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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初醒 - 《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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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坦誠相對這麼久,她身上哪一處他不熟悉,然她還是羞。可虞墨戈偏就喜歡極了她的羞澀,每每觸碰她嫩白的皮膚,都會在指尖下展開朵朵迷人心魂的桃花。
  藥搽好了,容嫣趕緊拉起衣衫,虞墨戈看著她未遮全的胸口,問道:「還癢嗎?」
  才涂上藥,哪有那麼快。容嫣攏著身後的發,點點頭。
  突然想到什麼,虞墨戈狹長的秀目一挑,靠近,在她胸口吹了吹。容嫣攏發的手僵住。
  他笑道:「吹吹,吹吹就不癢了。」
  ——這是她曾經對瀾姐兒說的,他聽到了?
  容嫣窘得恨不能鑽進被子裡不要再看他了,卻聞他又道:「這回還癢嗎?」
  她趕緊搖頭。
  他輕哼了聲,魅惑撩人,帶著笑意道:「真管用,那再吹吹。」說著,朝她迫近,挺直的鼻子都快碰到她鎖骨了,容嫣慌亂去推。
  「不管用的,別,別吹了。」
  虞墨戈笑意更濃,繼續貼近。溫熱襲來,那雙柔軟的脣在她胸前留下一吻。
  「那親親就不癢了。」
  他真的聽到了!
  容嫣徹底說不出話了,拉緊衣襟僵住,隨後道了句:
  「以後別來了。容宅人多,眼雜。」
  虞墨戈微怔,看了她半晌,笑著點了點頭,將藥放在了床邊的小幾上悠然起身。瑩縝修長的手指挑了挑她的肩頭的發,再無他言,默默離開了……
  楊嬤嬤從後門接的他又從後門將他送走,眼看他上了車,她還是忍不住喚了聲。
  「虞少爺。」
  虞墨戈回首。
  「……我家小姐命苦。她經不起,她……」楊嬤嬤不知如何開口。
  虞墨戈淡淡一笑,留了句「我知道。」便一躍登上了馬車,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容嫣基本沒出門,可計劃沒停。她安排幾個護院幫她四處打聽消息,她則在家中做信息整合。
  三日後,和錢員外約定的期限到了。容嫣疹子退得差不多,腳雖未愈不過攙扶著也能走動。
  二人約定在福聚茶樓談。
  容嫣備了她喜歡也是錢員外最愛的六安;知道他喜美食,又點了清蒸石雞、香菇盒、楊梅丸子等一桌子的徽菜。錢員外見到家鄉菜不免勾起思鄉情,夾起一塊石雞肉,細細品味。
  「肉質細嫩柔滑,鮮醇香郁。嗯,不錯,只是這火腿味道淡了些……不應用全熟,八分即好。」錢員外放下筷子,笑容可掬道。他人斯文儒雅,聲音也極潤和。
  容嫣笑笑。「雖是徽菜,可到底不如家鄉的純正。您致仕在即,品味鄉情也不遠了。」
  錢員外含笑點頭。小姐殷勤,她的用心他不是不知。有誠意便好,自己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錢財都是身外物,無需分釐不讓。可畢竟要衣錦回鄉,花費的地方太多,也不能太過含糊。
  「雖我不懂農作,但外人皆知我這田莊是片沃土,價格我可以降一些。現價五兩每畝,我如今最低,也只能給您四兩五錢。三百七十畝,也就是……」
  「一千六百六十五兩。」容嫣笑道,可還沒待錢員外應聲,她搖了搖頭又道:「怕您的地不值這些銀子。」
  「此話怎講?」
  「靠山種植果樹的土地言道近百畝,其實不然,我去過了,也算過,起碼要有一百二十畝開外。您知道瓜果再貴,它終不及糧食,這便不值。再者池塘和清水河相連,是不怕旱季,可倘遇水災,第一個毀的便是您的田莊。還有,刨除池塘和占山的面積,您這三百五畝都不足……還有其它我都記了下來,您可以看看,我便不一一列舉了。所以,我給不了您四兩五錢。我只能給您四兩,共計一千四百八十兩。」
  「不行,不行。」錢員外擺手皺眉,「這生生抹掉了近兩百兩,不行……」
  容嫣莞爾,從容道:「您先聽我說完。我不會給您一千四百八十兩,我只給您一千兩。」
  話音一落,差點沒把老先生驚得拍案而起。他以為她是抱著誠意來了,這分明是在欺負人!小姑娘才多大啊,連他祖輩的先生也敢戲耍!
  「不賣了!」讀書人的意氣上來,他怒叫了一聲。
  可容嫣不慌,看了趙護院一眼,趙護院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是一疊紙箋。
  她微笑,嘴角露出淺淺的小梨渦,一張小臉清媚而嬌嫩,看上去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可那一笑一顰,卻沉靜地超出了年齡,眸光流轉,瑩澈得宛若水中青蓮。
  容嫣聲音清透,柔和道:「您先別急,看了這些您再言是賣還是不賣……」
  一場大雪將雲毓院鋪陳得白茫茫不留一絲雜色,看上去宛若九霄雲外。
  虞墨戈不許下人掃院,獨自踏在白雪上。一身素衣,陽光下明朗朗的,卻不帶柔和之色,清冷得像雲端漫步的天神,俯瞰蕓蕓眾生,耀眼而不真實。
  身周極靜,唯有腳下積雪發出的聲音擊動耳膜,捋著心中的憂絲萬縷。
  「京城如何了?」
  他突然駐足而問。廊廡下,默立的九羽應聲。
  「世子爺去找了首輔,首輔面上雖撤回僉都御史,可背地裡卻派了錦衣衛去查。」
  「他是想握住英國公府的把柄。」虞墨戈冷道。「你那邊查得如何了?」
  九羽就待這句問話呢。他神情難得波動,篤聲道:「證據確鑿。」
  虞墨戈揚首,下頜緊繃,精緻的輪廓扯出硬朗的線條,冷峭清冽。他望向無雲青空,眸色深得詭異,宛若蓄著的是幾世的怨毒。
  「好。」他莫測一笑,薄脣噙著抹涼薄。「暗送都察院,直接交給左都御史。悄悄給嚴閣老也送一份!」
  貪墨百萬軍餉,虞晏清,這次你想逃都逃不掉了……
  「還有,不能讓任何消息傳入遼東。無論如何虞抑揚不可踏回順天府半步。」
  「是!」九羽沉聲而應。默立半晌,似又想起了什麼,猶豫道:
  「容家小姐……」
  「如何?買下了?」虞墨戈淡然問,語氣輕得如房檐落雪。
  九羽點頭。「買下了。」
  「哪家的?」
  「……兩家都買下了。」九羽淡定道,「一共田地六百七十畝,花費兩千一百四十兩。」
  虞墨戈微驚,側目瞥了他一眼。「兩千一百兩?」如此算下來,豈不是每畝三兩都不到?這生意也會有人和她做?
  九羽把探到的消息敘述來:容家小姐和錢員外交易時,她只給出一千兩。錢員外惱羞成怒,一口回絕。可容家小姐早有準備,將周莊頭這些年私立契約,截吞佃租,以及行惡的所有證據一一列舉出來。
  周莊頭和佃戶實際上訂兩份契約,一份給錢員外,一份則署自己。五成的租子,他收七成,兩成被他私吞。故每年多收出近二百石糧米,折成現銀便是一百餘兩,十年下來,千兩有餘。
  錢員外若用容家小姐收集的證據將周莊頭告上公堂,必勝。且周莊頭用這些錢給自家兒子置辦了田產,總額超過千兩,若一併收回穩賺不賠,可是比單單只賣個田莊所獲更多。
  錢員外自然接受了小姐的提議,寧可晚走幾日也要出這口氣,將官司打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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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2: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九羽話落,虞墨戈不禁失聲笑了。聲音朗朗,一時間清冷散盡,連眸色都淡了下來,目光柔和地落向地面。
  白雪映眼,明晃晃地,他想到了那日雪地裡崴腳的姑娘,嬌軟柔弱得像個小貓,連說話都如貓爪輕撓,軟糯糯地在心頭繞……
  沒想到她果真有這能耐,越來越有趣了。
  「她人此刻在哪?」虞墨戈問道。
  九羽想想。「下晌臨安伯世子夫人來請,她人應在臨安伯府。」
  「走,去臨安伯府。」虞墨戈言道,連遊廊都沒繞,直接趟過雪地奔正房去了。
  容嫣連軸忙了幾日,終於把買地的事辦妥了。
  她和楊嬤嬤對了租賃情況和佃戶明細。六百多畝,數據量也不算小,她覺得眼下該尋個經驗豐富的人幫忙打理。
  二人正商議著,臨安伯府突然來人,青窕來請容嫣了。
  有段日子不見,青窕請了她幾次,不過容嫣一直忙,且不想讓表姐知道她腳受傷,一直推脫。眼下都定下來了,也該給表姐送個信。於是留楊嬤嬤收拾賬本,她帶著雲寄去臨安伯府。
  姐妹相見,青窕欣怡,不過瞧著精神不大好。
  「前陣子因瀾兒的病熬神,沒緩過來,不然早就去看你了。你可難請呢!」青窕佯做不悅瞪著她道。
  容嫣笑了,歉意道:「這不是因田莊的事耽擱了。」
  「對呀,我正是想問你呢!聽李管事說你買了,買的哪個?」
  青窕極是關切。表妹女兒家一人,生怕她虧了,特地囑咐李管事定要一幫到底,可之後表妹再沒麻煩過臨安伯府,也不知近況如何。
  容嫣勸她莫要操心,一切都辦好了,買下兩個。
  聞言,青窕驚訝得半晌沒說出話來,眼神閃爍拉著她左右端詳,不可思議道:「兩個?只用了兩千兩?你如何做到的?這還是那整日躲在我身後的小丫頭嗎?」
  容嫣赧笑。
  她沒多言,轉了話題要去見瀾姐兒。
  瀾姐兒見了容嫣好不開心,竄進她懷裡便不出來了,又要抱又要親,圓嘟嘟的小臉蹭著容嫣,把容嫣哄得心裡一片柔軟。
  容嫣點了點她的小下巴,笑道:「瀾姐兒可好了?」
  小東西咯咯笑了,露出丁點大的小白牙,奶聲奶氣道:「瀾兒不癢了,小姨親親就好了。」
  容嫣微怔,精緻的眉眼方露出一絲笑意忽而又凝住,臉霎時間紅了。她想到了自己起疹子時,他說的話,「親親就不癢了」。那次後,許久都沒見他了。
  正想著,小廝突然來報:世子回來了……
  容嫣知道徐井松對自己有偏見,且自從陳侍郎納妾這段插曲後,二人對彼此的疏離也就不加掩飾了。所以見了表姐夫,她禮節性問候過,便告辭。
  徐井松也不過象徵性地輓留,可青窕不捨,正勸她留下用晚飯,臨安伯府又來客了——
  是虞墨戈。
  三少爺一來,徐靜姝必出現。出現便罷了,總要扯個人給她做「陪襯」。嫂嫂要避嫌,嫁過又沒有夫君的容家表姐便再合適不過了。
  容嫣明白,徐靜姝也未必想用自己來襯托她什麼,她只是擔心在虞墨戈面前沒有可以展示自己的話題,尬坐到最後也沒招來人家一個側目。這就是姑娘家的小心思:拉個人在,偶爾和她聊聊,做出某種舉動,既刷了存在感引起對方的關注又不會顯得太刻意。
  別問她為何知道的這麼清楚。前世她就是懷著這種心理拉著閨蜜去約會的,結果——
  容嫣推辭,可徐靜姝哪肯,拉著她撒起嬌來,惹得大家把關注點都放在了她身上。一旁的虞墨戈清冷而笑,道了句:「盛情難卻,容家小姐忍心麼。」
  效果來了吧。
  聽到目標人物發聲,徐靜姝更來了勁頭,乾脆拉容嫣坐在了正堂上。
  到底還是留下了。
  飯桌上,徐井松瞥了眼容嫣,想到她買地的事便問了一嘴。還沒待她應聲,青窕便興奮道表妹不但買了,而且兩個都買了,只用了兩千一百四十兩。
  這可是出乎意料,徐井松驚訝不已。只錢員外那田莊便是一千五百兩都不能夠的,她竟把汪家的也買下。怎可能?
  一邊訝異,又生怕尋不到話題的徐靜姝來了興致,纏著她左一句右一句地問。容嫣只得輕描淡寫地將原委道來,從去田莊到交易。
  只是,整個經過都沒提虞墨戈半字——他知道她在有意迴避,於是隻淡淡道了賀。
  徐井松捏著酒杯笑了。看來自己還真是小覷了她。怪不得最近聽聞錢員外總往衙門跑,原是為了這事。
  靜姝是佩服得不得了,拍手直贊她頭腦精明。
  可對面人卻道:「這事也未必做得對。」徐井松冷笑:「身份擺在這,錢員外勢在必贏,可那莊頭也不是個安分的,只怕他報復不得,反過來針對你。」
  話一出口,氣氛有點僵——
  容嫣淺淡一笑,從容道:「許會吧。即便我不出此策,也免不了辭退他,到時候更是針鋒相對。如此我不出面,他也沒理由尋我麻煩。況且經了這官司,他也沒這能力了。」
  說的是。青窕和靜姝頻頻點頭。
  看著妻子和妹妹應和,徐井松不滿蹙眉,警告似的對著二人道:「女人就不該拋頭露面,惹這些是非。」
  這話針對性太強。
  他疼妻護妹,算個好丈夫好兄長。可在他心底,還是把女人的位置放得太低了。
  容嫣抿了口茶,雖慍,但不打算再辯解。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過錯,這是整個時代的特徵,她拗不過來。
  「人家都不怕,你怕甚。」虞墨戈頭都未抬,驀地甩了句。
  他眉梢蘊笑瞥了眼容嫣,又慵然地對視徐井松,漫不經心道:「有些事啊,男人辦不來,偏女人就辦來了,這若傳出去可不好聽。所以,女人還是守得深宅後院,相夫教子最好,萬不能出那個頭,不然要男人顏面朝哪放……」
  徐靜姝沒忍住,噗地笑了出來。連容嫣都不禁低頭,掩口輕咳了聲。
  徐井松瞪著虞墨戈,臉都窘青了——
  自己哪是這個意思,偏叫他一句揶揄讓人覺得他是小肚雞腸,在妒忌。他徐井松要妒忌個女人?笑話。
  知道他是打趣罷了。徐井松深吸了口氣,無奈搖頭。「你啊你,別人的事你倒走心,自己的呢?嚴家官司如何了?」
  聞言,虞墨戈突然斂笑,舉起酒杯鄭重道:「我今兒來便為此事,頭晌得消息嚴家撤了訴訟。這杯酒,我謝過徐兄,謝你相助。」說著,舉杯而盡,爽快利落得只見他完美的喉結動了動。
  見他肅然,徐井松也謙恭舉杯,辭謝道:「三少爺嚴重了,我哪有這個能力,不過代你走動了幾次而已。但還是要恭喜,無事一身輕啊。」
  說罷,回敬一杯。二人就此聊了起來,容嫣的話題算過了。
  嚴家能痛快了結此事,定是英國公府出手。徐井松規勸虞墨戈,不管是為英國公府還是為自己莫要再如此放恣了。二十幾歲的人,該定性了,即便回不到當初,也不能這般得過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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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徐井松對容嫣有偏見,可對虞墨戈這番話說得很好,中肯殷切。
  不管是不是天生的浪子,虞墨戈有能力,不該因一次挫折便自暴自棄。
  這話容嫣也想過,只是她沒立場,誰說也輪不到她說……
  容嫣不經心地舉箸去夾盤子裡的筍,和虞墨戈探來的筷子碰了個正著,兩雙筷子,同一片筍,二人怔住。
  回過神來,她默默收手,訕訕一笑,垂目換勺喝了口眼前的紫蘇湯。
  「容表姐最喜歡吃筍。」徐靜姝倩笑,半解圍半打趣道,「三少爺也……」話沒說完,便眼看著面前那雙瑩縝白皙的手一伸,銀箸尖的筍片便落在了容嫣碗裡。
  不止徐靜姝,桌上的人都愣了。
  這氣氛更尷尬了。容嫣窘迫,登時緋雲飄來,臉一直紅到了頸脖。
  虞墨戈平靜地掃了眾人一眼,脣角微勾,聲若幽泉濺玉,清清冷冷又慵然輕佻道:「君子不奪人所愛。」
  這一句把青窕逗笑了。徐井松無奈搖頭,本性難移,方才的話是白說了。
  唯是徐靜姝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下晌,主客告別。
  容嫣腳傷初愈,瞞著表姐走了一個晌午,此刻有點不舒服,先行告辭。方上自家馬車,伯府大丫鬟湘雨追了出來,有東西交給雲寄。
  湘雨和雲寄都是青窕的陪嫁丫鬟,感情極好。可自打雲寄離府,再沒相見,今兒好容易來了,定要將東西送出去。
  容嫣在馬車上等雲寄,悄然掀起車簾眺望,虞墨戈的馬車正離開伯府,越行越遠……
  二人同時出門,分別時除了淡然頜首,再無交流。
  有些日子沒見了。今兒聽聞他來,容嫣緊張,想到上次來伯府他悄悄在自己手心塞了紙條,一顆心始終提懸著。
  不過直到離開,他都是冷冷清清,平靜極了。
  是自己多慮了。
  不好讓小姐久等,雲寄接過東西,謝過湘雨便上車離開了……
  湘雨目送容家馬車遠去,轉身回府,然才過二門便被徐靜姝的大丫鬟叫去。湘雨是世子夫人身邊的人,和後院走動不多,心下納罕。
  徐靜姝見了湘雨,道是外祖家送來些果盒,叫她給世子夫人和瀾姐兒送去。湘雨接下,又領了些賞,謝過大小姐。
  徐靜姝淡笑頜首,沒急著讓她走,聊了幾句,話轉著轉著便牽到了雲寄身上。
  「我往日都不知,你和雲寄關係這麼親?」
  湘雨抿脣笑了笑。「奴婢和她一起陪嫁來,相互照應,關係便近些。」
  徐靜姝點頭,嘆道:「不過可惜啊,還是分開了。今兒見面可聊了不少吧,我見你方才還給她送了東西。」
  「是,之前答應給她做的短比夾,還沒做好她便走了。」湘雨眸色暗了下來。「奴婢也不過是問問她過得如何,畢竟換了新主,怕她不適應。不過還好,表小姐仁和心善。」
  「那是自然,容表姐溫婉可人,我也極喜歡她。不過看著柔柔弱弱,沒想卻是個有主見的。這買田置地可非尋常女子辦得到的,必定是吃了不少苦。可你瞧她報喜不報憂,偏就什麼都不說!生怕惹人擔心,哎……」徐靜姝嘆聲,目光輕瞟,看了眼湘雨。
  話說到了心坎裡,湘雨頻頻點頭。「可不是,以前在譚府見過表小姐,說話都不大聲,也沒想到如今有這般韌勁。我聽雲寄說了一嘴,她親自去的田莊打聽消息,還崴了腳,困在郊外。」
  「困在郊外?」徐靜姝驚愣,重複道。「那她住的哪?」
  「說是友人的莊園,奴婢也沒細問。」
  莊園?徐靜姝顰眉,若有所思地想了會,隨即溫和道:「知道了,你去吧。」湘雨應聲而退。
  「等等!」徐靜姝又喚了聲。「既然容表姐不願提受傷的事,便是怕夫人憂心。你也莫要提了,讓夫人好生養養吧。」
  回去路過懸濟堂,容嫣去抓了些藥。出門望著對面的琳琅閣,忽而想到錢員外。他不但低價將田產賣給自己,且在戶部的兒子還以自家名義免了她一年的稅,更送了她好些的六安。容嫣覺得趁他離京之際,也該回贈些什麼。
  不過她一個女兒家,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送他都不若送內宅夫人來得穩妥。於是帶著雲寄去了琳琅閣,看能不能選些玉器首飾。
  宛平琳琅閣是京城的分店,雖不及京城總鋪,卻也極盡奢華。梨花木的貨架,精工細雕,金絲彩錦襯托,映得飾物好不精美。
  一位年歲不大的侍者接待,見容嫣衣飾不俗,便請她去了二樓茶間。品茶的功夫聊了幾句,得知她要送人,問及年紀身份,侍者將自家精緻之物端了來。
  墨綠暗紋的錦綢泛著微淡的光澤,和上面的金鑲紅寶石頭面映襯,相得益彰。東西倒是好東西,可問及價格,略顯點尷尬。不要說整副頭面,僅那一根步搖差不多就是她小半個田莊。
  容嫣抿茶,莞爾一笑。
  這情況侍者見多了。笑而不語,無非兩種意義:嫌貴,抑或是不入眼。
  他瞥了眼容嫣腕上的桃色碧璽,笑道:「小姐,這套頭面雖不及您那胭脂水,卻也是我們店裡上乘了,送人絕對拿得出手。」
  容嫣端茶的手稍頓,胭脂水?她下意識看了眼腕上的手釧,恍然。這是她在秦家便一直帶著的,原主喜歡,她也覺得簡約純淨便一直沒摘下來。
  她知道碧璽貴,但不知在這個時代這麼貴。
  容嫣又看了眼那副頭面,笑道:「換單只的吧。」又不是求人,太過隆重,就算她敢送人家也未必敢收。
  侍者含笑退出。還沒待他返回,一小廝匆忙而至,問道門前可是小姐的馬車,攔了店鋪的門面,能否知會一聲移步後院。
  容嫣歉意點頭,便讓雲寄下樓去告之車夫了。
  二樓正對街道,容嫣不放心,趁房中沒人推開窗縫朝外望,雲寄和車夫正站在樓下說話。車夫點頭牽馬朝西去了,雲寄則留下與一婦人聊著什麼。
  婦人背對容嫣,看著有些眼熟,她探頭欲瞧個仔細。驀然間後背有股壓迫感襲來,一隻大手扣著窗沿,另一隻則握住了她正開窗的手,將她圈了住。她趕緊抬頭,一眼落入了幽邃的深眸中。
  「天寒,仔細風吹又要起疹子了。」
  虞墨戈聲音低柔,語氣帶著不經意的魅惑,握著她的手把窗關上了。
  容嫣望著他,訥訥道:「你怎麼在這?」
  他低頭看著她。她長長的睫毛彎出溫柔的弧度,羽翼似的輕顫,顫得他心都跟著軟了,輕笑道:「你來,就不許我來嗎?」
  他低頭看的是她溫柔的曲線,她仰頭看的卻是他硬朗的弧度。
  容嫣有點緊張,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虞墨戈望不見底的墨瞳流出笑意,他轉過她,握住盈盈細腰一提,伴隨一聲驚呼她落坐在了身側的高几上。
  「你仰頭說話不累嗎?」
  他脣角勾起,雙臂撐著她兩側的桌沿上,彎腰與她平視。兩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容嫣窘紅著臉,朝後蹭了蹭。
  他鼻間哼笑一聲,低頭看了看她懸空的腳,問道:「還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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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容嫣搖頭。忽而想到什麼,歪著頭朝門口望。「快放我下來吧,一會被人看到了。你怎麼進來的?」
  她掙著要跳下,他卻不聲不響地握住她那隻扭傷的腳,脫了她的鞋。隔著棉襪依然觸感涼冰冰的,他握著揉了揉。
  這可不行!
  他握得緊,容嫣縮不回腳便去推他。他手輕抬,她一個不穩朝後仰,雙臂只得撐著桌面保持平衡。
  「我真的沒事,你快放我下來,這不是在別院!」
  「放心,不會有人來。」
  容嫣微怔。
  他手裡的動作沒停,力度不輕,揉得有些疼。她卻咬緊了脣一聲都不吭,也是夠能忍。
  虞墨戈揚著眉梢道:「寧可撐著也不肯讓人知道腳受傷了,你怕的是什麼?」
  「我不想表姐擔心……」
  他哼笑,精緻的臉閃過一絲懷疑。「是嗎?是怕會提到我吧。」
  容嫣未應。
  不應就是默認了。
  他又揉了幾下才幫她把鞋穿上,抱她下來。容嫣試著走走,確實輕鬆了很多,沒方才那麼脹了。
  「謝謝。」容嫣理了理裙裾道。她看了眼門外,等了許久也不見侍者來便明白了。問道,「你識得這家店。」
  虞墨戈靠在桌邊,笑意慵然,點頭。
  容嫣想了想,又問:「這店是你的吧?」
  虞墨戈笑出聲來,又點了點頭。
  就說麼,即便識得也不會這般無所忌憚,想來他能自由出入便是東家。
  「要買東西送人?」他問道。
  「嗯,送錢員外夫人。」
  虞墨戈點頭。「我讓他們挑好了給你送去。」
  「不必。」容嫣回絕。「我自己就好。」
  他沒說什麼,二人沉默許久。
  突然,他伸臂拉起她的手,容嫣內心一動下意識要收回來,他卻握緊了。
  掌心柔軟細滑,他極喜歡這感覺,拇指在她手腕的桃色碧璽珠上滑過,問道:「我見你常帶著它,意義非凡?」說著,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他送的?」
  容嫣驚詫,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碧璽手釧上。
  從她穿來這碧璽帶在右腕就沒摘過,不管左腕換了多少鐲子手釧,這條從沒換過。原主零散的記憶拼合,她看到一隻手遞過鎏金漆木匣,裡面便是這隻碧璽手釧。
  而送手釧的人,正是秦晏之。
  她以為是原主喜歡才帶著,竟是因為他送的,她還真是痴情。
  「習慣而已。」她輕語帶過。
  虞墨戈勾脣輕笑,拇指伸進手釧一挑,便將它摘了下來,放在她手心裡。容顏驚訝地看著他。
  「換一個吧,不襯你。」
  說罷,鬆開了她的手,轉而笑道:「喜歡喝六安,喜歡吃筍,你還喜歡什麼?」
  容嫣思索,這問題不好答。她以前從不喝茶不吃筍,可換了具身子,有太多的未知。她解釋不了,也沒必要解釋。於是搖了搖頭,含笑道:「沒什麼喜歡的,不過都是習慣罷了。」
  「習慣?」他眸色微亮地看著她。「對你而言,習慣便是喜歡?」
  容嫣無意識點頭。卻聞他道:
  「那你習慣我了嗎?」
  容嫣僵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見她帶呆愣愣地,半晌沒個動靜,他一聲佻笑。「看來還沒有,所以得加緊,晚上去接你……」
  說罷,連個回應的機會都沒留,閒適而去。
  容嫣反應過來便去追,可剛開門,便聽聞一樓傳來雲寄的聲音,她只得默默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上,掩上了門……
  雲毓院正房。
  拔步床內熏香燼,蜀錦地衣上,衫零裙亂。簾帷靜垂,香衾中一截皓臂伸出,與黛綠的錦繡相映,白皙若連城脂玉,堪堪是風光旖旎無限。
  一隻瑩縝的大手探出,將那截皓臂捉回了錦被裡,攏了攏將整個玉體都摟進了懷裡。
  窗外似有貓叫,擾得人難眠,加之被緊擁得快窒息了,容嫣惺忪地睜開眼,微頓,瞧清了眼前人,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懷裡一松,虞墨戈下意識去抱回來,手覆上了她胸前的柔軟……
  容嫣猛然瞪大眼睛,醒了。
  她握住胸前的熱掌問:「幾時了?」
  「巳初。」虞墨戈氣息撲在後頸,容嫣頭皮一麻,「噌」地坐了起來。
  用力過猛,荒唐的後果盡顯,腰背好陣酸痛。
  巳初?完了完了,昨晚從後門悄悄離開容宅時,她答應嬤嬤巳時前一定回去,晚了被人發現便解釋不清了。再說還約了鄭莊頭巳正來容宅,還有一個小時,再不回來不及了。
  容嫣匆忙下地,只著了件鵝黃的肚兜,皮膚暴露在空氣中有點涼。她慌張拾起衣衫便穿,掃見身上的吻痕有點悔了。以往都白日來,除了那日醉酒這還是第一次留宿,被他折騰得三更梆子敲了許久還沒消停,也不知何時睡的,一睡便睡到此刻。
  她慌,虞墨戈卻閒適地倚在床邊,以手撐頭慵然地看著她。眼見她越急越亂,中衣都穿反了,脣角勾起一抹笑來,清淡柔和。
  容嫣顰眉褪下中衣重穿,手臂抬起牽動肚兜,胸側半方酥軟乍泄,瞧在了虞墨戈的眼中。他喉頭不禁一動,方才掌心裡那綿軟的感覺余存,於是長臂一伸又將她攔腰撈了回來,壓在了身下。
  復甦的慾望在他眼底愈濃,腿間的炙熱更清晰,容嫣不敢直視,又急又窘地扭頭推搡。
  「別鬧了,來不及了,真的來不及了。」她急的眼圈都紅了。
  虞墨戈眉間的緊繃瞬時化成了水,疼惜地看著她,拍了拍她的小臉無可奈何道:「我說你便信了,瞧瞧外面天還青著像巳時嗎?辰時還未到呢!」
  容嫣愣了,偏頭看向窗外,可不是天還沒亮透。
  她長舒了口氣,虞墨戈捏著她下巴將她扳了過來,直視自己。他眼眸深邃,目光柔和地在她臉上掃動,最後落在她水潤的紅脣上,驀然低頭吻住了。含混道:
  「還早著……」
  清晨的慾望極強,掙扎無力,被他吻得酥酥麻麻,容嫣半推半就地被卷了進去……
  她是知道空他太久的厲害了。好不容易結束一次,眼看著窗外越發光亮,還沒待她緩過神來,又一波巨浪席捲,他帶著她再次沉浮,徹底沒了意識。
  纏綿中,門外突然響起九羽的聲音:
  「少爺,來客了。」
  「候著!」虞墨戈動作未停,聲音卻異常地平靜。
  九羽踟躕,又道:「是二少爺。」
  虞墨戈微頓,看著身下星眸微張嬌喘的人道了句:「那也候著!」便環住她的腰猛然扣向自己,二人緊密無隙,融為一體……
  前院,虞墨戈一身直綴,挺拔著脊背邁入正堂,側目瞥了眼來者,輕撩衫裾淡然地坐在了官帽椅上。
  瞧見一臉寡淡的他,嚴璿便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道:「你讓我早來,我為了你連家都沒回,直接從棲仙樓趕來。你倒好,竟讓我侯了一個時辰,你……」
  話沒完,盯著他似想到什麼,忽而一笑,點了點手指揶揄道:「啊,你不會金屋藏嬌了吧!」
  虞墨戈端著茶鐘,沿著杯沿撩了他一眼,沒應,繼續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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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2: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嚴璿清亮的眼神一滯,轉身坐在了他身邊,興奮道:「真藏了?不行,我可得看看是哪一個。」說著,起身便朝正堂通往後院的遊廊去。
  虞墨戈放下茶杯,哼笑一聲,清冷道:「怎地?九羽的身手沒領略夠?」
  聞言,嚴璿駐腳,回頭瞪著他。
  「你還好意思提。為了配合你,挨打不說,我被我家老爺子叫到京城好頓數落。眼看著熬到頭了,又罰了我半年,我明年也別想回京了!」
  「在宛平陪我不是挺好嗎?」虞墨戈笑道。
  「誰樂意陪你!」嚴璿坐回椅子上。「不過你確定你回不去了?國公夫人找了我祖母,我家老爺子才派人來的。老太太們都驚動了,這是非讓你回去不可啊。」
  「過了今日怕他便不這麼想了。」
  「為何?」嚴璿納罕道。
  虞墨戈斂容,絕塵的臉肅冷峻峭,他看著嚴璿道:「這個日後再言,你回京該看的可都看到了?」
  嚴璿面容俊朗清秀,桃花眼看誰都帶三分情意,透著輕佻張揚。不過認真起來也頗有凜然之氣,他凝眉道:「內閣值房我是進不去,票擬除了首輔沒人敢帶出來。倒是父親書房的奏章和塘報我偷偷掃過了,除了遼東之急便是倭患,再不就是西南的小打小鬧,沒有其它了。」
  「套賊呢?」
  「套賊?」嚴璿浮誇地喊了聲。「幾代皇帝都平不了,你覺得虞晏清會去嗎?」
  「案子一旦定性,內閣詔書已下,他還有選擇嗎?」虞墨戈漠然道。
  嚴璿想了想,憂忡道:「那他若是平了呢?」
  「平?」虞墨戈冷笑,蔑然地搖了搖頭,再不言其他了。
  容宅後門是個死胡同,且只有兩戶人家,容家和當地鄉紳馮家。不過馮府後院是片小竹林,後門不常走,便封上了。所以胡同裡除了容家,基本沒人走,而後門又連著容嫣所住的院子,朝這來的人更少了。
  可楊嬤嬤還是不放心,天不亮便一直守在這,直到辰時末終於把她等回來了。
  馬車停在胡同口,外面人瞧不見裡面的情況,直到容嫣下車入了自家後門,它才悄然離開。
  楊嬤嬤見了容嫣,有怨不敢言,眉心擰出個大疙瘩。容嫣明白她是在為自己擔憂,於是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寬慰她,獨自去了東稍間沐浴。
  走得匆忙,盥洗都沒來得及。
  可來不及盥洗,偏就來得及荒唐。
  坐浴桶裡,容嫣腿還有些發軟,看著身上被他留下的痕跡,臉不自覺又紅了。這一夜根本沒睡多久,她都懷疑他閤眼了沒?哪來的那麼多精力,即便許久不見,也不至於……
  容嫣突然覺得,他名聲在外,又為花魁大打出手,可身邊除了自己好似並沒有其它女人,不止別院,連他身上都找不出其它女人的氣息和痕跡。
  這有點「名不符實」啊……
  還有她聽到九羽道「二少爺」,哪個「二少爺」?整個宛平,能讓九羽如此稱呼的,除了徐井桐沒有他人了。可徐井桐在京進學,難不成是那個嚴家二少爺……
  算了。想那麼多幹嘛!說過各取所需,互不幹涉,本就沒有關係的兩個人了解那麼多做什麼。趕緊整理好了,怕是鄭莊頭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鄭德裕擔心誤了時辰,天不亮便出門,巳初就到了容宅。不過他沒叫門,而是在對面的小吃攤候著,直到巳正才登門。
  鄭德裕心裡有數,他明白此行的意義,容家小姐一定是把汪家田莊買下了。不過他仍心存忐忑,也不知道這一見對自己是續還是辭。
  容嫣見他很高興,客氣招待,言道此行一來是認認門,二來是商議田莊管理,鄭德裕一顆心才算落地。
  不僅落下了,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容家竟連同隔壁田莊的三百七十畝也歸給了他。
  「兩個田莊相鄰,故而改為一處,總歸方便管理。不過這一改便是六百七十畝,大了些,佃戶更是多,想來要辛苦您了,也不知您願不願接受。」容嫣含笑,懇切道。
  鄭德裕怔住了,久久沒反應過來。
  「鄭莊頭?」
  聽到容嫣喚他,鄭德裕猛然緩過神來,耐不住喜悅地直點頭。
  願意,當然願意了!佣金按畝數算,哪個莊頭會嫌田莊大,打理三百畝已是知足,如今竟是六百七十畝。他可真的是遇到貴人了!
  「小姐放心,我必將竭盡全力幫您打理好!不會讓您失望的!」
  容嫣笑著點了點頭。她也希望自己沒看錯人。
  和鄭莊頭簽了聘用文書,又商議了來年開春的租賃計劃,一切妥當後,容嫣心踏實了不少。
  不過她也有自己的盤算。單靠租賃收益不大,這個時代農作物產量本身就低,還要看豐災年。作為一個穿來且接受了這麼多年社會主義價值觀教育的人,即便受當下法律保護,可她還是狠不下心來災年討租,以致絕人生路。
  為了避免這種尷尬,保證自己和佃戶的雙贏,她覺得應該下點功夫。雖說沒接觸過農事,農播她也不大懂,但她明白因地制宜,懂得要運用市場規律來做選擇。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她一直在研究這些。除了去見虞墨戈——
  是日,容嫣在翻過往的賬簿,分析每年的農作產量。她從虞墨戈那借了些農書,不過十分之七八是農具介紹,技術性太強,讀得有點吃力,唯是手邊的這本《農政》還實用些。
  楊嬤嬤端著繡籃進來。快到年底了,她趕著最近清閒,想給小姐做件新斗篷。
  小姐喜素,選了蜜合色花草紋路的錦緞。可桃李花羡的年紀,未免太淨了些,便想著在領口對襟上給她繡些什麼,讓她選樣子,是攢心梅花,折枝梅花,還是綠萼繡梅……
  容嫣笑了。「怎都是梅花?」
  楊嬤嬤茫然道:「小姐不是最喜歡梅?」
  梅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歲寒自賞,傲雪脫俗,她可沒那氣節。人生夠孤單了,偏還選這麼個意象來襯托,真想要注孤生?
  「海棠吧。」容嫣笑道。
  海棠耐寒耐旱,生命力強;溫和而不張揚,又有離愁思念之意。她也希望自己如此,能在這個陌生的環境扎根,平安順遂。
  楊嬤嬤若有所思地應下了。海棠繡得不多,還真得尋幾個好看的樣子來。聽街坊道臨街有個繡坊,不若去瞧瞧。正尋思著,忽而又想到什麼,皺眉道:
  「聽護院道,最近有幾個陌生人鬼鬼祟祟,總朝咱宅子望,都好幾日了。」
  容嫣手裡的筆頓住。
  楊嬤嬤看了眼她手邊的《農政》,壓低了聲音試探道:「不會是……虞少爺的人吧。」
  容嫣搖了搖頭,繼續翻著賬簿。
  「讓護院留心點,把門都鎖好,別管其他了。」
  楊嬤嬤不明白容嫣那話何意,不過隔天她便懂了。
  是夜,她和雲寄在西廂歇下。年紀大了睡眠少,又怕擾雲寄,便去正房西耳室點著油燈做斗篷。
  直到二更梆子響起仍無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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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3: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然不多時,忽聞一聲悶響,好似重物墜落。她以為是夜深出了幻覺,可緊接著又是「咚咚」兩聲。這回她聽得真切,是從正房和後罩房之間的墻壁傳來的。耳室墻薄不隔音,她貼著北墻聽到似有人語聲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驚得她趕緊一吹,熄了燈,悄悄跟了出去。
  西耳室和後罩房不通,她繞過容嫣所在的正房,從東面的門廳望去,果然有幾個黑影閃過。
  楊嬤嬤登時脊背發涼,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家裡遭賊了!
  容宅人少房間空,容嫣便將財物都歸置到後罩房,她和楊嬤嬤各一把鑰匙。
  楊嬤嬤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鑰匙還在。那這些人定是外來的盜賊,瞧他們那架勢還不得把後罩房搬空了。這可不行,這是小姐的全部家當,沒了這些還讓不讓人活了!
  她轉身便要喊人,身後一隻手將她拉了過來,連下捂住了她的口。
  月光下看清了眼前人,她驚喚了聲:「小姐?」
  容嫣手指放在脣邊,示意她不要出聲,朝後看了一眼,見沒人發現趕忙拉她回了正房,把門鎖上。二人趴在次間的北窗屏息凝神地聽著,不過兩刻鐘的功夫,一切都安靜下來。
  容嫣推開小窗縫探望,月光下後罩房的門半敞,人都不見了——
  她長舒了口氣,讓嬤嬤把燈點上。
  「就這麼讓他們走了?」嬤嬤手抑不住地抖索,急得眼眶都紅了。
  容嫣握住她手鎮定道:「不走又如何,護院都在前院倒座房,等他們趕來盜賊早就跑了。再者被他們發現,會讓你繼續喊嗎?一時慌亂傷了你怎麼辦?」
  年紀大了眼窩就是淺,楊嬤嬤淚花滾落。「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夠本了,是傷是死不要緊。那可是您所有的家當,沒了它往後的日子可如何過啊。」
  容嫣笑了,拿著帕子給她摸淚。「人是活的錢是死的,在乎那麼多幹嘛。錢可不及人重要。放心,那不過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在前院東廂呢。」
  「您什麼時候移的?我怎不知?」楊嬤嬤詫異道。
  「昨個移的,你去繡房的時候。怕你驚心回來便沒告訴你。」
  楊嬤嬤更驚訝了。「您知道他們會來?」
  「猜測而已,以往萬一。」
  「那為何不都挪到東廂房!還讓他們盜去那麼些。」
  容嫣搖了搖頭。「賊不走空。後罩房若是空的,不會翻其他地方嗎?他們也不知我究竟有多少財產,許搬空了後罩房便不想其他了。」
  楊嬤嬤還是不甘心。「不能就這麼算了!報官吧!許還能追回來的。」
  「報,當然要報。」容嫣神情篤定。隨即又莞爾道:「不過現在還是睡吧,一切都待明早再說。」
  「這……」
  楊嬤嬤都不知該說什麼了。小姐竟如此淡定,一點都不急。她不急,楊嬤嬤可睡不著。
  容嫣知道她心裡惦記,便拉她睡在了正房。楊嬤嬤也不想走,兩個人在總歸安全些,她守著小姐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容嫣便遣護院去報官。
  被盜總額近千兩,這案子可不小,縣尊派了縣丞孫遇知和張捕頭一同去的。
  二人揣測了一路,定是因容家小姐買地的消息傳出去,才讓人起了賊心。虧得沒聲張地先把地買下來,留了家底,不然這一盜空,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衙門可不敢保證一定能把這案子破了,追回贓款。
  張捕頭才過而立,雖是捕頭也不過是個二兩的職,哪見過這麼多錢。感嘆容家小姐還真闊綽,買了地還有這麼多錢。
  孫縣丞哼了哼。「都道她和離的,你可知道她嫁的是誰?通州秦家!建安郡君的嫡孫,分她這點錢,算個什麼。」
  「如此還要和離?」張捕頭驚道,一張麥色粗獷的臉寫滿不可思議。「真是放著金窩奔鳥巢啊!可也是,人家那鳥巢也比咱這雞窩富貴。」
  「但凡是個女人誰願和離,更何況夫君是英傑俊才的秦主事。和離不過是留顏面罷了,聽聞成婚五年無所出,不和離等著被休?倒也算個聰明人。」孫縣丞哼笑,又戳了戳張捕頭。「前幾日你逮的那周仁?也和她有關!」
  「嗯?有何關係?」
  孫縣丞才四十出頭,但老態盡顯,尤其一笑眼睛都被褶子擠沒了。他低聲道:「我是聽縣尊提的,錢員外告周仁的證據都是她收齊的。由此鑽了個空子,低價買了錢員外的地。誰叫前任縣丞去得早,沒個靠山,那周仁賠的呀,分文不剩。」
  「這女人厲害啊,那我倒要好好瞧瞧……」
  張捕頭見到容嫣時,愣了——
  聽了一路的故事,又是和離,又是精明算計,他腦袋裡呈現的形象要麼凶如夜叉,要麼長頸鳥喙氣勢咄咄。
  可眼前這個,說沉魚落雁也不為過。嬌柔貌美,裊裊婷婷,也不過十七八歲。一笑一顰,一言一舉,綽約而不失氣度,從裡到外透著矜貴。
  張捕頭心裡不由得嘖嘖感嘆:娶妻如此,就是一輩子不生,當菩薩供著也值!
  眼見著張捕頭視線痴迷不離容嫣,孫縣丞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眼神提醒他:陳侍郎都請不動的人,可不是他能惦記的!
  容嫣沒在意,從容泰然地將事情原委道來。聲音輕柔軟糯,卻自帶清冷的氣場,讓人敬由心生。她話語清晰,時間、地點、作案過程……該交代的沒有星點疏漏,最後還將所盜之物的明細列了出來。為方便府衙辦案,現場更無一人去過,沒有絲毫破壞。
  張捕頭訝異得嘴都合不攏了。幸而她是個女人,不然自己這飯碗還不得保不住。
  進了後院,穿過門廳,眾人發現地上有許多零零亂亂的黑灰腳印,從後罩房的門口,一直延至墻根,翻墻而過。
  容嫣解釋:之前聽下人道常有人窺探容宅,她便留了心,擔心財物被盜,便在箱子和後罩房的青石地面灑了薄薄的碳灰。房間暗,又是夜晚盜竊,不易被發現,所以盜賊留下了這些。
  容嫣回首,看著縣丞和怔愣的張捕頭,微微一笑,道:「如此,便不怕破不了案了吧。」
  張捕頭緩過神來,忽地朗笑,佩服地點了點頭。他算是領略到這女人的厲害了。不過自己好歹是個捕頭,總不能太丟人。於是蹲下身來仔細分析腳印。
  大小來看,是男人無疑,至少三人;從墻壁模糊的腳印看,幾人身手不錯,起碼年輕尚輕。鞋印邊緣整齊,不是流民抑或山賊所穿的草鞋;其中一個鞋印,應是方頭高筒氈靴,這靴子保溫極好是儒生常穿的。不過儒生可翻不過容宅的高墻,那麼此人定是個喜好張揚之人……
  聽著張捕頭分析,容嫣感慨:若是現代技術,掃個指紋分分鐘便解決了,如今卻不行。可想想,也不對啊。自古便有按手印簽契約一說,軍隊還有《箕鬥冊》,利用的不都是指紋嗎?
  她四處查找,看了眼箱子,無意問:「這……是指印?」
  張捕頭循視而察,的確是幾個清晰的墨黑指紋,這可極有用啊!他看了眼淡定的容嫣,明白她是在不動聲色地提點,不由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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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9-9-19 00:23: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要拓指紋,箱子被衙役抬走。
  臨行前,縣丞和容嫣道了幾句安撫的話,容嫣含笑道謝。張捕頭站了半晌卻不知該說點什麼,三十出頭的大漢,竟在笑姑娘面前羞了。道了句:「小姐放心,張某人定破此案。」便紅著臉隨縣丞去了。
  雲毓院,書房。
  虞墨戈站在哥窯冰裂紋青瓷缸前,看著水面,心不在焉。水中幾尾紅白錦鯉嬉戲游逐,擺著尾巴,討好似的等著他手裡的魚食投進來。
  唯一的一隻藍衣錦鯉竄上來,嘴巴拱出水面,蕩出層層漣漪,使得水中映的那張臉也跟著晃了晃。
  他回過神,手裡魚食一盡撒入了水裡。小魚紛紛搶食,水面徹底打亂,那張臉也被揉碎了。可隨著波盪漸輕,碎片一塊塊拼接,最後那張臉再次出現。
  俊美如玉,清冷寡淡。
  虞墨戈抬手,從左額沿著眉骨一直撫到眼尾。沒有疤痕的觸感,唯有平滑緊致的皮膚和茂密豐眉。
  到底是過去了,還是沒發生……
  「爺?」九羽聲音響起。
  虞墨戈驀然收手,轉回圈椅上悠然坐下。聲音平靜無波:「去請了?」
  「去了,不過未必會來,容宅昨晚遭賊了。」
  搭在椅背的手突然一僵,舉眸看了默立的人一眼。九羽解釋道:「小姐無礙,唯是財物被盜一空,已經報案了。」於是將事情大概講出,虞墨戈聽著,僵住的手漸漸松弛,最後握緊椅背問道:「看清人了嗎?」
  九羽明白他問的不是容嫣,而是自己派出去跟蹤容家小姐的人。可他需要的不過是容嫣的行蹤而已,夜間也沒有必要跟了。
  「沒有。」
  虞墨戈深吸了口氣,仰頭闔目,手下意識去摸眉骨。「從今兒開始多派幾個人,不間斷地盯著,一定把人護好了,不可出一點差池。」
  九羽看著他,應聲:「是。」
  剛說罷,便聽門外小廝曲水來報:「容家小姐來了……」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容嫣邁進雲毓院正房,虞墨戈便含笑道了句。
  他應是知道容宅被盜的事了。
  其實她也以為自己不會來。今兒和楊嬤嬤去寺廟本是想請張平安符,可繞到藏經閣便不自覺地踏上了那條熟悉的小徑……
  「前日約好的,今兒當然要來。」說著,又從衣袖裡摸出本書冊,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猶豫道:「這《農政》我看過了,來還你。」
  瞧她那不捨勁兒,虞墨戈淡笑,兩根修長的指頭夾過書,攤在掌心翻了翻。
  「都看完了?」
  「看完了,不過不大懂。」
  「哪不懂?」
  容嫣抬頭。見他挑著眉梢望向自己,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人家風情之人相聚,不是品茗賞花,便是吟詩論畫,他們兩個卻在這討論農書?就算她問了,他一個五穀不分的紈褲公子懂嗎?
  她含笑上前。虞墨戈手抬得太高,她只得踮起腳尖,翻動他手中的書頁。目光一掃指著一行字問道:
  「這個種棉花要‘精揀核,早下種,深根,短乾,稀科,肥壅’,能不能具體解釋一下,這個‘精揀核’要如何揀;‘深根’到底多深;‘稀科’要距離多少?」
  說罷抬頭,濃密的睫毛扇動,眨著眼睛與他對視。一雙黑眸清澈,若銀河流淌星輝漫落,美得讓人深陷不能自拔……
  虞墨戈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他猛然回神,目光無措地挪開。手掌一合扣上了書,哼笑道:
  「你故意的吧。」
  若是問個南糧北調、屯墾水利,抑或經綸康濟之術,他都能解釋。可這農桑瑣屑之務怕非農夫而不能答了。
  就算是故意的吧。原來這個清傲的少爺也有被難住的時候。方才失神可是窘了?越想越覺得有趣,容嫣忍不住掩口笑了。
  然他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容嫣驚。
  瞧他認真的神情,莫不是……生氣了?她有點怕,顰眉抽手。
  虞墨戈盯了她的手腕,忽而一笑。眉心的落拓復現,眼角都噙著抹得意。
  「這是我送你的?」
  容嫣低頭,看著手腕上那隻鏤雕墨玉鐲子登時羞紅了臉,目光躲閃道:「是,是那隻……我覺得放著怪可惜的……」
  「那你那隻碧璽手釧呢?」
  容嫣臉已經紅到了頸脖,扯著手道了句:「昨晚,被盜了——」
  虞墨戈沉默。笑意散去,眉心的清冷漸濃,望向她的目光籠著疼惜。他握緊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將她拉入了懷裡。
  他胸口貼著她的背,下頜抵在她肩頭,語氣輕柔道:
  「你怕了嗎?」
  他在問昨晚的事。
  容嫣心登時一緊,隨即全然放鬆下來,包括身子……
  從昨夜到此刻,沒有一人問過她這個問題。大家都道她從容淡定,可誰知道她當時有多恐懼。她不是神也不是無畏,她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她也會害怕——
  即便猜測可能會遇到盜賊有了心裡準備,可當真面對時她腳都軟了。要知道她和那幾個歹人只有一窗之隔,那窗格不是鋼筋不是鐵架,是她一個姑娘都能撞破的木格。他們若是闖進來,容嫣連喊人都來不及,更不要說逃了。她出門去拉嬤嬤的時候,手心裡都是冷汗。
  可她不能慌。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這個家她還得撐著。
  現實把她逼上這條路,可改變不了內心小女人的一面。再堅強獨立,她也希望有雙翅膀遮在頭頂,有個胸膛能讓她依靠。即便是虛擬空幻,哪怕是自欺欺人,只要能放鬆片刻就好。
  許這才是她來這的原因吧……
  後背,他胸膛越來越熱,整個人被他籠在懷裡被那獨有的氣息漫浸,滲入皮膚沿著骨血鑽入心頭。心像被火撩了,熱騰騰的。
  她不語,他習慣了她的沉默,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心像被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麻,微疼。他溫柔地含住了她的耳尖,輕巧地舔過她的耳廓。
  酥麻的感覺如電流瞬間竄遍全身,容嫣胸口一窒腿軟了。
  他攔腰將她抱緊,一隻手探入衣襟,沿著小巧精緻的肋骨根根向上攀,輕柔地撩撥。就在容嫣融化的那一刻,低啞道:「你跟我吧,跟了我便不用怕了。」
  懷裡人僵了一瞬,恍惚間似有動搖,可終了還是用僅存的意識搖了搖頭。
  她不想做外室,這是她的底線,不能破……
  虞墨戈眉心微蹙,隨即一個打橫將她抱起,朝西稍間去了。
  有容嫣提供的線索,張捕頭三日便將案子破了,至第五日,犯人一一抓獲。
  「是周仁父子和往日與他聯繫密切的地痞。」
  張捕頭主動將消息送到容宅。
  據周仁交代,這事還是與買地有關:
  錢員外將他告上公堂後,這些年積累下的財產悉數還債,一貧如洗,真叫一個落魄。而聽聞自己被告和容嫣有關,他心生恨意。
  可再恨又如何,自己潦倒且不說,他清楚容嫣和臨安伯府的關係,不敢輕舉妄動。如此又不甚甘心,便打起盜竊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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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3: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張捕頭告之,除了被揮霍的些許銀兩,財物基本追回,待案子一結便會送回。容嫣感激,遣嬤嬤將備好的紅包交給他。張捕頭如何不可收,只道是分內之責。
  容嫣親自遞與道:「縣衙官差如此盡心,容家請他們吃酒也是應該的。」
  聞言,張捕頭目光品味地掃視容嫣,抱拳笑道:「替兄弟們謝過小姐。日後若有所需,您儘管提。」
  送走張捕頭,容嫣回身對楊嬤嬤道:「關門,將所有人喚到正堂!」
  除楊嬤嬤和雲寄,容宅還有三個護院、一個車夫、後院兩個婆子及兩個十三歲的小丫鬟。
  此刻,所有人都集於前院正堂。
  入容宅月余,還沒見過小姐如此嚴肅,眾人不免忐忑,心裡七上八下。
  容嫣把今兒張捕頭的話講來。李婆子嘴甜,一面道菩薩保佑,善惡有報,一面給小姐道喜。被她帶動,其他幾人也面露喜色,放鬆下來。
  可接下來的話,大夥都驚住了。
  「周仁說是碰巧摸索到後罩房的財物,可那夜我和嬤嬤看得清楚,他們是有備而來。從竄入到作案,沒有絲毫阻滯。所以,家裡一定出了內賊,與他們裡應外合,狼狽為奸!」
  容嫣一聲喝,嚇得小丫頭瑟瑟不敢抬頭。李婆子忙解釋:「我們可不敢幹這吃裡爬外的事,那黑心的周仁,誰會與他為非作歹。」
  吳護院濃眉皺起。「小姐若是懷疑我們,那便問周仁,問問到底是誰。清者自清,沒做過的人,問心無愧!」
  「是誰明個便可知曉。」 容嫣冷道。「我已和張捕頭談過了。他的能力你們比我清楚,定會審得出來,何況周仁也並非守信之輩!」說著,巡視眾人。
  「從此刻開始,誰也不許出這個門。待明日張捕頭審問後,依法拿辦!」
  遣散眾人後,楊嬤嬤把大門鎖上了,任誰也別想邁出一步——
  其實容嫣對此早有揣測,得知盜賊是周仁後,便更加確定了。
  今兒把大家喚來,目的很簡單,無非是招敲山震虎,引得內賊恐慌起了跑路的念頭。要知道從容家逃,可比從府衙逃容易多了。
  希望此人也如是想,今晚出現,不然她只能把一眾人都交給衙門了。
  前門被鎖,後門直通容嫣所居的後院,兩處都逃不掉。最佳位置便是前後院之間的花園,花園兩個側門雖都鎖著,可園裡靠墻的高樹假山處處可做支撐,翻墻而越。
  容嫣帶著楊嬤嬤和雲寄躲在花園的寒溏閣,這原是容父收藏書畫的地方。前院來人,不管朝哪個方向去,都能看清。
  等至二更也不見人出現,冷得容嫣腳都有些麻,雲寄正要給小姐加斗篷,楊嬤嬤突然拉著她的手,使勁拽了拽,手指顫抖地指著西墻。
  只見一個黑影穿過西側的小竹林,直奔假山去了。三人跟出來,月光下,瞧著那背影容嫣心登時一緊,涼颼颼地,比這寒冬的夜還涼。
  她站在他身後,喚了聲:
  「趙護院!」
  假山上黑影一顫,抖了起來。
  容嫣知道自己猜對了。
  可緩過神的趙護院,連頭都沒回,匍匐著身子繼續上爬,腿腳不甚利落滑了兩次才登上。眼看便要夠到西墻了,卻聞身後人冷道:「你今兒若翻出去,便再也回不來了!」
  趙護院伸出的手縮回,停在假山上。
  容嫣舒了口氣,語氣稍緩道:「你想過沒有,我既能在這堵你便能在外設人。外面張捕頭已經安排好了,你若跳下去,立即被捕!」
  話落,趙護院一個哆嗦,險些沒從假山上掉下來。被捕頭逮住那可就真毀了。他匆匆爬下來,腳一落地轉身而跪,伏在容嫣面前,泣不成聲。
  容嫣安靜地看著他,沉默不語。
  哭了一刻鐘,趙護院漸漸平復,將事情原委道來:之前和小姐去田莊,周仁熱情招待,二人便多聊了幾句。就這麼個泛泛之交,怕連「交」都不算,讓他栽了跟頭。
  周仁出事後私下找過他,打聽容家財產。看清他的本性趙護院明白他沒懷好意,拒絕了。可他哪肯罷休,竟蓄意威脅,尋幾個地痞去滋擾妻女。
  「所以你就把小姐出賣了!」楊嬤嬤氣憤地指著他喝道。
  趙護院淚流滿面。「對您而言,他沒錢沒勢不算什麼,他也不敢惹您。可對我們不一樣,他手底下一群潑皮無賴,我不得不怕。我們本就是外來戶,無依無靠;我老來得女,小女才十四,我不能眼看著婆娘閨女受欺負啊。」
  「那為何不與我說?」容嫣問道。「怕我不管她們?」
  趙護院哽住。雖相處月余,但他清楚小姐是個仁善之人,不會放著不管。可一切都晚了,他悔嘆了聲。
  「我問你,你可周仁的錢了?」
  他忙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不會做那昧良心的事!」
  「你這還不算昧良心!」楊嬤嬤嫌惡地補了句。
  趙護院無顏,捂住臉又痛哭起來。挺大的男人,遇事就知道哭,也是夠窩囊了,不怪被人拿捏。楊嬤嬤怒其不爭地剜了他一眼。
  容嫣嘆聲。「說你沒良心也不盡然。那日把財物從後罩房挪到東廂,你也在,想來他們沒動東廂是因你沒說。既然你給我留了路,我也留你一條。」
  這可不是心軟的時候!楊嬤嬤焦灼地扯著容嫣的衣袖。
  容嫣擺手,繼續道:「今兒這事大夥都知道了,無規不成方圓,誰家都得有個章程,為了以戒他人我留不得你。如方才所言,我給你活路,不將你移交官府,趁天亮之前離開吧。這事我再不追究,你我主僕的情分也就此斷了。」
  說罷,再沒看他一眼,帶著楊嬤嬤和雲寄回後院了。
  路上,楊嬤嬤困惑,不住地朝西墻望,直到入了內室才忍不住問道:「便這樣算了?張捕頭那如何交代?墻外……」
  「墻外沒人。」容嫣脫下斗篷遞給她,見她怔得不知接便兀自掛在花梨架上。「不管是誰,我明白此人非真心要害我,且多少也猜到是趙護院,只有他接觸過周仁。所以我沒告訴張捕頭,給他留條生路吧。」
  雲寄鋪著床,不禁嘆道:「小姐真是心善。」
  容嫣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心善也要分對誰,因何事。」說著上了床,雲寄忙把被子鋪開,容嫣順勢拉住了她手。「你知道我方才為何帶著你去花園嗎?」
  雲寄有點不知所措,小心道:「因為小姐信任我……」
  「對。」容嫣目光肯定。「我當初挑你來,不僅僅因為你是表姐的陪嫁,更多是因為你的秉性。你不爭不搶,踏實勤懇,不管是這麼些年依舊是個二等丫鬟,還是被我挑到容宅,都沒抱怨過。我喜歡你的穩重。我知道我這比不得伯府,但我討了你,必然會待你如親人,如楊嬤嬤一般。」說著容嫣看了眼楊嬤嬤,嬤嬤溫慈回笑,點了點頭。
  雲寄也低頭抿笑,又給小姐提了提蓋在腿上的被子。
  看著她身上的那件茱萸紋比夾,容嫣又道:「在伯府留得久,對曾朝夕相處的人有惦念,這我理解,也不反對你們接觸。但你要時刻記住,你已經是容宅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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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00:23: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話語雖柔,卻字字敲在雲寄心頭。小姐突然對自己說這些話,大抵還是因為趙護院的事驚了心。寄雲眉頭緊擰,篤定道:「小姐放心,從伯府出來那刻,奴婢便把自己當容家人了,奴婢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小姐的事來。」
  容嫣拍了拍她手背。「我知道。我只想問問前幾日去伯府,你可與湘雨提我去田莊的事了?」
  雲寄突然僵住,瞪著眼睛茫然道:「提,提了。她道您走路看著不穩,我便提您腳傷了……」
  容嫣神情一凝,追問:「可還有其它?」
  「沒有了。」雲寄搖頭,忽而又想起什麼。「倒是那日在琳琅閣,奴婢下樓移馬車時,遇到了伯府後院的呂嬤嬤。她說小姐的簪子落下了,便一路跟著送來,結果還鬧了個烏龍,那簪子不是您的。我們聊了會,東拉西扯無非就是問候小姐起居的事,還問您有沒有宛平的熟人。」
  「那你如何答的?」
  「……應該沒有。」雲寄惴惴道。「小姐,我不知道這話不該提……」
  見她神情惶然,憂心她再多想。容嫣淺笑,安慰道:「無礙,我只是怕表姐擔心而已。也怪我沒事前與你囑咐。主僕也要磨合不是,日後你若有不清楚的便問楊嬤嬤。」「好了,天晚都累了,都去歇息吧。」說罷,她扯著被躺下了。
  楊嬤嬤挑暗燈花,帶著雲寄退出去了。
  容嫣躺在床上,輾轉無眠。
  原來那日在她琳琅閣窗口看到與雲寄說話的夫人,是徐靜姝的乳母呂嬤嬤。二人向來無甚交集,何況送簪子這種事如何用得上她,怕目的還是在打聽自己吧,為自家主子。
  難不成徐靜姝發現什麼了?
  容嫣想不出答案,翻了個身。然憶起今兒的事,全都是教訓啊。
  對人信任是應該的,但不能一點防備都沒有。有些人是有意,而有些人則是無心。不管是趙護院,還是雲寄,到底都是自己大意了。
  以現在的生活環境,她不可能再如前世那般自如,她得留心著身邊的每一雙眼睛……
  這一夜容嫣睡得並不好,她又夢到了曾經的家人,思念幽深。於是第二日,解決了趙莊頭的事,容嫣突然想要去澹華寺,楊嬤嬤皺眉。
  容嫣笑道:「我是要去求佛,真的是求佛。」
  她是想找份心靈寄託……
  澹華寺雖遠離繁華,卻香火頗旺。知客僧引著容嫣去了大雄寶殿,容嫣燃香叩拜。
  前世奶奶虔誠禮佛,常會給她講些佛理。容嫣不往心裡去,笑她一個接受唯物論哲學的老知識分子竟也崇這些。奶奶總是慈笑道:哲學讓人精神富庶,而佛學則是靈魂上的追求。
  不管懂不懂,穿越這事涉及靈魂,她信了。容嫣祈求佛祖保佑在那邊的父母平安,也希望自己的生活順遂。
  拜過之後,她又帶著楊嬤嬤轉去藏經閣聽塵了大師講經。
  方坐不多時,有位七八歲的小沙彌出現在她身邊,施禮低聲道:「您可是容家小姐?」
  容嫣微微點頭。
  小沙彌咧嘴笑了,眼底浮出兩個小酒窩,純真稚氣。「有位施主道是小姐友人,此刻在上客堂候著,請小姐移步。」
  容嫣納罕,問及姓名,小沙彌扭眉搖頭,只道是個二十幾歲的高大男子其他再描不出了。
  友人,男子……她似乎猜到是誰了……
  到了上客堂,小沙彌施禮退下。容嫣推門而望,沒有人。她提裙邁入朝次間去,楊嬤嬤隨後掩門。還沒待門扇合攏,便聞容嫣一聲尖叫,嚇得她一個冷顫猛然回身。
  面前,容嫣直挺挺地僵住,而她身後,一年紀不過二十五六的男子貼著她,手裡的一把短刀正架在她脖子上!
  楊嬤嬤驚得暖手「」地掉在地上。
  「把門關上!」
  男子低吼。與此同時,寒光閃動,刀朝容嫣的脖子又近了。
  怕傷了小姐楊嬤嬤不敢上前,只得把門關上。
  「你是誰!你,你想幹什麼!放了我家小姐!」她指著男子道。
  男子沒應,架著容嫣坐在椅子上,單手扯過她胳膊,抽出早已準備好的繩子捆上了。楊嬤嬤幾欲上前,都被他陰冷的目光給嚇了回去,他握刀的手始終沒離容嫣。
  「你到底是誰?我與你可有仇怨?」容嫣努力平靜問。
  男子冷笑,刀背在她鎖骨的位置拍了拍。「有,仇大著呢!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你看看,看看我像誰?」說著,刀尖指著她頸喉,站在了她面前。
  容嫣這才看清他真容。方額細眼,兩腮凹陷,一副刁鑽刻薄像。皮膚倒是白細,可全然不似讀書人,眼神流轉帶著刁滑,倒像個市井無賴。不過正是這眼神,看著有點熟——
  「想不起來?那我提醒你!」他脣角挑起抹陰森。「我姓周,名群!」
  周群!
  周莊頭的兒子周群!
  「你,你,你不是被抓了嗎!」楊嬤嬤驚恐道。
  周群目光依舊未離容嫣。見她因驚嚇而臉色蒼白,便覺得十分解氣,刀尖提起她下巴,奸笑道:「我命大啊,審訊的路上逃出來了。那麼多人偏就讓我甩掉了,你說老天是不是眷顧我,引著我來找你啊!」
  「你想做什麼?尋仇嗎?」容嫣鎮定與他對視。
  「我當然要報仇,你害得我傾家蕩產便罷了,還把我和我爹送進大牢,判我二人絞刑?絞刑!你這要趕盡殺絕啊!」他緊咬著牙,眼神毒怨得很不能茹肉噬骨,手上沒控制住劃破了容嫣頸脖皮膚,一條血痕立現。
  楊嬤嬤驚叫上前,周群猛然回首,惡狠狠地瞪著她。手顫動,刀尖又留了條血痕,楊嬤嬤趕忙剎腳,急得眼淚直流。
  容嫣緊張得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她喉頭一動,安奈著恐懼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錢!」周群猛然回首,刀尖戳向她,容嫣驚叫閉上了眼睛。周群順勢捂住她口,壓低聲音嘶啞道:「我要錢,把錢給我!」
  他神經緊繃,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只能順著。
  容嫣側頭沒睜眼,應聲道:「我給你,都給你。」
  周群僵硬的手撤了些,半晌,冷道了句:「原來你也怕啊!」眼中一絲狡黠閃過,又道:「只要你把錢給我,我就放你走。」
  容嫣點頭。「但是,你得讓我回去,不然如何給你拿錢……」
  「容小姐!」周群陰笑,「知道您心思多,當可不能上兩次。」他回頭看了眼楊嬤嬤,「你去!值錢的,銀票、首飾!統統給我拿來,別想跟我耍花招,我橫豎都是個死不怕再拉上一個。你若是按我說的做了,咱都相安無事。」說著,他又握住容嫣的手,摩挲著,笑容猥瑣。
  「果然是千金小姐,手跟那羊脂膏子似的,又滑又嫩。」他看著楊嬤嬤,威脅道:「你若敢糊弄我少帶一樣東西,我便從這雙手上取!」
  眼看他一根根撥著容嫣的手指,楊嬤嬤心驚肉跳,無措地望向小姐。容嫣眼中凝著深意,也看了她一眼,隨即低頭,目光落向了皓腕上的玉鐲……
  楊嬤嬤瞬間懂了什麼,訥訥點頭,對周群道:「我去,我這就去,千萬別傷我家小姐,我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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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說罷,推門匆匆離開了。
  楊嬤嬤離開,周群將門鎖上,手裡的刀一直沒落。他坐在容嫣對面看著她,目光錯也不錯,直勾勾地,看得容嫣心裡發悚。
  能從府衙手裡逃脫的亡命徒,要麼是理智異於常人,要麼是極度恐慌後神經緊繃,一觸即斷。不管哪種都惹不得,容嫣極力穩定情緒,保持沉默。
  倒是周群先開口了——
  「我爹道你不一般,果然是啊。你不怕嗎?」他冷笑道。
  「怕。」容嫣淡然應。
  「女人我見得多了,可沒一個你這樣的。見過世面的小姐到底和鄉下丫頭不一樣。」周群上前,刀背挑著她下巴,邪笑道:「長得都這麼水潤。」
  他眼神露骨,容嫣下意識躲了躲,岔開話題。
  「即便我把錢給你,你逃得出去嗎?」
  周群用指腹抹著刀刃。「不必小姐操心,我自有辦法。」
  「即便逃出去了,又能逃到哪?」
  「天下之大,何處不容爺。」周群陰笑,瞟著她。「小姐莫不是想勸我回去?橫豎都是個死,若闖出去了許還能活命。」
  「那你父母呢?不管了?」
  「我爹拜你所賜,活不了了。‘三犯者及盜竊一百二十兩以上,絞監侯’,他盜竊的可是千兩!我自己都管不了了,還管他。至於我娘,自求多福吧,若還能等到我回來那日,再孝順她。若是等不到了……」周群努了努嘴,望著刀尖的眼神有點直。再渾,他也有個惦念的人。
  見話說到他心裡,容嫣繼續聊。
  「你拿了錢,想過要如何用嗎?」
  這問題有點出乎意料,周群哼了哼。「怎地?錢歸我了,還管我糟蹋?」
  容嫣搖頭。「你若還想再見你娘,便不能把錢揮霍掉。要知道賺錢不易,但錢生錢很容易。手裡有這麼多錢何不賺上一把,不但能幫上你母親,也不枉你亡命一次。」
  這姑娘倒有趣,竟和匪徒分享賺錢之道。周群拎把椅子抬腿跨坐在她身邊,握刀的手朝膝蓋一搭,刀尖偏離了容嫣,饒有興致問:
  「我倒是要聽聽,這錢該如何生錢。」
  「確有來錢快的,比如放貸,但你沒根基做不過銀莊,到頭來很可能血本無歸;而古董玉器也不要玩,利雖大風險更大,不是內行人玩不了;鹽茶之利尤巨,非巨商賈不能任,私販更是觸犯法禁。所以還是踏實些的好……」
  「像你,種地?」周群不屑。自己莊子裡混出來的,還用得著她說這些。
  「‘奇貨可居’你沒聽過嗎?利用‘積貯之理’便沒有做不了的買賣,盯緊了市面上的供求,預判價格漲落。賤取如珠玉,貴出如糞土……」
  為了轉移注意力,拖延時間,容嫣把這些日子總結的經驗與他道來。周群也果真有幾分興趣,聽進去了。
  「……想致富,定要戒驕戒躁,戒貪戒欲,重要的是看準時機。」
  聊了小半個時辰,話都說盡了。感覺楊嬤嬤該回了,容嫣問道:「你可都記住了?帶了錢便找個沒人識得的地方,如是做,保證你日後富甲一方。」
  周群嘖聲,手裡的刀子掂了掂,邪笑道:「不必了。我看你就是個寶,若有了你還愁賺不到錢。」說罷,從椅子上起身,步步逼近,目光貪婪地在她身上掃著。
  「有你,沒錢也無所謂!」
  所以說,有些人註定沒出息。她講了這麼些,他最後的關注點還是在女人身上。容嫣想要繼續岔開話題,可根本攔不住他的色心。
  周群的刀背落在容嫣的下頜,白皙的皮膚在冷刃的森寒下散出溫柔的光,如此極端的對比,撩得人心燥熱。他刀背下滑,刀尖滑入她的衣領輕輕一挑,斗篷系帶被割斷,斗篷滑落,露出一截秀頸,周群不由得喉結滾動,咽著口水眼睛直了。
  米行張家姑娘不過十五,周群惦念已久。那姑娘生的水嫩,跟剛出鍋的豆花似的,可若與這容家小姐站在一起,那就是隔了夜的豆渣,又餿又糟。怎能有人生得如此的嬌,嬌得人恨不能含在嘴裡,摟進懷中去疼。
  周群突然覺得,今日若能與她逍遙,死也甘心了!
  刀尖繼續下行,溜進容嫣腋下,將系於腋下的襖衫衣帶挑破,刀背一翻,夾襖的衣襟敞開……
  這會兒若還能鎮定,那她可真是神了!容嫣額頭手心都是汗,放開嗓子大喊,周群猛地捂住她口,任刀墜地也顧不得撿,伸手便去扯她衣衫——
  就在要扒開衣襟的那一剎,門怦然而開!
  陽光竄入,隨之一個高大的身影迅捷閃過,還沒待周群反應過來,早被人一腳踹飛,狠狠地撞向了墻壁。
  容嫣從驚忡中緩過神,看清了眼前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心裡一股衝動騰起,堵在胸口,憋悶得窒息。她雙眼模糊了。
  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強烈地企盼看到虞墨戈——
  陽光下,虞墨戈精緻硬朗的線條耀得人睜不開眼。清冷的面容,劍眉深蹙,冷峭寒凜,可望著容嫣的雙眸,卻有說不清的驚惶與溫柔交織漫射……
  目光在她臉上輕撫,眼見她星眸含淚,楚楚委屈地咬緊了下脣,臉色因極力隱忍白得可怕,看得人心都快碎了。
  虞墨戈恨不能將她擁入懷裡安撫。可看了看她被捆的手,耐著衝動解開繩子低頭為她整理凌亂的外衫。
  遮住半露的鎖骨,虞墨戈陡然發現她頸脖處的傷痕,登時一僵,攥著衣襟的手捏緊了。
  他長睫遮蓋下的眸色愈暗,凝了寒氣似的扭頭瞥了眼墻角搖搖欲墜的周群,又看了眼門口的九羽。
  九羽會意,提劍上前。
  周群從眩暈中緩過來,瞧勢不對,朝著步步逼近的九羽扔了把椅子轉身便逃。九羽動作輕巧,側身躲過,追了上去……
  此刻,虞墨戈已拉好了容嫣的衣襟,眸光清澈,低頭對著她淡然一笑,隨即抬手遮住了她的雙眼。
  容嫣眼前一黑,還沒反應過來,忽聞幾聲凄厲的慘叫,驚得她不由得一顫,坐在椅子上繃得緊直。虞墨戈順勢將她拉入懷裡,一手扣著她頭不叫她看,一手輕撫她的脊背……
  「別怕,沒事了,沒事了……」他聲低且柔,似一縷清泉濺玉,透過雜亂的冷刃相碰和慘叫聲,鑽入她耳中,在心頭浮動,莫名地安心。
  她一點都不怕了。
  半刻鐘後,房中再次安靜下來。虞墨戈含笑,扣在她後腦的手輕輕拍了拍,容嫣從他懷裡出來,仰頭看了他一眼,又望望四周。除了墻角一灘血跡什麼都沒有了……
  容嫣猜的出方才發生了什麼,平復了心情,在虞墨戈的攙扶下起身。
  她轉身低頭,淡淡施禮道:「謝虞少爺相助,容嫣……」
  話未完,只聽對面「」的一聲,西窗被撞破,一團青灰色身影飛躍而入。容嫣沒看清人,但見一束凜凜寒光直衝虞墨戈背後——
  她驚恐地瞪大雙眼,想叫,然那人身手之快,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就在那刀只距虞墨戈寸余時,他猛然轉身,一個傾側,擋在容嫣面前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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