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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桃妖 - 《茶家閨秀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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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采薇緩緩坐下道:「你如今越發毛躁,什麼大事也值當這樣著急著慌的跑進來,橫豎跟咱們無干係,管他是誰?以後休要掃聽人家的事 ,記得了。」
  三月嘟嘟嘴:「可,可是姑娘……」在采薇有些嚴厲的目光下,閉上了嘴巴,知道姑娘這是想就此撇個一干二淨呢。
  這個啞謎如今揭開,在蘇家跟炸了鍋一樣,可見采薇跟沒事人一樣,該怎樣還怎樣,倒讓她蘇善長兩口子暗暗松了心。
  蠻王進京,金殿之上,皇上接了南蠻的降表,皇后娘娘親下御階扶起隨行的木參軍,笑道:「一去這些年,倒讓姐姐好生惦念。」南征的將領這才明白,這位木將軍竟是定國公家的嫡孫,大大有名的封子都。
  封子都三歲能文,五歲能詩,兼得姿容俊美無雙,早在十年前,子都之名便已響徹京都,十歲那年大病一場,險之又險,群醫束手無策,定國公心疼的不行,病急亂投醫,請了善緣寺的慧遠大師過來批命。
  慧遠大師說:「慧極必傷,該有此難,若想保得平安,需離了爹娘,待過了及冠之年,便不妨事了。」
  正巧唐秉要遊歷天下,定國公便把孫子托給了唐秉,也是稀奇,一離了家,病就漸漸好了,這一走就是十四年,如今才得回來。
  這些事,如今都成了京城裡的人盡皆知的軼聞,蘇善長夫妻哪能不知,剛一聽著的時候,蘇善長就長嘆了口氣,連句話都說不出,劉氏也憂心的不成,也不敢在采薇跟前提起此事,至晚間飯時,暗瞧采薇形容,竟跟平常一般無二,兩口子這才放下心。
  蘇善長不禁埋怨弟弟:「跟著你師傅師兄學了這麼多年藝,怎的連人家的底細都不知。」蘇善學也覺對不住小侄女,最可氣,他還遮掩著,讓兩人通了這麼年信,最後弄成這樣,蘇善學愧疚的不行。
  他就是心再粗也知齊大非偶的道理,采薇又是這麼個性子,如何受得住那樣大家族裡的規矩束縛,封暮蕭卻著實不是良配。
  家裡人愁,可采薇卻跟沒事兒人一樣,該幹嘛幹嘛,有了這挺事,采薇每日出去忙活買賣上的事,劉氏也不好攔著了,還巴不得她出去散散,就怕她在府裡悶出病來。
  竹茗軒的定了八月十六開張,采薇哪有功夫想旁的事,采薇就這點好,沒有希望的事,想也白搭,索性丟開,就當沒木頭這麼個人,可她丟開了,有人卻丟不開。
  封暮蕭也知道,他若想娶采薇會有些阻礙,封家合族的老少,估摸沒一個贊成的,可他就想娶她,旁人都不成,這些年一點一滴,見面雖少,可暮蕭覺得,兩人的心早就貼在一起了,他知道她,她也知道他,雖沒挑明,彼此心意卻是想通的,便是艱難些有什麼,他就是要娶她,除了他旁人都不娶,他爹娘若不點頭,他這輩子不娶妻就是了,在她後面默默陪著她護著她也甘願。
  這些封暮笑早就想了多少遍,上次在南邊,暮蕭幾次想把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可每每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知道采薇的性子,若知道他的家世,估摸從此就要遠著他了。
  暮蕭總想著尋個恰當的機會,因此一拖再拖,哪想到進了京,金殿上,他姐御階一下,他的身份自此大白於天下,天下的人怎樣,與他何干,他在乎的只是一個罷了。
  回京第二日他便去了蘇府,蘇善學憨實直率,也沒拐彎抹角,直接跟他說:「師兄,你們家門檻太高,我家小薇薇著實高攀不上,況,小薇薇的性子想必你也知道,便是你們家點了頭,八抬大轎把她抬你們家去,她也不見得就樂意,我兄嫂原是打算給她招贅一個上門女婿,你堂堂一個定國公府的嫡孫,橫是不能入贅蘇府來吧!要我說,也別白費這些功夫,反正你倆統共也沒見過幾回,就此丟開手也沒什麼,何必再這樣牽連不斷的扯不清楚。」
  幾句話把封暮蕭給撅了出來,木蕭出了蘇家,扭頭就家來了,沒去爹娘的院子,直接就進了他爺爺的書房。
  定國公正在屋裡擺棋譜,瞧見他進來,笑著招招手:「昨兒個才進家門,今兒一早就見不著你的影兒了,祖父這還等著你下棋呢,來,來咱祖孫二人殺一盤,讓我看看,這些年你棋藝可長進了沒有。」
  木蕭坐下,一邊跟她爺爺下棋,一邊想著怎樣開口,雖說心思已定,可這婚姻事,讓他說出來,仍有幾分不自在,心不在焉,一局棋下的七零八落。
  定國公頗不滿的丟開棋子道:「不下了,你的心根本不在棋上。」說著,從上到下掃了孫子一眼,他這個孫子從小出色,因為出色,差點落個慧極必傷的結果,在外飄泊了這些年,卻連婚姻大事也耽擱了,更耽擱了他抱曾孫子,三年前屢次催他回京,都被他尋託詞擋了回來,這次好容易回來,婚事便是頭一等急切之事,只是今日瞧著仿似有什麼心事。
  定國公吃了口茶問他:「一早去哪兒了?」封暮蕭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孫兒想求娶蘇家姑娘,還望祖父成全。」
  定國公愣了一下:「蘇家姑娘?哪個蘇家姑娘?」封暮蕭道:「就是護軍參領蘇大人的侄女。」定國公著實驚訝,這個孫子從小便是個沉默內向的性子,讓他說出這番話來,可見必然心裡早中意了,可蘇家姑娘……
  蘇善學封了護軍參領,蘇家在京城也算聲名鵲起,只因蘇家的根底連寒門都算不上,卻成了一樁稀奇事,如今雖說蘇善學做個官,可這門第上,著實差的太多,縱然定國公一向豁達,也不禁暗暗皺眉。
  定國公沉吟半晌,攙起孫子來問:「你跟蘇家姑娘因何結識?卻為什麼非她不娶?」封暮蕭一張俊臉不禁染上暗紅吶吶的道:「只見過幾次面罷了。」
  定國公更是稀奇:「只見過幾次,你就要娶她?」封暮蕭點點頭堅定的道:「除了她,孫兒再不娶妻。」定國公不禁暗暗抽氣,他這個孫子,真應了那句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而且一點迂迴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撂了狠話。
  這意思就是說,不讓娶蘇家丫頭,封家到他這兒就截止了,自己別說抱曾孫子,連孫子媳婦兒也見不著了。
  定國公瞧了他老半天,嘆口氣道:「你不是現在就想讓祖父答應吧!至少祖父得先見見那丫頭,瞧瞧究竟是什麼仙女,把我這個木頭似的孫子都勾了去。」
  封暮蕭忙道:「不能見……」定國公挑挑眉:「不能見,為什麼?是她見不得人,還是你爺爺拿不出去。」
  封暮蕭臉色更紅:「不,不,都不是,她的性子,呃,不大喜歡官宦權貴人家……」定國公哧一聲笑了:「這聽著倒新鮮,難不成我堂堂定國公,要見她一個小丫頭都不行。」
  封暮蕭忽然泄了氣,鬱悶的道:「正是因為知道了我是定國公的嫡孫,她才不樂意!」定國公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他一遍:「你說那丫頭不樂意?」
  封暮蕭頗有幾分頹喪的點點頭,定國公不禁氣上來:「既然她瞧不上,那還娶她作甚,找個比她強幾倍的娶進門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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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封暮蕭不禁苦笑:「縱然有比她好千倍萬倍的女子,無奈孫兒不願,弱水三千,孫兒只願取這一瓢飲。」定國公不禁動容。
  封暮蕭想了很久,只有這一招破釜沉舟,或可有峰迴路轉之機,他這一招使出來,他是痛快了,可把定國公府上下難的夠嗆。
  封暮蕭他爹堂堂的國丈大妻妾真沒少娶,可落到最後,就嫡妻所出一兒一女,長女封清月入宮為後,母儀天下,尊貴處自不必說,只這個嫡子卻得的有些晚,比長女小了整整六歲。
  長女清月十六大婚,十八封後,二十上就生了太子,如今太子殿下都十歲大了,子都雖自幼聰慧,卻因慧遠大師一句慧極必傷,出外避了這些年,倒耽擱到如今都二十四了尚未娶妻。
  封家雖是鼎盛望族,人丁上卻不算興旺,定國公是封家族的正根兒正房,倒有幾個叔伯兄弟,膝下也只得封暮簫他爹一個兒子,娶了鎮遠侯趙家的嫡出小姐為妻,進了門也只生了一兒一女,卻是三代單傳,偌大的公府就守著封暮蕭這麼一個獨根苗兒,旁的都是堂叔伯家的兄弟,算不得定國公這一支上的。
  因此,當年一聽慧遠大師之言,即便不捨,也送了出去,飄泊在外這些年,就盼著回來能娶妻生子繼承香火,人是回來了,這才回來,就給封家出了道難題,國丈大人跟夫人趙氏深知自己兒子性情,雖說這些年不在身邊養著,可那個性子從小就定了的。
  十歲之前,除了跟他姐親近些,旁的親戚家的閨秀,就是那幾個堂叔伯的兄弟姊妹也沒見跟誰說過幾句話,悶葫蘆一樣的性子,聰明勁兒都用到讀書上了,何曾見過他這樣,撂下話就說要娶蘇家的姑娘。
  封家跟蘇家想法一樣,就不知道怎麼就蹦出了個蘇家姑娘來,還非卿不娶,怎能不震驚?震驚之後,便忙著尋人底細打探蘇家底細,雖知是個貧門起家,可也得知道怎麼個來去。
  這一打探,倒是更令人吃驚,書房裡定國公頗為凝重的看著兒子問:「你說的這些可當真?」
  國丈大人道:「讓府裡暗衛去查的,不會有錯,說起來,這位蘇家二姑娘著實聰明的緊,她們家一步一步發達起來,認若真論起來,這位二姑娘卻是個大大的功臣,不是這丫頭在兗州府的一把火,恐怕她蘇家也到不了如今成色,更何況,她開的那個東籬軒,冀州府的兒子沒去過,可京城西郊這個開張那日卻湊了個熱鬧,處處透著一個雅字,便是在裡面吃上一盞茶,清風朗月松濤竹陣,令人仿佛能忘卻俗世憂愁,還有她家的竹茗軒,如今也是她管著,她爹卻不大管事了,一總的事兒都交到她手裡,竟是充個男兒養活的。」
  定國公點點頭:「怪不得子都不讓我見她,這丫頭既有這般本事,自然心高氣傲,只子都跟她卻怎麼認識的,按理說,即便她小叔是子都的師弟,可她在家裡呆著,她小叔和暮蕭跟著唐秉在外,哪會有什麼牽扯,更別提非她不娶,這可從哪兒說起的?」
  國丈大人道:「說起這個,兒子也納悶呢,兩人幾年裡沒見過面,那年蘇家丫頭那個表兄在冀州跟人賭錢輸急了眼,就把自家鋪子的房契給壓上了,當時丫頭她爹蘇善長一氣之下臥病不起,鋪子關了門,眼瞅著買賣乾不下去了,這丫頭女扮男裝連夜趕往冀州,五千兩銀子贖回了鋪子的房契,又南下辦貨,那一年這丫頭才剛十三,一個小丫頭這麼千里迢迢的南下了,子都卻不知怎的得了信兒,巴巴的跟著,一路護著那丫頭南下,在浮梁那邊的山坳子裡救過這丫頭的性命,即便如此,兩人也只說了幾句話罷了,再有,就是那丫頭去軍營探他小叔,統共不過住了三兩日,這從頭至尾,兩人也就這點兒牽連,卻不知怎的就非娶她不可了,雖說這丫頭聰明能幹,可門第上著實……」國丈大人皺緊了眉頭。
  定國公撫了撫鬍鬚道:「你道子都跟我說什麼,他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若無這一瓢他甘願伶仃一生,也就是說,家裡若不應了他娶蘇家丫頭, 封家從他這兒就絕了香火,這孩子我們都知道,是個心定認死理兒的,除非他自己樂意,不然這親事上咱們卻逼他不得,現下難的還不是這裡,便是咱家樂意娶,那蘇家丫頭樂不樂意嫁過來還兩說呢!」爺倆對著嘆了口氣,糟心的不行。
  定國公忽然道:「這些先不提,橫豎得先見見這丫頭再說旁的事。」
  采薇自是不知為了她,封家上下都炸了營,她忙的沒空想這些,中秋節過後京城的竹茗軒開張,忙活到九月就是小叔的成婚大禮,婚後,小叔兩口子搬到了御賜的府邸安置,那邊跟侍郎府挨著不遠,倒是兩下裡便利。
  有了姻親,蘇家跟侍郎府也走動的勤了,女眷之間多有來往,九月十九乃是觀音出家日,各府的善男信女均去寺廟燒香拜祭,侍郎府的封氏夫人,便約了親家這邊一起去善緣寺燒香。
  劉氏早聽得善緣寺的香火最是靈驗,心裡愁著采薇的婚姻事,便想著讓采薇去求個姻緣簽,趕上這幾日蘇婆子身上不大好,便留在家裡歇了,只劉氏拖著采薇隨著封氏母女一起來了善緣寺。
  到了大殿燒香禮拜,小沙彌捧了簽筒過來,徐靜雲笑眯眯的看著采薇小聲道:「這裡求姻緣最是靈驗,嫂子拖著你來也是這個緣由,你便求一支吧!」
  采薇白了她一眼,這個小嬸自從嫁了小叔,性子也越發調皮起來,采薇無奈跪下,還沒等怎樣搖簽筒,就從裡面掉出一個來。
  徐靜雲拿起來笑道:「可是我們家二姑娘的姻緣要到了,這姻緣簽都著急了。」封氏掩著嘴笑了一聲,不禁覷了采薇一眼。
  封家鬧得不可開鍋,封氏自然知道底細,因著她是封家族裡的人,雖是遠房,該著管封暮蕭他爹叫一聲表哥,趙氏便是她表嫂了,平常她也常去公府裡走動,兩下很是熟絡。
  靜雲成了大禮之後,封夫人特特找了她去,拐彎抹角的掃聽蘇家二姑娘,那意思封氏聽著像是要給封暮蕭相媳婦兒。
  雖說采薇生的好,可這門第上真真差的遠了,不比靜雲嫁進蘇家,蘇善學如今怎麼說是個三品武官,有功名,有體面,可蘇家仍不過商賈,便是再好,也不配搭,若是庶子還罷了,還是正經的嫡子長孫媳婦兒。
  封氏原先聽說皇后早就操持著給兄弟挑媳婦兒了,挑的那些閨秀都是侯府王府裡的貴女,便是尚書府鄭家,都沒夠上格,更何況蘇家。
  回府跟丈夫透了透,徐侍郎道:「善學是子都的師弟,想必兩下裡是見過面的,心裡頭中意了,讓國公爺做主也未可知。」
  馮夫人這心裡正百思不得其解,那邊封夫人又叫了她去,問她:「觀音出家日可去善緣寺上香?」
  馮氏眼珠一轉長了個心眼,便道:「邀了親家過去,親家家二姑娘過了年就十七了,親事還沒著落呢,聽說善緣寺的姻緣簽靈驗,便想著讓二姑娘去求一支來,看看婚姻事究竟如何。」說著,暗暗打量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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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趙氏不禁笑了,伸手點點她道:「你這個性子還跟未嫁時一樣,心裡疑什麼?嘴上不說,變著法兒的問。」
  封氏一看大表嫂吐了口,便笑道:「不是我向著女婿家說話,雖是小門戶出來的,蘇家這兩個姑娘,真真生的體面,大姑娘的模樣兒比這位二姑娘還好些,性子雖溫順,卻不大通文墨,有些可惜,二姑娘卻是打小請了名師教授,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最難得大氣,性子雖剛強些,可女兒家一味軟弱卻也不成事,總歸以後要掌家理事,能幹些的才妥當。」
  封夫人不禁道:「我這兒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倒是先說了這一大片子好話。」說著,嘆口氣道:「兒孫便是爹娘的債,如何擰的過他們去,子都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從小就是個悶葫蘆認死理兒的孩子,前些年寫信過去催他回來成親,哪一次不是推拒回來,我跟他爹愁的什麼似的,偏我膝下就得了這麼一個獨根苗,但能再有一個,我也不上愁了,如今才知道,竟是巴巴的等著呢,從那丫頭十來歲上等到如今,那丫頭可都十六了,這些年竟是存了這麼個痴傻的心思,不成全他,我當娘的心裡都過不去,可想著成全他吧!卻又聽說你們親家這位蘇姑娘是個極剛強的性子,子都說縱然家裡應了還不成,還要那丫頭也點頭應了,才能提這婚姻事,你哪知道,這些日子我白頭髮都愁上來了,可又不能不依著他,連宮裡的皇后娘娘都還瞞著呢,這話透給你,也是想得個機會,怎麼著讓我先見見這位二姑娘才好。」
  采薇自然不知道人家要相她,伸手把小嬸嬸手裡的簽拿過去看了看,臉一紅道:這簽可是胡說……「
  劉氏忙著急的問弟妹兒:「簽可大吉?「徐靜雲笑道:「是上上簽。」封氏接過去念道:「開天闢地作良緣吉日良時萬物全若得此簽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反面還有一句,得此簽者必得貴婿。」
  封氏不禁暗道:此簽真真靈驗的緊,國公家的嫡子長孫,皇后娘娘的親兄弟,若還稱不上貴婿,可不知去哪兒再找更貴的了,目光閃了閃對劉氏道:「聽我家老爺說,善緣寺後面種的菊花甚好,既然來了,我們不如去瞧一瞧,順便也在禪房裡歇會兒子,吃一盞素茶如何?」
  劉氏也知道像善緣寺這樣的寺廟,後面辟出清淨院落,以供官宦人家禮佛時在此歇息,尤其善緣寺,是皇上敕命修建,雖不是正經的皇家寺廟,卻也名聲在外,不是跟著封氏,恐自己是進不去後面的。
  有個小沙彌帶著她們出了正殿,穿過側面一進院落,迎面便是一圃秋菊,種在一欄竹籬笆裡,映著融融秋陽,開的自在妍麗,裡面不乏珍奇名種。
  采薇最喜菊花,卻不是這些珍貴的名種,她喜歡那種最平常的野菊,不必精心培育,便可隨處可見,春日百花爭艷的時候,它隱忍不發,待百花凋零,他卻傲霜凌寒開的滿山滿野,清香芬芳,隨手擷來,即可入藥又可烹茶,製成香袋子,又可熏香,還能跟冰片混在一起,置於爐內焚燒,滿屋菊香。
  采薇不禁彎腰嗅了嗅近旁的一支桂瓣菊花,身後忽然有個聲音道:「小丫頭也喜菊?」采薇一愣,急忙抬起頭來,才發現,自己出神的功夫,她娘跟小嬸嬸母女早進了前面的院子,而她身後是個虯髯老者。
  雖穿著一件深赭色寬大綢袍,卻依舊阻擋不住那種英武之氣,絕稱不上慈眉善目,眉眼間隱住了銳氣,卻給人以不自覺的威壓,這是一個慣於殺伐果斷的人,即使當官也必然是個將軍,身上那種煞氣雖已不大明顯,卻仍可輕易感知,這樣的煞氣只有千軍萬馬中才能錘煉出來。
  她一回過頭來定國公忽然就記起來,這可不就是上回來善緣寺請慧遠的那個小丫頭嗎,那一次她一身男裝打扮,舉手投足瀟灑的仿佛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不是慧遠點破機關,他都沒看出他原是個丫頭。
  緣分真正奇妙,那時他怎麼想不到,這個丫頭就是自己孫子的心上人,定國公的不禁仔細打量她,穿著一件鵝黃女裝,打扮的雖簡單卻不流俗,頭上一隻菊花釵,映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兒有紅似白那麼好看,一雙眸子寶光流轉安在她的小臉上,神采熠熠,立在那裡裊娜窈窕,把她身後一株秋菊都比了下去。
  定國公不禁暗贊一聲:他孫子真真好眼光,姿色還罷了,這份從內透出的神采,男子身上都極為少見,更何況一個丫頭。
  采薇眼珠轉了轉,蹲身行了個禮笑道:「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後更無花,老先生可是迷了路,我去叫個小沙彌來可好?」
  定國公笑了笑,隨手一指那邊的小院:「我就那個院子,只是人老了,腿腳有些不利落了,小丫頭若無事扶我回去便了。」
  三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疑惑的掃了掃,翹著嘴道:「我瞧著您老腿腳挺利落的啊!」采薇瞪了她一眼,上去輕輕攙住老者的胳膊,扶著他穿過中間的石子路,進了那邊的小院。
  小院子很是清靜,窗下植了一叢翠竹,映著旁邊幾株秋菊,頗得韻味,采薇的目光落在門口立著的護衛上閃了閃,還是扶著老人進了屋。
  屋裡焚著檀香,窗下設了一張紫檀棋桌,老者坐在一側,笑看著她道:「陪老頭子對弈一局如何?」說著,揮揮手,不大會兒功夫,進來個小沙彌,捧著兩盞茶,一盞遞給老者,一盞放到采薇跟前,那意思是不下都不行。
  采薇也只能坐下,陪著老者下棋,老者當仁不讓執黑先行,采薇的棋藝一半承與梅先生,另一半卻是杜少卿教出來的,當年曾跟杜少卿下過平手,也不知是不是讓著她。
  這時候跟老者下起來才發現,自己的棋藝也不過爾爾,一盤棋下到最後,她棄子嘆道:「老先生棋藝精湛,小女子甘拜下風。」
  老先生抿了口茶道:「小丫頭的棋藝不差,你輸在何處知道嗎?」采薇點點頭道:「縱然我步步為營穩紮穩打,卻失了孤軍深入的勇氣,下棋如打仗,兩軍相逢勇者勝,小女子輸了勇氣,因此輸的心服口服。」
  定國公不禁哈哈一笑,眼中的讚賞一隱既沒,采薇站起來道:「茶也吃了,棋也下了,小女子該回去了,不然恐娘親掛念。」說著,蹲身一禮,轉身走了。
  她一走,慧遠便從屏風後走出來,笑道:「怎樣?這個孫子媳婦兒可入了你的眼?」定國公點點頭:「倒是我孫子有眼光,只是這丫頭太過冷靜,她猜出了我的身份,卻故意不點破,是知道一旦點破無法收場,這丫頭太聰明了,怪不得我那個孫子都吃了癟,且,這丫頭有種能看破所有的豁達,人家不羡權勢,不慕富貴,有道是無欲則剛,這丫頭啊!難纏的緊,我那個孫子想娶她,的確不大容易。」
  慧遠笑道:「這丫頭生的時辰好,是個有福有祿的富貴命,合該著嫁你們家去,我算著這婚事能成,就得等待時機,要我說,有些磨折也好,太過順遂了反而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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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定國公道:「我那個傻孫子,就知道惦記著人家,一惦記就是這麼些年,又是個悶性子,偏遇上這個鬼精的丫頭,到了這丫頭跟前,估摸我孫子的嘴都張不開,也不知我什麼時候才能抱上曾孫子。」
  慧遠不禁失笑,知道這位蘇家二姑娘是過了定國公的眼了,過了這關,封家誰還敢攔著,就等於拿到了通關文牒,一路通暢的進了封家門,前提是人家得樂意進去才成。
  采薇出了小院,三月吐了吐舌頭道:「這老頭分明是有意刁難姑娘,我看他那身板硬朗的都能上山打虎了,還非得讓姑娘攙著,又逼著姑娘跟他下棋,真不知道想的什麼?。」
  采薇白了她一眼道:「你少說幾句,你以為他是誰?」三月傻傻的道:「誰?不就是個香客,至多是朝廷裡的什麼官唄!有啥稀奇的。」
  采薇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位便是定國公。」「什麼?定國公?你說是那個威名赫赫的定國公,那,那,不是木頭的爺爺嗎?」
  采薇點點她的額頭:「笨丫頭,走了,平白無故的讓人家從裡到外相了一通。」嘀咕著,幾步就出了院子,三月摸摸鼻子急忙跟了出去。
  果然,封氏,小嬸嬸和她娘親就在外面等著她呢,她一出來,劉氏不禁埋怨:「你這丫頭,娘瞅眼不見的功夫,就尋不見你的影兒了,你小嬸嬸說,你不定在後面逛著玩去了,橫豎不晚,也不用催你,是什麼好景致,絆住了你的腿兒,倒讓我們等了這大半天?」
  采薇目光劃過小嬸嬸母女抿了抿脣含糊的道:「我稀罕後面一叢菊花,看了會兒子,倒忘了時候。」
  出了善緣寺,劉氏跟封氏上了前面一輛車,采薇卻跟小嬸嬸坐在後面的車裡,徐靜雲見沒人便小聲打趣道:「可是什麼好菊花?絆住你這大半天,別是遇上什麼人了吧!」
  采薇白了她一眼,忽然嘆口氣道:「小嬸嬸,這事兒你別管。」徐靜雲倒是一愣:「我聽娘說,封家上下並不在乎門第,封子都又跟你早相識,難得這份心意,雖是國公府裡的長子嫡孫,可房裡連個通房的丫頭都沒有,也不是咱家非得巴上去的,說起來,卻是一門極好的親事,你怎的不樂意?」
  采薇道:「他家即便不在乎門第,我卻不能打蛇上棍的便沒自知之明了,雖說如今小叔做了個官,說到頭,我家也不過是個做買賣的,大明的等級嚴明,士農工商,封家算是頂了頭的名門望族,我家卻連末流都算不上,門第如此懸殊,這會兒是一時的熱乎勁兒,可成親卻要過一輩子,遠了說三兩年,近了說四五月,等這股子熱乎勁兒過去,剩下的可是什麼?說不得就嫌棄我家的出身了,退一步說,雖說咱大明對女子並不如前朝那般諸多規矩,卻仍有禮教束縛,我家的境況,小嬸嬸是知道的,和尚還小,我家這些買賣,即便能交到他手裡,至少也要再過十年以上,我若嫁進封家,他家能容我拋頭露面的做買賣嗎,若圈在深宅大院裡,我家的買賣怎辦?如今竹茗軒和東籬軒,加在一起,有上千號的人等著我養活呢,故此,這條路行不通的,何必白費功夫。」
  徐靜雲不由不重新看待這個婆家侄女,真真是個極聰明的,什麼事兒都想到了前頭,徐靜雲問她:「雖你說的句句在理,難道你就一輩子不嫁了嗎」
  誰知采薇頗鄭重的點點頭:「我本就這麼打算的。」徐靜雲眼珠轉了轉道:「可封子都對你……」采薇打斷她嘆道:「他自有更好的高門閨秀匹配,即便娶個公主回家也配的上,我跟他卻不過有緣無份罷了……」
  采薇覺得,她跟木頭認真說起來,也沒到什麼程度,兩下裡冷一冷,慢慢也就歇了心思,木頭也老大不小了,她這邊行不通,難不成還非得一顆樹上吊死,就是他想耽擱,他家裡恐也不能由著他,回頭挑一個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他當皇后的姐姐一下旨,不娶也得娶,她還真不信木頭能扛得住。
  這古代的男人哪來的什麼痴情,環肥燕瘦任君挑選,自己又算什麼,哪裡值得他一個小公爺死纏爛打的,這事擱誰都得這麼想,可當采薇發現,木頭在她後面跟著她的時候,采薇又覺得,或許自己真想錯了。
  她只要一出門,他就在後面不遠跟著她,也不上前攔她,遠遠的隔著一段距離跟著,她走,他走,她停,他停,像個跟屁蟲,就這麼跟了她整整一個月,眼瞅著進了十一月,這位爺還天天跟著她。
  采薇就不明白了,他就這麼沒事兒幹嗎,采薇在竹茗軒後面對賬,畢竟還是京城繁華,竹茗軒一個鋪子的利潤,頂的上兗州一府了,她想著在城東再開一個,現在人手有,就是沒有合適的鋪面,況且,恆升福的幾家鋪子都開在城東呢,那邊守著皇城近,最是鬧熱繁華的地段。
  說起來也是冤家路窄,當年兗州府一戰,算是跟恆升福徹底結下了梁子,如今竹茗軒開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早晚還得碰上,采薇倒是不怕對方明著來,就怕那個東家想什麼陰損的招數,不見得能把竹茗軒怎樣了,可也是件麻煩事。
  王寶財說,這兩年恆升福的買賣越發不好,仗著是老字號又在京城裡,竟乾些以次充好的營生,老百姓也不是傻子,京城也不止他一家賣茶葉的,上當了一次自然不會再去,久而久之,到了如今就指著原先那些老主顧撐著了,跟快落山的夕陽一樣,已經露了頹勢,而她手裡的竹茗軒卻正是好勢頭。
  「姑娘,外頭落雪了。」采薇抬起頭來側頭看了看糊著明紙的窗戶,隱約可見簌簌而落的雪花。
  三月眨了眨眼道:「姑娘,那個封公子可還在外頭呢,這大雪的天,怪冷的,他又沒坐轎子馬車的,回頭真凍壞了可怎麼好。」
  采薇沒好氣的道:「他又不是木頭樁子,戳在哪兒就不能動了,他是個大活人,冷了不會回家去啊!」
  三月嘴巴張了張,最終沒再說什麼,她家姑娘的心是真硬,這麼一個月了,她都心軟了,過了好半晌兒,采薇模糊看見窗外的地兒都白了,雪光透過窗紙,明閃閃的,有絲絲縷縷寒氣從窗縫裡鑽進來。
  采薇嘆口氣:「你出去看看,若他還在,就讓他進來避一避風雪吧!」采薇的心還是不夠硬,主要也真怕把木頭凍個好歹的,回頭不好交代,畢竟人家是當朝的國舅爺,身嬌肉貴,三月一聽刺溜就跑了出去。
  封暮蕭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該跟她說什麼,雖然見得面不多,可他心裡清楚,當初他就知道,想娶她最難的不是封家,他爺爺征戰沙場數十載,雖立下赫赫戰功,對門第之見卻並不那麼看重,他爺爺應了,他爹娘便應了,故此,封暮蕭直接求了他爺爺。
  他爺爺背著他在善緣寺見了采薇,封暮蕭知道,為了這個,采薇定然惱了他,雖只一面,他爺爺就頗喜歡采薇,封暮蕭從來知她有多聰慧,可正是因為這份聰慧,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點頭嫁他,這件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成的,若那樣,說不得兩人便再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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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4 00:09: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封暮蕭也想不出別的主意,又想見她,去蘇府肯定不成,就在門外頭守著,等他出來遠遠的跟著她,她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身後的隨從封良輕聲提醒:「爺,落雪了……」封暮蕭點點頭,卻一點回去的意思都沒有,封良不禁嘆口氣,心話兒這都什麼事啊!他是從小跟在爺身邊的,也是一路瞧著爺跟裡頭那位蘇姑娘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爺是個冷清的人,可這麼個冷清的人,遇上裡頭的蘇姑娘卻跟變了個人一樣,憑著自家爺的長相,家世,本事,性情,什麼人家的姑娘求不到,可偏偏這位蘇姑娘就是個十萬分難纏的。
  封良有時候挺不明白他家爺的,蘇姑娘是生的不差,可比她齊整有才的不多了去了,堂堂國公府的小公爺卻在這兒吃閉門羹。
  正想著,就見蘇姑娘身邊那個叫三月的丫頭撩開厚厚的棉門簾走了出來,到了近前蹲身行禮道:「我們姑娘請公子入內避避風雪。」
  封暮蕭臉色一喜,邁步走了進去,三月引著封暮蕭到了後面,封暮蕭還是頭一回來竹茗軒,後面是一個挺齊整的小院,三月打起西邊屋裡的門簾,封暮蕭走了進去。
  走進去不禁微微皺眉,屋裡收拾的挺乾淨,卻有些過於簡陋,外間堂屋擺著八仙桌,兩邊幾把官帽椅,墻上掛了一幅竹下品茗圖,除此再無旁的擺設,連個炭盆子都沒點。
  三月道:「外屋冷,公子裡屋坐吧!」封暮蕭略遲疑片刻,還是進了裡間,裡間比外面堂屋熱一些,卻也沒見炭盆子熏爐等取暖的物件,只盤了火炕,采薇正盤腿坐在炕上算賬,他進來都沒抬頭。
  封暮蕭坐在她對面盯著她瞧,今兒穿了一件暗紫的儒生袍,頭戴璞頭,仍是一副男裝打扮,卻分外利落好看。
  采薇把筆放下抬起頭來道:「你總看著我做什麼?」被她這麼直接一問,封暮蕭俊臉微紅,吶吶不成言語。
  雖記得他不大善言辭,可像今日這樣也沒有過,記得在軍營的時候,她問一句,他也能答一句,有時候還能答兩句,而且他都二十四了吧!在現代二十四都不算小了,在古代二十四的男人,說不定兒子都好幾個了。
  采薇之所以叫他進來也是想,他若是問她,她便直接跟他說明白,可這男人偏偏什麼都不問,就在她對面傻坐著,望著她發呆,采薇著實消受不起他這樣的目光。
  三月上了茶來,封暮蕭吃了一口,終於開口道:「怎的不燃個炭火盆子,冷著自己怎麼好?」三月嘴快的道:「我們姑娘最厭那煙火氣,就是到了冬底下,屋裡也不讓點炭火盆的,這邊宅子裡收拾的匆忙,在冀州府那邊,底下都通了地龍的……」吃了她家姑娘一瞪,住了嘴,吐吐舌頭退出去了。
  封暮蕭的目光落在她纖白的小手上,想是寫字寫得冷了,搓了搓手,從旁邊拿過一個兔毛的暖袖,套在手上捂著,捂了一會兒又開始寫字算賬。
  馮暮蕭忽然就心滿意足起來,即使她不說話,也不看他,可跟在對面這麼坐著,心裡就說不出有多歡喜,靜靜的,只聽得見窗外的落雪聲,伴著寫字的聲音,安穩祥和。
  耳朵貼在門簾的縫上聽了聽,竟是一點兒聲都沒有,暗暗著急,真是那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你說這木頭可真是塊木頭,好容易登堂入室,兩人在一處了,還不藉著機會跟姑娘表白表白自己的心意,跟個悶葫蘆一樣一聲不吭,有什麼用。
  忽想起杜少卿來,比起木頭卻機靈的多了,不過,若是摒除家世,讓她家姑娘選,三月知道肯定是木頭,那一年的月夜她可還記著呢,再說還有那支紫玉蕭,這麼多年姑娘始終收著,也沒有交還的意思,這足以明了了姑娘的心意,可惜好事多磨,弄到現在,姑娘是鐵了心不想嫁進封家的。
  第二日,采薇出府的時候,剛坐上車,封暮蕭那個叫封良的隨從便送過來一個小巧的鎏金手爐,爐蓋上鏤空刻著梅蘭竹菊,雖是手爐,卻做得相當精緻,手爐裡置了上好的銀絲碳,一點煙氣都沒有,捂在手上暖暖的舒服。
  蘇府也不是沒有手爐,不止手爐還有腳爐,采薇是是嫌出門帶著麻煩,故此情願凍著,采薇微微嘆口氣吩咐一聲:「去竹茗軒。」
  馬車還離著老遠,就聽見一陣吵嚷,大冬底下,竹茗軒門口卻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三月撥開人群護著采薇走了進去,就見橫在大門口放著一輛平板車,上面裹著棉被躺著一個骨肉如柴的中年漢子,也不知是死是活,一動不動的躺著,地上坐著一個頭髮蓬亂的女人,正在那兒捶著地哭喪:「他爹啊!,死的好冤,吃了這樣黑心鋪子裡賣的茶,不知道裡面放了什麼毒藥,怎麼就去了,撇下我們孤兒寡母的,以後可怎生活啊!」
  王寶財看見采薇忙過來低聲道:「昨個鋪子快關門的時候,這婦人來買了半斤粗茶,今兒就推著她男人過來,哭鬧著非說咱們鋪子的茶毒死了她男人,要告官呢。」
  采薇略掃了眼四周,貌似瞧見恆升福的夥計在人群中一閃,不禁暗暗冷笑,這個年都不想讓她消停過了,這定是恆升福出的損招,有用沒用的,反正先讓你買賣做不下去。
  采薇看了眼地上撒潑的婦人道:「你不是要告官,我讓夥計送你過去,你男人當真若是我鋪子裡的茶毒死的,我給你男人償命,可話又說回來,若是到了衙門,仵作驗了屍,跟我竹茗軒的茶無干係,我就要告你一個訛詐之罪。」
  這婦人本是城東一個有名兒的風流貨,叫柳枝兒,是趙二從外鄉買來的媳婦兒,趙二是個老實人,家裡爹娘老早就死了,前面一個哥哥那年鬧瘟疫的時候也病沒了,剩下他一個人守著兩間破房子,靠給人搬搬抬抬出苦力氣過日子,啷當到二十大幾才贊了幾個銀錢,託人從外鄉里買了柳枝兒回來當媳婦兒,指望著生個一男半女的承繼趙家香火。
  哪想這媳婦兒天生不是個規矩人,加上趙二又總出外找活計,丟下她一個婦人在家,成日不惦記著做些活計,就愛串門子,東家長李家短的嚼舌頭根子,再不然,就打扮齊整了,拿著針線笸籮坐到街上來,裝著做針線的樣子勾搭漢子。
  這婦人本生的幾分姿色,又故作了風流樣兒,自然招來那些饞嘴的男人,一來二去倒成了遠近聞名的風流貨,趙二好容易娶了這麼個媳婦兒,便是有那好心人偷著告訴他知道,他也就狠狠打上一頓,便罷了,哪捨得休妻。
  柳枝挨了幾回打,也沒改了本性,後勾上了恆升福鋪子裡的掌櫃李廣發,恆升福有個鋪子就開在趙二家前頭一條街面上,李廣發家裡自然有妻有子,可就愛柳枝這風流的形狀,兩人隔三差五就摸到一起快活一回,左鄰右舍的不敢得罪李廣發,又見前頭告訴了趙二也沒大用,便一個個閉緊了嘴巴,不吭聲。
  兩人這麼苟合了小一年,柳枝便懷了身子,十月懷胎生下個小子,趙二樂得嘴都合不上,還以為是他趙家的種呢,柳枝出了月子,趙二就豁出了些銀錢,在街口的飯鋪裡擺了一桌酒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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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趙二高興,吃了不少酒,覺得酒氣上頭,便想著家來趟一回,誰知剛進到院裡,就見大清白日的,他家那屋門緊緊關著,日頭影兒落在窗戶上,映出兩個攪合在一起的人影兒,趙二就覺腦袋嗡一下,眼前一黑險些坐到地上。
  定了定神,想到剛才飯鋪子裡那些鄰居的神色,越想心裡越憋屈,走到窗戶根兒下就聽一個男聲兒喘著粗氣道:「我的柳枝兒,這都一個多月,沒讓爺近身了,可讓爺好生惦記,夜裡都睡不著呢,來,來讓爺好好親上一親……」接著就是嘖嘖窸窸窣窣親嘴脫衣裳的聲兒。
  一邊還聽著柳枝浪蕩的笑:「你這老貨的嘴越發抹了蜜糖一樣甜,成日就知道給我灌迷魂湯,別盡說好聽的,打量誰不知,你家裡有妻有妾呢,你褲襠裡的傢伙什,說不準還使喚不過來呢,哪還有心思惦記我這野路上的,呃……哎呦……你輕點,輕點,真要捅到人的腸子裡去了……」
  男人呵呵一陣yin笑:「你還有空說嘴,爺褲襠裡的傢伙什麼恨不得堵住你這張小嘴,這些日子倒是憋了半肚子火,來讓爺好生鬆散鬆散,去去火……」接著,便是啪啪咕嘰咕嘰幹事兒的響動兒……
  趙二哪還顧上旁的,火氣遮了眼,左右看看,抄起墻邊擔水的扁擔,踹開門就闖了進去,柳枝看見他,尖叫一聲推開身上的李廣發,那李廣發一見趙二進來了,那還顧得上柳枝,提上褲子,順著窗戶跳出去跑了。
  柳枝兒抱著被子縮在炕角,趙二上去把她扯在地上,丟了扁擔,出去尋了一根藤條進來,輓在手裡,這頓好抽:「你個浪的沒邊的娘們,還敢偷漢子,還敢偷……我打死你,打死你,他媽個臭娘們,讓你浪……」
  打的柳枝兒直翻白眼,順著鼻子嘴角往外竄血,直到炕邊上的孩子哇哇哭起來,左鄰右捨得了信兒,進來兩個老婆子把他扯開,再看柳枝兒已經快沒氣了,忙著棉被裹了抬上炕,尋郎中來瞧了,灌下半碗藥才算緩過來。
  這柳枝兒挨了頓毒打,卻生出了旁的心思來,跟趙二這個囊貨過日子,有什麼指望,還不如單不愣的自己過自在,回頭哪天被這男人打死了才冤枉,卻也想尋了李廣發過來商量,便老實了幾月。
  趙二還說這一回打怕了,治了她的毛病,便又出去找活計養家餬口,他前腳出去,後腳李廣發就進了門,被柳枝兒狠狠一頓捶:「個死沒良心的,丟下我就跑,可知我這條命差點就沒了……」
  李廣發忙哄她說:「畢竟咱這過不到明路上來,我不跑讓他拿住了送到衙門裡問個通姦之罪,咱倆誰都別想好……」
  兩人勾連著乾了一挺事兒,柳枝兒才吐了口說不想跟趙二過了,李廣發一聽,真怕這浪娘們貼上他,那可麻煩了,柳枝這樣的女人誰敢娶回家,不是找王八當嗎,心裡想著這回完了事,以後再不過來尋她就是了,嘴裡卻應著說:「再想個妥帖的法子。」
  哪想到這柳枝是個狠角色,私下裡去藥鋪子裡買了蒙汗藥回來,下到湯水裡,趙二喝下去,沒一會兒便暈在炕上,柳枝兒騎在他身上,用枕頭捂住趙二口鼻,沒多一會兒就捂沒氣了兒。
  捂死了丈夫,柳枝兒收拾收拾,沒事兒人一樣出了門去尋李廣發,李廣發哪兒想到這娘們是個這狠的貨,嚇得臉都白了。
  他倆在鋪子後面的屋裡說話兒,正巧讓過來的東家孫泰聽了去,孫泰這裡正鬧心呢,自打出了個竹茗軒,恆升福的買賣是一年不如一年,冀州府讓竹茗軒占了,兗州府的恆升福連人竹茗軒的零頭都抵不上,這一年裡就靠著京城的鋪子和那些老主顧撐著。
  也不是沒想招,當年在兗州府眼瞅著竹茗軒就開不下去了,誰知蘇家的二公子置死地而後生的一把火燒下去,竹茗軒不禁起死回生,那買賣還更蒸蒸日上了,那時候蘇家還不是如今成色,現如今,人家叔老爺立了戰功,萬歲爺封了護軍參領,堂堂的三品武官,有了這個後台,蘇家在京城的竹茗軒一開就分外興旺。
  恆升福的老主顧轉頭去竹茗軒的也不少,這麼下去,再過一兩年,恆升福不得關門大吉啊,蘇家那個小丫頭片子裝個男人跟他恆升福作對,孫泰恨的咬牙切齒的,後來才知道什麼蘇家二公子,就是蘇家的丫頭片子罷了。
  他蘇家後頭有護軍參領撐著,他恆升福難道就沒人了,真鬥起來誰怕誰,可也真忌諱采薇,想著尋個極厲害的招數對付竹茗軒才行,正好就讓他聽見李廣發跟柳枝兒這檔子齷齪事,便生出一計,讓夥計把李廣發單獨叫出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李廣發一聽東家這主意好,讓柳枝這娘們出頭,將來就是打到衙門裡跟恆升福有什麼關聯,一盆髒水潑到竹茗軒頭上,大年根底下的,就是不至於關門,也讓竹茗軒做不成順當買賣,說不準經了這檔子事,李廣發還能擺脫了柳枝兒的糾纏。
  李廣發真有點後怕,柳枝兒這娘們不是個好貨,狠上來連自己男人都敢弄死,自己要是再跟她牽在一起,那天被這娘們弄死了都不知怎麼死的。
  聽了孫泰的話,便進去許了柳枝等事成之後買個清淨的小院子,養著她娘倆過日子,讓她如此這般……
  柳枝有什麼見識,就是個沒成算的糊塗婦人,也沒想李廣發能糊弄她,畢竟兒子是他的種,這個李廣發門清,想著不過就去竹茗軒鬧一鬧罷了,舍了這張臉,有什麼,當日晚半晌兒便裝作客人去竹茗軒買了半斤粗茶,第二日便花了幾個銅錢雇人推著趙二的屍首跑到竹茗軒門前來鬧市。
  大哭大鬧了半天,才見著個管事的小公子,生的真挺俊,可就說出的話跟刀子一樣利,柳枝兒卻不會被采薇嚇到,李廣發跟她說了,不怕進衙門,俗話說衙門口朝難開,沒有銀子你甭進來,李廣發有的是銀子,她怕什麼。
  要不說這婦人蠢呢,就惦記著李廣發有銀子了,也不瞧瞧人竹茗軒多大的買賣,聽采薇這樣一說,更撒起潑來,指著采薇道:「你們鋪子害死了我男人,還想告我,別等著去衙門開膛破肚的糟蹋人,我現在先跟你拼了……」瘋了一樣抓過來。
  采薇哪想到這女人這樣潑,沒防備,被婦人的長指甲抓在手背上,嘶……生疼,女人剛要來扯她的頭髮,采薇就覺身子一輕被人攬住腰挪到一邊,王寶財已經跟另一個夥計上來,扯住柳枝兒壓在地上。
  封暮蕭把采薇半圈在臂彎裡,執起她的手,就要細瞧,采薇小臉一紅,一把甩開他,對王寶財道:「讓夥計去叫衙差過來,我倒是要弄弄清楚,是怎麼個緣故。」
  不大會兒功夫,來了四個衙差連婦人帶她男人的屍首都弄走了,王寶財也跟了去,封暮蕭跟著采薇進了竹茗軒後頭的小院,剛進屋,封暮蕭就又來拉她的手,采薇急忙甩開他:「拉拉扯扯的做什麼?」
  封暮蕭沉默半晌,從懷裡掏出個翠玉的小瓶子放在炕桌上,溫聲道:「女孩兒家留了疤便不好了,你不讓我瞧,讓你的丫頭好生看看,把這個藥擦些,我外面等著。」說著,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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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三月不禁道:「姑娘可真是,封公子原是好意,乾您嘛這樣排揎他。」采薇點了她的額頭一下:「他是好意,畢竟是男子,難道我就讓他拉著我的手看嗎?」
  三月吐吐舌頭,拿起采薇的手一看,不禁驚呼一聲:「那婦人好尖利的指甲,竟是劃了深深一道,都滲著血呢?」她一叫就聽窗戶外頭的封暮蕭忙問了聲:「可是傷口太深?」采薇瞪了三月一眼,輕聲道:「沒什麼,只劃破了點兒皮。」
  三月讓人打水過來小心清洗了,上藥裹起來,采薇才覺得沒那麼疼了,扭頭看了看窗外挺秀的身影,不禁輕輕嘆口氣道:「你先回去吧!怪冷的天,總在外頭立著做什麼,我這裡不妨事的。」
  過了半晌兒,見外面的影子仍舊沒動靜,采薇又嘆口氣道:「既不想家去就進屋吧!回頭著了寒,大年根底下的,倒是我的罪過了。」
  封暮蕭這才進來,坐到采薇對面,三月瞧兩人形容,上了熱茶便識趣的退了下去,采薇有些愣愣的看著賬本子,心裡就跟塞了一團亂麻線一樣,又亂又雜,理不出個頭尾來,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是沒事找罪受,什麼樣的大事說不開,值當的這樣,索性就跟他直接說了,卻也落個痛快。
  想到此,采薇放下手裡的賬本,望著封暮蕭道:「你的心意我也猜到幾分,跟你說個實話,當初我想著,你若是個江湖客,或許,或許……」說到這裡,小臉還是撐不住紅了紅,畢竟這婚姻之事,從自己嘴裡說出總有幾分不大妥當,便含糊略過去繼續道:「如今你家這樣的門第,旁人如何夠的上,更何況我家本不過是個商戶人家,祖上倒八輩別說當官的,連個識文斷字的人都沒有,即便你樂意,我卻深知齊大非偶的道理,即便現如今好,以後也不知如何,我的性子想必你也知道些的,雖出身平常,卻最是個受不得一絲委屈的,倘若將來後悔,不如現在就丟開手去,倒更好些。」
  封暮蕭忽然抬起頭來,墨一般的目光裡光芒閃動,令采薇不禁想起那個月夜,仿佛月光投進他的眼裡,那樣清透澄澈,眉間堆積的惆悵仿佛盡數散去,脣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淺淺的放心的笑容來,竟是那麼動人心魄。
  「這麼說,你也是歡喜我的了對不對?」采薇不想他問的這樣直接,有心撅回去,又不想昧著自己的心,也不好意思就這麼應他,咬咬脣,小臉一紅,低下頭去不說話,卻聽封暮仿佛松了口氣,半晌低低的道:「我原是想,你若心裡不歡喜我該怎樣,你說的這些,我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了不得,我更不信,你會有齊大非偶的心思,我知道的采薇,是個從不會在意這些的女子,她聰明,灑脫,慧敏,機智,世俗在她眼裡不過糞土,富貴榮華在她手中翻轉過來,也不過如過眼煙雲,若能娶到這樣的女子,旁的事算什麼?」
  采薇一張臉紅的不行,倒是沒想到,這個平常不念不語的木頭,關鍵時刻說出的話竟是一套一套的。
  采薇害了會兒羞,又覺得自己有些丟臉,不禁抬起頭道:「這些話是你自己想的?」封幕蕭一張俊臉漲的通紅,吶吶半天才道:「這是我心裡的話,倘若有半句虛言,讓我,讓我不得好死……」采薇瞪了他一眼道:「胡亂發什麼誓!」
  低下頭想了想,再抬頭才發現,封暮蕭定定望著自己,竟是連眼珠子都不錯一下,采薇的小臉頓時一紅,抿抿嘴,揮了揮手道:「看什麼呢,傻了?」
  封暮蕭這才瞥過頭去,俊臉都有些紅的發紫了,磕磕巴巴的道:「沒,沒看什麼?」采薇看他那傻樣兒,不禁撲哧一聲樂了,繼而又嘆了口氣,說是這麼說,兩人之間差的又何止一星半點兒。
  封暮蕭見她半天不出聲兒,以為自己說的還不夠清楚,急忙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心裡想的什麼,倘若你應了,你想怎樣都依著你,本來我也沒想做什麼官的,當年在船上,你跟我:說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其實我從來沒想過這些。」
  采薇好奇的道:「那你想什麼?」封幕蕭低低的道:「天青地白容疏放,水涌山空任屈伸,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采薇不禁笑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木頭你忘了,你就是權貴。」
  封暮蕭忽然伸手抓住采薇的手:「我的心意就是,不管你想去哪兒,我都陪著你,就像那年你南下一樣,我原想過,你若是死也不願意,我也就不娶親了,就這麼遠遠的守著你也好。」
  采薇臉紅的不行,抽出手道:「胡說什麼,你這話讓人聽了去可了不得,回頭你家裡要埋怨我的不是了。」封暮蕭有些執拗的道:「那你是樂意了。」采薇瞪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不樂意。」
  封暮蕭跟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眉眼間的神采瞬間隱沒下去,采薇看他那樣兒,又不忍起來松了口道:「我要好好想想。」
  封暮蕭抬頭看著她,眼底一絲一縷的亮了起來:「那你想多久?」采薇眉頭一豎道:「你這倒是逼命來了,我可沒應你什麼,我家這買賣如今正麻煩呢,你怎的也等我先把這事平順當了再說。」
  封暮蕭急忙道:「你不用急,我去……」他話沒說完就被采薇嚴肅打斷:「木頭我先跟你說好,我家的事不許你插手,知不知道,我可不落個以勢壓人的名聲,回頭你家裡的人還不知怎麼想我呢。」
  封暮蕭如今怎麼都行,采薇說什麼是什麼,只要她不一味的避著他就心滿意足了,采薇掃了眼外面道:「這回可該家去了吧!」誰知封暮蕭道:「我等著送你回府再家去。」
  采薇白了他一眼:「封公子,小公爺,您饒了我吧!你再這麼跟著我,不知道的還不知要編排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呢,你且家去,如今快過年了,你家裡那些面上的應酬來往,你也需支應著,我這裡若有事,讓王寶財給你送信去,你這我這裡,讓下面的夥計瞧了也不好看,傳出去更不好聽……」
  好說歹說是把木頭給勸回去了,封暮蕭一走,三月進來就笑道:「姑娘可是哄小孩呢,我伺候姑娘這麼多年,都還沒見過姑娘跟誰說過這麼多好話的,倒是封公子有本事。」
  采薇哼了一聲道:「什麼本事?不過就是苦肉計罷了。」三月道:「雖如此說,這苦肉計也要看什麼人使,得對了姑娘的心思,使喚出來才有效用,不然白白使了也沒大用。」
  采薇白了她一眼道:「木頭私下裡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麼替他說話。」三月道:「哪是我替他說話,我這是怕姑娘犯傻,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姑娘這是想開了?」
  采薇道:「想什麼開了,這事我還需仔細斟酌,雖如今說得好,以後怎樣還不知呢。」三月道:「要我說,姑娘就是太謹慎了些,什麼事兒都要事先想出個結果,若都知道以後的事了,活著可還有什麼趣兒,退一步說,姑娘怕什麼,是他封家非要巴巴的求娶上門的,姑娘做買賣的事,想必早就知道了,若在意這個,也不會還來求親事,姑娘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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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采薇忙喝道:「誰巴巴的求娶上門,胡說什麼?外人聽了像什麼話?國公府你也敢這樣編排。」三月吐吐舌頭道:「雖沒正式求娶,可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事兒嗎,說到底,還是怕姑娘這兒不應,封公子攔著呢,不說別的,就封公子這番心意,便最是難得的,遠的咱也不比,就比咱家大姑爺,如今雖老實了,還不是讓姑娘給治服了,又忌諱著咱家叔老爺,這才跟大姑娘正經兒的過日子,就這麼著,前兒不是還納一個通房丫頭。」
  說起這事,采薇也沒轍,這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她一個小姨子橫是不能管到姐夫屋子裡去,況且是她姐主動要納的,說如今大著肚子,周子明屋裡沒個人也過於冷清,大度的簡直離譜。
  采薇就不明白,懷的是他周子明的孩子,憑什麼他還讓人伺候了,該著他伺候明薇才是,整個顛倒過來了,明薇自己顧著肚子裡的孩子,還得惦記著給他娶小老婆,讓他風流快活。
  采薇那天一聽她娘說,站起來就要去找周子明理論,是她娘一把拽住她說:「你這丫頭可是瘋魔了,你找去像什麼話,這事本就是該這麼辦的,大戶人家可不都這樣,你放心,人是你姐親自挑的,從人牙子手裡特特買回來的,身契都在你姐手裡攥著呢,翻不出天去。」
  為此明薇憋悶了好幾天,偶爾遇上他姐夫過來也不搭理,哼一聲扭臉就走,氣的劉氏在後面一個勁兒的數落她的不是。
  這會兒三月拿周子明跟木頭比,采薇不禁哼了一聲道:「要是木頭敢有這樣的心思,我……」說到一半忽覺不妥,見三月在一邊捂著嘴笑,伸手掐了她一把:「你這蹄子如今越發沒規矩,回頭尋個厲害的小子把你嫁了去,一天打你三頓,還不給你飯吃,看你還有力氣說嘴。」
  三月眼珠子轉了轉道:「我不過是為了姑娘打算罷了,我這裡姑娘不用惦記,倒是四月那邊,說不準姑娘可要先做主了。」
  采薇一愣:「四月怎麼了?」三月掩著嘴笑了幾聲道:「那日王寶財去府裡送東西,可巧我手裡正纏著繡線,騰不出身子,見四月在一邊,便讓她帶著清明去前頭了,回來清明跟我說,兩人見了面,一個臉通紅,一個說話都不利落了,後來試著在四月跟前提了幾次王寶財,她倒是分外上心的聽著,還變著法的掃聽幾句,姑娘說,這可不是有點意思了。」
  采薇聽了不禁笑道:「你倒是機靈的沒邊,四月就比你傻多了,被你算計了去,還傻呵呵的不知道呢。」
  三月癟癟嘴道:「我也是為了她好,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周家大爺這些日子想著她的賬呢!」要說這位周家大爺也是,前面娶了那麼個混賬老婆,倒是縮著脖子不吱聲,這會兒倒冒出來了,二房娶了才多長日子,又惦記上弟媳婦兒跟前的大丫頭了,可真給周家長臉。
  采薇道:「四月模樣兒生的齊整,自然招眼兒些,這事我還需跟姐姐私下商量商量,也得問問四月的意思,探個實在話才好,四月跟你不一樣,你是打人牙子手裡買來,就單一個女孩兒,老子娘不知道在哪兒呢,四月後頭可是一大幫子。」
  三月道:「姑娘這話可說差了,當年都立了字據,說買斷了就是咱蘇家的人,她老子娘當年還不是要把她賣給人牙子,不是姑娘心眼好,如今還不知在哪兒受活罪呢,她家倒是會得便宜,賣了閨女,還指望著閨女往家裡貼補家用,什麼東西,那幾年大姑娘沒嫁的時候,蘇保兒家隔三差五就來找,變著法兒的,非要把四月手裡攢的那點兒月錢銀子算計了去才罷,如今這是嫁的遠了,若還在蘇家莊,不定又想出什麼么蛾子呢,要我說,就甭搭理,什麼爹娘兄弟,當初怎麼就不認這個妹子了,現在想起來了。」
  采薇道:「這話雖在理兒,可人哪有真那麼狠心硬腸的,四月畢竟是她娘的親生閨女,怎麼也得顧著她娘些,得了,這事抽空你私下裡問問她,若真是這麼個意思,倒是一門難得的好親事。」
  三月道:「可不是嗎,王寶財多能幹,雖二十多了,可也沒成過親,聽說爹娘也早在逃荒的時候就死了,更沒個兄弟姐妹,嫁了他,上面沒有婆婆,下面沒有小姑子,不是就剩下享福了。」
  采薇撲哧一聲樂了,打趣道:「你倒是個眼饞逗飽的丫頭,你若稀罕他,就把豐收撇開,我做主把你許給王寶財怎樣?」
  三月一聽,小臉兒騰一下紅的不行:「人家跟姑娘說正經的呢,姑娘又打趣人家……」說到豐收,三月偷著瞧了自家姑娘一眼道:「上月裡,杜家的舅爺來了,說杜公子過了年便要進京會試呢!」
  采薇道:「他來他的,跟我什麼幹係?」三月有些愁上來道:「姑娘怎的忘了,哪年在冀州東籬軒,你們倆說的話了。」
  采薇想了想笑道:「什麼年月的舊官司了,再說,我可不是那個意思,他自己怎麼想我管不著,不過你放心,這次他來了,我就把豐收要過來,把你們的事兒辦了,你也不小了,早該著嫁人了。」
  三月小臉紅紅,吶吶的道:「姑娘說什麼呢?我不嫁,等姑娘嫁了再說……」「等我嫁?」采薇不禁笑了:「我若是一輩子不嫁人,難不成你也跟著我當老姑娘啊!」
  三月急道:「姑娘剛才不是應了封公子……」采薇道:「應什麼?不過是說想想罷了,我就是真應了他,這婚事也不那麼容易,他家除了他爺爺,上頭可還有個當皇后的姐姐呢……」正說著,就見王寶財走了進來。
  采薇忙問:「怎樣了?」王寶財道:「到了衙門那婦人還待撒潑,被府尹大人打了二十板子,倒是老實了些,還沒正經過堂呢,先押了起來,對我到挺客氣,請到了他的後衙裡拐彎抹角的說了一串官場話,最後我才聽出來,是那恆升福在後頭給了大好處,讓他藉著這機會尋咱們竹茗軒的麻煩呢,不是忌諱著咱家叔老爺,說不準,當時就過堂了,那婦人若死咬著就是咱竹茗軒毒死她男人,雖不至於怎樣,可若真查起案子,必要先封了咱家的鋪子,如今大年底下,那損失可不是一星半點了,拉拉扯扯又硬又軟的說了大半天話,我這才品出些味兒來,是變著法兒的要好處呢,真是那句話,當官的就沒一個不貪的,就咱家叔老爺在哪兒戳著,他都敢張嘴敲竹槓,若是平常的商家,還不知如何呢。」
  采薇道:「俗話說的好,縣官不如現管,這京城的父母官雖難當,可要從中間撈油水也不難,他是拿準了這樣的小事,小叔自不會理會,他便是大著膽子要些好處能怎樣,當官的還不都一樣。」
  王寶財點點頭道:「這倒是,不過還有一處,府尹大人透出個風來說恆升福背後的人可也了不得。」
  采薇沉吟半晌道:「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當年在冀州府的時候,那個封暮志不就是他的後台,難不成跟定國公府有什麼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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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三月撲哧一聲笑道:「這可是,打官司都能打到一家去,有咱們家姑娘在這兒,我還就不信國公府能為了他恆升福出頭。」
  采薇白了她一眼,小臉有些紅,王寶財也明白這裡的事兒,也露出個笑意道:「即便有些牽連,想比也是隔著老遠的親戚,不說別的,就是哪個封暮志雖說跟小公爺一個排行的,當年杜知府就說過是封家隔了幾支的,早沒什麼大來往了。」
  采薇道:「你尋人仔細掃聽掃聽,看看這孫家跟國公府到底兒有什麼牽連,掃聽明白了,咱們才好對症下藥。」
  王寶財道:「那衙門裡……」采薇道:「你明兒先給他送去一千兩銀票,什麼也別說,不等他推辭扔下就走,等弄清了恆升福跟封家的關聯,再說後面的招。」
  王寶財不禁恨道:「這恆升福越發不地道,大年根底下給咱們出絆子,想是看著咱們的買賣好,眼紅了。」
  采薇道:「他就是不出手,早晚咱們都也得鬥上一鬥,這一山豈能容的下二虎,這梁子從冀州府攢到兗州城,如今在京裡可要做個總了斷了,兗州府的仇我還記著呢,我正想著,恆升福那幾個鋪面的地兒可是風水寶地,若他撐不下去了,正好咱們接過來,倒是一樁最便宜的買賣。」
  王寶財道:「話雖是這麼說,可他家多年經營根基深厚,恐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倒的。」采薇笑道:「本來是不容易倒,可他非得往衙門裡鑽,這可是個無底洞,就是他孫家家財萬貫也填不滿,那婦人最蠢,巴巴的給恆升福當了個墊背的。」
  到了第二日,王寶財就掃聽來了,說起來,這恆升福的東家還真跟封家沾著親,孫泰的妹子是封暮蕭堂叔的三房姨太太,倚仗著封家的勢,恆升福在京裡頭沒少幹壞事,遠的不說,就是前年,茗香居在京城開了個鋪子,眼瞅著生意做的紅火,不知怎的,鋪子裡有個夥計就在後頭吊死了,夥計家裡一張狀子告到了衙門,官司打了大半年,茗香居的銀子都使喚進去了也沒大用,還是輸了官司,茗香居的東家連恨帶氣一病死了,丟下剛娶進門的兩個小妾,轉眼就跟了孫泰,後來都說是孫家使得壞,那個夥計不定就是孫家安進來的,多給些銀子,別說讓他吊死,就是讓他殺人也乾的出,這孫泰陰損的冒煙了。
  采薇這邊想了半天,把王寶財叫過來,這樣那樣的囑咐了幾句,過了幾日,王寶財就去了衙門。
  要說如今這位府尹范敬范大人,也是當年的兩榜進士出仕,家裡沒什麼根基,能熬到府尹,全憑著膽大謹慎,說他貪實在貪,可這當官的不貪,誰撐的下去,尤其他還是個京城的府尹,雖是個四品官,可上頭不知道多少達官顯貴呢,說白了,天上掉下塊石頭子,都能砸著個當官的頂子,三大姑八大姨的親戚牽連在一起,你不知哪個不起眼的老百姓,上頭就連著哪門貴府宅門呢,這撈油水就更是個學問,需的掃聽清楚底細,再從中下鉗子。
  竹茗軒跟東籬軒都是蘇家的買賣,可著滿京城沒有不知道的,蘇家雖是扎卜楞冒出來的,卻也不是個無名之輩,在冀州兗州兩府,蘇家的買賣可是頗有名聲,為此,冀州兗州兩府的外官,如今都成了肥缺,有個這麼賺銀子的商家,那孝敬能少的了嗎。
  況且聽說蘇家這位二公子最是個機靈的明白人,別管誰上了任,第一件事就是送禮,不像那些暴發戶一樣,真金白銀的送進來,扎眼不說,也落了俗套,范敬跟兗州府上屆的知府是同年,頗有些交情。
  去年他來京裡述職,自己去他府上吃酒,吃醉了拿出兩幅畫來顯擺,說是蘇家送的孝敬,就那兩幅畫,如今真正的有市無價,把范敬饞的不行,後來蘇家京城的買賣開了,范敬早就打著主意呢,可苦於沒尋著機會,也不敢真找茬,蘇家後頭可還有個蘇善學呢,那是三品的官,比自己高一品呢,又娶了侍郎家的嫡女,蘇家他惹不起,可這求到他手裡,若不打些秋風,真就對不住自己了。
  范敬一看這個官司,就知道怎麼回事,恆升福幹這樣的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蘇家卻不是旁人,這回恆升福卻錯了主意,不過這個官司他還得探探蘇家的底,是想借機會滅了恆升福呢,還是就想把眼前的事了了。
  因此王寶財來的時候,范敬頗熱絡的請到後面吃茶,心下琢磨著怎生探探底兒,念頭還沒轉過來,就聽王寶財道:「我們家二公子本來要親來拜望府尹大人,無奈叔老爺那邊說有急事叫了去,還望大人海涵。」
  范敬忙道:「想必參領大人的事急,不妨事,不妨事。」王寶財道:「我們家公子卻交代了,說這個官司,柳枝兒那婦人不過是個幌子,後頭定然有主使的人,需審個清楚明白才好,不清不白的,可連累了竹茗軒的名聲,以後這買賣還怎麼做的下去。」
  范敬一聽就明白了,這是想趁此機會滅了恆升福,不禁裝作為難的道:「不滿老弟,這恆升福後頭可連著國公府呢,不大好辦哪……」
  王寶財道:「我們家公子知道范大人最是個明斷是非為民做主的清官,辛苦了這些年,也沒得空散散,正巧前些日子有個合適的園子,我們公子買了來,收拾妥當了,擱著也沒大用,大人若得空,帶著妻妾去散散心才好。」說著,從袖筒裡掏出一張房地契放在桌上推了過去。
  范敬也沒客氣,拿起看了看,不禁暗道:蘇家這位二公子的確大手筆,是西郊的一個不小的宅子,連著房契,還有周圍十傾田的地契,范敬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道:「得,二公子的意思下官知道了,不出一月,我就把官司了了。」
  王寶財忙道:「大人且慢,我家公子說了,官司不著急。」范敬一愣,疑惑的看著他,王寶財笑道:「我家公子最是個體恤下情的主子,知道咱們京城衙門的油水最少,好容易有了個官司,上上下下不得開回齋,若是輕易就這麼了了,一錘子買賣有什麼意思,需得有個長久的好處,恆升福既然做下這樣的事,肯定得給大人您送銀子好處上下打點,大人了了官司,這些好處可不打了水漂。」
  范敬忍不住樂了,心話兒得虧了這位二公子是個做買賣的,要是當了官,還不得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恆升福惹到這個閻王頭上,可真真沒長眼。
  孫泰死活就琢磨不明白這裡頭的事了,要說范敬拒收他的禮的話還好說,可他送什麼好處,范敬都來者不拒的收了,可官司就沒見有什麼進展,柳枝兒那個婆娘如今還壓著呢,她男人的屍體仵作驗了屍,也下了葬。
  這本就是孫泰下的套兒,自然要上下打點,仵作哪兒也給了銀子,可也沒說出過所以然來,只說像是被毒死的,又像是被捂死的,就這樣模稜兩可的拖著。
  私下裡問了錢師爺,錢師爺跟他說:「著什麼急啊!打官司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再說,蘇家可不是那沒權沒勢的人家,後頭還有一位參領大人戳著呢,就是大人有心偏幫你這邊,也得尋個妥當的機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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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孫泰一聽這話兒就明白了,這是銀子沒使到位,忙又送了五百兩的好處來,師爺眉開眼笑的給了他幾句寬心話,等他走了,錢師爺忙把五百兩銀子送到後衙,呈給范敬。
  范敬不過掃了一眼哼道:「這孫泰當打發要飯花子呢,那麼大的恆升福,出手就這點兒斤兩。」錢師爺不禁暗暗嘆息,這孫泰好好的做買賣不得了,非得上趕著惹竹茗軒做什麼,就那位二公子的心眼子使喚出來,他十個孫泰也不是個,銀子送過來也白費,大人這邊早讓竹茗軒一下給填足了。
  西郊哪個宅院和十傾地不算,還有東籬軒的金梅帖呢,那才是真正的千金難求,有了這個,大人還能看上旁的就怪了,更別提昨個王掌櫃的送過來的兩個玩器,不大的兩個小盒,卻是兩隻小盞,號稱一汝抵萬瓷的汝窯,不知從哪兒淘換來的,價先不說,最要緊是孤品,除了這兩個,就連皇宮內院都沒有,大人昨兒晚上擺弄了足足一夜,都舍不得放下,能把孫泰這五百兩銀子放進眼裡嗎。
  范敬道:「你說蘇家這位二公子,究竟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到現在也沒見著面呢,那個王寶財總是找這樣那樣的藉口推脫了去,我倒是真想結識一下,先不說別的,就這份見識,不像個銅臭氣的商人,透了幾次話去,都沒回音。」
  錢師爺悄悄道:「大人,我聽說這位二公子雖管著買賣,平日裡卻並不出頭,都是這個王掌櫃在外頭支應著,她只在後面掌著,還有一個傳言,不知真假就是了。」
  范敬道:「什麼傳言?你說來我聽。」錢師爺道:「聽說這位二公子其實就是蘇家的二姑娘,家裡沒男丁,從小假充男兒養的。」
  范敬愕然:「怎麼可能,這樣的心機,這樣的手段,怎會是個女子?」錢師爺道:「我這也是聽說的,不過猜著八九不離十,我家內地的婆娘跟周府一個管事的婆子有些往來,說蘇家哪有什麼二公子,只有一個小子,今年不過才五歲大,別說做生意,學還沒上呢!」說著,瞧了范大人一眼又道:「還聽說,像是封家有意求娶什麼的?」
  范敬蹭一下站起了起來道:「你說誰?封家?哪個封家?」錢師爺道:「還有哪個封家,定國公府的封家唄!」
  范敬道:「可是定國公府的旁支子孫?」錢師爺道:「這卻不知了,模糊聽見些影兒,也不知是真是假。
  范敬沉吟半晌道:「怪道我總也見不著本尊,原是有這番故事在其中,以後那王寶財再來送東西,你便推拒回去,好生的招待了要緊,雖不信封家能娶個商人之女,可這事也說不定,這個竹槓還是別敲的太狠的好,另外,你去尋恆升福的掌櫃,話裡話外的透過去些難處,讓他破頗財,別跟個鐵公雞似的一毛不拔。」
  錢師爺領命去了,這孫泰只得又送了一千兩銀子,沒幾日呢,錢師爺又來尋他,說:「咱范大人有好些年不回鄉了,家裡的墳塋地都快慌了,想著修修祖墳吧!可又愁銀子使喚……」孫泰哪還有不明白的,忙說:「能給范大人家修祖墳是在下的造化。」殷勤的問錢師爺要多少銀子,錢師爺道:「算著怎麼也得三四千兩的饑荒,不然,能把我們家大人愁成這樣,不滿你說,晚上都睡不好覺呢,心火旺,平日裡最寵的一個妾,前兒都給發落了。」
  孫泰一咬牙,應著給四千兩,遂又問官司,錢師爺道:「官司還打著呢,竹茗軒那邊尋了大理寺的人情過來,這事兒需得再緩緩。」
  又過了幾日,說要修家廟,孫泰只能又給了幾千兩,就這麼著,連前帶後竟是進去了一萬多銀子,官司還連個影兒都沒有。
  孫泰越琢磨越不對,這麼下去,別說把竹茗軒辦了,就是恆升福最後那點老底子也得搭進去,孫泰自己都明白,一開始不就是柳枝兒男人那點兒事嗎,最後怎麼弄成這樣了,如今騎虎難下,他想脫身都脫不出來了,范敬正是舀住了他這一點,才肆無忌憚的敲竹槓,聽手下的夥計說,前兒瞧見范敬帶著人去了西郊的東籬軒,那可是蘇家的地兒,定是得了大好處,不然,就憑他一個府尹,恐怕舀不到東籬軒的帖子,這是想兩頭吃呢,吃垮了一邊為止。
  孫泰忽然就想明白了,這麼拖下去,一點兒他的好都沒有,若擱在前些年,跟蘇家拼拼財力,還勉強能支撐,如今孫家的底子早空了,哪拼的過蘇家,這哪是給蘇家下套,是給自己弄了套子鑽了進去,蘇家藉著這個官司的由頭,要把他恆升福給辦了呢。
  孫泰想通了前因後果,就忙著想應對的招數,橫是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孫泰也沒旁的路,只能去求他妹子,孫泰這麼計量好了,就去了他妹子哪裡。
  要說他這個妹子孫氏也真有點本事,當年嫁進封家不過是個妾氏,誰知第二年生下個小子,又會做人,娘家也有錢,第三年就抬成了三房夫人,受不受寵先不說,這體面算是有了。
  雖說這邊跟國公府隔著一層,畢竟是堂叔伯的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封家上下,別管親戚旁支仗著定國公府的勢力,那容得旁人欺負。
  孫泰跟他妹子添油加醋的一說,他妹子也氣上來,再說,自己娘家可是靠山,娘家要是真倒了,趕明兒她指望著誰去,想蘇家也不過是個小門小戶起得家,就算如今有個參領的叔老爺,可怎麼能跟國公府匹敵。
  越想越氣,等著丈夫封景山回來,便又添了一堆有的沒得說了,孫氏的丈夫封景山雖在吏部領了閑差,可俸祿著實不多,又不是國公府的正根子孫,自然手頭沒那麼寬裕,要不當初也不至於娶個商人家的閨女回來,說白了,他也的指望著孫泰這個大舅子的孝敬呢,若是恆升福倒了,可不就斷了這個進項,他還花天酒地個屁,因此,這件事真當個事來辦了,直接過國公府來尋封暮蕭他爹,當今的國丈大人封景岳。
  他趕得巧,過來的時候正好封暮蕭也在,自從那日得了采薇的話,封暮蕭這幾日心情甚好,跟有個主心骨一樣,雖仍是肅著一張俊臉,可眉梢眼底堆的那些愁思,總歸散去了不少,讓他爹娘跟國公大人暗暗松了口氣,想來蘇家丫頭那邊順遂了一些,可也不敢怎麼催他,就怕催急了,他一走了之,又跟著他師父跑江湖去了。
  要說跟著他師父到處走走也沒什麼,可這封家的香火得先續上,若是到他這兒斷了,怎麼對得起封家上頭的列祖列宗,深知他脾氣的封景岳著急歸著急,可真沒敢催他,頭先兩日總見他一早就出去,不到掌燈時分不回來,回來就一副愁眉深鎖,關在他自己的書房裡悶著頭不知道想什麼,前兒回來倒是有些隱約的喜色,今兒封景岳便把他叫到身邊來,想著探探他的話兒,還沒等底細問呢,封景山就來了。
  見封景山進來,封景岳就先撂下兒子這邊,讓下人上了茶來,知道這位堂兄弟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即是來了,定然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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