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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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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璃 -【驕鳳令(商王戀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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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8: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不,陶朱,她是我的,我不能讓她走。”鳳熾的眸色堅定,就算陶朱爺所說的每一字一句,他都是了然於心,可是,他就是做不到放手,“告訴我,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我沒有藏她。”陶朱爺嘆了口氣,“我讓阿震帶她走了,至於他們去哪裡,這個我不知道,請恕我不能回答炎爺的問題。”
  “好,你不說可以,我自己找,我一定會把她找回來。”說完,鳳熾調頭,一刻也不願耽擱地離去,他要找到鳴兒,無論如何都要留住他!
  陶朱爺站在原地,看著他家的炎爺完全失去平時的冷靜,過分的激狂與衝動,完全無法掩飾柳鳴兒對他究竟有多重要。
  但他不能說鳳熾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到他這把年紀,才知道這世上沒有太多的“早知如此”,往往最多的是“當局者迷”,然後再要後悔時,往往都已經太遲、太晚了!
  當秦震問柳鳴兒她想去哪裡時,她毫不猶豫地回答,她要去找晚芽姊姊,想見見她最喜愛的“宸虎園”究竟是長什麼模樣,能令她哪怕是要了命,都要保護那座園林以及住在裡面的人。
  所以,雖然秦震百般不願,還是帶著她到京城找沈晚芽。
  最初見到秦震與柳鳴兒到來,沈晚芽有些訝異,但是,她隨即就恢復了冷靜,將他們安頓在她以前所住的“蘋秀院”裡,小小的院落裡,白色的蘋花正是最盛放的時候。
  “鳴兒,添件衣服,這兒不比南方,氣候比較寒涼。”沈晚芽取來了一件薄襖子給柳鳴兒覆上,在她的身旁坐下,將一隻食盒擱在她們兩人之間。
  “晚芽姊姊,鳴兒不懂,這『宸虎園』不過就大了些,我不覺得這裡有比『百花谷』漂亮,也不覺得這裡的人有多好,你為什麼就是會舍不得呢?”
  聞言,沈晚芽笑了,早就習慣柳鳴兒說話率直的風格,她打開食盒取了一塊甜糕,交到柳鳴兒手裡,“因為我是打從心眼兒裡喜歡這個地方啊!自己喜歡的東西,看上的人,有時候是沒有道理可言的,你不喜歡這地方和人,是因為在你心裡有更好的,無法被取代的,這是好事,來,我也讓人做了些肉餅,你可以給黃金吃。”
  “嗯。”柳鳴兒取過肉餅,伸遞到黃金的嘴邊,卻冷不防地被它拍掉,手背被它未全收的爪子劃出一道血痕,“黃金?!”
  黃金看見主子流血,輕嗚了聲,低頭舔著飄落在地上的白蘋花瓣,這個舉動看在柳鳴兒眼裡,卻是不怒反喜!
  “白銀沒有死,它還活著。”她捉住沈晚芽的衣袖,高興地叫道。
  “鳴兒……?!”沈晚芽疑惑地眨眼。
  “黃金在吃花!是因為它肚子裡有寶寶了,我怎麼會沒發現呢?從昨天來這裡,它就一直在舔花瓣,晚芽姊姊,老虎只除了會找些治病的藥草吃之外,要不都是吃肉的,可是母老虎有身孕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口味改變,就算是無益的花草都會吃,它不是故意要對我凶的,它要當娘親了,所以必須保護肚子裡的骨肉,是不是?黃金,是這樣的對不對?”
  這次,她放慢動作,接近黃金,輕碰它的臉,而黃金也對自己傷害了小主子感到歉意,柔順地偎蹭,“黃金,我們回去,讓我們回去『百花谷』,那裡才是屬於我們的家,讓我們回去,再也不要出來了。”
  沈晚芽笑視她們一人一虎深厚的情誼,從秦震的口中得知柳鳴兒為了白銀的死而消沉,如今黃金有了虎寶寶,想必可以帶給她不少安慰,但是,她才剛當上娘親,經歷過一整段孕程,所以,她絕對不會忽略掉柳鳴兒身上的種種跡象,如果她猜得沒錯,柳鳴兒也應該有身孕了
  “鳳熾知道她在這裡嗎?”
  “憑他的能耐,遲早會知道。”
  竹林裡,秦震與沈晚芽一前一後地相隨著,他們往前走了幾步,走出了竹林,就是一片豁然開朗的原野。
  秦震停住腳步回頭,直視著沈晚芽白淨的容顏,笑笑道:“你不問我與鳴兒之間的關係嗎?”
  “不,我不問。”沈晚芽搖頭,脣畔泛著一抹近似苦笑的淺痕,“應該說,我不敢問,反正無論你究竟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我都會保你平安無事,哪怕是要從鳳熾這位閻王手裡搶人,也都在所不惜。”
  “要是問守陽知道你今天對我說這句話,怕要吃醋到死。”
  “他知道,你與他是不同的。”
  “但我們一樣是男人,芽兒,只要是男人,心思都是一樣的。”
  “所以囉,男人才會永遠都不懂女人心裡真正的想法。”她輕顰淺笑,不以為意地聳了聳纖肩,“好了,我不跟你爭這個,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們馬上就走,可是這一路顛簸,你要多留心鳴兒的身體狀況,她現在的身子不比平常,禁不起出半點差錯。”
  “你的意思是……?!”秦震訝異地睜大眼睛,看著沈晚芽。
  “嗯。”沈晚芽點點頭,證實了他心裡的猜想。
  半晌的沉靜,秦震明白地點頭,“我知道了,這一路上我一定會好好看顧她和黃金,保證不出半點意外,芽兒,你相信我,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老是在闖禍的秦震了!”
  “我知道,任誰都可以看得出來你這些年的改變,知你如我,又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呢?”
  好一句“知你如我”!秦震忍不住笑嘆搖頭,“芽兒,我在想,如果鳴兒能有你把話說進人心坎裡的三分本事,她會更容易討人喜愛。夠了!聽你這句話,我心裡已經是十分舒坦窩心了,放心,震哥我早就沒在怨你了。”
  沈晚芽才剛送走了兒時的同伴與好妹妹不到二日,就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而不出意外,那個人就是鳳熾。
  “炎爺,久違了。”
  鳳熾眸光沉冷,直視著沈晚芽淡微的笑臉,“問夫人,我的來意相信你一定很清楚,我要見鳴兒。”
  “炎爺只是想見鳴兒而已嗎?依您的神情看來,您不只是想要見她,還想要將她要回去吧!”
  鳳熾不回答她的臆測,只是冷冷地問道:“她在哪裡?”
  “鳴兒妹妹回去了,回去她該回去的地方,不過,在她臨行之前留下了這個,交代要我替她還給你。”說完,沈晚芽從懷袖裡取出了一樣東西,握在手心,高舉起手,停頓在半空中,似乎在等鳳熾伸手接下。
  鳳熾不喜歡她的故弄玄虛,卻還是把大掌伸到她緊握的拳頭下方,見她微微一笑,張開纖手,讓手裡的東西掉到他的掌心上。
  他給鳴兒的鳳紋扳指。
  或許他早該猜料到,但是,他卻逃避去想鳴兒會將訂情物還給他!鳳熾收回掌心,緊緊地將扳指給握在手裡,幾乎到了生疼的地步!她把訂情之物還他,意思是要跟他斷得乾乾淨淨嗎?
  “『百花谷』是嗎?”鳳熾再開口,低沉的嗓音仿佛從齒縫間迸出。
  沈晚芽不否認,依舊只是淺笑著,“炎爺還不出發嗎?別說我沒給你忠告,要是你再晚一步啟程,我怕你要後悔莫及。”
  在回“百花谷”的途中,因為連日的不適,秦震終於告訴柳鳴兒她可能已經懷有身孕的事,他們都很清楚,孩子的親爹是鳳熾,在知情之後,一直到回“百花谷”之前,柳鳴兒不再開口說話,沉默得宛如一尊搪瓷雕的娃娃,美得蒼白,沒有生命。
  “阿震,你不走嗎?”
  在進了“百花谷”的山塹之後,柳鳴兒來到八卦陣前,她回頭看著秦震,終於開口打破連日的沉默,“我已經回到家,你可以走了!”
  “不行,我就算要走也不是現在,你讓人不放心,如果我現在把你給扔下,芽兒一定要罵我沒心沒肝,我不能讓她怪罪我。”秦震笑笑,心想就算沒有沈晚芽的交代,光是看在他與鳴兒的情誼上,他就不能拋下她不管。
  “好,不走就不走,就留下來陪我吧!”她的心意已決,她不想見鳳熾,而唯有把“百花谷”門關起來,才可以徹底斷絕她與他之間的牽扯。
  “鳴兒,你想做什麼?”秦震心裡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嗎?”柳鳴兒笑著取出銀匕,輕輕地在腕上割出一道血口子,讓鮮血滴在八卦陣上,“對不起,阿震,怕是要委屈你一直留在『百花谷』陪我了!如果我是晚芽姊姊就好了,如果我是她,你應該就會心甘情願留下來陪我了吧!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真的很可惜,我不是她。”
  相較於開山門時的天搖地動,關山門時,竟是意外的平靜。
  就算秦震一開始還不明所以,聽見身後石壁移動的聲音,也完全都明白了,“你在幹什麼?鳴兒,快把門打開!快打開!”
  柳鳴兒搖頭,看著他氣急敗壞地衝上去,不停地打著石壁,這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從前的自己,因為被她的壞蛋爹爹留在谷裡,所以每一次看見那堵墻時,總要氣憤地踢它幾腳。
  這瞬間,在她的心裡忽然有一點通透,想起她爹所留下的書信內容,他說要她把陣式全部破解之後,待山門開啟之日,就是重逢之時。
  那個壞蛋爹爹!柳鳴兒恨恨地把銀匕往旁一扔,原來,不是開山門,不是把陣式全給化解,她爹的意思是要她去破陣,而重逢之日,她要的謎底就藏在某一個陣式之中!
  “鳴兒?”秦震發現她情況不對,捺住了心裡的焦急,輕喚了她,只見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另一條石徑飛奔而去。
  後悔莫及。
  雖然,鳳熾一直都不是很喜歡沈晚芽,總以為這女子精明太過,但是,從那天出事以來,唯有她,所說出的話,不偏不倚正中了他的心坎。
  疾風呼呼,宛如鬼哭神號。
  最後,他還是晚了一步趕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谷門在面前關閉,自從那一日,這個“惡鬼峽”便再也沒見過天晴,終年都是灰曖的天色,宛如這個空間被凝固在白日與黑夜的交界處,只有大風不停地呼嘯,吹拂在人的臉上,彷似千刀萬剮。
  鳳熾昂立在風口上,銳利的風刀刮過他的身體發膚之際,發出了咻咻的切聲,但他無畏無懼,置身於這混沌之間。
  每一天,他都站在這山門之前,等待著奇跡出現,可是他知道只要這“惡鬼峽”的風一日不停,就代表著“百花谷”的門就沒打開。
  熬著相思的日子,一日比一日更加摧人心魂,但是,無論他覺得日子如何難熬,還是過了七個月,這段時日,他將鳳家的船隊交給鳳官與陶朱爺,在山下風阻處蓋了一坐三合小院。
  “炎爺,又起大風了,下山回屋裡去避一避吧!”古總管給主子取了件薄氅過來,當初他帶了幾名奴僕過來,都被鳳熾給遣回去,只有他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還有護衛汪飛,就住在山下的小院裡,幾個月來,雖然按時會有人送吃食飲水過來,但是日子稱不上好過。
  而說也奇怪,這種日子他們是不得不過,可是,前幾日卻有一個叫蓮慶的和尚,竟然化緣化到了這裡來,他帶著鳳官的手信,說要住上一段日子,希望鳳熾可以好好照顧他。
  鳳官的書信寫得十分簡單,鳳熾看完之後,也沒多說話,只讓古總管撥了間廂房給蓮慶,為他準備素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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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8: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讓我再待一會兒,退下吧!”鳳熾晾晾手,閉上眼眸。
  “是。”古總管實在不忍看主子的身形一日比一日清瘦,最後卻還是隻能暗自嘆息,依言退下。
  “爹……爹!”
  此刻,柳鳴兒的臉色慘白,躺在床上緊揪著被褥,秦震端來熱水和乾布進來,看著涔涔冷汗從她的額角滑落,不禁心慌意亂。
  在昨日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可是,就在今天稍早之前,柳鳴兒破解了一個陣式,就在那瞬間,不只是她,就連在山谷另一端的他都聽見了傅鳴生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含笑的嗓音,在空谷之中迴盪久久不絕。
  鳴兒乖娃,想爹嗎?你一定被爹的聲音給嚇到了吧!這是爹去崑崙山給騙來的留聲玉石,想辦法把它找出來,用法我寫在書本裡,以後你可以拿來玩,不過,就連這個陣式都被你給破解,現在你的奇門道行應該有壞蛋爹爹的一半了吧!但爹還是會永遠比你厲害,你就趁早死了要贏我的心吧!鳴兒,你見到他了吧!還是一如從前的深愛著他嗎?不要太舍不得白銀,如果白銀活著,下場就是你被他給親手殺死,這是命中註定,要逆天就必須付出代價,而這代價遠比我想象中還大,先前,爹給了你暗示,凡是任何關於爹不好的事情,你都會忘記,畢竟你壞蛋爹爹是個很小心眼的人,怎麼可以讓你記得別人說我不好呢?可是,在聽到我說完這段話之後,這暗示就會被解除,你會想起一切,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乖娃,對不起了,我不能再陪著你,從那一天之後,這三十幾年來,所做的一切耗盡了我太多氣力,需要躺進棺材好好睡一覺,就算到最後沒再睜開眼,你也別來吵爹啊!不過,最後咱們可不可以打個商量,下輩子,換你當爹,爹當鳴兒,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
  柳鳴兒感覺一陣又一陣如潮水般的痛楚涌了上來,仿佛就要被撕裂了一般,她緊緊地捉住秦震的手掌,痛苦地喊了出來。
  “鳴兒!”秦震直覺她的臉色不對,心急地喊道:“撐著一點,就要看見孩子的頭了,鳴兒,用力!”
  “壞蛋爹爹,你騙我!什麼重逢之日!這算什麼重逢之日……”一陣宛如要將她的身體撕裂成兩半的疼痛讓她不由得咬牙,這時,秦震拿了塊布急忙塞到她嘴裡。
  他一直覺得很擔心,好幾次,他想要帶她出谷去看大夫,因為完全不知道孩子的月數,但她一天大過一天的肚子卻比普通妊娠婦人更大,與纖細的身形相較之下完全不成比例,他心裡不免猜測,她懷的是否雙生子?!
  終於,第一個孩子哇哇落地,是個通體雪白的女娃兒,秦震松了口氣,他將小女嬰剪斷臍帶,小心翼翼先用布巾包了起來,卻在這個時候,察覺到柳鳴兒異常的安靜,他心裡暗叫不妙,回到床邊拉住她的手,“鳴兒,你撐著點,不可以暈過去,不可以!”
  但已經陷入深沉昏迷的柳鳴兒再也聽不見,直直地往黑暗墜落……
  深夜,鳳熾驚醒坐起,整個人宛如浸在冰水之中,冷得發顫,他做了一個惡夢,夢見了鳴兒有生命危險。
  “現在,鳴兒姑娘確實正在生死交關。”蓮慶不疾不徐的嗓音從黑暗中傳來,他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房中,褪色的僧袍隱遁在黑暗的角落裡。
  “你說什麼?!”鳳熾一躍上前,揪住蓮慶,這和尚剛才所說的話,教他感覺全身就像被涼水給衝刷而過,一瞬間徹骨的寒意令他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日在『刺桐』,就算沒有柳若芷,也會有其他人,逼你親手害死鳴兒姑娘,這是命,躲避不開,傅老前輩以他一生的道行,安排了我與鳳官,用白虎之死,化解了鳴兒的災厄,而今天,該是由你來救她了,鳳熾,你願意嗎?願意付出代價,為她抵命嗎?”
  “你這是在說廢話嗎?”鳳熾瞇起眸,神情堅決,“快帶路!”
  “你想仔細了嗎?我們要去的地方,是黃泉。”
  鳳熾再沒耐煩,伸手緊揪住蓮慶的領子,神情幾乎是惡狠的,“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
  上窮碧落下黃泉,人們所說的天界與陰間,就在崑崙山,由一道肉眼不能視見的門隔著,同一道門,上可通天,下可入地。
  蓮慶帶著鳳熾,脫離了身軀那個臭皮囊,一瞬可飛千萬里,蓮慶告訴鳳熾,說柳鳴兒只有一炷香的時間的余息尚存,他們必須在時間之內把她給送回人間,而他們一進黃泉,蓮慶便將要求換命的符書交給陰差。
  “鳴兒?鳴兒!”鳳熾追趕到忘川河前,看見了思念的纖影。
  柳鳴兒聽見熟悉的嗓音在呼喚自己,回眸望向來聲處,看見了跟隨在蓮慶身後而來的鳳熾,她愣了一愣,最後卻只是微微一笑,回過頭繼續看著面前的大石鏡,像是出了神似地看著鏡子裡一幕又一幕重演著前生的過去。
  “鳴兒,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鳳熾越過蓮慶,心急如焚地對她的背影喊道。
  他無法接近她,在他們之間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墻壁,讓他們明明是近在咫尺,卻如天涯般遙遠。
  “蓮慶,你快想辦法讓我過去!”
  “不可能。”蓮慶搖頭,“我們是生靈,而她現在是鬼魂,能帶你來黃泉,已經是我現在的道行,可以做的最大努力,我終究不是傅老前輩。”
  柳鳴兒沒有回頭,像是出神似地看著石鏡裡出現自己哭喊的淚顏,那一年的七夕,她一個人站在海邊,為她所思念的男人放流燈,呼喊著要他回來,哭斷了肝腸。
  明明是無比的苦痛,她卻笑了,伸手輕碰著三生石光滑的表面,“我覺得這『三生石』真是有趣,不過也好可怕,許許多多人們以為自己已經忘卻的事情,在這塊石鏡上,竟然可以原原本本的重現出來,它是怎麼辦到的呢?”
  “鳴兒……?!”鳳熾喊她,卻在同時感覺到有一個接著一個的畫面,像是泉水般流進他的腦海里,他完全沒有抵抗招架之力。
  蓮慶看見鳳熾頭痛蹙眉的模樣,他從前曾經聽傅鳴生提起過,所以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當人的靈魂來到黃泉之中,待得越久,就會有越多的前世記憶回到腦海里,最多可以回溯到七世。
  而至於為什麼是七世,卻是原因不詳,或許,那已經是人能夠記住的極限了,再多也不能記住,會變成一個又一個模糊的片段。
  “原來,在我的前世,最後我嫁給了我二師兄,他明明知道我有喜歡的人了,卻還要我嫁給他,他好傻。”其實,她並非不喜歡二師兄,而只是更思念另一個男人,那個像謎一般,不好親近的男子。
  她的手輕碰著石鏡中所映出的男人臉龐,是她二師兄,或者該說,在那當時,是她的夫君,那年的冬日,為了搏她一燦,明明是隆冬大雪,他卻可以養出一大池子的各色睡蓮,這天,他矇住她的雙眼,將她帶到了池畔,才剛做新婦,她一頭青絲上了髻,看見那雪地裡的一池睡蓮,露出了久違的笑顏。
  一瞬間,她的笑顏在石鏡中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紅。
  “我究竟在執著些什麼呢?”柳鳴兒看著自己為了保護她前世的夫君,而被人在背上砍了深深的一刀,如今看著,仿佛都還能感覺到那砍進骨頭裡的疼痛,“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真的到手之後,才發現自己想要握在手裡的,其實是要將人刺得渾身鮮血的荊棘,再想想一路走來讓人為我付出的代價,值得嗎?”
  “鳴兒,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你要回去!再晚就來不及了!”鳳熾一刻也沒忘記蓮慶告訴過他,她最多隻能在黃泉待一炷香的時間,若是回去晚了,怕要後悔莫及。
  柳鳴兒恍若未聞,輕幽幽的軟嗓繼續說道:“那時,就在這條河畔,他對我說,要我相信他,要我喝下孟婆湯,他會讓我再與你相見,他會完成我上輩子沒有實現的願望,他說是他對不起我,可是,他多希望在我臨死之前,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是『對不起』,因為我向他說了『對不起』,所以,他知道就連到了死去之前的最後一刻,在我心裡想的,都仍然是你,所以才會覺得對他有虧欠,所以才會是『對不起』他,他寧可我一句話都別對他說……”
  “鳴兒姑娘!”蓮慶看著穿著一身黑斗篷的孟婆已經出現在橋上,手裡端著一碗湯藥,才剛熬好,還騰著煙,他心下一驚,急忙大喊道:“你是不是遺忘了什麼重要的事?你在人世真的一點牽掛也沒有了嗎?想想你為何會來到這個地方?對於你拋在身後的今生,你就真的沒牽掛,真的可以捨得下嗎?”
  柳鳴兒看著蓮慶,看見他那雙透澈的眼裡浮映出她的臉容,她的臉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一雙大眼睛空洞得嚇人。
  驀地,她感覺肚子裡傳來一陣如刀刃般剜割的痛楚,她捂著肚子,明明痛苦至極,她卻反而笑了,“對,你說得對,我還不能死,還不可以。”
  聽到她這句話,鳳熾松了口氣,無論讓她留戀生命的原因為何,他都不在乎,他只要她好好活著!
  “不過,在我回去之前,你可不可以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說書人,還是和尚呢?”似乎沒有要到蓮慶親口說出的答案,她不願輕言離開黃泉,非要討個說法不可。
  “是和尚,就不能說書嗎?”
  蓮慶眨眨眼,他的回答,與那日在“刺桐城”天橋上的回答如出一轍,就連泛在他臉上祥和的笑意,也是絲毫未變。
  柳鳴兒被他的回答給逗笑了,如初春綻放的第一朵花兒,在這如寒冬寂寥的忘川河畔,顯得格外嬌美鮮艷。
  仿佛一切未變,卻是一切都變了!
  “我該回去了,大師,改天有空,你再給我說個故事吧!”
  “好,一言為定!”
  柳鳴兒得到蓮慶的允諾,轉身離去之時忽然聽見了女子婉約而哀傷的歌聲,從忘川河的一畔,那不可見的遙遠盡頭傳來,她頓了一頓,與鳳熾不約而同地望向河流的深處,歌聲傳來的方向……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盤者,子兮子兮,如此祭者何?
  鳳熾聽見了那歌,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柳鳴兒自然也是聽明白了,但她未發一語,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她不知道那歌究竟是誰所唱,又是為誰而唱,最後,她只是轉過身再沒回頭,隨著一步步遠離,單薄的身子變得越來越蒼白透明,轉瞬間隱沒在黃泉的來時路。
  直至她消失之前的最後一刻,鳳熾的目光都緊緊跟隨著她,說起來可笑,他明明渴切地想要見到她,可是,在這“鬼地方”相遇,他卻是寧願她離開得越早越好,這黃泉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就算要他以命換命都可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她好好活著!
  這時,仿佛有人看透了他的心思,嗤笑了聲道:“以命換命?凡間人,這世上的道裡哪有你想的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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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鳳熾與蓮慶不約而同地回頭,看見在不遠之外的大黑石頭上坐著一個人,他的模樣說不上好看難看,身穿一襲顏色慘白的袍子,難以看出他的年紀,不知道該說是少年或男人,若真要給個形容,就是個“年輕人”。
  “你不問她為何會來到黃泉嗎?”年輕人問。
  “不問,我只要她平安生還就好。”鳳熾的嗓音斬釘截鐵,沒有一絲毫猶豫,“說吧!如果你不是要我以命償命,那你究竟要什麼交換條件?”
  “我要給你的交換條件,當然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那件事情在這天底下,如果你鳳熾不做,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年輕人笑笑,一臉悠哉,似乎不太急著揭曉謎底,“不過,在進入正題之前,咱們可以再閒聊幾句,鳳熾,你難道不好奇,為什麼你明明就不記得與柳鳴兒的前世,卻從一開始就對她特別好嗎?你可知道自己為何一直做著那夢嗎?”
  鳳熾搖搖頭,看著年輕人微笑的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在你前世投胎之日,正逢人間的七夕,你喝完了孟婆湯,在過橋時,正好看見她從人間給你的流燈漂過來,你從蓮花燈火裡看見了她在人間哭訴著對你的思念,沒想到當時應該已經既無喜亦無憂的你,竟然為她的悲喊心痛得流下淚水,孟婆沒能收到那滴淚,所以,因為那滴淚水而生的痛苦,到了下一世,你也忘不掉,你只是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心痛而已。”
  我只是說如果,你不要說得一副你真的會比我早死的樣子!
  這一刻,在鳳熾的面前,仿佛可以見到前世的那個七夕,與她初遇的情景,她掩著雙耳對他氣嚷叫喊的美麗模樣,在這黃泉之中,曾經逝走的記憶如潮水般流回他的腦海里。
  只是沒想到當初一語成讖,前世的他真的比她早一步離開人間。
  鳳熾轉眸看著三生石,看見那石上正映照著他前世見她的最後一面,他站在正離岸的船弦上,見她趕至了港岸邊,不停地喊他,最後,被她的二師兄,也就是後來的傅鳴生給攔止。
  他看見她不停哭喊,對著傅鳴生又叫又打,要他放開她;在那瞬間,他感覺心臟傳來一陣劇痛,一則是對她的憐惜,想著再有機會,要再來見她,一則是他與生俱來的心疾,在他成年以後,第一次發作。
  從那一次的發作之後,他便病了,終至臥床不起,最後,沒能撐過那年嚴冬,在他死前,他所統領的海盜集團,就已經分崩離析,直至今日。
  “若說她前世是個不祥的女子,愛她的男人為她換命,斷一朝江山龍脈,葬送成千上萬人的性命,雖說那些人不該死,但卻不得不死,只能說是天意如此,不得不為。”年輕人的臉上有無奈的笑,“可是,她這輩子就還挺吉祥的,有你要為她靖海,只要你能整頓中土沿岸海域,從今以後就可以少死很多無辜的百姓,天道輪迴,有一消,則必要有一長,凡間人,聽我這麼說,你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吧?”
  “我知道。”鳳熾點頭,對於年輕人要他做的事已經了然於心。
  “這是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約定,事成之後,即便是對你最心愛的人,都不能吐露半句事由,要不,我就當你毀約,能做到嗎?”年輕人說完,瞪了蓮慶一眼,那眼神仿佛是故意不想把他這個局外人算進去。
  “可以。”鳳熾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與年輕人相視一眼之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這一刻,黃泉的風逆拂著他神情決絕的臉龐。
  當年傅鳴生的心境也與他此刻一樣嗎?只能做,不能說,哪怕要粉身碎骨都不曾有過一絲毫猶豫,只要伊人能夠安然無恙就好,哪怕她的前世與今生,都不會知道有兩個男人曾經為她大開殺戒!
  蓮慶自始至終都不語地看著年輕人,若他沒猜想錯,這年輕人應該是第十殿的轉輪王,但這終究也只是他的猜想,如今,柳鳴兒已經復生,他也算是完成當年對傅鳴生的承諾。
  在他要轉身離去之前,驀地,他聽見懷中的土鈴發出了共鳴的響聲,他轉頭看向年輕人,“敢問一句,傅老前輩如今也在此地嗎?”
  “那不關你的事。”在一瞬微妙的沉靜之後,年輕人笑說道:“凡間人,快走吧!即便你有些微道行,但這黃泉就怕你能輕易來得,卻走不掉!”
  蓮慶張口原想再多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放棄,回頭看著黃泉之門就快要關得只剩一線幽微的光線,他不敢再耽擱,以最快的速度往來時路奔去,在門完全關上的前一刻,及時閃身出門,回到人間。
  兩年後
  一望無際的湛藍海洋,幾十艘大船集結成隊,航行在洶涌的海面。
  在大風的吹拂之下,在大船的長桅上,一面面朱色鳳凰大帆迎風鼓張開來,宛如那一隻只鳳凰真的展開雙翅,翱翔在藍天之中。
  鳳熾站在主船的最前端,看著不遠的前方,有朝廷的船隊前來迎接他們的凱旋,站在他身後的鳳官,則是前兩日他帶領的商船回到中土,途中讓人放他過來這艘鳳熾下令打造的戰船上。
  為了要靖海,除了原本鳳家的船舶之外,鳳熾另外畫設計圖讓人打造了三艘大戰艦,以及在廣歧水路之間可以靈活行動的龍艇,船艦所備的各式大炮,戰力自然不自話下,但其中尤其以“飄風子”的設計最教人驚嘆。
  “飄風子”亦即撥漿,每船漿有百餘,人坐船中撥漿,艦行如飛,船中之人也能有所隱蔽,便不會被箭炮射中,而每一漿都有一鳥槍或神槍與之連動,漿動則群槍齊發,敵人難以抵抗。
  當初,鳳熾回“鳳島”召集幾位制船的老師傅,在幾天幾夜的商量之後,最後畫出了戰艦的初圖,鳳官印象很深刻,幾位認識這位東家多年的老師傅都說,他們的炎爺似是不同人了!
  原本鳳家船隊的船舶就具備可以打海仗的戰力,但仍舊適於用來經商,但是,鳳熾所造出的船艦,卻完全是為了要海戰之用,他完全知道機關的利害巧妙,就像突然之間被點開了茅塞,師傅們都說,憑鳳家造船的功力,再加上鳳熾的設計圖,至少百年之內,沒有人可以造出比這更好的戰艦。
  如今,朝廷對鳳熾所打造的戰艦十分感興趣,不過一直都無法深入地探究,幾次曹英藉口要上船探訪,都被鳳熾給草草帶過了。
  似是不同人了!
  鳳熾知道人們私底下都是如此討論著他,就連他偶爾都感到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前世的海梟,或者是今生的南海霸主,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從未離開過這片詭幻莫測的海洋。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那一場黃泉之行,是夢是真,直至今日,就連鳳熾自己都不敢肯定,但是,他在黃泉裡所拾回的前世記憶,卻一幕幕鮮明得宛如昨日,雖然不是全部的事情都記起了,但是,已經足夠他弄明白很多事情了!
  “你真的已經決定了嗎?”鳳官終於難以按撩開了口,“你確定自己真的不進京面聖?難道就不怕皇上找你麻煩?”
  聞言,鳳熾挑起眉梢,睨了鳳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他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最後他只是嗤笑了聲,回頭看著一望無際的海洋。
  “所以,你又要回去等門了嗎?”聽鳳官的說法,似乎他面前這男人不是剛完成靖海大任的英雄,而是一位等待夫君回家的怨婦,“你有沒有想過,倘若鳴兒這一生一世都不願開山門,你就真的在那山門前等她一生一世嗎?鳳熾,你會不會太想不開了?”
  與其說他是質疑,倒不如說心裡其實是有些不敢置信,因為,多年來與這男人交手過招,早就領教過他的心如鐵石,所以,如今站在眼前的痴心男人,鳳官反而感到既不熟悉,也不習慣。
  “想不開不好嗎?”鳳熾雋雅的眸光微斂,閃過一抹淺笑的光芒,“一直以來,對於所謂的利害得失,我計算得比誰都精準,比誰都更冷靜看待,從來沒有為任何人失去過分寸,所以,我讓她流著眼淚求我,你信嗎?即便是在那一刻,我都沒有半點心軟,現在想來,那個心如鐵石的鳳熾真教人憎恨,所以,她該恨我沒錯,千萬分的應該。”
  你是她寧願在忘川河裡囚等千年,換一世回眸的男人……
  這一刻,蓮慶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在他的腦海里盤旋,從未有過片刻停息。
  曾經,她寧願在忘川河裡等待千年,換他一世的回眸,而他呢?他是如何償還她的一片痴心呢?
  “鳳官,今晚子時之前,一定要離開這艘船。”他的嗓音極輕,轉瞬間已經隨風消散開來。
  “為什麼……?!”鳳官問到一半忽然住了口,看著鳳熾帶著一抹神秘微笑的側臉,“難道你想要毀——”
  “不必多問,總之離開就對了,派來接應的船我已經安排妥當。”泛在鳳熾眸裡的笑淡淡涼涼的,“雖然這片海域已然靖開,但是,鳳家仍舊會是從前的鳳家,沒有人可以改變這一點。”
  “我知道了。”鳳官點頭,對於他這位義兄的狠絕,至此他真的算是開了眼界,“我在師父身邊待的時日不長,他的一身本事,我只學到一點皮毛,不過,他曾經說過一段話,我至今依舊印象深刻,人說天機不可泄漏,說得玄妙,其實再簡單不過,其實所謂的天機,就在人或事物為生變動的剎那或閃念之間,也就是所謂的『靈機一動』,而天機顯現,則事情端倪可見,而如今你與鳴兒之間的僵局,大概就是神課之中所說的,事物到了最黑暗的盡頭,應該發生變化卻又未變,說起來是最痛苦的時刻,但事物狀態不發生變化,卻是誰也幫不了你,大概只能求老天幫忙,讓谷裡的人改變心意,願意把門打開,要不……”
  說到一半,鳳官搖頭苦笑,雖然話沒說完,但是,他想鳳熾的心裡應該很清楚明白才對。
  鳳熾抿脣不語,沉靜地閉上雙眸,任由海風吹拂起他的黑髮,以及玄色的袍服披掛,翻騰得一如他騷動不已的心緒。
  “可是,”鳳官又接著說下去,或許是因為在他心裡已經把鳳熾當成親兄弟,有些話他不能不說,“『百花谷』的大門真的被打開,對你而言也不見得就是好事,因為現在的狀況雖然令你痛苦,至少還能抱著希望,而真的見了面,結果可能是再度得到,也可能是更徹底的失去。”
  “我知道。”鳳熾的嗓音十分低沉,就像是古井裡沉澱了千年的水,再也難以興起一絲波紋。
  鳳官嘆了口氣,知道再多說無益,“我先下去準備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留下鳳熾一個人站在船首,迎逆著從海洋深處吹來的大風,在久久的沉靜之後,鳳熾緩慢地睜開眼眸。
  “鳴兒。”他輕喚著在心裡想念過千萬次的名字,仿佛她就在他的面前,“我們之間真的結束了嗎?我再也聽不到了嗎?鳴兒,我想聽你再說一次,說你會永遠喜歡鳳熾。”
  無論如何,他會繼續等待下去。
  一抹心意堅決的微笑冉冉地泛上他的脣畔,如果,等待可以讓鳴兒有機會明白他對她的心意,那麼,就算是在那山門之外,等到地老天荒,直到他老死,他也都不會放棄。
  因為,他想要再次擁有她。
  再一次,找回她,找回屬於他與她的,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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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9-9-13 00:19:0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歲月更迭,轉眼又是數百個日子過去。
  時光在“百花谷”裡似乎看不見走過的痕跡,依舊是四時如春,永遠都是繁花盛開,看似不變的歲月,唯有在柳鳴兒所生下的彼歌與彼舞身上,看得出有所不同,這對雙生子過了今年,就是四歲了。
  “震爹是說,在這世上只有我和彼歌還有涼涼可以打開這道門嗎?”
  偌大的石洞裡,泉水的聲音空靈地響著,還有小女娃稚嫩的嗓音,甜得像是蜜糖般,與跟她一同站在八卦陣旁的秦震說話。
  秦震低頭睨著小女娃漂亮粉嫩的臉蛋兒,視線配合她才到他大腿的身長,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舞兒,不是『涼涼』,是娘,你這丫頭到底是要被你娘扁幾次才會學乖改口呢?”
  從她開始學會說話,就喊柳鳴兒“涼涼”,起初以為是小孩子口齒不清的關係,可是沒想到一喊上了,這小女娃竟然就不肯改了,越是要勉強她改,她就越倔著要叫“涼涼”。
  沒想到連一向挺她疼她,幫她對抗娘親惡勢力的震爹,都跟著糾正她喊娘的叫法,小女娃一口氣上來,掉頭就跑開。
  “不割了!舞兒不給震爹血了!”
  “舞兒不想要看好玩的東西了嗎?”秦震沒急著捉住她,只是以涼悠的語氣喊住小女娃賭氣要離開的腳步,“你不想見到那個身上跟你有著一模一樣牡丹胎記的人了嗎?”
  “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身上會跟舞兒一樣有牡丹胎記呢?”俗話說,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尤其是對任何事求知慾望都比人強的彼舞。
  “如果你真的覺得好奇,等你見到他,自個兒問他不就得了嗎?”話才說完,秦震就看著小女娃乖乖走回他的身畔。
  “可是,真的有震爹說的那個人嗎?不是騙舞兒的吧?”粉嫩的小女娃瞅著他露出懷疑的表情,因為她知道震爹一直想方設法要“涼涼”把谷門打開,只是多年來一直沒有成功。
  秦震忍不住在心裡“嘖”的一聲,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比起彼歌不善言語的老實,彼舞更像鳳熾多一點,無比的聰明,卻也生性多疑,是個完全欺負不得的小女娃。
  他們父女兩人雖然從未謀面,鳳熾甚至於不知道自己已經當了一雙兒女的親爹,但是,彼舞卻是越長大,個性越像她的親爹。
  當年,柳鳴兒為了生下彼歌彼舞這對雙生子,差點就要喪命,一口息兒明明明斷了好片刻,沒想到竟然又活了過來,簡直就像是有人從陰曹地府把她的三魂七魄從閻王手中搶了回來。
  從那天之後,經常可以看見柳鳴兒一個人沉靜若有所思的樣子,仿佛她是柳鳴兒,卻又不是原本的柳鳴兒,可是跟一雙兒女鬧起來的時候,又像是以前的大孩子,再加上黃金所生的一對小老虎“花歸”與“銀魄”,“百花谷”裡其實常常是熱鬧萬分的。
  不過,柳鳴兒卻像是鐵了心似的,無論他提過多少次,她就是不願意為他重啟山門,他就只差沒狠著心拉她到八卦陣前,逼她給血。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才知道,原來要打開谷門,不一定需要柳鳴兒供血,繼承了她血脈的子嗣,他們的血也有同樣的功能,而這原先就是傅鳴生當初布陣時所設的解法,這些年,他把傅鳴生這位大前輩的藏書都翻遍了,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發現了這一點。
  所以,他只要能夠取得彼歌或彼舞的血,就能打開“百花谷”的山門,而彼歌一向聽話,柳鳴兒交代他不要接近這個石洞,他當真就一步也不踏近,無論如何拐騙都不會上當。
  所以認真說起來,搞不好彼歌那小子比彼舞更加難以對付,雖然秦震心裡常有如此想法,卻一直無法得到證實。
  對於現在的他而言,能出得了“百花谷”最重要,他並非討厭在這裡陪伴雙生子長大,而是在這個美麗的山谷裡待久了,常會害怕是否“山中方三日,世上已千年”,在這山谷之外,他所關心的人們,是否都還安好?
  他曾經答應過沈晚芽,在送柳鳴兒回“百花谷”之後,會再回京城一趟,要與她和秦勇三人再像以前一樣天南地北的聊,要把那些年遊歷五湖四海的所見所聞告訴他們,卻不料,這一別竟然是四年過去,遲遲不見他的歸去,他們想必都很擔憂吧!
  秦震握著匕首,看著彼舞像敷粉似的小臉蛋,想到要在這小女娃身上劃道血口子,他忽然猶豫了起來,心痛了一下,雖然兩個小毛頭不是他的親生骨肉,但是這四年來給他們把屎把尿的情誼不假,比起鳳熾那個親爹,他更像是雙生子的生身父親。
  他嘆了口氣,搖搖手,把匕首往旁一扔,“算了!震爹舍不得舞兒皮肉痛,再過幾年吧!等你家『涼涼』想通了,說不定就會放我出去了!”
  說完,他露出一抹淺笑,難掩眼眉之間的落寞,但為了不讓身旁的孩子瞧了擔心,他昂起臉,看著頭頂上的白色石壁,沉沉吁了口氣,沒注意到原本站在他身旁的小女娃咚咚咚地跑過去把匕首撿起來。
  “啊……”
  小女孩的呼痛聲喚回了秦震的注意力,當他回過頭時,就看見彼舞已經拿著匕首割開一道幾乎橫過整個小手臂的刀痕,朱紅色的鮮血汨汨地從她指尖滴落,她忍著痛走回八卦陣前,使力甩了甩手,好讓血流出來得更快。
  “舞兒?!”秦震連忙捉住她,不讓她再繼續甩手,就怕傷口裂得更大,一時之間他竟說不上話,“你——”
  “涼涼常說,如果沒有震爹,就沒有舞兒和彼歌,所以,舞兒給震爹血,震爹不要擔心,其實根本就沒有很痛……真的,只有痛一點點而已……”那張白嫩的小臉兒只差沒皺成一團,嘴裡卻是說得輕描淡寫,一邊說著,一邊眼淚已經狂飆了出來。
  “你這個傻丫頭!”秦震低咒了聲,撕下衣袍一角給她手上的傷口包紮止血,“你自個兒弄出這道血口子,是想教人多心疼啊!傻丫頭!”
  沒想到都已經痛成這樣還要被她震爹罵傻丫頭,一時之間,小女娃悲從衷來地大哭出聲,“震爹壞!舞兒才不傻!舞兒不傻啦!”
  就在小女娃哭喊著,而秦震不知道該如何哄她的時候,滴落在八卦陣上的血逐漸地滲進刻痕之中,消失於無形,就在這時,他們腳下的土地開始震動了起來,劇烈的動盪教人要站不住腳。
  這時,柳鳴兒剛好趕到,就站在洞門口,看著秦震與女兒被眼前仿佛山崩地裂般的景象給駭住,但是,她卻只是平靜地看著,因為同樣的情景,在她十五歲時就看過一次,如今所見,也不過就是當年的景況重現而已。
  無論是驚心動魄的山崩地裂,又或者是秦震與女兒望著她的到來而吃驚的表情,她都只是靜靜地看著。
  最後,她看著秦震笑了,那抹笑美得足以傾倒眾生,淺淺的,徐徐的,如花般綻放,仿佛在替他高興終於得償所願,再也不必被她困在“百花谷”裡,她替他高興,是真的高興。
  她朝著女兒伸出手,只見彼舞看了秦震一眼,遲疑了下,就邁開小腿往娘親走去,握住了娘親伸來的手,心裡大概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舞兒的傷就由我給她包紮,你知道出口在哪裡,我們就不送了,怕孩子們討著要留你,你會心軟走不掉。”她與秦震相視著彼此,看見他的眼底有惆悵、有慚愧,以及對孩子的不捨,“阿震,謝謝你。”
  秦震笑嘆了聲,搖搖頭,表情在說他根本就沒做什麼值得讓她感激的事,一語不發地目送她牽著女兒的手轉身離開。
  小女娃意外地沒哭也沒鬧,只是一直回頭看著她的震爹,哭過的眼睛紅紅的,卻沒再掉淚,只有在小小的身影快要消沒在石徑的折道之前,舉起還在滲著血的小手,輕搖了搖,無聲地對她的震爹說著再見。
  明明不是自己的親生子女,可是看那隻輕輕搖擺的小手,秦震感覺心裡竟像被挖了塊肉似的痛。
  他沉沉嘆了口氣,半晌,重新打起精神,掛起笑容,知道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轉身往山壁那端的開口大步踏行而去,直至在山塹透進的光亮之中,完全消沒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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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9:25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一:再一次,永遠(1)

  從那一天之後,究竟過了幾天了呢?
  這個問題,鳳熾一直在問自己,但他已經虛弱到兩眼昏花,幾天幾夜沒吃沒喝,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都承禁不住,像是在被凌遲般難受。
  但是,他走不出去!
  鳳熾張開雙手,攤平地躺在寸草不生的荒地上,閉上了雙眼,就連眨眼的力氣都不願意多浪費。
  那天,在見到“百花谷”門開啟,雖然記得鳴兒曾經說過,擅闖“百花谷”不會有好下場,但他完全不假思索,就闖了進來。
  但是,他也立刻就知道當初她說的那句話,確實是再真實不過了!
  一開始他還沒發現不對勁,沒發現自己根本就繞著同一塊地在打轉,等到他發現時,已經是第二天的白日,在他走了大半天之後,看見了自己在昨夜裡燒的火堆灰燼,才知道自己已經被陣法給困住了!
  他記得鳴兒曾經說過,奇門遁甲所用的其實是一種障眼法,只要踏進陣式之內就會被迷了眼,懂的人很快就能看明白,但對不懂的人而言,就像是在走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最慘的下場就是沒吃沒喝,最後化成一具白骨。
  鳳熾泛起一抹苦笑,心想他這輩子還未曾如此狼狽過,即便先前在為朝廷靖海打仗,在歷經最激烈的惡鬥時,都還勝過此刻幾分。
  “看吧!我就跟你說這裡有人,你信了吧!”
  鳳熾聽見一道很柔嫩的小女娃嗓音,但他沒有睜開眼睛,人說臨死之前會有幻聽與幻視,但他沒想到自己幻聽到的聲音,竟是陌生的小女娃。
  怎麼不是她呢?他嘆了口氣,怎麼不是他日夜朝思暮想的女子呢?
  “你不要過去,說不定是壞人。”這時,又多了一個男孩說話的聲音,還有兩個孩子拉扯的衣料窸窣聲。
  終於,鳳熾發現不是幻聽,忍不住睜開雙眼,轉頭看見了就在不遠之外,真的有一個男孩在拉著女孩,不讓她往這個方向過來。
  小女娃噘噘嫩脣,“可是不過去問問話,怎麼會知道是好人壞人呢?震爹常說,人心是被肚皮給包起來的,只看外表是不準的。”
  “我知道震爹說過什麼話,但我們是孩子,要是那個人真的是壞人,我們太靠近就很容易有危險。”當然最主要是他知道再過去幾步,就會踏進鳳熾所陷的陣式之中,到時候他們不見得逃得出來。
  “可是如果他不是壞人呢?”
  “可是如果他是壞人呢?”
  “那如果他不是壞人,結果我們白白讓他送死呢?”
  “如果他是壞人,那就死有餘辜。”
  “不然你去看!”小女娃的手朝他這方向比過來。
  “為什麼是我去看?”小男孩愕然。
  “因為你說他是壞人!”
  “我沒說他是壞人,只說他可能是壞人。”
  “可能是壞人就是壞人。”小女娃哼哼兩聲。
  “可能是可能,不是他就是壞人!”有時候,彼歌常覺得會被比自己才大一個時辰的姊姊給嘔死。
  “那不然我們先弄活他,再來看看他是不是壞人。”彼舞才不覺得自己說話氣人,倒以為是字字句句在理。
  “那如果到時候他是壞人呢?”
  “那他就是壞人囉!”彼舞看見弟弟眉心都快打結了,“反正不能讓他死掉,因為死掉了就是死人,死人看不出是好人還壞人……”
  這時,鳳熾已經撐起長臂,勉強自己坐起身,看著不遠之外的兩個孩童,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著他到底是不是壞人,如果不是他餓得頭昏眼花,只是聽他們振振有辭地吵嘴,其實是挺有趣的一件事,最後,他決定不開口打擾,想看兩個孩子究竟要吵到什麼時候才要理他……
  從那一天之後,兩個孩子會給他送吃送喝的過來。
  因為他們最後達成協議,先把他給弄活,然後看看他到底是好人壞人,在他們能下判斷之前,不能讓他喪命,雖然,總是有一餐沒一餐,常常一整天也只是顆果子,根本喂不飽他一個成年的大男人,但他卻只是任由自己日漸虛弱,也從未曾想過提醒過他們再多送些吃的。
  他們很聰明的知道不能靠近,東西全是放在一根長網桿裡,以大石為中心,兩個孩子輪流跳踩,借力使力投進來的,不過,他們明明是從同一個方向扔來的物品,卻會從四面八方掉到他所在的地方,有些甚至於會憑空消失,比如前兩天他們給他帶來一顆大桃子,在消失了幾天之後,在他不死心要找出口的時候,看見它落在距離很遠之外的一堆乾草裡,已經熟透生腐。
  傅鳴生的奇門遁甲之術果然可怕!鳳熾看著那顆爛掉的大桃子,心想那或許也會是他最後的下場。
  今天,雙生子又給他送來了食物,是一隻烤魚,以芭蕉葉包好,扔進來給他,鳳熾吃著烤得半生不熟,沒有滋味,內臟還全都俱在的魚,嘴裡因為吃到破裂流出的魚膽汁而苦得發澀,令他心裡忍不住苦笑,知道是兩個孩子的一番好意,可是總覺得這樣的食物繼續吃下去,說不定會死人。
  “好吃嗎?”彼舞笑咪咪地問,今天跳踩桿子,把魚扔進去的人是她。
  “嗯……還不錯。”他頓了好半晌,才點頭含蓄說道。
  “我說吧!震爹常說我們烤的魚不能入口,是要吃死人的,等我們以後見到他,一定要跟他說,有人覺得我們烤的魚很好吃。”
  聞言,鳳熾微愕了下,忍不住失笑出聲,心想他究竟是哪句話讓小女娃覺得他說這烤魚“很好吃”呢?
  倒是“吃死人”這話還有幾分貼切。
  雖然兩個孩子說話總是天馬行空,可是,從他們話裡的片段,還是讓鳳熾知道他們的娘親就是柳鳴兒,而他們稱秦震為震爹,像是踩桿子扔東西這技藝,就是秦震教他們的。
  鳳熾不知道在他內心沉窒的悶痛,究竟是遺憾還是妒嫉,只是覺得可笑,他在山谷之外等待的同時,他們一家四口人正在谷內過著快樂的生活,大概這天底下只有他一個人,天真的以為一切都還可能回到從前。
  他想起鳳官所說的話,在機變發生之後,事情會有轉變,可是,結果是好是壞,卻是萬般不由人。
  “你們的爹呢?”他想鳴兒應該不會來見他,可是,總不該連秦震都不出現,而只是讓兩個孩子過來。
  如果進來的人不是他,而是居心叵測的壞人,豈不是讓兩個孩子曝露在危險之中嗎?鳳熾以為秦震仍在谷內,是因為他進谷之時,兩人並未相遇。
  “震爹嗎?他出去玩了!”小女娃撇了撇小嘴,說得有點哀怨。
  “出去玩?”鳳熾沒料到自己會得到這種答覆。
  “舞兒,再不回去,娘要喊人了!”彼歌不想讓姊姊說太多,就算在他的心裡,也已經以為鳳熾不會是壞人,但他的心思一向比彼舞仔細謹慎,小小年紀就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鳳熾銳利的目光看著小男孩,仿佛在這孩子謹慎的神情之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但他沒點破,泛起一抹淺笑,看著男孩拉著他的小姊姊轉身跑開。
  那一夜,大雨滂沱,淋得鳳熾全身盡濕,但他找不到遮蔽,只能躺在大雨之中無比冰冷,也因為吃了孩子們烤的魚而腹痛如絞。
  在極度痛苦之中,他卻只是咬緊牙關,在心裡苦笑,心想他明明知道魚的膽汁吃不得,卻為了讓兩個孩子開心而把魚全給吞進肚裡!
  明知而故犯,他就算是死了,也只能說是活該吧!
  但是,他想,至少在臨死之前,他想要見鳴兒一面,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就算只見到一眼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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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9-9-13 00:19:36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一(2)

  “你的樣子看起來好狼狽。”
  在極度的昏沉之中,鳳熾聽見了再熟悉、再想念不過的柔嫩嗓音,他睜開眼睛,強撐著坐起身,明明是痛苦至極,卻還是讓自己像是個無事人般,輕輕地揚起嘴角,笑視著站離他遠遠的柳鳴兒。
  “鳴兒。”他笑喚她的名字,在低沉的嗓音裡摻和著這些年來,對她一絲絲,一縷縷,糾纏不休的思念。
  柳鳴兒冷冷地看著他,聽兩個孩子說他吃掉了整隻烤魚,她的心裡就有不妙的預感,再加上昨晚一夜大雨,總以為他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沒想到他的模樣看起來倒好,是她白白替他操心了!
  “你的運氣不好,被困在這個地方,正好是一片連果子都長不出來的荒地,我本來在想,到底要經過幾天你才會活活被餓死,沒想到兩個孩子竟然拿食物來接濟,給吃給喝的,如何?還滿意他們的『款待』嗎?”
  “不差。”鳳熾笑聳了聳肩,灼熱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定在她的臉上,只是覺得遺憾,可惜了啊!好不容易她來到他的面前,他卻是雙眼昏花不能視物,眼前就像被一層黑霧給籠罩,依稀只能看見她的翦影。
  “很高興他們的表現讓你滿意,不過,我已經告訴他們,不許再給你送東西來,只要你答應出谷去,我現在就可以替你解陣,讓你離開。”
  “不,我不走。”
  “你想清楚了嗎?繼續待在那個地方,會死掉喔!”她的語調不自覺地揚起,一陣沒由來的焦躁,心想他就算現在沒事,也遲早會出人命!
  聞言,鳳熾忍不住莞爾一笑,心想她大概沒發現,她剛才說了今生與他初見時,所說的第一句話,“如果這是命,我也只能接受。”
  “這不是命,是你自個兒愚蠢的決定。”柳鳴兒瞪他,卻沒有料到,在她眼裡看起來無比正常的鳳熾,眼睛是幾乎看不見光的。
  “都好,我無所謂。”
  “那就隨便你。”說完,柳鳴兒轉過身,不想再與他多說廢話。
  “鳴兒!”他喊她的名字,只能看見她停頓下來的蒙朧身影,“我很高興可以再見到你。”
  或許,他該說,是很高興能夠聽見她的聲音。
  “省點力氣說話吧!你現在可是一個在等死的人呢!”柳鳴兒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什麼時候改變心意了,我什麼時候來放你出去。”
  聞言,鳳熾只是微笑,閉上雙眼,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心裡無比慶幸,就算今天是他的死期,至少在臨死之前,她來見他了!
  好些年不見,她的模樣,還一如從前嗎?
  但是,他的疑惑,沒人能給他解答,終於,他脣畔的微笑漸漸淡去,再也承禁不住越來越往下沉墜的虛弱,“砰”地一聲側躺倒地,他的臉色蒼白慘青,氣若游絲,就算是下一刻斷了氣,也不教人意外……
  “愚蠢!”
  “呆瓜!”
  “死了我也不會同情你!”
  在鳳熾好不容易從極度虛弱的昏沉之中醒來,還來不及訝異自己雙眼能夠視物,就看見頭頂上橫著彼歌與彼舞兩顆小腦袋,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他剛才聽到的話。
  “你們在說什麼?”他開口對他們說話,感覺喉嚨有些乾痛。
  “我們在重複剛才我們『涼涼』對你說的話,你的名字到底是叫愚蠢還是呆瓜,都不太好聽耶!”小女娃一手摸著他的額頭,一手摸著自己的,然後笑著說道:“你的熱退了,死不了了!”
  這時,鳳熾才發現兩個孩子根本是就近貼著他,心下一驚,“你們怎麼可以進來,快出去!要是連你們都被困住就不好了!”
  兩個孩子被他激動的神情給嚇了一跳,連忙從床上跳下來,這才讓鳳熾發現他已經不在荒地之中,而是在一個小軒房裡。
  驀地,鳳熾露出一抹微笑,終究,他的鳴兒還是沒有忍心對他見死不救!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也已經換上一襲乾淨的男人袍服。
  好半晌,小女娃判斷狀況沒問題的時候,又跳了幾步到鳳熾面前去,“你為什麼會有牡丹胎記?”
  因為幾天前把他救回來時,他們都有幫娘親給他換衣服擦身體,所以,當然有看見他胸前的那個牡丹胎記,知道他就是震爹所說的那個人。
  “都說是胎記了,你覺得呢?”鳳熾失笑,“既然是胎記,當然是從娘胎裡帶來的。”
  “可是,我和彼歌也都跟你一樣有牡丹胎記,所以,你娘和我們娘是同一個嗎?”因為是同一個娘胎生出來的,才會都一個樣子。
  “你說什麼?”
  “彼歌。”彼舞喊了弟弟一聲,雙生子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地撩起頸後的頭髮,以及左腕的袖子,女孩的牡丹胎記在後頸中央,而男孩的胎記則是手腕內側的正中,都是鮮明得宛如初綻的紅色牡丹。
  鳳熾不敢置信眼前所見,怔愣住好半晌回不過神。
  “看吧!我們是不是同一個娘?”小女孩放下頭髮,回頭笑看著鳳熾,還是覺得這道理最說得通,可是,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鳳熾的年紀無論是左看右看,都比他們娘還老。
  “笨舞兒,你不要胡說,我可不記得自己有生過他!”柳鳴兒端著藥湯進來,沒好氣地對女兒說道。
  “可是,他說胎記是從娘胎帶來的啊!如果不是同一個娘,那我們為什麼有一樣的胎記呢?”彼舞蹦跳著走到娘親面前,跟著她把藥湯放在桌上。
  “你就沒想過這胎記有可能從你們爹身上得來的嗎?”柳鳴兒沒好氣地回眸瞅了女兒一眼。
  “所以我們是爹生的?”原來這才是結論嗎?
  柳鳴兒很用力瞪著女兒那張粉嫩的臉蛋,總覺得自己不該繼續跟她認真下去,畢竟跟一個快四歲的奶娃兒認真,是在跟自己過不去。
  而從剛才到現在都一直怔愣說不出話的鳳熾,終於遲疑地開口了,“他們是我的孩子?”
  “我有告訴過你,阿震是他們的親爹嗎?”說完,柳鳴兒只是淡淡地瞥掃了他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好半晌,鳳熾只是愣愣地看著她纖細的背影,任憑彼舞在他面前做鬼臉,彼歌在他面前揮手,都沒有反應,反倒是最後他爆出了一串渾厚的大笑聲,把兩個孩子都給嚇了大跳……
  “我在黃泉遇見你的那天,正好是你生兩個孩子,臨盆的日子嗎?”
  澄藍的天,微風帶著青草的香氣,吹拂著一望無際的罌粟花海,紅的、橙的、白的花,在晴天下,飽滿的顏色顯得瑰麗而燦爛。
  經過幾天的休養,鳳熾總算是恢復了體力,雖然高大的身形還是顯得消瘦,臉色也不甚好看,但是,行動已經可以與常人無異。
  他在柳鳴兒的身後跟隨了一段時間,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她。
  柳鳴兒回眸瞅了他一眼,卻只是靜默無語地再別回頭去,繼續往前走,那日,在給他換衣衫時,在他的身上看見許多大小不一的傷痕,好像經歷過一場大災難,她心裡不無好奇,卻不想開口問。
  雖然她沒有開口,鳳熾從她的沉默裡得到了回答,她與他一前一後走在罌粟花之間,一身素白的衣衫,松輓成束的青絲,讓她纖細的背影看起來更加柔弱不堪,卻令她絕色的容顏,看起來更我見猶憐。
  “你為什麼還進來呢?你該知道我不想見你的。”她站定了腳步,終於肯回過頭正視他,“你不是這天底下最愛我的人,不是這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你不是,對我最好的那個人,我的二師兄,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鳳熾抿脣,一語不發地與她相視著彼此,雖然,在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但是他心裡很清楚,在他們之間,存在著一個男人的身影,那男人曾經是她的二師兄,是前世曾娶她為妻的夫君,也是今生養她長大的爹。
  ……我想要一個地方,終年都有開不完的花,最好是一年四季都像春天,最好能夠與世隔絕,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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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9:50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二:再一次,永遠(2)

  曾經,在她二師兄面前,她什麼話都敢說,什麼夢都敢做,因為,只有他不會取笑她,會靜靜地聽她把話說完。
  你真的相信,在這天底下有你說的那種地方嗎?
  他還是一貫的微笑,坐在石桌椅旁,慵懶地支著腮,笑著反問她。
  做做夢嘛!我才不怕大師兄和三師兄他們說我是天真的傻瓜,他們愛笑就去笑吧!說不定,哪天我真的找到夢想中的世外桃源呢!還是二師兄你也要笑我是愛做夢的傻瓜?她扁了扁嫩脣,心想她的二師兄不會跟另外兩位師兄“同流合污”了吧!
  不,我不笑你,說不定這世間真的有你所說的世外桃源,小師妹,你說,如果真有一座終年花開的世外桃源,你要給它起什麼名字?
  既然是終年百花盛開,我要給它取名叫做“百花谷”,讓人一聽,就知道那山谷裡花多得繁不可數。
  好,就叫“百花谷”,就算這天底下真的沒有你夢想中的“百花谷”,等哪天二師兄有能力了,親手打造一個給你……
  他說到做到了!
  柳鳴兒仰起嬌顏,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淚水盈眶;四季如春,與世隔絕,屬於她的桃花源,在等待她重新轉生的最好時機之前,她的二師兄信守了與她的約定,為她打造了這座“百花谷”。
  ……那下輩子換你當爹,爹當鳴兒,好不好?
  如今這句話再想來,她想,他想說的話,其實應該是:那下輩子換你愛我,我來被你所愛,好不好?
  “是,我不是最愛你的人。”鳳熾低沉的嗓音隨著風震碎了靜默,當她睜開雙眼再視物時,不知道他何時已經來到她的身前,雋雅的眸光直勾地瞅著她,“但是,你最愛的人,是我。”
  “不是!”柳鳴兒投給他一記瞪視,轉身要逃開,卻立刻被他給擒住了一雙纖細的膀子,“放開我!放開!”
  “如果不是,告訴我,是我想錯了!我要你親口告訴我,是我想錯了,你最愛的人不是我。”
  “我不要!你走開!”她使了吃奶的力氣想要掙開他,但他的箝制卻令她完全無法撼動,最後,她挫敗地放棄了與他掙扎,閉上美眸,痛恨自己的軟弱與無助,“為什麼?我不懂,真的不懂,明明就很痛苦,真的很痛苦,可是就是忘不掉,為什麼就是忘不掉?”
  “忘掉了我,就會讓你快樂一點嗎?”
  她睜開雙眼,昂首瞅著他,一瞬也不瞬地,卻是自始至終抿脣不語。
  “那就忘掉吧!全部都忘掉,從這一刻起,把鳳熾曾經對你做過的事情,好的,壞的,全都忘記,從這一刻起,只要你做得到,我就能接受。”
  “不……”
  “只要你能忘掉,鳴兒,我想要看你笑。”
  “你這是在逼我嗎?”她沒有感到輕鬆,反而在他說出最後一句話的瞬間,豆大的眼淚已經滾了眶頰。
  他這是在逼她一定要將他忘記嗎?
  她不懂原因,不懂明明曾經被他傷得如此之重,可是,想起與他一起渡過的快樂時光,她的心裡仍會覺得痛!
  然而在這一刻,她卻也才終於明白。
  原來,不是不能忘掉,而是在想著要忘記時,是她的雙手會不自覺地想要緊握住,緊緊地,想要那些回憶給牢牢捉住,舍不得……不想什麼都不剩下的把他忘掉!
  看見滾落她頰畔的淚水,鳳熾笑了,“我也知道,他在你的心裡,會有我永遠也取代不了的地位,可是我很確信,在你心裡有一個位置,他永遠也取代不了我的。”
  就算柳鳴兒知道他所說的是事實,可是他的確信卻也令她覺得痛恨,她像是泄憤似地對他拳打腳踢,狠狠地在他的手背咬出一個帶血的牙印,終於讓他放開了她。
  “你走開!”她轉身飛也似地跑走,不管他在身後追逐,驀地,一陣風吹來,花海搖曳,令她不自覺停下了腳步,望著一如從前的罌粟花海,無論經過多少年,這個地方都跟白銀還在時一樣,每次她看著這片花海,都會有種錯覺,仿佛白銀隨時會跳出來,讓她給騎在背上,迎風嬉戲。
  “我想白銀,我好想它……”她的眼眸迷濛,就像是看見了過去,看見了她與白銀在一起的舊日時光。
  鳳熾走到她的身後,不發一語,修長的臂膀繞過她的胸前,驀地,柳鳴兒感覺到一個東西輕輕地碰觸到她的心口,才發現鳳熾給她戴上了一個墜子,在伸手碰觸到那個墜子的形狀時,她的眼淚幾乎是同時地滾落下來。
  是白銀的長牙。
  “我想,你應該會想要留一個可以想念它的東西,而它也會想要讓自己的一部分可以陪伴在你這位小主子身邊,所以我自作主張,在將它火化之前,拔下了這顆長牙,一直想交給你,可是這些年來卻一直找不到機會。”
  “白銀!白銀!白銀!”柳鳴兒緊緊地握著銀鑲老虎長牙,對著天空一遍又一遍地大喊,眼淚不能自抑地一串串地滾落,“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在跟你說對不起,你聽見了嗎?”
  鳳熾無語,一雙修長的臂膀從身後環抱住她,仿佛要承受她所有的悲傷般,將她緊緊地擁抱住。
  這次,她沒有再掙扎,任由他擁住自己,感覺她曾經熟悉的溫暖,從他硬實的胸膛透了出來,她一雙纖手按住他的手背,低頭嗚咽,哭得不能自已,像是要將這些年來壓抑在內心的傷痛,一次都發泄出來。
  他們都不曾聽對方提起過,自己也不曾開過口,說他們都從黃泉裡帶了部分前世的記憶回來人間,但是,不開口是因為他們都心知肚明,只是,兩世的記憶糾纏在一塊兒,已經令他們分不清楚究竟是愛的部分多些,還是在她心底的恨依舊深刻!
  這時,一陣帶著青草味的風吹來,送來了孩子們逗玩著老虎的笑聲,柳鳴兒聽著笑聲,回過眸正好對上鳳熾往她看來的目光。
  她看著他,靜靜地不說一句話。
  但她不需要開口,也不需要確認,就能肯定他現在心裡的想法與她一樣,他們都想起了,曾經,兩人在一起時,無比開心的歡笑。
  是的!在他們之間,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可是唯有一點,卻不曾更變過,從前世到今生,不曾有過絲毫改變,那就是她對他的心意,千年只求回眸一顧的愛戀,這一點,至今未變。
  鳳熾洞悉她的目光,勾起一抹微笑,溫柔得教人心馳神醉,他俯首吻去了滾落她眼角的淚珠,再不能更傾心地在她的耳畔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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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20:01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二(2)

  “或許,今生今世,永遠,我鳳熾,都不能是這天底下最愛你的男人。”他收攏臂彎,在她的凝盼之中,不甘心地對另一個男人認輸,但是,他卻是輸得心服口服,“可是,今生今世,永遠,你柳鳴兒,都是我最愛的女人。”
  “到現在都還念著白銀不忘,我的乖鳴兒,瞧你哭成那副可憐見樣的,真是莫怪我們要如此疼你。”
  黃泉裡,忘川河畔,三生石前,坐了一位白袍男人,他已經在那塊石頭前面坐了好幾天,黃泉一天,是人間一年。
  他坐在石前,看過去,看現在,而至於未來,他則是已經了然於心;他的鳴兒,他畢生最摯愛的女子,她的容顏如今已經出落得更加絕色動人,與當初嫁他為妻時一模一樣,那一夜的紅燭紅帳,以及她織錦的紅嫁衣,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而動人,可是,此刻在他的腦海里,回想的卻不是那一夜。
  誰敢再說我二師兄是妖,我就縫了他的嘴!
  她好氣憤地為他打抱不平,明艷的臉蛋因為怒火而更顯得明亮,那陣子,好多的蜚短流長,人們都說,他的奇門遁甲之數無比厲害,是因為他不是人,而是妖怪所幻化的,因為有妖力,所以能人所不能。
  如果我真的是妖呢?你不怕嗎?
  在說著那句話的同時,他不由得在心裡想著,唉呀呀,是誰家養出來的姑娘,怎麼可以如此惹人疼愛呢?讓人把心肝掏給她都願意啊!
  是妖怪就不是我二師兄了嗎?就聽不懂我說話了嗎?
  怎麼可以聽不懂我小師妹說的話呢?就算哪天我真的成了妖,完全失去了人的神智,但只要你喊我,我就一定能聽見。
  聽完他說的的話,她嘻地一聲笑了出來,表情也總算是放心了!
  所以二師兄還是二師兄嘛!是妖也還是二師兄,我不怕,過去不怕,現在不怕,以後也絕對不會怕!
  或許,就是因為她所說的那番話吧!從此,讓他真的把整顆心都掏給了她,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會感到悔恨!
  驀地,傅鳴生?
  然聽見了身後傳來站定的腳步聲,然後,是女子柔嫩的嗓音帶著三分嚴厲。
  “這塊三生石不是能被你拿來這樣亂用的東西。”
  他回頭看見孟婆,明明是“婆”字輩的人,模樣卻出乎意外的年輕,所以,他都是喊她“孟婆姑娘”,就算明知道她不愛這稱呼。
  “反正這塊石頭擱在這裡也沒幾個人用,不用白不用,就讓我借來看看,就當做是消遣娛樂不行嗎?”他擺出可憐樣的表情,“你也知道,這黃泉裡到處都是死氣沉沉的,好玩的事情不多啊!”
  “不行就是不行。”她才不會被他故作可憐的表情給騙了!是他自個兒賴在這地方不走的,竟然還怪起這地方死氣沉沉了!
  “你難道都不會想念嗎?”他笑聳了聳肩,終於從“三生石”前離開,走到她面前,“你知道深深愛著一個人,可以為她犧牲到什麼地步嗎?”
  “我不知道,在這黃泉裡,我專責遺忘之事,別的,我就不會了。”
  “對,我忘了你還是在世時,就以不回憶過去,也不想未來之事而聞名,我怎麼會忘記這一點還來問你呢?”
  “不回憶過去,是因為追憶無用,不想未來,是因為蕓蕓眾生,誰能知道未來之事會如何演化,也是多想無益。”說完,孟婆就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因為,在她眼前的男人,就能知算未來,甚至於去改變。
  比起人,他的存在更接近神或者是魔。
  沒有人知道,或者該說,就連地府十大殿的各殿主,都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何能夠不老也不死,他的一切,是個大概只有老天爺知道的謎。
  “無論任何犧牲都可以,只要她快樂,當看見她快樂的時候,會比自己快樂更快樂千百倍,成全她的願望,比成全自己的還要滿足,滿足到可以讓自己忘掉心裡在割捨時的痛。”他的語氣輕描淡寫,若非見到他眼眸裡如霧般氤氳的哀傷,會教人以為他對於過往已經能夠一笑置之了。
  “你真讓人不明白。”孟婆搖頭,納悶地說,“那時你喂她喝下了我熬的湯藥,那碗湯理應可以讓她忘記上輩子的情愛,就跟一張乾淨的白紙一樣,你大可以將她占為已有,為什麼明明愛她,卻傻得把她送給另一個男人?”
  聞言,傅鳴生笑了,“因為,她相信我。”
  他的回答令人不敢置信,卻也教人久久無法言語,孟婆頓了好半晌之後,才開口說道:“其實,我覺得前世的她並非不祥,而只是不幸的被你這個不祥的男人愛上,說起來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聽你說這種話真教人傷心。”他做捧心狀。
  “你這個人還有心肝嗎?”
  “沒有了嗎?”他笑聳了聳肩,不是很在意,“等哪天我真死了,你幫我把肚皮剖開來瞧瞧,就知道究竟了。”
  “如果沒有那一天的到來呢?”她哼了聲。
  “我希望有。”這話如果由別人來說,或許是言不由衷,但是,在傅鳴生的心裡,卻是半字不假,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顯得有些落寞。
  看見他的表情,孟婆忽然覺得有些內咎,她似乎對他說話太過刁毒了些,但就在這時,她看見他輕抹了把臉,完全不復見落寞的表情,從懷裡取出一迭成折的白紙,走到忘川河邊攤了開來,不比男人巴掌大,是一張被修裁成老虎形狀的柔軟白紙,紙上以行草寫了兩個字。
  “喂,孟婆姑娘,給你借瓢水用用。”
  “不可以,忘川河的水不是這樣給你拿來亂用——?!”
  來不及了!或者該說,這男人根本一開始就沒打算聽她的,孟婆瞪大雙眼,看見他將紙放在地上,以手舀水,漉濕了白紙,只見不到片刻的功夫,那張白紙逐漸地變大,開始有了形體。
  最後,成了一隻栩栩如生……不,不只是栩栩如生,而是一隻看起來活生生的大白虎,有著黑白條紋,藍色眼睛,以及粉色的鼻子。
  “終於是把你給弄回來了!白銀。”他笑喚白老虎的名字,看見老虎咧開的嘴裡少了一顆長牙,“或許哪天我們可以去找鳴兒,到她夢裡去拜訪她,順便把你那顆牙給要回來,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急才對,就讓那顆牙代替你,多陪她一段日子吧!她念著你,念得我都要吃醋了呢!”
  聽說小主子還念著自己,只見白老虎笑咧得更加開心,似乎頗得意自己能夠比主人得到更多小主子的想念。
  傅鳴生笑嗤了聲,似乎在嘲弄它缺了顆牙竟然還敢笑得那麼開心的蠢樣,回頭朝著往這裡看來的孟婆頷首致意,還來不及讓她說上一句話,一人一虎已經相伴離開了黃泉。
  從此,再也沒人知道他們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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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20:24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三:傅鳴生之鳳熾一日交換記(1)

  今天,鳳彼舞覺得一件事情很奇怪,那就是她家的鳳爹不像鳳爹,為了要知道為什麼她家的鳳爹今天不像鳳爹,她覺得很好奇,偷偷地跟在不像鳳爹的鳳爹後面一整天。
  他先去見了陶朱爺公,給了爺公一盒東西,然後又去巡視船隊回港卸貨的情況,與幾名年紀頗大的叔伯們談了一下,回“鳳鳴院”之後,還去了“小蘭亭”找她“涼涼”,不過最後卻被她“涼涼”很生氣地趕出來。
  她的心裡更納悶了,他們來“刺桐”有好一段時間了,他們“涼涼”早就不怎麼跟她鳳爹鬧脾氣了說,陶朱爺公說他們早就“床頭吵,床尾和”,等到秋高氣爽的天,就要正式成親結為夫妻。
  不過她看得很清楚,是她不像鳳爹的鳳爹說了些話,惹“涼涼”不開心。
  最後,她跟著這位鳳爹回到“朱雀居”,就在她要神不知鬼不覺地一起溜進門時,她鳳爹冷不防地回頭,一雙平和的眸光直往她這裡瞅過來。
  她嚇了一跳,定在原地像個木頭人。
  “舞兒,過來。”她家鳳爹的笑一直都是很好看的。
  鳳彼舞看著她鳳爹的手朝著她伸過來,遲疑了下,就咚咚咚地跑過去。
  “你今天跟了鳳爹一整天,你看見什麼了?”
  被這麼一問,鳳彼舞吐了吐小舌,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就被發現了,“看見鳳爹和很多人見面和說話,剛才還惹『涼涼』不高興。”
  “你都看見了?”他挑挑眉梢。
  鳳彼舞點點頭。
  “那你現在心裡是什麼想法?”
  突然被這麼一問,小女娃兩顆黑亮的眼珠子溜了一圈,最後才小聲地說:“今天的鳳爹怪怪的。”
  “是嗎?果然是怪怪的嗎?小孩不愧是小孩,還是咱們的舞兒眼光特別機靈,其他人都沒發現不對勁呢!”他笑著說完,走到書案前取起一張白紙,“舞兒想看我將這張白紙變成兔子嗎?”
  “想!”一顆小腦袋點得再用力不過了。
  小孩果然還是小孩!他微笑,“那去取剪刀和一杯水過來。”
  鳳彼舞興奮地跑去拿剪刀和倒水,然後滿臉期待地掛在書案旁,看著她鳳爹把白紙剪出兔子的形狀,在將水淋到白紙之前,還轉眸笑瞅了她一眼,接著,水一淋上白紙,神奇的事情就發生了。
  沾濕的白紙開始膨脹變大,最後幻成一隻活生生的白兔。
  鳳彼舞連吞了好幾口唾液,一則興奮,一則驚訝,她伸手觸碰了下白兔的耳朵,看著兔耳彈了一彈,終於在她確定白兔不會再變回紙之後,高興地一把抱起白兔,笑著問她爹道:“鳳爹,你是什麼時候會變兔子的?”
  “秘密。”一抹神秘的微笑,淺淺地泛在他以食指封緘住的脣邊。
  “那以後舞兒再想要兔子的時候,可以找你變嗎?”
  “如果我會的話。”這話說得十分玄妙,他看孩子略頓思考了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先把兔子抱去給彼歌看,說鳳爹變了兔子給我。”話才說完,一雙小腳丫已經沒停地往外跑。
  才跑出了門口,她忽然定下腳步,忍不住回頭又瞧了她鳳爹一眼,看他臉上依舊掛著那抹莫測高深但還是好看的笑,頓了一頓,才又繼續往前跑。
  果然,今天她家的鳳爹,不像鳳爹!
  隔日。
  今兒個一整天,鳳熾擺脫不了古怪的感覺涌上心頭,從一大清早,就陸續有部屬到“鳳鳴院”來見他。
  第一個是陶朱爺。
  “炎爺,你說這兩顆桃子真的是西王母的仙桃嗎?”老人家端著一隻盒子,裡頭擺著兩顆不太起眼的桃子,一臉害怕受傷害的期待。
  鳳熾看著那兩顆桃子,注視久久不語。
  “我知道!我知道!炎爺昨天給我這仙桃的時候說過,千萬不能聲張,不過,如果確定這是仙桃,我想送一顆去京城給唐家的老爺子,他的年歲比我高,他是我的好棋友,我想跟他一起多活幾歲。”
  “你有這份心,這盒裡的桃子是否真的仙桃,有差別嗎?”最後,鳳熾決定笑著顧左右而言他,心裡疑惑他什麼時候給了陶朱爺這兩顆桃子?!
  “對對對,炎爺說得對,心意最重要,既然炎爺說是仙桃,那就是仙桃,我趕緊讓人送到京城去。”
  最後,陶朱爺笑呵呵地捧著桃子離開,但他前腳才剛走不久,第二個訪客就到了,不,是第二群訪客才對。
  來見他的人是幾位負責調度鳳家大江南北上萬艘海船與河船的管事,在他們的臉上都是興奮而激動的笑容。
  沒由來地,看見他們那過分燦爛的笑臉,鳳熾的心有點涼涼的。
  “『興蘭』!炎爺不愧是炎爺,竟然挑中『興蘭』這個地方,那裡可是天然良港,雖然距離京城位置是更遠了,不過,反而離東南海域的主要航線更近,只要再開通一段運河道,貨從『興蘭』下船,就可以立刻往江南和京城華北地方送過去,眼下『刺桐』淤沙的狀況雖然還過得去,但船把頭們都知道,經此下去,絕對不是辦法。”
  鳳熾坐在首位,聽著幾位管事說得激昂,心真是涼涼的。
  讓他心裡發涼的,當然不是他們說起“興蘭”的事,其實,他從黃泉歸來,帶了一段他前世身為海梟的記憶,就一直在尋思把主力根據地逐步遷往“興蘭”,因為他知道,比起“刺桐”的地域形勢,“興蘭”位於三江之衝,腹地極大,城下的珠江甚為遼闊,有“小海”之稱,這幾年來,鳳家有幾支船隊也以“興蘭”為進出的根據地,但終究還是將主力放在第一大港的“刺桐”,畢竟這裡才是鳳家最原來的發達之地。
  讓鳳熾心裡半泛涼的,是他才剛從“百花谷”回“刺桐”不久,才正打算派人到“興蘭”去做部署,根本沒打算那麼快就公開心裡的想法,而讓他感到最可怕的地方,是他竟然對他們一口咬定,百年後,“興蘭”的盛況會勝過“刺桐”,這一點,他是哪來的自信?!
  他不動聲色,含笑道:“既然你們都認為『興蘭』是個可以取代『刺桐』的好地方,那我就下令派弟兄過去,好提早做部署,我想就讓鳳官過去代我發落,你們覺得如何?”
  幾個人面面相覷,總覺得他們炎爺今天客氣得有點異乎尋常,“那自然再好不過,不過,炎爺,你到底是怎麼想出要以『興蘭』取代『刺桐』的想法?還斷言在百年之後,『興蘭』絕對會比『刺桐』還要來得昌盛繁華,炎爺可以告訴我們理由嗎?”
  “理由?”原來會好奇這“未卜先知”的來由,不只是他自己而已嗎?鳳熾勾深脣畔的笑痕,決定給自己一點時間好好消化,他伸手按住了額邊,“今天我有些犯頭疼,改日再對你們說明吧!”
  “是是是,那炎爺先歇著吧!我們改日再來。”幾位管事不敢再多打擾,連忙告辭離去。
  見眾人離去,鳳熾放開了揉著額頭的手,暗吁了口氣,眸光在一瞬間變得深沉而敏睿,他開始從陶朱爺捧來的仙桃想起,然後是百年之後“興蘭”取代“刺桐”的預言,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傅鳴生,你不會吧?!
  這一瞬間,鳳熾感覺就像有東西梗住了喉嚨,好半晌喘不過氣,而就在這時,他的第三批……不,是第三個訪客來到,是個小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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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三(2)

  “鳳爹!鳳爹!”鳳彼舞一邊揚著手裡的白紙,一邊跑進來。
  “舞兒,你要做什麼?”
  “幫我變兔子,這次我要兩隻,我一隻,一隻給彼歌。”她趴在親爹的大腿上,笑咪咪地說道。
  “你想要我用什麼變兔子給你?”
  “用這張白紙啊!”她晃了晃手裡的白紙。
  “我什麼時候學會變兔子了?”
  “我也不知道。”鳳彼舞笑著搖頭,再次舉高手裡的白紙,“快幫我變兔子,就這樣用水淋一下,紙就變兔子了。”
  鳳彼舞比手畫腳,作勢用一缽水淋紙,很好心地提醒親爹製作方法,希望可以勾起他“老人家”的回憶。
  “既然你知道用水淋就可以,你為什麼不自己做做看?”
  “我淋過啦!可是紙淋過水就破掉,不會變兔子。”她扯了扯親爹的袍袖,催促著,“快點啦!鳳爹,彼歌在等我抱兔子回去給他,我跟他說鳳爹會變兔子,他不相信,我要證明給他看。”
  “我不會。”
  “不會?”
  “不會。”
  “鳳爹真的不會變兔子?”
  “真的不會。”
  “不騙人?”小女娃漂亮的眼眉因失望而垂下,“我好不容易才覺得鳳爹竟然會變兔子,有一點點厲害說……”
  鳳熾持住微笑,不能否認也無法否認,他不能怪女兒將自己看輕,畢竟他跟兩個孩子相遇之時,是他鳳熾這輩子最落魄狼狽的時候,對於彼舞而言,擁有上萬船隊,經商版圖遍及天下,根本就沒什麼了不起。
  所以,在她的心目中,他這位鳳爹的地位遠遠、遠遠、遠遠不及秦震這位震爹之萬一,對於這一點,他在心裡說服了自己好久,到最近才能釋懷。
  只是,當他聽見女兒說出心裡話時,胸口還是有一點刺痛。
  好吧!說到底,他還是有點介意,就一點……他在心裡很用力說服自己,就真的還有只有一點點介意而已。
  “那我要怎麼告訴彼歌說鳳爹不會變兔子了?他一定會覺得我在騙他,但是昨天你真的變了一隻兔子給我啊!”
  “舞兒是想說實話,還是想要彼歌覺得你沒有騙他呢?”他笑著拍拍女兒軟嫩的小臉蛋。
  “我不要彼歌覺得我是騙子,這樣以後我說話他不相信怎麼辦?”
  “那你先出去玩,讓我替你想辦法,你就跟彼歌說,今天要變兩隻兔子會比較吃力,需要比較久的時間,兩刻鐘後,你回來我這裡領兔子。”
  “鳳爹不會變兔子,哪來的兔子?”
  “我自有辦法。”
  “可是鳳爹,既然你不會變兔子,那為什麼昨天變得出來?”
  “因為……昨天的鳳爹不是鳳爹。”
  他略微遲疑,就怕這說法嚇到孩子。
  “對啊!舞兒也覺得昨天的鳳爹不像鳳爹。”鳳彼舞沒發現自己話才說完,親爹的臉色已經刷白了一半,“但鳳爹說自己是鳳爹,舞兒也只好覺得說自己是鳳爹的鳳爹是鳳爹。”
  “舞兒,你『鳳爹的鳳爹』再說下去,鳳爹我的頭真的要痛了!”不,是已經開始痛了,鳳熾深吸了口氣,很勉強才能撐住臉上的微笑,“快出去,不然我會沒辦法幫你想辦法弄兩隻兔子過來。”
  “那鳳爹要快點想辦法喔!舞兒等一下就找彼歌一起過來抱兔子。”鳳彼舞跑跑跳跳到了門口,然停住腳步,轉身回頭,“鳳爹,舞兒覺得你還是快點去跟『涼涼』對不起比較好喔!昨天說自己是鳳爹但不像是鳳爹的鳳爹把『涼涼』弄得很生氣喔!”
  “好,我會的,你快去跟彼歌說吧!”聽完女兒的話,鳳熾另一半心坎兒全涼透了,卻還是很鎮靜地掛住微笑,等女兒跑出去之後,他喚來了古總管,冷著臉,沉聲下令道:“派人去買兩隻小兔子回來,速去速回。”
  來了!
  無論他多麼不願意面對,但他今生最愛,此刻卻最害怕見到的人,終於還是來了!鳳熾的心情就像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
  “鳴兒。”見她走進來,他笑迎上前。
  “彼歌抱了兔子去給我瞧,說那是你用白紙變的,我想來看看,你什麼時候學會我二師兄能漉紙成物的本事了?”
  “我不會,那兔子是古總管去讓人買來的。”
  “所以,是騙人的嗎?”
  鳳熾沒答她的話,想到剛才女兒說他昨天把鳴兒惹得很生氣,此刻從她眼角眉梢的緊繃,以及皮笑肉不笑的冷淡看起來,心想她何止是很生氣,簡直就是盛怒至極吧!
  “昨天的我,對你做了什麼?”他強按捺住心裡的忐忑,卻不敢去想象她會給的答案內容。
  “什麼做了什麼?”她柔軟的嗓音淡淡的,還帶著笑,是冷笑。
  “就是……什麼。”最後兩個字說出口時,鳳熾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沒種的懦夫,竟然連開口問明白的勇氣都沒有。
  雖然,他在心裡安慰自己,無論在他身體裡的靈魂究竟是誰,身體終究還是他的,無論他對她做了什麼,終究還是他做的,這情況比起當年她與……還更勝很多了!
  該死!鳳熾低咒了聲,想到當年那件事,他的心還是刺痛了下!
  “你忘記了嗎?”
  “我……沒印象。”
  啪!柳鳴兒揚起纖臂,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鳳熾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記耳光給震驚,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眸看著她。
  “給了我那樣的羞辱之後,你竟然敢說你忘了?!”柳鳴兒挑起一邊如畫般精緻的眉梢,日益出落得絕美動人的臉蛋泛著一抹冷笑,“不想是嗎?好,那你就以後都別想了!”
  什麼?!鳳熾想也沒想,就伸出大掌捉住她要甩袖而去的纖臂,“鳴兒,你聽我說,我——?!”
  “你竟然給我裝傻!好啊,你說沒心情碰我是嗎?沒關係,你昨兒個不想,就以後都別想了!”
  這一刻,只用“震驚”這兩個字形容鳳熾的心情,已經太輕描淡寫,他何止是震驚而已,在他的心裡還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
  傅鳴生,你竟敢——?!這時的鳳熾都不知道他究竟該如何感想,到底是該高興那男人沒有利用他的身體對鳴兒做不該做的事,還是應該希望他幹脆就做下去,免得以後要落鳴兒話柄,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收拾安撫?!
  什麼要他以後都別想碰她?!乾脆殺了他比較快!
  “放開我!”柳鳴兒又氣又惱地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踢了他一腳,然後調頭氣急敗壞地跑開。
  “鳴兒——?!”就在鳳熾想要追上去的時候,驀然間,在他的腦海里,有一道不甚熟悉的男人嗓音響起。
  你以為是你贏了嗎?
  “傅鳴生,真是你嗎?”鳳熾環視周身,在尋找著一個看不見,但確實存在的敵手。
  雖然,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可是,無論是前世或今生,並未真正地交過手,直至今日,才有了第一次真正的交集。
  但顯而易見的,第一回合是他輸了,而且,是徹底的慘敗!
  “傅鳴生,算你狠!”鳳熾怒極反倒笑了,對著寂靜無人的空盪沉聲道:“不過,不要以為我會永遠輸得那麼慘!”
  再怎麼說,他取得“天下第一惡人”的名號,還在傅鳴生之前呢!
  走著瞧?
  “走著瞧!”
  兩個男人的戰爭,未完,待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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