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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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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璃 -【驕鳳令(商王戀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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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6: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他想疼愛她,卻也害怕她再更接近他,怕總有一天,她會發現他令人畏怖的真面目,會對他感到失望,會像所有人一樣,開始對他感到害怕。
  他怕她會對自己感到失望,怕到令他心生恐懼的地步,如果真有那一天到來,如果真有……鳳熾忍不住在心裡苦笑,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懦弱,連深入去想這個可能性的勇氣都沒有。
  柳鳴兒抬眸直直地瞅著他,清澄的瞳眸之中泛著一絲不解,她想,不過就是要一樣東西而已,他為什麼需要思考如此之久?難不成,他在思考該如何拒絕她的要求嗎?
  “鳳熾!鳳熾!鳳熾!”
  “你是怎麼了?”喊得又急又突然,像是發生什麼大事似的。
  “我怕你不要給我。”所以她要“先下手為強”。
  她那一丁點心眼立刻就被鳳熾給瞧出來,他忍不住失笑,“我給你,可是你要得那麼突然,我一時之間怕是沒什麼好東西可以給你。”
  他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是無理又任性的要求,他竟然會想要順著她,就只是因為不想看見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過,”就在她那雙如畫般的眼眉因為失望而垂落時,他再度笑著開口,取下在鳳家被視為當家印信的鳳紋扳指,執起她的小手,交到她的手心裡,“我記得你說過喜歡這個扳指,就它,好不?”
  柳鳴兒不敢置信地看著躺在她手心裡的扳指,他說這扳指有多重要的話,她還言猶在耳,如今他竟然將它送她了?
  “怕這扳指對你而言太大——”
  “不大!不大!我把它串起來,當項鏈戴!”她往後閃了幾步,收起雙手,緊捂住仿佛還殘留著他溫度的扳指,美眸瞪著他,就怕他說想要回去,“貨物既出,概不退還。”
  “這句話該是我對你說的。”他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
  柳鳴兒手心緊握著扳指,感受著紅玉上似還留著他的溫度,心裡一陣歡喜,跳上去抱住他,絕美的臉蛋埋進他的胸前,不住地呵呵傻笑。
  紅花飄落如雨,夕陽西下,他們的身影被落日給拉得長長的,卻還是可以看得出她遠比他嬌小的事實,而更清晰可見的,是她賴著他的嬌憨,以及他抱住她的寵溺,將他們二人給融合為一……
  人們說,那日,在火紅的刺桐花林裡,鳳熾與柳鳴兒拜了天地,互許了終生,幾個孩子信誓旦旦說那是他們親眼所見,半點不假。
  起初,人們是不信的,畢竟鳳熾是“鳳島”的當家,主宰南海的霸主,豈有可能兒戲般地與一名少女拜天地呢?不過,他們後來聽說,幾名鳳家的元老追問過他們的主人,他卻只是揚脣笑笑,沒承認,卻也沒否認。
  而讓他們終於確認的理由,是柳鳴兒以編捻的皮革繩子,串戴起來的鳳紋扳指,那原本是鳳熾一直隨身配戴著,如今交到了她的手上,她在鳳熾的心裡,在鳳家的地位,都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從那天之後,原本在鳳家還有人存著心,以為洛紫綬遲早會回來與鳳熾完婚,也都只能接受事實,知道柳鳴兒才會是“遲早”進鳳家門的主母,所以,就算再怕她與兩隻大老虎,也必須盡力討好伺候。
  但鳳熾知道柳鳴兒的性子,人們自以為是討好,可是,她很討厭被纏、被煩膩,誰是真心,誰又是奉承,她總是可以一眼就看出來,然後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實,不給人留餘地。
  所以,她才總是不討人喜歡吧!
  此刻,在“鳳鳴院”的議事廳裡,幾名主事的部屬與船把頭都齊集一堂,其中,也包括了“官二爺”鳳官,因為就在不久之前,鳳家的船隊才與南方三佛齊國,以陳祖義為首的海盜打過一場硬仗,因為當地水多地少,人們習於水戰,所以鳳家這仗贏得辛苦,而帶領之人就是鳳官。
  這次,鳳熾派鳳官迎戰,其一是為了看他的本事,其二是想要告訴他,鳳家的朱色旗可以遍行天下,在背後有多少鳳家的弟兄在賣命,那朱紅的顏色,是弟兄們所流的鮮血所染上去,他鳳官若要率眾,就要先能服人。
  “辛苦了。”鳳熾靜悠地坐在首位,翻看著鳳官剛才遞上的求和書,上頭有陳祖義親手所押的手印,“果然不出所料,陳祖義這些海賊頭目都是從中土逃去三佛齊國的罪犯,瞧這一手漢字,寫得還真是一點都沒生疏呢!”
  “炎爺,俺弄不明白,為什麼咱們不將陳祖義這些海賊一網打盡?他們這次出手打劫咱們的船隻,難保不會再犯。”朱洪是個滿臉粗鬍子,嗓門大,塊頭也大的北方漢子,不過卻比誰都更習慣南方海上的生活。
  “一網打盡?”鳳熾失笑,眼神內斂地瞅著朱洪,“如今北有倭寇,沿海有紅毛鬼子虎視眈眈,更別說有無數個像陳祖義這樣的海賊頭目,流布在廣大南海的島嶼上,若要一網打盡,咱們要花多少代價?還做不做生意?不,我不想把這些人統統都打垮,有他們存在,這天下便不能沒有鳳家,而咱們也能討到更多好處,更何況,這亂象是前朝末年戰亂所留下的遺害,我沒必要去替朝廷擺平這亂子,只要那些盜寇夠聰明,別把腦筋動到鳳家頭上即可。”
  “俺……俺明白了。”朱洪明顯的一頓,一旁明白他是個粗漢子,哪可能懂得如此深奧道理的同僚都忍不住相視而笑。
  這時,鳳官站上前一步,適時開口道:“那全老爺子那方面呢?他要求與炎爺見面,你打算如何回覆?”
  說陳祖義這些海盜全是中土流亡的罪犯倒也不盡然,其中有幾個海盜頭子,他們的父祖輩都是同一個海盜集團,只是在三十多年前,率領他們橫行於海上的男人死去之後,這些人便分崩離析,各自占地為王,卻因為常常互爭地盤,消耗了不少實力和人手。
  而全老爺子則是那幫海賊唯一存活至今日的老人,說話頗有份量,陳祖義這些後輩即便不服他,也都要給幾分敬重,但老爺子常說這些後輩的越來越不知分寸,往往不只是越貨搶劫,甚至於是胡亂殺人,不若他們這些前輩當年有所為,有所不為的風骨。
  “老爺子想見我,是因為我與他所認識的一個男人很像嗎?”鳳熾斂眸微笑,把手裡的求和書擱至到一旁桌案上,“我就見見他,這位老爺子說的話很令我感興趣,我想知道,我的外貌與行事,還有對大海了若指掌,究竟與他所說的那個男人多相像!傳話回去,看在他年事已大的份上,就約在『萬年港』見面,我會去見他。”
  “是。”眾人異口同聲。
  在眾人告退之後,鳳熾一個人留在議事廳,翻看著求和書與對方答應的賠償條件內容,這時,古總管帶人進來,給主子端來剛泡好的龍井春茶,以及幾樣細巧的點心。
  “鳴兒在做什麼?”鳳熾轉頭問向古總管,隨口問上一句。
  古總管給主子斟了杯春茶遞上,“回炎爺,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飛來一大堆鴿子,鳴兒姑娘在院子裡給鴿子玩點兵,要我們誰也不許偷看,一會兒她要表演給炎爺觀賞。”
  “嗯。”鳳熾頷首,知道那群鴿子應該是她用鳥語喚來的,他接過茶水淺飲了兩口,又交還給古總管。
  一直以來,在她的身邊,除了兩隻大老虎以外,就只有孩子和動物,她說除他與她爹,以及秦震之外,她不喜歡跟大人在一起,每次瞧見她,不是用奇怪的眼光看著她,就是笑得好虛偽,總是前前後後的跟著,喊著“鳴兒姑娘”東“鳴兒姑娘”西的,然後三兩句就提“炎爺”真是疼愛她,她真是“好福氣呀好福氣”,好像除了這些話之外,他們沒別的可說了!
  每次看她比手劃腳,把外人跟她說的話和做的事照實表現出來時,他總忍不住大笑,問她到底有沒有那麼誇張?!
  通常在這時候她就會瞪他,氣他竟然不相信她!
  若說,他與鳴兒已經是夫妻也不為過,畢竟,他們不只有夫妻之實,也有天地為鑒,如今就只欠缺一個正當的名義。
  而他已經決定,等他從“萬年港”回來之後,就會讓一切塵埃落定。
  這時,議事廳外傳來一陣騷動聲,古總管見主子的臉色一沉,趕緊出去制止外頭那些不知好歹的崽子,但是才出去不到一會兒功夫,就折了回來,臉上的神情似是有些複雜。
  “怎麼回事?”鳳熾沉聲問,他一向不喜歡手底下做事的人大驚小怪。
  “紫綬小姐帶著婢女嫵娘回來,還帶了不少家私,說是要回來住了。”若是在更早些時候,古總管興許會替主子高興,畢竟洛家的小姐是鳳家名正言順的“待年”,早些回來,也好早些與主子成親。
  但眼下不同以往,如今任是誰都看得出來,柳鳴兒才會是日後鳳家迎進家門的主母,她這位“待年”此時回來,豈不是徒增麻煩而已嗎?
  “紫綬?”鳳熾的眸光在瞬間冷斂,就在這時,洛紫綬已經帶了人進來,跟在她後面的洛家廝僕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攔住她。
  “炎爺,我回來了。”洛紫綬朝他福了福身,臉上笑意盈盈。
  鳳熾以眼神示意古總管把一旁的奴僕們都帶出去,直至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以及站在一旁低頭靜默的嫵娘。
  “為什麼回來?這與我們的約定不符。”他冷冷地說。
  一直以來,對於她這位“待年”,他稱不上喜歡或不喜歡,或者該說,她從一開始就太過安分守己,也不知道是自己掂量不會被他所喜愛,又或者是害怕他冷血的性格,多年來不曾主動親近過他,可是,卻又偏偏讓他看出來,她一切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洛家、為了自己在盤算。
  只能說,他欣賞她的聰明與安分,但是,他卻無法喜愛她,自從柳鳴兒出現之後,他與這位“待年”之間的感情,就已經註定了不可能再更進一步。
  而洛紫綬也很有自知之明,在她為了母病,要離開“鳳鳴院”之前,她做了一件生平最大膽的事——找他談從此離開鳳家的條件。
  她說即便他履行了婚約,與她成親,她洛紫綬只怕會是這天底下最受冷落的妻子,而她不願意就此葬送一生,所以她願意離開鳳家,可是,她希望可以得到他這位“南海霸主”的支持,讓她可以回去洛家爭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從今以後洛家的生意,可以得到鳳家的奧援。
  雖然,她的舉動看起來,像是主動拋棄了他,但鳳熾非但不怒,反倒對她多了幾分欣賞,同時也如釋重負,所以他很乾脆地答應了她,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暗地裡給她不少幫忙,眼看著她就要得到的東西唾手可得,沒想到她竟然在這時候說要回來鳳家?!
  “約定?什麼約定?當年,老夫人是讓我來嫁給你當鳳家的兒媳,我們之間有婚約,這才是真正的約定吧!”洛紫綬吟吟淺笑。
  一瞬間,鳳熾的眸光冰冷到了極點,“對你,我或許有幾分虧欠,但是,如果你想在這個時候毀約,我也不會跟你客氣。”
  “真可怕。”她一副被嚇壞的模樣,卻一看就知道就裝出來的,“世人說得對,鳳氏當家除了柳鳴兒之外,對任何人都是鐵石心腸,我不懂,她到底是有什麼本事,能把你們男人們耍得團團轉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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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6: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紫綬,當心言多必失。”鳳熾冷冷地說,卻不似忠告,倒像是警醒。
  “多謝炎爺的忠告,真希望鳴兒妹妹哪天也能有幸見識你臉上這表情,我希望她最好可以看見,畢竟那才是真正的你啊!”
  “下去。”他沉冷喝道,不想再多見她一眼。
  這時,古總管在外頭聽見主子怒嗓,連忙帶人進來把洛紫綬請出去,她只是笑笑沒有反抗,回頭想牽起嫵娘的手,卻被嫵娘給急急地閃開,但她立刻再一把捉住,緊得不讓嫵娘做任何抵抗,才徐徐露出微笑,跟隨著古總管的帶領,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關鎖塔,登高而望遠。
  柳鳴兒在鳳熾的牽扶之下,上了塔的最頂端,放眼望去,是廣大的“刺桐城”,以及一望無際的碧海,而在那海面上,有無數的船舶正在穿梭出入,一張張大帆,是碧海之中最鮮明的點綴。
  “鳳熾!鳳熾!鳳熾!”柳鳴兒轉身笑著抱住鳳熾,這時,白銀和黃金也正好從塔內走出來,它們透過石欄的窗洞看見遠方的大海,也是一愣。
  “你這是做什麼?”鳳熾捧住她的小臉,俯首笑吻了下她的脣。
  “我喜歡這地方,以後你天天陪我來這裡。”
  “你以為我有那閑功夫嗎?”他挑起眉梢,被她的話弄得哭笑不得。
  聽他擺明就是拒絕,柳鳴兒皺了皺鼻尖,“算了,你不陪我沒關係,有黃金白銀陪我,而且,除了它們,我一定還會找到伴的。”
  說完,她哼哼了兩聲,轉身走開,但還不到兩步遠,就被他大掌一把給拉了回去,“你要找誰?”
  “不關鳳熾的事。”她朝他吐了吐嫩舌,握著石扶欄,即盡可能地探出頭去,仿佛這麼做可以把壯闊的景色看得更加清楚仔細。
  鳳熾從身後抱住她纖細的腰肢,就怕她真的一不留神就翻跌出來,俯首在她的耳畔低語道:“今天帶來你出來散心,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說,後天一早,我會帶著船隊出一趟遠門,等我回來以後……”
  “我也要去!”她急忙忙地轉身,“我也要跟你去!鳳熾,你讓我跟你去,讓我跟你去啦!”
  她緊捉住他的袍襟,話才說沒幾句,已經紅了眼眶。
  “鳴兒。”他沒轍地低喚了聲,在他的心裡一直很納悶,鳴兒不是不能離開他半步,但她很討厭送他帶船隊出遠門,“不行,這趟去『萬年港』不純粹是為了做生意,那裡離海賊的巢穴很近,要是出了事,我怕你會有危險。”
  還記得第一次,他告訴她說會離開幾天,要回“鳳島”視察新船修造的進度,她聽著時沒有太大反應,卻在那天送他的船離開時,臉色慘白得嚇人,船隻才剛離岸,她已經轉過身,背著人群快步地走開。
  當下,他察覺不太對勁,立刻讓船駛回岸邊,追上了她的腳步,當他一把將她扳過身來,就看見她慘白如紙的小臉上,布滿了淚水,身子不停地顫抖。
  鳳熾,你走,可是鳴兒不要看,鳴兒覺得很可怕,看著你搭著船離開,我心裡覺得很害怕……
  自始至終,她說不出自己害怕的原因,不過,從那次之後,他就不讓她送船,雖說也不是特意為了她,但這兩年他比以前都更常居住在“刺桐”,回“鳳島”的次數少得可憐。
  “既然會有危險,我也不要你去!”她緊捉著他的襟領,將臉蛋埋進他的胸膛,“我怕你不會回來,我怕……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你。”
  “對一個即將出航遠行的人說這話,不怕觸他楣頭嗎?”鳳熾勾起一邊脣畔,斂眸瞅著她的頭頂,露出苦笑,渾厚的嗓音嚴肅地壓沉了語調,“不準說這種晦氣的話,聽見了嗎?我一定回來。”
  “嗯。”她咬著脣,含著淚光點頭,“一定回來。”
  “一定。”他給予她允諾,笑著將她抱進懷裡,一陣從大海吹來的風卷拂而過,讓他不自覺地將收緊臂膀的力道,就怕她被風給吹跑……
  後來,柳鳴兒才聽說,原來“關鎖塔”又名“姑嫂塔”,聽說在很久以前,有一對姑嫂天天來這裡等盼著她們出海的夫君,因此而得名。
  不過,柳鳴兒覺得現在的“關鎖塔”應該要改叫“鳴兒塔”,因為,現在天天來這塔上等人的,是她,而不是那對死掉上百年的姑嫂。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不知怎地,她好怕會等不到鳳熾回來。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經像現在一樣等待過某個人,而在那遙遠的過去,那人一去,不曾再回來。
  “白銀,你說,鳳熾還要幾天才會回來?”她蹲下身子,與白銀和黃金蹲坐的視線齊等,從石洞窗口透看出去,不過她話才問完,就見白銀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哈欠打完,就把一大顆虎腦袋擱在石洞的扶靠上,漂亮的藍眼直視塔外的天與海,擺明了就是不回答她這個問題。
  “白銀!”她不死心再喚,只見白銀藍眸游似地瞟開,拒答的意圖再明顯不過,柳鳴兒對它哼了聲,轉而投入黃金的懷抱,“黃金,白銀不喜歡我了!你一定不可以學它,知道嗎?”
  說完,她故意回頭對大白虎哼了兩聲,只見它挪了下腦袋,那對藍眸子游了回來,無奈地喟了口氣,頗有不跟她這無知小兒一般見識的氣度。
  這時,黃金忽然掙開小主子的緊抱,優雅地站了起身,優雅地走到白銀身旁,就在柳鳴兒和白銀都還反應不過來之時,黃黑相間的長虎尾朝著白銀的背狠甩了下,然後再度優雅地走回小主子身邊,以鼻子輕蹭她的臉頰,輕咧的虎嘴仿佛揚著笑,告訴小主子自個兒給她報了仇
  “嗚……”白銀悶吼了聲,一動也沒動,表情有點生氣,卻只能很委屈地吞忍下來,一副“我堂堂男子漢,不屑跟你們兩個小女子計較”的樣子。
  “我就知道,還是黃金最愛我。”柳鳴兒抱住美麗的黃色雌虎,絕美的臉蛋漾著燦爛的笑意,相惇的眸光透過石洞,看見那一片天海相連的碧色。
  以前,她只知道“刺桐”被人稱為天下第一大港,從未深思過這名號所代表的意義,直至這幾日,在塔頂上看著海面,每一天,至少可以見到上千艘的大船出入這個港岸,才知道原來第一大港的封號其來有自。
  而她的鳳熾統領著這片海洋!一直到了今天,她才終於有點知道,為什麼人們一提起“炎爺”,總要變了臉色。
  忽然,她感覺到懷裡的黃金身軀變得緊繃警戒,白銀也幾乎是同時戒備地站起身,守在通往塔內的門口。
  柳鳴兒回眸,看見秦震高舉著雙手作投降狀從裡頭走來,“白銀,黃金,是我,不過才離開大半年,你們不會不記得我了吧?!”
  兩隻老虎見到發出動靜的人是秦震,也確定了他身上的氣味,才放鬆了警備,讓他可以走過來接近小主子。
  “阿震?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柳鳴兒不敢置信,臉上逐漾開驚喜的笑。
  “自從炎爺出海之後,你哪天不在這裡?”秦震今天稍早才剛回來,但他早就前幾天,就從陶朱爺那裡聽說鳳熾出船去了“萬年港”,回來一問古總管,就聽他說自從炎爺出門之後,鳴兒姑娘就天天到塔上去等待。
  “在這裡,才可以很遠很遠就看見鳳熾的船幟,他那艘船的鳳凰圖騰與一般的船不同,我在這兒看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認出來之後呢?”
  “就去接他呀!”她說得理所當然,反倒覺得他的問題很奇怪。
  “走走走!”秦震沒好氣地嘆了聲,拉著她的手腕,要把她從這個地方給拉走,“你這傻丫頭,你根本不需要在這裡等炎爺,他是什麼人?你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嗎?他的船隊只要一進入“刺桐”的百海哩之內,岸上的人就會得到通報了,哪需要你天天在這裡瞧著、等著?更何況,『刺桐』的日頭毒辣,你天天在這裡被太陽曬,就算你不怕臉被曬得紅通通,也要想想會不會得暑症吧!”
  “阿震,你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裡?”
  “哪裡都好,都強過讓你在這裡像個傻瓜一樣在等。”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見她一臉不甘願,“少等一天也無妨吧!傻丫頭,我聽古總管說到你都要心疼,說怕你折騰出病來,為了老人家著想,你就當作是給好哥哥我接風洗塵,陪我去大吃大喝,大玩一頓吧!”
  天橋上,人來人往,小攤小販沿著橋邊擺設,有人賣著熱呼呼的小吃,也有冰鎮的涼水,柳鳴兒與秦震一人一根甜奶水結的冰棍兒,一邊吃著,一邊看天橋上有人群聚著在鬥蟋蟀。
  幾個孩子見到秦震回來,忙不迭地個個搶著要跟他說話,他隨陶朱爺離開“刺桐”大半年,但是,還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在這城裡發生了什麼大事,哪戶哪家有什麼不尋常的動靜,其中包括了洛紫綬回到“鳳鳴院”,他都逐條地知悉,甚至於比任何人都了若指掌。
  其中,幾個孩子的年紀都已經十七、八,比起從前也都更沉穩了些,待在一旁沒說話,可是,秦震知道他們才是真正可以開始作用的時候!
  柳鳴兒吃完了奶水冰,看著幾個人在鬥蟋蟀,說也奇怪,她養鴿子養老虎,可是蟋蟀一到她手裡就沒命,秦震給過她的兩隻蟋蟀,沒到幾天就被她給養死了,極有可能是她懂鳥語獸語,卻不懂蟋蟀在叫些什麼吧!
  明明一夥人鬧得正興高采烈,但她的注意力卻不自主地被一旁的光頭和尚給吸引過去,他盤坐在地上,面前只擱著一個缽碗,碗裡只有幾個銅錢,雖然沒幾個人捧場,但他依然怡然自得地說著故事。
  “喂,和尚……”她來到他的面前,出聲打斷他繼續說書。
  “貧僧蓮慶。”蓮慶雙手合十,含笑說道。
  “你到底是和尚,還是說書人啊?”
  “是和尚就不能說書嗎?”
  沒想到被他反問,柳鳴兒一時答不上話,但還是嘴硬回道:“我就是沒見過不行嗎?而且,就怕人家說你不務本業。”
  “姑娘是在關心蓮慶嗎?”他雙手合十,說了聲“阿彌陀佛”以示對她的感激,然後又開口說道:“在古時有一位百丈懷海禪師,他曾經訂下一條清規,一日不作,便一日不食,蓮慶頗以為是個道理,所以,比起托缽化緣,心裡以為在這天橋上說書給世人解悶,這一日也算是有些作為。”
  “可是你說的書不只不能給人解悶,還要教人聽了心裡難受啊!”她心口悶悶的,不自主地嘆了口氣,“我不明白,為什麼那位娘子為了她的夫君擋刀而死,最後臨死之前,卻要向她的夫君說『對不起』呢?再怎麼說,也應該都是那位夫君害死她,對不起她吧!”
  聞言,蓮慶哈哈大笑,“那自然是因為她認為自己做了對不起她夫君的事,鳴兒姑娘沒聽到這故事的前段嗎?”
  “你知道我是誰?”
  “在這『刺桐』,有人能不識鳴兒姑娘嗎?”
  柳鳴兒想想,很老實地搖頭,“我聽到你說那位夫君精通奇門遁甲,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所以朝廷要追殺他才開始注意聽的,要不,一旁他們鬥蟋蟀比你這故事精彩幾百倍,我才懶得聽你說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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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對於她毫不客氣的說法,蓮慶不以為意,只是抿脣微笑,“你對奇門遁甲這字眼感到興趣,是因為你爹傅鳴生,也就是被人稱為『天下第一惡人』傅老前輩的關係嗎?”
  “對!”她用力點頭,臉上的笑容無比燦爛,為了更好說話,她乾脆到他身旁盤腿坐下,“我敢肯定,在這天底下,一定沒有人的奇門之術修練得比我爹更厲害,所以你的『百年難得一見』應該要用在我爹身上才對,你說那個人在天下鬧大旱時,在四面墻壁上畫龍,龍化成白氣飛入池中,立刻就閃電交加,不片刻就下起了暴雨,這奇術我爹也會,我親眼見過,千真萬確。”
  只不過,她爹不是用來解旱象,渡世人所苦,而是施展來逗她開心,還記得那年她十歲,因為一時貪玩摔斷了左小腿骨,在骨頭要愈合時,整段小腿骨癢得就像是千百隻螞蟻在爬,讓她不舒服到了極點。
  到了最後,她氣哭了出來,被她爹取笑說就連摔斷腿都沒見她掉淚,好不容易要愈合了,竟然才哭著鬧脾氣。
  讓爹給你變給把戲瞧瞧,好不?
  當時的她扁了扁小嘴,似是不太領情。
  又是用白紙變鴿子嗎?我不要,爹你不要捉著我的手,我要抓癢,好癢……鳴兒的腿好癢啦!
  不是鴿子,今天是個好日子,爹今天不只可以變鴿子,還可以畫出條真龍來給你瞧,就讓那條龍在你面前飛上天,想見識一下嗎?
  好好好!她樂得拍手,要不是一條腿跌斷了,只怕要樂得起來轉圈圈。
  而她也沒忘記,那天,在那條白龍飛天之後,原本一望無際的藍天立刻籠罩了烏雲,連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才停止。
  “蓮慶不懷疑姑娘的話,我相信傅老前輩的本事,因為在數年前,我與老前輩曾有一面之緣,蒙他傳授了一些絕世的秘術,至今仍舊在心裡對他的恩情感念不已。”也因為傅鳴生傳他救世之術,所以,他也答應了一個承諾。
  “你不要口口聲聲都喊我爹老前輩啦!他又不老!”她終於忍不住了,氣呼呼地抗議道。
  “對,前輩確實不老,當今世上,他大概是外表最不顯老的老前輩,只是為了尊稱,所以多加了一個『老』字,鳴兒姑娘不要介意。”當今世上,沒有人可以肯定傅鳴生的真實年歲,但是,蓮慶記得自己在數年前見到他的時候,從他的外表望之未出三十,但是,在這江湖上,關於傅鳴生的種種奇聞,好些至少已經流傳超過三十年了!
  “嗯!”柳鳴兒不太滿意,只是悶哼了聲,“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麼那個娘子要跟她的相公說『對不起』,她明明替他捱刀死了耶!”
  “那是因為,在那個娘子的心裡有個一直喜歡的男人,一直到她臨死之前,她都沒忘記過那個男人。”
  蓮慶的話才說完,只見柳鳴兒絕美的臉蛋忽然變得沉靜,她看著蓮慶,美眸一眨也不眨,似是有短暫一瞬間出了神
  “一直到死前都還沒忘記,那位娘子一定很愛那個男人吧!”她驀然笑了,在說出這話的時候,不知怎地,在她的眼前浮現了映亮夜空的滿天煙花,她站在好高好高的地方,那璀璨的火光一覽無遺。
  她看著一朵朵煙花炫爛迸散開來,笑著,很開心地笑著,然後,她轉頭看著……她究竟是看著誰呢?
  “姑娘知道在黃泉裡有一條忘川河嗎?”
  蓮慶的嗓音仿佛從很空洞的幽冥之中傳來,打斷了柳鳴兒的出神。
  “嗯。”她好半晌怔愣,最後點點頭,“我爹說過,在陰間裡有十大殿,最後一殿由轉輪王所主宰,當人的魂魄決定了可以投胎轉世之後,就要到孟婆那兒去喝孟婆湯,可是,如果那人心裡有放不下的執著和想念,可以選擇不喝孟婆湯,跳進那條忘川河裡囚上一千年,等在那河裡的每一天,忘川的河水會洗褪人的記憶,要加倍的努力才可以再回想起來,聽說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而如果經過一千年,那人對於自己想念的事情仍舊沒有忘記,就可以帶著那世的記憶去投胎轉世,去尋找想要見的人,完成自己的心願。”
  說完,柳鳴兒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一瞬的畫面,她看見了她爹用著哀戚卻堅定的眼神看著她,落拓的外表仿佛經歷了無數的風塵霜吹,不似她一直以來所熟悉的從容與沉靜
  ……信我,你信我,離開那條河邊,過來喝掉這碗孟婆給你熬的湯,信我,不必苦等千年,我一定讓你得償所願……
  她不信他的話,用力地搖頭,淚如雨下。
  我不想忘掉他,已經錯過一輩子了,我想見他,我要去見他!我要帶著這輩子所有對他的想念去見他!就只是一眼也好,只是看一眼也好!
  她往後退了幾步,一腳已經踩在了身後的河水裡,那水似水,卻不是水,而像是一團漿水般,就要將人的神智也整個給捲入進去。
  不要!你再過去一步,就會沉下去!
  他急忙地伸手想拉她,卻被她閃開,一抹苦澀的笑泛上他的脣畔,從他脣間說出的話語,也同樣苦澀。
  佛說:生是苦,老是苦,病是苦,死是苦,五蘊熾盛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得不到也是苦,你與我都一樣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而苦,但我可以成全你的,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早知道他會死,也知道那日留你下來,不讓你追隨他而去,有朝一日你會代我而死,是我自私以為可以改變你的心,以為能斷絕你對他的思念,所以,是我對不起你,所以,這一次該我捨棄自己的想要,成全你的……
  不知怎地,柳鳴兒看著蓮慶澄澈若兩潭靜水的目光,無法阻止那片段紛散的畫面涌上腦海,她發現自己從剛才就一直在胡思亂想,明明是她從未有過的經歷,她卻宛如身歷其中,就連內心的悲傷都是無比真切。
  “好啊!你這和尚竟然在裝神弄鬼!”她猛然站起身退開,心想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一定是他這和尚給自己施了什麼迷魂術。
  她不待蓮慶開口,吹了哨音喚來一大堆鳥兒,讓它們死命地往蓮慶的頭上又拍又啄,自己則是對他做了個鬼臉,轉身跑開。
  這時,一堆人對於突然來了一大群小鳥感到驚訝不已,紛紛停下手邊的事,往蓮慶這裡望過來,同時不明白小鳥為什麼只攻擊他。
  “唉呀!痛痛痛……”蓮慶捉起一旁的斗笠掩護住自己,從笠沿看見她捉住不明究裡的秦震,帶著兩隻老虎拔腿就跑,他苦笑地喃喃自語道:“傅老前輩,你只說要我幫忙,可沒說她會用小鳥啄我啊!唉呀,痛痛痛……”
  “萬年港”位於中土南方的一個海島國度,雖說也是個大港,是船隻南北往來必經之地,不過風土民情完全迥異於中土。
  鳳熾帶領手下登港之後,就被帶領到一處約有五六十戶人家聚集的民寨,沿路上除了王居是用磚瓦建造之外,百姓們的居所大部分是以茅草覆蓋屋頂,檐高絕對不能高過三尺,即便是不高之人,出入都要躬身低頭,高者會被視為是對國王的冒犯,重則是要殺頭論罪的。
  帶領他們的人在一處石階之前止了步,表示全老爺子只願意見鳳熾一人,汪飛堅持要跟隨,最後被主子命令在待在原地。
  鳳熾一人走上石階,在石階之上的屋宇與中土的形式相仿,卻因為要通風良好而開了幾面大窗,依照當地的習例,非王者居此屋,應該是要被問罪的,不過,全老爺子在此地的威望與勢力,絕對不下於國王,所以無人敢問他的罪。
  鳳熾走進屋裡,先是聞到了一陣伽藍香,然後,見到一位發色通白,身形消弱的老人坐在竹編的大椅上。
  見到他的到來,全老爺子站起身,原本已經不甚精神的臉色,忽然在一瞬間恢復了光亮,屏退一旁小僮子的攙扶,腳步顛顫地走到鳳熾面前,認真地看了仔細之後,像是哭似地笑了
  鳳熾抿脣,自始至終不發一語,任由老人審視打量。
  “是您……小的沒猜錯,真的是您回來了!”話才說完,老人已經逐膝跪倒在地,不顧小僮子追上來要扶,朝著鳳熾叩地伏拜,“能在有生之前再見您一面,小的於願足矣,死而無憾了!”
  為了當初摘“仙桃”之恨,以及嘲笑是猴子屁股的話,陶朱爺一直都不太喜歡柳鳴兒,所以,在他知道自己的徒弟秦震在“刺桐”的時候,總是拉陪著她,就故意藉口自己有急事走不開身,要他代為送滿月賀禮北上到“宸虎園”,一則要給柳鳴兒教訓,二則是為了讓沈晚芽可以見到秦震,有機會可以化解他們多年的嫌隙。
  柳鳴兒沒有笨到沒發現陶朱爺的意圖,但她只是心裡生悶氣,在秦震走後,她又回到“關鎖塔”上,一天過一天地等待著鳳熾回來。
  “鳳熾,你回來,你快回來……”柳鳴兒緊捉著石扶,一聲又一聲地對著大海輕喚。
  今早,她做了個惡夢,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心痛得像是被千刀萬剮過,明明以前做過亂七八糟的夢,夢醒時,她都會忘記,可是,唯有這夢的那個片段,卻像是烙在她的腦海一般,想忘也忘不掉。
  他死了。
  對她說出這句話的男人,模樣長得像她爹,神情卻不似,在夢裡,她可以感覺到自己對他的信賴,是無比親近的,可是,在他說出那句話的那一刻,她卻不信他,既激動又生氣。
  你騙我!你撒謊!你說他會回來的!你承諾過我,等到這次他回來,你要讓我去見他的!你騙人!騙人!不是真的……不是!
  聽著她激動的反駁,他只是沉靜地看著她,緩緩地搖頭。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想要跑出門去,想要去見她想見的人,可是,卻在最後一刻被人給攔住。
  你放開我!讓我去找他!我要見他!讓我去見他!
  緊捉住她的手,自始至終沒松放,在她夢醒時,仿佛都還可以感覺到那雙大掌拔動不了的力道殘留著。
  這時,一陣海風拂面而來,柳鳴兒抬起凝著淚光的嬌顏,看見了一支船隊從海平面出現,其中,一面她日日夜夜尋思想見的鳳凰圖騰映入眼簾。
  是鳳熾的船!
  是鳳熾!他回來了!
  “白銀,黃金,快!鳳熾……快!快!”她興奮得話說不全一句,急忙地奔下塔,跑過市井,往港口的方向奔去,跑得差點上氣不接下氣,卻是一刻也不願意停下來。
  終於,來到了港邊,大船已經泊岸,她看見鳳熾才步下碼頭,已經被迎接的眾人團團包圍,柳鳴兒想要接近他,卻被重重的人墻給擋住,無法接近的挫敗,讓她內心想要擁抱他的渴切給催化成了淚水。
  “鳳熾!鳳熾!鳳熾!”她大聲地喊他,在喊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豆大的淚珠已經掉了下來。
  原該是淹沒在滔滔人聲的叫喊,鳳熾卻是聽得無比清晰,他轉頭望向來聲處,看見她已經哭得兩眼通紅,一瞬間,他的心揪得快要喘不過氣。
  “鳴兒,過來。”他笑著朝她伸出手,立刻在他們之間的人紛紛讓道,讓她可以通過。
  柳鳴兒奔進他的懷裡,不顧在場眾目睽睽的注視,湊脣吻住了他的脣,熱烈而且渴切地想要從親吻之中,汲取她所熟悉的氣味與溫度。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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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7: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鳳熾一時反應不過來,沒料到她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吻他,不過再一想她是柳鳴兒,也就不見怪了。
  “我想你,我想你……”她將臉蛋埋在他的頸窩裡,柔軟的嗓音帶著哽咽,一聲又一聲地訴說著思念,“鳳熾!鳳熾!鳳熾!鳳熾……”
  “看你這副模樣,以後我還能離得開嗎?”他笑捧起她絕美的嬌顏,被她的眼淚給螫痛了心。
  “那就不要離開,一直陪著我,鳳熾,我喜歡你,就算全天底下的人都加起來,也不如你一個人重要,我喜歡你,再不能更喜歡你的喜歡你!再不能更喜歡的喜歡你……”說到最後,她哽咽得再不能多說半字。
  聞言,鳳熾的心裡泛過一陣難以壓抑的激動與狂熱,再也不管場面與人們的眼光,大掌扣住她的腦勺,吻住了她帶著淚水鹹味的脣瓣……
  “鳳熾,你的手不要按著,放開……”
  少女的呻 - 吟,宛如最柔膩的絲綢般,在淅瀝清脆的水聲之中,聽起來格外勾纏誘人,在“朱雀居”裡,盛陽下,沿著涼殿屋檐滑落的水珠,宛如一串串最晶瑩剔透的水晶,在落下的同時,將令人焦躁難耐的暑氣也給一併帶走。
  可是,即便有水氣在降溫,此刻的柳鳴兒依舊覺得燠熱難耐,可是,煎熬著她的不是“刺桐”的暑氣,而是從鳳熾昂軀透出的男性體溫,還有深埋在她身子裡的灼熱勃動。
  此刻,鳳熾躺在柳鳴兒的身下,翻敞開的外袍,坦露出一副雄性結實的體魄,他目光含笑地看著她跨坐在他的腰間,正微擰著眉心,一臉苦惱的表情,似雪般一絲不掛的嬌軀泛著淡淡的嫣紅色,被一頭披落的青絲似有若無地遮掩著,更顯撩人的媚態。
  “鳳熾,你的手放開……”柳鳴兒使勁想要扳開他按住她大腿最上端的大掌,因為被往下按著,所以令他的頂進更加深入,更加令人難以忍受,“鳳熾,我說放開,你到底聽見了沒?”
  其實,並不全然是難受的,柳鳴兒紅著臉,不自覺地扭蹭著纖細的腰桿,感受在移動的瞬間,兩人羞膩的碾合,哪怕是輕輕的一絲動彈,都可以感覺到他在她的體內充滿生命力道的侵略。
  “我讓你不舒服了嗎?”鳳熾明知故問,脣畔揚起一抹輕淺的笑痕,不願意在這時候提醒她,她正不自知地想從他的身上獲取更大的快 - 感,不自主地扭著白嫩的俏臀,在他的身上來回畫圓。
  “對……不,不對……”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剛才,她已經從他的身上得到生平第一次高潮,現在渾身都很敏感,可是他卻突然把她翻過來,讓她坐在他的身上,被他一瞬也不瞬的熾熱眼眸瞅著,讓她心坎兒裡一陣陣發燙,就像要著火般教人難以忍耐。
  可是,明明熱得像是會燃燒起來,但是,她的身子裡卻越來越濕潤,因為少了疼痛,讓她可以更明顯地感受到他的形狀與熱度,還有與她心跳互相呼應的搏動,她呻 - 吟著,不住地加快畫圓的動作,甚至於沒有感覺到他已經將大掌挪開,任由她可以自由活動。
  “鳳熾……”她喊著他,不再只是畫圓,同時也上下起伏,明明上一刻才覺得像是被頂進心坎兒的感覺太痛苦,但是,誠實的身子總是才挪抬開來,已經又舍不得地想湊回,她雙手按著他硬實強壯的胸膛,“鳳熾……鳴兒一個人不行,幫我……”
  如潮水般不斷累積的愉悅快 - 感,令她著迷不已,但是,她想要更強烈而直接的刺激,她想要釋放的出口,但是,她仿佛被人吊在半空中,完全不得要領,越來越強烈的矛盾掙扎,漸漸讓她感覺到痛苦。
  她想要……那宛如煙花般璀璨的神魂迷醉,想要那教人險些窒息的潰絕與顛狂,她想要在他的懷裡,感覺不再是自己,而是屬於他的一部分。
  鳳熾在她的軟語祈求之下,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彈坐起身,反過來讓她躺倒在身下,一次又一次深深地進入她,終至讓她崩潰而哭喊,也讓自己緊繃而煎熬的慾火得到它們最渴望的解放……
  久久,柳鳴兒才覺得自己可以平順地呼吸,她嬌小的身子趴在鳳熾的胸膛上,隨著他的氣息一塊兒起伏,這時,她的目光落到從他的左心口上方,有一朵紅印子,一瓣一瓣的,像是盛開牡丹般朱紅瑰麗。
  她伸手將半遮住的袍服給撩開,將牡丹紅印看得更加仔細,她一直知道鳳熾身上有這個胎痕,可是第一次如此親近看著。
  鳳熾笑卷著她柔軟的青絲發尾,看見她研究他胸口牡丹胎記的專注,“這是獨屬於鳳家人的印記,已經沒人記得是從哪一代開始,凡是擁有鳳家嫡傳血脈之人,身上就會出現這朵牡丹胎記。”
  聽說,這個牡丹印記一開始是個詛咒,不過,已經沒有人可以證實這個說法,也已經沒有人可以記得它的由來了!
  “那要是長在臉上,豈不是更好看?我瞧那些用胭脂水粉畫出來的,都沒你這朵牡丹好看。”
  “長在臉上的我倒是還未見過,不過要是大男人臉上長了朵花兒,那還能好看嗎?”
  “鳳熾的臉皮好看,長了花就好看。”說著,她白嫩的雙手捧住他的臉龐,湊脣在他的臉頰親吻了幾下。
  聽她惋惜的語氣,似乎他的牡丹印記沒長在臉上,還真是可惜了!鳳熾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被她的想法給弄得哭笑不得,而令他最沒轍的,就是她這想法還十分認真,不是在跟他說笑話的。
  鳳熾躺著不動,任由她的吻從他的脣,到他的頸,一直到他心口的牡丹胎痕,在那紅痕上,她還刻意逗留,被她吻過的地方,都帶著令人難以止息的騷亂,最後,她抬起嬌艷的臉蛋,衝著他淘氣一笑,他伸出長指,輕碰著她柔嫩的臉頰,瞅著她帶著酡紅嬌顏的眸色十分深沉,“你要記住,日後,流有我血脈之子,就會有這個牡丹胎記,知道這件事就好了。”
  多年來,鳳氏本家的人丁單薄,如今,這天底下就只剩下他鳳熾還有這個牡丹胎痕,若再有第二人,就非是他的親生骨肉不可了!
  “嗯。”她雙手交迭,枕在他的胸口,笑著點頭。
  鳳熾伸手撩開半遮住她美麗臉蛋的青絲,“你知道你剛來『刺桐』時,原先我沒見你,後來卻主動來找你,是為了什麼原因嗎?”
  “因為你終於發現自己對我的『款待』不夠好。”她噘了噘彤脣。
  “不,我不是一個那麼有良心的人。”他被她一副自己絕對猜對的得意表情給逗笑了,拇指腹心輕滑過她滑嫩的美眸下方,“那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團火,在那火光裡,看見了你在哭,哭著說想念我,要我回去,在我夢裡的你像你,可是又不是你,比你當年的樣子大了幾歲,從那天之後,我就一直會夢見,就算我不願意,還是會夢見。”
  “鳴兒沒有姊姊。”她搖搖頭,很認真地想回答他的問題,“鳳熾那麼想看見我哭嗎?”
  “不,我想要你笑,你這張臉在我夢裡已經哭得我夠心煩了,我不喜歡看你掉眼淚,所以鳴兒,我只想看你笑。”他被她的認真給逗笑了,“我只是在想,如果是你,如果在我夢中的女子真的是你,那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想要我回哪裡去?鳴兒,你想要我回哪裡去呢?”鳳熾眸光一黯,想起了那個夢,想起了這趟去見全老爺子,聽老人說起在數十年前,那個被人稱為“天下第一惡人”的男人帶領他們縱橫四海,雖然老人口口聲聲說他是那男人投胎轉世,但是,對於那段過去,他卻是一丁點也不記得,更不懷念。
  只有她流淌在他夢裡的淚水,每一滴,都教他覺得懷念且心痛。
  倘若,那是他們的前世,他怎麼會讓她哭得如此悲傷呢?
  更何況,什麼“天下第一惡人”?如今,世人們只記得,“天下第一惡人”是傅鳴生,是她的親爹!
  “鳳熾會在我身邊,哪兒都不去。”柳鳴兒頑黠一笑,驀地翻過身,拉著他一起反轉過來,“鳳熾。”
  “怎麼了?”他斂眸瞅著她。
  “再做一次。”她軟軟地說,帶著幾分勸誘的語氣。
  “不是說很痛嗎?”他很努力繃住嚴禁的表情,只有眸底簇動著笑意。
  “這次不痛了。”嬌膩的嗓音就像是化開的糖般,甜得膩人。
  “不是說要是再有男人敢碰你,就要叫白銀咬死他嗎?如何?你現在正尋思要叫白銀咬死我嗎?”他沒安好心眼,故意逗弄。
  “才不會!”她急忙忙地回答。
  “為什麼改變心意了?”他邪氣地挑起一端眉梢。
  “因為……”說到一半,她露出羞窘的微笑,按下他的頭,俯脣在他的耳畔小聲地說道:“會舍不得。”
  “為什麼舍不得呢?”他又問。
  “因為……因為就是……就是……?!”終於,她發現他存心逗著她玩,氣惱地瞪了他一眼,伸手要將他推開,卻在這瞬間,已經被他覆落的脣瓣給封吻住,再無力也無能言語,只能任由他強勢地主宰與操控……
  一桌子美酒佳肴。
  對於尋常人而言,最多就只有這個感想,但是,看在陶朱爺眼裡,這桌子美酒佳肴,對於出身關中的他,意義可是不凡的。
  尤其是那盤飄著熟悉香味的“商芝肉”,他站在桌案旁,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口氣,心裡不由得讚嘆,沒錯,就是這味兒!他離開關中好些年,雖然多年來雲遊四海,可是卻始終沒有機會回家鄉好好吃上一頓酒菜,當然更別說“商芝肉”這道關中名菜了。
  “鳴兒姑娘,請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輕咳了聲,確定自己是一臉從容鎮靜的表情,才轉回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柳鳴兒,那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就是她命人張羅的。
  今兒個一大早,她就帶著大批人馬進駐他院裡的灶房,完全無視他家裡下人的阻止,擅自就讓人煮起了這桌子飯菜,不過,這還不是她所做最過分的事,當她聽說他一氣之下要出門時,還派了她那兩隻大老虎看住他的房門,限制他的出入,差點沒把他氣得腦門充血。
  “陶朱爺爺,喊我鳴兒就好了。”柳鳴兒笑容滿面,很確定自己看起來甜美又可愛。
  鳳熾說過,她只是外表看起來“生人勿近”,可是臉上掛著笑容時,會美得教人失了心防,所以要她討好人時,千萬別忘記帶上笑。
  可是她不太明白,為什麼陶朱爺看起來還是很生氣的樣子,她沒猜想到是因為她派了白銀和黃金去看住老人家,讓他覺得明明是在自個兒府裡,卻要聽憑由人,讓他覺得很受辱。
  “你備了這桌酒菜,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硬是咽了一下,把差點就要垂涎而下的口水給收回去。
  沒錯,他起初確實很生氣,可是見到這桌子酒菜,一副心神沒自主全被吸引了過去,哪裡還記得自己在跟這丫頭生什麼氣呢?
  “就……上次啊……冒犯了陶朱爺爺……”柳鳴兒覺得老人家看起來表情冷硬,心裡有些忐忑,“陶朱爺爺,你就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鳴兒一個孩子計較了,好不好?”
  “不是說自己不是孩子嗎?”陶朱爺沒好氣地哼了聲,順勢坐到一旁的凳子上,離一桌子食物的香氣更近了,他不由得又多吸了幾口氣,一肚子饞蟲在逼著他拿起碗筷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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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7: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見老人家似乎不如一開始生氣,柳鳴兒“嘻”地一聲,跳起來捻握住袍袖末端,張開雙臂在陶朱爺面前,就像只蝶兒般轉了幾個圈圈。
  “陶朱爺爺說,鳴兒哪裡不像個孩子呢?”
  陶朱爺沒料到會被她如此反問,好半晌回不上話,不消多想,也知道這是他的爺親自教導她的說法,只不過由她表現出來,分外顯得活潑迷人。
  “對不起嘛!”柳鳴兒背握著雙手,微微俯身,清艷的嬌顏冷不防地湊到老人家的面前,“其實,陶朱爺爺的臉才不是猴子屁股,是氣色紅潤,是保養的功夫到家,是……鶴臉童毛,不對,鶴立雞群?不對,唉呀!鳳熾到底是教了我哪句話,怎麼就是想不起來了?!”
  她看著陶朱爺,一臉求助的苦惱表情,似乎希望他可以幫忙一下。
  “是鶴發童顏。”陶朱爺嘆了口氣,明明就覺得這丫頭搞不清楚狀況,但嘴巴還是不受控制地開口,“意思就是雖然已經頭髮雪白,可是容貌卻猶似孩童,爺教你說的應該是這句話吧?”
  柳鳴兒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對,陶朱爺爺好厲害,不愧是走過大江南北,見多識廣的老人家,所以——”
  “所以就是我這位見多識廣的老人家,不要再跟你這個黃毛丫頭一般計較了?”陶朱爺雖然還是繃著張臉,可是雙眼之中已現笑意,畢竟是好話人人愛聽,就算他知道那些“好話”全是他家的爺給她面授機宜,而她這女娃只是照本宣科讀出來而已!
  “要能這樣最好囉!”她眨眨美眸,一臉期待地看著老人家。
  被她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瞅著,陶朱爺渾身不自在,雖然已經不太氣她,可是原諒的話卻是無法輕易出口。
  “好了,陶朱。”這時,鳳熾含笑的低沉嗓音從門外傳來,“我看你臉上那副表情似乎想氣也氣不起來了,不如就趁此機會,跟鳴兒握手言和吧!”
  “鳳熾!鳳熾!鳳熾!”柳鳴兒一見到鳳熾高大的身影信步而入,眨眼間,纖細的身子已經靈巧地跳撲而上,像只野猴子似地掛在他身上。
  鳳熾張開修長的臂膀,順勢地承托住她輕巧的身量,抬起眸光,看她一臉笑咪咪的,仿佛一切已經雨過天青了!
  “你這傢伙不要放心得太早,陶朱還沒說要原諒你啊!”鳳熾嘴上說得認真嚴肅,可是卻已經不自主被她花開般的笑顏給逗得泛出笑痕。
  原本,他是聽說柳鳴兒竟然派了兩隻老虎看住陶朱爺,心想此舉勢必會讓老人家感到十分不悅,不過看來,那桌子酒菜的魅力比他料想中還大,又或者該說,他的鳴兒真要討人歡心時,是沒人能抵擋住的。
  “你不是說他已經氣不起來了嗎?”柳鳴兒微抿了下嫩脣,白嫩的纖手捧著鳳熾的臉龐,將他的視線扳往陶朱爺的方向,“鳳熾你快點再幫我多說兩句話,快點!快點!快點!”
  “我問你,你說對不起了嗎?”鳳熾硬是轉頭回來看著她,被她的舉動給弄得好氣又好笑。
  “說了。”
  “有承認自己是個孩子,祈望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了?”
  “說了說了!”
  “也說了老人家見多識廣,不要跟你這個孩子一般計較了嗎?”
  “嗯嗯嗯!都說了!”
  “那麼,我相信陶朱是個明理的人,應該不會再多作刁難了,你以為我說得對嗎?陶朱。”說出最後一句話時,鳳熾轉過眸光,與柳鳴兒兩人一同直視著陶朱爺,等待著老人家的回覆。
  聽到主子再直接不過的暗示,陶朱爺一則傻眼,一則心想就算他再不願意,也只能與柳鳴兒化干戈為玉帛,再說,雖然柳鳴兒的道歉方法稍嫌笨拙了些,但她這丫頭的誠意也算得上十足充分,他要是再將與她的嫌隙放在心上,就顯得氣量太小了!
  “對,是小事,不過就是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我陶朱才沒放在心上,也不跟你這黃毛丫頭一般計較。”他一邊說著,一邊拍胸脯。
  終於聽到陶朱爺開口說出原諒她的話,柳鳴兒輕呵呵地笑了起來,一雙纖細的手臂緊圈住鳳熾的頸項,親熱地在他的臉頰上親吻了幾下,“還是鳳熾厲害,陶朱爺爺果然不氣我了!”
  一直以來,她覺得既然陶朱爺氣惱她,她也沒必要委曲求全,向他討和,不過,先前幾次聽晚芽姊姊說,陶朱爺行遍五湖四海,肚子裡的見聞故事多得說不完,而鳳熾也親口證實了這一點,還說他們兩人不和好沒關係,但是沒聽到那些精彩的故事,是她自個兒的損失。
  原本,她想讓鳳熾代自己出面,向陶朱爺示好,可是鳳熾不肯,說如果由他來開口,便顯得她誠意不夠,最後,才有了這頓“秦菜宴”。
  而陶朱爺看著一桌子好菜,早就已經忍不住了,捉起碗筷,撩起兩邊袍袖,開始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一邊吃著,一邊邀鳳熾與柳鳴兒兩人跟著他一塊吃,終於,酒足飯飽之後,什麼氣也沒有了。
  席間,因為秦菜鮮辣的味道不怎麼合柳鳴兒喜甜的胃口,所以她就動了幾口,最後只站在鳳熾身邊,拿著筷子就著碗,一口口地喂著鳳熾,見他吃了什麼東西搖搖頭,就知道他不喜歡那道菜,就又改換另外一道。
  就算陶朱爺忙著吃,但是,他們兩人的一舉一動,他也都是看在眼裡,終於,他忍不住開口抱怨,“爺,您不公平,以往在仲裁事情的時候,您總是不偏不倚,不袒護任何一方,可是只要是鳴兒丫頭的事,你就不公平!”
  “我是嗎?”鳳熾不以為意地聳肩笑笑,按下她手裡的碗筷,示意他已經吃不下了,昂首迎視柳鳴兒直瞅著他的一雙美眸,她紅嫩的嘴脣微噘,似乎疑惑怎麼這回陶朱爺改對他這個主子生氣了,她孩子氣的心性,無法立刻就通透這其中的曲折。
  “你不要擔心,陶朱沒生我氣,不過是誤會我給你出主意,可是,鳴兒你說說,是我教你要端出這幾道秦菜,一慰陶朱思鄉的憂愁嗎?”
  “不是,鳳熾沒說。”柳鳴兒搖搖頭,轉眸對陶朱爺說道:“鳳熾沒說,他只說陶朱爺爺來自關中,好些年沒回去了而已,是你來『鳳鳴院』吃飯時,我聽見你對廚子們說那道『商芝肉』做得不地道,說已經很久沒吃到地道的『商芝肉』了,我知道商芝這東西是關中的特產,才想陶朱爺爺會不會不只很久沒吃到地道的『商芝肉』,還可能已經很久沒吃到地道的秦菜,所以才特地給爺爺你準備這一桌地道的秦菜宴席,給爺爺你解饞,順便給你賠罪。”
  “聽,一句一聲『爺爺』,陶朱啊!你還好意思跟她計較嗎?”鳳熾開口替她補了一記力道。
  “我……我剛才不是說過沒跟她一般計較了嗎?”陶朱爺原本就已經十分紅潤的臉,此刻有著不尋常的漲紅,畢竟是禮多人不怪,更何況被個漂亮的女娃兒用好聽的嗓音迭聲的喊著“爺爺”呢!
  “我不否認自己給了她一些提示,不過,讓陶朱你肯賣面子的原因,是因為她說了好話,還是她用了心思給你準備這桌酒席呢?”
  “真的是很久了!這道『商芝肉』的味道啊!陶朱我連做夢都會想念流口水,鳴兒丫頭,讓你煞費苦心了。”
  “不必謝我,陶朱爺爺要謝就謝——?!”話未說完,她的嘴就被鳳熾給捂了起來。
  鳳熾一臉平靜,對陶朱爺笑著說道:“天色晚了,我看時候不早,有話改天再說吧!陶朱,我和鳴兒也該告辭,不必送了。”
  一直到他們出了門,鳳熾才終於肯讓她開口說話,“為什麼不讓我跟陶朱爺爺說,我根本就不敢吃辣的東西,那些菜肴的味道是你幫我試的?”
  “鳴兒,好鳴兒。”鳳熾啼笑皆非,大掌輕撫著她柔嫩的臉頰,“你常讓我覺得自己的思想很罪惡,這天底下只怕三歲的孩子都比你懂詭詐。”
  她撇了撇嫩脣,對他的話似乎不以為然,不以為自己有差勁到比三歲孩子還不如,可是看見他笑得十分溫柔的眼眸,她也跟著不自覺笑了,“我永遠都會喜歡鳳熾。”
  “你才幾歲?知道『永遠』代表什麼意思嗎?”他注視著她,心頭微熱。
  “我不知道永遠代表什麼意思,可是我知道一個人的永遠有多久,就是到我死為止,我敢肯定,到我柳鳴兒斷了這口氣之前,都會喜歡鳳熾。”
  聞言,鳳熾好半晌的靜默,沉黝的眸光直視她清艷的嬌顏,脣畔勾著抹似笑非笑的淺痕,“真的?”
  “真的!”她的回答直接而且爽快,沒有一絲毫的猶豫,一如她那雙又圓又黑的眼眸之中所閃爍的清亮。
  驀地,一道閃電劈開夜空,發出刺眼的光亮,接著又是一道,直直地劈落在彼方的土地上,那宛如白晝的光亮,吸引了柳鳴兒的注意力。
  “你在看什麼?不過就是雷電而已。”鳳熾也回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見夜空之間,有雷電不停在閃動。
  柳鳴兒搖頭,“那不是尋常的雷,依我爹說,那是陰雷,亮而不鳴,是有人蒙受了難以伸張的冤屈,向老天爺發出了不平之聲,上天聽聞了那受冤之人的怨恨,所降下的陰雷,那雷,是老天爺在給人鳴冤。”
  倘若這話由一般人的嘴裡說出來,可能會被視為無稽之談,可是她爹是傅鳴生,是被傳說曾經闖鬼門赴黃泉,去救陰魂的傳奇人物,這話若是從他口中說出,教人不能不相信。
  他與柳鳴兒相視了一眼,抬起頭,注視著幽寂的夜空被雷電給映亮得宛如白晝,他的心裡若有所思,久久不語。
  “終於,是時候了。”
  梳妝的銅鏡之中,映著洛紫綬明秀的臉蛋,她給自己綰發結辮,刷上濃淡適宜的胭脂,相較於她臉上怡然自適的表情,在她身後蜷瑟成一團的嫵娘,看起來便顯得畏縮,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主子這方向一眼。
  “你不要害怕,嫵娘。”洛紫綬直視著鏡面,目光對著身後的嫵娘,“我不會傷害你,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想要對付的,就只有柳鳴兒一個人而已,總不能什麼好東西,都由她拿去啊!你說是不是?”
  “啊……”嫵娘發出一聲慘叫,跳起身拔腿就要往外跑。
  “你要去哪裡?!”洛紫綬比她更快一步,把門給關上,以身子擋住了門口,笑看著臉色蒼白的婢女,“我不甘心啊!嫵娘,你該看看那個男人為了她,究竟可以有多狠心?在那男人的眼裡,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是死不足惜的螻蟻,我要討回公道,給我死去的姊姊討回一個公道。”
  說完,她笑了,神情顯得有些迷惑,“我只是不明白,她怎麼可以不恨呢?那個男人對她做了那種事情,她怎麼可以不恨呢?”
  “不要……我求你,我給你磕頭!”嫵娘嘩地一聲跪了下來,聲淚俱下,“我求你,我什麼都聽你的,只要你放過——?!”
  “夠了!”洛紫綬嚴厲喝止了她未說完的話語,隨即又親切地笑著把她扶起來,“你知道要乖乖聽話就好,已經籌備那麼久的事情,好不容易到今天這地步,我可不想有半點差錯,你等著看,我一定讓鳳熾親手殺了她,哈哈哈……嫵娘,你知道嗎?我已經很期待看見到時候柳鳴兒臉上的表情了,一定會痛不欲生吧!一定會的,我一定要讓鳳熾手刃他最愛的女子,我要讓柳鳴兒知道,她自己到底愛上如何狠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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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7: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日正當中,耀眼的陽光照映著池塘的水面,令澄澈的水波宛如明鏡一般,倒映在池畔小閣的天板上,風徐徐吹動,水的光影也跟著搖曳而璀璨。
  柳鳴兒躺在床台上,雙手雙腳大大地張開,毫不客氣地獨享這個舒服的位置,她看著天板上的倒映的水光,仿佛在她的頭頂上也有一面池塘,那碎金般的光芒,讓她的雙眼也跟著發亮起來。
  一圈又一圈會發光的漣漪,是幾隻水-在池面上在滑來浮去,當魚兒浮出水面時,會短暫地弄亂一塘池水,讓波光變得破碎,卻宛如一片片碎金般,顯得更加璀璨。
  “原來是醒著的嗎?”鳳熾不知道何時悄聲步入小閣,低沉的嗓音從她的頭頂上傳來,“沒聽見聲響,以為你在午睡。”
  自從幫著她與陶朱公和好之後,她就成天跟老人家混在一起,說故事、下棋,三不五時地鬥嘴,常常前一天還氣呼呼地跑回來,隔天兩人又和好如初,簡直就像親生的爺女倆,親熱得教他都要忍不住吃味。
  柳鳴兒高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瞳,就看見他宛若冠玉般的臉龐俯落,含笑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我在看水。”她笑著說道,朝他伸出雙手,像個討抱的孩童。
  “水在外面的池塘裡,你躺在屋裡看什麼水?”他泛起淺笑,不明所以,卻是順應地伸出一雙大掌包住她柔軟的小手。
  “鳳熾也躺下,就也看得到了。”說完,她反過來將他的手掌握住,硬是將他給拉躺了下來。
  鳳熾笑嘆了聲,任由她擺布,偌大的床台有足夠的空間容納他們兩個人,他們反著方向躺臥,柳鳴兒讓他躺平之後,翻過身,正好與他臉對著臉,雙手反捧著他的臉龐,獻寶似地定住他的視線,看著頭頂的天板。
  “瞧,就在你頭上,看見水了嗎?”說完,她俯眸直視著他的臉,眨巴了幾下,表情很是興奮雀躍。
  “看見了。”鳳熾微笑,看見在天板上不停閃爍的金色水光,一圈圈的漣漪,也宛如錯金般,教人目炫神迷,霎時間分不清楚身處於現實或是虛幻,可是,最教他挪不開視線的,是閃爍在她美眸之中的黠笑光芒,他抬起大掌,長指沒入她如絲般的發絲之間,端視她的眼光帶著一絲不能自已的迷醉。
  “好看嗎?”她獻完寶,當然是要得到誇讚啦!
  “嗯,好看。”他自然不會吝於給她讚美,可是,他指的並非是那金色的漣漪,而是她,在金色的光芒映照下,她柔嫩的肌膚宛如潑灑了胭脂的玉,觸感卻像極了上好的凝脂,教人愛不釋手。
  這時,他啟脣,以低沉好聽的嗓音吟念道:“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柳鳴兒芙頰微紅,雖然不能明白他所詠的詩句含意,可是他眼底毫不掩飾的溫柔與情慾,卻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我在說,今天究竟是一個怎樣美好的日子呢?因為,我竟然能夠見到如此美麗而多嬌的佳人,你告訴我吧!告訴我吧!我的佳人,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好好疼惜你這個惹人憐愛的姑娘呢?”他渾厚的嗓音,一字一句都帶著毫不掩飾的露骨情慾,擺明了是在勾引她這位佳人。
  她羞怯地笑笑,游開目光,不回應他的挑逗,半晌,那仿佛含著春水般笑意的眼眸忍不住又瞟回來,看見他深沉的眸色從未移開,一直就盯在她的臉上,盯得她臉兒微熱。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心裡的甜,順著他勸誘的目光,像只貓兒似地爬到他身上,捧著他好看的臉龐,湊脣,情不自禁地吻住了他……
  今天的清晨,霧氣格外濃厚,讓人深吸一口氣,就像能夠吸飽水一樣。
  路上的行人稀落,一臉大鬍子的更夫在泉南的水門邊,剛打完了五更的梆子,這時,他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往河面上望去,不意看見了一艘船艇朝著他這方向漂過來,原以為是霧氣太重,才讓他看不到駛船的人。
  起初,他不以為意,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折了個彎,正要打道回府時,就看見船艇直直地往岸邊撞上去,在寂靜的清晨之中,那聲響說大不大,卻迴盪久久不絕。
  這時,更夫才就近發現船上沒有駛船的人,在霧色之中,朱色的鳳凰旗幟看起來就像要被霧氣給融出顏色,血紅血紅的,教人見了不大舒服。
  “千萬不能跟人說,我竟然看鳳家的旗幟不順眼,可那顏色看起來真的讓人心怪怪的。”更夫搔了下鬍子,心裡感到不解,因為在今天之前,鳳家的朱色旗他看過無數次,也從未有此刻的刺眼感,“還是快回家去睡個飽覺,我一定是太累了,欠眠,對,就是欠眠沒錯。”
  說著,他又打了一個呵欠,但懶腰才伸到半途,他就看見紅色的血滴從旗子滴落在船板上,他的視線順著血滴往下一看,就看見了一具血肉模糊的男人屍體,就躺在旗子的下方,然後,在他的身旁又是一具,終於,更夫發現不只是朱色旗上有著令人刺眼的紅,那腥紅的顏色就像潑墨般,遍布在整條船艇,而上面則是幾具屍體橫陳。
  “啊——?!”更夫的臉色在瞬間慘白,拋下手裡的銅鑼,連滾帶爬地跑開,一路上慘叫不停,在“刺桐”消散不開的霧色之中,聽起來凄厲無比。
  “炎爺,請。”
  在知府梅元的帶領之下,鳳熾帶著汪飛來到官府所用的收屍殮房,在進門之前,守在門旁的衙役取來幾張白布巾,交給進門的人一人一張。
  梅元取過布巾,對著鳳熾笑說,“請炎爺用此布巾遮住口鼻,雖然屋內已經用蒼術和皂角熏過,可是死人總是穢氣較重,這布巾蒸過藥,可以避免活人吸入穢氣。”
  “嗯。”鳳熾取過布巾,捂住了口鼻,隨著梅元走進殮房。
  殮房裡的仵作看見大人進來,指揮兩個小差把蓋住屍身的白布逐一翻開,總共有五個人。
  梅元帶著鳳熾走到一具屍身前面,“炎爺看這些屍身,其屍肉色黃,眼與口大多不閉,身上有多個傷處,有些成窟或是見骨,仵作說已經從死者身上的爪痕以及見骨的傷處,斷出這些人都被猛獸給咬死,最大的可能,是老虎。”
  “梅知府,明人不說暗話。”鳳熾冷道。
  “是,炎爺,那下官就明白說了,誰都知道在『刺桐』,鳴兒姑娘出門總是不忘帶上一白一黃兩隻老虎,誰都知道他們是炎爺保護的人,就算心裡害怕,也不敢吭聲,所幸兩年來沒出過大事,可是炎爺,鳴兒姑娘的白銀與黃金就算再有靈性,老虎終究是能殺人的凶惡猛獸。”
  聞言,鳳熾眸光在一瞬間冷斂,“梅知府,查案最忌諱的就是捕風捉影,你要想影射白銀與黃金是犯案的真凶,也最好有充分的證據再說。”
  “不,炎爺言重了。”梅元冷汗涔涔,連忙笑說,“下官不敢直指府上的兩隻老虎就是凶手,但是為了避嫌,下官也只能請炎爺合作,在查出真凶之前,千萬不要讓府裡的兩隻老虎出門走動,還有鳴兒姑娘……炎爺,下官是不得已的,這也是為了鳴兒姑娘好,炎爺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意思吧!”
  “梅知府請放心,在這個時候避嫌,對你我雙方都好,不過,我話說在前頭,這件事情,鳳家不會袖手旁觀,這些被害之人都是鳳家的弟兄,你有你的責無旁貸,但我也有我要給的交代。”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鳳熾對鳳家弟兄之死有責任,而且,也不會允許官府任意辦案,隨便將矛頭指向鳴兒。
  “是,炎爺只管放心,案情調查有任何進展,下官會派人去知會炎爺,供作參詳。”梅元知道辦案是一回事,但如果他想要在這官場上可以活得長命,他就絕對不可以得罪這位鳳氏當家。
  “那鳳熾就先謝過梅知府能夠明白事理了!”說完,鳳熾轉眸掃視了幾具屍身一眼,其中有二人的面目他能認出,他們已經在鳳家做事至少十餘年了!
  這件命案必須查得水落石出,而且是越快越好!
  鳳熾向梅元告辭,轉身走出殮房,將白布巾隨手一扔,在往大門步去的同時,沉聲對跟隨在身邊的汪飛命令道:“把那名仵作私下帶來見我,要當心,不許讓任何人知道。”
  “是。”汪飛頷首領命。
  他們二人走出府衙大門,就在鳳熾要上馬車之時,得知主子人來了府衙的陳祈已經快馬趕了過來,他見到主子,迅速地翻身下馬,奔到主子身側。
  鳳熾眸色沉斂,一語不發。
  “炎爺,又出事了。”陳祈湊首在他的耳邊低語,“不過,這次有一人活著,只是傷勢頗重,昏迷不醒,屬下已經讓人給留置下來,因為發現的人是咱們弟兄,到現在還未知會官府,炎爺打算怎麼辦?”
  “除活口之外,餘下交給官府去處理。”鳳熾立刻做下決定,知道此事不同以往,就怕鳳家私下做了處置,會讓人以為他是故意要包庇柳鳴兒與兩隻老虎,反而會給他們招致無端的揣測,“找最好的大夫醫治,只要那個人能開口了,就立刻通知我。”
  近日“刺桐”多霧,總是連兩三日清晨,都是霧氣彌漫,一直要到太陽高升才會逐漸散開,但是,在柳鳴兒眼裡看來,這霧不似霧,倒像是她爹所說的瘴氣,教人覺得氣窒沉塞,不過,真正令她覺得氣悶的,是鳳熾下令不準讓她踏出“鳳鳴院”半步,鎮日派人跟著她與白銀黃金。
  柳鳴兒窮極無聊地趴在小廳的桌案上,一手把玩著串在纖頸上的鳳紋扳指,一手將八音盒打開又關上。
  她轉頭看著也跟趴在一旁地上的白銀和黃金,開口道:“白銀,你說,我那壞蛋爹爹去遊山玩水,怎麼就不會想他女兒呢?”
  白銀將頭枕在黃金的身上,似乎不太想理這個它無法回答的問題。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出現一個人,白銀和黃金首先站起來,柳鳴兒也抬起頭,看見她再熟悉不過的“-爺爺”就站在門外,對著她笑。
  “-爺爺?!”她沒注意到兩隻老虎幾近張牙舞爪的戒備,但就在她站起身的時候,老人的身影已經不見,“-爺爺!”
  她沒有多想,拔腿就追了上去,沒發現這幾日都守在她門外的人全都不見,跟著-爺爺的背後跑,兩隻老虎以迅捷的腳步追上小主子。
  在濃厚的霧氣之中,柳鳴兒幾次就要追丟前面的人影,一直追到了一條暗巷裡,看見人影往岔路而去,她也要跟著追上去時,就傳來男人的沉喝。
  “鳴兒,莫再跟追,這是陷阱!”
  一直追在她身後的鳳官終於忍不住現身喊住她,這兩年來,他一直避不見柳鳴兒,是為了不引起鳳熾不必要的懷疑,那男人至今對他仍未完全信任,當初嚴寬逃往“惡鬼峽”,就是被他給指引,鳳熾明明知道他是最後見嚴寬的人,卻沒動聲色,最怕是在暗中盤算,將他給連根拔除!
  當初,他受師父傅鳴生的指示,給鳳老爺當義子,多年的苦心,他可不想毀於一旦,卻不料,事情果然一如他師父的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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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7: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今年“刺桐”的天時不利,容易霧瘴不斷,妖魔鬼怪往往會趁此機會作亂,而鳴兒會在這個時候遭遇難測的危險!
  柳鳴兒停下腳步,白銀和黃金也停了下來,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鳳官,但他們對他卻完全沒有敵意;她看著眼前的男人,注視著那依稀可以辨認出來的熟悉五官,不自覺喊出她從兒時就熟悉的稱喚,“睿哥哥?”
  聞言,鳳官不得不嘆服,他想起師父臨行前最後的交代:到時候,見她的時機,由你自己做主,但我會讓她在見你的第一眼,就算什麼都不記得,也能認出你,知道你是能保護她的人!
  ……是鳴兒姑娘,她給咱們帶來一壺葡萄釀,說是炎爺打賞的,喝了那酒之後,弟兄們突然沒了力氣,就聽到她下令,讓老虎把咱們吃了……
  “簡直是一派胡言!”
  議事廳中,鳳熾慍怒的吼聲迴盪久久不絕,以陶朱爺為首的幾名重要部屬都是緘默不語,誰也不敢在主子盛怒的時候搭腔。
  今天一早,那名存活下來的兄弟終於短暫清醒,對照顧他的人指認了殺害他們的人就是柳鳴兒,但是清醒的時間太短,在鳳熾還來不及趕到之前,就已經又陷入了昏迷。
  這是完全出乎他們意料的結果,現在,這番指控不知道被人給傳了出去,已經有不少弟兄知道,眾人的情緒開始騷動不止,其中,被殺害之人的好兄弟們一個比一個激動,因為他們親眼見到自己拜把的弟兄死得有多慘!
  鳳家船隊的弟兄一向比普通的商號夥伴更加團結,因為船隊行駛在海上,短則數十日,多則數月,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之中,無論家中有多少親友,卻始終都不如在同一條船上的兄弟更來得可靠,感情自然深厚。
  “炎爺,鳴兒姑娘不見了!”一名僕從連忙奔了進來,神情有些驚慌,“被派看守『小蘭亭』的弟兄們都被下了迷藥,到現在都還昏迷不醒。”
  聞言,鳳熾的心頓時涼了半截,神情猶維持冷靜,“去找!讓所有人都去找,一定要盡快找到!”
  他指了幾名領事,要他們一起帶人去找,但是,就在他們前腳才剛離開,柳鳴兒已經帶著兩隻老虎走了進來。
  柳鳴兒不解為什麼大夥兒都用奇怪的眼光看她,最令她納悶的是連鳳熾看她的神情也與平時不同,總覺得陰沉得嚇人。
  這時,汪飛悄然的腳步越過她的身畔,走到主子身邊,低語了數句之後,隨即在得到示意之後退開。
  “鳳熾,你怎麼了?”柳鳴兒看見他的臉色,在聽完汪飛所說的話之後,一瞬間變成了陌生人般,直視著她的眸光之中有幾分打量。
  “你去哪裡了?”他問。
  “我看見我『-爺爺』了!可是我一喊他,他就跑掉了,所以我去追他,可惜沒追上。”她扁了扁嫩脣,神情顯得遺憾,雖然她相信鳳官說的話,但那個人看起來十足就像是她“-爺爺”啊!
  “你不可能看見他,鳴兒。”他的嗓音低沉,銳利的眸光直視著她,“告訴我,你去見了什麼人?我不是交代過你,這段時間不要任意外出嗎?”
  “我跟你說了,我看見『-爺爺』——?!”她說到一半,忽然住口,看見他的眼神十分嚴肅,“鳳熾,我知道最近城裡有人遇害,你怕我也出事嗎?不怕的,我有白銀和黃金,就算來十個二十個大男人,都不見得能敵過它們。”
  “我不是想聽你說這個!”鳳熾冷道,心想他到底該如何讓她知道,現在的情勢對她有多不利,“你只要告訴我,你方才見了誰?”
  “我可以告訴鳳熾,可是,在我說之前,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會說我不可能見到『-爺爺』?”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你在說謊嗎?”
  “我才沒有說謊!我是真的看到——?!”
  “他死了,在出『百花谷』不久之後,就已經死了,韋昊告訴我這件事情之後,我也派人去查證過,所以我說,你不可能看見一個死人。”
  “那我爹呢?我爹呢?”柳鳴兒急忙捉著他的衣服追問。
  鳳熾瞅著她,看她似乎好像真的完全忘記黑鴿子帶回血書之事,他略微遲疑了下,淡聲道:“我還未發現他的下落。”
  聞言,她松了口氣,拍了拍胸口,但臉上的神情還是因為聽到“-爺爺”的死訊而露出幾分哀傷,畢竟他是看著她長大的人,“我相信鳳熾不會騙我,可是,我是真的追著『-爺爺』後面出去的,然後,我看見了——”
  “炎爺。”洛紫綬站在門口,輕柔的喚聲打斷了柳鳴兒接下來要說她見到鳳官的話語,提起裙襦,跨走進來,“我聽鳴兒妹妹說話似乎已經語無倫次了,先讓她下去歇會兒吧!說不準,一會兒她就願意說實話了!”
  說完,她宛如鳳家的當家主母般,越過柳鳴兒的身畔,走到鳳熾身邊,執住了他的大掌,鳳熾斂眸瞅了眼被她執輓住的手,眼神有一瞬的凜冽,但下一刻卻反倒勾起一抹淺笑。
  柳鳴兒不喜歡鳳熾被別的女人輓著手,竟然還露出笑容,她環視眾人一眼,每個人都在看著他與洛紫綬之間曖昧的互動,她感覺自己在這一刻成了局外人般,她不喜歡這種想法,轉身飛快跑走。
  陶朱爺見柳鳴兒的情況不對,瞅了主子一眼,沒有開口得到允許,就跟著她的後面追了出去。
  而在他們離開之後不久,古總管帶著一名男孩進議事廳,之後事態的急轉直下,是這時的柳鳴兒與陶朱爺所料想不到的。
  “鳴兒丫頭?”
  柳鳴兒坐在緣廊外的石階前,望著庭院裡的池水,兩隻老虎則趴臥在一旁的石板地上,一人二虎聽見陶朱爺的叫喚,不約而同回頭望了一眼,然後又默默地轉回頭,繼續對著池子發呆。
  陶朱爺來到他們身後,站了好半晌,最後,提起袍裾移動幾步,一語不發地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一老一少並著肩,與兩隻老虎,靜靜地,看著被微風吹皺的池水。
  “其實……”柳鳴兒終於打破了沉默,轉頭看著老人家,“爺爺的那棵仙桃樹根本就是普通的桃子樹,就算吃了結出來的果實,也不會延年益壽的。”
  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件往事,陶朱爺頓了一頓,才挑眉質疑道:“所以你就可以理直氣壯把桃子全拔光,讓我一顆也吃不到嗎?”
  “我怕你吃到了會失望,畢竟爺爺那麼期待要吃到那些桃子,要是知道那些是普通的桃子,你會很傷心,會覺得被騙吧!”
  好半晌,陶朱爺只是定定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原以為她只是個唯恐天下不亂,仗勢著鳳熾疼愛她,做事也跟著不客氣,卻沒料到她其實有著比一般人更加體貼的心思。
  為了不讓他覺得受騙,為了讓他繼續以為那棵樹真是仙桃樹,所以,就算被他責罵,她也沒回嘴說他根本就是個受騙上當的老傻瓜,就把委屈給硬生生吞下來了!
  她一番話徹底揪住他的心,或許,一直以來他家主子會如此偏疼她,就是因為能看到她這份真心吧!
  陶朱爺笑嘆了聲,“其實,那棵樹究竟是不是能夠延年益壽的仙桃樹,並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侄孫兒送來的那份心意,即便那棵樹結出來的桃子又苦又澀,光吃那份心意,我心裡就甜了!”
  “所以我根本就不該幫爺爺你把桃子都拔光嗎?”她露出一抹自責的表情,其實那桃子也不算難吃,要是又苦又澀的桃子吃在心裡都甜了,那吃到被她摘掉的那些桃子,不就更甜好幾倍?!
  “不,拔光了好,沒吃到那些桃子,我還可以再多做幾天的美夢,可以一直騙自己,那真是仙桃樹,是我侄孫兒千辛萬苦給我求來的,而不是隨便拿樣東西就想來我這裡沾好處,你做得好,鳴兒,做得很好。”陶朱爺拍拍她的頭,在這一刻由衷地喜歡上這丫頭。
  “就算明明已經知道是被騙?”柳鳴兒不敢置信,總覺得老人家的話忒難懂,這道理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何兩樣呢?
  “對,就算已經知道了也沒關係,鳴兒,有時候人反而喜歡被蒙在鼓裡,尤其像活到我這把歲數的老人,已經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看過太多,心眼已經精明過頭,反而會想要享受難得的胡塗。”
  柳鳴兒搖搖頭,表示自己聽不明白,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以後你會懂,以後爺爺跟你多說些,你會懂的。”
  陶朱爺笑呵呵的,真當她是自個兒的親生晚輩,就算與她有再大的嫌隙,也在這一刻全數消化為塵埃,隨風而逝去了!“現在爺爺知道你在愁什麼,不過,我不信炎爺真會把洛家的姑娘給娶進門,鳴兒,炎爺倘若真心要娶,洛家的姑娘怕是早就進鳳家大門了!所以你別愁,再耐心些,以後啊,你受了什麼委屈只管來跟爺爺說,爺爺給你作主,好不?”
  “爺爺要替我打壞人嗎?就算那個人是鳳熾?你也敢替我打他嗎?”她眨眨美眸,似乎已經在心裡盤算要給眼前的長輩來一場考驗。
  “你呀你!”陶朱爺沒轍地笑嘆了聲,拍了下她潔白光亮的額頭,“才給你幾分顏色,你就要給我開染坊了?臭丫頭,就算對方是炎爺也沒關係,就算爺爺打不過他,也會幫著你逃跑,這算夠義氣吧?”
  “咦?只能逃跑?聽起來就很沒用的樣子!”柳鳴兒哇哇大叫,挑睨著眼眉,有些鄙夷地瞅著陶朱爺。
  “臭丫頭,沒聽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
  “沒聽過。”
  “那英雄報仇,三年不晚?”
  “都逃跑了還算英雄?”說是狗熊還差不多。
  “當然算!”
  “都已經夾著尾巴跑掉了耶?!”她眨了眨瞪圓的美眸。
  “你這臭丫頭,老人家說的話你是有疑問嗎?跟你說是就是……”
  他們一老一少鬥嘴鬥得不亦樂乎,到了最後已經不太知道開始是從哪裡吵起來的,但是,可以知道的是他們吵得很快樂,吵到最後,讓柳鳴兒連心情都快活起來,忘記自己究竟是為何而愁。
  “果子酒?!”
  柳鳴兒驚喜的從鳳熾手裡接過一隻小烏壇,忙不迭地打開軟木栓子,一股充滿果香的酒氣就衝上她腦門,“對,就是這香氣,在『百花谷』的時候,我們每年都要釀果子酒,白銀和黃金很愛喝,爹讓我嘗過一些,喝起來明明就像水果汁液,可是更香更甜,喝多了還會醉,但它們兩隻都是酒鬼虎,這一小壇怎麼夠它們喝呢?”
  “不夠我讓人再取,這下你不必再嚷嚷著要回去替它們取酒了,快,讓白銀和黃金嘗嘗這果子酒,是不是像你們『百花谷』釀的一樣好喝?”鳳熾笑著催促,見她點頭,把酒分倒在兩張大碗裡,給兩隻老虎舔飲。
  “鳳熾,我也嘗一口……”柳鳴兒捧起罈子,就著口想要嘗味道,卻立刻被鳳熾給一口擋在她的嘴脣與壇口之間。
  “你想喝的話,我讓人再調水果汁稀釋一下,我怕酒性太烈,你一下子就會醉了。”說完,他笑著將罈子從她的手裡接過,目光斂視著兩隻老虎喝著果子酒,無不是一臉酣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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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7: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就一口而已,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爹就敢給我喝純果子酒了,鳳熾,把那壇酒還給我……”她不服氣地想要搶回酒壇,不喜歡被他小覷的感覺。
  鳳熾一手將酒壇高舉起,眸色沉靜地看著她像只小猴子似地在他身旁跳著,驀地,在他們身後忽然傳來“砰”地一聲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眸,看見黃金軟倒在地,柳鳴兒的神情訝異,但鳳熾的目光卻很鎮靜,似乎他在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就在這時,白銀一雙前腿也顯得虛弱,勉強撐了一會兒,終於也倒臥了下來,柳鳴兒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回頭看著鳳熾,“這怎麼回事?才喝一點果子酒,不會讓它們都醉倒,鳳熾……?!”
  “一點果子酒不會讓它們醉倒,但如果裡面加了『軟筋散』就另當別論。”鳳熾斂眸迎視她疑惑的目光,低沉的嗓音冷靜地替她釋疑。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只要證明了它們不是咬死人的凶手,我會立刻給它們解毒。”
  “你是說……不可能!鳳熾,白銀和黃金不會隨便攻擊人,它們只保護我,不可能隨便咬死人!”
  這一瞬間,柳鳴兒的心裡感到震驚與憤怒,以及對於白銀與黃金的愧疚,她回頭看著虛弱的白銀,在它那雙藍眼睛裡有著痛苦,也同時感到迷惑,似乎在詢問她,為什么喝下她所喂食的酒之後,它會變成現在這副宛如軟泥般的模樣?她究竟對它與黃金做了什麼?
  這一對老虎從小就跟她一起長大,從它們還是小老虎的時候,就在她身邊了,它們信任她,信她絕對不會傷害它們,而鳳熾就正好利用了這一點。
  “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鳴兒。”鳳熾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平靜,要自己對她蒼白的淚顏視而不見,“如果讓白銀和黃金繼續活動,只怕事情無法獲得解決。”
  “我的白銀和黃金是無辜的!是無辜的!”
  “是不是無辜的,要等事情調查得水落石出才知道。”
  “它們沒有害過人,它們沒有!”
  “可是有人親眼見到,鳴兒,小榮子你應該識得吧!”那男孩就是那天在紅花林裡,為他們高唱三拜的人,“那天,在陶朱追你離開之後,我的手下把小榮子帶來,就在那天,他們一家四口人都被老虎給咬死,他被他爹藏進水缸裡才逃過一劫,是他向我指認,帶老虎去殺人的,就是你。”
  “不!我沒有!鳳熾,你信我,我不可能去殺害小榮子他們一家人……你去把事情查清楚,我沒有,白銀和黃金也沒有!”
  “一人指認你,我可以不信,再有人指認,而那個人是你的玩伴,他與你無怨無仇,為何要害你呢?”
  “我不知道,鳳熾,你說我殺他們,我為何要殺他們?”
  “我也希望知道為什麼,鳴兒,告訴我,你與鳳官是什麼關係?那天,你為什麼與他見面?”
  “他是我睿哥哥,在我小時候,他也住『百花谷』,是我爹的徒弟。”
  “鳴兒,你們把我搞胡塗了,現在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已經分不清楚了,就算我願意信你,鳴兒,我不能不做出處置,現在鳳家的弟兄們都認為你就是真凶,我不能讓白銀和黃金繼續照常活動,給它們吃下『軟筋散』,我這麼做也是在給它們避嫌,倘若這段時間再出事,就可以知道它們並非是咬死人的凶手,而你……鳴兒,這是眼下我能做的最好處置。”鳳熾一瞬間的欲言又止,讓他泛在脣畔的淺笑顯得有些苦澀。
  柳鳴兒咬牙,鳴起哨音,銳音未落,一隻灰鴿子就從門外飛了進來,從身後撲啄鳳熾拿著酒壇的手臂,鳳熾一時不察鬆手,柳鳴兒飛快地接過酒罈子,就口咕嚕咕嚕地吞下幾大口的果子酒。
  “你在幹什麼?!”鳳熾氣急敗壞地搶過酒罈子,“你這是何苦呢?這毒很折騰人的,你知道嗎?”
  “如果你不想讓這毒折騰我,就給我解藥。”
  “給了你解藥,好讓你去給黃金白銀解毒嗎?”鳳熾立刻就看出她所打的心眼兒,泛在他脣畔的笑意淡淡的,深沉的眸光仔細打量她的小臉,好半晌,才終於啟脣輕幽地說道:“不,我不會給你解藥。”
  一瞬間,柳鳴兒睜圓了美眸,她不敢置信自己從他口中所聽到的回答,他知道她服了“軟筋散”,知道這毒會對她的身體有危害,可是卻不肯給她解藥!她以為他對她至少會有一點心疼,至少會有一點……
  這時,她感覺雙腿一陣虛軟,“咚”地一聲跪地,她心裡被完全不能控制的虛軟感覺給嚇壞了。
  鳳熾將酒壇往旁一扔,立刻就聽到罈子破碎的聲音,他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沉靜半晌,最後勾脣笑了,“想想這『軟筋散』不過就是讓人身體虛軟無力,可能會有一些痛楚,可是還不算難捱,只要你別過分激動,運岔了氣,就不致於會有大礙了!也好,還想著不知道該如何讓你安分,這下倒好了,你自己吃下這『軟筋散』,剛好省了讓我多操心。”
  柳鳴兒看他儒雅的平靜面容,溫柔宛似春風的低沉嗓音,仿佛說的不是與毒藥有關的事,而是在哄著她,要她乖乖聽話。
  “為何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鳴兒。”他以拇指腹心輕撫過她的眼眸下方,在那層薄膚之下,透出了憔悴的慘青色,“害怕我了嗎?但你知道嗎?這才是真正的我,才是真正的鳳熾。”
  “你騙人,你才不是鳳熾!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把他還給我!把我的鳳熾還給我!”她揮開他的手臂,因為一時太過激動的叫喊,一口氣差點就提不上來,柳鳴兒雙手緊緊揪住心口,痛苦地蜷縮了起來。
  “不要動氣,服過『軟筋散』之人最忌動氣,你這樣於事無補,只是在跟自己過不去而已。”他伸手想要替她拍背順氣,卻被她給閃躲開來,瞪著他的眼神,仿佛他能夠致人於死地的蛇蝎猛獸。
  “我不需要你管……出去!如果你不能給我解藥……就滾出去!”柳鳴兒用嘴大口呼吸,明明用了全身的力氣,但是能吸進肺裡的空氣卻稀薄得教她覺得隨時都要斷了這口氣。
  “好,我聽你的話,我出去。”說完,他無視她痛苦的模樣,站起身走出門去,在門外,幾名鳳家的長老部屬在等待著他。
  鳳熾掃視他們的眸光,冷得像兩刃冰劍,“如你們親眼所見,我還需要給你們更好的證明嗎?如果她和黃金白銀真的是凶手,我絕對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但是,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們誰敢輕舉妄動,我要誰的命!”
  說完,他握緊大掌,感覺指尖正在發冷顫抖,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害怕到這種地步,終於,還是逃不掉嗎?
  她畏他如蛇蝎般的蒼白神情,這一刻,在他的眼前仍舊無比鮮明,鳳熾閉上雙眼,再睜眼時,眼神已經恢復冷靜,無論他多想避免,但被她看見他的真面目,他所不樂見的這一天,終於,還是來臨了!
  昏沉。
  提不起力氣。
  柳鳴兒躺在床上,蜷伏著身子,感覺神智就像飄蕩在半空中,一口氣差點就要提不上來,總是在感覺快要窒息的時候,好用力才能吸進一點空氣。
  這幾天,她總是在昏睡,那天醒來之後,發現白銀和黃金不見了,鳳熾告訴她,他已經將它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要她不需要掛心。
  她告訴他想見鳳官,說她的“睿哥哥”會保護她,聽見她提起鳳官,他的眸色略微一沉,告訴她就在那天之後,鳳官已經不知去向。
  聽見她視為唯一希望的鳳官失去蹤影,柳鳴兒感覺自己就像被人扔棄的孤兒,一連幾天,她在心裡不斷地喊著她爹,知道如果是神通廣大的傅鳴生,一定可以想出辦法向鳳熾證明她的清白!
  她睜開美眸,雖然身子虛弱,但意識卻是無比清明,她想去看白銀和黃金,她要找到它們,要確定它們平安無事才可以。
  柳鳴兒就像初生的嬰孩般,無力地爬著下床,但是,才到中途,就看見一雙男人的長靴,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想去哪裡?”鳳熾把她從地上撈抱起來,將她放回床榻,“感覺如何?難受嗎?我讓人給你準備了上湯熬的粥,就算你沒胃口,也多少吃些。”
  “給我解藥!”柳鳴兒捉住他的臂腕,明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卻仍舊虛弱得可以任他隨意掙脫。
  他沉靜地瞅著她,半晌,緩緩搖頭。
  “我很難受,鳳熾,黃金和白銀也一定覺得很難受,你讓我一個人受苦就好了,你可以把它們關起來,求你,給它們解藥,關起來就好了!”
  “我當然可以只將它們關起來,可是,難保要是誰有心將它們放出去,又要惹出大禍,鳴兒,還不是時候,鳴兒,再耐心一點,等我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之後,該是要還你的清白,我自然不會吝於還你。”
  “我是清白的,信我,你信我好不好?鳴兒不會騙鳳熾,一定不會的。”她緊揪住他的袍袂,用渴盼的眼神看著他,仿佛一個將死之人,卻還不放棄最後一點希望。
  鳳熾回瞅她那雙泛著淚光的美眸,好半晌,只是沉靜不語,然後,一抹淺得幾不可見的微笑泛上他的脣畔。
  “聽話,再耐心點,好嗎?”說完,他拍拍她的手背,不著痕跡地將她緊揪住不放的手給拉開,就像是刻意要斷了與她之間的牽絆。
  柳鳴兒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被他扯開的手,生疼生疼的,可見他掙開她的力道有多堅決。
  這瞬間,她想會不會是老天爺在跟自己開玩笑?
  但她笑不出來。
  又或者,根本就是一場惡夢呢?
  那麼,她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場惡夢醒過來?!
  她的鳳熾呢?那個愛她、疼她的鳳熾呢?消失到哪裡去了?!
  柳鳴兒覺得自己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明明有著同樣的臉孔與嗓調,可是她卻覺得自己從未真正識過他!
  鳳熾依舊帶著那抹淺笑,輕沉的嗓音像是一陣拂過湖心的風,輕得泛不起半點漣漪,“你歇著吧!多休息對你現在有好處,我會讓人照顧你,當然,還有白銀和黃金,我也同樣會讓人照顧它們,你放心。”
  “你到底是誰?是誰呢?”她看著他的淚眸深處,充滿了幾乎快要不能承受的悲傷,與不敢置信,“你是鳳熾嗎?如果你是鳳熾,那先前與我要好的,到底是誰呢?”
  “你累了,歇下吧!”鳳熾對她的逼問恍若未聞,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我先走了,我會再來看你。”
  說完,他站起身走出門,古總管來到門外,看見主子略顯得憔悴的陰沉臉色,忍不住勸道:“爺,歇會兒吧!您已經好些天沒閤眼了。”
  “不要管我,退下。”
  “可是——?!”
  “退下!”鳳熾再沒耐煩,沉聲叱喝道。
  “是,奴才知道了。”古總管依令退去。
  他沒有錯。
  鳳熾在心裡不斷地對自己肯定說道,他只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可是,如果他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為何他的心會如此之痛?!
  現在,他已經派出大量人馬採集證據,並且搜找可能目擊的人證,哪怕來個三歲娃兒都好,他需要有個人來指認鳴兒不是凶手,要不,他就勢必處置她,給弟兄們做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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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3 00:17: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他是鳳氏當家,她與鳳家,孰輕孰重,在他的心裡早就有了分寸。
  白銀,到她的身邊去,快去!
  深夜,萬籟俱寂,兩隻老虎被關在偏院的小房裡,虛弱至極的白虎聽見了它的主人在幽微之中的呼喚,驀然睜開在黑夜之中簇動光芒的藍眼睛。
  白銀在暗夜之中發出吼聲,奮力一振,像是未曾服用過“軟筋散”,龐大的虎軀衝撞著上了銬鎖的門板,不過三五下,整個門板就像是被人給連栓拆了一樣倒下,它衝破眾人的封鎖,一躍而出,直往“小蘭亭”前奔。
  “來人,快追,白銀跑了!”
  白銀的逃脫立刻引起眾人騷動,這時,在它的身後,黃金也勉力撐起身子,跟著伴侶的身後追去。
  闋靜的黑夜,“小蘭亭”的前院裡,此刻被火把照得一片通明,被命令看守的護衛們看著團團包圍住這個院落的弟兄們,臉色無不一驚。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炎爺交代過,誰也不能輕舉妄動,還不趕快退下。”負責看守並且保護柳鳴兒的汪飛站上前喝令道。
  “不!”其中一名帶頭的長臉男人站出來,亮出手中的刀劍,“紫綬小姐說得對,我們都知道,炎爺是不會忍心殺她的,炎爺殺不了她,就讓我們兄弟們動手,等殺了她這個妖女之後,我們再去向炎爺請死!”
  “說那是什麼渾話!你們不要逼我動手!”汪飛也拔劍相向,嚴厲的眼神看著面前包圍的眾人。
  “汪總護說這話,那咱們兄弟們也就不客氣了!”他們早有必死決心,聲令一下,立刻圍上幾名護衛,大打出手。
  雖然汪飛的武功厲害,但是,突襲的弟兄們少說三五十人,眼看著他們趁機就要打開大門,這時,在刀劍聲中,老虎的吼聲宛如石破天驚,白銀利牙咬住一個男人的大腿,把他往旁甩向眾人,迅猛的虎軀衝破了人墻的圍防,搶在人們面前進到寢房裡。
  柳鳴兒聽見外頭的吵聲,早就已經清醒,她看見白銀奔來,見它無恙的模樣,不由得露出寬心的笑,聽話抱住它的頸項,由它負在背上要脫圍而出。
  可是他們只逃到院裡就被擋住了去路,刀劍的鋒芒在他們的面前晃動,汪飛帶人在他們面前殺出一條血路,可是在這個時候,洛紫綬領了更多人進來,如潮水般包涌住他們幾人。
  “各位兄弟,要想清楚了,今天如果她不死,改天,還會有更多人被殺害,她不死,誰來給你們的兄弟們償命!”洛紫綬大聲喊叫唆使,讓人們的情緒更加亢奮激動。
  柳鳴兒一時想不透自己與洛紫綬有什麼深仇大恨,這時,她再也承禁不住身子裡涌上的虛軟,雙手一松,從白銀身上跌了下來,有人見機會大好,一劍往她刺去,卻被白銀給用身軀擋了下來,它凶惡咆哮,那人驚慌拔劍,鮮血頓時從白虎的腹間噴涌出來。
  “住手!”就在這時,鳳熾率人趕到,渾身一喝,在場眾人見他森嚴的臉色,無人一再敢動,他看見柳鳴兒跪坐在白銀身畔,一臉的驚慌失措。
  “白銀?”她按住它的傷口,看著鮮紅色的血染赤了它黑白相間的毛皮,就像一朵朵血染似的花,不斷地在它氣息虛弱的身上漫延綻放,“白銀,你振作一點,不要……”
  隨著紅花越來越盛開,白銀的氣息就越虛弱,這時,“軟筋散”的效力作用,它開始狂吐鮮血,那一雙如天空般湛藍的虎眸,瞅著小主子蒼白的臉蛋,有不捨,有痛苦,然後漸漸地變得空洞,終至完全失去光亮。
  “白銀——?!”柳鳴兒抱住它,感覺自己抱住的龐然大物再也沒了動靜,再也沒了她所熟悉的呼吸起伏與心跳,“白銀?你不要嚇我?白銀?”
  柳鳴兒不斷搖晃懷裡的厚實身軀,那豐軟的皮毛,以及修健的軀體,都一如她的記憶,可是,那無比的死寂卻是她所不熟悉的。
  “啊啊啊——!”
  她開始發出仿佛要把心撕裂般的尖叫,這時,黑暗的天空劈開了一道極其刺眼的閃亮,然後,一道接著一道雷電劈落,宛如無數的銀龍在奔竄,卻久久不聞雷鳴,在這一瞬間,鳳熾想到了那天她對他所說的話。
  ……那是陰雷,亮而不鳴,是有人蒙受了難以伸張的冤屈,向老天爺發出了不平之聲,上天聽聞了那受冤之人的怨恨,所降下的陰雷。
  是陰雷。
  那雷,是老天爺在給人鳴冤。
  在場眾人都被天有異象給駭得不能動彈,只有一個人在悄悄移動身形,那個人就是洛紫綬,可是,鳳熾的反應比她更快一步,伸手指住她,“捉住她,她才是凶手!”
  “你胡說,我洛紫綬不過是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會殺人?!”
  “洛紫綬確實是個弱女子,但你柳若芷不是!”鳳官的嗓音從人群之後傳來,人們給他讓開路,不敢置信地看見他身邊帶著另一個洛紫綬與嫵娘,“當初,我師父將你困在樹海里,令他的僕人殺你,卻在你的姊姊柳若蘭,也就是鳴兒的親娘央求之下,那位僕人饒你一命,卻沒想到,在他帶你出谷之後,你竟然殺了他!”
  “是她!”嫵娘指著她,痛恨地說:“是她捉了小姐,還與賊人勾串,把老虎用黑箱子運送,在『刺桐』到處殺人,我親眼看見的,她能化成鳴兒姑娘的模樣,是她帶著老虎去殺人的!”
  “早知道應該殺了你這死丫頭才對!”柳若芷撕開了面具與假發,赫然是那天柳鳴兒在樹海里見到的灰發老婦人,她今年還不出四十,可是在被傅鳴生以陣式困在樹海幾年,她衰老得極快,“你說什麼僕人?那個人才是柳鳴兒的親爹!當初傅鳴生騙了我姊姊,那夜在房裡,與我姊姊相好的,根本就不是他!傅鳴生這一生只愛一個女人,就是她!”
  柳若芷指著柳鳴兒,在她的目光之中有著痛恨,而這時,柳鳴兒抬起美眸,神情卻是有些恍惚,似是無法聽懂剛才那番話,此刻,在柳鳴兒的心裡就只剩下悲痛,恍惚地抱著白銀還溫暖的的身軀,被它的血給染了一身。
  “你沒聽見嗎?”柳若芷冷笑道:“你的爹他不愛我姊姊,也不愛我,他是個妖,不老不死就只為你而活,你的親爹告訴我姊姊,他為了你,不惜跟老天爺交換條件,斷齊朝的龍脈,送千萬人的性命,鳴生鳴生,為鳴兒而生!你不姓傅,姓柳,不是因為他深愛我姊姊,而是你根本就不是他女兒——!”
  “來人,把她帶下去!”鳳熾不想柳若芷再多言,讓汪飛率人將她給押下去,然後,他走到柳鳴兒面前,輕喚她,“鳴兒,對不起,我該更早發現才對,鳳官把真的紫綬帶回來,我才知道……?!”
  看見鳳熾來到面前,柳鳴兒才終於有一點清醒,掙扎著起身,在這一瞬間感覺白銀留在她身上的血被風吹得冰涼。
  “為什麼你不信我?你曾說過會信我……你答應過我,只要我說自己是清白的,你便信我,再不相問,可是你騙我!說謊!”隨著她怒吼崩潰而落的,是一顆又一顆豆大的淚珠子。
  鳳熾無言以對,那一天的情景,猶如昨日般歷歷在眼,也正因為如此,這一刻,她的淚顏就像是一記利錐般,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坎。
  “為什麼?如果你做不到,為什麼當初你要答應我?”又一顆淚珠從她通紅的眼眶滾落,教人感覺落下的不是她的淚,而是從身體裡淌出來的鮮血,“如果你做不到,我寧可一開始你就不要騙我!”
  最後幾個字,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叫了出來,喊到最後一個字,擲地時已經跌碎了開來,赤色的血從她的嘴角溢滑而落。
  “鳴兒!”
  他箭步上前抱住了她,與她頸間的紅玉扳指相較之下,她的臉色慘白得驚人,這一刻,他想起了那一天的紅花林,他們對著天地,三拜說要成為夫妻,她說要永遠跟他在一起。
  鳳熾的心,痛的像要粉碎,想她總是用著像孩子般清亮興奮的口氣迭聲喊他的名,不顧他人的眼光,一股腦兒撲進他的懷抱裡,看著他的眼神,仿佛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都會保護她。
  沒錯,他會護著她,可是她忘記了,除了她之外,他還有鳳家的船隊,以及上萬名兒郎的身家性命要保全。
  她與鳳家,孰輕孰重,他心裡早有分寸。
  “鳴兒,把解藥吞下去,快吞下去。”鳳熾想要將藥丸送進她的嘴裡,卻是無論如何都打不開她緊咬的牙關。
  柳鳴兒搖頭,用盡身體裡最後一點力氣想推開他,硬是不肯將他喂進的解藥吞進喉嚨,而在這同時,既腥且甜的紅色液體卻不斷地從她的脣畔溢滑而出,她的臉色卻越來越慘白。
  她抬眸瞪視著他,眼裡的淚就像是兩汪哭不盡的湖水,讓他的身影在瞳眸深處變得模糊,漸漸地再也看不清楚。
  “鳴兒,求你,不要在這節骨眼跟我賭氣,你會死的,如果你再不吃下解藥,會死的。”他動念想要硬撬開她的牙關,卻怕會傷害到她,這瞬間,他的心在泛涼,一陣陣的,就像是被浸到臘月的雪水裡,凍得發痛。
  死就死吧!
  她倔強而且痛恨的眼神,仿佛在告訴他這句話,白銀為了護她而死,憑什麼她還可以苟活在這世上呢?
  這時,一旁的鳳官看見了黃金趕到,卻一進門已經倒地不起,心念一轉,對著鳳熾說道:“如果她堅持不吃解藥,不如你先給黃金吃了吧!說不定見到黃金的情況好轉,她會改變心意也說不定。”
  鳳熾聽見鳳官一番好意的提醒,轉頭看著他,從他的眼底看見的卻不盡然是好意,一瞬間,他心領神會,眸色一斂,起身抄奪過最近一名手下的佩劍,走到黃金的身旁,回眸看著孱弱的柳鳴兒。
  “鳳熾?”她低喚了聲,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麼,看見他手裡的劍尖就只離黃金的頭頂不到數寸之遙,“你走開!離開黃金,你不要碰它!”
  “那你乖乖把解藥吃下去,要不然,我現在就用這把劍把你的黃金給殺了,讓它一起跟你和白銀去黃泉作伴。”他一字一句說得既清楚又緩慢,直視著她的一雙眸光冷如鐵石。
  “鳳熾!”她發出了尖銳的叫聲,忽然間,一口鮮血從她的喉間咳出,瞬間染紅了她慘白的臉蛋。
  鳳熾的臉色因此更白了一分,但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神情沉靜地瞅著她,只有緊握劍柄的大掌因用力而筋骨分明。
  “來人,把解藥交到她手裡。”
  “走開!”柳鳴兒揮開來人遞上的解藥,虛弱得幾乎無法用手撐起身體的重量,“你先離開黃金,你先離開它身邊!”
  鳳熾對她的話恍若未聞,垂落的劍尖已經抵住了黃金的咽喉,虛弱的雌虎已經是連一點抵抗的能力都沒有,只能在劍下喘息,“解藥吃或不吃,選擇權在你,可是你要記住,如果今天黃金死了,就是被你給害死的。”
  “才不是!不是!明明就是你……凶手是你!”
  “是,殺它的人會是我,但那是因為你不乖乖吃解藥,鳴兒,如果今天黃金死了,你難辭其咎。”
  凝眶的淚水滾落柳鳴兒的頰邊,這時,鳳官拾起解藥,蹲到身邊,拉起她的手,交到她的手心,“鳴兒,把藥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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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她流著淚,心裡有千萬個不甘願,但還是將解藥含進嘴裡,和著津液吞入,然後,鳳官又再她的手裡放了兩顆解藥,“這是黃金的份。”
  “嗯。”她點點頭,緊捏著手裡的藥丸,無力地跪爬到黃金身邊,抬頭瞪了鳳熾一眼,看他把劍交到旁人的手裡,退開了兩步,注視著她的眸光有一絲晦暗,她低頭抱住了黃金,想把解藥塞到它嘴裡,卻見它用了最後一點力氣拒絕她,“吃下去!黃金,不要連你也離開我,不要……”
  她的眼淚滴到了黃金的臉上,一滴接著一滴,終於,虛弱的雌虎被小主子的悲傷哀求給軟化了,吞下主子喂進嘴裡的藥丸,一人一虎相抱依偎,她們的目光不約而同,都停駐在不遠處的白銀屍首上,看著它那雙再也無法發出光亮的藍眼睛,滿懷的悲傷,潰決而出……
  “炎爺,已經六天了,老虎的屍身都已經有腐臭的味道傳出來,不能再讓她繼續伴著虎屍睡下去了!”
  鳳熾站在院門口,目光深沉地注視著柳鳴兒與黃金相伴在白銀的屍身畔而眠,仿佛它不過是睡了長沉的一覺,而她們要等它醒過來,這幾天,他讓人由得她去,陶朱爺和鳳官都來勸說過,但都說不動她。
  在他的心裡覺得有一點不對勁,那天,即便她受刺激太深,但柳若芷所說的話,她不可能一句也沒聽見,但是,對於得知傅鳴生不是她的親爹的事,她的反應意外的平靜,平靜得就像這件事不曾發生過,這樣的情況讓他想到當時的血書事件,在清醒之後,她也是忘得一干二淨!
  他覺得其中必有古怪,但只怕這天底下除了傅鳴生之外,再也沒有人可以給予答案吧!
  “去把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他對古總管下令,“然後去喚幾個人過來跟我一起進去。”
  片刻後,鳳熾帶著幾名壯漢走進“小蘭亭”,其中幾人制住仍舊虛弱不堪的黃金,另外幾人則連手將白銀的屍身搬至門板上。
  “不要!白銀!白銀——!”柳鳴兒站起身要阻止他們,卻被鳳熾給拉住,她反過來扯住他,“你要對白銀做什麼?你要對我的白銀做什麼?!”
  “我已經讓人架好了柴堆,要將它的屍身就地火化,鳴兒,白銀的屍身已經在腐爛,這是能讓它安息的最好辦法。”
  “不!不可以!我不要白銀被燒成灰!我不要!”
  “只怕不能如你所願,來人,抬走。”他眸光直定地瞅著她,嗓音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相較於她的激動落淚,崩潰的哭喊,冷靜得近乎無情。
  “鳳熾!”她衝上前揪住了他的袍服襟領,明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因為幾天沒吃沒睡而顯得無比虛弱。
  鳳熾低斂眼眸,反握住她瘦弱的手腕,神色平靜地看著她再不能更悲傷的淚顏,開口提醒她,“你接受事實吧!白銀死了。”
  最後四個字,輕輕的,就像是一道微風拂過她的耳邊,但她卻覺得殘忍得就像是一把尖銳的利刃,硬是將她流血的傷口徹底地割了開來,讓她再也無法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霎時間,在她的心裡對他的怨、對他的怒、對他的恨,就像是狂水傾倒而出一般,再也無法收拾。
  她用盡了身體最後一點力氣推開他,明明是推人的一方,卻因為太過虛弱而跌倒在地上。
  怎麼會呢?她覺得不可思議,明明以為自己已經夠恨他了,沒想到在這一刻,在她的心裡竟然可以生出更多的恨意來!
  她對他大吼道:“把白銀還我,我要你把白銀還我!”
  “唯有這件事,我辦不到。”鳳熾逃開不見她恨視的眸光,讓人放開黃金,在臨去之前,下令道:“她要什麼都給,就是不準讓她離開這院落半步。”
  在下藥之後是軟禁,柳鳴兒在床上抱坐成一團,心裡想,如果接下來鳳熾真的下手殺她,她也不應該太意外才對。
  這時,她聽見了有人開門的聲音,以為是鳳熾進來,正要豎起全身的戒備,就見到一臉笑笑的秦震,她松了口氣,卻沒給他好臉色,“你來做什麼?”
  才剛從京城送滿月禮回來的秦震,已經從鳳官那裡得知來龍去脈,如今誰也勸她不動,只能仰仗他這位“玩伴”給她解悶了!
  不過,究竟是不是“解悶”,就只有他自個兒心裡有數了!
  “我是你的朋友,怕你在裡頭被悶壞了,所以帶我養的寶貝蟋蟀來陪你,給你解悶。”說完,他從袖裡揣出了兩個發出蟋蟀鳴聲的竹筒子,交到她的手裡,“這可是我養過的蟋蟀裡最好的兩隻,先借你玩幾天。”
  “你不怕嗎?”柳鳴兒接過小竹筒,一手拿著一個,抬眸看著秦震,“上次你送我的那隻蟋蟀,才幾天就被我養死了耶!我怕把你最好的兩隻也一起養死了,你就不怕嗎?”
  “人家說,只要死得有代價,死得其所,就不算是白白枉死的。”秦震聳了聳肩,倒也十分看得開。
  卻不料,原想安慰她的話,聽在她的耳裡,卻像是一根根利針般,刺得她以為再不能更痛的心,一陣陣地緊縮了起來。
  “那你告訴我,我的白銀算不算是白白枉死的呢?”她看著秦震,想要從他的嘴裡得到答案。
  “為了救主子一命而死,當然是死得其所,鳴兒,看開一點,讓白銀死得安心,不要讓它真是白白枉送一條命。”
  “我做不到!做不到!”她激動地將手裡的小竹筒丟還給秦震,他沒伸手接下,兩個小竹筒就這樣掉落在地上,發出了咚咚的聲響,滾了開去。
  她撲上前一把捉住了秦震的手,“讓我忘了……阿震,可不可以……幫幫我?你幫幫我,我想要忘記……我要徹底忘記他!”
  “你恨他嗎?恨鳳熾嗎?”
  她緊抿住嘴脣,沒有回答他,但淚珠卻是一顆接著一顆滾落。
  “好,我知道了。”秦震笑著點頭,捉著衣袖給她擦眼淚,“那我問你,如果,現在你有機會還他一個痛,你希望這個痛讓他記得多深呢?”
  “一輩子也忘不掉。”她想也不想,就給了秦震這個回答,“我要那個痛深進他的心坎裡,深進他的骨髓裡,就像我永遠也忘不掉白銀的死,我要他牢牢記一輩子!”
  秦震微笑,捧住她的臉蛋,“好,那就讓你和我,我們一起賞給他這個痛,這個終他一生想忘都忘不掉的痛。”
  她讓人喚他來,就是為了讓他親眼目睹這副景象嗎?
  鳳熾站在門前,眼眸透過門的縫隙看見了屋內的景象,在燭火的照映之中,男子與女子交纏在一起的赤裸身軀,就像是一把利刃般,將他的腳步釘在原地,一動也不能。
  他聽見了女子嬌婉的呻 - 吟聲,這柔軟嗓音也曾經為他而呻 - 吟,那如凝脂般的胴體也曾被他所擁抱。
  她讓人喚他來,就是為了讓他親眼看見她也能被秦震所擁抱嗎?
  鳳熾感覺就像全身的血液逆流,腦袋裡一片空白,他感覺心在痛,身體也無一處不痛,整個人就像快要爆炸開來一樣。
  這時,她仿佛意識到了他的注視,轉眸朝他這個方向望過來,那雙看著他的美眸,毫不掩飾展露出對他的怨和恨。
  終於,也在這一刻,一種名喚做悔意的潮水在他的胸口潰決開來,讓他一動也不能動,最後只能無力地閉上雙眼,聽著他曾經疼愛卻也愧對的少女,為另一個男人發出媚人的吟聲……
  十根纖指操控著絲線,在幾根絲線的控制之下,模樣老邁,白髮蒼蒼,繪著一臉老醜妝的傀儡像是活人一般走在草地上,柳鳴兒站在院子裡,把玩著從箱底起出的絲線傀儡,美絕人寰的臉蛋泛著淺淺的笑。
  鳳熾悄然來到她的身後,看著她讓老翁傀儡橫著走、倒著走,還有模有樣地讓它攀走上一塊大石頭,就像爬山似的,看著她玩樂的模樣,讓人有一種時光倒回的錯覺。
  這時,柳鳴兒意識到從背後投射而來的注視,垂下雙手,緩慢地回眸,看見鳳熾神情憔悴的臉龐,那眼角下方的慘青,顯示了他的一夜未眠。
  “雖然昨晚你沒有出聲,但我知道你來了。”她泛起淺笑,一雙如燦星般的美眸直視著他,“阿汝曾經對我說過,男人喜歡處子,因為,他們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碰過,這一點,你也一樣嗎?鳳熾,你是我第一個男人,但是不再是唯一了,你會介意嗎?”
  鳳熾緊咬著牙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這時,柳鳴兒笑著伸手輕碰他的手背,感覺到他的手一陣像是被驚觸般的顫動。
  “不想我碰你嗎?鳳熾?”她收回手,退開了幾步,“是因為被別的男人碰過,所以嫌骯髒了嗎?”
  不,他不是覺得骯髒,而是覺得心痛!
  “鳴兒,你說過,會永遠喜歡著鳳熾,還記得嗎?”
  “我沒忘,可是你不是我的鳳熾,屬於我的鳳熾,喜歡我的鳳熾,會對我很好、很好的鳳熾,已經死了,在我的心裡,那個人已經死了。”她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顯得蒼白的臉龐,豆大的淚珠凝在眼眶上,“我會永遠喜歡著他,可是,他死了,已經無法響應我的永遠了。”
  “不要,鳴兒,不要說……”未竟的話語歇落在他的脣邊,鳳熾在心裡覺得可笑,他憑什麼說不要呢?
  他憑什麼要她別說那些殘忍的話語?鳳熾心如刀割,她的每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刃般,將他的心給劃得血肉模糊。
  他明明還在這兒,明明就在她的眼前,但是他的存在對她而言,已經與一個死人無異!
  “不要碰我!”她喊住了他,看見他往自己伸來的大掌僵停在半空中,“我不要你碰我,鳳熾,我會怕你。”
  或許,是因為淚已哭乾,喉嚨也已經聲嘶力蝎,再也喊不出來了,所以,她的嗓音聽起來意外的平靜柔淡,“而且,我不想讓自己被憎恨的人給碰著,哪怕是一隻手指,一根頭髮,我都不要。”
  這瞬間,鳳熾感覺身體就像被人給定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她所說的每句話,都像是一把把利刃般,一刀刀剜過他的心臟,可是他只能任她宰割,因為他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最後,他只能目送她纖細的身影消沒在房門之間,而他無能為力……
  “她在哪裡?!”
  陶朱爺坐在自家宅邸的廳裡,不訝異當主子發現柳鳴兒和老虎不見蹤影的時候,早晚會找到他這裡來,看見鳳熾進來,他恭順地站起身,退到一旁,低頭緘默不語。
  “快說,她在哪裡?!”鳳熾再忍不住內心的激動,揪住了陶朱爺的領子,一雙總是沉靜雋雅的眼眸,此刻透出了憤怒的血紅,他對身後的手下命令道:“來人,去搜!”
  “不必找了,鳴兒離開『刺桐』了。”陶朱爺抬起頭,注視著主子,“炎爺,放過那丫頭吧!她已經被傷得夠深了,如果您是真心疼愛她,就該放手讓她走,不要再讓她傷心難受了!”
  “不,陶朱,她不能離開,我要她留在我身邊,哪裡也不能去!”鳳熾放開他,退後了兩步,搖頭道。
  “炎爺,她只是個孩子,不是像咱們一樣,心腸已經是鐵石似的,她不一樣,炎爺,你心裡會不清楚嗎?那孩子已經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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