍。

    有人道:“要不,就算了吧,把孩子逼成這樣。”

    “就是,龔大兄又不在,到時候怕不以為我們合起夥來欺負他孩子。”

    楊伯猶豫了一下,對著司寇之中有一個領頭模樣的人言道:“康衙君,你看這事情能不能通融一下?畢竟老丘在鎮上五十多年了也沒什麼事。”

    那康衙君嚴肅道:“楊鎮長,沒件事沒有通融的餘地,來的時候你說過,由你來解決這件事,如果你不行,那就由我們來動手。”

    楊伯狠狠心,一跺腳,道:“這個惡人還是我來當!”他一抬頭,看著龔毅,道:“龔家小郎,你要怪,以後就怪我吧。誰叫我是鎮長呢,我必須為鎮上子民的安危負責!”

    他示意了一下,就有兩個身形強壯的巡守上前,把哭喊掙紮的龔毅和兩個小童抱開,又有一人上前小心翼翼的上前牽著老丘的韁繩,生怕這頭已具備靈性力量的老馬起來反抗。

    這匹老馬的眼睛之中溢滿了淚水,可是它沒有任何掙紮反抗,而是十分順從的跟著牽著他的人往外走。

    張禦自方才開始,就把周圍所有的聲音及情緒變動都是感察入心,再是整合分辨了一下,就理順了事情原委。

    龔毅最近經常帶著這匹老馬出去送貨,而就在三天之前。

    因為一次意外,在附近墨縣的途中,與另一輛馬車撞在了一起,可當時老丘不但穩穩拉住了貨車,還將兩匹化生造物都攔了下來,自己卻是一點事沒有,所以看到這一幕的人就懷疑這匹老馬擁有了靈性力量。

    這在青陽上洲中通常是不被允許的,因為這極易引來魘魔。

    故是懷疑的人立刻就上報了,於是墨顯中的司寇署立刻派人查證,昨天晚上就順著線索找到了鎮裏,並於今天來處置此事。

    他思索了一下,就從人群走了出來,並在眾人詫異目光中走到了老丘身前。

    楊巡守看到是他,緊張道:“張先生?”

    張禦道:“無事。”

    康衙君看了看張禦,心中有些驚異,疑問道:“這是誰?”

    楊巡守道:“這是昨日路過此地的一位先生,在龔家少郎家借宿的。”

    康衙君沒有說什麼,隻是仔細看了眼張禦的服飾。

    張禦此刻伸手在老丘的頸脖上拍了拍,於心神之中觀想那個圖案,並起心光往老丘的意識之中照入進去。

    這匹老馬的確很有靈性,察覺到他善意的情緒,沒有絲毫反抗。

    張禦的心光在老馬的意識之中轉了一圈,便就退了出來,他抬頭道:“陳鎮長,楊巡守,還有這位,我可確認,這匹老馬並未被寄生。”

    眾人互相看了看,康衙君道:“你憑何確保?你是檢正司的人麼?”

    張禦將袍袖一抬,自裏拿了一枚有著蟬鈕的青玉印章出來,先示印底己名,再托於掌上,而此物在陽光映照之下發散出了陣陣青光,他道:“憑此物可是夠了麼?”

    康衙君看了一眼,看向張禦的目光立刻不對了,敬畏道:“夏士?”

    周圍頓時傳來了一片驚呼之聲,夏士是擁有民爵之人,但這隻是其次,能成為夏士,首先必須是人品道德得人認可,並且自身還要有莫大功績,這樣的人,就算是洲中諸公也是要以禮相待的。

    康衙君此時一抬手,鄭重一揖,道:“見過士君。”周圍的鎮民,包括楊鎮長也是連忙跟著一揖。

    張禦抬手還有一禮,道:“我已是驗看過這匹老馬了,他沒有被寄生,我也有辦法抹除他的靈性力量,這樣可以杜絕隱患,它日後也就不會受到感染了。”

    楊巡守大聲道:“我信張士君的!”

    “對,我們也信!”

    “夏士的話,我信!”

    周圍鎮民紛紛出聲,表示願意信任他。

    張禦心中明白,眾人不是單純信他,而是信任夏士這個群體,所以他也是提醒自己,今後在以此名義行走的時候,同樣也必須維護好這個群體的名聲。

    康衙君這時想了想,拱手道:“既然有張士君擔保,那我們也自是信的,那我們也就不必在這裏礙眼了,告辭。”他再與楊鎮長別過,就帶著兩名手下的司寇轉身離去了。

    走到路上時,一名司寇隊卒問道:“頭,我們這裏怎麼會有一個夏士?而且此人看起來這麼年輕,會不會是假冒的?”

    康衙君搖頭道:“玉印是真的,而且這個印是青玉雕琢的,隻有在身邊帶的久了,又是心名互通,才會綻放出光芒。”說到這裏,他提醒兩個手下,“你們記著,回去之後不要多嘴,這件事隻要照例上報就是了,別人不問,你們就當沒見過。”

    見他神情嚴肅,兩個隊卒也是凜然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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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0-7 12:34:42
正文 第六章 青陽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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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蘆良鎮上,張禦將老丘誕生出來的一絲靈性力量消抹了去,隨後再用言印敕禁,確保之後再不會有這等力量出身。

    對於一匹普通的造物馬來說,沒有這種力量,對其反而是一種好事。

    做完這些事後,他又對龔毅道:“老丘已是沒有問題了,隻是沒有了靈性力量,它以後恐怕就沒法幹活了。”

    龔毅抹去涕淚,上前一把抱住老馬的頸脖,道:“那就不幹活,我們隻要老丘在就行了。”

    張禦靜靜看著這一人一馬,龔毅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那匹老馬則是輕輕用頭拱著這少年,似在安慰他。對於龔家來說,或許這匹老馬就是一位為家人付出了一生的年老長輩,他們隻希望它能好好活下去。

    他抬首望了一眼那晨起的太陽,自己也是時候動身了。

    雖然在幾名司寇麵前他暴露身份,不過對此他也是有過一番考慮的。

    青陽玄府就在安壽郡中,距離這裏並不十分遠,過去途中隻是相隔一個衛縣,現在啟程的話,用不了一天就可以到那裏。

    恐怕那時候,那位康衙君還沒來得及這件事傳報上去。

    他深知一個轉運正常的衙署事務有多繁雜,隻要不曾出現大的問題,那肯定先擺在一邊,因為有更多更緊要的事等著他們去處理。

    如果無人特意問起,甚至一直不會有人去過問。

    在與蘆良鎮的鎮民別過之後,他便在眾人相送之下乘上馬車,準備啟程前往治府。駕車的人仍是龔毅這個少年,不過此回馬匹換成了楊鎮長家中的四匹造物馬。

    這些馬匹金屬構造較多,血肉較少,看著雄健強壯,但是與老丘相比,就明顯少了幾分靈性。

    臨行之前,蘆良鎮鎮民還熱情的把很多小鎮特產塞到了車廂裏,讓他們一起帶走。

    張禦知道這是鎮民一片好意,也就沒有推辭。

    馬車在馬銅鈴的響聲去離開了蘆良鎮,往北而行。去往郡中的道路也很平整,不過大多空曠無人,兩邊隻有一片片的農田。

    而再往高遠之處望去。可以見到一座座半弧形的飛橋,像彩虹一樣架在天中,兩段都是虛虛淡入天際,可以想見,彼此相隔有多遙。

    張禦在來時也見過這類東西,知道這是穹橋,是為方便跨越州府而立的,一般隻需要百來息時間就能將人送到另一個州郡,軍府通過此物,便能在關鍵時刻迅速將軍力投放到青陽上洲的任何一方。

    這個時候,忽然天中傳來一陣陣龍吟,便見數條蛟龍騰雲駕霧從頭頂之上飛過。

    龔毅興奮道:“先生快看,那是白水蛟龍,那是我們安壽郡周圍縣鎮的護持造物,它們一直在全郡巡視,每天都能看到的。”

    張禦點了下頭,這蛟龍有七條,在地麵看著不大,可每一條的實際體型差不多也有二十多丈長,戰鬥力想來也是十分可觀的。

    其實以他的能為,要去青陽玄府,本也是可以飛遁前往的,不過按照青陽洲律令,玄修唯有在當地玄府造冊之後,才能在洲中飛遁。

    他是夏士,隻需遵從大律,對此規矩本可以不作理會,可這樣路上保不齊會有人或者這類造物過來攔截,那麼隻會增加麻煩,所以在地上趕路反而是眼下最為安穩的。

    一個多時辰後,馬車就進入了衛縣。

    這座縣城起於四十年前,建立伊始就是護衛府治,此間矗立有一座座外形極富流線感的大塔,通高百丈,直入雲霄,且一排排並列而立,一直綿延出去,看去十分震撼。

    塔身外表十分有質感,猶如披著一層厚重的鱗甲,在天光下泛著暗藍色的金屬光澤,其大體呈橢圓形狀,由下往上逐漸收窄,遠遠看去,渾然如一,異常華美。

    張禦心下懷疑,這或許也是某種造物。

    大塔之下一條貫穿全程的大道,寬約三十丈,清爽平整,兩邊遍植各色花卉,香氣陣陣,猶如置身花苑之中。

    這裏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隻是城中行人很少穿著傳統的寬袍大袖了,而都是線條簡潔的衣著,看著一個個明朗清爽。

    這個時候,十數個身披修身神袍的年輕男女,結伴從道路一頭走了過來。

    他們都是十七八歲,看得出應該是學子身份,雖非個個都是相貌上好,可都是體魄強健,身形線條十分美好,行走在路上,俱是洋溢著一股自信昂揚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把目光都投過去。

    龔毅羨慕的看著,道:“先生,那是繼昌學宮的學子,我等攢夠了錢,將來也來這裏進學。”

    張禦試著問了一下,才知繼昌學宮相當有名,就算在青陽上洲的諸州郡學宮中,也足以排進前十。且是洲內僅有的三座傳授天機專學的學宮,從這裏走出去的學子,大多數都能到天機部轄下各署司中研造神袍玄甲。

    他聽聞這些,也是若有所思。

    從衛縣出來,他們折道向東,又行了兩個多時辰路,差不多晡時初刻的時候,終是進入了巨州府治所在安壽邑。

    這座大城修築時別具巧思,布局散中有序,處處妙境點綴於秀麗山水之間,且又無有城郭,外人之人若至此,不知不覺間,才會驀然發現,自己原來早已是身在城中了。

    張禦乘坐馬車到來的時候,天中似剛落過一陣小雨,滿是清爽之風,他見這裏廣廈樓閣高低錯落,處處皆是飛廊虹橋,煙雨迷蒙,草木翠紅交映之下,遠山近水,毫無斧鑿痕跡的融入了城中,時不時還有成群白色飛鳥從城中的林地水泊飛過,可謂滿布自然意趣。

    這時他也是不覺點頭,念了一句“淡墨疏畫人間雨,飛虹淺融天上青”,若論風光景物,人與萬物之融洽,安壽邑無疑他一路過來見到的做得最好的,也無怪此城以“安壽”二字為名。

    這時龔毅伸手一指,道:“先生,那就是壽章台了!”

    張禦看過了過去,那一座華美高台,通體白玉所砌,高約百丈,望之猶如一山,上麵是重重宮觀樓影。

    天夏城邑,通常都是以大台為中心,並以此向外擴展城業,很少有例外,東庭都護府的瑞光城是如此,這裏的安壽邑也是如此。

    其實放大範圍看,此城身為州治所在,同樣也是屹立在全州地勢最高處。

    不過到了這裏,卻是很少再見到一路以來看到的那些造物了,這裏雖與衛縣相隔不算太遠,可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風格。

    一個是古老悠遠,沉澱深厚,一個可謂朝氣蓬勃,積極奮進。

    他思索了一下,推斷這或許與青陽玄府就身處此城之中有關。

    龔毅這時道:“先生,下來的路我不熟,先生要去哪裏,我下去打聽下路。”

    張禦道:“不必了,少郎送到我這裏就好,剩下路我自己走。”

    龔毅道一聲好,他想了想,便道:“那我就在那個方才路過的巧雲居落腳,在那裏等先生回來。”

    張禦點了下頭,龔毅今天是趕不回去了,肯定要在這裏住一晚,而他也不知今天能否順利去到玄府,的確有必要先找個落腳地方。

    與龔毅別過之後,他望準一個方向走去。

    在進入城中後不久,他就感覺到一處地界在吸引著他,便循此感應走去。

    這裏的道路沿山起伏,曲折環繞,十步一景,百步一畫,在繞過一個歇亭的時候,麵前敞露出一片泛著點點波光的大湖,岸邊荷葉片片,時不時有飛鳥掠水而過。

    湖心之中有一座巍峨宮宇,若塔似樓,高高在上,兩邊虹廊飛出,如舒雙翼,望去仿佛仙鶴展翅,看著著實清靈灑脫,意境渺遠,站在此處,頓生一股洗心滌氣,逸脫塵世之感。

    這時一駕小舟忽從虹廊之中飄來,未有多久,就順著水波來到了他麵前,在那裏輕輕晃動著。

    張禦一思,便就把袖袍一舒,穩穩站了上去。

    小舟輕輕一晃,就又往湖心而來。

    待來至虹廊方向,他踏上石階站定,抬目一望,便見這裏站著一名道人,頭梳道髻,一身素雲玉袍,看著月朗風清,其人對他微微一笑,打一個稽首,道:“貧道明善,為青陽玄府接引,不知是哪位道友到此?”

    張禦抬手一禮,道:“東庭玄府,玄修張禦,此來青陽玄府修業求道。”

    明善道人微露訝異之色,試著問道:“可是遠在東洋之外的東庭麼?”

    張禦道:“正是。”

    明善道人不覺點頭,又仔細了看他幾眼,側身一步,袖袍展開一引,道:“道友請。”

    張禦一點頭,便沿著台階走了上來,在與明善道人攀談了幾句,他問道:“道友是真修?”

    明善道人笑道:“正是,我在別處無有洞府,許是玄首見我可憐,就在玄府之中安排我做了一個接引。”

    張禦心下一轉念,通常有玄修的地方真修就會避開,看來青陽玄府格局獨特,不過他看此間的排布格調,認為這裏也有可能是另一個緣由,而且可能性很大。

    這時迎麵走來了兩個身著玄府道袍的男子,他們看見張禦,都是一陣驚異,兩人各自抬手對他一禮,道:“道友有禮了。”

    張禦同樣客氣還有一禮。

    其中一個男子笑著道:“在下夏侯明,這是我師弟錢忠,青陽玄府玄修,不知道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張禦也是報了自己的名姓,那男子與交談了幾句,便道:“張道友初來玄府,若有什麼不便,可來尋我師兄弟。”

    他們在這裏說話的時候,明善道人卻是站在一旁,微笑不言。

    張禦客氣謝過之後,便與兩人別過,和明善道人一同往宮觀方向走去。

    夏侯明看著兩人離去,目光閃爍著。

    那師弟錢鍾問道:“師兄,你想招攬此人?“

    夏侯明點頭道:“有此意思。”

    錢鍾卻不看好,語聲之中略帶不屑,道:“師兄,你可想清楚了,那可是東洋之外都護府的玄修,我們近來也不是沒招攬過,可他們所修的東西還是六十年前的那一套,無論是鬥戰之能還是章印運用的手段,都是差的太遠了,就算這位有些修為,可對我們又有多少用處呢?“

    夏侯明一笑,道:“我們現在人手欠缺,多幾個人總是有用的,走吧,那件事回去之後再從長計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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