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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璃 -【驕鳳令(商王戀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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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2: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季璃 - 驕鳳令(商王戀之五)

想要而得不到,究竟有多苦?
前世,她想要他一個歸期,卻苦等不到
只因命中註定,他的魂魄將歸於大海
而她的思念與傷痛,將會導致一個王朝的覆滅
今生,她僅求他一句承諾,卻再次落空
只因他是鳳家的炎爺,是掌控南方海域的霸主
對他而言,家族的利益永遠高於其它的一切
即使她哭著乞求、用自己的生命威脅,他也毫不動搖──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愛得如此深重、無法自已
明明被他傷得痛徹心脾,卻仍放不下對他的依戀
甚至為此辜負了一個真正愛她至深,自始至終都保護著她
為了她不惜竭盡全力、一次又一次與命運搏鬥的男子……
如果輪迴命數難以改變,他們的結局註定是苦澀
這一次,她不要再獨自承受,她要還他一個痛──
一個令他後悔莫及,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痛……
  
女主角:柳鳴兒
男主角:傅鳴生 鳳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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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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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2:49 |只看該作者
序言 季璃】

  大家好,我是季璃。歡迎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想要而得不到,究竟有多苦?!

  或許,沒有過這種執著與體悟的人,永遠也不會懂。

  在這本書裡,季小璃寫了很多夢境,說起做夢,從小到大,季小璃不只做過幾萬個夢,敢說有幾萬個,是用至少活過一萬天,而每天都會做上幾個夢來計算的,真的隨隨便便都有幾萬個,哈!

  季小璃做過預知夢,做過疑似前世記憶留下的夢,做過跟夢裡的人玩到在睡夢中都能聽見自己笑聲的夢,可是只有一個夢,在醒來時,不知道已經流淌下多少眼淚,揪著心,崩潰地哭了出來。

  當時在做這個夢時,沒想過這個夢會與這本書有什麼關聯,但在這本的故事大致底定,人物也都就位之後,一瞬間,那夢境的內容就像潮水般,全部涌回季小璃的腦海里,才發現原來很多事情在冥冥之中,早就已經被安排好了,就只等著時機成熟而已。

  那個夢境,是在一座大廟前,一個穿著白袍的長髮男人(請想象古裝男人把頭髮放下來的樣子)不知從何而來,風吹動他的白袍與長髮,臉龐十分好看,他對季小璃訴說一段他的故事,他說,他很愛一個女孩,可是卻傷害了她,總以為事情還有輓回的餘地,總以為只要自己回頭伸出手,她就還會在那裡,可是等到他發現之時,已經太遲太晚,如今的他想見她,卻再也找不到她。

  在那時,我以為自己知道什麼對我而言最重要,但是,我錯了,我現在只想再見她,想告訴她,我真的好想她……

  在聽著男人說話的同時,他的悔恨與心痛,不受控制地流進季小璃的心裡,揪得人快要喘不過氣,然後在同時,在我的身後,出現了另一個男人,以一種得道的通透口吻,說了幾句佛家的道理,忘記完整的內容,大概就是世人的愚蠢,通常都在於已經太遲了才懂得悔恨。

  那一番話還沒聽完,季小璃已經在睡夢中因為哭得喘不過氣而醒來,流淚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男人說的那些話,而是感受到他的心情,在夢醒之後,那沉痛的心情讓季小璃大哭了一場。

  我只能說,或許在當下沒有意識,但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將那男人所訴說的故事與心情,編進了整本書的脈絡之中,又或者該說,做了那個夢,就註定了會寫這個故事。

  何者是因,何者是果,在已經寫完這本書的這一刻,季小璃已經分不太清楚了,不過,在序裡還是必須先預告,這本書的結構與普通言情小說不太一樣,男主角不只有一個,關於這一點在後記裡會說明,但我會勸你們別先往後記翻過去,乖乖把本文看完之後再說,不然會後悔唷!

  看書吧!咱們容後再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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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3:0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一場滂沱大雨,將巍峨的皇宮洗刷得嶄新一亮,金黃的屋瓦,與雨後的陽光輝映,反射著教人為之眩目的光芒,讓這座位於京城央心的權力象徵,顯得更加耀眼輝煌,一如幾百年前的最初,未曾因為改朝換代而失色。
  在雨後的寧靜之中,一堵塵封了數十年的高大門扉被緩慢推開,鳳雛皇后屏退左右,一個人走進了殿門內,抬起螓首,看著毫無文飾的天板,那是完全不同於這皇宮裡其他宮院的簡陋,但她卻只是平靜地看著。
  在很多年前,在她仍舊是鳳雛公主,還是個六歲的小女孩時,曾經來過這座宮殿,那是她的第一次,卻也是最後一次。
  雖說是座宮殿,卻是四壁素淨,那顏色因為年久塵封而顯得泛黃,而除了四面墻之外,在殿央就只擺著一張楠木桌案,再沒有其他的傢俱擺設,卻因此而更顯得空盪。
  近三十年的物換星移,她從鳳雛公主成了鳳雛皇后,她先祖打下的江山,如今,卻已經是擎天帝的天下,此時再進到這座宮殿裡,同樣的空盪與樸實,教人感覺仿佛當年的歲月,在這個空間裡凝滯不動了。
  就在她望著出神的時候,一名高大的男人跟隨在她的後面走進來,擎天帝以沉穩的步伐走到他皇后的身畔,以一雙與中原人相較之下,顯得分外深邃的眼眸環視著這座宮殿。
  鳳雛皇后轉眸看見他的到來,雖然沒有預料,卻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地泛起一抹淺笑,與他一起看著面前的靜寂。
  半晌,擎天帝渾厚的嗓音含笑揚起,“朕從不知道自己的皇宮裡竟然有一處如此空盪的宮苑,大概就連最破落的冷宮都勝過這個地方。”
  在他的皇宮之中,再也找不到比冷宮更加荒涼破敗的地方,因為,在他的後宮裡不需要那個地方的存在,他僅立一後,自然也不會有失寵的嬪御被貶到冷宮,而改朝換代之後,百廢待舉,他不以為需要花費不必要的銀兩做修繕,所以也就任由冷宮繼續荒涼下去。
  鳳雛皇后笑著頷首,“別說皇帝你,就連我自己從小生長在這皇宮裡,也差點忘記了這個地方的存在,當年我父皇命人起造這座宮殿,為了讓一位奇人在這宮殿裡設陣祈雨,那年天熱大旱,我還是個六歲的孩子,親眼見到那個男人在這四面壁上各畫了一條龍,在他畫到第三面墻時,就已經有大臣發現,在第一、二面墻上所畫的龍鱗片上泛著異乎尋常的光澤,我還記得,當他畫到第四面墻時,這大殿裡已經飄著霧氣,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在雲端裡,連站在身邊的父皇的臉都快要看不清楚了。”
  說著,她頓了一頓,與自己的天子夫君相視著對方,見他認真且仔細地聽著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半晌,她才又開口接著說道:
  “所以,誰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但是,每個人都親眼看見原本畫在墻壁上的幾條龍騰空飛出,在一陣鳴吼之後,飛出大殿,飛進了御花園裡的大湖之中,霎時間,天地為之色變,刮起了狂風,而且雷鳴不斷,接著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從那一天之後,沒過幾日,雨勢便遍及了各地,完全解決了那場旱災,不過,也沒人再看見那幾條龍,而這殿裡的四面墻壁,自從那一天畫龍飛天之後,就空白到了今天。”
  “聽皇后精采的敘述,朕真希望自己也有幸親眼目睹。”
  “不,皇帝最好還是別看見比較好,那場出神入化的陣法有魔性,讓見過的人也都會著魔。”她笑著搖搖頭,明睿的眼眸環視空盪的四壁,“就連我的父皇也不能逃脫,雖然後世人常說他這位德顯皇帝不是明君,懦弱而且昏昧,可是,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但我也知道,他這好人為了保我齊家的江山,派遣大批宮衛去追殺這位精通三式之學的奇人,就怕有人得了他的輔佐,會威脅我朝的江山,但到最後,卻是你段擎天不需要藉助三式的精奇巧妙,就奪了我齊家的江山,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萬般由不得人哪!”
  所謂的“三式”,即是奇門遁甲、太乙神數,以及六壬神課,從古至今,“三式”之學就存在於皇室之中,為皇帝鞏固江山所用,而在民間但凡有修練高深者,就會被朝廷網羅,若是投入敵人陣營,便派兵誅殺之。
  但是,那位奇人修為之高,已經到了令她的父皇無法冷靜看待的地步,因為他婉拒受朝廷所用,所以,為了杜絕任何一絲毫他投身敵營的可能性,當年她的父皇下令傾重兵追殺,下令格殺勿論。
  “皇后,你今天是存心要跟朕算舊帳嗎?”擎天帝在心裡暗叫不妙,他可以為他的皇后做任何事,但唯有一件缺憾他無法改變,那就是這江山,是從她的手裡奪得的,無論當初的原因為何,結果一樣都無法改變。
  “若要與皇帝你算舊帳,還需要等到今天嗎?”鳳雛皇后輕笑出聲,微挑起一邊眉梢,瞅著這一生要與她同生共死的男人。
  “是,是不必等到今天,原本朕也不怕,可是,大概是最近做了太多惹你不高興的事情,難免要有些心虛,鳳雛,朕是皇帝,很多事情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朕,你該明白的才對。”
  他們二人沉靜地相望彼此,明明是寂靜的無聲,但是,對方的想法卻已經是點滴上了心頭。
  “皇后還沒告訴朕,既然是封了幾十年的宮殿,為什麼你今天會心血來潮想要讓人打開來看呢?”擎天帝笑著打破了沉默。
  “皇帝還記得今年三月初春的時候,尉遲先生進宮來探望咱們,順道代榮家的哥哥捎來了一份禮物嗎?”
  “朕記得,今天重開此殿之事,與那份禮物有關?”
  鳳雛皇后微笑頷首,才正要說明的時候,殿外傳來了宮人的通報,“啟稟皇上,督南海總兵姚啟雲進宮送來一封書信,請皇上過目。”
  話落,殿外的隨從接過了書信,交到擎天帝手裡,他與鳳雛皇后相視了一眼,拆開了書信讀看,旋即泛起一抹淺笑。
  “是鳳氏當家?”鳳雛皇后看著她夫君的笑容,心裡很快就猜想到,這封書信應該是與早該被召見進宮,卻遲遲不見蹤影的鳳氏當家有關。
  “皇后聰明。”擎天帝笑著放下書信,“姚啟雲代奏,鳳氏當家在助朝廷靖海之後,就不知去向,聽說在臨去之前,對姚啟雲說,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他說就算朕要怪罪,他也莫可奈何,但比起進朝受封,他要做的事情更加要緊,就算因此而真的獲罪,他也不在乎。”
  “好一個隨性的漢子。”她笑嘆了口氣,美眸之中泛過一抹激賞。
  “皇后,你可以繼續說下去了。”
  擎天帝挑起一道眉梢,神情略顯不悅,雖然她說的是實話,可是身為她的夫君,聽到從她口中吐出對別的男人的激賞之情,而且是一個長得極好看的男人,讓他打從心底高興不起來。
  “皇帝不告訴我,你打算拿鳳氏當家怎麼辦嗎?”他們心裡都很清楚,若無鳳氏之助,朝廷就算花上數十載的時間,也不可能完成靖海之舉,而這數十年之間,不知要有多少人因海上的倭寇與盜賊而枉死。
  “皇后,請你繼續說下去。”
  聽他一字一句,似淡卻沉,鳳雛皇后知道他是不打算給答覆了,但她也不想在此刻追問,知道於事無益,稍緩了口氣,又開始說道:“尉遲先生給我帶來的,是一大箱子的冊本,曾經,榮家的祖先替我齊氏王朝私下辦了很多不能讓人知道的暗差,而追殺那位奇人,是榮家留在朝廷的一隊精銳高手所辦的最後一件差事,但他們沒能殺掉那個人。一直以來,在他們這些高手辦完差之後,會給皇帝回覆,可是,整個辦差的過程卻會回覆到榮氏本家,會由榮氏當家親自記成暗冊,妥善收藏保管。”
  擎天帝自始至終只是沉靜地聽著她所說的每一句話,知道她所說的是自己家族的過往,卻也是一個王朝曾經的榮華與晦暗。
  “在那本冊子裡記載著,他們沒能成功,是因為有一名極其美麗的女子,在關鍵的時候衝出來替她的夫君擋刀,在敘述裡,那一刀砍得十分之凌厲,所以,她一口氣沒能捱得住多久,只足夠她對自己的夫君說上一句話。”
  話落,鳳雛皇后轉眸直視著站在面前的偉岸男人,雖然年屆四十,英氣卻不輸當年,想這整件事情發生之時,他們還不過都是少不更事的孩子,根本沒有想到他們會有一天,同時站在這座殿堂裡,談論著這樁悲劇。
  “在場沒有人聽到她究竟說了什麼,只知道是一句很簡短的話,在她把話說完之後,就見那位從來是面不改色的男人,臉上的表情?
  然變得有痛恨,有不捨,還有哀傷,在女子斷氣之前,激動的抱著她,要她把所說的話收回去,不過,剛才我說沒有人知道女子說了什麼話,那倒也不盡然,說不定有就近的人聽到,可是,卻無法證實,因為,在那一場殺戮之中,榮家一隊三十人的精銳,只有最後回來轉述的那人活了下來,而從那一天之後,就再也沒人見過那位奇人,自然,也不可能見到已經死去的女子。
  “皇后是好奇,那名女子究竟對她的夫君說了什麼話嗎?”
  “是,這幾天我一直在猜想,卻覺得她所說的話,不會是愛,一個將死之人的表白,誰能忍心要她收回去呢?而我也猜也不會是恨,要不,她怎麼會替他擋刀而死呢?所以我想不透,她究竟是說了什麼話呢?”
  說完,她輕輕嘆息了口氣,抬起螓首仰望著一如當年未變的殿閣,曾經畫龍飛天的情景仿佛仍舊在眼前,轉眼間,卻已經是好遙遠的過往。
  無論她如何猜想,終究不是當事之人,只知道在那位奇人隱匿行蹤之後數年,江湖上出現了一位叫做傅鳴生的惡人,同樣懂得奇門遁甲之術,行事卻更囂張狂妄。
  只是那時候,她仍舊是“鎮國公主”,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十三翼大軍其勢銳不能擋,她自然也無暇分心去注意這些江湖奇聞。
  所以,無論是那位奇人或是傅鳴生,人們在他們身上加諸了多少不可思議的傳說,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怕是只有他們本人自己心知肚明,沒人能替他們給一個真確的答案吧!
  畢竟,千百年來,總有無數的“人們說”,而人們總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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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們說,在這天底下有一座山谷,在山谷之外,終年都刮著如刀般的凌厲大風,雲色灰暗不見天日,但是,在山谷之內,卻是雨天少晴天多,據說是因為被施設了奇門遁甲之術,所以四季如春,永遠都有百花盛放。
  人們說,在那山谷裡,住了一個人,他的本領深不可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年紀輕輕便統領一干武林高手,因為性格狂妄,行事不照常理,許多武林名門、朝廷權貴都吃過他的苦頭,因為對他深惡痛絕,所以,他又被稱為“天下第一惡人”。
  “傅鳴生”,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意義,在這天底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們對他感到懼怕,卻也同時覺得好奇,聽說他心愛的女子柳若蘭絕美宛若洛神再世,自從得到心愛的女子之後,他便隱居於百花谷之中,在武林之間流傳的事跡便漸漸地少了。
  再加上這兩年,段擎天的十三翼大軍進攻中原,與朝廷的軍隊在各地掀起連天戰火,在亂世之中,人人自危,為求自保而汲汲於營生,對於江湖上的事情也就不再過問追究,人們甚至於不知道那傅鳴生是否仍舊活於世上,抑或自始至終,這位高人根本就是一則虛撰於武林之間的神話。
  一隻黑鴿振飛雙翅,越過“惡鬼峽”的大風,在翻越山嶺之後,飛進了充滿鳥語花香的山谷,停歇在一處宅邸的廊桿上。
  這時,女子春蔥般纖細的手捧住了黑鴿,取下系在它腳上的小竹筒,取出筒內的書信讀看,在看完之後,她轉頭笑著對屋裡的男人說道:“生哥不問這鴿書裡寫了什麼嗎?”
  “不必問我也知道,一定是在說齊朝覆滅,段擎天即位之事。”男人一身白袍,面若冠玉,外貌看起來未出三十,可是,說話的語氣與態度,卻令人覺得宛若百歲的老翁,有著常人難以比擬的通透與深沉。
  柳若蘭走回屋裡,笑著點頭,“是,一如生哥數年前的占測,齊朝真的亡了,生哥果然是料事如神。”
  “凡天地之間,事無變則不發,事發則機顯,機顯則可見事情端倪,早在數百年前,當天始皇帝立齊朝,冊南宮鳳雛為皇后,即機已成,事已定,所以要滅齊朝的人必是段擎天無疑。”
  “生哥的意思是天始皇帝即位,就註定了段擎天會滅齊朝?”
  “不,機變的關鍵在於鳳雛皇后。”在說話的同時,傅鳴生只是斂眸瞅著搖籃裡的嬰孩,眼皮子抬也不抬一下,“若蘭,我曾經跟你說過,所謂的天機,說來玄妙,其實本質上很簡單,你還記得嗎?”
  “嗯。”柳若蘭點頭,其實,傅鳴生鮮少與她有深入的對話,所以凡是他提及過的,她絕對不會忘掉,“生哥說過,其實天機就在人或事物為生變動的閃念剎那之間,也就是所謂的靈機一動,心念轉,便生變異,當變異產生之後,三傳發用,相互因果便開始生生不息,直至大衍之數,生滅交替,則滅生,則生滅,但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天始皇帝立了皇后,所以要滅齊朝之人,必是段擎天呢?”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終於,傅鳴生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
  “什麼?”柳若蘭滿臉興奮期待,每當他願意正視她時,總是能夠令她感到無比愉悅。
  因為,自從她生下女兒之後,他的全副注意力就在女兒身上,明明不過是個只會“呀呀”亂叫的稚兒,可是他能夠一整天抱著她,細心地哄著,無論是天文地理,或者是奇門神課,還是飛天遁地的江湖故事,他都能拿來給女兒當哄她睡覺的床前故事。
  “有道是:天機不可泄漏也!”傅鳴生勾起一抹淺笑,目光再度回到女兒白嫩的臉蛋上,“不是我吝嗇不想告訴你,而是很多事情即便我告訴了你,你也不會懂,只能說擎天帝即位,天下大勢已定,事物將變未變的痛苦時刻已經過去了,從今往後,百姓們會有很長的一段太平日子可以過了!”
  柳若蘭頓了一頓,知道他話裡暗示她休再多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可是,我看生哥的臉色似乎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天下太平,是天下人的事,與我傅鳴生何干?”傅鳴生泛起冷笑,在他的眼裡只能看見躺在搖籃裡,甜美酣睡的小嬰孩,那白雪似的臉蛋,涂硃似的小嘴,幾乎已經可以看得出來長大之後,姿顏絕對不在她娘親之下。
  柳若蘭走到夫君身畔,與他一同俯視著他們的親孩,“生哥在擔心什麼呢?咱們鳴兒不是好好的睡著嗎?”
  “那天,我做了一個惡夢,預警著我的鳴兒十七歲時,會有一個大劫難,若蘭,依你說,你若是我,你會怎麼辦呢?”話落,他轉眸瞅著她。
  柳若蘭被他一雙銳利如刃般的眼神盯得心裡發慌,“我能怎麼辦呢?生哥,人家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難不成我能替鳴兒化解劫難嗎?”
  “如果我能解她的劫難,可是要有人償命,你身為她的親娘,可願意為她捨命嗎?”傅鳴生的雙眸,深沉得就像兩丸不透光的黑色石頭。
  “我……我自然是願意的啊!可是,不怕的,鳴兒有你這位厲害的爹爹,憑你的能耐,一定可以幫她避禍的,是不?生哥,是不?”
  柳若蘭看著夫君沉定的眸色,心口不住悸了一悸,不自覺地迭聲追問,為了從他口中得一個肯定的答覆。
  傅鳴生看見她美麗的眼眸之中閃動著惶恐,半晌的沉靜之後,伸手拍拍她的臉頰,輕聲道:“是,鳴兒有我,你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在聽到他的回答之後,柳若蘭不自覺地松了口氣,有一瞬間,她真的以為傅鳴生要拿她的命給女兒償解劫難。
  如果他執意如此,她不以為在這天底下,有誰能夠阻止他!她聽說他曾經闖過鬼門,進陰曹幽都去搶回想救之人的魂魄,在生下鳴兒之前,她曾經試圖問他,想要證實是否真有此事,但他只是聳肩笑笑,沒回答她的問題,而她忘不掉那瞬間他眼眸之中的晦澀與陰暗。
  這時,屋外忽然竄過一道教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的閃電,吸引傅鳴生走到門邊,他抬眸看見積沉在山邊的灰烏雲朵竄過一道又一道的閃電……
  “生哥,是春雷,新的一個歲年又要開始了。”柳若蘭也跟著走到他的身邊,笑著說道。
  但是,一陣又一陣的閃電光亮,宛如無數條發亮的銀龍,竄過天邊積沉的烏雲,卻是久久不聞雷鳴的轟然之聲。
  明明是閃電狂作,卻久久不聞雷鳴,讓柳若蘭這個對天文地理僅是一知半解的女流,也隱隱不安了起來。
  “生哥?”她抬起眸光,看見傅鳴生的臉上泛著一絲沉肅。
  “這不是春雷,是陰雷。”他望著天邊的閃電,以平靜的嗓音為她解惑。
  “陰雷?”
  “所謂陽雷以生,陰雷以殺,亮而無聲者,稱為陰雷,這不是春雷,是有人蒙受極冤訴諸於神,天聞之所訴而降下的陰雷。”
  “幫不上忙嗎?”她小聲地問道。
  聞言,傅鳴生失笑,搖了搖頭,“我傅鳴生被稱是天下第一惡人,不是天下第一善人,我幫不了那個人,也一點都不想幫忙,況且,以這天象看來,這冤必定能報,不過要需時十數年,待水到渠成,天會還公道的,你不必替那受冤之人擔心。”
  “那就好。”柳若蘭輕吁了口氣,又再拾笑顏。
  “我想要將今日這天象給記載下來,若蘭,你去書房替我準備文房四寶,我一會兒就過去。”一直以來,他就有記手札的習慣。
  “好,那我先替生哥磨好墨。”
  “就麻煩你了。”
  傅鳴生看著妻子翩然離去的纖細麗影,睿智的眸光在一瞬間變得陰沉,回到搖籃旁,見女兒已經醒了,看著她稚嫩的臉蛋,目光無比憐愛。
  “鳴兒,你想聽故事嗎?”他伸手抱起嬰孩柔軟的小身子,讓那白嫩如雪的小臉靠在他厚實的肩頭上,大掌輕輕地拍著小而軟綿的背,“那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那時候,有一個很聰明的智者,他懂得觀天象,用計謀,他的借東風以及空城計,至今依舊為後人所津津樂道,可是,這樣一個聰明的男人,卻做了一件所有人都覺得既蠢又笨的事,你知道他做了什麼事嗎?鳴兒。”
  說著,傅鳴生的語氣頓了一頓,抱著懷裡的娃兒走到門口,見那奔竄於烏雲之上的銀龍逐漸地遠逝而去,沉思半晌,又開口繼續說道:
  “讓爹告訴你,那位智者在他的主人死去之後,選擇了繼續輔佐主人之子,人們都說這位智者是為了報效主子知遇之恩,所以忠心不二,明明有才能卻不妄擅稱帝,殊不知,是因為他老早算出了天命,知道天命不能為他一己所違逆,他有過人的聰明才智,卻沒有一統天下之命,時不予他,命不予他,為了要天下太平,他的國家必毀,也必須被毀不可,所以即便心知肚明他要保護的主子是一位扶不起的阿斗,也只能毅然而為之,只能說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會失敗,做盡了一切努力,就等著失敗而已。”
  “唔哈……”小小的女娃兒當然聽不懂這些艱澀的話,可愛地打了個呵欠,小手揪著爹親的白袍,一雙晶亮的眼眸又緩慢地合上。
  傅鳴生感覺到懷裡的小人兒就像軟綿的麵團般偎在他胸前,知道她又困睡了去,不禁露出會心一笑。
  這瞬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在黃泉的忘川河畔,一字一句,都充滿了急切與擔憂,一字一句,都像是烙鐵般,無論年歲如何流逝,他都依然深記在心裡。
  ……信我,你信我,離開那個河岸邊,過來喝掉這碗孟婆給你熬的湯,信我,不必苦等千年,我一定讓你得償所願……
  “鳴兒,既然給了承諾,我就會做到,只要是為了你,就算是要我喪命,我都不會有絲毫猶豫,我要傾盡畢生所學,只要能夠保你平安無事,即便是要逆天而行,我都在所不惜。”雖然他的字字句句,都是含笑說著,可是,在他眸光之中的堅定,卻宛如鋼鐵一般不可動搖。
  因為,“逆天而行”這四個字用說的很簡單,但要是人人知了命數便可改命,不服於天道便想逆行,那麼,這天底下豈不大亂乎?
  所以,想要逆天,便需要付出代價,要逆行之事越大,要付出的代價便越沉痛,甚至於有極大的可能,會被要求付出己身根本就承擔不起的損失。
  這一切的一切因果輪迴,沒有人比傅鳴生看得更加明白通澈,但他的心意已決,誰也不能迫他更改。
  這時,許久不見夫君前來的柳若蘭終於按捺不住回來尋喚。
  “生哥,若蘭已經將墨磨好……了。”最後一個字,就像是無心的呢喃般從柳若蘭的朱脣間逸出,她看著心愛的夫君懷抱著他們的女兒,滿足愉悅的神情,仿佛抱著天下最珍貴的至寶。
  看見她的到來,他伸出食指抵在脣上,示意她噤聲,免得吵醒了女兒的憨睡好夢,然後轉身從她面前走開,低沉著嗓音對她說著陰陽五行之道,一邊以大掌輕拍著女兒的背,臉上的神情再滿足不過了。
  柳若蘭看著夫君懷抱著他們女兒的背影,心裡有一絲悵然,感覺自己被他們父女二人拒於千里之外,人們都說,她是傅鳴生最愛的女子,他得了她之後,便隱居於這個“百花谷”,從此不再涉足江湖半步,足見對她的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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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所以,是她太過貪心,才會覺得不滿足嗎?
  因為她冀望得到更多,才會胡思亂想,覺得在傅鳴生的心裡,其實藏住著一個比她更重要的人嗎?
  一定是她多心了!柳若蘭笑著在心裡安慰自己,想自己太多心了,竟然會想要與女兒爭風吃醋,鳴兒是她的女兒,是他的親生骨肉,他不過是對女兒格外寵愛,她根本就不需要有任何多餘的想象。
  柳若蘭看著心愛的男人雙掌捧抱著女兒,仔細地端視那張敷粉似的小臉蛋,冷不防地,他的眸光一沉,冷得宛如萬年不化的寒冰。
  “若蘭。”傅鳴生冷不防地開口喚道。
  “是,生哥?”
  “如果你沒事就先出去吧!鳴兒由我來哄著就好了。”
  “生哥要忙,孩子還是讓我——”
  “出去,不要讓我再說一次。”他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在那小臉旁的一條鮮紅傷痕,那朱艷的顏色,仿佛只消再多加點力道,就能割出血來,令他知道這道傷不會是意外。
  一瞬間,柳若蘭的心情與其說傷心,不如說是害怕,因為他陰沉的視線令她感到兜頭的冰冷,她轉身撞上正端著茶湯迎面而來的老僕人,吃了疼卻沒有停下,拔腿沒命似地跑開,不停地奔跑,仿佛怕要被殺掉。
  原來不是她多心;原來,自始至終,令傅鳴生從江湖隱退的原因,從來就不是她柳若蘭!
  從來就不是她柳若蘭!
  十五年後
  大風起兮,雲飛揚。
  而隨著風流逝的,是人的悲歡離合,是輓留不住的歲月更迭。
  十五個年頭,對於已有千年萬載的天地而言,仿佛不過才一眨眼的功夫,但是,卻足以讓當初還在襁褓裡的小娃娃,長成美麗而動人的少女。
  人們從未進過“百花谷”,也進不了“百花谷”,卻仍舊不斷在說著關於這山谷的流傳,他們說,在這山谷裡,依舊是一年四季如春,永遠都有盛開的鮮花,只是近幾年,在夜半人靜時,會聽到老虎的吼聲從谷中傳出,那威猛的叫聲透過“惡鬼峽”的大風傳送,會令聞者喪膽。
  雖然只是人們之間的耳語流傳,卻與事實相去不遠,此刻,在山谷裡的原野之間,各色的罌粟花隨風搖曳綻放,將晴空點綴得璀璨萬分。
  然而,再嬌再美的花朵,都比不過一身紅衣的少女的嫣然顏色,柳鳴兒站在花海之中的一顆大石上,斂眸環視罌粟花海。
  她一雙嬌艷的美眸,宛如最烏黑璀璨的寶石,顧盼之間,說不出的流轉動人,瓊鼻朱脣,如脂般的雪肌在一身茜紅衣飾的襯托之下,更是光潤得教人一刻也舍不得從她的身上移開視線。
  只是才十五歲的年紀,讓她的身形看起來就像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卻也已經可以預見,再過幾年,她一定會出落得更加動人,擁有傾城的絕色。
  此刻,柳鳴兒臉上的表情非常認真嚴肅,完全不似在欣賞花海的美景,而她確實也不是在欣賞美景,而是在破解陣法。
  在這“百花谷”裡,到處都有她爹傅鳴生設下的奇陣,看似與平常無異的景色,其實埋藏著會教人迷失其中的奇門之術,而破解這些大小不一的陣法,就是她從小做到大的事情,而且,是不得不為。
  因為,如果她不學會破陣,就可能會被這些迷陣困住,在她八歲那年,曾經在山谷北邊的樹海里,被一個“潛龍陣”困了兩天一夜,最後當她爹把她給救出來的時候,她心裡的害怕都成了憤怒,哭著對他又打又罵。
  我一定不要再理你了!大壞蛋!爹是大壞蛋!
  想著,柳鳴兒輕撇了下嫩脣,還記得她爹只是一臉沒轍的苦笑,輓著袍袖給她擦掉眼淚,那表情似乎在說,明明告訴她不要一個人隨便跑到北邊的樹海來,她就偏不聽,現在竟然怪起他來了!
  不哭了!乖鳴兒,快別哭了,回去爹給你變個把戲,就當做是給你賠罪,好是不好?
  一直以來,她就最喜歡親爹所施展的奇幻之術,總是能教她看得目瞪口呆,讚嘆久久不已,不過她心裡雖然已經原諒了,卻還是氣得嘴上沒饒人。
  爹大壞蛋。
  因為被困了兩天一夜,沒吃沒睡,她早就沒力氣走路,讓親爹抱在懷裡走回竹軒,明明已經虛弱無力地偎在他的懷裡,還是不忘再補罵一句。
  好好好,爹大壞蛋,是全天底下最壞的大壞蛋。
  終於,爹親一句一聲的討好,教她感到心滿意足,再也提不起氣,也因為終於可以安心下來,小小的身子一個放鬆,就倦睡了過去,等到她再醒來時,已經是在竹軒裡,案上已經備了一大桌子她愛吃的菜肴在等著。
  這時,回憶的思緒戛然而止,柳鳴兒彎起一抹如月牙般滿滿的笑容,因為她終於看出了陣眼所在,知道該如何破解眼前的陣法。
  她拔起剛才準備在一旁的長桿,身形輕巧地跳走到另一塊石頭上,將手裡的長桿往東南方向的花海射去,這時,她看見長桿穿過如幻影般的花海,逐漸地沉沒於地面,不到片刻的功夫,長長的桿子已經全沒入地。
  柳鳴兒看著長桿沒地,忍不住哇哇大叫,“爹你這個大壞蛋,要是鳴兒一腳踩到那坑裡去,豈不是一條小命嗚呼去也,爹大壞蛋!大壞蛋!大壞蛋!”
  她哼哼了兩聲,雖然嘴上是抱怨,實際上卻是滿臉小人得志的笑容,因為只要再花一點功夫,她就可以全破此陣,而每多破一陣,距離她可以出谷去玩的日子就又更近了!
  沒錯!其實她對破陣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她爹說,只要她可以把“百花谷”裡的陣全部都破解開來,谷門就會打開,到時候她就可以出去玩了!
  順道,她要去找她爹,找到他之後,要好好抱怨責怪他一番,罵他怎麼可以把女兒拋下,一個人江湖逍遙去了!
  不過也因為她從小就對奇門遁甲之術不感興趣,所以當她爹在說明破陣之術時,她常常不太用心,因為仗恃著她爹會一直陪在身邊,就算被陣困住也很快會有人來救她,以致於她現在為了破陣吃足苦頭。
  但她並不氣餒,也不覺得麻煩,因為,她爹在兩年前去雲遊四海之前,曾經說過,在“百花谷”之外的世界,比起谷內險惡百倍,如果她沒有養足本事,絕對要吃大虧的。
  這時,在山谷的深處傳來渾厚的老虎吼聲,柳鳴兒明眸一亮,循著老虎的吼聲來處,回頭大喊道:“白銀!白銀!白銀!”
  在充滿草香與花朵芬芳的“百花谷”裡,少女如鈴般悅耳的嗓音回響久久不絕,在她的叫喚隨風飄散開來之後,一瞬間的寂靜沉降,驀地,一道黑白相間的龐大身影從花海之間撲了上來。
  “哈哈哈……”柳鳴兒被大白虎撲倒,不過她沒示弱,早已經手腳利落地反手一勾,翻身騎上了厚實的虎背。
  白銀有著一雙深邃的藍色眼睛,一身乾淨而分明的黑白紋路,身形比起尋常老虎更大幾分,讓小主子騎在背上是綽綽有餘。
  “白銀,往左!跳到那塊大石頭上去!直去!危險!快調頭!哈哈哈……差一點就要中計,白銀,你可要當心啊!要是你有個萬一,你心愛的黃金可是要守寡的啊!”
  白銀不屑地以鼻噴哼了聲,似乎在抗議自己被小覷了,他們一人一獸的默契十足,大白虎在花海之間奔馳,聽著小主子的指令,閃開了危險的布陣,一時間,沁著花香的風吹拂,好不樂融……
  人們說,從遙遠的海面上看“刺桐城”,這個天下第一大港有著無愧於此封號的綺麗與繁華,在黑夜裡,它是光明的不夜城,千萬的火炬與燈花,將城坊上的夜空映照得比白日更加明亮璀璨。
  無論是商賈與旅人們都知道,只要在海上見到“關鎖塔”,就知道自己已經離“刺桐”不遠了,而登上“關鎖塔”,便可以見到成千上百艘的商船正乘風破浪,遠渡重洋而來,那壯闊的景色,見之一回,便永生難忘。
  “洛陽橋”,位在港灣與晉江以及洛陽江的流通河口,是“刺桐”連接內陸河道的轉運口,許多從海上運來的商貨,都是直接由這裡就運上船舶,隨著河道送往大江南北。
  人們都笑說,這些貨才剛下了大船,就立刻坐上小船,不二日就送到買賣商家的手裡,比誰家的黃花閨女兒都搶手呢!
  這時,河岸的碼頭邊,傳來此起彼落的吆喝聲,大夥兒趕忙著把貨給搬上搬下,白袍男人站在臨岸的酒樓扶靠旁,冷斂地注視著這一切。
  乍一見他的外貌,會以為他是個溫文儒雅的書生,再一細看,卻會發現在他眼眉之間的沉靜氣息,並不是書卷之氣,而是一泓如寒水般的透澈,只是內斂的性格讓他把鋒芒藏得極好,所以,如果不知道他真實身分的人,只是瞧見他面若冠玉的外表,真會以為他是一介俊美書生。
  “炎爺。”一名黑衣護衛悄聲來到主子的身後,壓沉嗓音稟報道:“探子剛才回報,送來一封書信,請爺過目。”
  白袍男子反手取過手下遞來的書信,拆開蠟封讀看,好半晌,他只是沉靜不置一詞,教人無法從他的表情判斷出喜怒。
  跟隨在主子身邊多年,黑衣護衛——汪飛,對於主子的性格也仍舊是捉摸不透,卻也不敢妄自揣度,畢竟,他的主人是“鳳島”的主人,鳳氏船隊的東家,是在這南方海域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總商”鳳熾。
  鳳熾,一字炎,起初,是因為人們避稱其名,便取字喊他為炎爺,時日久了,就成習慣,這稱喚便沿用至今,如今,只要聽到這兩個字,便知道代表著鳳氏的當家,是實際上掌握南方海域的霸主。
  天下人都知道,凡是繳了鳳家的“買水”,就可以在船桅掛上鳳家的鳳凰旗令,如此一來,他們便可以在中原沿海通行無阻,無畏海上盜寇的威脅,甚至於是萬里之外的東西遠洋也具有同等效力。
  而在“刺桐城”,人們又稱鳳熾為“總商”,由這個封號,便可知道他在此地商界的身分地位不凡。
  因為,鳳家可以調遣的船舶有上萬艘之多,所以,不只是在銀兩金援的拉攏,就連做生意的船隻,只要商人同意分抽的條件,鳳家便可以提供船隻讓對方出船做生意。
  而在商貨到港之後,鳳家分七,借家分三,因為少了出船的本錢,乍看只得三分太少,可是歸後所得之利益,卻比自家備船所出本錢得到更多,以致多年來,有越來越多海運商人歸附到鳳家的旗下,鳳家的聲勢也日益壯大。
  而這一切舉措,都是在鳳熾即當家位之後,才做出的決定,也可以說,鳳家能有今日的聲勢,全多虧了這位年少當家,說他是真正主宰南海的霸主,一點也不為過。
  “看來,我還是非得親自去一趟不可了。”在看完書信內容之後,鳳熾隨手將書信交回給汪飛,在此同時,一抹淡淡的淺笑躍上他的脣畔,似乎剛才在信裡見到極有趣的內容,令他莞爾不已。
  汪飛不明所以,順從地接回書信,抬頭瞅了主子的側臉一眼,瞥見他藏在笑裡的幽冷,猜想信裡所載明的絕非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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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鳳熾一向不是喜怒形於色的人,此刻,他眸光沉靜地直視著河流另一畔的熙來攘往的人們,泊在運河裡的船舶無分大小,十有七八都懸掛著鳳凰旗令,宣示自己的船隻受到鳳家的保護,不怕受到任何侵擾,可以安心做生意。
  這一幅人們其樂融融,歌舞升平的景象,他都看在眼裡,但他的眼神卻顯得很平淡,淡得幾近冷漠。
  他知道受到鳳家庇護的人們,對他皆是感激不盡。
  這些人把他當成了活菩薩一樣崇拜而景仰,如今,不只是在“刺桐”,甚至於是在更南方的第二大港口“興蘭”,他說一句話,其威力更勝過皇帝所頒下的聖旨,無人膽敢違逆。
  殊不知,他所做的一切,並不為天下任何人,他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他只是對於事情的利害得失,計算得太過清楚而已!
  只要是所做的事情對鳳家有好處,他就會去做,只要是對鳳家有害的,他就必須消滅那個禍害。
  哪怕是要不擇手段,哪怕是會有必要的犧牲,他都在所不惜……
  “百花谷”裡總是和徐的風,吹到了北邊的樹海,瞬間夾帶了寒意。
  在“百花谷”的北邊有一處樹海,終年遍布濃蔭,在樹海深處幾乎到了不見天日的地步,或許是因為八歲時曾經在這裡被困了兩天一夜,所以柳鳴兒好些年不曾再涉足此處。
  她與白銀一路閃躲陷阱,不料闖到了這裡,不過,或許是因為不再是八歲的小娃兒,加上有白銀傍身,這些年來,她破解陣法的功夫也進步了,所以,再見到這樹海,已經不若孩提時般恐懼。
  柳鳴兒站在樹海的邊緣,明明在她身後的原野上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但林子裡卻是陰風陣陣,就算下一刻有妖魔鬼怪跑出來都不稀奇。
  雖然心裡還是有點害怕,可是柳鳴兒吞了口唾液,吸氣壯膽,伸手撥開半人高的長草,提步走進樹林。
  但幾乎是立刻地,白銀躍身上前,擋住了小主子的去路。
  “白銀,讓我過去!”
  說完,柳鳴兒瞪了它一眼,靈巧地閃身,就要從大白虎的後面繞過去,但立刻又被擋住,這次,連隨後追從他們而來的黃金都跟著一起過來擋她。
  “黃金,怎麼連你也鬧我!”
  “白銀”、“黃金”一如其名,白銀的毛皮是白色的,在陽光之下,甚至會泛著如銀般的光亮,而黃金的毛皮是黃色的,是一隻姿態非常優美的雌虎,柳鳴兒常開玩笑說它是虎界裡的大美人。
  它們是傅鳴生送給女兒的禮物,先是白銀後是黃金,剛來到她身邊時,都還是剛斷奶的小老虎,自從它們成年以後,柳鳴兒就一直期待它們會生下小老虎,可是卻一直都沒見到黃金有懷孕的跡象,關於這一點,柳鳴兒對白銀一點都不努力頗有怨言。
  白銀朝著小主子哮吼了聲,表情非常嚴肅認真,似乎在警告小主子樹海里面有危險,要她別進去。
  柳鳴兒回瞪白銀,不太高興地鼓起腮幫子,而一旁的黃金似乎早就習慣他們劍拔弩張的對峙,見怪不怪了!
  “你!”柳鳴兒伸出食指,指住了白銀的鼻尖,與一般老虎不同的是,它的鼻子顏色是略深的粉色,看起來與一雙藍色眼睛相得益彰,但柳鳴兒知道白銀最討厭的就是自己的鼻子顏色,“你最好給我搞清楚,我才是主子,我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你不能阻擋我,聽見了嗎?”
  自從白銀成年以後,他們一人一虎最常上演的戲碼就是“爭誰是老大”,“爭誰說的話才算數”,白銀是一隻極具靈性的雄虎,會保護它領地裡的所有東西,不只是黃金,當然也包括了柳鳴兒在內。
  所以,對於小主子的撂話,白銀哼氣,如果以人來形容的話,就是“嗤之以鼻”,頗有不屑之意,擺明沒將她的警告放在眼底。
  “好,很好!”柳鳴兒也哼哼了兩聲,沒再跟白銀僵持下去,轉身乖乖地往回走,走了好一段距離,發現兩隻老虎的防備已經不再嚴密之際,飛快地回頭往樹林裡跑去。
  “吼……”白銀大叫了聲,迅速地追上小主子。
  柳鳴兒耍了它們,自然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在奔跑,她沒笨到以為自己可以跑贏老虎的腳程,知道很快就會被白銀追上,只是跑給白銀追,是她在谷內窮極無聊時,常會玩的小遊戲,忍不住又想玩一下而已。
  驀地,她看見了濃密的樹林裡閃過一縷灰色的人影,以為是照顧她的-爺爺,卻又再一次看見人影時知道不是他,因為-爺爺的背已經很駝了,而那個人影在移動時,腰桿兒可是直挺得很。
  “白銀,黃金,你們快看快看!林子裡有人!”她一邊喊著,一邊改變方向朝著人影追過去。
  白銀看見小主子往人影的方向移動,忍不住發出一聲幾近憤怒的狂吼,瞬間加快了腳程,在小主子接近人影之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吼……”白銀朝著小主子叫吼,聲音無比的激動,如果要翻成人語的話,大概就是“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孩,明明就知道有危險還一直跑過去,存心要把我給氣死就對了啦”。
  “可是我看到有人啊!”柳鳴兒噘起嫩脣,不用想也知道白銀這傢伙一定在罵她“不知死活”,明明就是山中之王,卻比婆娘還嘮叨。
  白銀才不管她的爭辯,甩動長尾,輕拍了下她的大腿,趕著她回去,而黃金在後面咬住她的裙擺的一角,不斷地將她往後拉。
  柳鳴兒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它們拖拉著走,眸光依舊不斷地搜尋著那道灰影,在她記憶之中,在她孩提時候,“百花谷”裡除了她爹與她,以及-爺爺之外,還有其他的人,她一直記得自己小時候是有玩伴的,印象中還不只一個人,年紀都比她大上幾歲,卻突然在某一天就統統不見了,會不會那個灰影人是她玩伴裡的其中一人呢?
  “是鳴兒嗎?”
  就在他們一人二虎走了大段距離之後,突然從林子裡傳來一道女子的嗓音,柳鳴兒有些吃驚地回頭,而白銀和黃金則是豎起了戒備。
  “是誰在說話?”她想要更靠近一些,可是兩隻老虎則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再過去,合起來像是道墻般堵住她。
  “你過來一些好嗎?鳴兒,我不太聽得到你的聲音,過來些好嗎?”女子的嗓音十分柔軟可親,這時,一陣大風吹起,呼呼的風嘯聲幾乎把女子的聲音全給掩沒過去。
  “我不能過去,再過去的話,我爹有設陣在那裡,被困進去,就很難出得來了!”柳鳴兒以手圈口大喊道,其實她只是衝動些,又不是笨蛋,誰知道那女子不是被困進陣式裡的入侵者,要她過去,不過是想拉個墊背的的替死鬼,“你可以告訴我你是誰?”
  “你忘記了嗎?在你還是孩子的時候,我抱過你呢!”女子不再催喊她過去,只是笑著回答她。
  哼哼!還說不太聽得到她的聲音?明明最後那句話她就說得不大聲,柳鳴兒生平很討厭被人所騙,當下就決定自己不喜歡那說話的女人。
  “可是我不記得自己被你抱過。”柳鳴兒又故意以手圈口喊得很大聲,喊的時候還帶著滿臉笑意,最後也以同樣大聲的音量對身旁的老虎喊道:“白銀,黃金,我、們、回、去、了!”
  兩隻老虎不約而同抬眸瞅了小主子一眼,似乎在納悶她幹什麼要對聽力忒好的它們大聲叫喊,不知道她根本就是喊給樹林裡的女子聽的。
  “不要走!”女子急忙忙地喊道:“你不好奇為什麼我也會在外人根本無法進入的『百花谷』裡嗎?”
  “我爹說過,在這谷裡,除了他和-爺爺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壞人,要我見著了就敬而遠之,對方說什麼都不可以相信。”
  雖然以前她常跟親爹鬧脾氣,可是其實是很聽他話的,更何況,她現在已經萬分肯定,那女子是被陣式給困住了,所以才會無法過來,不過因為自己好些年沒來樹海這裡,不知道女子被困多久就是了!
  說不定下次再來時,女子已經成了一具白骨也說不定!
  在一陣久久的沉默之後,女子又再開口,音調不再親切,而是帶著嘲弄與嚴厲,“你那張臉蛋究竟是像誰呢?柳鳴兒,那個男人讓你跟著娘親姓柳,多諷刺啊?!怎麼可能……就連一點相似都沒有呢?怎麼可能與懷胎十月,將你生下的娘親一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呢?”
  柳鳴兒環視了四周一眼,雖然眼前看不見女子的身影,但很確定對方已經將自己給看得一清二楚,而女子所說的那番話,令她反感到了極點,“你到底知道什麼?不知道就別胡說,看著我長大的-爺爺說,我跟爹畢生最愛的女子長得是一模一樣,所以我當然長得像我娘啊!”
  “你不像,我敢指著天發誓,你跟你的親娘長得一點都不像!”女子斬釘截鐵的否認嗓音,凄厲得宛如惡夜裡的鬼叫。
  “白銀,黃金,我們走,不要理她!”說完,柳鳴兒頭也不回的跑開,就算不是聽她爹的話,她也沒笨到會去救一個可能會危害到自己的壞人。
  就讓那女子變成一具白骨吧!誰教她要說那些不中聽的話惹人生氣!
  然而,女子卻沒有住口,反而是更加激動地大喊,“我知道打開『百花谷』山門的方法,用你的血!鳴兒,用你的血滴在石洞裡的八卦石陣上,就可以打開『百花谷』的大門了!你聽見了沒有?用你的血!”
  柳鳴兒掩耳不聞,加快了速度跑出了樹海,沒聽到女子的聲音變得輕柔且帶陰笑,“打開谷門吧!孩子,只有你能把山門給打開,只要那道門打開了,我就有機會出去了!快,把門打開,讓我出去……”
  從樹海回來之後,柳鳴兒一直坐立不安,她東走走,西坐坐,跑進傅鳴生的書軒裡把一堆書卷給翻下來,堆在地上也跟著一屁股坐下來,每一本都隨便翻了幾頁就扔到一邊。
  她一直在想樹林裡那女子所說的話,說用她的血可以打開“百花谷”的大門,她很想將這話當成無稽之談,可是偏又知道以她爹的本事,人血確實可以拿來當做啟動陣式的引子。
  如果,用她的血就可以打開大門,那爹為何要騙她說必須破解谷裡的所有陣法,才可以讓門打開呢?
  驀地,她將手裡的書往空中一扔,完全不想繼續思考下去,撲抱住趴躺在她身後的白銀背上,小臉蹭著它豐厚的毛皮,“白銀!白銀!就只有你和黃金最好,不像壞蛋爹爹,自己一個人跑去逍遙自在,把我給扔在家裡,說什麼最喜歡我,他一定是以為自己在哄三歲小孩!”
  白銀已經太習慣小主子突如其來的擁抱,早就習以為常,回眸睨了她一眼,無奈地呼了口氣,又繼續趴回原位,任她在身上搓圓捏扁。
  “鳴兒小姐在想主人了嗎?”一名駝背老人笑呵呵地走進來,端著要給小主子的夜宵,雖然身形看似行動不便,卻是異常靈巧地繞過被扔了一地的書冊,將夜宵擱到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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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爺爺。”柳鳴兒舒服地躺在老虎身上,轉眸瞅著老人。
  “嗯?”老人笑著回答。
  “我從小就喊你-爺爺,是因為我覺得你的背駝得像烏-殼兒,所以才喊你-爺爺,但我知道你不叫這名字,告訴我,你原來叫什麼名字?”
  “名字嗎?這幾年來,我就只是你的-爺爺,而且我也覺得這名銜比本名順耳幾百倍,害我自個兒也忘記原來到底叫什麼名字了!”老人家說完,笑著拍拍腦袋,“人老了,不長記性囉!”
  “騙人,-爺爺一定記得自己的名字,只是不肯告訴我罷了!”
  “鳴兒小姐為什麼突然想要知道老奴姓什名啥呢?”說著,老人看似不怎麼精明的眼睛閃過一抹光芒。
  “因為我剛才看到爹的一本手記,發現裡面記錄了好多形形色色的高手人物,他們個個都有一身好本事呢!所以我想知道,-爺爺是不是也有一身好本事?”如果他真有好本事,她一定要他露個幾招,讓她瞧著解悶。
  “我一個老駝子哪來的好本事?好孩子別開老人家的玩笑,快來吃東西,填飽肚子快快長大比較要緊,對了,今天那個陣式你破解了嗎?”
  “當然。”柳鳴兒噘噘嫩脣,她最不愛被人當孩子看待,放開白銀,站起身走到桌案旁,隨手捻了一塊餅吃著,嚼了幾口,冷不防地問道:“你知道我爹究竟是去了哪裡嗎?我送了黑鴿子帶書信去找他,可是書信總是原封不動地回來,我想找到他,想告訴他,鳴兒想要他回來了!”
  聞言,老人沉默了半晌,再張口似乎有話想說,最後,只是笑了笑,“這些話,等哪天鳴兒小姐能自個兒出谷去,見到主人再親自告訴他吧!”
  致鳴兒乖娃:
  當你看到這封手書時,爹已經不在百花谷裡,已然雲遊山水去也,你要好好與白銀和黃金作伴,待你將山谷內的陣式全部破解之日,谷門即會自動開啟,到時候你就能來找爹,爹先去替你探路,哪兒有好玩好吃的,都會先幫你試過一遍,所以爹不是獨自享樂,這可全都是為了我的鳴兒乖娃著想。
  切記,無論在任何地方都勿讓白銀離開你身邊,千萬切記,在爹無法相陪在鳴兒身邊時,白銀會替爹保護你,從今天起,別再打混不思上進,努力破解陣式,爹期待與心愛的鳴兒重逢之日。
  鳴兒的壞蛋爹爹書
  壞蛋爹爹!壞蛋爹爹!原來她的壞蛋爹爹也知道自己是個既不盡責,又貪玩的壞蛋爹爹嘛!
  柳鳴兒一路上做鬼臉,好像傅鳴生就在她的眼前,不過,如果他此時真的就站在她眼前,她才不會只做鬼臉,而是衝上去打他罵他,控訴他害她明明很想念卻見不到人!
  而且,信裡說得好像只要她能出得了谷,就能見得到他,難道她聰明過人的壞蛋爹爹沒考慮到她出谷的次數屈指可數,事情哪有他想得如此簡單?
  壞蛋爹爹,擺明了就是欺負她年紀小很好戲弄!
  驀地,柳鳴兒定住腳步,站在石洞的入口,說是石洞,其實是太輕描淡寫,那是山峻之間渾然天成的夾縫,必須很用力抬頭仰望,才可以看到最高的頂端,這個地方,她小時候來過幾次,知道林子裡那個女人所說的八卦陣,就在這個山洞之中,而“百花谷”通往外面的通道,也要穿過這個山洞。
  自從她爹離開“百花谷”之後,她就帶著白銀和黃金來確認過好幾次,非常肯定出口是封閉的,那出口就跟這洞口一樣,是天然的山塹,可是她沒見過她爹開啟入口的過程,只知道封閉的入口就像一面渾然天成的石壁,而每來探看一次,她的心裡就更氣,氣她爹竟然把她撇下不管了,好幾次踢石壁泄憤,有一次還氣到哭了出來。
  白銀和黃金跟在小主子後面,也跟著她一起停下腳步,這座山的另一端就是“惡鬼峽”,此刻他們仿佛能夠聽見峽裡的厲風疾呼,宛如百鬼凄喊。
  終於,一人二虎再度提起腳步,走進山洞之中,明明是不見天日的石洞,壁上卻自然嵌長著會發亮的藍綠色礦石,雖然不是十分明亮,但那亮度已經足夠讓他們看清楚前方的路途。
  驀然,他們的面前一片豁然開朗,那是足以容納一座宮殿的空間,在中央有一池泉水,乳白色的泉水從上方不斷地滴落下來,在這裡發光的礦石密度比石徑中來得高,透過泉池的反射,讓他們就像置身在夢境般不切真實。
  柳鳴兒的腳步停在一座石刻的八卦陣上,看著不怎麼起眼,但她爹說這個方位是整座山脈的穴眼,他說所謂的奇門遁甲,其實就是天文地理以及機關的巧妙配合,只要能夠適當運用,便可以化腐朽為神奇。
  “白銀,你說,要是有那麼簡單的方法可以打開谷門,那為什麼我壞蛋爹爹不告訴我?”
  說完,柳鳴兒心裡立刻有了答案,因為他是壞蛋爹爹,沒錯,她怎麼可以期待壞蛋爹爹對她老實坦白,完全不賣機關呢?
  可是,也有可能是樹海里那名女子騙她,這個八卦陣是穴眼所在,隨便把血給滴上去,哪知道會出什麼差錯?!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白銀忽然發出一聲低吼,擋在小主子前方,朝著洞口擺出戒備的姿態,驀地,一道銀光凌空劃過,柳鳴兒感覺左手背劃過一道銳利的刺痛,下一刻,汨汨的鮮血已經流淌了下來……
  柳鳴兒看著自己的血滴在八卦陣上,不由得怔愣住了,好半晌忘了痛,看著滴落的血像是有生命般滲進了石刻裡,瞬間就不見蹤影。
  這時,泉池的水面開始有了波紋,一陣陣地,越來越劇烈,然後,她聽見了石鳴聲從山的最深處傳來,接著,是仿佛要天崩地裂般的動搖,就像是地牛要將身上的負物給甩掉。
  她被搖得站不住腳,跪抱住一旁的黃金,被眼前的情景給駭住了,就在以為頭上的石頂會坍塌下來的時候,她看見另一端的石壁開始移動,漸漸地透進了不屬於礦石藍綠色的光亮……
  就在同時。
  在天候溫暖,土地肥沃的“揚州”,過五亭橋,可以見到長堤煙柳,到蜀岡,在參天古木之間,可以見到幾百年的古廟“大明寺”,悠久的歷史無損於它的香火鼎盛,香客來來往往,虔誠禮拜。
  然而,一道刺耳的鈴響聲劃破了這空靈的寂靜,而這鈴聲卻是從一位出家人身上傳來,他的面目清秀,膚色黝黑,在參道旁擺了張搖搖晃晃的破桌子,細心地給人把脈看病。
  來“大明寺”的香客都知道這位和尚名叫蓮慶,雖然是一身僧衣已經陳舊褪色,擺的桌案搖晃得厲害,可是這幾個月來,他已經給很多人治好了頑疾舊病,從一開始大家對他的身分感到質疑,到現在爭著要給他看病。
  “鈴……”
  刺耳的鈴響聲依舊持續著,蓮慶拿出袖袋裡的土鈴,這麼多年來,這土鈴從未響過,他一直在猜測著它究竟何時會發出響聲。
  “老前輩,終究還是被你給料中了嗎?”蓮慶低頭凝視著土鈴,好半晌,他笑嘆了口氣。
  “大師,你是在說什麼呢?”此時正坐在他面前,輓起衣袖給他把脈的一名白胖員外好奇地問道。
  “不,沒什麼。”蓮慶笑著收起土鈴,“我只是想到與故人有一個約定必須去完成,近日內將有遠行。”
  “遠行?大師要去哪裡?!如果大師有哪裡不滿意的地方,只管說出來,無論是要吃要住要銀兩,我保證一定都給大師最好的!”白胖員外一時大驚失色,心想這位大師要是離開了“揚州”,以後誰給他們治疑難雜症?!
  只是他也不反省一下,當初自己就是懷疑蓮慶來路不明的人之一,現在倒是痛如失怙了。
  “施主請放心。”蓮慶雙手合十,朝著白胖員外頷首,“因為施主的病根本不需要蓮慶施治,只要每日山珍海味少吃上一頓,以粗茶淡飯取而代之,蓮慶保證施主的病便可不藥而愈。”
  說完,他站起身,取起一旁的斗笠戴在頭上,合掌說了聲“阿彌陀佛”之後,就在眾人的愕視之中轉身,如同他來時一樣瀟灑,去時也毫無留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明寺”。
  風和日麗的“惡鬼峽”。
  這句形容本身並無差錯,而是在於“惡鬼峽”這個地方根本就不可能用“風和日麗”來形容。
  因為天然地形的關係,所以在這個地方終年刮著惡風,即便風停的日子,也都是陰霾不散,當地的人說,曾經“惡鬼峽”也有過天晴的日子,傳說,在那樣的日子裡,“百花谷”的山門就是開啟的,只是沒有人敢一探究竟,所以傳說終究只是傳說。
  鳳熾站在荒涼的林子裡,微風吹動他的白袍,在這地方因為終年吹著大風,也不怎麼下雨,所以樹木的葉子長得頗為零落,地上的草皮也顯得枯黃沒有生氣,與此刻晴朗的天色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炎爺。”陳祈負責此次搜捕行動,他在得到手下的回報之後,過來向主子稟告道:“探子說嚴寬很肯定就是逃進了這座林子裡,不過,我們找不到當地人當嚮導,他們對於要來這個地方都非常害怕,出了重金勉強找到了兩個會上山來采藥的樵夫,不過,在剛才天色忽然大開時,嚇得跑回鎮上去了,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回來。
  “那倒稀奇了!”鳳熾銳眸微微瞇細,“原本還怕嚴寬以這裡惡劣的天候做為隱蔽的利器,現在雲開了,正好是找人的時候,他們到底在怕什麼?”
  陳祈頓了一頓,想到剛才手下的回報,不由得露出憂心的臉色,“他們說,因為『百花谷』的門開了!”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不遠處有一座小山崖,約莫有半丈高,在山崖上的草皮也是枯黃的,不過厚度就像是一床鋪被般,讓柳鳴兒和黃金白銀可以躺在在枯草皮上,她趴著以雙手支頷,一雙晶亮的美眸直瞅著鳳熾。
  “白銀,你快看那個穿白色衣服的男人。”說完,柳鳴兒發現一旁的大白老虎半點動靜都沒有,她轉頭瞥了它,看見它以顎枕在前腿上,一副慵懶閒散的樣子,根本沒將她的話當一回事。
  但她柳鳴兒也不是省油的燈,沒將它這大傢伙當成會吃人的大凶獸,一雙纖手端住它不知比她大上幾倍的腦袋,硬是扳過來要它看。
  白銀發出抗議的低吼,但無奈的眼神看起來已經很習慣小主子喜歡強人所難的任性無理。
  “你看見了沒?那個穿白袍的男人。”因為要捧住白銀的腦袋,所以她整個人順勢地橫趴在它毛絨厚實的背上,輕偎在虎耳旁的明艷嬌顏噙懸著一抹淺笑,“我喜歡他穿在身上的服色,跟你的毛皮同一個顏色,也跟爹常穿的袍子同一個顏色,因為是一樣的,所以我很喜歡。”
  當然,也因為他穿起來好看,能將白袍穿出溫文爾雅,卻不流於書卷儒腐的男人,柳鳴兒生平只見過她爹一個人而已。
  白銀聽到她喜歡男人身上白袍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自己,雖然還是故作高傲的輕噴了口氣,但嘴角的弧度看起來卻像是笑咧了開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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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柳鳴兒偏首偷覷大白虎的臉,看它很努力端住正經的表情,明明就心裡竊喜,卻又似乎不屑與她同流合污的樣子,讓她忍不住更想鬧它。
  “不過他果然還是像爹多一點。”所以它的關係成分很小啦!
  虎臉一沉。
  “而且再怎麼說,你除了白色之外,還有黑色條紋。”意思就是多餘。
  再沉。
  “他也沒有粉色的鼻子。”她知道它很恨這一點。
  沉到發黑了。
  “但他畢竟不是爹爹。”柳鳴兒話鋒一轉,很努力才不讓自己笑出來,只見大白虎沉到發黑的臉色微微恢復了一點光亮。
  “再說有黑色的條紋顯得比較威武討喜。”她輕順著虎鬚,看著剛才那一弧微笑又漸漸掛回虎臉上,“而且我最喜歡的就是白銀粉色的鼻子。”
  這次,大白虎沒再拿喬,臉上掛著滿意陶醉的表情,側首與小主子的臉相蹭著,這時,不甘被冷落在一旁的黃金也過來湊興,它伸出舌頭,順舔白銀豐厚的毛皮,白銀也同時回舔母虎的頰頷。
  一直以來,柳鳴兒就很羡慕兩隻老虎的感情很好,所以,她也才很納悶以它們的感情如此要好,怎麼半隻小老虎寶寶也蹦不出來?!
  她皺了皺俏鼻,再度將視線轉回山崖下的男人身上,因為是幾百尺的距離,再加上順風,所以她可以聽得見他們的對話。
  “『百花谷』?”對於這三個字,鳳熾不能說不熟悉,至少聽說過一些傳聞,“就是那個傳說天下第一惡人傅鳴生所隱居的『百花谷』嗎?”
  “是,在江湖上有傳說,當初傅鳴生利用天然的地險,以及精通的奇門遁甲之術打造了『百花谷』,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這塊地上動了什麼手腳,但是,一向都刮著厲風的『惡鬼峽』,只要山谷的通道是暢通的時候,天候就會轉好,附近的村民們說,他們已經好些年沒見過這山峽平靜的模樣了,爺,他們都在說,『百花谷』的山門被打開了。”
  “以你的說法,嚴寬可能逃進『百花谷』裡了嗎?”
  “屬下以為不無這個可能。”
  “傳令下去,派人擴大範圍去搜索,要他們順道留意是否有通道進入『百花谷』,只要有一點可能性,都不許放過。”
  “是。”陳祈領命,就要轉身去辦的時候,驀然,一陣少女銀鈴般的笑聲飄蕩而至,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會、死、掉、喔!”少女的嗓音雖是一字一句緩慢地說,可是卻柔軟而且好聽,仿佛沁著花朵的香氣般迷人。
  “誰在說話?!”陳祈朝著聲音的來源喊道。
  這時,守在一旁的護衛汪飛立刻回到主子的身前戒備,抬起手裡的佩劍,隨時都可以準備反擊。
  而自始至終,鳳熾的反應都是淡淡的,他緩慢地抬起眼眸,望向那座小山崖,投予少女不經意的一瞥,而那不經意的一瞥,所見到的,是鳳熾終他一生都難以忘懷的炫麗光景。
  在紅衣少女清艷的臉容上,那眼兒眉梢都帶著抹嬌氣,臉上的表情是一種屬於孩子獨有的傲慢倔強,她側身靠坐在大白老虎厚實的背上,直朝著他這方向望過來,少女無與倫比的美麗,與老虎昂然而立的強悍,絕妙契合,教人見著一眼,就再也難以轉移視線。
  這是鳳熾初次見到柳鳴兒的情景,而這巧合的一日,這芙蓉般的一面,這不經意的一瞥,在數年之後,無論在腦海里回想起多少次,都要教他心碎心痛,悔恨不已……
  那是電光石火一瞬間所發生的事,任誰都來不及阻止。
  鳳熾與眾人看著柳鳴兒伏抱住白老虎的頸項,從高度不低的小山崖上一躍而下,從他們後面也跟著躍下一隻體型優美的黃老虎,在眨眼之間,這一人二虎已經來到他們面前。
  見到少女跟隨著兩隻老虎,陳祈等人不約而同地都退了半步,勉強定神站在主子身邊,唯一穩住腳步沒退的人只有汪飛。
  而另一個看見兩隻大老虎卻沒動聲色的人,就是鳳熾,他直視著少女白嫩的嬌顏,她原要筆直朝他面前走來,不過卻在二十尺之外的地方,就被白老虎擋住了去路,保護的意味相當明顯。
  “敢問姑娘剛才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陳祈看主子一語不發,壯著膽搶先開口問道。
  “你們外面的人都那麼沒禮貌嗎?問人家問題之前,都不會先報上名來?還是,原來個個都是無名氏?”
  聞言,鳳熾泛起一抹淺笑,覺得她說話雖不客氣,可是字字句句在理,他站上前一步,開口道:“失禮了,姑娘,是在下教導無方,還請見諒,在下姓鳳名熾,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姑娘?”
  “我叫柳鳴兒。”說完,她又想上前一步,但還是被白銀給擋住去路,後面則有黃金,它們存心是不想讓她跟陌生人接近。
  “不知道姑娘剛才說會死掉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鳳熾問。
  柳鳴兒聳了聳纖肩,直視著他投射而來的目光,“你不信嗎?沒有熟人帶路就隨便進去『百花谷』,是真的會死掉喔!”
  “你剛才說我們是外面的人,而你所謂的裡面,是『百花谷』嗎?”鳳熾沒輕忽掉她所說過的話。
  “嗯。”她點點頭,在這同時低頭跟白銀互瞪了一眼,在怪它保護過度,不讓她過去鳳熾那裡,“你們外面的人要是隨隨便便闖進『百花谷』,就算有神仙庇護的好運氣,不出一天的功夫就會陷進陣式裡,到時候要是沒人解救,就等著化成一具白骨曝屍荒野吧!”
  雖然這種說法好像“百花谷”裡隨隨便便都會有死人,可是,因為谷門終年不開,真能闖進去的倒霉鬼其實是少之又少。
  “那該怎麼辦才好呢?柳姑娘,在下急於尋找一個逃犯,在他的手裡握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我必須快點將那件東西找回來,所以,就算是犯險,怕還是要進『百花谷』裡一探究竟了。”
  “你們外面的人好奇怪,都告訴你們會死掉了,竟然還不怕?”她看著鳳熾的眼光充滿質疑,雖然在場的人不少,可是就他的樣子讓她看起來最順眼,所以她也很樂意想幫他的忙,“那你求我吧!我有辦法幫你把人找到,無論他是在『惡鬼峽』或『百花谷』裡,我都有辦法讓他無所遁形。”
  眾人看她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說話口氣忒大,才正在心裡存疑時,卻已經聽見主子溫聲開口:“好,那就有勞姑娘了!”
  聞言,柳鳴兒嬌顏微偏,笑得格外燦爛迷人,昂起首,以手圈口,發出了一串有著高低起伏的哨音,然後,哨音停止,一瞬間的沉靜之後,漸漸地,林子裡開始有了騷動。
  這時,眾人眼前出現了一副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千百隻鳥兒從林中振翅高飛而起,走獸成群奔竄,看似亂無章法,但實則像是被什麼力量所驅策一樣,浩大的場面令人感到震撼,也同時目眩神迷。
  柳鳴兒昂首看著天上的飛鳥成群,輕呵呵地笑了,她沒有發現當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飛禽走獸給吸引住的時候,有一雙深沉至極的眸光停駐在她身上。
  鳳熾注視著她,眼神十分鎮靜,在他的心裡當然也感到訝異,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女竟然可以差遣得動這成千上百的獸鳥,但又或許,他根本不該感到訝異,如果,她是“裡面”的人,怕是有一身不為人知的奇妙功夫。
  就在人們還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時,林子裡已經傳來了野獸吼叫的聲音,然後是群鳥拍翅的刺耳聲音,而在這一串串的聲音之中,摻雜著一道屬於人的慘叫聲,無比的凄厲。
  鳳熾使了個眼色,一旁的陳祈立刻帶人過去查看,不片刻,一名跟隨而去的護衛立刻回來稟報:“啟稟炎爺,是嚴寬沒錯。”
  “嗯。”鳳熾冷靜頷首,轉頭笑著注視柳鳴兒,“承蒙姑娘相助,不知這份恩情如何報答?”
  “是我自個兒想幫你的,為什麼你需要報答呢?不對不對不對,是你『求』我幫你的,對對對,是你求我的!”柳鳴兒忽然回想起來,略頓了下,笑咪咪地說道:“我沒有朋友,你當我朋友吧!”
  “朋友?就這樣?”鳳熾微挑起一邊眉梢。
  “不成嗎?你所說的『報答』,不包括可以當朋友嗎?”她的表情顯得有些失望,她覺得“報答”這個字眼聽起來挺了不起的,卻沒想到竟然連當朋友都提不上。
  “對,不包括。”鳳熾微笑說道,看她明艷的臉蛋在瞬時間黯淡無光,忍不住在心裡覺得莞爾,“在你剛才幫助我們捉到嚴寬時,我們就已經是朋友了,所以,『當朋友』這件事情自然不包括在報答之中。”
  “已經是朋友了?”柳鳴兒驀然咧開了燦燦的笑顏,“好像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有朋……大老遠的到來,就會很快樂……是這樣說的嗎?”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鳳熾語氣淡然地替她更正道。
  “對對對,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所以,以後如果我去探望你的話,你也會很高興嗎?”
  “我會讓人給你最好的款待。”他笑著頷首。
  “好。”她朝他伸手,豎起了小拇指,“勾勾手,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鳳熾走上前,無視白老虎的阻擋在他們面前,與她小指勾繞住小指,打了個手印,他覺得自己就像在跟一個孩子玩遊戲,就不知道這孩子心裡有幾分認真了。
  柳鳴兒的心裡自然是十分認真,與他打了手印之後,她笑得合不攏嘴,高興的表情就像得到最有趣的玩具。
  鳳熾看著她絕美無比的笑顏,一個眼神示意,一旁的汪飛隨即拿出一張朱紅色的鳳紋帖子,“這是我的名帖,你只要拿著這個到『刺桐』的『鳳鳴院』說要找鳳熾,他們就會知道該怎麼辦了!”
  “老虎來了!”
  “有老虎!快逃啊!老虎要吃人了!”
  一直都是熱鬧滾滾的“刺桐城”坊街上,此刻到處都是逃命的人潮,人們連滾帶爬,被兩隻大老虎嚇得屁滾尿流。
  柳鳴兒走到白銀與黃金之間,雖然在他們身邊到處都是人,可是走起來卻是十分順暢通行,因為大夥兒逃都來不及了,哪敢擋住他們去路呢?
  不過,柳鳴兒覺得他們的樣子與其說是在逃難,不如說是在唱戲,一個個唱作俱佳,在上演一出“老虎吃人記”,因為,她的白銀和黃金一直就安分跟在她身邊走著,何時看起來像是要吃人的樣子?
  這時,她注意到一件事,她的目光落在一面朱色的旗幟上頭,看著旗面上的鳳凰圖騰,那與鳳熾給她的名帖上的鳳凰紋幾乎是一模一樣。
  而同樣的鳳凰朱旗,從她剛進城到現在,就已經看過不下數十面,而這個現象令她覺得困惑。
  “站住!”男子的叫喝聲在她身後響起。
  柳鳴兒恍若未聞,該說她沒想過對方是在喊自己,自顧著與白銀和黃金往前走,只除了帶著兩隻老虎這一點不太尋常之外,她的模樣就像是普通的少女在逛著街市,看見什麼有趣的,就停下來看仔細,不過通常她駐足之處,人群也跟著逃得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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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站住!”喊著她的人是一名捕快打扮的年輕男子,年紀約莫二十出頭歲,是這瑰街坊上很有名的勤勞捕快沈祥,他見紅衣少女連理也不理他,一邊喊著“站住”,一邊順摸著店鋪門面繞到她的面前,“你你你!你是沒聽見我在喊你嗎?大膽刁民,看我沈捕快怎麼治你!”
  “治我?我做了什麼?”柳鳴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了撇嫩脣,不太服氣地反問道。
  “因為……因為你帶著老虎遊街!存心謀害人命!”說完,沈祥露出有點得意的表情,“存心謀害人命”,他這句話說得真好。
  “我的黃金白銀對你們做了什麼嗎?它們咬你們了嗎?”
  “這……這倒是沒有,可是,畢竟是會吃人的老虎,你就這樣把它們帶在身邊,難道就不怕出事嗎?”
  “那你們把大刀隨時帶在身邊,就不怕出事嗎?”說著,柳鳴兒瞥了眼他握著刀柄,作勢隨時要拔刀的手。
  “這……這話不是這樣說的,這大刀和老虎能相提並論嗎?”
  “不都一樣能殺得了人嗎?”她不否認白銀和黃金都能置人於死地,可是,她不允許它們什麼壞事都沒做,就要被誣陷構罪。
  “你你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柳鳴兒說話一向耿直,不懂得溫順委婉的道理,從小生長在“百花谷”裡,生活之中就只有她爹和-爺爺,所以自然不需要學得“虛與委蛇”的本事,但是,這一點對於她要在山谷之外生活,卻不是一件幸事。
  “說不過人就說人家強詞奪理,這句話真好用。”她笑哼了聲,與兩隻老虎相視了眼,十分地默契。
  “你你你……”沈祥深吸了口氣,很用力地瞪著柳鳴兒,這才看清楚她的長相,剛才被老虎給嚇得三魂失掉七魄,沒心思注意到她美得教人心驚,“你不是『刺桐』人,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找鳳熾,我在一個月前交了他這個朋友,現在來找他玩了。”
  提到這個,她忍不住彎起滿滿的笑容,“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啊!她已經開始期待鳳熾要如何好好款待她了!
  “小姑娘,你說的那鳳熾,可是『鳳島』的當家炎爺嗎?”
  “炎爺?那些人似乎是這麼喊他的,不過,我只肯定知道他叫鳳熾,他的樣子長得很好看,白白淨淨的,身長大概有那麼高……”柳鳴兒頓了一頓,舉起手比了一個高度,約莫比自己的頭頂高了一尺有餘,“他說話也總是很和氣,你知道他嗎?”
  說話和氣嗎?沈祥在心裡對她的說法持保留態度,確實誰也沒見過鳳大當家動怒說過話,不過,卻沒人敢把“和氣”這兩個字套用到他身上。
  “小姑娘。”他笑嘆了一口氣,“你所說的那個人十之八九就是『鳳島』的當家,『鳳鳴院』的主人,我們自然都認得他,不過,這要是換成了別人,你這種尋人的方法,可是不管用的,知道嗎?”
  “只要找鳳熾管用就好了,我又不想找別人。”柳鳴兒抿了抿嫩脣,覺得他的話好奇怪,對她而言,只要能夠找到鳳熾,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
  “我的意思是說——?!”
  沈祥說到一半,忽然住口,發現眼前的少女的表情是漠不關心的,也似乎不太明白他跟自己解釋這許多,究竟有何意義,最後,他嘆了口氣,“好吧!我來給你帶路,不過,看好你那兩隻老虎,千萬不能讓它們亂跑,也不可以亂咬人,知道嗎?”
  柳鳴兒頓了一頓,與白銀和黃金彼此對視了一眼,似乎都不太懂他究竟在擔心什麼,最後她只是點點頭,為了早一點見到鳳熾,她當然沒有理由不答應他,跟自己過不去啊!
  鳳鳴院。
  這座宅院是“鳳島”主人鳳熾在“刺桐”的行館居處,只是以往少見鳳熾,反倒是受到他信任的元老屬下陶朱爺出入。
  不過,人們都知道,在鳳家老夫人的屬意之下,在“鳳鳴院”裡住了一位“待年”,也就是從小就養在家裡,等待成年之後才要舉行大典的童養媳,人們都知道她是洛家的千金,名叫洛紫綬,是鳳熾未過門的妻子。
  而此刻在收到鳳熾的名帖之後,站在柳鳴兒面前的女子,就是洛紫綬,一身合宜的紫綢衫,與紫衫相襯得宜的雪白肌膚,五官恰到好處的秀麗臉蛋,在端莊的氣質之中,更顯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你是誰?”
  柳鳴兒不太明白,她明明說想要見鳳熾,可是卻來了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女人,那個說要去替她傳話的奴才,究竟是怎麼帶話的呢?
  “我姓洛,名叫洛紫綬,柳姑娘,炎爺現在人不在『刺桐』,如果你有事找他,可以交代給我,我會替你轉達給他。”洛紫綬無法讓自己的眼光離開柳鳴兒的臉蛋,除了不可思議的美貌之外,她那神韻是十分別緻的,仿佛是被嬌養出來的矜貴,卻又有一種不受拘束的野性。
  “我不要!”柳鳴兒拒絕得一干二脆。
  “柳姑娘,你可以相信我,我是炎爺身邊很親近的人,一定可以替你將話如實轉達給他,不會有問題的。”
  “你說親近就親近嗎?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啊!我要見鳳熾,現在我就要見他!”說完,柳鳴兒就見到站在洛紫綬身後的奴才們個個強忍住笑,似乎在笑她小兒無知,竟然會不知道洛紫綬與鳳熾的關係。
  誰都知道洛家的千金洛紫綬是鳳家的“待年”,十歲時就在鳳家老夫人的欽點下住進鳳家,今年已經滿十八歲,她與鳳熾的婚期是指日可待,屆時將會是轟動“刺桐”的一大盛事。
  柳鳴兒絲毫沒將取笑她的那些人放在眼裡,只是聳了聳肩,“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見鳳熾,這一趟沒見到他,我絕對不離開這裡,你們去告訴他,是柳鳴兒來了,我們是好朋友,他會來見我的!”
  洛紫綬微愣了一愣,因為柳鳴兒的話令她覺得不可思議,認識鳳熾好些年了,她不以為他曾經給過任何人這種理所當然的自信,同樣地,身為他的“待年”,也不曾被給予過擁有的權利。
  “好吧!既然柳姑娘堅持,紫綬這就派人去告訴炎爺,來人!”她轉頭喚來貼身侍女嫵娘,要她把這件事情交辦下去,另外讓人去給柳鳴兒與兩隻老虎準備歇息的客廂。
  而就在柳鳴兒帶著兩隻老虎前往客廂去之後,她才覺得雙腿一軟,所有的害怕都涌上心頭,明明對那兩隻龐然大物害怕得要命,但好強的個性不容許她表現出一丁點兒……
  若是提起鳳家的船隊,人們會說起“刺桐城”,也同時會提起位於南海之中的“鳳島”,這個至今在世人眼中依舊十分神秘的島嶼。
  這座島嶼是鳳家的發源根據地,曾經被人們傳說是海盜的巢穴,只是事實真相,如今已然不可考究,只知道島上有大片可供耕種的良田,再加上地勢險峻,和於修築城寨,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此刻,鳳熾正站在城墻的哨堡上,遙望著中原大地的山陵起伏,在他的身後是一片無垠的藍色海洋,他自小就在“鳳島”長大,對於這片海,比任何人都熟悉,知道它的危險,也知道可以從它身上獲得多少利益。
  “炎爺。”柴叔重走上哨堡,來到主子的身後拱手喚道。
  他的長相厚實,可以看得出來腳踏實地的個性,原本,他與嚴寬兩人是鳳熾相當倚重的得力手下,負責打理“鳳島”的大小事宜,這個島嶼是鳳家造船相當重要的地方,當今世上,還未出現比鳳家更好的船舶,而所有打造的技術,都被列為最高的機密,不得對外人透露。
  只是許多工匠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真正的造船細部圖被收藏在金櫃之中,卻不料被嚴寬給偷走一部分,幸好及時取了回來。
  “有事嗎?”鳳熾的嗓音淡淡的。
  “『刺桐』的府裡派人來報,說有一位帶著兩隻老虎,名叫柳鳴兒的姑娘要見爺,說沒見炎爺一面,她絕不離開。”
  “柳鳴兒?”沒想到會聽見這個名字,鳳熾想起那天初見柳鳴兒的情景,不由得泛起一抹淺笑。
  “她說與炎爺是好朋友,堅持一定要見您一面。”
  “是啊!我與她確實是好友,還是勾過手打過印的。”他笑嘆了聲,想起了自己說要好好款待她的承諾,不過,眼下他必須處理嚴寬捅下的樓子,沒心思陪一個少女玩耍,“傳我之令,將她與帶來的兩隻老虎待如上賓,把『鳳鳴院』裡的『小蘭亭』撥給她當居處,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好好讓她在『刺桐』遊玩一段日子,等到她玩得嫌膩了,應該就會離開了。”
  天翻地覆。
  在不久之前仍舊十分平靜的“鳳鳴院”,在柳鳴兒造訪之後不到幾天的功夫,就只勝這四個字可以形容了。
  而古昭身為“鳳鳴院”的總管,對於傾自己畢生心血打理的地方變成一個少女的玩耍之地,更是欲哭無淚。
  此刻,那位少女的兩隻老虎正泡在院裡的大池塘裡,一邊清涼地游水,一邊捉魚填飽肚子,這是繼少女打破古董花瓶,毀掉名貴字畫之後,所做的不知道第幾件的豐功偉業之一。
  “哎哎哎!那魚不能吃啊!”古總管躲在池邊的大石頭後面,就怕老虎隨時撲上來咬人。
  “既然是魚,為什麼不能吃?”柳鳴兒回頭睨著他藏得只剩一顆腦袋的身影,“難不成是毒魚?”
  “不是,魚當然沒毒,可是,這些魚是炎爺交代要人細心照料的寶貝,爺閒時最愛站在池塘畔喂魚看魚,你現在讓老虎把魚吃了,我們這些奴才該如何向主子交代去?”
  “沒毒就好,大不了我先讓白銀和黃金把魚給吃了,然後再買新的回來補上就好啦!反正只要是魚,都是一樣的嘛!”
  “可是——?!”那些魚可都是細心養出來的寶貝,古總管簡直快要哭出來,心想怎麼可能一樣啊!
  但柳鳴兒才不管,輕哼了兩聲,嗓調明快地對身後的大白虎喊道:“白銀,留兩條肥的,一會兒我要架火堆,把它們給烤了吃。”
  她倒要吃吃看,那些被說不能吃的魚,吃起來是什麼味道!
  鳳熾走進院門就正好聽見她對白銀和黃金說那些話,他走進曲廊,來到了通往池畔的入口,這時,古總管見到主子,如蒙恩赦。
  “炎爺,奴才們實在是招架不住,請爺恕罪。”在他的身後還有幾名隨從,一個個都嚇得只能各自找藏身之處。
  “我知道,都退下吧!”鳳熾揚手晾了一晾,遣退了眾人,只剩古總管一人還留守著。
  這時,他正好看見白銀叼了一隻通體金黃的鯉魚交到小主子手上,明明咬著魚身的是極銳利的一口虎牙,可是魚交到柳鳴兒手上時,還是活跳跳的。
  “好玩嗎?”他走到柳鳴兒身後,笑問道。
  “你終於出現了!”柳鳴兒笑嘻嘻的,隨勢將手裡的魚給放回水裡,魚一入水,溜似地游開,“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這些魚,要不然,我不小心砸破古董花瓶,撕破名家字畫,都沒見你出來吭聲呢!”
  其實,她是不小心毀了那些玩意兒之後,才聽人說那些瓶瓶罐罐以及塗鴉,其實是很值錢的,他們都說她是故意的,她也懶得跟他們說明清楚,反正他們要如何想她,不關她的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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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4: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鳳熾看見她那張柔嫩的小嘴咧開一抹笑,沒有絲毫做壞事被逮到的心虛,這瞬間,在他的心裡浮現一個念頭。
  他想,她是故意的,故意使壞,故意捉弄人,故意讓她那兩隻大老虎吃掉他池塘裡的魚,因為,如果不做盡壞事,不弄得大夥兒雞飛狗跳,就不能逼他非要來見她不可。
  只是聽她說他舍不得池裡的魚,鳳熾淡然笑道:“我來不是阻止你,只是想問一聲,需要我派人把池裡的魚全捉齊給你嗎?來人——?!”
  “不必了!”柳鳴兒打斷他的話,看見站在他身後的古總管臉色慘白,忍不住又覺得想笑,“反正這些魚看起來也不怎麼美味,捉了它們做什麼,讓它們留在這池子裡多活幾天吧!”
  “你確定?”說著,他眉梢一挑。
  “嗯。”她點點頭,無比肯定,朝著他露出一抹再燦爛不過的笑容,“既然你終於得空來見我了,我正好可以把帶來的禮物給你,雖然我不知道你所說的『款待』原來就只是找一堆人圍著我團團轉,給吃給喝的,不過,我給你帶來的這份禮可是相當有誠意的,是給你帶來的,所以還是要給你!”
  “神仙果?”
  此刻,他們二人與兩隻老虎移到了偏廳之中,鳳熾看著她交到他手裡的小顆紅色果實,約莫尋常男人拇指大小,一接過手就立刻嗅到清冽的香氣,還有一種十分誘人的甘甜味。
  “對,據說是長在天山上,神仙愛吃的果子,是我爹在很久以前移植一株到『百花谷』,吃了可以延年益壽,尋常人可以百病全消,練武之人可以增加十年功力,九年才開一次花,從開花到結果需時一整年,所以,要得一顆神仙果,需要十年的時間,而且,一整株也只長這一顆。”柳鳴兒笑著說完,用期待的眼神催促他吃掉。
  “可是你卻把它送我,既然是如此珍貴的東西,不該自個兒留著嗎?”不是不信她的話,而是一顆小果子可以增進十年功力,實在匪夷所思。
  她小臉微偏,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是我的朋友嗎?珍貴的東西拿來送朋友,不對嗎?”
  聞言,鳳熾微愣了下,她率直的言語令他感到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他勾起淺笑,在她期待的眼神之中吃掉了那顆“神仙果”,只覺那氣味十分特殊,在整個吞進喉嚨之後,香氣的余韻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好了,我該走了。”柳鳴兒見他把“禮物”給吃掉了,站起身,雙手搓拍了兩下,臉上掛著終於把事情辦完的滿足笑容,“等這神仙果再結果的時候,我再來看你。”
  鳳熾立刻意識她所說的話不太對勁,眉心微擰,瞇細眸光道:“你不是說這神仙果十年才結果一次嗎?”
  她點點頭,似乎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哪裡奇怪,“人家不是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嗎?咱們是朋友,十年才見一次面也還是朋友啊!”
  聽她把秦觀的“鵲橋仙”拿來胡亂比喻,鳳熾不住是好氣又好笑,“是,無論多久才見一次面,咱們都還是好友,不過,你來了『刺桐城』幾日,咱們好不容易才見面,你不多待幾天,讓我這個好友善盡款待之責嗎?”
  “就讓人給吃給喝的?”她笑哼了兩聲,表示敬謝不敏。
  “不,是由我親自款待,一定教賓主盡歡。”鳳熾定眸瞅著她,不願意讓她就此回去,就只帶著讓人“給吃給喝”的印象。
  他總覺得就這樣讓她回去,是丟了他鳳熾身為“鳳島”東家的臉面!
  “可是他們都討厭我呀!”
  “你在說誰?”他微挑起一道眉梢。
  “很多人。”她伸出雙手比數,卻發現十根手指都用完了還不夠數,“那些自稱是鳳熾你手下的人,我知道他們個個都討厭我,見了我和黃金白銀,都當成瘟神一樣厭惡和懼怕,我走了正好讓他們輕鬆快活。”
  “你在乎嗎?鳴兒。”鳳熾輕撇起一抹笑痕,直視著她,“他們討厭你又如何?你在乎別人心裡如何看待你嗎?”
  “不在乎。”她聳了聳纖肩,毫不猶豫的回答態度,一如她不假辭色的直率個性,“可是我不要你討厭我,我不過跟他們相處幾天,就教他們如此討厭,那要是我跟鳳熾你也多相處幾天,你一定也會討厭我,不如讓咱們十年再見一次面,就永遠都可以是好朋友。”
  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令鳳熾覺得不可思議,他以深沉的目光直視著她,原以為她只是以退為進,可是,他看著她反過來注視他,那疑惑的眼神似乎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一直盯住她不放。
  為了要永遠都跟他當好朋友,所以寧願十年才見一次面?這瞬間,她與眾不同的思考邏輯讓他忍不住失笑出來。
  “留下來。”半晌,他收住了笑,沉聲說道。
  “你沒聽清楚我剛才說的話嗎?你會討厭我呀!”柳鳴兒搔搔頭,心想該如何才能讓他明白她的“萬不得已”。
  “我不討厭你,只是你以為我會。”他的嗓音平穩而和緩,一如他溫柔的容顏令人看起來舒服而悅目,“雖然神仙果十年才結果一次,可是十年才能見你這位好友一面,會讓我覺得遺憾,鳴兒,我不會討厭你,我向你保證。”
  “那你可以保證,如果有人向你說我的壞話,無論說我做了多教人討厭的事,甚至於說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你都會相信我的清白嗎?”
  在不知道“百花谷”以外的世界時,柳鳴兒不懂這一點有多重要,可是直到這幾天,她才知道,原來,只要一被人當成了壞蛋,別人就很容易把這“壞蛋”沒做的壞事,全都推說是“壞蛋”做的。
  所以,她明明只打破兩隻花瓶,後來又有另一隻花瓶被打破了,婢女們推說是她做的,人們就真的認為第三隻花瓶也是她打破的,她心裡覺得很生氣,氣呼呼跟他們說不是,但每個人都一口咬定她是在狡辯。
  她想,以後這“鳳鳴院”裡再有花瓶被打破,即便她人已經在萬里之外,大家也都會說是她做的吧!她不懂這就是所謂的“替罪羔羊”,就只是不喜歡那種感覺,所以,她想要鳳熾相信她!
  “那你先告訴我,你是嗎?”鳳熾淡挑起一道眉梢,笑問道。
  “你看!你一開始就不相信我了,還說不會討厭我?!”她撇了撇紅潤的脣角,後退了幾步,“還是十年見一次面比較好,這樣一來,就算天下人都討厭我柳鳴兒,至少還有你是我的好朋友。”
  說完,她朝他綻放一抹明艷至極的笑靨,爽快地轉身,以手圈口發出一記哨聲,“白銀,黃金,咱們走了!”
  兩隻大老虎聽見小主子的叫喚,不約而同地起身,兩雙炯炯有神的虎眼朝著門內望去,等著她過來與它們會合一同離去。
  “留下來,讓我彌補這幾日來對你這位朋友的冷落。”鳳熾冷不防地以大掌擒握住她纖細的臂膀,在她的身後說道:“我答應你,以後,只要你說自己是清白的,我便信你,便不相過問。”
  柳鳴兒眨眨美眸,眸裡的笑意就像閃爍燦爛的星子,“真的?”
  “真的。”他點頭,渾厚的嗓音再肯定不過了。
  一連幾天,柳鳴兒被一堆亂七八糟的“誤會”強加在身上,心裡早就嘔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此刻聽鳳熾說會相信她,她心裡高興得就像得到全天底下最珍貴的寶貝,衝上去一把抱住他。
  “鳳熾!鳳熾!鳳熾!”她好快樂地喊著他的名字,覺得每喊一次,就像吞了顆糖,連心裡都甜了。
  “為什麼這樣喊我?”他一動也不動,就像一棵大樹般,任由她像只猴子似地攀抱住。
  “不為什麼,因為我高興。”
  “只要你高興,你便會這樣喚人嗎?”
  “對。”她點點頭。
  “也會像這樣隨便將人一把抱住?”他以目光瞅了下她緊抱住他的一雙纖臂,脣畔泛起一抹淺笑。
  對於他這個問題,柳鳴兒微偏著小臉很努力地思考,最後,她以有些遲疑的嗓音回答他,“我只抱過我爹,還有白銀和黃金。”
  “是嗎?我知道了。”鳳熾笑著頷首,心裡明白她的意思,那就是她只抱喜歡的人和東西,而他,想必就是她喜歡的人吧!“你一個人來『刺桐』,家裡的人不擔心嗎?”
  聞言,柳鳴兒愣了一愣,一雙宛如黑色寶石般明亮的美眸頓時顯得黯然,她放開鳳熾,低著頭,好半晌才幽幽地回答道:“那天我回去的時候,就沒見到-爺爺人了,我給他留了書信,說我來了『刺桐』找你,我也已經讓黑鴿子帶書信去找爹,如果他見到書信,會知道要到哪兒找我,等他來找我之後,我們要一起去遊山玩水,他說要先去給我探路,一定能帶我吃香又喝辣。”
  說到最後,她絕美無倫的臉蛋又重新綻放了光亮,鳳熾瞅著她,心想若非他是知情的,要不,很難想象她口裡那個先幫她去探路,要帶她去“吃香又喝辣”的人竟是“天下第一惡人”傅鳴生!
  雖然,以鳳熾銳利的直覺,感到這整件事情裡透著不尋常,不過他只是淡淡一笑,沒予置評……
  眾人原以為鳳熾知道柳鳴兒究竟闖了多少禍之後,應該不會想將她留下來,可是,他們都料想錯了,她不只留了下來,還留得名正言順。
  在“刺桐”,人們有著很深厚的王爺信仰,其中尤其以“通遠王爺廟”的香火最鼎盛,因為這裡大多是靠海吃飯的人,無論是打漁或經商,在出航之前,都會來廟裡祭拜,在他們的心裡,深信著這些王爺神明會保佑他們一路可以風平浪靜,平安歸來。
  而每次有熱鬧的廟會時,就少不了“嘉禮戲”,也就是所謂的絲線傀儡戲,以十字絲線控制偶人出演戲出,而之所以會被稱為“嘉禮戲”,是因為它常在廟會上用作酬神嘉禮之用。
  柳鳴兒總覺得這些可以用絲線來控制的偶人簡直不可思議,所以,無論是“天后廟”或是“王爺廟”,反正只要有熱鬧有唱戲的地方,就會看見她和兩隻大老虎的身影,不過,只除了幾個不怕死的小孩之外,沒人敢接近他們。
  人家說“熟能生巧”,而柳鳴兒覺得傀儡戲看多了,自己都能演上一出了,而當她聽鳳熾說陶朱爺近日會回“刺桐”,正逢他七十大壽,到時候“鳳鳴院”裡會有不小的熱鬧,就主動說要幫忙。
  雖然與陶朱爺素昧平生,也從未見過面,不過,一聽到會有熱鬧,柳鳴兒立刻自告奮勇要給陶朱爺演一出“嘉禮戲”,名目上是祝壽,其實是她自個兒想玩個過癮。
  此刻,在“鳳鳴院”的大堂院前,鳳熾與白銀黃金兩隻老虎正在欣賞著柳鳴兒自編的戲碼,她站在布幕之後,手持著兩隻絲線傀儡,在師傅的指導之下,倒也唱得有模有樣,戲曲裡特地加了些她聽來的南腔,鳳熾聽了會心一笑,以一個才來“刺桐”不到一個月的人而言,她的學習力不可不謂驚人。
  “鳳熾。”柳鳴兒冷不防地喚了他一聲。
  他笑問道:“怎麼了?”
  “已經演完了,你要拍拍手。”她將手裡的傀儡交給一旁的師傅,雙手背在身後,嬌顏微昂,一副等人稱讚的模樣。
  “好,很好。”鳳熾笑著配合,給了她一串掌聲,“人家說名師出高徒,不過,到底是你這位高徒自個兒成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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