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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初醒 - 《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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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0: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僕隨其主,九羽不過二十出頭,沒有青年的浮躁,向來是生人勿進的冷漠。識得有段日子了,話都未曾聽他多言一句。眼下容嫣不好意思拒絕,跟著他去了。
  虞墨戈在前院會客,她在雲毓院正房等他。
  就是在這個房間,他們定下了約定……
  久等不來,容嫣去了西稍間,坐在昨日她企圖逃跑時蹬的那把官帽椅上,望著後窗外的園林。
  園林很大,望不到頭。山石樹木銀裝素裹,亭台廊橋也覆了層薄雪,唯有曲幽小徑辟出了一條灰濛濛的路,通向對面的池塘。池塘已經凍住,白茫茫一片,不過她想象得出,若盛夏,碧葉連連,該是多美的景象。她也想在容宅的那潭小水塘裡種滿蓮花,推窗便是滿室清香……
  正想著,門開了,輕得絲毫沒打斷正在憧憬的姑娘。
  虞墨戈一眼望見了官帽椅上,正看向後窗的容嫣。她雙手墊著下頜搭在的椅背上,纖細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尖尖的指尖精緻圓潤。紫檀幽亮,襯得她皮膚柔和得似浸過水的脂玉,清透,如她瑩澈的眼神,滿滿溢著恬淡美好。
  盈盈細腰向後扭,牽扯了領口的衣襟,露出曼妙纖頸和半條絕美的鎖骨。頸脖根處,還有一抹曖昧不明的紅痕。那是他留下的——
  虞墨戈眼中的清冷散了幾分,脣角一挑,悄然上前。亦如她昨日逃跑時的情境,他彎腰長臂一伸將她從椅子上撈起,攏進了自己的懷中。
  容嫣嚇得一聲驚叫。又怕被人聽到,趕緊捂住了嘴。
  即便不回頭,她也知道是他。
  「才一天就等不及了?」
  他魅惑佻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濡濕的氣息撲得她心亂跳。容嫣的臉如入水硃砂,瞬間紅到了脖子根,顯得她那處的咬痕都淡了。
  她雙手去扳腰間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掙脫道:「不是……」
  終於從他懷裡掙出來了,她低頭向後邁了一步,和他拉開距離。虞墨戈悠然轉身,慵懶地靠在束腰高几上,瑩縝修長的手指輕搭在桌沿,目光深邃噙著笑意地看著她。
  容嫣修頸如天鵝般挺直,眼皮卻只垂在他腰間的玉佩上。
  她道:「容宅的事,是您幫我的吧。」
  對方沒回應。
  「謝謝。」容嫣道了句,將一隻墨綠的祥雲錦袋放在高几上。
  錦袋內金屬相撞,虞墨戈猜道是什麼。看著那朵錦繡祥雲,手指在桌上點了點,輕聲道:「這是何意?」
  容嫣看了他一眼,俊容清冷,她解釋道:「這是應付的租金和違約金,還給您。謝您幫我,但錢不能收。」
  沉默須臾,他鼻間哼笑一聲,冷淡淡的。
  「用得著算得這麼清嗎?」
  容嫣點頭。「我不想欠您的。」
  沒有感情資本,獨立是平等的前提,她不想成為附屬便不能欠他,尤其在金錢上。
  看著眼前人沉斂安靜,似那朵祥雲,虞墨戈忽而笑了。
  「可你還是欠我了。」
  容嫣驀然抬頭,顰眉看著他,秀眸瑩瑩閃動。
  「我幫你討回宅子,這不算欠了個人情嗎?」
  容嫣垂下眼簾,長出了口氣道:「算。改日定還,若哪日您……」
  話未完,只見眼前玉佩晃動,他身體前探,一把將她扯進了懷裡。容嫣驚住,欲躲。他卻雙手攬著她的腰箍緊了她,隨著一聲輕佻的笑音,他隔著衣襟吻上了她頸脖處的咬痕。
  「不用‘改日’,今日就好。」
  說著,熱吻上移,咬住了她的耳垂。
  如電流四竄,一陣酥麻將容嫣侵沒,她顫了顫,頭縮得更深了。努力向後掙,企圖離開他的懷抱。
  「今天不行。」她手撐在他胸口扭頭道,「第一天搬進容宅,好多事都沒處理,嬤嬤還等著我回去呢。我,我今天只是給您送租金……」
  腰間的手僵了片刻,隨即緩緩放鬆,容嫣退出來。
  「好。我等你。」
  虞墨戈依舊靠著高几,慵然而笑,清冷優雅。
  他從來沒強迫過她,即便她感覺得到他的慾望。
  可明明看似由她做主,他卻總是有種勢在必得的淡定。就如容宅一事,他怎就肯為了自己趕走孫氏一家,且就在那一晚,他就料到她會同意一般,好似一切都在他的計劃和掌控中。
  「為何一定要我做你外室?」容嫣乍然問了句。
  虞墨戈好似沒想到她會提到這個,斂容,隨即笑著搖了搖頭,沒回答。
  容嫣也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問的多餘。他需要解決慾火,而自己剛好出現,以她的身份也只配做外室,哪有那麼多的理由。
  容嫣告辭,虞墨戈遣九羽去送,被她拒絕了。她不想惹人注意。
  看著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側門,虞墨戈眸色微柔,對九羽道:「跟著吧……」
  接下來的幾日容嫣一直沒閒著,可算布置好了容宅,還得招些丫鬟,雇管事護院。青窕送來幾個臨安伯府的下人給表妹,被容嫣辭謝了。
  一來她不想受惠於臨安伯府;二來越是貼近自己的人,越該謹慎。不過表姐盛情難退,她唯留了一個陪嫁青窕的小丫頭雲寄。
  小丫頭來宛平時才到留頭的年紀,如今也十四了。陪嫁的丫鬟多,她年紀小又不善言談,這麼些年勉強算個三等丫鬟,房都入不了。故而對從伯府到容宅的落差,她未敢有怨言。
  從這容嫣也瞧得出小丫頭是個聰明的。
  命數已定,改不了,何必要苦著張臉面對新主。給新主添堵便是給自己找麻煩。好在雲寄對表小姐還有些記憶,印象裡就是溫柔好性子的人,跟著她雖不比在伯府風光,但不會被為難。
  除了她,容嫣又買了兩個小丫鬟,各院雇了婆子打理。畢竟孤身一人,為了安全起見又請了護院,留在外院的倒座房。管事則一切交給楊嬤嬤。
  經歷了太多不順的事,待一切都安置好了,楊嬤嬤特地遣護院換了楹聯,去去晦氣。
  經了討宅一事,幾個走得近的街坊知曉,前任容知縣的女兒搬來了。
  容伯瑀任宛平知縣七年,剛來時容嫣不過八歲的小女娃,容煬還不會吐話。容大人和夫人待人和悅,街坊鄰居常受其恩惠。他們是看著容家小女初長成,未待及笄便嫁回通州了。
  如今她回來,且獨自一人,左鄰右舍多少也知道了些她的事。
  不過到底是看著長大的,了解她的性子,且念著容大人多年的恩情,街坊對她和善。幾位曾和母親有聯繫的員外夫人也上門問候。容嫣明白,她們主動,四分因交情,六分怕還是看在自己和臨安伯府之間的關係上吧。
  凡是來客,容嫣皆有禮相待,落落大方。
  夫人們感嘆,幾年不見,原本就靈秀的小姑娘出落得越發明艷了。褪了出嫁時的稚氣,如今的她風致嫣然,艷而不俗,媚而不妖;每每莞爾,都清透得讓人忘了她快二十歲,已經嫁過人了。
  如此,和離的容家小姐美貌無雙的消息,便在宛平富貴的小圈子裡傳開了。
  凡事都有AB面,一個消息的傳播必然帶來相對的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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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0: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容宅上門的客沒有預期地減少,反而幾位夫人來的甚是頻繁,話裡話外以長輩的身份關心容嫣的生活乃至未來。不要說容嫣前世混了二十幾年,即便是這輩子的原主也不可能不懂她們的目的。
  她們就等著自己吐口,當把紅繩暗系的媒人……
  她們盼著容嫣鬆口,容嫣偏就不提這茬——笑容依舊,裝起糊塗來。
  她裝糊塗,大夥可不是真糊塗。人家明擺著是不想嫁,才避開話題。可這不行啊,陳家那邊還催著呢!
  陳家書香門第,陳庭宗原任工部侍郎,前年致仕,今年六十有一。按理說,無病無災,朝臣不到六十歲離職早了點,但他是為了給同在工部的兒子騰位置。長子陳杭比他有能力,眼見無望再博尚書一職,便把機會給了兒子。眼下陳杭頗受首輔重視,想來入閣指日可待。
  也正因此,雖致仕,陳庭宗在宛平的地位仍不容小覷。
  陳庭宗髮妻,三十歲生子傷身,開始長齋禮佛,把自己封閉在小佛堂二十幾年。陳庭宗早年在朝謹慎,身邊除了個徐娘半老的妾,再無她人。如今致仕,有大把的時間去焚香品茗,觀畫弄墨。文雅情志,只差個紅袖添香之人。
  男人,不管年輕與否,喜容色是天性。
  找個貌美的不難,若要找個既天姿國色,又懂文墨的就不容易了。如此紅顏皆是大家閨秀,誰家小姐願給他做妾。倒是去江南揀個瘦馬也好,可自小風塵裡浸染,少了天然的貴氣和傲骨。
  所以容家和離的小姐,再合適不過了——
  陳杭原不同意。要知道容嫣可是戶部秦主事原配,工部和戶部一向密不可分,父親若納了人家前妻,遇面難免尷尬。不過前幾日工部上書補造漕船,本批了一百五十萬兩工銀,被秦晏之一本奏疏硬是抹掉了五十萬兩。
  百萬兩造船是夠,可官場這點事,沒個余銀打點勢必難行。許是出於記恨,許是因秦晏之青年俊才,不過二十四歲便頗受重視,陳杭心生妒忌。同意父親納容嫣,給這位即將上任的戶部侍郎一個難堪。
  所以,這事在宛平的小圈子裡,很讓人上心。
  其實陳家和容嫣也沾些親故,陳庭宗的同族大侄女陳氏是容嫣的親舅母,按輩分她還得隨舅舅家的表弟喚他一聲叔外祖。
  也真不知這位「叔外祖」如何開得這個口。
  為止住話題,容嫣以修養為名,乾脆閉門謝客。
  想利用此事攀結陳家的幾位夫人,見無孔可入心裡惱急,畫風轉身就變了。前一刻還感喟容嫣命途坎坷,後一刻便嚼起舌根來,道她自命清高,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一個嫁過的人,沒了娘家做倚仗,無依無靠,端著身段有何意義。能當飯吃嗎?到頭來走投無路再求人家,不更是卑微。
  何況和離又不是守寡,犯得著給前夫守貞潔嗎!
  容嫣對此不做任何解釋。比這難聽的話她在通州聽得多了,她只當沒聽到。
  她以為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可還是漏了絲縫——
  冬至那日,青窕請容嫣來府上過節。本不想去,可表姐是她在宛平唯一的親人,又聽聞徐井桐回京進學,她勉強應約。
  最近一直忙,好些日子不曾聯繫,容嫣才入了伯府大門,過堂裡便奔來個圓滾滾的小團子。見小姨,瀾姐兒比母親還急,抱住了她的腿。
  見軟糯糯的小團子支著小乳牙笑眯眯地仰頭看著自己,容嫣心都萌化了,剛把她抱在懷裡,小團子便環著她脖子親了一口,這回容嫣沒驚,捏了捏她的小臉。
  表姐看著二人掩口笑了,倒是她身後有人道:
  「快下來吧,仔細累著小姨。」
  容嫣怔。
  說話的是臨安伯夫人。伯夫人是續弦,府裡的事連臨安伯都不過問,她更是躲在靜心堂念佛不與人走動。容嫣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只見過她兩面。今兒怎就出來了。
  表姐神色無常,容嫣看了眼熱忱的徐井松,隱隱猜到了些許。
  自打搬出去,徐靜姝也久不見容嫣,於是隨嫂嫂陪容表姐在庭院敘舊,逗孩子。直到丫鬟來請她們去前院用午飯,才把瀾姐兒交給乳母。三人說笑而至,還未入堂,容嫣的笑忽而凝滯,隨即斂目邁了進去。
  虞墨戈來了——
  徐靜姝雖從容,但羞色難掩,施禮時眼神抑不住地瞟著他。容嫣則平靜福身,虞墨戈朝她們淡然頜首,入席,坐在彼此對面,再無交流。
  徐家應是沒料到虞墨戈會來,不免有點拘束,聊了兩刻鐘也沒個主題。瞧他們這樣,容嫣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了。
  今兒該是為了她的事吧。
  寒暄話都說盡了,人好不容易請來總不能浪費時機。況且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虞三少爺就是再無趣也不會留意無關緊要的姑娘,但說無妨。
  徐井松看了一眼伯夫人,伯夫人會意含笑道:「聽聞最近陳侍郎向你提親了?」
  滿桌人微怔,除了容嫣。
  她有心裡準備。抬眼皮瞟了眼對面頓住的筷子,淡笑。
  「沒有。」
  的確是沒有。這幾日她把來者的話都堵回去了,絲毫不吐口再嫁的事,人家想提也提不出。
  此刻一個「沒有」,也把伯夫人截住了。她沉默須臾,又道:
  「這事我也是前幾日聽楚員外夫人講的,還道是真的呢。不過俗話說:空穴來風,必有其因嘛。許陳家也是有意吧。若是如此,也並非壞事——」
  「母親!」
  青窕突然打斷伯夫人。側目盯著身邊的夫君冷道:「不是說好不提此事了嗎。」
  徐井松沒看她。
  前日陳家來人提欲納容家小姐,求臨安伯府給做個媒。
  容嫣嫁了,於伯府皆是好處。臨安伯世襲爵位,掌管宛平屯兵戍衛京城,不過朝廷重文輕武,結交文官總歸有好處,何況陳杭入閣有望,如此良機,何樂而不為。順便也能借此打消井桐的念頭。
  再說容嫣,若有個家世撐著,她還有挑揀的資本。如今孤立無援,又不肯回祖家,能有個棲身之地便不錯了。她還真能在容宅守一輩子?孩子又生不了,靠誰養她。
  可青窕不同意——
  正八經的閨閣千金,雖說和離了,可身份在這擺著,憑什麼要給個老頭子做妾。而且不是別人,還是三舅母的堂叔!憑什麼表妹要受這般糟踐!她不甘!
  徐井松無奈,覺得自己不知人間疾苦的妻子太單純,不想和她爭論,便找了伯夫人幫忙……
  可眼下青窕反駁,伯夫人說不出話了。連始終冷在一邊,不知原委的徐靜姝也蹙起眉頭,目光反感地打量著母親和兄長。
  徐井鬆開口道:「母親也是好意,總不能耽誤了容表妹。人活在世,是圖個安穩,可也圖個心安理得不是。尤其姑娘家的,有個人護著總比孤身一人好。」
  話一出口,容嫣微僵。
  她想起虞墨戈曾和她說的那句話「跟我吧,我護著你。」於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二人相對,平靜若水,她斂目道:
  「我一人可以,不必有人護著。」她誰都不需要。
  「嫣兒莫怕,有表姐在,不會讓人把你賣了!」青窕切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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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0: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徐井松聞言,氣得瞪著妻子,抿脣狠咽了口氣。
  瞧著彆扭的二人,容嫣放下手中的勺子,莞爾道:「何必為這沒譜的事傷神。」
  她看著氣鼓鼓的青窕,勸道:「表姐休要生姐夫的氣。我知道你對我好,有這心,我便比吃了蜜還甜。何況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得了主,何談‘賣’呢,誰賣得了我。」咬著最後幾字,她瞥了徐井松一眼。
  「表姐夫倒是為我操心,不過容嫣在此謝過您了。且不說我還養得起我自己,就算養不起那日,我也不會求人,這才叫心安理得。若提再嫁,說實話我不是沒想過。您說我心高也好,不自量力也罷,我不會給人做妾——」
  她頓了頓,睨了眼對面那隻瑩縝大手輕聲道,「也不會給人做外室。」
  「若老天眷顧,這輩子還能碰到不嫌棄我曾經的人,願娶我為妻。不管過什麼樣的生活,吃苦受累、窮困潦倒,我都願意。」
  徐井松盯著面前的碗碟,哼聲蔑笑。
  容嫣知道他在想什麼,冷眼看著他道:「表姐夫放心,容嫣就是此生不嫁,也不會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這分明是話裡有話。
  徐井松猛然抬頭看著她,除了冷漠鎮定,什麼都沒看到。
  容嫣話已至此,徐井松再如何不屑,以表姐夫的身份他也沒理由再提了。好在虞墨戈在,他還能和他聊些其他,這頓飯吃下來也不算過於尷尬。
  容嫣的事,虞墨戈全程置身事外,淡漠旁觀。
  可也是,這事和他有何關係呢。就算容嫣和他有約,可約定便是各取所需互不幹涉,何必趟渾水,惹麻煩。
  吃過飯,節算過了。
  容嫣告辭,表姐不捨。可以她和夫君現在的狀態,也不敢再留她。
  因自己的事惹得表姐夫妻不和,容嫣有些過意不去。徐井松再不好,待姐姐是真心的。於是勸她不要為自己再和姐夫慪氣。
  姐妹惜別,容嫣上了自家的馬車。
  車剛拐出巷子口,她便張開了緊握的手掌。掌心裡是方才趁人不注意,虞墨戈偷偷塞給她的紙條。
  面對徐井松她都沒慌過,此刻,她竟有些緊張。
  她小心翼翼地展開,四個字:「別院,等你。」
  容嫣滿腦袋裡都是方才他清冷的模樣。她想算了,然看著馬車拐入自家所在的巷子,容宅大門外的垂柳已見,她喚了一聲。
  「嬤嬤先回吧,我去趟澹華寺。」
  楊嬤嬤想跟著,還沒待她開口,眼見小姐把車簾放下了。這是不想她說——於是默默下車,看著馬車遠去。
  容嫣不是不想她說,是自己無顏面對她繼續撒謊。
  打著聽禪的名義,遣馬車先回,酉時來這接她。穿過大雄寶殿,容嫣從藏經閣後的小門離開寺廟,踏上林中通往虞家別院的小徑。
  站在別院側門,她再次猶豫,扣門的手幾起幾落。終了下定決心再次舉起手時,門突然開了。
  方看清了那抹不羈的笑,便被門後人一把扯了進去。隨著她一聲驚呼,虞墨戈將她打橫抱在了懷裡,聲音曖昧輕佻道:「就知道你會來!」
  「放我下來吧。被人看到了!」
  容嫣紅著臉顰眉道。
  「不會。」虞墨戈哼笑,桀驁慵然。「看到又如何,沒人敢說一句。」
  話是這麼說,可容嫣還是覺得羞,窘得把臉貼在他胸口遮住了。
  虞墨戈只披了件大氅,方才抱她時大氅滑落,顧不得拾,此刻中衣外只著了一層薄薄的外衫。容嫣鑽在他懷裡,呼吸輕而柔,像小貓似的吹透了衣衫,濡濕的溫熱感直直竄入心頭。
  他佻笑低頭看她。
  容嫣肌膚白得透明,從耳根一直紅到臉頰,攀至鼻尖。精緻的小鼻尖滲出汗珠,一下一下地點著他胸口,像戳著他的心。
  胸腔都快炸開了,他抱緊了她加快腳步。顛簸得容嫣驚怕,下意識攬住了他的頸脖,貼他更近了,鼻息間盡是淡淡的檀香和他獨有的味道。
  側門不常開,卻是離雲毓院最近的門。明明不算長的路,偏他就覺得走了好久。
  終於入了正房,他直奔西稍間的拔步床,容嫣方落到床上便被他壓了上來。吻急而細碎地落在她嘴脣,耳珠,頸脖,和被他匆忙剝開的鎖骨,一路向下……
  酥酥麻麻的感覺混著燥熱把容嫣吞噬了。她胸口發悶,一顆心像被揉捏著,說不出的滋味。明明有過兩次了,為何還是覺得彆扭……
  她縮緊身子,眉心越蹙越深,竟打起了寒顫。
  虞墨戈感覺到她的不適,停下來。
  懷裡人瑟瑟發抖,星眸水瑩瑩地看著他,慌亂無措。
  「害怕了?」
  他輕聲問。語氣雖柔,可改變不了他的清冷,墨眸深不見底,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確實有點怕人,但她不是因為這個。
  容嫣喉頭一緊,抿脣搖了搖頭。
  虞墨戈的目光落在她脣上,櫻紅水潤,被她抿得發白。她是怕了——
  他半垂眼簾,掩住幾分清冷,拇指捏著她下巴輕輕吻了她。她脣都是涼的。
  虞墨戈籠著身下人想了想,驀然脣角一挑,笑了,魅惑不羈。他撫了撫她額角凌亂的發絲,聲音磁性而溫柔道:「要不要喝酒。」
  容嫣恍然。
  她也發現問題所在了。前兩次她都是在醉酒的情況下和他做的,羞恥,尷尬,疏離,陌生……一切都被酒意衝淡了,她什麼都不在乎,唯恣肆地體驗感官上的歡愉。
  想到這,容嫣赧顏,垂目點了點頭。
  虞墨戈坐起,長臂一伸便夠到了拔步床邊小幾上的酒壺,斟了兩杯。
  容嫣隨他起身,卻又被他按下。眼看著他漂亮的頸脖微揚,一杯酒入口,隨即俯身,還沒待她反應過來,他脣貼著她脣,竟將口中的酒哺入她口——
  容嫣瞪大雙眼呆住了。
  隨著他溫熱帶著薄繭的指腹,撩撥似的從她頸脖劃向胸口,容嫣「咕嘟」一聲,咽下了。
  他脣依舊深吻。貼得極近,她看見他閃動的眸光中蘊了層淡淡的笑意,像陽光下晃漾的湖水,漣漪輕泛,看得人頭暈目眩,連心都柔了。
  長吻結束,他又哺了她一杯。溢出的酒沿著她脣角滑落,她想去抹,卻被他的脣追了上去,一路沿著下頜追到了頸間,追到了鎖骨,胸前……
  酒滴沒了,吻還在繼續。
  本以為只有酒能醉人,原來吻也可以。
  淡淡的酒意加上他纏綿似水的吻,容嫣終於在半清醒的狀態下知道自己是如何陷入意亂情迷的了。她不得不承認,這感覺是說不出的奇妙,美好,誘人——
  身子越來越熱,最後僅存的意識也飄散了,她迷離地闔上了雙眼……
  二人多日未見,虞墨戈折騰了整個下晌,才勉強把曠了許久的身子和心添滿了。
  他手肘撐著頭,半臥地看著背對自己的容嫣。
  她寸縷未著,大半個後背盡在眼底,看著她滑嫩細白的肌膚上,盡是自己吻痕,他不禁挑了挑脣,指尖點了上去。
  每點一下,她都會輕顫,引得誘人的蝴蝶骨張合,似要振翅欲飛般,美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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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虞墨戈忍著慾望深嘆了聲,伸臂將她攬進懷裡。正要去咬她小巧的耳骨,發現她竟流淚了。
  他輕輕地扳過她,隆起眉心低聲道:
  「弄疼你了?」
  想到前兩次的瘋狂,容嫣怕過,不過他已然極盡溫柔了。
  容嫣搖頭。
  虞墨戈眉心越蹙越深,舌尖在齒根滑過,他幽沉道:「不願意和我做?」
  還是搖頭。
  「不喜歡?」
  容嫣淚瞬間滑落。
  不是不喜歡,是因為喜歡才哭。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也是個有慾望的人。
  可越是認清自己,越是悲哀。分明是人的本能慾望,她卻要以這種方式來實現,就因為她嫁不出去,因為她不想為妾也不想做外室。
  如果不是因她穿越,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容嫣完全想象得出原主荒涼的一生。
  所以從某些方面而言,她倒是應該感謝虞墨戈——
  「我對不起佛祖,我打著進香的名義與你做這種事,我怕要招報應。」容嫣捂著臉道。
  面前人怔了須臾,隨即鼻間一聲哼笑,握住了她扣在臉上的手。她小手柔滑細膩,軟綿綿的,捏在掌心堪比把玩上等的羊脂白玉。他摩挲著她圓潤的指甲道:
  「提出要求的是我,要報應也該我第一個。有我擋在前面,你怕什麼。」
  容嫣破涕為笑。
  可顰起的眉始終不展。
  其實虞墨戈猜得出她因何而哭,是為臨安伯府的事吧。本是書香千金,卻要被人推給一個垂垂老者做妾,她如何能甘。若能接受,她早就是自己的外室了,何況還有個年輕俊朗的徐井桐,不是也未曾入她的眼。
  當初她拒絕自己,他以為她果真如人所言,清高自傲;抑或是她被夫君冷落五年,連做真正女人都未曾體驗過,所以對男人給予的身份產生牴觸,不想依靠任何人。與其被身份束縛,不若灑脫一世。
  不過今日,他終於明白她不肯做外室的原因了。
  「你想嫁人?」他問道。
  容嫣淚眼婆娑地望著他,頃刻,閃動的眸色淡了。她微微一笑,斂回目光。
  這是她前世最大的願望,即便到了這一世依舊放不下。
  她只是想有一個家,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可老天偏就和她開玩笑,對他人而言再平淡不過的事,對她兩世可望而不可即。
  如掌心的沙,企盼越是強烈,握得越緊,便越是抓不住。
  虞墨戈見她幽然而起,背對著他拾起衣衫,白皙透澈的皮膚被夕陽鍍了層淡淡的嫣紅,像一抹雲,柔美得恨不能擁在懷裡揉進心頭。他狹長的俊眸微眯,柔聲道:「今晚留下吧。」
  對面人微滯,沒回身,唯是搖了搖頭皓腕玉指輕動,將那片旖旎風光隔在了衣衫中。
  容嫣回到容宅,楊嬤嬤正在門廳候著,聽到馬車聲趕忙迎了出來。直到送小姐入了後院正房,查看左右沒人,她才掩門,回身皺眉盯著容嫣,脣抿得發白。
  瞧她這神情,容嫣便知道她有話要說,於是解下披風坐在羅漢床上看著她。
  楊嬤嬤踟躕不定,攥緊了帕子急得眼眶都紅了。真不知如何說起——
  「……今兒晌午,我看見虞家少爺,給您字條了。」
  容嫣怔住。房中一時沉默……
  沉默便是默認,楊嬤嬤心沉了。
  從無意中發現容嫣肩背的紅印,她心裡就有了不好的念頭。當初只是猜測,今兒眼看趁大家吃茶虞少爺悄悄在小姐手心塞了字條,她便懂了。
  楊嬤嬤急得直嘆氣。「小姐糊塗啊!您怎麼能和他……那可是英國公家的嫡子,他不可能娶您的,您也只能做個外室。外室連妾都不如,這世間有幾個尤姨娘啊!」
  說罷,她悔了。心恨自己口不擇言,又提起了那個賤人。
  其實她說的沒錯,不是誰都有尤姨娘的幸運和手段。秦晏之為了納她不惜被揭發,是郡君替他擺平了此事才保住官職的。
  正妻碰都不碰,卻為個外室連仕途都不在乎。人和人還真是比不得……
  容嫣對著嬤嬤淡笑。「我不會做外室的,就這樣,挺好。」
  自己沒聽錯吧!不做外室,這樣挺好……這樣是哪樣?
  「這……這不是……」楊嬤嬤驚訝得說不出口。
  「偷情嗎?」容嫣莞爾。「我未婚他未娶,哪來的偷;何況我們之間也沒有情。」
  越這樣說楊嬤嬤心越是涼。小姐走到今日,到底還不是被那個賤人傷透了心。她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了。
  「這若讓人家知道,可如何是好啊。」
  楊嬤嬤知道,一旦她決定了自己勸不了,亦如當初和離。即便她不走又如何,秦晏之雖冷漠卻從未怠慢過她,她依舊是秦家的正室。
  女人,活得不就是個名分嗎。
  楊嬤嬤傳統意識強烈,自然這樣想。一旦出現問題,首當其衝把原因歸結到女人身上。她從來都不覺得整件事是秦晏之的錯,而把所有矛頭都指向尤姨娘。尤姨娘有錯,秦晏之就對嗎?容嫣獨守空房五年,他給過她起碼的尊重嗎?
  冷漠,不是一種暴力嗎?
  生命來之不易,尤其對死過一次的人而言。她才不要為了人家的「口舌」活著,也不想被所謂的「名分」綁架。如今孤身一人,無牽無掛,為什麼不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畢竟是個女人,總得為以後打算啊。」楊嬤嬤抹淚道。
  容嫣神情凝住。
  她是得為以後打算了。即便這輩子不能如願也得好好活著。徐井松說得對,活著就要心安理得。
  容嫣起身,拉著楊嬤嬤嫣笑。「嬤嬤休要想那麼多了,一切都會好的。去把賬本拿來吧,咱攏攏家底……」
  寒冬臘月,綿雪霏霏。
  雲毓院書房裡,香薰縹緲,溫如暖春。
  身穿桃粉比夾的小丫鬟站在高几側,纖指捏著墨錠靜靜地磨著。也不知是熱的還是羞的,嬌嫩的小臉緋紅,眼睛時不時地瞟向高几前揮墨的男子。
  男子身量頎長,雪青的直身襯得他清清淡淡,冷若寒潭。他站如松竹,頭稍低目光落在面前的宣紙上,一張側容被窗口映入的光打得清晰,眉骨、鼻梁、雙脣、下頜……線條精緻到完美,有如雕刻。
  天下竟有如此俊逸非凡的人,俊得帶了仙氣似的……
  小丫頭看得恍惚,墨錠撞到硯邊,「噠」的一聲響。
  虞墨戈余光淡淡掃了一眼。待書完最後一字,提筆而望。
  「……更重重、龍綃襯著。倚東風,一笑嫣然,轉盼萬花羞落。」
  是辛棄疾的《賦梅》。
  他默念著,目光落在「嫣」上,如春風撫過,將他眸中的清冷吹淡了。失神間,飽含墨汁的筆懸著,墨水滴落,在宣紙上綻了朵墨花。
  「少爺小心!」
  小丫頭疾呼,去扯宣紙,手不偏不倚,碰到了虞墨戈扶案的指尖。他指尖冰涼,小丫頭驚得登時僵住,直到一束清冷的目光掃來,她才猛然醒了,收手跪倒在地。
  「少爺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怕那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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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1: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小丫頭緊張得臉色發白。不過明眸朱脣,細皮嫩肉的也算個美人胚子。虞墨戈見她雙肩顫抖,柔弱得似雨打嬌花,哼笑一聲,坐回圈椅上,語氣慵懶道:
  「起來吧。」
  小丫頭長舒了口氣,低頭起身。目光落在搭於桌面的那隻修長白皙的手上,想到方才的觸感,臉又紅了,心撲騰撲騰地跳,於是媚眼彎眯偷瞄了少爺一眼。見他也在看著自己,慌亂垂眸,脣角卻不自覺地勾了勾。
  若非曲水病了,她也不會有機會伺候。入府兩年,今兒才算看清這位少爺。長得跟神仙似的,哪個會不動心。聽聞他名聲在外,是京城有名的風流人物,落拓不羈。也不知他方才看自己那眼可是……
  正想著,九羽來了。
  見九羽靜默佇立,小丫鬟識趣地福了福身,媚然笑道:「奴婢先退了。」
  虞墨戈目光跟著她,一直到她轉出了書房的正門……
  「爺,京城又來人了。」九羽開口道,「世子催您回去。」
  「催吧!就道我身子沒好,需再養些日子。」虞墨戈漫不經心舉起了方才的那幅字端詳。
  九羽面色為難。「人已來了兩日。怕是世子下了死令,您不走,他便不回。」
  字幅後,虞墨戈的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蹙。他目光落在方才的墨點上,越看越是礙眼,於是雙手合攏將那副字團成了一團,修長的手指輕彈,紙團飛落,滾到了九羽腳邊。
  「方才那丫鬟,不許再入雲毓院一步。」
  他寒聲道。目光瞥著桌上淺刀細雕的綠端硯台,手指一揮。
  「算了,直接打發了吧。連同這硯,扔了。」
  「是。」九羽低頭應聲,又道:「那京城來的人……」
  虞墨戈起身,脊背挺拔優雅地撫了撫衣襟,操起一把摺扇佻然笑道:「走吧,陪爺逛一趟!」
  這幾日容嫣沒閒著,她算過了,自己的嫁妝加上秦晏之許她從秦府帶走的東西,最後折合成現銀約六千兩。這不是筆小數目,簡簡單單夠她安逸地過一生了。
  不過她不想坐吃山空。於是抽出三分之一,打算置辦田產。
  為何置辦田產?因為土地才是最根本的保障。農業本身就是社會經濟基礎,尤其是農耕文化的國度,加上這個時代產業分化緩慢,結構單一。所以沒有比發展農業更適合的了。
  理論如此,實踐起來就沒那麼簡單了,比如說最基本的——買地。
  她預算過:良田五兩一畝,她可以買四百,差一些的能買五百。賣田者不在少數,可她人生地不熟,又正值冬季白雪皚皚,沒辦法了解田莊真實情況。
  對於土地質量,做個實地考察,多聽多問能探出來。可過程長不說,重要的是太張揚了。
  她孤身住在容宅已然矚目,平日裡都是低調行事,若再讓人知道她有千兩家產,危險係數免不了會升。
  故而想來想去還是該找個中間人,而整個宛平也只有一人能幫她。
  譚青窕——
  自打冬至那日離開臨安府,容嫣一直沒再去。中間表姐來過一次,勸她不要和表姐夫計較,他是男人,總歸思慮不周。
  容嫣沒在意,嫁不嫁在自己,和他一外人計較這些幹嘛。再說他看不起自己,也不是從這件事開始的。
  至於陳侍郎,吃了容嫣多次閉門羹,心思也淡了。雖不甚甘心,畢竟是官宦世家,姑娘不願嫁他不至為此鬧得滿城風雨,影響兒孫仕途。
  所以容嫣更犯不上和徐井松較勁。
  可她還是不想見他。
  於是揀徐井松在衛所的時間去了臨安伯府。
  幾日不見,青窕神形略顯憔悴,可見了表妹眼睛登時亮了。
  以為表妹還因提親的事生氣,如今見她來不知有多高興。如此容嫣倒慚愧了,表姐始終真心待她,她卻一直在躲。
  和青窕用不上過多寒暄,聊了幾句容嫣便把所求之事道來。青窕聞言笑了,不過買田而已,還以為多大的事。臨安伯府莊子多,隨便尋個管事都對宛平的田莊了如指掌,讓他們去打聽,旁人也只會認為是臨安伯府要買,兩全其美。
  容嫣施大禮謝表姐,青窕悵然。自小一起長大,情比親姐妹,才幾年不見便如此生分了。於是幽幽嘆了句:
  「和誰見外,也不要和親人見外。」
  二人感喟,後院丫鬟來了,進門便道:「夫人,小姐的燒退了。」
  青窕長舒了口氣,方要向容嫣解釋,小丫鬟接下來的話把她嚇得一驚,又坐在了椅子上。
  「乳母道,小姐胸口上突然起了紅斑!」
  容嫣隨青窕去了後院,這才知道瀾姐兒前幾日突然高燒,三日不退,青窕不眠不休地守著,今早才見降溫。容嫣來之前,小傢伙還頗有胃口地喝了粥,本以為快好了,可這會兒……
  後院,徐靜姝正守著侄女。見嫂嫂趕來,她也有點慌了。
  眼見瀾姐胸口越來越紅,大夫卻還沒到,青窕急得直掉眼淚。
  瀾姐兒見母親哭,伸出小手給她抹淚。小傢伙精神不錯,容嫣看看她胸口,那紅色不是斑,是疹子。
  先無癥狀高燒,燒退後出疹,不痛微癢……容嫣摸摸她小脖子的淋巴,問乳母她可曾出過疹子,乳母搖頭。
  容嫣笑了,撫著表姐的背安慰道:「別怕,瀾姐兒這是要好了。」
  青窕驚訝,容嫣解釋來。這只是幼兒急疹罷了。高燒三四日,服藥不退,一旦退了便會出紅色疹子。不過這也是最後一個階段,一般兩天內疹子便會消,不留痕跡也沒任何傷害。只是兩歲內的孩子容易患,瀾姐兒都三歲了才出,比較少見。
  雖將信將疑,見女兒癥狀確如她所言,青窕便按她的囑咐安排下人。
  給瀾姐兒擦洗後,又喂了水。小傢伙耐不住疹子癢,總是去撓。乳母按住她,一撒開她又撓。容嫣尋了兩塊絲帕,把她小手包起來。瀾姐兒揮著被裹的小拳頭噘嘴道:「癢,小姨我癢。」
  容嫣笑著摸摸她頭。「小姨知道瀾兒癢,小姨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癢了。」說著,一邊朝她胸口吹氣,一面用指尖點她的小下巴,小東西被逗得抱著兩個小拳頭咯咯直笑。
  「還癢嗎?」她柔聲問。
  瀾姐兒小臉湊了湊,拖著軟糯的聲音甜甜道:「小姨親親,親親就不癢了。」
  容嫣哭笑不得,小東西好會撒嬌。這麼招人疼的小團子,看得心都軟了,巴不得能摟在懷裡親個夠呢。於是捧著她小臉親了一口。
  瀾姐兒眯起眼,伸出圓滾滾的小胳膊扭道:「小姨抱抱,還要。」
  容嫣敗了,心徹底化成了水。她含笑伸手,卻聞身後人道:
  「瀾兒,不許鬧了!」
  是徐井松,他回來了。
  容嫣默默站起,回身揖禮,一抬頭髮現虞墨戈也在——
  隨徐井松同行的還有請來的大夫。給瀾姐兒瞧過後,道她並無大礙,待疹子退了便好。聽聞和容嫣所言如出一轍,青窕松了口氣,靜姝也興奮地對兄長講了方才的事。
  徐井松淡笑,不以為意,唯應和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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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1: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青窕激動,一股腦把容嫣欲買田的事也道了來。這可讓徐井松心下愕然,不禁掃了她一眼。
  原是帶了家底的,不怪底氣那麼足,說何不肯做妾。想置辦田產?心路轉得倒快。可也是,一個能主動提出和離的女人,自然不簡單。不過一路從書香千金到深閨婦人,她哪接觸過這些,豈懂得中間的門道?那地里長的,可不是她小姐妙筆生出的花;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也不是宣紙上的香墨,黑白分明。
  女人的命運便在後宅,想獨立,豈不知到頭來是花錢買糟心。
  不過有些人是天生執拗,不叫她吃吃苦頭,便不知回頭。
  「這豈不是小事一樁。放心,都是一家人,我遣個管事幫表妹打聽著便是。」說著,視線一轉,又落到了虞墨戈身上,盯了他半晌,怒其不爭地嘆了口氣。無奈道:
  「虞三少爺,您能不能少惹些麻煩,您這是要陪我一起過年嗎?」
  虞墨戈慵然而笑,目光流轉,掃了容嫣一眼。「也不是不可啊。」
  青窕和靜姝聽得糊塗,茫然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想來這事也擋不住被傳,徐井松搖了搖頭,苦笑道:
  「他為了棲仙樓的花魁,把嚴府二少爺打了!」
  頭晌虞墨戈去棲仙樓喝酒,和嚴家二少爺嚴璿同爭花魁,幾句不和便動起手來。嚴家少爺書生一個,帶的幾個護院連虞墨戈都入不了眼,更不要說軍籍出身的九羽。
  眼見著一個個被收拾得七零八落,這嚴璿還不服氣,竟和九羽挑釁,結果可想而知……
  虞墨戈名聲在外,風流韻事什麼沒做過。不過這兩年頗是安靜,今兒怎就突然去爭花魁?還衝動地把人打了。
  而且惹誰不好,偏惹的是嚴家二公子。
  嚴家地位可不一般,老太爺是翰林院大學士,太子太傅,嚴璿父親更是吏部尚書,身在內閣,資質頗老,連首輔都要敬他三分。
  再說這嚴二少是紈褲裡出了名的潑皮。這不,挨打後一怒之下把虞墨戈告上了公堂,不依不饒。若不是徐井松聞訊趕來,從中斡旋,人都領不出來。
  眾人既驚且憂,可能除了覺得「人不風流枉少年」的小迷妹徐靜姝一臉的驕傲,沒人不為這事犯愁的。
  以虞墨戈和臨安伯府的關係,這事他們不能不管。
  徐井松愁眉不展,當事人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絲毫沒放心上。言道不擾徐瀾養病,改日再議,便跟著前腳離開容嫣告辭了。
  臨安伯府離容宅不遠,容嫣沒乘轎子。
  拐入三元巷子口,便是家茶館。容嫣留下歇腳,楊嬤嬤趁這空檔去了藥鋪。從離開秦家月余的功夫發生太多事,她得去給小姐抓點清火的藥。
  楊嬤嬤才走,坐在門邊的容嫣見對面胡同裡有人朝這望,仔細辨認,竟是九羽。
  二人視線對上,九羽淡定點頭。容嫣看看他身後的馬車,懂了。余光掃了掃,見無人注意便過去了。
  方走到九羽身邊,還沒待她招呼,一雙手驀地掐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提,心忽地一下,她整個人被拉上了車。
  馬車裡,虞墨戈握著她腰輕笑。容嫣慌忙推開,嗔了句「讓人看見了!」便將車簾掀了絲縫朝外望。虞墨戈笑意更濃,長臂一伸又將她攬了回來,扣在懷裡。
  「這路僻靜,沒人。」
  說著便低頭朝她頸間吻去。
  濡濕的溫熱在這冬日裡特別地清晰,癢癢的,一直癢到心裡。她縮著脖子躲,身後那雙脣追逐,終了不輕不重地在她頸脖根咬了一口。
  容嫣猛吸氣,「呀」了一聲。
  虞墨戈謔笑。「你都不問問今兒發生了什麼!」
  還用問嗎,徐井松不是說得很清楚。
  容嫣摸著脖子,平靜道:「我們約定好的,互不幹預。」
  虞墨戈沉默片刻,身子驀地朝後一仰,手搭在膝頭慵然道:「果然守約,那今日與我回別院吧。」
  「不行!」
  「為何?」
  「前兒個不是去了嗎。」
  「太久了,想不起來了。」虞墨戈笑容輕佻,容嫣無奈。
  「……嬤嬤在等我。」
  「讓九羽去知會聲。」
  「今晚還要把賬攏出來。」
  「明日再攏……」
  「明日要商議買田。」
  「……」
  氣氛有點微妙。
  狹長的眼睛微眯,虞墨戈揚起下頜看著她。修長的手指在膝頭漫不經心點了點,突然鼻間一聲哼笑,道:
  「你是在和我鬧彆扭嗎?」
  容嫣沒應。
  鬧彆扭,不至於。他們之間沒有情感羈絆,自然也沒「彆扭」可鬧。不過從合作的角度而言,她有點不高興。
  他今兒去爭花魁,容嫣不驚,這個時代的男人本就有這種自由,更何況被徐家小姐灌輸久了,知道他的名聲早有心理準備。本來就不涉及感情,何必較這個真。但沒爭到便回來找自己,這就讓人心裡不舒服了。不是因嫉妒,而是他把自己放在了和煙花女子同等的位置上。
  二人發生關係,是建立在平等約定之上的,不是交易。這幾日她去過兩次,且都是他提出的。但這不意味著她沒有選擇,她今天就選擇不去,就是要讓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服侍,也沒必要去討好誰。
  心裡義正言辭,然面上卻噤若寒蟬——
  虞墨戈看著顰眉深思的她,無奈笑了,隨即佯做失意地長嘆一聲。
  「聽聞你在臨安伯府,我連個猶豫都沒有,出了公堂便跟著徐井松來了。虧得我痴心,一早還在琳琅閣給你揀了這個。」說著,將一朱漆描金木匣遞入她手。
  容嫣打開,是一隻墨綠翡翠鐲子,和自己曾給他的那隻很像,玉質絕佳,精雕細琢,刀工絲毫不遜那隻。
  可她還是扣上,送回去。
  「收著吧,當我還你的。你的那隻我找不到了。」
  容嫣猶豫。「其實你不……」
  「明天——」虞墨戈驀地截了話,看著她忽而又想起什麼,頓了片刻,認真道:「若忙完了,你願意的話,我等你。」
  說罷,勾脣而笑。一抹落拓的溫柔從他深眸中漾出,一直蕩入了容嫣的心頭。像觸碰了蝸牛的觸角,她心登時軟了……
  京城,英國公府。
  虞晏清怒睛隆眉,比他手中摩挲著的青銅臥獅還要威寒三分。他盯著單膝跪地的侍衛,冷哼道:
  「請不回來?」
  侍衛慚顏垂目,應:「這事經了公堂,嚴家不肯作罷,奴婢帶不走。臨安伯世子去了才把三少爺接出府衙。三少爺讓奴婢轉告世子爺,請您幫他打點——」
  「又是這些爛賬!」
  虞晏清捏著臥獅猛然砸向桌面,震得茶碗蓋叮噹響,把八仙桌另一側的寧氏也驚得心顫,蹙眉看著兒子,勸道:「你三弟就這秉性,你又不是不知。不回便不回吧,免得在京城……」
  話未完,兒子臉色愈黑,寧氏趕忙噤聲。須臾,又試探道:「要不,去嚴府說說?也不是多大的事……年輕氣盛,誰還沒衝動的時候。一個巴掌拍不響,那嚴二少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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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1: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能說早就說了。」虞晏清深嘆道。「嚴恪忱是什麼性子,厭惡虞墨戈和厭惡他那不肖的兒子一般。他把兒子扔在宛平為的便是眼不見心靜,豈會插手這事。鬧不好再讓東院老爺子知道,那他更不用回了!」
  他不回可不行——
  眼下西北軍餉案越查越深,都察院和兵部都派人去了,一旦案子查到英國公府,虞晏清躲不掉!他得找個人替他擋這一劫。
  庶出的二弟遠在遼東,牽扯不上,這事只能靠曾任大同總兵的虞墨戈。
  可他明擺著是不想回……
  虞晏清看了眼母親,見她愁色不減,知道她在為弟弟擔憂。手心手背都是肉,頂罪這事,他自然不能告訴她,於是緩聲安慰道:「母親放心,再如何他也是我的親弟弟,我不會不管他。爛賬處理那麼多了,也不差這一件。明個我便去嚴府說說,他不會有事……會回的。」
  一定要他回嗎?
  寧氏看著兒子,眸中的情緒如潮漲落,繚亂不寧。可終了還是平靜下來,把疑問留在心底,垂目道了聲:
  「……好。」
  臨安伯府的李管事兩日便給容嫣選好了良田,不過他只講了概況,怕容嫣不懂,乾脆給出了最佳選擇。
  容嫣感謝,卻沒答覆。
  四百畝,於臨安伯府不算什麼,但對她意義不同。所以得謹慎,應該有個起碼的數據分析或實地考察。什麼地該種什麼,不是想當然的。
  於是,容嫣帶著楊嬤嬤和雲寄,遣趙護院駕車去田莊。
  宛平是京南門戶,軍事重地,大部分田莊都集中在南面,路途較遠。
  寒冬雪重,沿途辨不出是荒郊還是農田,白皚皚一片,瞧不到頭,走了小頭晌才到。不過若順利的話,今兒起碼能走兩個田莊,天黑之前趕回城。
  容嫣先去了錢府田莊。錢員外祖籍安徽,落葉歸根,年過花甲的他想把田莊賣了,回安徽養老。這田莊是李管事首選推薦,也是比較下來容嫣最中意的。
  錢府田莊的莊頭姓周,名仁,四十出頭的漢子,個不高,皮膚黝黑,看著踏實穩重。不過一雙眼可透著精明。
  東家已打過招呼,他知容家小姐的來因,頗為熱情,請幾人入上房。
  周家四合院不算大,但上房布置得很講究。冬日裡燒著地龍,一室暖春。周仁端來香茶請容嫣品嘗,並將田莊的情況報來:
  田莊三百七十畝,基本地勢平坦,有池塘,可解決旱季灌溉;西部靠山,近百畝,栽植果樹;其餘二百七十畝,除二十畝種植瓜蔬外,皆種小麥和蜀黍……
  周仁一面介紹,一面打量容嫣。她雖裝扮素雅,可渾身透著股貴氣,與這氛圍格格不入,像仙子下凡誤落人間。再瞧她那衣著,怕只那件織錦披風就夠買下二十畝田了。
  這養在閨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親自過問田莊,她聽得懂嗎?
  把情況叨咕完了,周仁咧嘴一笑,道:「實話講,打理莊子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您完全可以如現在東家一般,把田莊交給管事,在府裡收利便好,何須操這份心。您瞧錢員外,一年到頭也來不上一次,我不也幫他把田莊打理得井井有條,按時按晌給他收租送利。」
  容嫣微笑點頭。「您說的是,我自然也要租,不過該了解的還需了解。」
  「那是,那是……」周仁歪脣笑應。可笑著笑著,臉色漸沉,一副有話難言的模樣。
  容嫣納罕。「您這是……」
  周仁神色殷殷,空了半晌,眉一擰心一橫,咬牙道:「那話都是東家囑咐的,雖大體無差,可哪個賣瓜的不誇自個瓜甜。您姑娘家的也著實不易,瞧得我這心裡都不舒坦,這田莊我打理了十幾年,沒比我更熟悉的了,我便索性跟您透透底吧!」
  這可是出乎意料!
  容嫣含笑點頭:「請講……」
  聊了近一個時辰,最後隨周仁去田莊外圍瞧了一眼,便告辭了。
  他們還得趕往下一家。
  鄉路土道,馬車顛簸,雲寄一邊給小姐掖著滑落的小毯,一面搖頭,不可思議道:「那莊頭倒實誠,什麼都敢說,就不怕得罪東家?」
  「他可沒那麼笨。」楊嬤嬤道了句,將備好的暖手遞給容嫣。
  雲寄不解。容嫣抱著暖手笑了笑,「這算不上得罪,卻能討好新東家。」
  「您的意思,他是在討好您?」雲寄問道。
  容嫣點頭。
  周仁雖指出了田莊的幾處劣勢,不過蜻蜓點水,無傷大局,卻靠誠意討了容嫣歡心。他看出容嫣對這田莊有意,從一開始便熱情招待,之後又推心置腹,不過是想待田莊易主後能夠繼續打理,做他的莊頭。
  容嫣確實喜歡這田莊,但用不用他,她不確定。
  先說這周家小院,大冬日燒地龍,就算是為了迎她但這造價也不低;再說他送來的茶,可是洞庭君山茶,這是秦家大夫人——她前任婆婆韓氏的最愛,在秦府她沒少喝,色味與龍井相似,但采擷量極低,很是難得。為討好人,他也夠用心了。
  可人再精也有百密一疏之時。這一切不該是個莊頭能負擔得起的……
  楊嬤嬤也看出了周莊頭的心思,問道:「小姐可有想法?」
  容嫣搖了搖頭。「買地最重要,這都是後話。」
  「小姐!」
  車簾外,趙護院突然喚了聲,語氣猶豫道:「後面有輛車,好似出城時候就見過,不是跟著咱來的吧。」
  容嫣掀起車窗簾回首看了一眼,頓了片刻,平靜道:「繼續趕車吧……」
  容嫣選中的第二個田莊略小些,僅三百畝,靠近錢家田莊。雖離得近,情況卻不大相同,地勢稍高,易旱。不像錢家靠山,有池塘,它是廣闊平坦的一片。
  莊頭姓鄭,名德裕,祖籍河南,自幼跟著父親到了北方,從佃戶開始踏實肯乾,後被東家聘為了莊頭。聽聞東家嫁女,要拿這片地當嫁妝,本以為直接給了女兒,沒想到竟是要賣。
  若是跟了小姐,他這莊頭還能繼續做。但跟了新東家就不一定了。誰不安排自家人呢。
  心懷忐忑,不免也對容嫣表示熱情,可他的熱情要比周仁讓人舒服多了。
  晌午已過,知道容嫣還未吃午飯,便遣自家婆子準備了些農家吃食。邊說邊聊……
  他先介紹田莊情況,優勢劣勢均無保留,之後又詳細分析了這地裡適合種什麼,如今佃戶們種的又是什麼,每家產量多少,繳租如何……說著說著,想到了東邊的那條清水河,若是能引渠灌溉,這地……
  鄭莊頭凝神思量,忽而眉頭一展,訕笑:「扯遠了,扯遠了……」
  千金小姐,人家哪會關心這些,倒不若說說租子。莊頭會換,佃戶可不會。於是又介紹了田莊的出租情況。
  說實話,鄭莊頭這性格容嫣很喜歡,可她畢竟是買地,她還是更中意錢家的那塊。
  從鄭莊頭那離開,容嫣又回了錢家田莊。這回她沒去找莊頭,而是留下馬車,奔著鄉間的農戶去,和他們聊聊許能知道得更多。
  可讓容嫣沒想到的是,她不但一家門也沒叫開,在小路上偶遇的農婦也視她如猛獸,唯恐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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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1: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容嫣越走越遠,心也越來越涼,涼比掛了雪水的鞋襪。楊嬤嬤勸她別去了,容嫣不甘心,一個不留神踩空滑倒,把腳扭了。
  楊嬤嬤趕緊讓雲寄去喚趙護院把馬車駛來,她攙扶容嫣尋處乾淨的門扉下休息。
  本就走得遠,鄉路小徑難行,馬車一時不到,楊嬤嬤急得站在路口眺望。這會兒陽光一退,下了霧似的,瞧著這天似要來雪啊,得趕緊回去,不然被困在這就遭了……
  正想著,忽聞容嫣一聲驚叫,嚇得她一個激靈踉蹌回身。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她更驚,驚得心寒——
  一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打橫抱著小姐。
  容嫣滿眼驚愕,瞪起秀目顰眉看著他,雖面含慍色可掩不住臉頰泛起的赧紅。男子脣角勾起一抹笑意,清冷的眸色越來越柔,柔如秋水,溫若煦光,把容嫣都照亮了。
  她漸漸放鬆,臉頰的紅暈蔓延,把所能見的白嫩皮膚都染上了誘人的緋色,嬌艷欲滴……
  楊嬤嬤第一次見到虞墨戈和自家小姐親密接觸,一時愣住了。
  容嫣也反應過來,慌亂掙扎要下來。虞墨戈抱緊了她,抬頭望向楊嬤嬤,一張絕塵的臉澄淨無波,他含笑點了點頭便轉身走了,任懷裡人如何掙扎呼喚,也沒停留半步。
  一直到了虞家馬車前,他才將她放下。
  「嬤嬤她……」
  「放心。」他提著她的腰笑道,「九羽會和她解釋。」說著,把她送進車裡,自己也跟了上來。
  容嫣想到幾日前二人在車上那幕,下意識地朝角落裡挪了挪,行動上保持距離,面上卻佯做淡定問:「你怎麼在這?」一直跟在自己後面的馬車就是他吧。
  「你說呢?」
  虞墨戈挑脣看了她一眼,把她拉過來。並沒如往日般逗她,而是握著她的小腿徑直把她的鞋襪脫下了來。
  「別!」容嫣伸手阻止,扭傷的腳一動,嘶嘶地疼。
  虞墨戈凝眉按了按。「疼嗎?」
  容嫣點頭,又突然搖了搖。「也不是很疼。」
  他又動了動她的腳,留意她的表情,隨即道:「骨頭沒事,但還是得敷一下。」
  他掀簾遣人準備冷水,回身又握住了她另一隻腳。容嫣掙扎道:「這隻沒扭!」虞墨戈驀地笑了,繼續脫下她的鞋襪。鞋上沾了雪,遇熱融化,把鞋都浸濕了,腳涼絲絲的。他用手暖了暖便塞進綿毯裡,又拿了只沉香暖手放在她腳底。
  容嫣掙不過,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紅著臉任他擺弄。
  水來了。虞墨戈把帕子浸濕,看著她認真道:「可能有些涼,忍著點。」說罷,把帕子輕柔地貼在了她扭傷的部位。
  真的很涼,冬日的冷水冰的刺骨,才一貼到皮膚容嫣就覺得整個人都被凍透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聲音嬌得像只小貓,虞墨戈不禁笑了,目光漫出暖色。
  他幫容嫣脫下披風,又解開了自己氅衣系帶,接著去解裡面的直身……容嫣愣了,眼看著他已露出素白的中衣,猛拉住他道了句「別——」
  虞墨戈一怔,笑著取下她手,敞開衣襟從後面把她整個人裹了進來,一絲縫隙都不留地貼著她。如此,她更像只鑽入他懷的小貓了。
  還以為他要……
  容嫣羞得都抬不起頭來了。他卻偏頭看著她,鼻間發出一聲佻薄的笑,貼在她耳邊,沙啞著聲音道:「‘別’什麼呀?」
  濡濕的熱氣竄進耳朵裡,輕柔地撩著耳膜,容嫣的心登時一軟,臉一直紅到頸脖跟,淹沒在了他的衣襟下。
  她縮了縮脖子,窘迫道:「沒,沒什麼……」
  虞墨戈輕笑,又攏緊了手臂。後背慢慢被暖意浸透,容嫣的心都被騰暖了,跑了大半天,倦意一層層涌上來,若不是腳上不適,她真怕自己會在這暖意中睡去。
  「為何去敲農戶的門?」虞墨戈驀地問了句。
  容嫣回神,小聲道:「想了解田莊……」
  「不是已經問過莊頭了?」
  「嗯。」容嫣淡淡應了聲。
  「怕他話裡不實?」
  還是那聲「嗯」。容嫣不是很想提這事,畢竟他們只是合約關係,用不著了解彼此;何況他是英國公家的三少爺,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會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他也不會在意。
  「莊頭越是不實,他們越不會給你開門。」
  「嗯?」容嫣終於換了個語調。
  懷裡,虞墨戈捉住她一隻手,捏了捏道:「你能想到,莊頭自然也能想到,他會讓他們說實話嗎?瞧你模樣非富即貴,不是東家就是管事,他們必然要躲著你。不然被莊頭知道,你一走,他們豈不又要受欺壓。」
  這樣解釋便通了。容嫣恍然。農戶怕她怕能到如此,那就說明莊頭對他的手段極其惡劣,這裡面說不定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容嫣有點興奮。可轉念一想,越是如此,那她不是越探不來消息了。
  見懷裡人突然來了精神,轉瞬又嘆了聲。虞墨戈笑了,又捏捏她手指道:「你若真想問,便找個可靠的人幫你引薦,其他田莊的佃戶也可以。且就道你是他們的新東家,已經買下這地了,他們若真恨透了莊頭,必然會說的。」
  說罷,朝容嫣腳看了眼,該換巾帕了。於是起身給換了塊涼的,換完以後又來抱她,容嫣躲開了。
  「不用了,我暖過來了。」她微笑道。
  虞墨戈看著她,想了想,笑道:「可我還沒暖過來。」
  容嫣一愣。「你冷嗎?」是不是自己寒氣太重,把他涼到了。
  「冷啊。」他嘴角勾了抹不羈道,「我心冷啊。」
  說著,沒待她回神,又把她拉了過來。「不是說好了要陪我,等了你幾日都沒來。」
  容嫣赧顏,低頭道:「不是忙著嗎。」
  眼見她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虞墨戈輕咬了一下。「所以我來陪你了。」
  容嫣驚。摸著耳朵,侷促道:「別這樣。」
  「哪樣了?」他笑問。
  「你不必這樣對我。」她眉心越蹙越深,想到方才種種,鄭重道:「我們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他對自己太好,她會有負擔的。
  虞墨戈噤聲,眉微不可查地皺了皺,隨即又笑了,落拓灑然。他靠近她,捏起她的下巴親了親,雙眸迷霧般地望著她,輕佻道:「這樣就對了嗎?」說罷,脣再次落下,越吻越深,越吻越長,深長得似車外綿綿飛雪……
  容嫣醒來的時候在虞家莊園的客房,坐在架子床上朝窗外望,透過薄薄的府紗,光線有些晃眼。
  從傍晚開始,雪下了一整夜,越下越大,雪花漫天地飛。虧得他們沒急著回去,不然必定要困在途中。
  昨個容嫣崴腳被虞墨戈抱走後,九羽便陪楊嬤嬤一直等在原地。待趙護院和雲寄趕來時道:小姐崴腳,幸而遇到趕往自家莊園的虞家馬車。情勢緊急,先拉小姐去莊園會醫了,他們幾人由九羽帶著緊隨其後。
  兩輛馬車腳前腳後趕到,虞墨戈鑽了這空子,佯做不知,款待容嫣主僕。趙護院也識出了同出城的虞家馬車,不過有臨安伯府這層關係,雲寄和趙護院未曾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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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1: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可偏偏地,夜半寂靜,虞墨戈荒唐地進了她房間。
  容嫣穿越而來,不喜人守夜,獨自睡在空闊的客房,虞墨戈的突然出現把她嚇了一跳。可他不以為然,什麼都沒說,查看了她受傷的腳,抱著她安靜地睡了。
  其實他不止為看自己的腳吧——
  他抱著她,被他抵著時她已經默認了。可他什麼也沒做,按捺著呼吸一動未動。
  客房涼意重,被他烘著暖暖的。累了一日,下晌在他懷裡的倦意再次侵襲,她很快便睡著了。一夜沉穩,連他何時走的都不知道……
  用過早飯容嫣去和虞墨戈道別。他看看她的腳,建議她莫要心急,待用過藥腳消腫些再走也不遲,況且剛剛下過雪,路必不好走。後日他也要返回,二人可結伴同行,彼此有個照應。
  路確實不好走,容家只趙護院一個男人,半路車若被困僅憑他一人之力很難解決,他下意識點點頭。不過還得看主家的。
  容嫣猶豫。
  出不去是實情,留宿也實屬無奈。她擔心的不是這個,她是急著想趁此機會把田莊的事處理妥當,錢員外急著回安徽,拖不得了。
  虞墨戈似覺出她的顧慮,詢問可是要去田莊?容嫣點頭。
  他想了想,平靜道:若非去不可,那便乘轎吧。田莊和虞家莊園相距不遠,比起顛簸的馬車,轎子更穩更輕便,穿徑入門免得下地走路。
  如此最好,容嫣謝過虞少爺,匆匆出門了。
  看著離開的主僕幾人,虞墨戈喚了一聲。
  「九羽,隨著吧。」
  按照虞墨戈的說法,容嫣應該找個中間人。可包括趙護院在內,主僕四人都是外來戶,沒有熟人。想來想去,容嫣決定去找鄭莊頭——
  鄭德裕略顯尷尬,但對直言不諱的小姐也頗敬佩。他訕笑道:從南到北,不管是哪兒,莊頭和東家間便沒有清清白白的。即便是自己,極盡全力本分,也不敢保證沒占東家分毫,沒虧佃戶一絲。
  不過說起錢家田莊的周莊頭,他只道了一句:此人非良善。
  兩家離得近,熟悉,佃戶們時常是租過這家租那家。至於引薦,他可以推薦從自己這去了那邊的農戶。不過介紹歸介紹,人家說不說,他無能為力。
  能介紹就好。容嫣鄭重起身,謝過鄭莊頭,鄭莊頭趕忙攔下。
  且不說身份高低,瞧她那腳也不忍啊。昨個來時還好好的,這必是新傷。外面又飄起小雪了,她一個弱如蒲柳的小姐,頂雪帶傷還這般堅持,怪有韌勁兒的。
  若非衝著這,他也不會得罪人幫她。
  不過她所為,也都是為了田莊。鄭莊頭突然覺得,若她是東家許也不會差。於是臨了又問了句:「您確定不考慮我們田莊了嗎?」
  容嫣笑笑沒答覆,不確定的事還是不要給承諾了。
  鄭莊頭介紹的佃戶姓王,因這兩年家遭變故,故而高價租了錢家的地。都道錢家地肥,旱澇保收,只盼能有個好收成。
  王佃戶見了容嫣,極是牴觸。知曉容嫣是新東家,來了解田莊,王佃戶將信將疑,擔心這又是周莊頭使的計。不過瞧她神情的認真,且骨子裡透著貴氣,也不似周莊頭能請得來的。又聽聞有鄭莊頭介紹,便稍稍放鬆了警惕。
  況且眼下自己這情況,怕連個囫圇年都過不去了,還不是周仁害的,於是索性道了來。
  田莊還沒姓錢,周仁就在這了。他熟悉田莊,又和縣丞沾親,故而錢員外沒換人。錢員外呢,是禮部員外郎,常住京城,對宛平的田莊也不是很用心,近十年的功夫裡,他沒有來幾次,周仁倒也乖巧,按時給他送租金。
  可是,這只是面上的事——
  都道錢家地好,東家好說話,可實際呢?地是好地,租金也高。七成租子,若豐年勉強還夠;可若趕個災年,不要說收,自己還要往裡搭啊。而且一租就是幾年,幾年下來,一年年地挨餓不說,反倒欠他的了。
  「七成?哪有這麼高的租子。」楊嬤嬤嘆道,通州最高也不過五成而已,還得視年頭而定!
  王佃戶冷哼。「不高哪來的油水!不高這些年怎把自己從莊頭喂成東家!他還給兒子還置了塊地呢。說起他那兒子更是堵!」
  王佃戶越說越氣,田莊沒聊多少,倒是東一筆西一件地把周仁這麼些年做過的事道了來。
  周仁仗著和縣丞有親故,橫行霸道。欺壓佃戶不許他們對外說,你今兒說出去,他明個就能在地裡找話頭,不是提高租子,就是踐踏苗子,尋各種理由找麻煩。他家有兩隻鬥,正常的厚沿鬥和薄沿鬥,外面看大小相同,可內裡那薄的能多裝出二升米,五斗下來實打實的六鬥啊。誰若是惹了他,他便拿那大鬥出來收租,大夥背後叫他周大鬥也是這麼來的。
  最過分的是他兒子周群,看中孫家佃戶小女兒,人家不願嫁,他便翻來覆去地找麻煩。架不住折騰,反正女孩不值錢,嫁誰都是嫁,周家小子雖橫楞了些,總歸伺候好了能混口飽飯。
  可同意了才知,那周家兒子早定親了,把孫家姑娘娶來是為妾。妾啊!誰家大姑娘給他做妾!何況尋常百姓是禁止納妾的!他無視律法不說,轉手竟把那姑娘給賣了!作孽!
  王佃戶說了很多,容嫣默默聽著。
  果然沒錯,周仁還真是個禍害。她想踏實買下田莊,這也是一關,這禍害沒那麼容易甩掉。
  臨走前,容嫣讓楊嬤嬤給王佃戶留了銀兩,讓他先過個安穩年。王佃戶感激不已,拉著老小抹淚跪道:新東家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話說得讓人好不心酸。容嫣決心這田莊她一定要買下。然坐在轎子裡細想今日的事,突然來了主意……
  這兩日走了好幾個地方。虞墨戈建議不錯,她道自己是新東家,農戶便以為她是來考量周莊頭的,巴不得他走,便無所忌憚,一個為一個引薦,容嫣回來時很晚了。
  用過晚飯,楊嬤嬤給容嫣搽藥。腳傷不重,加之處理得及時妥當,不是很腫。趁楊嬤嬤端熱水的功夫她站了起來,沒有想象的那麼吃力。可楊嬤嬤進門一見,嚇得水盆差點沒跌在地上。
  「祖宗,可不行啊!」楊嬤嬤趕忙摻她坐下。
  容嫣歉意笑笑,抬了抬腳。「沒事了,真的,不疼了。」
  「那也不行!」
  楊嬤嬤一面講道理,一面用巾帕給她熱敷。容嫣看著腳凝神:「若無礙了,我想早點回去。」
  聞言,楊嬤嬤的手頓住。
  她何嘗不想呢?小姐待在虞墨戈身邊,她總得提心吊膽。這兩日睡在隔壁耳房,她有心留意,知道他來過。
  楊嬤嬤想到前日相遇那幕,虞墨戈抱著小姐,二人相對,溫情脈脈。若是尋常男女,她自然高興,可他二人不行。虞墨戈不會娶小姐的,她不想容嫣陷得太深。當初對秦晏之,她已經受過一次傷了,不想她再遭受第二次。何況秦晏之還能給她個名分,而虞墨戈呢……
  明知她受傷,還來胡鬧,攪她歇息。
  還是趕緊回吧,真不想看他們再如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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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2: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楊嬤嬤一直守著容嫣,直到天黑盡,小姐上床歇息了才踟躕離開。容嫣不知她心思,也沒精神去猜,她太乏,頭沾到枕頭便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床好似動了。接著被子被掀起,竄了絲涼氣進來,她下意識地縮了縮,接著,一雙手環住了她的腰,溫熱從後面將她包圍……
  她知道,他又來了。
  昨晚也是如此,他趁她睡著的時候鑽進來,依舊什麼都沒做,只是抱著她。
  可今晚他尤其地熱,氣息壓抑,連身子都因克制而變得僵硬。他在忍——
  容嫣翻了個身,忽聞頭頂人猛然吸了口氣,她趕緊扭著身子朝後退。這一扭,他熱燙的感覺更清晰了。
  虞墨戈深嘆一聲抱緊了她。
  「別動了!」他聲音低沉嘶啞道。「再動我怕是忍不住了。」
  容嫣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連胃壁都燒得發燙。她頭埋在他懷裡,氣息柔弱,小聲道:「可以不用忍……」
  最後一個音落定,只聞他喉間一聲悶響,如壓抑被釋放,還沒待她反應過來,便被他欺在了身下。滾燙的氣息撲來,她嬌艷無雙的臉紅得誘人,緋色朝著頸脖蔓延,像一朵悄悄綻放的罌粟,勾人心魄。
  容嫣屏住呼吸,撞進了他深不可測的墨瞳,驚愕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來……」
  話還沒說完,恍惚見他脣角閃過一抹笑意,隨即便什麼都看不清了。她的脣被他堵上了,所有的話,都隨著他靈活的舌勾入腹中……
  一陣酥麻直衝心頭,容嫣胸口膨脹,意識淡了。
  她最怕的便是他的吻,比酒醉得還快……
  算了,明日便要分開了,就任他吧。
  虞墨戈的吻急促而輕柔,沿著她的頸線一直滑到了精緻的鎖骨,流連不去,他埋在她頸間含混道:「……還疼嗎?」
  「嗯?」容嫣迷離,用僅剩的意識想到他應該是在問自己的腳。
  「不疼了。」
  隨著聲音縹緲而出,虞墨戈手指輕挑,容嫣中衣被剝落,只剩下堪堪掩住胸前的一抹墨綠。虞墨戈的吻繼續向下,手覆上了她肚兜下的滑膩……
  「有點癢。」容嫣輕道。
  虞墨戈低笑,放輕了作動。「過會兒就不癢了。」
  容嫣搖頭,顰眉去推他的手。「不行,癢……」
  她扭著身子牴觸。突然意識到不對,他停了動作低頭看著她。見身下人臉色熏紅,神情難耐。他突然反應出什麼,掀開她遮著小腹的肚兜,怔了住……
  「是受風起了疹子。小姐身子弱,再加上這幾日操勞,所以氣血虧虛,受寒侵體。不過無大礙,疹子過幾日會褪,至於小姐身子還需好生養養。」
  鄉醫只聽了癥狀,留了方子便走了。
  受風起疹,楊嬤嬤常見不覺得奇怪。可小姐身子弱這事,大意不得,更是得趕緊回去,尋個正八經的大夫好好給瞧瞧。
  聽聞容家小姐夜半請了大夫,是因起疹子,虞家少爺遣人來問候。
  楊嬤嬤看著來者,心裡不是個滋味。
  她知道他今晚又來了,小姐發現疹子時他定然也在。可這會兒功夫卻躲起來,跟個沒事人似的還來問候,可是會玩!
  知道不是虞墨戈本人,只是下人來問候,容嫣倒松了口氣。好在這一次他沒任性,及時出去了,她是真怕被人撞見。
  待問候的人走了,楊嬤嬤拿出鄉醫留下的藥膏。
  疹子從腹部出的,向四周擴展才到腰際,容嫣自己能搽。況且每每纏綿,身上免不了被他留下痕跡,她也不想被楊嬤嬤看到,於是讓她回去睡。可楊嬤嬤不走,直到容嫣默默搽完了藥,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只道擔心小姐行動不方便,還是守著的好,於是去了明間。
  她是怕虞墨戈再回來。
  可容嫣也是怕虞墨戈再回來。
  罷了,留就留吧,反正她什麼都知道,也不怕再被她撞見。何況她在,虞墨戈也未必會來了。於是讓雲寄多拿雙床被,讓嬤嬤和自己同屋睡在對面的羅漢床上。
  虞墨戈沒再回來,不過容嫣睡得也並不踏實,身上癢得折騰了半宿。她突然想起了瀾姐兒,這回算是明白她的苦衷了。
  第二日用過早飯,出發回城前,容嫣才見到虞墨戈。
  他冷冷清清地問了句:「容小姐可還好?」
  容嫣垂目福身:「謝虞少爺惦記,都好。」
  他淡然點頭,上了自家馬車。
  由此,二人全程再無交流。雪路難行,晌午在城外客棧歇腳,容嫣行動不便未下馬車,虞墨戈也只是遣人給她主僕送了暖熱的吃食,半柱香的功夫又上路了。
  未時入城,途經城邊的虞家別院,二人正式告別。
  容嫣欲下車言謝,虞墨戈在車外制止,平靜道:「小姐身子有恙,不必拘禮了。」說罷,遣自家馬車繼續護送,二人連面都未見就這樣分開了。
  抱著餘溫散盡的暖手,容嫣心裡的熱乎勁也降了些,莫名有點空,因為落差。
  人後兩人旖旎,他無限溫柔,常讓她有種戀愛的錯覺。可人前,他冷清的跟本聯想不到這是同一個人。
  這不怪虞墨戈,是她要求如此的,也感謝他守約。容嫣只是在可憐自己——
  二人越是親熱,她越是發覺自己有多孤獨。也許她就不該找個情場老手來添補空虛,他太了解女人了,太清楚如何討女人歡心,不但在床上,甚至細在接觸的每一個眼神和動作……
  看似熱切,卻能在下一刻冷靜如常,收放自如。
  這種人很危險,也有點可怕。
  真怕有一天玩不過他,自己會陷進去。
  顛簸了大半天,到了容府,容嫣清洗後便歇下了。腳恢復得很好,只是身上的疹子還有些癢,癢得她不得休息。
  楊嬤嬤拾掇一番便去給她約大夫,可剛出後院正房,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又折回來了。神情慌張,臉色極其難看的帶回個人。
  ——虞墨戈。
  「你怎來了?」容嫣驚得開口便問。
  見虞墨戈笑而不語。她突然想到什麼,看了眼楊嬤嬤。楊嬤嬤擰著眉微微搖頭,示意沒人看見,容嫣松了口氣。
  楊嬤嬤看著二人想說什麼,未語,不情願地掩上門退出去了。
  容嫣下床,虞墨戈將她按住。
  「別起,我來給你送藥。這是前陣子託人從京城太醫院帶來的,清熱止癢,本是要給徐瀾,她好了,也就沒送,一直放在別院。倒是讓你趕上了。」
  「謝謝……」
  容嫣想說:遣人來不就好了,何必自己送。可想想也是,二人身份懸殊,本來沒多大的病,明晃晃地來送藥,鬧出動靜更惹人誤會。
  正想著,他伸出手去解容嫣的衣帶。
  容嫣驚。
  這動作她再熟悉不過了。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虞墨戈動作沒停,衣衫滑落,他看到了她鎖骨上自己留下的痕跡,淡淡一笑。以她這性子,肯定不會讓別人給她搽藥的,除了自己還能有誰幫她。
  容嫣渾身緋紅,起疹子的地方是紅的,沒起的地方也是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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