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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桃妖 - 《茶家閨秀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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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3 00:11: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三個大人商量事的時候,采薇正在炕下的桌子上練大字,卻沒寫幾個,支著耳朵聽大人說話呢,一邊聽一邊琢磨,這個便宜舅舅真有點沈萬三的頭腦,這個時候,真是那句話,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時候南北並不如現代那樣交通便利,交通不便利也有個好處,就是便宜了這些南北跑的商人,把南邊的貨倒蹬到北邊來賣,再把北邊的東西換到南邊,這一折騰,利潤哪會小的了,只是要倒蹬什麼東西,才能短時內獲得最大利潤倒是個難題。
  采薇正琢磨的入神,不妨劉大虎探過手來把她手下寫了一半的紙抽出去,看了又看,不禁驚訝道:「不成想采薇這個皮丫頭倒是個考狀元的料,這字寫的真真規整,你大栓哥白花錢上了村裡的私塾,寫的字跟那道士的鬼畫符一樣不中看,我一說他,他還搖著腦袋跟我裝相,說我不識字,所以不知道他這已經寫的很好了,二丫頭,你再給舅舅寫幾張好了的來,等走時我帶著,回家去好好臊臊你大栓哥,讓他瞅瞅,他妹妹也沒念過私塾,這字寫的比他強不強。」
  劉氏笑道:「這都是周家老爺勾起的事,教了二丫頭念書寫字,二丫頭就當個正經事幹起來,女孩家該學的針線倒連碰都不碰一下的,大丫頭似她這般大的時候,都能給她爹做鞋了,二丫頭如今捻個針都不會,成日只幹這些沒用的營生,要我說,也不指望她考個狀元探花的回來,怎得就入了這一門。」
  劉大虎卻道:「姐姐這話卻差了,你總在鄉屯裡呆著,不知道外面的事,舉凡那些大門大戶裡頭的千金小姐,都是自小跟男孩子一樣,請先生念書的,雖不指望考科舉,卻為了懂得道理,兄弟說句不怕閃了舌頭的大話,誰能知道以後的事呢,說不準,三兩年咱們家的富貴就來了,二丫頭既是喜歡念書,便由著她去,以後說不得就有大好處。」
  劉氏聽了也覺得有道理,更加上周老爺臨去的時節,也叮囑莫荒廢了這聰明勁兒,還特特留下幾冊書,讓采薇自己念,交代若有不會的,便去問隔壁的馮秀才。
  周伯升走了以後,二丫頭倒真比以前還用功些,日裡夜裡捧著書不放,每日幾篇大字也從未間斷,劉氏納罕之餘也湊上去翻了翻,只覺密密麻麻一行一行的字,她竟一個不識,便問采薇:「這些你都認識?」采薇大眼睛眨了眨說:「七八成都是認識的。」劉氏暗暗納罕。
  這話采薇說的真不差,有些字古今的寫法不大一樣,算生字,不過聯繫上下文,也大約能猜出來,現如今劉氏聽了兄弟的話,倒真把那想約束她的心思去了不少,橫豎還小,針線活兒計過兩年再學也不晚,這會兒先得愁怎樣生銀錢呢。
  聽了兄弟一說,劉氏兩口子的心都活絡了,劉氏琢磨著丈夫雖性子善老實,若是跟兄弟搭個夥彼此有商量有照顧,倒讓人放心。
  蘇善長呢,也覺得是條生財的道,至晚間,兩口子便商量起來,蘇善長道:「先別說賺不賺銀錢,我想著就跟大虎出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只是這家裡上下都交給你操持,卻要累了你。」
  劉氏聽丈夫這一句難得的溫存話,心裡一暖道:「咱家統共就那幾畝地,還有婆婆跟小叔呢,哪就能累著我,你放心去吧,只是千萬記得,要捎信回來,免得家裡人惦記,至於本錢,我想著,先把周伯升留下的那包銀子使喚上,權作個借貸,你看可好?」
  蘇善長夫妻本就沒指望周伯升報答,後兩家又定了親事,更不會沾周傢什麼,只是周伯升有意幫扶接濟,臨走把一包銀子塞到了炕席底下,等人都走了,劉氏跟婆婆收拾屋子的時候才瞧見,足有五十兩。
  蘇婆子便讓劉氏好生收起來,留著等明薇出嫁的時候使喚,這會兒拿出來,也是沒轍了,想著,若是生了銀子回來最好,若是真賠了,以後再想別的法子就是了。
  兩口子商量定了,第二日又跟蘇婆子說了,蘇婆子哪有什麼主意,總歸家裡的事兒也不多,若是兒子能出去跑跑買賣也是條出路,便也應了。
  劉大虎說從這裡趕著到碼頭也要半個月,到時候正好開了河,坐上第一趟船南下,早去早回,說不準今年能趕兩趟。
  聽了他的話,劉氏忙著給丈夫收拾行裝,把五十兩銀子一錠錠縫進了貼身內測的衣服裡,叮囑睡覺的時候也要警醒著些。
  第三日天剛濛濛亮,便送著兩人去了,一家子連大帶小隻送到村頭上,立在村頭的土坡上,望著兩人沿著蜿蜒的鄉間小道漸漸去遠了。
  還在正月裡,一大早正是最冷的時候,晨曦從天際透出來落在遠處漸行漸遠的兩人身上,和著路上還未散盡的霧靄,仿佛結成了霜,直到陽光一絲絲露出來,再也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一家人才回轉,這個情景給采薇留下了至深的印象,經年難忘。
  采薇覺得自己沒用透了,那些小說上都把穿越者形容的無所不能,隨便伸伸手指出個主意就能日進斗金飛黃騰達,可是真正落實到自己身上,采薇才知道根本不可能,這幾日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一個有建設性的主意,只能跟個旁觀者一樣看著。
  很快家裡便忙活起來,開了春,去歲種下的第一茬冬小麥,便開始提,鋤劃,施肥,澆水……因去年幾場雪下的及時,今年的冬小麥長的甚旺,采薇自然不懂這些,但看娘親跟祖母臉上喜滋滋的表情便可窺知一二,。
  這些事正經都是小叔蘇善學跟她說的,蘇善學力氣大,平常雖淘氣,幹起活來卻不含糊,蘇家那幾畝地又都在村頭不遠,一家人分工合作,倒是事半功倍,。
  蘇善學乾地裡的活,劉氏在一邊打打地邊兒,除除草什麼的,家裡的事兒都交給了蘇婆子操持,針線活計是明薇的事兒,采薇就被蘇婆子指使著乾些喂豬喂雞的雜事。
  說起喂豬喂雞,蘇采薇倒是挺樂意乾的,剛出了正月,蘇婆子便讓蘇善學在院子西邊磊了個豬圈,一開春便買了兩隻小豬仔回來,每日裡喂些灰菜豬草,看著小豬仔每天吃她打來的草,一天比著一天見長,采薇覺得很是新鮮,倒真把喂豬當成了個消遣,每日一睜眼就去瞧圈裡的豬長了多少,弄得她姐姐明薇每每笑她說:「真是饞了,才春天呢,便想著豬肉吃了……」
  生活細細密密展開,采薇才知道原來是這個樣子,有爹,有娘,有奶奶,有小叔,還有姐姐蘇明薇,雖不富貴,一家人親親熱熱在一起過日子,卻分外安詳自在。
  蘇采薇很快便適應了這種毫無壓力的生活,記憶裡的喧囂,仿佛已經是上一世的事,現在的她竟然異常滿足,因為滿足所以分外珍惜,珍惜這一切。
  再說,既來之則安之,有了這樣的心思,蘇采薇倒是徹底看開了,不管是哪兒,生活總要繼續,何必自尋煩惱。
  采薇把打來的豬草倒進豬圈裡,看了看兩頭雖然臭烘烘卻粉嫩嫩的小豬,用手比了比大小,貌似沒怎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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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3 00:11: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撲哧一聲笑從她身後傳來,明薇手裡提著瓦罐,臂彎裡挎著個竹編的籃子站在後面道:「你這樣每日瞧著它,即便長了又能瞧出什麼來,你只別理它,到了年根底下,自然肥豬拱門了,性子這樣急,卻怎的有耐心寫那些大字,這個瓦罐裡是水,竹籃子裡是我烙的菜餅,你送到地裡去吧!小叔肯定早就餓了。」
  采薇點點頭,從明薇手裡接過籃子和瓦罐,扭身就往外跑,卻被明薇一把拽住叮囑:「慢些走著去,跑的急了回頭又摔跤。」采薇嘿嘿一笑你,倒是聽話,挎著竹籃提著瓦罐,頗穩當的出了院子,一拐個彎就撒開丫子跑了。
  明薇忽然想起忘了給妹妹帶去喝水的碗,急忙拿了追出來,卻哪裡還有她的影兒,只得把籬笆門掩上,也跟到地裡頭來。
  剛到了地頭上,就看見小叔蘇善學扛著采薇在麥子地裡瘋跑,祖母一疊聲的喊:「慢點,別摔著了……」雖爹爹不在家,卻比旁人家更熱鬧些,不禁搖頭失笑。
  倒了兩碗水,捧給娘跟祖母,伸手拿了鋤頭就要去鋤草,卻被蘇婆子一把奪了過去:「這些地裡的活兒哪用得著你幹,回頭手上磨出繭子,可就不好了。」抬頭看了看天催她:「這就家去吧!大毒日頭底下,曬黑了且緩不過來呢,快去快去,在房裡做你自己的針線去。」
  劉氏也道:「去吧,本沒多少事兒。」蘇明薇只得應了一聲,側頭望了眼遠處笑的歡快的妹妹,扭頭往回走。
  她知道母親和祖母也是為了她好,因為她跟周家的親事,說起這起親事,蘇明薇自然是願意的,雖然才十歲,有些事還是知道的。
  前鄰的槐花姐今年才十三,就被父母趕著嫁了出去,婆家是三十里外的梁家營,那日姑爺來迎親的時候,她隔著籬笆瞅了一眼,竟是個鬍子都有了的,看年歲比槐花的爹還大些。
  明薇這才明白,那日她去瞧槐花,怎麼槐花哭的那樣凄慘,因兄弟多,便用親事換了銀錢糧食的女孩,村子裡數都數不清,相比之下,自己跟妹妹何等幸運,沒有兄弟,爹娘也沒有錯待她們,且定了這麼個如意的好親事。
  明薇現在還記得,那日見到周子明的情景,一身天青的綢緞衣裳,笑吟吟喊了她一聲妹妹,竟是那樣的那樣的……想到此,明薇不由臉上一陣發燙,一抬頭已經到了自家的籬笆門前。
  推門進到裡面,把鍋裡的水掏出來,又喂了雞,才去屋裡抱了針線笸籮,坐在門前做針線活兒,她知道祖母是怕她把手弄粗,曬黑了,周家嫌棄,想到周家那般富貴門第,自家這蓬門農戶的,蘇明薇又有些惴惴不安,雖是門如意親事,卻也怕將來嫁過去讓婆家的人看低了去,心裡也跟娘親一樣,盼著爹爹跟舅舅這一去生意順利。
  想的太過入神,不覺已過了晌午,忽聽遠處傳來小叔跟采薇嘰嘰喳喳的說笑聲,忙起來迎了出去,只見娘和祖母后面跟著曬得小臉通紅的采薇,早晨梳好的兩個抓髻,早就亂的不成樣子,偏一邊頭上還插著幾朵野花,頗有幾分怪異,卻目光晶亮,小嘴又說又笑的分外開心,就像祖母說的,這丫頭是個沒心沒肺的,成日就知道瘋跑瞎樂。
  只不過實在聰明,這會兒看著跟個瘋丫頭一樣,在燈下捧著書看的時候,蘇明薇又覺得,她這個妹妹說不準真是什麼文曲星下凡,投錯了胎的。
  蘇婆子瞧著穩重大氣的明薇,越看越覺得好,回頭瞧了瞧采薇不禁搖頭道:「瘋丫頭一樣,看趕明兒哪個人家敢要你……」采薇做了個鬼臉,心話兒沒人要更好,與其嫁給周子明那樣的,還不如一個人。
  人說三歲看老,雖然明薇這樁親事人人都說好,可采薇卻不覺得多好,俗話說齊大非偶,便是蘇家跟周家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周子明一看就是心高氣傲目下無塵的人,將來要是他爹當了官,或者說他自己當了官,還不知道怎麼窮折騰呢。
  偏這時候三妻四妾是法律允許的,明薇嫁過去就是富貴榮華享用不盡,又有什麼意思,所以從現在就要好好謀算著,盡量杜絕爹娘把她嫁給富貴人家的念頭,采薇還就不信,似自己這樣離經叛道的女子,哪家敢要,都不敢要了,也就順了她的心思了。
  這番念頭采薇想了好些日子的,別管有用沒用,先這麼慢慢陰著,蘇婆子和劉氏哪裡會知道她的小心思,只說年紀還小,過些年再拘管也不很晚,等幾年後,性子脾氣都養成了,再想扳過來怎麼可能,又是家裡的老小,又不像這幾年,窮的跟什麼似的,便隨她去了。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且說眼瞅著收了麥子就進了六月,掰著手指頭算著,善長跟大虎從正月裡走到如今可都半年光景了,卻至今音信全無,劉氏跟蘇婆子這心裡都有些慌起來。
  劉氏更是想起自己的親娘舅,便是這樣,去了南邊這些年不見回來,也不知是死是活,越想心裡越悔,悔不該貪那夠不著的富貴,讓丈夫出去跑買賣,丈夫那樣一個老實人,哪裡是做生意的材料,又一想,還有她兄弟呢,若是真有好歹,那邊弟妹跟大栓孤兒寡母的,以後可怎生是好。
  越想越後怕,偏又沒個人掃聽,越發連覺都睡不好了,每日裡一早一晚得了閑便在院門外的土攏上站著,朝村頭望了又望,就盼著能瞧見丈夫回來的影子。
  眼瞅著六月要過完了,心裡越發躁起來,一是急二是怕,又急又怕,趕上那天去地裡回來淋了點兒雨,竟然就病在床上。
  劉氏這一病,家裡可更亂了套,蘇婆子急忙讓善學去請了郎中回來,抓了兩劑藥吃了卻不見效,蘇婆子哪會不知道兒媳婦兒這是心病,只是自己心裡也擱不下,又怎麼來勸兒媳婦。
  堪堪進了七月,劉氏的病才好了,人卻瘦的脫了個形,采薇心裡也計量,若是爹跟舅舅真有個什麼,這一家子該怎樣生存下去,她需想個主意,可左想右想也沒想出個有用的來,著急上火的,嘴上都起了一個火泡。
  明薇畢竟大些,雖心裡也著急,卻依舊是哪個性情,只把家裡的活計跟妹妹一併分攤了,讓娘少操些心。
  一家子愁雲慘霧的過了幾日,到了七月乞巧節這日,劉氏跟蘇婆子也打起精神過起節來,乞巧節又稱女兒節,書上記錄:七月七日以碗水暴日下,各自投小針浮之水面,徐視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動如雲,細如線,粗租如錐,因以卜女之巧。
  蘇家莊也延續了這樣的習俗,用碗裝了清水曬到正午,蘇婆子劉氏便讓明薇采薇投擲繡花的小針,以卜巧拙。
  采薇對這樣的事情,簡直可用嗤之以鼻來形容,不過看姐姐明薇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把針投進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水面,小拳頭都攥的緊緊,顯然極為看重,遂把目光也落在碗裡。
  只見針浮在水面片刻,便徐徐沉入碗底,蕩起的針影細長若線,明薇才大大松了口氣,小臉竟憋得通紅,顯然是屏息瞧了這一會兒,采薇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指著碗道:「這東西怎麼能辨巧拙,不過糊弄人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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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3 00:11: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蘇婆子瞪了她一眼:「可是又胡說,老輩子傳下來的,怎麼就不能辯了,你且擲來,針影兒不定散的滿碗都是,。」
  小叔蘇善學捂著嘴笑,即便愁事兒縈心,劉氏也不禁露了一抹笑意出來,采薇不服,拿過繡花針,對照了半天,小心接近水面,針尖平平對著水面投了進去,細針浮起落下,蕩起針影,竟是比剛才明薇投的更細小。
  「呀!」明薇不禁叫了出來,仔細對著碗看了又看,對這個每年用來乞巧的由頭,頭一次產生了懷疑。
  采薇拍拍手得意的道:「我可是連針都不會拿的,按照這個結果,我豈不比姐姐還巧的多了,可見做不得準。」
  劉氏跟蘇婆子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忽聽外面一陣馬嘶車響,接著便聽蘇善學喊了一聲:「娘,嫂子,外面那是不是哥跟大虎哥回來了……」
  劉氏跟蘇婆子一聽,那還顧得乞巧,急忙跑出去,只見院前的空地上,停了一輛挺齊整的馬車,車轅上坐的可不正是蘇善學,車上堆得滿滿的貨,劉大虎從車上跳了下來……
  猛一看見丈夫好好的站在自己跟前,懸了這些日子的心忽然落了地,劉是就覺的從心到眼眶一股腦的酸上來,幾步上前抓住丈夫手,哽咽的道:「善長,你,你可是回來了……」成親這麼多年,蘇善長何曾見過妻子這個樣兒,那些年有上頓沒下頓,挨餓受凍的時節,也沒見妻子愁的這樣過,這才半年,怎的就愁成這樣了。
  眉間眼角的愁堆起來令蘇善長看了,心裡酸酸澀澀那麼難過,想是自己這一去沒捎回個信來的緣故,有心寬慰妻子幾句,卻瞧見旁邊娘和弟弟還有兩個女兒,知道不妥,放開妻子,只說了一句:「你在家這半年受累了。」
  采薇覺得,這古代的男人忒不解風情,她在一邊巴巴的還等著呢,這久別重逢,明明瞧著兩人的意思該表達點兒什麼,哪想到就這麼輕飄飄一句就了結了,真讓人意猶未盡。
  明薇看到她哪個樣子,不禁抿嘴笑了笑,拉著她給爹爹和舅舅行禮,蘇善長先給蘇婆子磕了個頭,站起來才摸摸兩個女兒的頭:「半年不見,倒是采薇長的多些,驀一瞅,跟大丫頭快一邊高了。」
  蘇婆子道:「見天跟在她小叔後面兒,滿野地裡瘋跑不著家,不光高了,你看看都曬成了小黑猴,哪還有個姑娘的樣兒,你就盡著性子的瘋,看趕明兒哪家要你。」
  劉大虎一把抱起采薇左瞧右看了半天道:「我瞅著挺齊整個模樣,采薇不怕,趕明我跟你舅媽說說,讓你大栓哥娶了你家去就得了。」
  蘇婆子跟劉氏都笑了起來,明薇也掩著嘴笑,采薇心裡咯一下,心道:怎的忘了這茬,這裡姑表姑舅做親可有的是,這會兒大人們當笑話說,以後說不準就成了真的,得想個法子,把這事先弄黃了。
  她想的功夫,已經被劉大虎給抱進了屋裡,貨物也先卸了下來,擱在院子裡的草棚裡,蘇婆子忙著給兩人倒水,一疊聲讓劉氏去做飯嚷嚷著:「大晌午的回來,指定還沒吃飯呢,即便路上吃了乾糧也墊不了饑。」
  劉氏應了忙出來外屋備飯,讓采薇去穀米缸裡拿幾個雞蛋出來,剁上半顆蔥,炒了半碗,又烙了幾張蔥花餅,盛了半碗鹹菜端了進去。
  一時等兩人吃了飯,收拾了碗筷,自己才細問經過,這一番提心吊膽過來,賺不賺錢,劉氏倒不怎樣在意了,人平安回來了就是大幸,別管窮富,一家子能守在一起就是最好沒有的了。
  可她這一問才知道,丈夫跟兄弟走這一趟卻是大大的有收穫,除了當初帶出去的本錢,車上的貨都是賺的。
  劉大虎道:「真是那句話,只要下了辛苦,就沒有不賺錢的買賣,我跟姐夫可犯了回傻,忘了人家跑南北貨的,都是來回的買賣,把北邊的貨帶去南邊子賣了,換了銀錢再辦了貨回來,一來一回賺的錢可是雙倍,我跟姐夫這回可長了見識,那南邊遍地都是錢,就沒人彎腰撿上一撿,讀書的人多,做買賣的人也多,那些絲綢瓷器茶葉香料都跟不要錢似的便宜,同樣的東西跟北邊比起來差了幾倍的價錢呢,竟是不用鑽營什麼門路,直接倒蹬了過來,就沒有賠的,頭一次沒摸著門,我跟姐夫商量著,那些瓷器的利潤固然大,卻是個易碎的物件,香料倒是個賺銀子的好買賣,如今京城裡大戶人家都要這個,是緊俏的貨,無奈本錢大,最後就弄了個穩妥些的,躉了些茶葉回來,趕在麥收前那幾天到了京城,正好是頭一季兒的春茶,咱們是小本錢買賣,量不大,也不能找那些大的茶樓,可巧去年跑皮子歇腳兒的茶棚老闆是咱們的老鄉,幫我們尋了幾個茶棚,那幾挑茶葉,沒幾天就賣光了,又置辦了些京城的玩意兒,想著再跑一趟,到年底回來,咱兩家就能過個豐足的年了。」
  劉氏知道她兄弟是個心思活腦筋快的,且是個交朋好友的,種地不見得如何,做生意卻正對了岔口,丈夫跟著他自然不會吃虧,只是這一來一去山高水遠的,倒讓人惦記,遂問了句:「路上可還太平?」
  蘇善長瞧了大虎一眼,最後道:「雖是有些岔頭,好在運氣不差,也沒出什麼大事。」劉氏這一聽就知道肯定是有事了,想來丈夫是怕婆婆年紀大了,跟著擔驚受怕,故此隱下了,便也沒下死力的問,計量著晚上回了屋,再好生問來。
  采薇卻出了會兒神,她是忽然想到以前看過第一個紀錄片,一個百年老字號的茶莊發家致富的經歷,兩相一對照,倒是覺得跟她爹和舅舅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她把那套搬過來告訴舅舅,沒準有用。
  想到此,便問道:「舅舅,你們從南邊帶過來都是些什麼茶?」劉大虎見她的正經,覺得甚為有趣,便答道:「自然都是些最便宜的,貴的本錢大,我跟你爹哪來那麼多銀子,以後賺的利多了,或可弄些精細的好茶來試試。」
  采薇急忙搖著小腦袋道:「那些好茶都是有錢人家才吃得起的東西,且那些有名的茶莊茶號,早已成了主戶,哪有旁人插進去的空,再說,有錢人畢竟少,還是最平常的老百姓多些,這個龐大的客戶群才是最快的生財之道,要我說,舅舅就躉那些最便宜廉價的茶回來,卻要挑些特別的才能賺錢。」
  采薇說的太順當,都忘了她嘴裡這些,豈是一個八歲孩子該說的話,意識到屋裡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才醒悟過來,尤其蘇婆子跟劉氏,那目光跟看怪物一樣。
  采薇心裡一驚,可不賣弄的過了,這要怎麼收場才好,腦子無數念頭閃過,無奈一時沒有好的應對,就聽明薇撲哧一聲笑道:「可是那些日子見天跟著小叔聽馮秀才講古,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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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明薇這一說,劉氏跟蘇婆子都笑了,倒忘了馮秀才這岔兒,這隔壁的馮秀才原不是這裡的人家,祖籍是兗州府的,也是書香門第,家裡也有園子有地,有僕人伺候著,不想後來一場大火燒了個精光,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真是那句話,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馮家這一窮,那些平日來往走動的親戚一個都不靠前,馮秀才孤苦伶仃一個人,一氣之下就離開兗州,上這定興縣蘇家莊來娶了媳婦兒落了戶。
  趕上沒事的時候,就把那些書上看來的市井俚俗的故事,講給村裡的孩子們聽,蘇婆子跟劉氏時常跟他家娘子湊到一起做活計,倒也聽了幾耳朵,倒是有意思,有那些做買賣發家的,也有那要飯的最後當了將軍的,還有趕考的最後得中了狀元的,這會兒明薇一說,才想起來可不就是聽了這些的緣故。
  劉氏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看著挺靈透,原來是個老實頭,馮秀才說的那些,不過哄著你們玩笑一陣子罷了,故事裡的事兒若當了真,馮秀才豈不早成了大買賣家了,哪裡還會給人家當私塾先生的道理。」
  蘇采薇心裡暗暗松了口氣,冷汗都下來了,卻聽蘇大虎道:「以前趕集的時候,遇上那說書唱戲的,也偶爾去湊湊熱鬧,那戲文和書裡面說的雖懸乎,卻也不是全無道理,二丫頭你跟舅舅好好說說,怎樣挑那些特別的茶,或許真有用處也未可知。」
  采薇半天才小聲道:「想來南邊的花多,那些粗茶跟花一起製成花茶,想來算特別的。」被劉氏和蘇婆子一嚇,采薇再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賣弄,只能吱吱嗚嗚的提醒,盼著舅舅是個奇才,能明白她話裡打的啞謎。
  劉大虎真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亮道:「倒是想起來一種,姐夫你還記得不,咱們躉茶的哪家茶農,把那些剩下的茶葉沫和他家種的那些茉莉混在一起熏制,雖散碎,泡了水卻分外香甜,竟是比咱們躉的那些都好吃,當時,他說若是咱們要,還有好幾挑子呢,給點錢就賣,白擱著也沒用,反正不用幾個錢,這次咱們帶些回來試試,若果有行情,倒是一樁蹊蹺的好買賣。」
  采薇暗暗點頭,她這個舅舅別說,真是個有眼光,有頭腦的人,蘇善長道:「這次讓善學跟咱們一塊兒去,有了人手,多雇上一輛車,再找個車把式搬搬抬抬的,也能多躉些貨回來。」
  劉氏忙道:「小叔也去?」蘇善長這個主意正中了蘇婆子的心思,蘇婆子本來也琢磨讓小兒子也跟去才好,這麼來回跑熟了,不說兄弟之間多個幫手,將來也是個營生,銀子更能多賺一份,跑兩年,說不準娶媳婦兒的錢就存下了……
  心裡打了這個主意,蘇婆子生怕劉氏攔著,忙道:「眼瞅就入秋了,地裡不過就那點兒玉米沒收,前鄰蘇保家的口多,地比咱家還少,正愁冬天沒嚼谷過冬呢,讓他家大郎幫幫忙,過後給一袋子穀米,蘇保娘還不知道怎麼樣樂呢,讓善學跟著他哥和大虎跑跑也好,這都十四了,也該出去見見世面,總在家裡拘著,趕明兒連個媳婦兒都討不上了。」
  蘇善學一聽,眼睛就是一亮,他倒是真想去外面看看去,聽馮秀才說的那些人情故事,一個個鮮活的在腦子裡閃啊閃,就是對不上號,蘇善學根本沒想娶媳婦兒的事,就想著跟大哥出去一趟,沒準能遇上個身手好有真本事的人,那他就拜個正經師傅學學武藝,省的自己在家瞎琢磨。
  到了晚上,劉氏把丈夫的洗腳水端出去潑到當院一頭,回了屋就見丈夫已經把貼身的衣服換了下來,拿了把剪刀坐在燈下,正一顆一顆的往外摳銀錠子,整整五個擺在炕桌上亮閃閃能晃花了人的眼。
  蘇善長道:「這是臨走你給我的本錢,一回了本我就仍縫在裡面,如今好生帶回來,你仍給大丫頭放起來吧,這是周家的銀子,趕明原封不動填給大丫頭就是了。」
  劉氏放下盆擦乾了手,摸了摸那些銀錠子道:「大虎不說你們這回要多辦些貨回來,不如仍捎了去。」
  蘇善長道:「你放心,貨已經置辦下了,到了南邊賣了車上的貨,本錢是現成的,身上只帶些散碎銀錢就夠了。」
  劉氏嘆口氣道:「雖說這買賣賺錢,可這幾個月,我在家裡沒日沒夜的擔驚受怕,就怕你跟大虎遇上什麼難處,大老遠的地兒,又舉目無親的,怎生是好,你晌午說了一半的話,可是怕咱娘憂心,故意隱下了什麼?」
  蘇善長微微點頭:「這南北隔著幾千里地的路程,水路上倒還好,就是走陸地兒的時候,進了山東,就有點不太平,遇上兩個零散的山賊,好在我們跟前面幾個跑單幫的傍在一起,那山賊一看我們人多,沒得下手,我也是想著善學是個幫手,那身力氣,三兩個漢子上前,也不見得弄的過他,若是有他跟著,也能壯壯聲勢,說不得更穩妥些,只是家裡恐更累你了。」
  劉氏聽到這裡,倒是白了他一眼笑道:「這跑了一趟買賣,倒學的會說話起來,橫豎家裡也沒什麼活計了,哪就真能累著我,如今咱兩個丫頭都大了,也能幫著我料理一些家事,還有娘呢,再不成還有多少年的老街坊幫襯著。「
  蘇善長定定望著劉氏,不覺呆住,雖兩人早已是十數載夫妻,此時的妻子笑語嫣然溫柔可親,在燈下,倒更有幾分動人的風韻,蘇善長心裡一蕩,伸手就去摟妻子的肩,低聲喚了句:「繡娘……」聲音多有纏綿之意。
  老夫老妻這麼多年,劉氏哪裡還能不明白丈夫的心思,不覺臉一紅,身子卻偎依了過去,任著丈夫擁著她往床上倒去……兩口子久別重逢,這一夜倒比新婚的時節還親熱幾分,第二日劉氏起得比平日晚了些。
  出了屋就見灶上已經做熟了飯,劉氏心裡就是一慌,只見西屋裡的簾子掀開,婆婆笑吟吟的走出來,掃了她兩眼道:「善長剛回來,地裡的活又完了,你就多睡一會兒也沒什麼,時候還早呢,這麼巴巴起來作甚!」
  劉氏臉騰的一紅了,心裡也明白婆婆的意思,是想著她給蘇家再填個承香火的小子呢,劉氏何嘗不想,只不過這些年都落了空。
  開頭那兩年,劉氏還疑惑是生采薇的時候做下了什麼病,那時正趕上年景不好,月子裡沒養太好,前幾年也找了郎中瞧過,說沒甚大礙,可沒大礙,這些年,肚子裡也沒見再有音信兒,後來索性也看開了,想來這些事兒都是上天一早註定好的,你該多少兒女都是一定的。
  倒了如今,劉氏越發覺得,生了明薇采薇也不屈的慌,如今就瞧自己這倆丫頭,論模樣兒十里八寸數得著就是明薇拔了尖,至於采薇,雖性子野了點,可這麼大點兒的孩子,能讀書會寫字的,可著整個定興縣也不見的能尋出第二個來,只不過,若是能生一個小子,倒是能安婆婆的心,也省得婆婆總惦記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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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3 00:12: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蘇婆子可不就惦記這個,雖說還有個善學,可畢竟長子是善長,若能得個長子長孫最是如意,因此這幾日便把兩個孫女挪到自己屋裡睡覺,指望兒子兒媳婦兒能鼓搗個孫子出來。
  只不過善長跟大虎,惦記著做買賣,只在家裡呆了三天,到了第四天頭上又趕著走了,這一走還捎上了善學。
  小叔跟爹都走了,家裡正經是沒個男丁了,到了秋收的時候,蘇婆子真就讓前鄰蘇保兒家的大小子蘇大郎幫忙,把地裡的玉米都收了回來。
  蘇保就是槐花的爹,家裡本來就窮,偏孩子一個接著一個的生,算上槐花足足生了八個,槐花排行老五,前面兩個姐姐兩個哥哥,下面還有三個弟妹,蘇保的爹也早早的死了,老娘還在,一家子連老帶小整整十一口人,就指望那幾畝地裡打的糧食,哪裡吃的飽。
  春夏還好些,到了冬底下,年年都得借糧食,槐花跟她上面兩個姐姐都是一過十二就忙著尋人家嫁了,彩禮多少也不挑,就是為了能給家裡省下口飯,平日蘇婆子跟劉氏常接濟。
  有了這個情分在,就是白讓蘇大郎幫幫忙,也一準應的,更何況還巴巴給了一口袋穀米,那蘇保的娘樂得嘴都合不上。
  卻忙著親自過來了一趟,進了屋就跟蘇婆子道:「不過就幫了這麼點兒忙,還巴巴的讓大郎背了一口袋穀米過去,咱兩家用得著這麼生分不,回去讓我把大郎好一頓數落,我說你嬸子給你就拿著啊,平常吃的喝的,沒少便宜你的嘴,你也不臊的慌,這不我讓大郎給背回來了,這糧食不能要。」
  蘇婆子知道這蘇保娘最是個喜歡吃甜咬脆的,占了便宜還不想落人口實,明明窮的叮噹響,還最要個臉面。
  蘇婆卻不想跟她為這點兒事打饑荒,笑道:「偏你的事兒多,一袋子穀米罷了,又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值得你這麼讓來讓去的,大郎,別聽你奶奶的,這是你嬸子給的,就拿著。」
  蘇大郎只撓著頭嘿嘿傻笑,最後還是劉氏死乞白賴的讓著,才又背了回去,采薇從外面提了茶壺進來放在炕桌上,被蘇保娘一把摟在懷裡,抓著手看了又看:「前兒我讓棗花來要花樣子,可巧你跟他嬸子都不在家,就二丫頭一個人正趴在桌子上寫大字呢,聽說我要的急,隨手就給棗花畫了一個,拿回去我一瞧,真真好看,棗花說二姐姐的字,比年上咱家門上貼的對子還好呢,你說這麼小個人兒,誰也沒教過她,怎的就這麼大本事了,可見是個有來歷有造化的。」
  采薇滿臉黑線,這都什麼跟什麼,那天棗花過來的時候,正趕上家裡就她一個人,看棗花那著急的樣子,說若是花樣子沒拿回去,說不得,她奶奶就罰她不許吃飯了,說著,眼淚都下來了,分外可憐,采薇心一軟,隨手就給她畫了一個。
  采薇現代時學的廣告設計,畫個花兒還不手到擒來,又不是讓她畫的多有意境,不過就是花樣子罷了,哪想到引來蘇保娘這一番沒邊兒沿兒的話來。
  采薇一點不喜歡蘇保娘,最是重男輕女,孫子還能當個孩子養活著,幾個孫女都跟牲口一樣對待,每日裡或打或罵,要不就不給飯吃。采薇身子扭了扭,掙開蘇保兒娘的懷,說了句:「我去喂豬。」便跑了出去。
  蘇婆子道:「你瞧瞧,就這麼個瘋丫頭,你還贊她,要我說,那寫字畫畫兒可是什么女孩兒家該幹的營生不,偏這丫頭跟中了邪一樣,每日裡就知道幹這個,正經兒的針線連摸都不摸,她爹娘聽了親家老爺的話,也一門心思由著她,要我說,即便親家老爺的話有些道理,可女孩兒家家的,縱然讀了一車書又能怎樣,最末了,還不是得找個好婆家才是個結果。」
  蘇保娘忙道:「總是咱們婦人家沒見識,親家老爺可是大門大戶的人家,將來要做大官的,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錯不了的,說到這兒,倒是忘了問,不說你們親家老爺趕了今年的春闈,可中了不曾?」
  蘇婆子搖搖頭:「都這麼容易,天下可不都是做官的了,采薇爹回來說沒中,卻在京裡買了個小院子,爺倆個一塊兒用功呢,說等下一科再去考,反正家裡有房子有地,有閒錢供著,不像咱們,不種地就連口飯都吃不上。」
  蘇保兒娘傾過身子小聲道:「如今我瞅著,你們家的運氣也到了,合該著要發家呢,那天你不在家,一個行腳的和尚從我家門前過,想是渴的狠了,便敲門要口水喝,我一瞧那和尚像個有來頭的,便讓到了院子裡做了,想著讓他給我們家瞧瞧風水,就讓棗花給捧了碗水過來,你猜怎麼著?」
  蘇婆子一貫最信這些神乎其神沒邊沿兒的事,聽蘇保娘這麼說,急忙問道:「怎麼著了?不是你家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貴人了吧!」
  蘇保娘道:「我家哪有這樣大的造化,是你家,那和尚望著你家上頭問:這後面可住的什麼人家?老遠瞅著有股子紫氣時隱時現,可見定有貴人相助,是個人財兩旺,福德造化的人家,不出兩年,定然富貴自來,過後啊,我這一琢磨,可不說的真應了,自從你家善長救了那周家老爺後,你們家可不事事順當,不說別的,就是你們家善長那多老實的人,出去跑買賣竟也成了,這定是有那貴人暗裡保著呢。」
  蘇婆子一聽,心裡也覺得有理,不過素來知道蘇保娘這人有些便宜心眼,說了這麼大片子好話,定是有什麼事,蘇婆子暗暗忖度,她再沒別的想頭,不是借錢就是想給善學說親事。
  打的主意是想把她家棗花說給善學當媳婦兒呢,這檔子事兒,蘇保兒娘年前就跟蘇婆子透了幾句,當時蘇婆子沒撿這個話頭,是因為心裡早有計量,若是擱在前些年,給兒子隨便娶了媳婦兒進門也使得,怎麼也是種地過日子唄。
  蘇婆子原是瞧著蘇保家的槐花不錯,這頭一個,年紀上合適,過了門,說不得轉年就能添個大胖小子,二一個,蘇婆子也愛槐花手一份嘴一份的利落勁兒,家務和地裡頭的活計都拿的起來,且生的白淨,是個有福有壽的樣兒。
  蘇婆子原想著,等善學過了十五,到了十六七的年紀,再找人說親,誰知道蘇保家倒著急,才十二歲的丫頭趕著就嫁出去了,還嫁給那麼個鬍子一大把的老鰥夫,倒是真捨得。
  蘇婆子也就歇了心思,後來琢磨琢磨,說不準也是好事,雖說槐花挺好,可娘家窮成這樣,兄弟姐妹,老子娘,上頭還有個奶奶,一大家子人呢,真娶過來,能眼瞅著娘家人吃不上喝不上的挨餓嗎,少不得接濟一二,日子長了,可不要把蘇家也拽拉窮了。
  更別提現在善長兄弟倆都出去跑買賣了,說不定一兩年裡就再不是此時光景,娶媳婦兒也得尋那更好的來才是。
  棗花才多大的孩子,跟采薇一邊大,蘇保娘見是個丫頭,從小又不好生養活著,如今又瘦又弱,跟采薇站一塊兒,足足矮了一個頭還多呢,誰家要這樣身子骨不結實的媳婦兒,蘇保娘倒是會打如意算盤,打量她蘇家娶不上媳婦兒呢,非巴巴要她家這個病秧子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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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3 00:12: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因猜著蘇保娘是這個意思,沒等她開口,蘇婆子就道:「什麼貴人不貴人的,還不得自己出力氣奔波勞累,那銀錢橫是沒有白來的理兒,讓善學跟這他哥一塊兒出去,也是想著都十四了,該娶媳婦兒了,出去跑跑賺幾個錢回來,也好蓋房,南邊那間小破屋怎麼指望人媳婦兒進門來!前些日子碰見鄰村李貴家的婆娘,她倒是忙著趕過來跟我說話,話來話去的掃聽我家善學,說有幾個人家拖她說親事,問我應不應,一一說來,我一聽,都是十一二的丫頭,便回了,我想著娶媳婦兒還是娶個大些的好,知冷著熱,進了門也知道疼人,老嫂子說在不在理兒。」
  蘇保娘這一聽就知道棗花的事黃了,姍姍的說了幾句閒話,便家去了,等她走了,劉氏掀了簾子進來小聲道:「可是要把他家棗花說給二叔?前兒棗花娘跟我說了一句,我裝了個糊塗,琢磨著不怎麼合適。」
  蘇婆子道:「可不就是這個意思嗎,要說棗花那孩子看著也真可憐,成天吃不上喝不上,還三天兩頭的挨頓打。」
  劉氏嘆口氣道:「昨兒我見那孩子腦門上用頭髮蓋著地兒,有塊指頭蓋兒大的破口,挺深的,血都乾了,問她,說是磕在桌子角上了,不定是她奶奶還是她爹打得呢,小子丫頭不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怎就這麼狠心,才多大的孩子,就惦記著往外說親了。」
  蘇婆子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讓她上輩子不好好投胎,非托生到了蘇保婆娘的肚子裡……」婆媳兩個唏噓一陣,劉氏出去,一轉頭瞧見采薇坐在窗台下面的板凳上,托著腮幫發呆呢,眼睛都直了,不禁道:「二丫頭,你在這兒發什麼呆呢,可都秋天了,外面風涼,回頭病了可怎麼好,還不屋裡呆著去。」
  采薇回神,走過來拉著劉氏的胳膊搖了搖:「娘,棗花也怪可憐的,能不能想個法兒幫幫她也好。」「幫幫她?」劉氏道:「怎麼幫?棗花也不是咱家的孩子,又不沾親帶故,再說,誰家不是剛填飽了肚子,哪有工夫管別人的閒事,行了,回頭娘把你和你姐穿小的衣裳給她送過去幾件,眼瞅著就入冬了,那孩子這會兒還穿著單褲單褂呢……」
  采薇又一次切身體會到自己究竟有多幸運,試想若是自己穿到棗花身上……她不禁打了寒戰,想想都心涼,更是盼著父親跟小叔能快快發財,自己的處境也能更安全些。
  這古代的女孩就跟貨物沒什麼兩樣,雖說劉氏跟蘇婆子現在對她挺好,可若是她家也跟棗花家一樣,有上頓沒下頓,說不得就會把她嫁出去,亦或是賣了給人家當丫頭,只有家裡真正富裕起來,才能過上無憂的生活。
  也不知道自己出的那個主意有沒有用,若這次果真賺了銀子回來,采薇想著,是不是鼓動爹和舅舅開個茶莊,有固定的點兒做買賣,也就有了固定銷路,把南邊的茶直接運過來就成了。
  這麼想著,采薇倒是比劉氏跟蘇婆子還要著急,從入冬下了頭一場雪開始,每天都會跑到村頭去望一望,看看她爹回來沒有,劉氏跟蘇婆子見她這樣都道:「這可是個急性子丫頭,你爹跟舅舅若知道你這麼惦記,說不得今年早早就家來了。」
  雖是這麼說,直到進了臘月也沒見著人,到了臘八這一日,劉氏一早起來就在屋裡的炭火上熬上了一大鍋臘八粥,想著自己家人口雖少,可左鄰馮秀才還未回來,就秀才娘子跟她家傻閨女兩個人,也不像個過節的樣兒,前鄰蘇保兒家別說熬臘八粥了,能吃飽飯就得念佛了,自打丈夫跟小叔都走了以後,家裡的水缸,都是人蘇保家的大郎,隔三差五來幫著挑的,等晚半晌兒臘八粥熬好了,送半鍋過去,也算個心意。
  熬上粥交代明薇采薇兩個看著火,別糊了,就跟蘇婆子兩人去院裡倒蹬鹹菜缸去了。采薇寫滿了一篇大字,用勺子攪合了攪合鍋裡的臘八粥,探過頭去看明薇上鞋面子,是個青緞子鞋面,底子正是前幾日蘇婆子納的底子,又厚又結實,看大小,該是小叔和爹爹的,不過緞子面的鞋不抗磨,沒見村子裡誰家穿過。
  采薇摸了摸那滑溜的鞋面疑惑的問:「這是誰的鞋?」她這一問,明薇的小臉刷就紅了,映著窗紙外透進了雪光,竟有一種別樣驚艷的美麗,采薇忽然就明白過來,這雙鞋定是給周子明做的。
  采薇撇撇嘴道:「不說他家有的是丫頭婆子,還缺你給他做的這雙鞋穿。」明薇抬頭伸手戳了她的臉一下:「就你事兒多,姐姐給你也做了一雙緞子面的繡花鞋呢,用你畫的哪個花樣子,倒是好看的緊,鞋面都弄好了,等著過年上了底兒,就能上腳穿了。」
  說著,從身邊的笸籮裡拿出一個粉色繡花的鞋面遞到采薇手裡:「看看喜不喜歡?」只見亮粉的緞子上繡著素雅的蘭花紋,正是那些日子她給明薇畫的樣子,繡工細膩,邊上都鑲了邊,分外精緻。
  采薇倒是真喜歡,伸腳比了比道:「這個太大了吧!」明薇抿嘴一笑道:「娘說你長的快,做大些能多穿些日子,只不過穿這樣的鞋,可不能去地裡瘋跑了。」
  采薇把鞋面子放回笸籮裡道:「不如你還給我做那些結實的粗布鞋子來吧!」明薇撲哧一聲笑道:「過了年都九歲了,難不成還想出去瞎跑,娘說,過了年讓你跟著我把針線學起來呢!」
  采薇身子一歪倒在炕頭上:「你不如現在就把我的手指頭扎成殘廢得了。」明薇瞥了眼桌子上寫的越發工整漂亮的大字道:「寫字這樣難的事,你都能寫好,做針線有什麼可愁的,讓我說,比寫字簡單的多了。」
  「在你手裡簡單,之於我卻難如登天,總之,讓我坐在屋裡繡花,我情願寫十篇大字……」姐倆個正說著閒話,忽聽院外一陣馬嘶車響,明薇采薇互瞧了一眼,臉上俱是一喜。
  明薇放下手裡的活計道:「難不成是爹他們家來了……」采薇早就跳下炕跑了出去,出了屋正瞧見,她爹蘇善長一腳邁進院來,一疊聲的喊:「娘,家裡頭的,快來見過恩人,不是恩人搭救,我們幾個的命可都沒了……」
  劉氏跟蘇婆子急忙出來,看見幾人形容,著實驚了一下,蘇善長身上又是血又是土,大虎走道都一瘸一拐的,再看後面的善學,蘇婆子不禁倒抽口涼氣,頭上纏著一層層的白布,白布上還有血漬透出來,臉上青一塊紅一塊,胳膊也用夾板掉在脖子後頭,分外狼狽。
  蘇婆子哪還顧得別的,撲過去抓住善學上看下看。一疊聲的:「天老爺,這是怎麼了,怎就弄成了這樣,敢是遇上歹人了不成……」
  劉氏也忙上來瞧丈夫,見雖狼狽卻還不妨事,這才去看那所謂的恩人,只見院外頭兩匹高頭大馬上翻身躍下兩個人,一老一少,少的……劉氏不禁愣了一下,何曾見過如此俊逸的少年郎。
  十六七的年紀,攏發包巾,玄色長袍用一根墨綠絲絛系住,腰間跨三尺青鋒,外罩一件同色錦緞毛裡斗篷,生的真真體面,俊美星目,脣紅齒白,雖俊俏卻渾身帶著一股殺伐凜冽之氣,令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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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旁邊老一些的,其實也不能說老,看山區五十上下,雖也是一身江湖人的打扮,卻鶴發童顏,很是慈善。
  蘇善長道:「這兩位就是恩人了,不是遇上恩人,不說財物,便是性命也交代了,這位是雲大俠,這是木少俠,多虧他們相助,捉住歹人,奪回財物,又護送我幾個家來。」
  劉氏一聽心裡暗道僥倖,急忙拉著明薇采薇倒頭便跪了下去磕頭,忙請到堂屋裡說話。
  明薇畢竟是許了婆家的,有年輕男子在,磕了頭便避到了裡屋,采薇卻定定望著那個木少俠發呆,心裡嘆了一輪又一輪,真有男人長的這麼玄幻,眉是眉,眼是眼的,而且那氣勢,活脫脫一個氣質內涵兼具的偶像型男,還有他腰間的那柄看起來古樸卻如神秘非常的劍,不知道是不是像那些武俠小說裡寫的那樣,出劍便是一道寒光,劍氣迴盪,瞬間能殺人於無形。
  這就是傳說中的江湖人啊!活生生的江湖俠客,一時間,采薇心裡把金庸書裡那些男主角挨個比照了一遍,最後覺得這位木少俠誰也不像,又誰都像,有點博采眾家之長而獨樹一幟的意思。
  她正YY的起勁,不防被蘇婆子扯了一把:「這丫頭髮什麼呆呢,來客了,還不去倒茶。」轉回頭仔細問了經過才知道。
  蘇善長兄弟和劉大虎這一趟真真極為順當,到了南邊便商量著索性壓一回寶,賣了帶去的貨物,所得銀錢全買了那不值錢的茉莉花茶,裝了整整一船,就趕著北上了。
  到京的時候,正是十一月中,即便價格實在便宜,比那最下等的粗茶還要便宜許多,可茶棚一次也沒多要,只買去了半挑子,說怕吃茶的客官不認,誰知不過三天就回頭了,說客人都說香甜可口,吃了茶還非要買些家去,那半挑子兩天就賣光了,生意倒是異常好,剛進了臘月,那一船茶就賣的丁點不剩,那些主顧還紛紛定了下一趟的貨,定錢都交了。
  貨賣完了幾個喜滋滋的便往家走,眼瞅著進了定興縣,卻遇上一夥賊人,不是正巧遇上雲大俠和木少俠,恐性命就丟在家門口了。
  蘇婆子急忙念了幾聲阿彌陀佛:「這青天白日的,怎的竟會有賊人,難道就沒了王法不成。」
  雲大俠捋了捋鬍子道:「在外做生意最忌諱露財,實話說,我跟簫兒,是從京城一路跟著你們過來的,那夥人也不是尋常的盜賊,乃是幾個專乾殺人越貨買賣的江湖人,就尋你們這樣的買賣人下手,從南到北我跟蕭兒追了他們小半年,那幾個人在京城就盯上了你們,只是你們這一路都走的官道,進了定興縣,想是你們著急回家,趕了夜路,那幾人才決定下手。」
  這位雲大俠倒是頗為可親的人,雖是江湖人,身上卻沒什麼江湖氣,娓娓道來原委,蘇善長幾個才恍然大悟,也不禁暗暗捏了把汗,真是那句話,不是獲救,就是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蘇采薇提了茶壺進來,劉氏接過去,剛倒上茶,就見蘇善學撲通一聲跪倒地上,咚咚磕了幾個頭道:「求雲大俠收了我當徒弟,教我些武藝拳腳,一能防身,二來也能護住家裡老少的安生。」
  這位雲大俠還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個人物,年少時因一身功夫加上不羈的性情,得了個綽號雲中客,真實的名字是唐秉,舊年幽州之亂的時候,曾效命軍前,封過大將軍的,後天下太平,便仍回歸江湖,遊歷四方,徒弟也只收了一個,便是旁邊的木簫,這麼多年卻沒再動過收徒之念。
  如今蘇善學這一跪下來,唐秉還真動了心,當時因路上得遇上個故人,便耽擱了些時候,他們師徒趕到的時候,已有些晚,那幾個人已經動起手來,按說那幾個人是江湖人,下手狠戾,毫不留情,這三個人都是身上沒功夫的莊稼漢,一動手,還不立刻交代了性命,哪知道就是這個蘇善學,不知從哪兒弄了條大腿粗的木頭,掄起來呼呼作響,倒把幾個強盜逼退了一些,拖延了這半刻,待他們趕到,才救了命。
  唐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雖是個最平常的莊稼漢,力氣卻大的出奇,若是得名師導引指正,或可有些成就,而且,這家看起來也是樸實純善之家,便起了慈心道:「我的徒弟都要跟我四處遊歷,你若要當我的徒弟自然也不能破例,你上有慈母長兄,撇家舍業的跟我去了,便是我應了你,他們可願意」
  蘇善學一聽,站起來扭頭便跪倒在蘇婆子跟蘇善長身前:「娘,大哥,你們就讓我去吧!」黑的臉上一雙大眼滿含希冀,蘇婆子的眼淚都掉下來了,可就是說不出什麼話來,心裡自是不捨,養到這麼大,不就指望著娶媳婦兒生個孫子,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待要不準他去,素來知道這二小子是個實心眼子,又怕他憋悶的壞了。
  正為難呢,卻聽大兒子道:「娘,這一趟過來,兒子跟大虎也商議了,不如就在咱們定興縣城裡開個茶莊,每年只跑一趟南邊,把貨直接運過來,不拘哪兒的主顧,都來茶莊提貨,風險便小了很多,善學既願意學武藝,也不是什麼壞事,不過幾年,等學好了本事仍家來,娶媳婦兒過日子,豈不好。」
  蘇婆子抹了抹眼淚,知道她攔也攔不住,微微點點頭,蘇善學眼睛一亮,起身重又跪到唐秉跟前,喊了聲:「師傅……」
  唐秉倒是沒想到這家人如此開通,想著多一個徒弟便多一個吧!說不得趕明也是蕭兒的臂膀,笑著扶起他道:「我這裡沒這麼多規矩,也沒立什麼門派,不用那些繁文縟節,只一點,你需謹記,大丈夫有可為有可不為,這是你師兄。」
  蘇善學深深一鞠躬,喊了聲:「師兄。」蘇采薇歪著腦袋看小叔這個新出爐的師兄,只見仍是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只是眸中的凜冽之意減了些許,稱了聲:「師弟。」
  蘇采薇的光在他臉上轉了又轉,只見雖仍舊面無表情,但一雙眼睛真真漂亮,跟他飛入鬢角的劍眉組合在一起,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俊美,采薇琢磨,這是不是就是書裡的鳳目修眉……
  她這麼明目張膽的注視,木蕭就是塊木頭都有感覺了,更何況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微微眯眼看過來,正和采薇對上。
  木蕭自幼習武,又跟著師傅遊歷天下,懲惡揚善,身上自然帶著一股煞氣,即便一張臉長得十分俊俏,敢這樣跟他對視的人,也絕無僅有,更別提一個看上去才十來歲的小丫頭,可她就是不閃不避,反而咧開嘴對他笑了笑,這一笑,木蕭倒是不覺一愣。
  只聽師傅唐秉道:「既要跟我去,不定三五年也不能回轉,師傅便在這裡等你三日,也全你母子兄弟之情。」
  這樣一來,唐秉跟木蕭便在蘇家住了下來,住在蘇善學的南屋裡,善學搬到了母親房裡。
  俗話說,臘七臘八凍死一家,雪是停了,可西北風一刮,冷的地都要凍裂了,這樣冷的天,一大早蘇采薇還在被窩裡,就聽見窗戶外頭唰唰的聲音,眼珠子轉了轉,一骨碌坐了起來,著急忙慌的往身上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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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明薇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還早呢,冷的緊,再睡會兒吧!」采薇搖搖小腦袋:「你聽聲音,南屋裡的木頭舞劍呢,我得去看看是個什麼套路?」
  蘇明薇撲哧一聲道:「他既是小叔的師兄,便是你我的長輩,木頭木頭的叫,提防娘聽見數落你的不是。」
  采薇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穿上鞋就跑了出去,穿過爹娘的屋子,劉氏正收拾被褥,一眼看見她,還沒叫住她,已經早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劉氏搖頭嘆氣,這丫頭越發有些神怪。
  蘇采薇跑到院子裡,果見木蕭正在院裡的空地上舞劍,一把劍寒光閃閃,舞將起來,身體跟著閃轉騰挪宛若蛟龍出海,真是帥的天怒人怨。
  蘇采薇看的津津有味,木蕭一趟劍法耍完,只瞄了她一眼就面無表情的回南屋去了,一進屋就看見師父正看墻上的一副字,昨日進來已是掌燈時分,因此並未仔細瞧墻上掛的什麼字,這會兒一看,即便木蕭,也不禁微微有絲笑意露出來,不是什麼詩詞名句,只是一句最尋常的話,掛在這鄉村土墻上,卻頗得韻味:「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長。」
  木簫這時候並不知道,這幅字是出自那個沒事兒就喜歡看著自己發呆的小丫頭之手,事實上,這時期的采薇之於他,雖然有些古怪,卻不過一個鄉下小丫頭罷了,後來看到師弟的家書,才恍然,當年那副頗有韻味的字,竟然就是這個小丫頭寫的,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臘月初十這日,蘇善學背了個包袱,跟著唐秉和木蕭走了,舅舅劉大虎也辭別姐夫一家,趕回家去過年。
  正趕上縣城裡的大集,蘇善長便想進城去走走,也是想著先去看看行情,年後就要把茶莊開起來。
  要說這茶莊開在京城自是最好,可京城是天子腳下,不說那鋪面值多少銀錢,便是出的起這個錢,京城官面上地面上那些事兒也打點不起,又是沒根兒沒葉兒的外鄉人,更沒有個三親六故的門路可尋,買賣若不好,竟等著賠銀子了,若好了,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呢,倒不如從近便的定興縣先開個鋪子試試,若生意好,再慢慢尋北邊的門路,若生意做起來,手裡有了銀子,門路也就不愁了。
  打了這個主意,善長便跟蘇婆子和劉氏商量,也想問問他娘,看看有沒有什麼老親戚在城裡的,他一提,蘇婆子真就想起了一個:「說起來倒是有一門可走的親戚。」蘇善長忙問:「什麼親戚」
  蘇婆子嘆口氣道:「這門親戚提起來,你大約也還記得些,你有個大表姑是跟咱們占著親的,原先就住在鄰村的莊子上,你小時和咱們家也有來有往,你可還記得?他家小子原跟你一般年紀。」
  蘇善長道:「娘一說,我倒是記起些影子,趕是她家有個大表姐,賣給城裡富貴人家當丫頭的那個大表姑?」
  蘇婆子點點頭道:「就是她,那時候我們私下裡還說,你這大表姐的命不濟,那幾年連年鬧災荒,丫頭還頂不上個牲口的價錢,那些富貴人家也不拿著當人使喚,賣進去,不明不白死的多了去了,但能有口飯吃的人家,都不捨得賣了閨女去當丫頭,哪想到你大表姐那麼個脾性的人,竟是個心高有本事的,在那富貴人家當了幾年丫頭,倒是沒怎樣,且好吃好喝的養著,肉皮也細粉了,模樣也俊了,後來被縣衙的師爺給瞧上了,求了家去當了個二房,第二年上就得了個大胖小子,這師爺正愁沒後,這一來,樂得直擺了三天流水席,後來沒過兩年,師爺家的大房夫人不知怎的,得了個極重的症候,竟是撒手走了,那師爺便把你大表姐扶了正,成了正經的大房夫人,後來你表姑夫死了,家裡沒個頂梁的漢子,你大表姑便賣了房子地,帶著兒子進城投奔她大閨女去了。」
  說著,輕輕嘆口氣:「她跟咱們家雖然沾著親,卻是一表三千里的遠親,以前都是貧家小戶的,來往走動著也還有些情面,後來人家富貴了,咱家也好去攀附,讓人家知道了,說咱們攀高枝,一來二去也就生疏了,如今你既要去城裡做買賣找鋪面,不如登門去尋這個門路,卻不能空著手去,尋常的東西也不見得能入她的眼,倒是你從南邊帶回來的那些精細布料和茶葉,挑了好的帶去些,或可有些體面,若她真念舊認下你,你便說我老了,這些年越發惦記這些老親戚,囑你來走動走動也就是了,不管怎樣,這鐘啊你得去撞一撞,萬一要是撞響了,豈不省事。」
  因有這個緣由,臘月十五這一日,天剛濛濛亮,蘇善長便起來了,剛收拾好,還未出門就見裡面小間的門一響,采薇走出來道:「爹,我跟你一起進城趕集去。」被她娘瞪了她一眼道:「姑娘家街面上瞎跑什麼,讓人家笑話你。」
  蘇采薇癟癟嘴道:「娘,你看我,誰又瞧得出我是個丫頭呢。」劉氏這才你發現,可不嗎,這丫頭這一年長得飛快,個頭竄的,跟她姐明薇差不離高了,便拾不著明薇的舊衣裳,這丫頭又是個淘氣喜歡到處鑽的性子,那些鮮亮的好衣裳做了,也等著年節時才給她穿,平時便把她小叔穿不著的那些半舊衣裳改了,給她磨著穿,穿破了也不心疼。
  今兒穿的正是善學舊年間的一件青布棉襖,這丫頭也不喜梳抓髻,只把頭髮歸總到頭頂扎起一個揪,用個青布頭巾裹了,站在哪裡,真就活脫脫一個小子,哪有半點丫頭相。
  蘇善長笑著哄她:「你跟爹去做什麼?集上亂的緊,有那專拐小孩去賣的壞人,回頭拐了你去賣了換錢。」
  蘇采薇眼角抽了抽,心話兒自己看著有這麼傻嗎,眼珠子轉了轉,想著怎麼也得琢磨個由頭,讓爹帶著她進城去才好。
  蘇采薇真是憋壞了,這一年多,就在蘇家莊這一畝三分地兒轉悠了,至多去地裡看看收麥子種玉米,再遠就甭想,好容易有這麼個機會,她怎麼能放過去,再說,這一回爹爹跟舅舅的生意這樣成功,也給了她巨大信心,看來她那一套挪過來還是大有可為的,不過光憑空想也不是法子,得親眼去瞧瞧才行,或許就讓她尋到什麼商機,也好提醒爹爹莫放過去。
  以她看,這個爹雖然運氣不差,可人真有些古板,說白了沒有商人該有的圓滑機變,若以後銀錢多了,還是多買些地,最妥當,想來地主家的小姐,過的日子也不賴。
  蘇采薇給自己設定的目標相當美好,但前提是得先賺來足夠的銀子,賺錢上面,她比她爹娘更急不可待,所以這一趟,她勢必要賴著跟去。
  蘇善長看女兒大眼睛嘰裡咕嚕轉了不停,一張小臉粉妝玉琢,可愛的不行,不禁喜歡上來,抱起她道:「好,爹就帶我們采薇進城逛逛去。」
  劉氏道:「這丫頭如今越發沒個姑娘相,你還這樣寵她,趕明寵的更不像樣子了,看將來怎麼結果?」「怎麼結果?有什麼大不了,橫豎以後有我這個爹養活著呢,是不是丫頭。」蘇善長倒是想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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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3 00:12: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采薇不禁咧開嘴笑了起來,就是說的,幹嘛非得嫁人啊!要是按照蘇婆子跟她娘天天念叨的話,好像她一生下來除了嫁一個好人家,就沒別的用處了似的。
  看著這爺倆兒,劉氏也沒轍,采薇這丫頭在家最小,從上到下都不覺偏著她,偏到現在,就偏出這麼個瘋丫頭來,不過這瘋丫頭也不是全無是處,針線上是不成,可鬼主意倒是挺多,寫的字好,畫的那些花樣子也中看,有時候出個主意,也頭頭是道。
  還別說,劉氏這一回還真有點信那個姑子批的八字了,明薇的命自然不用說,嫁到周家,富貴便全了,至於采薇,真是有些賊運道,就說丈夫跟大虎這回的生意,聽了她的胡說八道,竟是錯有錯著,更賺了大銀子回來,不然,也沒有本錢去開什麼鋪子,若是按這樣的運道,何愁不發跡,蘇家真有那一天,這富貴綿長的批語可不就應了,不用指望別人,自家就富貴綿長了。
  因此也不過略數落兩句,便任著她跟著丈夫去了,爺倆兒剛到了村頭,正巧趕上老蘇頭趕著牛車去城裡送酒,便搭了便宜車。
  這老蘇頭是個孤寡老頭,沒兒沒女,原先有個婆娘也早死了,就一個人守著家裡的幾畝地和一個窖口過活。
  蘇老頭釀的酒雖不算香醇,卻十里八村只他這一個酒窖,有那婚喪嫁娶的事兒,都用他的酒,偶爾有城裡酒肆圖便宜的,也要他的酒,便送去一趟,即便如此,也賺不了幾個錢,這年月能吃上頓飽飯就得念佛了,平常誰家還有那個閒錢打酒吃,婚喪嫁娶也不是天天都有,好在家裡沒什麼人口,裡外就他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時候,叫上村里幾個小子來幫幫忙,臨了,給上一罈子酒就是了。
  有這點兒酒勾饞蟲,村裡的小子們都巴不得來老蘇頭這裡幫忙,麥收那陣子,善學把自家地裡的活幹完了,也過來湊了個熱鬧,幫著老蘇家收糧食,發酵,做酒糟,正趕上老蘇頭在哪裡發愁,想找個會寫字的人。
  村裡頭識文斷字的就一個馮秀才,偏馮秀才一年到頭不在家,以前蘇老頭都是把酒罈子上貼的招牌,趕在年時,求馮秀才一總寫了,夠一年上使的,可巧今年生意好,才過了半年,便用完了。
  蘇老頭這邊正著急上火,被善學知道後笑道:「這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家小侄女就會寫大字,我去叫她來幫你寫就是了。」
  老蘇頭自然也聽說了,蘇家二丫頭跟著他親家老爺念了幾天書,可這寫字是那麼幾天就寫的好的嗎,不過也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等采薇來了,幫他寫了一個,他一瞧,雖不如馮秀才的好,卻也齊整,便分外歡喜,有用的時候就尋采薇來寫,一來二去,采薇倒是跟蘇老頭混的熟了。
  老蘇頭一個人過的年頭長了,性子難免有些孤僻,是村子裡有名的倔老頭,家裡養了頭老黃牛,農忙時犁犁地,或套上車拉拉酒,平常白閒著,卻也輕易不借人,村裡人知道他這個脾性,後來也沒人來找他借了。
  因此他主動招呼蘇善長爺倆兒搭車,蘇善長還真有些意外,不好拂逆他的好心意,便抱著女兒坐上了牛車,剛坐上去,蘇采薇就甜甜的喊了聲:「蘇爺爺。」平日輕易沒個笑模樣兒的老蘇頭倒脆生生應了一聲,繼而一老一小倒是聊的甚為熱絡,把蘇善長反而撇到一邊去了。
  蘇善長哭笑不得,仔細來聽,竟都是些釀酒上的瑣碎事兒,采薇跟蘇老頭套近乎,也是因為對釀酒有極大興趣,上大學的時候,她們宿舍的人做過葡萄酒,梅子酒,米酒,就是沒做過正兒八經的黃酒,那時候也沒條件,不得她折騰,這回遇上老蘇頭,便勾起這些來。
  有一陣子見天的去老蘇頭的酒窖,老蘇頭覺得她一個小丫頭問這些有趣,便也沒存沒留,把那怎樣制曲,怎樣釀造,怎樣成酒,怎樣辨別,怎樣勾兌……一一都講給她聽,原當個樂趣,哪想她倒是記住了,還巴巴的當個正事琢磨起來。
  今兒遇上老蘇頭,正好把想的事說了:「蘇爺爺,這些酒您總說有些澀,不夠綿長香醇,我回去想了,是不是你用的水不對。」采薇琢磨了些日子了,這裡的人都喝井水,井水打上來,有時候是混的,需放在水缸裡沉澱幾日,才能使,這樣的水用來釀酒自然不是上上之選。
  老蘇頭道:「老輩子傳下來就是用這水,若不用這水可用什麼水釀?」蘇采薇語塞,蘇善長拍拍她的小腦袋道:「別跟著你蘇爺爺攪亂,小孩子家懂什麼?」
  老蘇頭卻道:「可別小瞧了你家這丫頭,聰明著呢。」手裡的鞭子一甩,牛車走的快了些,正是臘月裡的天,土道上還有未融的積雪,一陣北風刮在臉上跟刀子剌一樣疼,蘇采薇暗暗叫苦,哪想到會這麼冷,一張小臉被風吹的紅通通,忽然臉上一熱,她爹兩隻手擋在她的臉上,把她往懷裡摟了摟小聲道:「讓你非跟著出來,回頭凍掉了你的小耳朵。」
  老蘇頭不禁笑起來:「哪就冷成這樣了。」說著從腰間拽出酒葫蘆遞給蘇善長道:「冷了喝口酒就暖和了。」
  蘇善長倒也沒客氣,灌了幾口,酒一下肚,倒真不覺得冷了,一路晃晃蕩蕩,看見城門的時候,太陽已經升了起來。
  進了城,蘇善長抱了采薇下來,又謝了老蘇頭,才領著女兒去了,因帶著些東西,便想著先去親戚家投投路,再出來逛也不晚。
  蘇善長聽他娘說,那位師爺原先就住在縣衙後街裡,蘇善長領著采薇到了縣衙後街,先尋了個茶棚坐下,給采薇買了塊熱糕餅,要了兩碗茶,跟茶棚老闆掃聽。
  茶棚老闆是個熱心腸的老婦人,又見這父子雖是鄉下人,打扮的也算乾淨,渾身上下也沒見個補丁,尤其他家小子生的極齊整,又愛笑,嘴又甜,讓人一看就喜歡,便跟他說:「你說的可是那位姓杜的師爺?」
  蘇善長忙道:「是。」老婦人道:「你這親戚真是多少年沒走動了,竟不知早已捐了官,如今是咱們定興縣的縣太爺呢,衙門口向著南開,你去門上一問便知了。」
  她這一說,蘇善長倒猶豫了,若還是個師爺,算個白丁,他尋上門去還好說,如今貴為縣太爺,門上看門的那些,看自己這樣的鄉下人,恐連傳話都不會傳的,這個高門檻可怎麼攀的上去。
  茶棚的老婦人一看他那為難的神色,就明白了一二,小聲問道:「你是縣太爺那邊的親戚呢還是夫人那邊的?」
  蘇善長一愣:「這有什麼分別不成?」那老婦人笑道:「有分別,有分別,一看你便不是經常進城的人,咱們這位縣太爺可是有名怕婆娘,聽說夫人還是個丫頭起的家,不想竟如此有手段,轄制的咱們這位縣太老爺死死的,若說是老爺這邊的親戚,盡早別尋這不痛苦,若是夫人那頭的,你直接去門上一說,再沒這樣靈便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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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蘇善長再也沒想到是這麼個光景,蘇采薇也是好奇的不行,這樣的傳奇人物,簡直就是女中豪傑,她是真想見識見識,遂拽了拽她爹的衣袖道:「那些門上的下人,多是愛財,爹不如舍幾個錢給他們,讓他進去通報,若是成了,便進去走走親戚,若是不成,不過沒了幾個錢罷了。」
  茶棚的老婦人笑道:「你家這小子嘴巧心靈,又生了這麼個俊俏模樣,趕明兒一準討個漂亮的媳婦兒家去。」茶棚的其他人一陣大笑,蘇采薇臉上有些掛不住,蘇善長也笑了起來,恐采薇的皮性子上來,忙謝過茶棚老闆牽著采薇走了。
  到了衙門口,正趕上一個青衣小廝要從偏門進去,蘇善長急忙上前答話,可巧這小廝不是旁人,正是夫人身邊得用的人,喚做柳二,最是機靈會看眼色的,一聽是夫人那頭的親戚,再略一打量形容,不像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況且他眼尖,一眼就掃到蘇善長褡褳袋裡鼓鼓囊囊的,猜著是來送禮的,便沒拿大,反而分外客氣的問了名姓,讓他們在門外稍待,他進去通報。
  蘇善長倒是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眼瞅著這叫柳二的小廝就走了,被蘇采薇下死力的拽了拽衣袖,才回過神來,忙取了半吊錢塞了過去:「小哥辛苦一趟,這些留著打酒吃。」
  這人會辦事兒,柳二得了錢,更是定了心,若是來打饑荒的窮親戚,哪有如此大方給賞錢的,雖說瞧穿著不算多體面,可說不準就是個腰裡橫的。
  柳二顛顛兒的跑進去報信,因府裡只有一位少爺,且尚未娶妻,倒是沒那麼多規矩,後面他們這些小廝也可走動,他邁開腿直接進了後衙。
  進了院,瞧見老夫人身邊的婆子立在門外,就知道老夫人也在,想著這可正好,尋了夫人跟前的丫頭報了進去。
  因這位縣太爺的夫人娘家姓趙,故此都喚一聲趙夫人,趙氏一聽,倒是半天沒想起來,便轉頭問她娘:「可記得有這麼個親戚?」她娘道:「莫不是蘇家莊的咱家那門表親?」把柳二喚進來細問名姓,一聽說是蘇善長,老婦人道:「可不就是他嗎,算起來是你的表兄弟。」說著便讓人去那邊府裡尋兒子趙鵬過來,卻被趙氏夫人攔住道:「娘您先別忙,不是尋上門來打秋風的吧!」
  那柳二忙道:「奴才瞧著,倒不像打秋風的窮親戚,穿的齊整,還帶著他家小公子,好生稀罕人的模樣。」
  老婦人倒是一愣:「我模糊記的他就得了兩個丫頭,這一提我倒想起來,前些日子進府的粗使婆子便是蘇家莊上的人,我還略掃聽了一下,倒是說了一件奇事,說這蘇善長救了一個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定了門兒女親家,這位舉人家裡是那富貴門庭,聽見善長兄弟又跑南北的買賣,指定是賺了錢,不然,他家老娘那個性子,定不會允他上咱們門上來的。」
  趙氏道:「若如此,倒可常走動。」讓柳二把人帶到前面花廳奉茶,想著讓老娘和兄弟先去支應探探來意再說。
  蘇善長沒等多長時候,便見柳二笑眯眯的跑出來,客氣的道:「我們老婦人一聽高興地什麼似的,讓我趕緊請進去呢。」
  蘇善長暗暗松了口氣,領著采薇從側面的小門走了進去,頭一回進到這樣的府邸宅門,蘇善長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更別提四處看了,只跟著柳二順著廊子往裡走。
  蘇采薇倒是不時扭頭看看四周,心裡不禁暗暗稱奇,一個知縣竟有這樣體面的宅院,可見這位杜知縣若不是個貪官,便肯定是個會經營世俗經濟的能人,或許是那位河東獅的夫人也未可知。
  拐了個彎進了一進齊整院落的花廳,很是精雅,一進來撲臉兒就是一股融融暖意,屋裡的軟榻上坐著一個衣著體面的老婦人,邊上一個跟采薇爹差不多年紀的男子。
  蘇善長倒是還記得這個大表姑的樣子,雖說變了不少,倒是也能認得出舊年模樣兒,忙上前跪倒磕頭。
  老夫人讓兒子攙起來道:「倒是你哪個娘的不是,這麼多年才讓你來走走,弄得咱們親戚家都生分了,鵬兒,這是你善長兄弟,我記得,比你小一個月的……」
  蘇善長便把帶來的禮物奉上,只說是他娘執意要帶來的,老夫人倒是也沒推辭,笑著收了,又說了會兒話,才讓放了蘇善學父女出府。
  等他父女出去了,趙氏才從屏風後轉出來道:「這個表兄弟看著老實倒是個有成算的,巴巴的找上門來,定是有事相求,卻隻字未提,只說來走親戚,他家那個小丫頭生的真真俊俏,扮成個男孩子,莫一看倒像哪畫上的童子一樣,且眉眼機靈,我倒稀罕的緊,若是咱們家的丫頭就好了。」
  趙氏的老娘道:「我瞧著也好,雖是鄉下丫頭,卻生的白淨,不大認生,嘴也甜,心思也靈。透」。
  趙氏翻了翻蘇善長送來的衣裳料子,不覺頷首:「是個見過世面的,這是正經的杭錦,秋天那會兒,我跟老爺去了趟孫知府的宅院,他家內眷就穿的這個,離老遠我看著就好,也是這樣一個顏色,映著他家花園子裡開的正好的菊花,黃橙橙的那麼鮮亮,只是這樣的杭錦都是南邊的布料,在咱們這定興縣的綢緞莊裡卻少見,我那幾件杭錦的衣裳都好生收著,平常輕易不捨得穿,等到了年節才讓丫頭拿出來上上身,更何況,這茶葉,我瞧著也不是那世面上的貨色,想也是從南邊兒帶來的,他既送了這樣的厚禮,所求之事定然不易。」
  略沉吟片刻,扭身對他兄弟道:「你去置辦些年禮,趕在年前帶上兩個小廝去他家走一趟,見了面,就說咱娘的腿腳不好,讓你去瞧瞧表嬸子,你在他家坐坐,探探他的口風,若是咱們抬抬手能辦的小事兒,你就直接應了,若是難拿主意的大事,你便尋個託詞,回來跟我商議。」
  趙鵬應一聲出去了,趙氏這才發現大半天沒見著兒子,忙喚了婆子進來問:「少爺去了哪裡,怎的這半天不見人?」婆子道:「跟著陳先生出去了。」趙氏知道陳先生是個穩妥的人,這才放下心。
  不說趙氏這邊怎樣,單說采薇,跟著父親出了縣衙,小廝柳二直送出偏門到大街上,還說要派車送了家去,是蘇善長推辭說還要去辦點雜事,柳二才回轉。
  蘇善長領著采薇走出老遠,還不禁回頭望瞭望,這親戚是不是走到太順暢了些,蘇善長本來也沒指望人家怎麼幫忙,只不過是想求個安心,在城裡開買賣,有個官家的親戚震唬著,或許能太平些。
  蘇善長現如今倒是覺得,做生意也不是件多難的事兒,等茶莊開起來,以後的家計還愁什麼,也不盼著大富大貴,衣食無憂平安和樂就是了不得的福氣了。
  一想到這個,心裡越發暢快,伸手抱起采薇道:「咱們市集逛逛,爹給你買一套新的硯台筆墨使喚,再多買些大紅紙回去,今年咱家的對子福字都交給你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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