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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桃妖 - 《茶家閨秀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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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4 00:06: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尤其周家這上上下下的奴才,沒有個不貪財的,張碧槐母女身邊的人也一樣,一百兩銀子買通了張碧槐她娘身邊的婆子,問出那個和尚的底細,狗屁和尚,就是西郊善緣寺側門外,擺算卦攤兒的神棍,因為自小得了什麼病,腦袋不長頭髮,經常冒充和尚騙人錢財,不過得了十兩銀子的好處,就在周家胡說了一通,估摸也沒當回事,做下這事之後,也沒往旁出去,仍就在善緣寺外擺攤騙錢。
  采薇讓王寶財去尋了他兩回,第一回編了個瞎話說家裡頭不大安生,問他可有本事驅邪祟,那個假和尚一見王寶財穿著體面,出手大方,顯見是大家宅門裡的管事,心裡不免有些嘀咕,他自己的本事自己最清楚,卻又舍不得這樁大買賣,便問王寶財是什麼邪祟,可否去看看。
  王寶財便說等回去先討了主子的示下,丟下一吊錢就走了,更勾起了這假和尚的貪心,想著銀子,倒是成天盼著王寶財再來,行不行的先去看看,萬一就讓他碰上便宜呢,卻隔了五天都沒見著王寶財的影兒。
  原以為這檔子買賣黃了,可第六日王寶財卻來了,說這就去,還預備了車馬,假和尚忙不迭的收拾了東西跟著王寶財去了,他剛走沒多遠,另一輛馬車過來接走了善緣寺的方丈慧遠大師。
  說起這個善緣寺,還有些故事,當年定國公大破蠻軍後班師回朝的時節還是先帝臨朝,天子鑾駕一直迎到西郊,正是善緣寺的山門前,當時善緣寺叫福隆寺,是座不怎麼起眼的小廟,又在京郊,香火也平常,天子駕臨卻是百年難遇的一回。
  當時的太子還不過六歲大,跟在先帝身旁,定國公所率的得勝大軍到了福隆寺這裡停下,定國公感念天子隆恩,叩拜聖駕,天子攙起老臣贊道:「有卿家這樣的良臣猛將,我大明百世無憂矣,當即封定國公爵位世襲罔替,又問府上可有千金,聞得有一嫡出孫女,今年剛滿一歲,閨名清月,正巧被奶娘抱著跟隨父親來接祖父。
  先帝便說抱過來我瞧瞧,封家長子忙親自抱了上來,皇上接在手裡端詳半晌,當時六歲的太子也探著頭看,被生人抱著,小丫頭卻不哭不鬧,剔透的眼珠轉了轉,忽然衝著太子咯咯咯笑了起來,笑聲清脆悅耳。
  皇上看看懷裡的小丫頭,又看看身旁的太子,笑道:「你們倆倒是有善緣,索性就把她給你當媳婦兒吧!」
  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話封家的長孫女就成了太子妃,乃至後來及笄之後大婚,如今正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連帶的封家也更為顯赫。
  後太子登基,念及前緣,下旨大修福隆寺,改名善緣,有了這番因由,善緣寺的香火也因此鼎盛起來,如今善緣寺的方丈是得道高僧慧遠,原在南邊一座寺裡修行,偶然結識定國公,因兩人都好棋,遂成好友。
  封家長孫女落生之時,封家長子一封家書送到軍營,家書到時,定國公正和慧遠大師對弈,定國公隨口把孫女的八字說與了好友,玩笑著讓他給瞧瞧命數如何。
  慧遠大師一推算道:「你家得了這樣一位貴女,日後定貴不可言。」後果然應了這話話,慧遠大師也應定國公之邀,當了善緣寺的方丈,善緣寺也成了遠近聞名求姻緣算命的靈廟,只不過慧遠大師卻不再給人批八字算命,更別提請去家裡了。
  采薇秉著廟裡就求香火錢的原則,愣頭青的闖進了善緣寺,一出手就捐了一千銀子的香火錢,要求見慧遠大師,小沙彌說他們方丈師傅不在,出去會友去了,采薇不禁嘀咕:「當和尚的不好好在廟裡頭念經,瞎跑什麼?」
  小沙彌當沒聽見,後采薇連著來了四天,到了第五日才見著本尊,前面幾日不過託辭,慧遠大師就在後頭禪房裡呢。
  采薇接連來了四日,每日一千兩銀子的布施,慧遠方丈倒真想會會這位出手豪闊之人,小沙彌只說是個看上去十五六的公子,慧遠倒想不出,京城哪家公子有這樣大的手筆。
  因此,第五日讓小沙彌把采薇請到了後面來,采薇一進禪房,慧遠就不禁失笑,還說誰家的公子,卻是個小姑娘,不過行動打扮卻輕易瞧不出破綻,想來是男裝扮的久了。
  采薇打的主意是,把張碧槐母女找的假和尚弄回去,再尋個有名望的真和尚辟謠一下,她姐的地位就徹底安穩了,張碧槐母女誣陷她姐剋夫克子的事兒,也能真相大白,她再以此為由頭,跟周家講條件,讓她姐順利搬出周家,以後即便她不在,也沒人欺負的著她姐了。
  另外這也是她姐一塊心病,她得從根兒上除了她姐的心病,讓她姐認清張碧槐母女的險惡用心,蠻費事,蠻周折,但為了明薇一輩子的安生,采薇覺得值。
  掃聽來,掃聽去,就這個善緣寺的慧遠老和尚最權威,因此她就來請他,誰知道銀子都花了五千兩才見著本尊,都說她的東籬軒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采薇倒覺得,這當和尚才是個日進斗金的營生。
  既見了本尊,采薇便把事兒說了一遍,慧遠聽了笑道:「你想讓我跟你回去,給你姐批批八字,讓你姐婆家的人都知道你姐的命數?」
  采薇眼巴巴的點點頭,慧遠不禁暗笑一聲,這丫頭真挺有意思,慧遠問她:「京城內外不知多少寺廟高僧,怎的你非要請我去?」
  采薇嘴角不禁抽了抽,心話而這不廢話嗎,不過還是道:「旁的和尚不可信,唯有大師的話才當真。」
  慧遠又道:「若是披了你姐的八字,果真剋夫克子,便要如何收場?」采薇倒是沒想到這老和尚如此囉嗦,咬咬牙道:「若真如此,不與大師相干。」
  慧遠這才捋了捋鬍子道:「如此,老衲明日就跟施主走一趟吧!」采薇這才心滿意足的去了。
  她剛出去,從裡間走出一個威武體面的老人道:「怎的如今你也幹起這樣批八字的營生了,還巴巴的出了你的廟,上月裡我聽說有個南邊來的鹽商,抬著一萬兩銀子,請你去他家的新宅子瞧風水,你都回了,今兒倒貪起這幾千銀子了。」
  慧遠笑道:「這位小施主極有趣,費了這麼大周折,就為了洗清她姐的冤屈,這份情誼,殊為難得,再說,那個假和尚打的是我善緣寺的旗號,差點就壞了人家性命,我便走一趟又何妨。」
  老人笑了:「這小子倒生個極好的模樣兒。」慧遠道:「比你家孫子如何?」老人道:「不相上下。」慧遠笑道:「你如今越發眼拙,怎的卻沒瞧出這是個丫頭。」後老人再見采薇,想起今日之事,不覺暗嘆緣之一字,果真妙不可言。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且說采薇接著慧遠大師,到了周家,早就知會了周伯升知道,慧遠大師誰人不知,平常便是你官居一品,想見上一面都不容易,更別說還請了家來。
  昨個采薇跟他說,請了善緣寺的慧遠方丈明兒來府裡瞧風水批八字,周伯升還以為自己聽差了,後確定是真的,卻更不信,采薇跟他說明兒一早就去接,周伯升仍半信半疑,直到前面管家跑進來說:「老爺,老爺,蘇二姑娘真把慧遠大師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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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4 00:06: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周伯升這才信了,急忙迎了出去,慧遠大師他是見過的,佛誕日,他曾去善緣寺禮佛,遠遠瞧見過慧遠法師帶著眾僧在大殿裡誦經,這會兒一見著,忙呼了一聲佛號道:「敝府俗事,怎敢攪擾大師清修。」
  慧遠道:「大人不必多禮,是這位小施主布施了香火,老衲走一趟也應當。」周伯升掃了采薇一眼,心下暗疑,采薇費了這麼大周章請來慧遠大師,絕不是看風水這樣簡單,恭迎著慧遠大師進了正堂。
  內府裡的消息傳得快,慧遠大師又是得道高僧,平常日子誰見的著,周夫人和張碧槐母女,忙著就來了,可一進正堂,周夫人心裡就不禁咯一下,雖說見著了慧遠大師,可這架勢明明就是一副三堂會審的樣兒。
  可來都來了,橫是不能再回去,只得進來坐在一邊,采薇低聲吩咐三月,讓她去請她姐和周子明出來。
  待到人都到齊了,采薇才道:「今兒請了周家上下過來,是有一件冤枉案子需得平一平。」
  張碧槐臉色一變道:「你還要怎樣,你姐的病不都好了嗎?」采薇道:「我姐的病是好了,可剋夫克子的命數還沒改呢,寶財,把那個假和尚帶上來。」
  假和尚一進來,張碧槐母女的臉變的一點兒血色都沒了,周夫人咦了一聲道:「你,你是那個說明薇剋夫克子的和尚……」
  假和尚掃了眼那邊張碧槐母女,腦袋耷拉下來,連句話都說不出了,周夫人也不禁暗驚,原先說是大兒媳婦兒心眼小,又年輕,做下先頭的事來,不見得真想治死弟媳婦兒,如今看來,這一步一步,竟是籌劃的天衣無縫,這份心機,不得不令人齒冷心寒。
  張碧槐畢竟年輕,這一見事情敗露,嚇得不行,死死抓住她娘,身子一個勁兒的哆嗦,張碧槐她娘畢竟見過風浪,穩了穩心神,開口強辯道:「這和尚跟我們母女什麼幹係,二姑娘你想一盆髒水潑到我們娘倆身上,可不能,大哥大嫂,你們可不要聽外人的話就信了實,這和尚是底下婆子請來的,我們娘倆二個怎知底細。」
  采薇不禁冷笑一聲,倒是撇的一干二淨,周夫人道:「既然有造化請的慧遠大師下山,就勞動大師給我這兩個兒媳瞧瞧八字吧!」
  讓底下的婆子把張碧槐和明薇的八字呈上來,慧遠大師接過算了算,開口道:「這位四月初八生的女施主,倒是個旺夫的命數,命中該得兩子,這位十月初一的女施主嗎……」慧遠大師略沉吟片刻,周夫人忙問:「這個如何?」
  慧遠大師嘆口氣道:「此生辰八字卻不大妥當,犯了天煞,卻是個孤星的命數……「張碧槐母女臉色一白,周伯升忙問:「何為孤星?可要緊?」
  慧遠大師念經似的唱了幾句:「劫孤二煞怕同辰,隔角雙來便見坉,醜合見寅辰見巳,戌人逢亥未逢申,初年必主家豪富,中主賣田刑及身,喪子喪妻還克父,日時雙湊不由人。」
  慧遠這頓似是而非的話念叨出來,采薇雖不懂這些玄學命理,也大約聽出來,是個極不好的命,雖為了洗清她姐的冤屈,倒不曾想有如此的意外收穫。
  周伯升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不禁落在大兒媳婦兒身上,細想起來,可不靈驗的不行,這個侄女剛落生的那年,張家狠狠發了一筆橫財,可惜沒多久妹夫就死了,死的更是蹊蹺,好好的在官道上走著,忽然驚了馬,馬車翻到溝裡,馬卻沒事,趕車的把式也不過摔斷了腿,只他妹夫滾落下去,磕在一塊大青石上當場斃命,那一天正是十月初一,侄女的兩歲生辰。
  後嫁進周家,從她一嫁進來子聰的身子就不怎麼好,隔三差五病著,尋了不知多少大夫,都說無事,不過身子虛,孩子懷了三個,一個都沒留住,周伯升越想越心驚,看了妻子一眼。
  周夫人比丈夫更疑心,怪不得這家宅不寧,卻原來出了個掃把星,張碧槐被公婆的目光看得渾身發寒,往她娘身後縮了縮。
  張碧槐娘氣的滿臉通紅尖著嗓子道:「你這老和尚真真胡說,我這丫頭自生下來便尋人看過命數,都說是有福有祿的,怎的到你嘴裡就成了孤星命,想是你拿了蘇家丫頭的銀子,安心要來害我女兒的。」
  周伯升低喝一聲:「胡說什麼,這是慧遠大師,當今皇后娘娘的命都是大師算過的,怎會為了區區銀子打誑語,莫再胡說。」
  張碧槐的娘道:「我哪是胡說,昨兒郎中來給我瞧病,順便診了碧槐的脈,如今又有兩個月的身子了,怎會是孤星命。」
  周伯升兩口子愣了愣,眉間剛揚起喜色,想起慧遠大師的話,又不禁愁眉緊鎖,忙問:「這孤星的命數可有化解的法子?若有,還請大師賜教。」
  慧遠大師道:「若這一生多多行善積德,又能遇貴人相助,倒可得安生。」周夫人聽了心都涼了,大兒媳婦兒先前剛做下了缺德事,差點害了明薇的命,哪兒來的行善積德,忙問:「去哪裡能尋貴人?」
  慧遠大師掐指算了算道:「這貴人卻更不易,需的六月初六寅卯相交時辰生的貴女才成。」「啊!六月初六……「後面的三月失聲叫了出來。
  周夫人忙道:「莫不曾,你這丫頭卻知道個這樣的人?」三月瞧了他們家姑娘一眼,沒吱聲,其他人哪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貴人竟然就是采薇,真真冤家路窄,別說讓她扶助,這位二姑娘不落井下石已經要念佛了。
  慧遠大師呼了一聲佛號,把采薇看了又看,忽然道:「施主倒是個財源廣進福祿雙全的,將來必然夫貴妻榮子孫滿堂,旺家旺財旺夫旺族旺子孫……」
  三月實在撐不住撲哧一聲笑道:「大師可真會說話,我們家姑娘連親事還沒影兒呢,哪兒來的夫貴妻榮子孫滿堂,若說財源廣進旺家旺財倒是靈驗的。」
  采薇都開始懷疑這據說得道的高僧,其實也是個假冒的神棍吧!不然,怎的說出這麼些諂媚好聽的話來。
  慧遠大師卻道:「不用急,不用急,兩年之內必有紅鸞星照,到那時,女施主念及今日老衲一番良言,記得給善緣寺多布施些香火也就是了。」說著,起身道:「俗事已了,老衲當回去清修。」
  張碧槐娘卻一步衝上來道:「且慢,你說我閨女是孤星命,如今我閨女肚子裡都有了孩子,可見你剛說的話不作數,你當著我大哥嫂子的面兒說清楚。」
  慧遠卻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還是多行善事吧!老衲告辭。」領著小沙彌出了正堂,周伯升忙送了出去,張碧槐母女臉色更加難看。
  周夫人看著張碧槐母女,是越看越覺得,慧遠大師的話可信了十分,這一樁樁一件件,可不都在這兒擺著呢,即便張碧槐肚子裡如今又懷了孩子,周夫人的心也熱乎不過來,先頭也不是沒懷過,哪個留住了。
  在周氏冷淡的目光下,張碧槐委屈的不行,眼巴巴看著她娘,張碧槐的娘,心裡清楚,慧遠大師這一篇話說出來,比一百個和尚來批八字都有用,就算是親侄女,她哥和嫂子也不見得能容下,以後她母女這日子,別說在周府裡獨大,就是想討個安生恐怕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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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張碧槐越想越恨,瞥眼看見采薇,越發恨上來道:「都是你這丫頭使壞,變著法兒的要害我女兒,我跟你拼……」說著,竟瘋了一樣撞了過來,采薇還真沒想到這婆子要跟她拼命,沒防備她,眼瞅就撞到她身上了,虧了明薇身後兩個婆子眼疾手快,一邊一個架住她。
  三月氣的臉都變了,早就壓著這母女的火呢,衝上來左右開弓就給她兩個嘴巴子,指著她大罵:「你個瘋婆子,跟你閨女做下這些個沒臉不積德的事兒,合該有這樣的報應,還敢來衝撞我們家二姑娘,呸!動了我們家二姑娘一根汗毛,你一家子都賠不起。」
  采薇低喝了聲,三月看了看她家姑娘,才低著頭退到一邊,采薇微微嘆口氣道:「我平日怎麼教你的,忘了不成?」
  三月眨眨眼道:「沒忘,姑娘說過有仇必報,絕不隔夜。」周氏聽了,都不禁狠狠咳嗽了一聲,采薇白了她一眼道:「就記著這個呢,我還說狗咬了你一口,難不成你要咬回去,咱們是人,又不是畜生。」
  張碧槐娘道:「死丫頭,你不得好死。」蘇采薇目光一冷,卻笑了:「實在對不住,想來剛才你也聽見大師的話了,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倒是有些人缺德事做多了,想落下個好下場,恐不容易。」
  周伯升回來看見這裡一團亂,眉頭鎖了起來,揮揮手道:「還不扶著姑太太回去歇著,還要鬧多大的醜事出來,這個假和尚,找人送進官衙發落。」瞧了張碧槐一眼深深嘆口氣,對著明薇和周子明緩聲道:「明薇的身子剛好些,別在這兒站著了,子明,扶著你媳婦兒回去歇著吧!」
  采薇卻道:「姐姐慢走一步,我還有一事要說明白。」
  周伯升頗複雜的看著采薇,前幾日倒小看了這丫頭,還說自己幾句好話哄住了她,卻沒想她私下裡把這些人都找了來,拿住了證據,又請了慧遠大師,這一環扣這一環,竟是丁點兒疏漏都沒有,把碧槐母女在她姐身上使得壞,一分不減全找了回來,鬧到如今,卻還沒有後話。
  周伯升嘆口氣道:「如今還有什麼話不能說。」采薇道:「我姐當初得了個剋夫克子的名聲,怕剋死旁人,便挪到了偏院子去自生自滅,如今清楚明白了,剋夫克子的另有其人,我姐的身子弱,更懼怕這刑克之人的厲害,住在一個院子裡,恐被剋死了還稀裡糊塗呢,好容易撿回條命,這麼丟了豈不冤枉,若是讓我姐姐夫分出去,也為難了親家,周府西邊的宅院,我買下了,與周府打通,進出也便利,那邊院子幽靜,姐夫在哪裡讀書用功,也無雜事相擾,就讓她們分到那邊去住吧!」
  周伯升哪會不知道自家宅子西邊兩個宅院近日都換了新主,先頭還說誰家這樣利落的買宅子收拾,如今卻明白過來,這個蘇二姑娘是一早就打好的主意,讓她姐挪出周家的。
  周伯升看了看那邊臉色慘白的大兒媳,又看了看明薇,想起慧遠大師的話,心裡沒個不起疙瘩,就算他們兩個老的命硬不怕,難不成周家要從此斷了香火,倒不如順了采薇的意思,讓老二兩口子先挪出去,也不是分家,就是兩下裡住著,也免得再起事端,不過那宅子在蘇家名下卻不妥當。
  想到此,周伯升道:「我也正想著把宅子往外擴擴,西邊那個院子用了多少銀子,這個錢我周家出,就撥給老二兩口子住就是了。」
  采薇不禁暗暗撇嘴,真是那句話,死要面子活受罪,周家既然樂意出銀子,她也不攔著,反正那邊從上到下使喚的丫頭婆子奴才小廝都是她蘇家的人。
  周子明也暗暗歡喜,倒不成想是這麼個結果,扭頭看著明薇,卻發現,明薇定定望著張碧槐發呆,不知道想什麼呢。
  采薇花了五千兩銀子,前後費了這些周折,終於讓她姐順利分出了周家,雖說最終張碧槐母女沒怎樣,可落了個刑克之名,想來以後的日子也順暢不得了,尤其張碧槐又懷了孩子,采薇倒期望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說不準生個傻子或是畸形出來,那這母女便再無翻身之日了。
  采薇心情大好,操持著幫她姐挪院子,她也搬到自家的宅子裡去住,在周家看著這些勢力的下人,心裡就不暢快。
  收拾了整整三天,挑了個宜遷居的好日子,挪了出去,挪出了周家,采薇卻發現,她姐仿似還有些心事,便尋了這日屋裡就她姐倆的時候,私下裡問她。
  明薇才道:「以前在家時,你總跟我說,事事需提防著,人心難測,我都當了耳旁風,總覺得人心本善,何必把人想的那樣壞呢,嫁過來後,我事事守著禮,張氏縱然屢次為難,我都隱忍了,卻不想無仇無恨的,她變著法兒的想害我的命,現在想來,不是四月給妹妹捎了信回去,還不知怎樣光景呢,想想都心寒,還有,我那個失了的孩子,說不準也是張氏母女使得壞,就怕我先一步生下孩子。」
  采薇點點頭道:「那時候,張氏可曾給你送了什麼東西或吃食?」明薇道:「我也知道好歹的,好容易有了孩子,怎會不精心,吃食上都讓四月把著……」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婆婆讓她身邊的婆子連著給我送了一個多月的安胎香,讓我日日點著,那個香一點,我就覺得渾身懨懨的不爽快,想著是婆婆送來的,也點了一個月,後來孩子沒了才收起來。」說著,喊了四月進來問:「那些安胎香都收在哪裡了?」
  四月道:「我收在廂房的頂櫃裡了。」采薇道:「找出來我瞧瞧。」不大會兒功夫,四月取了個小匣子進來,采薇打開看了看,實在看不出什麼,便道:「把這個給我,我出去讓人分辨。」
  拿出去交給王寶財,到了第二日,王寶財就進來回說:「藥鋪子裡的掌櫃說,這哪兒是安胎的,裡面摻了丹砂,若是點的時候長了,滑胎是必然的。」
  王寶財出去了,采薇才跟她姐說:「你婆婆身邊那幾個婆子張家母女早買通了,肯定半截換了香。」
  好半晌,明薇才道:「果然是她,竟是如此歹毒的心腸。」采薇道:「那母女如今得了報應,只不過,以後姐要對人有些戒心才是,即便姐夫也一樣,他要是再弄個像錦繡那樣的丫頭進來,你就得拿起主母的手段,把她制服帖了,不然,還不知要翻出什麼風浪來呢。」
  明薇小聲道:「你姐夫說,以後就我們兩個,再無旁人了。」采薇不禁翻翻白眼,沒好氣的道:「信了男人的話,母豬都能上樹了。」三月四月都笑了起來,明薇沒轍的看著妹妹。
  忽見夏清進來回道:「周媽媽來了。」采薇不禁哼了一聲道:「如今倒是趕著往這邊湊乎。」
  周媽媽臉上帶著個諂媚的笑,進來規矩的行了禮道:「我是給二姑娘送信兒來的,禮部尚書府裡一早送了帖子來,指名給二姑娘,哎呦呦!真真是一品大員府裡的出來的,就送信的兩個僕婦都體面的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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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尚書府?」采薇不禁暗暗沉吟,自己頭一回來京城,在這裡哪有相熟之人,更何況這樣一品大員的宅門,接過名貼打開一瞧這才記起來,前幾月鄭心蘭捎給她一封信,信裡說隨父進京述職,想來她爹又高升了。
  那婆子道:「來送信的人說姑娘是她家五姑娘的手帕交,聽說姑娘正在京城走親戚,讓姑娘得空去尚書府會友呢。」
  采薇收起帖子道:「勞煩媽媽跑了一趟。」瞧了三月一眼,三月會意,拿出一吊錢給了她,那婆子還假裝推辭了一番才收下。
  待婆子走了,明薇道:「你不最厭煩周府裡的下人,打起賞來卻不手軟。」采薇道:「這便是沒法子的事了,周府的下人勢力,要想使喚著順當,打罵一頓還不如銀錢靈便些,往往這些下人最會壞事,若不是她們欺上瞞下幫著張碧槐母女,你哪有前面一場大災,不必討好他們,但投其所好,乃是最有用的手段。」吃了一次大虧,明薇對妹妹的話很是信服,倒仔細聽著,也入了心。
  第二日,采薇便去了尚書府,真不算遠,就隔著幾條街,青石長街,朱紅大門外,兩隻威武的石獅子頗為體面,采薇繞過正門,去了側門停下,讓三月送了帖子進去。
  不大會兒功夫,兩個健壯的婆子抬著一停小轎出來,行了禮,請采薇坐上去,引進儀門外方落轎。
  采薇下了轎就看見儀門外立著鄭心蘭的大丫頭點翠,見了采薇忙行禮道:「二姑娘安好,可讓我們家姑娘好生惦記。」說話兒,引著采薇進了內府。
  只見府內曲折迴廊,繞著一泓清澈碧波,好體面的一座深宅大院,假山湖石,蒼松翠竹,隱著圍墻軒館,皆崢嶸秀美,一眼望過去仿佛畫中美景,卻不防自己入了畫境。
  過了一彎矮墻便進了一個頗幽靜的院落,正中三間正房,兩側挎廂房,院內圍種著兩顆垂絲海棠,可惜如今已是十月,若是到了暮春花期,柔蔓迎風,垂英鳧鳧不知何等風情。
  鄭心蘭迎出來,就瞧見采薇打量她院裡的海棠,不禁笑道:「如今可有什麼看頭,等春天的時候你再來,我們在樹下高燒紅燭,賞花吟詩,才是好消遣。」
  說著,拉著采薇的手進了裡面,坐在窗下的炕上,采薇略打量屋子一遭,富貴自不用說,難得是清貴雅致。
  鄭心蘭端詳她半晌兒埋怨道:「既進了京,又知道我家也在京裡面,怎的不自己過來,卻非讓我巴巴的去請你來。」
  采薇道:「家裡有些事兒耽擱住了,一時沒得閒,鄭姐姐莫怪妹妹怠慢才是。」鄭心蘭想了想不禁打趣道:「我知你跟我不一樣,管著你們家的大買賣呢,倒虧的生個女孩兒家,若生個小子,還不知怎樣折騰呢,你那個東籬軒,我兩個哥哥去過,都贊一聲好,說可惜開在冀州,若是在京城,他們也好常去吃茶,這次進京來,難不成打的這個主意?」
  她姐的家事自然不能跟鄭心蘭提,反正自己也有這個心思,便點頭道:「我家舅爺在西郊有座閒置的宅院,我正想著怎生收拾呢。」
  點翠撲哧一聲笑道:「二姑娘倒真把做買賣當成個正經事了,以後成了親可怎麼辦?」三月道:「我家姑娘說,這輩子不找婆家了。」鄭心蘭笑眯眯的道:「若是你家二姑娘真不找了,杜家的少卿公子豈不落了空。」
  采薇一愣,記得年上,還聽說乾娘盼著鄭家的兒女親呢,如今怎麼推到她身上來了,鄭心蘭伸手擰了她的臉一下道:「少這樣瞧著我,真當我不知道呢,杜少卿那心意就差掛到大街上去了,便是瞎子都能瞧出來。」
  采薇有些尷尬道:「鄭姐姐……」一時卻也不知該怎麼解釋。鄭新蘭卻頗為豁達:「我爹娘原先是有意的,可我說,人家無意做什麼非要強扭著,我爹娘便不再提了,得了,說這些卻沒趣,年上別後,我惦記了這些日子,好容易在京城又見了,以後需的多來陪姐姐說說話兒。」
  說著,嘆口氣道:「也就這幾年了,以後不知怎樣山南海北的,想見面還不知什麼時候呢,且自在一時是一時吧!」
  自此後,采薇便常過來鄭府走動,便是她忙的沒空閒了,隔了幾日,鄭府也必讓婆子來接,禮部尚書乃是一品官,周伯升不過一個六品督察,平常便是見著了,連上去搭話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私下往來,人家是天子寵臣,一品大員,官大一級壓死人,剛何況差這麼多,想巴結都尋不到門路的。
  可這樣人家的姑娘卻跟蘇采薇是手帕交,每每思及次,周伯升都想不明白,更別提周府裡上下的人了,如今一個個見了二奶奶,再不敢有半點兒怠慢,倒是趕著上好,把張碧槐母女丟到了一旁。
  張碧槐母女暗恨不已,可也沒法子,蘇采薇這一番攪合,她母女哪還有什麼地位,能保著主子的體面,已是看著碧槐肚子裡周家的骨肉了,母女倆也明白,如今肚子了這塊肉才是救命稻草,將來生出個小子來,她母女說不準還有翻身的機會,不然,這輩子甭想壓過二房去了,因此越發著重養著胎。
  周子聰挪到別的院子裡去了,收了房裡一個丫頭做妾,輕易也不過來瞧瞧張碧槐,周夫人也是忌諱著慧遠大師的話,隔著十天半個月才讓婆子過來問問胎,旁的便也不大理會。
  母女倆得了這番惡報,卻一點反省後悔都沒有,仍舊暗恨不已,想著得了機會翻身,入了冬,周老太太接進京裡來,總歸偏心自己的親閨女,老太太勸著兒子兒媳兒,仍讓周子聰挪回了張碧槐的院子,虧了明薇早挪了出來,每日不過晨昏定省,少了不少麻煩,有了采薇這個妹子在後頭戳著,周家老太太也沒敢刻意為難。
  采薇抽空給表舅寫了信去,說西郊的宅院她要了,用作東籬軒之用,列出一張詳盡的明細單子,讓大表舅幫著置辦,置辦好了,明年讓王寶財過去運回來。
  大表舅接了信一瞧,不禁跟他爹道:「我說這丫頭不差,您瞧瞧她寫的這些單子,木料,山石,用具,人工,竟是樣樣俱全的,她是真想把南邊的園子挪到北邊去了,再瞧她畫的這個圖,什麼東西做什麼用,放在哪兒,樣樣精細妥帖,真真是個胸有丘壑的丫頭。」
  高老爺子看了看,是園子的縮略圖,一一注了名稱,竟是比那些蓋園子的圖紙還細緻些,也不禁失笑:「這丫頭念書畫畫的機靈心思,都用到這裡了,倒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一點也著急,她娘快要愁死了。」
  可不嗎,劉氏如今就愁采薇的親事,明薇那些事,采薇輕描淡寫的給他爹寫了信,如今她爹的身子不大好,生不得大氣,即便如此,善長接到信也很氣了一陣,心裡也清楚,定是采薇隱下了不少,讓人寫了信去,讓采薇想怎麼著就怎麼著,蘇家雖不是當官的,可也什麼都不怕。
  這些事卻沒同妻子和母親提起,只說明薇不過小病,將養些日子便大好了,倒把善學立了軍功要進京受封的事說給了母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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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4 00:07: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蘇婆子聽了歡喜的直念叨,一個勁兒說:「祖上積德,祖宗保佑……」催著善長備了上供的東西,在祖宗牌位前禱告了好些天,劉氏卻催著采薇家來。
  眼瞅著到了年根底下,采薇也得算賬分紅,她姐這邊如今也好利落了,兩口子倒是過的親近熱乎,采薇便趕在臘月二十前回了蘇家莊。
  剛出了,著實禁不住她娘和她奶日日念叨她的親事,尋了個託詞就跑到冀州去了,到了開春大表舅來信說,她置辦的東西都齊了,人工也都尋好了,正好他要送茶進京,也不用寶財再跑一趟,他順道運過來就是了,讓她去京城裡等著,東西一到便可開工。
  采薇心裡算著好生收拾幾個月,到了入秋時,京城的東籬軒可望正式開張納客,善長終是怕她一個人來回跑不方便,跟著她一起進了京。
  四月裡,南邊來了信,議和之事已成,新蠻王隨南征大軍一起回京,朝見天子,願納貢稱臣,小叔也來信說最晚五月初便能進京。
  蘇家這邊的宅院收拾齊整,蘇善長便親自回去接了母親妻子和采薇的弟弟過來,等善學一到京城,便能一家團聚了。
  蘇家這邊喜事迎門,連帶著周家也跟著臉上有光,周伯升是眼瞅著蘇家一步步騰達起來的,如今蘇善學進京,往小裡說,也得封個參領,那可是正三品的武官,真是那句話,莫欺少年窮,哪知道什麼時候就富貴顯達了呢。
  這日正跟妻子在屋裡說這些事,外面張碧槐身邊的婆子跑進來道:「回夫人話,大奶奶要生了。」
  周夫人忙站了起來道:「算著日子還差一個月呢,怎麼這時候就要生了……」忙吩咐去喚產婆,一邊往後邊院子裡走來,不管怎麼說,大兒媳婦兒肚子裡是周家的骨肉,若生下個小子,周家香火有繼,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張碧槐母女生怕這個孩子有閃失,精心養著,平常連床都絕少下,生生就在床上躺了八個多月,不想就這樣躺著,孩子還是沒足月便動了胎。
  雖未足月,因張碧槐平日動都不動,到了生產的時候,便成了難產,在炕上嚎了一晚上,終是生了下來,卻是個兔脣的女嬰。
  周夫人想起慧遠大師的話,心都涼了,便再不聽婆婆和小姑子說什麼,讓子聰重又搬了出來,房裡的妾氏正巧有孕,便做主抬了二房,把張碧槐母女,冷在院子裡,任她們自生自滅,連帶那個兔脣的孫女,也不大理會。
  張碧槐一腔指望落了空,加上難產傷了元氣,產後又調養不當,不上幾月就病的起不來炕了,真真的報應不爽。
  蘇家上下忙著迎接小叔,蘇婆子跟劉氏也沒空閒再叨叨采薇的親事,采薇樂的輕鬆,越發忙活起東籬軒的事來,還有竹茗軒也要開在京城。
  這還是大表舅勸蘇善長的說:「善學立了軍功,回京封賞,說不得以後就在京裡頭扎了根兒,有了這個根基,蘇家的竹茗軒開到京城來也順理成章,善學又還沒成親,怎樣也要有家人在一起才妥當,再說,明薇的婆家也在這邊,采薇的東籬軒也正收拾著,難不成你放心把兩個丫頭獨著擱在京城裡。」
  善長聽了表弟的話,便跟妻子私下裡商量,劉氏也道:「我瞧著咱娘的心氣,等小叔子回來,便不捨再分開了,也著實惦記著善學的親事,不是又學本事又打仗的,說不得孩子都滿地跑了,如今卻連個媳婦兒都沒有,不如就聽大表弟的勸,把鋪子開到京裡來,還有采薇,杜家那檔子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若還在蘇家莊,采薇跟杜家少爺難免碰面,婚姻事即不成,兩人再見面走動卻不妥當的,回頭讓人知道了,不定說什麼閒話呢。」
  蘇善長哼了一聲道:「他杜家就算是個四品知府,杜少卿才高八斗貴不可量,也沒得正妻還沒著落,卻想娶采薇過去當二房的理兒,趙鵬那天跟我一提,我差點把他當場轟出去,打量我的采薇尋不著人家了不曾,巴巴的送上去讓他家輕賤。」
  劉氏嘆口氣道:「你如今這脾氣越發急了,采薇還不是你慣的,小時候念書識字還說的過去,如今拋頭露面,把做買賣當成了正經的大事,成日的不著家,要我說,便是賺了金山銀山回來,沒個體面的婆家,以後可如何?難不成要在家當一輩子老姑娘嗎,便是你想給她招贅個女婿回家,采薇的性子,可能瞧的上誰,杜少卿那孩子不差,又對采薇有心,那幾年我還真惦記了這樁事,可你大表姐哪個人心高,總想著攀高枝,倒是瞧不上咱家。」
  善長哼了一聲道:「我還瞧不上她家呢,這才當了幾年官太太,倒是把她自己的根底兒都忘的一干二淨了,拋頭露面怎麼了,誰娶了采薇,都是他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縱然來個一品大員家的公子求親,采薇若不點頭,我這個當爹的也由著她。」
  劉氏倒撲哧一聲樂了:「你想的倒好,人家一品大員家的公子會巴巴求娶咱家的姑娘,行了行了,我說不過你,橫豎都是你父女的理兒,你們想怎麼著怎麼著吧!過了年就十六了,老這麼耽擱在家裡,有你急的時候。」
  采薇邁進屋就聽見她娘最後這句,不禁接了一句:「急什麼?」三月打起簾子,她走了進去,李氏一見她,哼了一聲道:「著急你出門子找婆家的事,多大的姑娘了,成日就知道往外跑。」說著,打量她一遭搖搖頭:「穿這樣男人的衣裳,難不成就是男人了,早晚不得尋個婆家收場。」
  采薇嘿嘿一笑,湊過去坐到她娘身邊道:「娘,您跟我奶要是閑的慌,非要保媒拉纖的,就給我小叔張羅一個唄!我小叔可還沒媳婦兒呢!」
  和尚在西屋聽見采薇的聲音,蹬蹬蹬跑過來,正好聽見采薇說找媳婦兒,嚷嚷著:「找媳婦兒,找媳婦兒,娘,我也要媳婦兒。」
  善長笑了,抱起他放在自己懷裡,點點他的小鼻子尖道:「我們家和尚都想娶媳婦兒了,跟爹說說,想要個什麼樣兒的媳婦兒啊!」
  和尚聽了,真歪著小腦袋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看了他二姐道:「我要找個二姐這樣的媳婦兒,長的好看,還能陪我玩。」
  采薇伸手拍了他腦袋一下:「臭小子,想的蠻好。」和尚巴巴的伸出小胳膊:「二姐抱,二姐抱……」采薇只能把他抱到自己懷裡,和尚湊在她臉上啪嘰親了一口說:「二姐你別急,等我長大了,娶二姐當媳婦兒。」那個正經的模樣,逗的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正說著就聽外面丫頭喊了聲:「大姑娘來了。」如今蘇家的院子跟明薇住的院挨著,雖不連著,中間就隔了一條小街,出了這邊的側門就能進去那邊,來往頗為方便,明薇便時常過來瞧她娘。
  劉氏進京時第一次見著明薇,雖說養的好多了,可看上去依然沒在家時圓潤,小臉兒都有些消了,心疼的不行,明薇想起前些日子受的委屈,一看見親娘,哪兒還忍得住,娘倆抱著頭哭了一場,過後劉氏疑心閨女受了什麼委屈,忙著問了,明薇知道,那些事采薇沒跟她們娘說,如今都過去了,何必讓她娘再跟著難過,便說沒什麼,只說孩子沒了,養了幾個月才好,想起爹娘來,不得見面,故此難受,劉氏這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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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4 00:07: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娘家就在自己隔壁,小叔眼瞅著就當了大官,周家從上到下,再也不敢慢待於她,明薇也學了個乖,加上如今有了主心骨,還怕什麼,明薇如今算想明白了,嫁到哪兒,娘家都是女人一輩子的靠山,沒個娘家在後頭撐著,便是受了委屈,都沒個給你抱不平的,不過,采薇這樣的妹子,估摸可著大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明薇在一邊瞧著她妹子給她平冤昭雪,使喚出那些手段來,令周家上下的主子下人對她又敬又怕,自己是她的親姐姐,便是沒妹子的十分剛強,也該知道珍重自己,這條命總歸是爹娘給的,讓旁人害了去也對不起爹娘,因此,倒是下了心思學著管家理事,她婆婆也是這個意思,讓她跟在身邊手把手的教她。
  善長一看兩個閨女都在,便尋個由頭去前頭了,留下她母女三個說體己話,劉氏拉著明薇的手仔細端詳了端詳道:「今兒氣色比那日又好了些,前兒我聽說,你們家大爺屋裡的姐兒不大好,如今可怎麼著了?」
  明薇道:「那孩子吃不得奶水,整日整夜嚎哭不止,公婆也不大上心,昨個倒是不哭了,聽那邊的婆子說,哭不出聲兒了,估摸過不了一兩日了。」
  「阿彌陀佛……」劉氏念了句佛:「真真作孽,可不是要債來的孩子,落生了一場,卻才活了這幾日,她娘還不知怎樣疼的慌呢。」
  采薇道:「娘,您不知道周府這位大奶奶,最是個想得開的,生下一看不是男胎,連理都不理,要我說這孩子去了倒好,便是僥倖養活大了,以後還不知受什麼罪呢。」
  劉氏道:「你說的倒是輕鬆,趕明出了門子有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哪能不心疼呢。」
  采薇一聽,又提起了出門子的事兒,忙尋了個藉口跑了,剛出屋,就聽劉氏在屋裡喊:「早些家來,一個姑娘家,總在外頭逛像什麼話?」采薇吐了吐舌頭,帶著三月跑了。
  劉氏不禁嘆口氣,明薇道:「娘,采薇知道輕重的。」劉氏道:「便是你妹子是個天上少地下無的,可找婆家,誰樂意找個成天往外跑的,小門小戶的沒準行,別說你爹,你妹子,就是我都瞧著都過不去眼,雖說著急,也不能真委屈了你妹子不是。」
  明薇想起慧遠大師的話,笑道:「娘莫急,那日慧遠大師來我們府上,說采薇的八字著實好,是難得一個福祿雙全財源廣進的命格,旺家旺夫旺子旺族,還說兩年之內必有紅鸞星照,應著采薇的親事呢。」
  劉氏一聽忙問:「慧遠大師?剛進了京的時候,就聽說西郊有個善緣寺的香火最靈,那裡的主持便是慧遠大師吧!給當今的皇后娘娘批過八字的,是不是他?」
  明薇點點頭,劉氏眉間一喜,繼而又愁道:「話是這麼說,可如今連個影兒都瞧不見。」明薇道:「常聽人說,婚姻事都是打一生下來,月老就牽好紅線的,誰跟誰都是註定了,當初在蘇家莊的時候,也沒想我能嫁到周家來,姻緣到了,自然就成了。」
  劉氏點點頭:「這話倒是在理兒。」說著小聲問明薇:「肚子裡可有喜信兒了?不行,尋個精婦人脈息的郎中好生瞧瞧吧!如今子明房裡就你小兩口,怎的還沒有?」
  明薇臉上一紅,低聲道:「這個月的小日子遲了十來日,這幾日身上也越發犯懶,倒是還沒瞧郎中,不知道是不是,我想著再過些日子,若是還這樣就八九不離十了,到那時再尋郎中來瞧。」
  劉氏一喜忙問:「這幾日吃飯如何?」明薇搖搖頭道:「不大好,正經的飯吃不下幾口,倒是娘從家裡帶過來的醃梅子,對心思,每日都要吃上半盞,我還說過來再要些,比外頭買的好吃的多。」
  劉氏道:「那是你妹子年上回去鼓搗出的東西,家裡頭醃了好幾大罐子呢,也帶過來不少,一會兒你回去捎一罐子,需記著,雖是愛吃,也不可多吃,我瞧你這個樣兒,十有八九是有了,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莫再有什麼閃失才好。」
  娘倆正說著話兒,就見明薇的丫頭春華走了進來,行過禮忙回道:「大奶奶屋裡的姐兒剛頭沒了。」明薇一聽,站起來就往外走,劉氏一把拽住她道:「著什麼慌,你這懷著孩子,可別去那院子裡,沒足月的孩子,身上不幹淨呢,回頭衝了邪可不好。」明薇應了聲,便匆忙去了。
  到家的時候,孩子都已經裹好收殮了,沒足月又是個女嬰,也葬不進祖墳去,便尋個郊外的地方,草草埋了了事。
  孩子一死張,張碧槐倒更不消停了,沒日沒夜指著周子聰二房的院子罵,產後身子本來就虛,又不知保養,剛進了五月,就躺在炕上起不來了,周子聰早就厭煩了她,也不怎麼去瞧她,一副任其自生自滅的樣兒。
  周子明見妻子這些日子越發犯懶,不敢耽擱,忙回了周夫人叫了郎中進來,一診脈,果然是喜,周伯升兩口子高興的不行,吩咐下頭的人,著緊伺候著二奶奶,如今這光景,倒是真真跟大房掉了個。
  南征的大軍端午節那日到的京,采薇早早在街上茶樓的二樓定了個臨窗的單間,這日一早帶著三月剛要出府瞧熱鬧,被蘇和尚纏住,死活要跟著她去,采薇沒法兒只得帶了他出來。,
  端午小陽春,春風和暖,氣候宜人,沿路擠著看熱鬧的百姓,人山人海的,倒是比過年還熱鬧幾分。
  采薇坐在窗前,支著手吃茶,三月哄著蘇和尚在對面吃點心,吃的滿嘴都點心渣,采薇不禁點點他的額頭道:「 早飯吃的什麼?跟餓死鬼似的。」
  三月捂著嘴笑道:「這還用問,定是惦記來瞧熱鬧,一早在門邊上堵著咱們呢,連飯都顧不得吃了。」蘇和尚咽下嘴裡的豌豆黃,咧開嘴笑了。
  三月偷偷瞄了自家姑娘一眼,小聲道:「不知道木公子可一塊兒回來不?」采薇目光閃了閃,上次的信是小叔寫來的,雖能寫信了,字卻不大好看,信裡也沒提木頭的事,算起來有兩個月,沒接著木頭寫過來的信了,還記得杭州郊外,木頭跟她說京城見,當時她還說自己怎會去京城,如今連蘇家都挪到京城來了,只不過沒見著木頭的影兒罷了,這該算他失約吧!
  采薇知道三月什麼心思,要說自己喜歡木頭,采薇並不否認,可關係到婚嫁,怎麼想都不妥當,再說,算起來木頭比她大了整整八歲呢,她十六,木頭如今都二十四了,在這裡,二十四的男子,估摸孩子都好幾個了,聽小叔叔說他家也是京城的,誰知他家裡有沒有妻妾,便是他無妻無妾,也不見得能娶自己,即便他想娶她,她可樂意嫁嗎,采薇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對木頭有種朦朧的好感。
  忽聽三月驚呼:「來了,來了……」采薇回神,側過頭去,旌旗招展,馬蹄聲揚,將領兵甲一個個甲胄分明的開過來,沿途都有百姓的歡呼聲。
  三月道:瞧,咱家叔老爺好威風。「采薇看過去,果然,當頭穿著元帥甲胄的是小叔的師傅,那位雲大俠,身側一騎便是小叔蘇善學,高頭大馬,意氣風發,小叔終於功成名就,誰會想到,這馬上威風赫赫的將軍,就是當年蘇家莊哪個敦實淘氣的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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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采薇抱過和尚,指了指蘇善學的方向道:「和尚,那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就是咱家小叔,威風不?。」和尚點點小腦袋,比采薇激動多了,小身子一竄一竄的,恨不得竄出窗外去,探著半個身子,尖著嗓子喊:「小叔,小叔,我是和尚,我是和尚……」雖然喊的用力,無奈人小聲兒低,淹沒在人群的歡呼聲,什麼都聽不著。
  大隊人馬不大會兒就過去了,蘇和尚耷拉著腦袋問采薇:「怎的小叔不理我?」采薇撲哧一聲笑道:「小叔走的時候,還沒你呢,他都沒見過你,自然不會理你。」看和尚那喪氣樣兒,采薇哄他:「他是咱家小叔,這會兒沒見著怕什麼,等小叔家來,你在他身上打滾都成。」
  和尚眼睛一亮道:「真的?那小叔是大將軍不?」采薇想了想道:「小叔是英雄。」「什麼是英雄?」和尚刨根問底兒。采薇道:「嗯,英雄就是最厲害的人,走了,回家,出來這大半天,娘不知道著沒著急呢。」
  姐倆兒出了茶樓坐上馬車,采薇不由掀起車簾向那邊空了的大街望瞭望,三月小聲道:「怎的木將軍沒一起回來?」采薇沒說話,細想起來,縱然木頭回來了,又怎樣。
  至掌燈時分,善學身邊送信的人才到蘇府報喜說:「皇上在凌煙閣召見功臣,見了蘇先鋒龍心大悅,封了京畿護軍參領一職,賜下宅院,又聽說尚未娶妻,特賜吏部左侍郎徐大人嫡女為妻,擇吉日成婚,如今皇上正賜宴呢。」
  聽了他的話,蘇婆子一把抓著劉氏的手一疊聲道:「采薇娘,你可聽著了,聽著了,對不?不是娘做夢,是善學回來了,封了大官,還要娶媳婦兒了是不是?」
  劉氏忙道:「娘沒聽差,是善學回來了,當了大官,媳婦兒也有了,您老以後就是老太太了,等著享兒孫的福吧!」
  到了近戌時,蘇善學才家來,穿著堂堂三品的官服,見了蘇婆子,跪下咚咚就磕了三個頭:「娘,兒子不孝,終是家來了。」蘇婆子揉了揉眼,顫巍巍扶著他端詳了又端詳,好半晌才道:「是我那個皮小子,如今真是出息了。」
  蘇善學又給大哥大嫂見了禮,才進到屋裡坐下敘話,明薇和周子明先見過小叔,蘇善學頗穩重的點點頭,勉力了周子明幾句,瞥了眼采薇,笑道:「瘋丫頭你倒是躲哪兒做什麼?」采薇偷著白了他一眼,上前見禮。
  蘇善學看了看她,忽然道:「南蠻新王的王妃前些日子去了,發喪收殮,耽擱了蠻王進京朝賀的行程,蠻王上了奏章,皇上體恤,讓延遲三月進京,師兄如今還在南邊,待到八月才能回轉,讓我先跟你說一聲。」
  采薇臉微微一紅,嘟囔了一句:「這樣的大事跟我說什麼?」蘇善學倒是笑了,不禁打趣她道:「你們倆的事我怎知道,他讓我捎個話,我便捎個話,橫豎沒我什麼事兒。」
  采薇瞪了他老半天,才咕噥了一句:「都當大官了,還這樣……我去瞧瞧茶怎麼還沒上來……」說著,扭身走了。
  屋裡的人都是家裡人,沒有不知道采薇是個什麼性子的,尤其善長,何曾見過采薇有如此扭捏的女兒態,剛才可不就是害羞的樣兒嗎。
  不過這會兒也不好問,等明薇和周子明家去,蘇婆子也回了屋,這屋就剩下兄弟倆的時候,蘇善長才問:「你哪個師兄跟采薇……」開了口又不知道怎麼往下說。
  蘇善學卻點點頭道:「我也是最近才瞧出些意思的,後來越想越覺得是件真事兒,那年,大哥病了,采薇一個人去南邊辦貨,給我寫了封信過去,那時家書來往都是我師兄幫著,他念了信,第二日便沒影了,後來我才知道,是一路護著采薇南下去了,也是他救了采薇的小命,這些都是後來采薇跟我說的,師兄隻字未提,就是采薇在杭州舅太爺家的時候,也是師兄替我去接的采薇。」
  蘇善長倒抽了一口涼氣,心裡暗道,這可是,怎麼突然就蹦出這麼個人來?蘇善長模糊還有些印象,記得善學的師兄是個頗俊秀的男子,采薇這丫頭竟把這事隱得死死的,回來只說正巧遇上善學的師兄救了她,一個字都沒多提。
  忽然想起年紀,忙道:「你師兄比你都大上幾歲吧!家在哪兒?還有什麼人,這些你可知道?」
  蘇善學撓撓腦袋:「我這個師兄就是個悶葫蘆性子,三腳踹不出個屁來,跟我說的話也沒幾句,略聽師傅說是京裡的家,尚未娶妻,家裡還有什麼人?卻不知。」
  蘇善長不禁愕然,知道善學的心粗,這些事上從不留意,若只是他師兄倒不妨,如今牽扯到采薇的終身大事,卻要掃聽清楚明白才成:「你抽空問問底細,若是青白人家,采薇也中意,都是樁如意的親事。」
  蘇善學笑道:「我師兄那個人,平常連話都說的少,這次我跟師傅先回京來,他卻巴巴的跟我說,讓我給采薇捎個話,心裡若不十分中意,這話他是說不出的,若是他真成了我侄女婿,這輩分可不亂了,我是叫他師兄呢,還是他叫我小叔,哈哈哈!」蘇善長瞪了弟弟一眼,如今雖說大了,還是有些皮性子沒消下去。
  善學的宅院雖是御賜,可還要著實收拾些日子,又戀著這邊的母親兄嫂,也就在這邊先住了下來,等擇吉日娶了媳婦兒再搬過去,反正他在府裡的時候也少,平常日子都在京郊大營練兵,這邊離得還近便些。
  蘇善長回了自己屋裡,劉氏忙問:「善學可說明白了?他師兄怎的跟采薇倒相識?我記著可比采薇大不少呢?」
  善長道:「大幾歲有什麼,采薇中意就好。」劉氏道:「怎麼就冒出這麼個人來,若是個穩妥的人,我倒盼著這樁親事能成,過了年,咱采薇可都十七了,再留著可真成老姑娘了。
  蘇善學封了三品官,蘇家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再不是尋常的寒門商戶,每日來賀喜走動的官員絡繹不絕,便是各府裡的內眷也多有往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當官就走的這樣的排場,劉氏跟蘇婆子只得一一應酬過去便了。
  蘇婆子卻想著,怎生見見那個皇上賜婚還未過門的兒媳婦兒才好,卻苦無機緣,橫是不能生生的上門去瞧,人家也不是小戶之女,是正兒八經的千金小姐。
  說起來,嫁進蘇家這門第上真算蘇家高攀了,聽說這位侍郎家的嫡女,比采薇大上一歲,過了年正巧十八,年歲上倒合適,只不知性情如何。
  蘇家這邊著急,徐府那邊也忐忑,要說這位徐侍郎,也是世族出身,娶的封家遠房的姑娘為妻,生了兩子一女,兩個兒子均已成家立業,如今家裡只剩下嫡女靜雲待字閨中,因只得了這一個女兒,故從小悉心教導,是個琴棋書畫德容功貌都拔尖的千金小姐,性子也溫和大度,只這婚姻上卻有些不順遂。
  兩口子挑來撿去,耽擱到了快十八了還沒著落,如今倒好,皇上金口一開賜了婚,也挑揀不得了,徐侍郎回家來被妻子好一頓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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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妻子封氏道:「聽說這蘇家原先就是個鄉屯裡的莊戶人家,後來買賣做大才富裕起來,蘇善學雖說年紀跟咱靜雲匹配,可不知家裡的底細如何,就聽說有個大哥大嫂,上頭還有個婆婆,大侄女出了門子,可還有個待字閨中的二侄女和小侄子,這麼一大家子老少的,靜雲嫁過去,可別受了什麼委屈。」
  徐侍郎道:「蘇善學少年得志,雖說是個武將,我在大殿上瞧著也是個憨實性子,只他家裡的人如何卻不知……」忽想起一個主意道:「雖說成親前不得見面,可他家內眷倒可請到府裡來,他家的二姑娘跟靜雲年紀相仿,尋個由頭一起請過來見一見,他家相了咱家靜雲,咱們家也能知道他家上人的性情了,豈不兩全其美。」
  封氏一聽這個主意極好,便跟女兒說了,徐靜雲道:「心蘭跟我說起過這位蘇二姑娘的,說是個極有見識的,性子也有趣,我倒是遺憾總沒機會結識。」
  封氏聽了不禁道:「以後就成你侄女了,性子好才穩妥,我就怕她家根兒上是窮苦出身,沒得怎樣教養,性子若野蠻,你嫁過去豈不吃虧。」
  徐靜雲道:「娘說的哪裡話,聽心蘭說這位蘇二姑娘,琴棋書畫樣樣都好,且是個極爽利的女孩兒,怎會野蠻,想來從小也是悉心教養著長大的。」
  雖聽女兒這麼說,封氏心裡還是不大信,蘇家的出身在哪兒擺著,便是從小教養,難不成能教養成大家閨秀嗎,卻也十分好奇起來。
  便尋了個南邊的戲班子,下了帖子過去請蘇婆子跟劉氏過府看戲,這不過幌子,那意思蘇家也明白,定然是讓她家相相親去,這一下正合了蘇婆子的意思,這樣的場合,采薇自然不能再做男裝打扮。
  換了身女裝,翌日一早,便跟祖母娘親來了侍郎府,侍郎府跟鄭家的尚書府在一條街上,一個在街中,一個在街尾,采薇倒坐車經過了幾次,就是想不到,她小嬸竟然是這家的姑娘,也略聽鄭心蘭提過徐小姐,倒是神交已久,只是不得見面罷了,如今得了機會,采薇倒蠻高興。
  蘇家的馬車到徐府儀門外停下,采薇扶著蘇婆子和劉氏一下車,就看見台階上立著十幾個婆子丫頭簇擁著一個面容慈善的貴婦人,身側一個妙齡少女,模樣生的極好,穿了一件粉色對襟的羽紗衣裳,映著一張粉面,眉眼盈盈的,顯然有幾分緊張,手裡絞著帕子,微微頷首立在哪裡,仿佛一副最生動的仕女圖。
  采薇不禁暗道:「如此佳人,他小叔真正是個有福氣的。」封夫人聽著信兒,就忙帶著徐靜雲迎了出來,主子還沒下車,就瞧著跟來的丫頭婆子那規矩的形容,封夫人便放了一半心,俗話說,看奴知主,就瞧著這幾個下人,蘇府也不是她想的寒門小戶。
  待瞧見采薇,封夫人心裡不禁暗贊了一聲,真是個好體面的姑娘,穿著一件翠色羅裙,領口是時興的大掩襟,碧色絲絛系住纖腰,裙擺上繡著一從蘭花,簡單清雅,頭上點翠八寶的簪子,輓起一半髮髻,其餘垂下,耳畔兩隻金鑲翠的耳墜子,映著一張白皙小臉,眉如新月,脣若塗脂,一雙眸子尤其生得好,燦燦仿佛有流光閃過,一行一動均大方得體,倘若不是早知底細,說是誰家的千金,也沒人不信的。
  再看蘇婆子和劉氏,穿的也極體面,並不一味富貴俗氣,遂暗暗點頭,封氏也不託大,急忙迎上來親手扶著蘇婆子道:「老婦人快請進府裡歇著,眼瞅著日頭上來,著了暑氣卻是我的罪過了。」
  封氏是善學的岳母,該著比劉氏長了一輩,劉氏上前見禮,喊了聲親家太太,封夫人道:「早說請你們過來,一向沒得機緣,以後都是一家子,如此外道做什麼?」說著,瞧了女兒一眼道:「靜雲,還不見過蘇府的老夫人夫人。」
  徐靜雲有些羞澀的蹲身行禮,蘇婆子忙拉起她的手仔細端詳了端詳,倒是把徐靜雲端詳的更有些不自在,可也知道這是婆婆,不敢怠慢。
  采薇知道她小叔好容易有個媳婦兒,她奶定是稀罕的不行,可在人家大門外這麼端詳,也不大像話。
  采薇上前行禮:「采薇見過徐姐姐。」她奶一聽道:「胡說什麼?她是你小嬸嬸,怎的叫起姐姐來?」
  這一句話徐靜雲的小臉騰就紅了,采薇卻順勢從她奶手裡接過徐靜雲的手道:「小叔還沒成親呢,現下先認作姐姐以後再改。」她這話說的極俏皮,封氏都不禁笑了起來道:「二姑娘這話說的好,如今先論姊妹吧!」
  徐靜雲牽著采薇進了府,路上一一指給采薇看她家的園子,侍郎府的園子比尚書府要小很多,但勝在精緻,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更別有一番味道,最難得倚著假山挖了一個偌大的池子,池中植了許多碗蓮,如今正是六月,一朵朵出水的荷花在日頭夏婷婷玉立,仿佛一個個二八的韶華少女,風姿卓越窈窕嫵媚。
  戲樓就搭建在蓮池一側的水榭對面,水榭收拾的清雅不俗,起了個蠻有趣的名兒叫「得藕榭」采薇看了牌匾不禁樂了,聽說這位侍郎大人性子頗為板正,若是起得這樣的名兒,骨子裡倒是個詼諧之人。
  徐靜雲見她看著水榭上的匾額發笑,不禁道:「這是那年蓋這水榭時,我爹起得名兒,誰見了都說古怪。」
  采薇道:「因何而得藕……」指了指池子裡的迎風招展的蓮荷道:「應時應景,怎生古怪了?」徐靜雲不禁撲哧一聲笑道:「心蘭總說你學問好,說出的話格外有趣兒,今兒我才知道,果真呢。」
  采薇道:「鄭姐姐那是客氣,不過就認得幾個字罷了。」徐靜雲眨眨眼,低聲湊近她道:「你少在我跟前弄鬼,你在外頭做買賣的事兒,我早知道的,心蘭說冀州府那個鼎鼎大名的東籬軒就是你鼓搗出來的,你家的竹茗軒也都是你管著。」
  采薇不禁笑了,知道這些事兒原也瞞不住,便道:「弟弟還小,我爹的身子骨又不好,我也只能效仿木蘭從軍硬著頭皮上陣了。」
  徐靜雲撲哧一聲笑道:「這個比喻恰當,虧了你是個女孩兒,若是男人,讓這天下的男人豈不愧煞了。」兩人年紀相仿,說說笑笑倒分外投契。
  台上的一班戲子身段唱腔的確出挑,只是唱的戲沒意思,滿床笏,琵琶記,前面一出太熱鬧後面一出太苦悶,真把采薇給煩的夠嗆,後來是徐靜雲瞧著她實在難過,便引著她去那邊逛了逛她家園子才好些。
  吃了中飯,便近了未時,蘇婆子畢竟年紀大些,在家時,每日必要歇晌午覺的,如今撐了這大半天,早有些倦上來,劉氏便起身告辭,封氏也沒很留,直送出了儀門外,瞧著蘇家的車馬去遠了才回轉。
  晚上徐侍郎回府便問妻子:「如何?」封氏道:「雖是小門戶,卻丁點兒瞧不出,頗體面,他家二姑娘尤為出挑,模樣兒還在其次,這份機靈聰慧卻極少見,且行動大方,說話得體,不知他家怎樣教養出這樣的姑娘來,便是咱家靜雲,若認真比照起來,也失了幾分機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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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徐侍郎不禁笑道:「你哪知道這位二姑娘,真真不能小瞧了去,我今兒我才聽說他家一樁奇事,你道他家的買賣誰掌著?」
  封氏奇道:「不是蘇善學的哥哥掌著還能是誰?她家的小子過了年也才六歲吧!」徐侍郎道:「他家的買賣不在京城,可在冀州兗州兩府卻是鼎鼎大名,這兩年蘇善長早就不管事了,管事的是他家二公子。」
  「二公子?蘇家何來的一位二公子?」許侍郎道:「這不過幌子,就是這位二姑娘,當初他爹病了,弟弟又小,便交給她了。」
  封氏愕然:「她一個才十六的姑娘家,哪會做什麼買賣?況且,這樣拋頭露面的,將來可如何是好?」
  徐侍郎嘆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卻是個既孝順又有本事的丫頭,將來誰娶了家去,也是造化了。」
  采薇剛回家,小叔院子裡的下人就過來說:「叔老爺請二姑娘過去呢。」采薇還沒怎樣,三月先撐不住笑道:「姑娘猜的果然不錯,叔老爺還真惦記著呢。」
  采薇調皮的眨眨眼:「娶媳婦兒這樣大的事,哪個男人不惦記。」說著,出了自己的屋子上小叔院裡來了。
  如今正暑熱,雖過了晌午,熱氣卻未散盡,皇上賜婚,挑了九月初六的好日子,前面幾個月準了蘇善學的假,讓他在家籌備婚禮事宜,他不慣這些俗事,反正上面有長兄長嫂和母親操持,連官場上的一概應酬都是能免則免,每日在家裡練武看書,倒樂得清閒自在。
  采薇一進來就看見她小叔正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看書呢,這架葡萄原來人家種下的,采薇買下宅子收拾的時候,別院子的花木都撅了重新種,只這架葡萄沒捨得,當時都過了十月,別說葡萄,連根兒葉子都是沒有,但那纏繞而上的藤蔓卻頗粗實,沒個十來年光景長不成的。
  采薇想著來年過了夏再瞧,若是結的葡萄好,正好可釀葡萄酒,若不好,再換一架子常春藤來,這一忙活到忘了這事兒,今兒一瞧,翠綠的葡萄葉間,已經墜滿一串串剔透的果子,遠遠看去,仿佛一粒粒黑紫色的珍珠,她小叔就挪了個竹榻在下面躺著看書,自在的不行。
  不過,看書?采薇不禁失笑,記得小時候,周伯升教她認字,她奶每每掐著小叔的脖子過來一起學,小叔卻坐不到一會兒,覷著她奶沒注意,嗖一下就跑了,她奶手裡拿著根燒火棍追出去,哪還瞧得見影兒,只能扶著籬笆門,一個勁兒的罵,如今想起來就跟昨日一樣。
  因此現在瞧見小叔端著本書看,采薇覺得頗有幾分詭異,蘇善學看見她,放下手裡的書,笑著招了招手:「瘋丫頭過來。」
  采薇不禁白了他一眼,走到他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下人上了茶來,采薇接過抿了一口,低頭看了看桌子上書,挑眉道:「列國志?」蘇善學道:「這個還算有趣,我倒是瞧得進去,比那些酸倒牙的詩詞強多了。」
  采薇看著他,哦了一聲,笑眯眯的不說話,蘇善學不禁有些著急起來,端起桌上的茶盞咕咚咕咚灌了半盞下去,突然道:「小薇薇,師兄讓我捎什麼話兒,我可都捎來了,你們倆這些年假借我的名義通信來往,我也沒跟旁人說,小叔對你可好?」
  采薇小臉有些紅,說了句:「還不差。」「什麼不差?小叔對你一向最好的,故此,小薇薇,小叔的事兒你也得上心對不對?」那模樣真有點兒著急上來。
  采薇撲哧一聲笑了,湊過去低聲道:「小叔想知道徐姐姐的事,我猜的可對?」蘇善學難得有幾分扭捏嘟囔道:「我自己娶婦兒,怎麼也得知道模樣兒過不過得去眼吧!」
  采薇眼珠子一轉,促狹的道:「倘若我告訴小叔,徐姐姐生的比母夜叉還醜十分,小叔難道還敢抗旨逃婚不成?」
  蘇善學愕然,蹭就跳了起來,大叫一聲:「母夜叉,真這麼醜嗎?」采薇被他嚇了一跳,白了他一眼:「我就這麼打個比方,懂不懂?」
  蘇善學暗暗松了口氣:「那個,那個,你今兒去侍郎府見著她了?」采薇點點:「見著了,還說了好多話呢。」蘇善學撓撓大腦袋道:「那,她,她……」一張黑臉漲的通紅,她了半天都沒說出下面來。
  采薇不想再逗他遂道:「徐姐姐長的可好看了,性情也好,跟我說了好半天話兒,都溫溫柔柔的,會彈琴,會畫畫,會下棋,寫的字也好……」
  蘇善學越聽越心虛,最後吶吶的問:「那,那,她樂意不?」采薇不禁挑挑眉,這個年代的男人哪會想女人樂不樂意,有權有勢,喜歡了就娶回家,膩煩了,或一封休書遣出家門,或就丟在宅子裡自生自滅,她小叔雖粗卻是個難得良人。
  采薇挺了挺胸脯自豪的道:「我家小叔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是大破蠻軍的英雄,哪家姑娘不樂意嫁?」
  蘇善學道:「她畢竟是世族大家出來的千金小姐,我是怕她嫌棄咱是個耍刀弄棒的武夫。」
  采薇好奇的問道:「若徐姐姐心裡不樂意,你又能如何?」蘇善學眉頭一皺道:「若她不樂意,我便拼著罷官免職也上奏皇上,免了我二人婚姻之事,讓她另擇如意郎君。」
  采薇不禁輕嘆,她家小叔真是個英偉不凡的男子,敢作敢當,雖有巧婦拙夫之配,誰又不能說是天作之合呢。
  采薇忽然想起昔年在舟中跟木頭說的那番話:「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竟是應了她小叔的,而木頭又是怎樣男子呢,她如今卻更糊塗了。
  那日她娘把她叫過去,遣了滿屋的丫頭僕婦,細細問她跟木頭的事,她竟不知怎樣說好,算起來,她跟木頭什麼也不是,面才見過區區幾次,說的話都加在一起,就那麼幾句而已,她娘問她這些有的沒得,她哪知道,況且,她也著實不知木頭的來歷。
  如今想來,木頭的來歷真挺神秘,連她小叔都不知,更何況她,采薇想起木頭那種自然而然露出的清貴之氣,心裡不禁咯一下,說不得就是個世族公子也可能,若那樣,兩人,兩人……
  采薇想到此,忽然悶上來,告辭小叔出來,便有些不樂,走到自己屋裡,從頭至尾又想了一遍,采薇習慣把所有最壞的事兒想在前頭,省的到時候慌亂,直想了一宿,第二日才想明白了。
  若木頭是個仕宦大族的公子,她跟他的緣分也就盡了,退一萬步講,仕宦之族可敢娶她這樣的女子進門,即便僥倖進了門,不被家族接受祝福的婚姻,僅憑她跟木頭兩人能維繫多長日子,采薇想的異常清楚,再說,她跟木頭也沒多深的感情,不過微妙的好感罷了。
  若像三月說的,只是個江湖客,或許兩人還有些可能,但采薇很清楚,這種可能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撂下這些煩心事,采薇開始忙活東籬軒和竹茗軒的事,忙活到七月底,東籬軒開張,有了冀州府的名聲墊底,京城的東籬軒更是一貼難求,況且如今又她小叔後頭震著,說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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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八月裡鄉試放榜,周子明榜上有名,中了舉,報喜的人送了信來,劉氏歡喜的不行,怎麼說女婿這就有前程了,以後明薇一輩子有靠,還愁什麼,更不要提周家。
  如今不同往年,沒有門路光有銀子也行不通,如今子明是護軍參領的侄兒女婿,誰不看著面子,便是明年會試名落孫山,也不怕了,中了舉就能在吏部註冊,外放的七品縣官也不難,比周伯升當年可強多了,加上明薇的肚子眼瞅著一天大似一天,等過年一落生,若是個男丁,豈不全和了。
  周夫人如今的希望都寄託在采薇的肚子上了,老大媳婦兒,瘋瘋癲癲病病歪歪的,在炕上躺了幾個月,進了七月,倒是見了些好,不知怎的,跟子聰的二房動了手,雖是病中,卻有股子邪力氣,把子聰的二房推了個倒踉蹌,子聰的二房大著肚子栽了一跤,當時就見了紅。
  周夫人得了信兒,忙請了產婆過來,小產下一個男胎,手腳眉眼都長全了,就這麼沒了,把周伯升兩口子疼的沒法兒,周夫人氣上來,埋怨子聰的二房:「你大著肚子不在房裡好生養著,跑那院裡做什麼?」
  子聰的二房,委屈的道:「是姑太太讓人來叫我過去。」周伯升臉色鐵青,他這個妹子簡直是個要他周家斷子絕孫,這樣歹毒的心思,不知以後還會琢磨出什麼陰損招數呢,再不顧及情面,後街置了個小院,把她母女挪了出去,不許輕易過來,不念著兄妹之情,一封休書早把張碧槐休了。
  張碧槐母女失了周家這個倚靠,日子自然不比從前,周子聰也是一面也見不著,張碧槐最後一點指望落空,心氣夠不上來,越發起不了炕,周子明中舉的喜訊傳來,張碧槐想起自己使了那麼多手段,沒治死明薇,反而自己落到此下場,恨的一口氣沒上來咽了氣。
  張碧槐的娘抱著女兒哭的嗓子都啞了,瘋了一樣,闖進周家,尋了她娘哭訴委屈,她娘只說:「既是留不住,也省的受罪,好生收殮了吧!到來世多做善事才好。」
  周家老太太最是信佛,以前念著自己閨女外孫女,睜隻眼閉隻眼,後來碧槐娘倆兒做出那些事來,她想護也護不住,再說如今蘇家這樣,子明媳婦兒沒念著舊惡與碧槐母女為難就是大幸了,她若還敢護著,不定連周家都連累了,故此,周伯升把這娘倆兒挪出去的時候,她連句話都沒說,如今人死了,也算一了百了。
  張碧槐的娘卻不依:「不成,我閨女都是蘇家那死丫頭咒死的,我要她來抵命,娘啊娘!你要給女兒做主啊!」
  這話可巧就讓明薇跟周夫人聽進了耳朵裡,明薇一早過來請安,婆媳兩個一起過來老太太這邊來,剛走到窗戶根底下,就聽見裡面張碧槐她娘連哭帶喊的要采薇抵命。
  周夫人臉一變,瞧了旁邊明薇一眼,一步邁進去,也不理會小姑子,直接跟老太太問了安,臉上不大好看。
  張碧槐娘一瞧見明薇的大肚子,眼裡嗖嗖冒毒氣,想著妹子抵不了命,這還有個姐姐呢,一頭就撞了上來:「都是你這賤人鬧得,鬧得……」
  周夫人真嚇了一跳,明薇卻動都沒動,身後兩個健壯婆子一邊一個揪住張碧槐的娘,就拖到了一邊。
  周夫人氣的臉色都黑了喝道:「還不拖出去,安心要我周家斷子絕孫呢,以後不許她進我周家的門,誰放她進來,一頓板子打出去。」
  畢竟是自己親閨女,周老太太嘴動了動剛要說什麼,周夫人便道:「娘,您也瞧見了,三番五次,她母女要害周家的子嗣,這樣的小姑子我可要不起,您心疼閨女,我可也心疼兒媳婦兒,這麼大的肚子讓她撞一下還了得,若有個閃失,我如何跟伯升交代,如何跟明薇的爹娘交代。」這話說出來,老太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閉上嘴,一句話都說不出。
  明薇回了自己的院子,四月才道:「虧了二姑娘讓兩個媽媽跟著,不然,今兒真讓她撞上來,可怎麼好。」
  明薇小臉也有些白,想著到了如今的地步,這母女還不知反省自己的錯處,倒把一腔子怨恨推到別人身上,真是那句老話說得好,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母女豈不就應了這句。
  經此一事,卻更信了采薇的話,采薇跟她說:「有些人天生便是惡人,不會想自己的錯處,就想著害別人,你若心軟,便給了對方可乘之機,對這樣的人,防著還不成,還要讓他再無翻盤之機才能保住以後安穩。」如今想來,竟是金玉良言,虧了采薇有先見之明,不然自己死了都不知怎麼死的。
  想起采薇的親事,明薇嘆道:「我娘總說采薇的性子過於剛強,如今想來卻是剛強的好些,像我這樣,豈不要任人欺負了,只采薇這親事不知如何呢,別說娘愁,我都替她愁的慌。」
  四月道:「慧遠大師不說兩年之內,便有紅鸞星動嗎。」明薇道:「說是這麼說,可連個影兒都沒瞧見呢。」
  四月道:「怎麼沒影兒,不是有個姓木的公子嗎?」明薇道:「雖有這麼個人,卻不知底細如何?打著這個啞謎,也不知揭開是怎樣的,倒讓人更憂心。」
  說話兒,初三這日,蠻王的王駕便進了京,采薇卻沒出去瞧熱鬧,只在家裡頭算賬,可是看著賬本子上的字,越看越煩悶,索性擱在一邊,讓谷雨鋪了紙,在案頭一筆一劃的寫大字。
  寫的正是諸葛亮的誡子書:「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泊無以明志, 非寧靜無以致遠……」剛寫到遠字,三月便匆匆邁了進來:「姑娘,姑娘,你道那木頭是誰?」采薇手裡的湖筆一抖,筆尖的墨滴到白宣紙上,瞬間暈染起一片濁黑……
  「誰」采薇把手裡的湖筆擲在桌上的青花纏枝蓮的筆洗裡問,三月道:「什麼木頭?竟是連姓都是假的,今日隨著蠻王進京,才露了底,就是咱們大明定國公府封家的嫡孫,皇后娘娘的親兄弟,本名叫封暮簫,這個卻極少人知道,聽說還有另一個名兒,叫封子都。」
  「封子都?」采薇喃喃念了一句,不禁微微苦笑,封子都,剛到京城的時候,就聽人提起過,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何人不識封子都,原來竟是他。
  原就猜到他出身不凡,怎會想到竟如此顯赫,仿佛一夕間兩人之間,便劃開了一道波濤洶涌的銀河,飛鳥難渡,更何況人。
  三月見姑娘的臉色,不禁有些後悔上來,自己在外頭一掃聽來,就忙著回來告訴姑娘,卻忘了顧念姑娘的心,她家姑娘雖不言不動,可三月在她身邊服侍日久,清楚的知道,姑娘並非她面兒上這樣安定,心裡不定怎樣翻江倒海呢。
  這些年過去了,何曾有個什麼人進了姑娘的心去,也就木頭,原想著兩人都有心意,日後或可成就良緣,哪想到,竟是這麼個結果。
  即便三月不懂也清楚,別說姑娘只是個商家之女,便老爺是一品大員,這們親事也不見得夠得上,封家顯赫,上頭通著天呢,定國公在堂,還有個母儀天下的姐姐,況,聞得封子都是封家長房裡唯一一個男丁,那就是小公爺,以後要襲了爵位,公主都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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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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