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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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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4 12:02: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寧春草被他吼的一陣頭痛耳蒙,咽了口唾沫,耳朵裡的嗡嗡聲才消失了,「不提不提,只是那時候婢妾昏睡不醒,乃是聽到了世子爺喚婢妾的名字,才從困著婢妾的夢中擺脫出來。」
  景玨聞言,有些許震驚,「你不是說,天珠項鏈可以暫時鎮壓夢魘麼?看來這牛鼻子老道給的東西,不好用啊!還是趕緊扔了吧!」
  寧春草在心裡狂翻白眼,嘴上卻客客氣氣,「沒有天珠項鏈,婢妾會不斷在夢中驚醒,且那種墜落的感覺十分的清晰,就好像婢妾真的要在夢裡摔死一般。可有天珠項鏈,雖然也會有夢纏身,但畢竟像是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沒有那種冷風擦著耳畔,身子猛然下墜的感覺,這夢境就不是那麼驚恐和難以忍受。」
  景玨微微皺著眉頭,似乎對她所說,不能理解,更無法感同身受。
  寧春草咬了咬下脣,思量片刻,繼續道:「所以也可看出,天珠項鏈並非長久之計,婢妾若是想要好好活命,還是要去青城山,尋找破除宿命的契機。」
  景玨十分不屑的嗤了一聲,「噩夢而已,怎麼就同宿命扯上關係了?爺最不耐煩聽,什麼命啊,宿命啊!好似人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靠命似的!」
  寧春草垂著眼眸,若非前世她本就是被人推下歸雁樓摔死,她也不信這就是宿命。
  許是她低頭沉默的樣子太過悲傷無助,讓世子爺覺出了一個小女子的軟弱,頓時男子氣概充斥心懷,竟然未再找她不自在,也沒有提要扔了她脖子裡的天珠項鏈這一茬。
  「爺昨天夜裡為了尋你,操勞忙碌了一夜,現在困了,你好好伺候爺休息了,先前的過犯,爺就當你是為了保命,既往不咎了。」景玨大手一揮,十分灑脫的說道。
  寧春草點頭起身,什麼叫就算,她本來就是為了保命!
  服侍著景玨褪下衣衫,在寬大的床上躺下,寧春草坐在外間的軟榻上,思量日後該怎麼辦。
  這話都已經說清楚了,世子爺也沒有表個態,他這是信了,還是不信?他能允許自己去往青城山麼?
  還有那個兩面之緣的王爺,那個聲音溫厚,會讓人覺得舒服熨帖的王爺……離開之前,是否還有機會再見?
  寧春草低垂著眼眸,聽到肚子裡咕嚕猛的叫了一聲,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有好幾頓沒吃過飯了。
  她趴在屏風外頭,探頭看了看裡頭熟睡的世子爺,自己離開一會兒,他不會發覺吧?
  見他睡的十分安穩,寧春草打從心眼兒裡羡慕!她什麼時候也能這般安睡,再不用受困與前世今生?難怪人死之後,要喝下一碗孟婆湯。記得前世,也許真的只是負累,除了累贅,什麼用也沒有!
  寧春草悄悄離開,叫丫鬟準備飯食。
  丫鬟以為是世子爺要用飯,飯食準備的格外豐盛,倒是便宜了寧春草的嘴。
  她吃飽喝足,歪在外間的軟榻上打起了盹兒。
  混混沌沌之中,她聽到腳步聲漸漸臨近,眼前的一片迷霧漸漸散去,和她相貌一模一樣的女子快步向她跑來。
  寧春草扭頭往回看,身後正是李家最高的建築歸雁樓。
  那個容貌和她一般無二的女子,越過她,直直衝向歸雁樓。
  「寧春草,你個蠢貨!上去就是死啊!你給我站住!」她站在原地大喊大叫道。
  可那女子似乎根本不能聽到她的話,腳步一絲停滯也沒有。
  她心頭越發慌亂。抬頭向上看去,這個位置似乎很熟悉,就是前世她被人推下歸雁樓,摔死的位置。
  待會兒,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寧春草是不是就要從這兒掉下來?砸在她身上?
  摔死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吧?
  她心頭緊張又難受,她抱著頭,像是憤怒的小獸一般嗚嗚嘶吼,該怎麼辦?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步走上前世死路的感覺是如此痛苦!土撲亞圾。
  忽然,她發現自己能動了!
  她的腳往前挪動了半步!
  雖然只有半步!但是也是動了呀!
  她立即停下嘶吼,心跳隆隆聲她似乎能聽到。她屏住呼吸,抬腳向前邁了一步。
  動了!動了!
  她能動了!不是被困在原地!不是什麼都做不了!不是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送死!
  寧春草拔腿就往歸雁樓上跑,只要她快一點,再快一點,也許就能追上自己!也許就能改變她被人從上頭推下來的命運!也許她就不會死了!
  她跑的太快,胸腔里幾乎灌不進去氣息。漲漲的隱隱作痛,可她的腳步一絲都不敢放慢,她要跑快一點,再快一點,一定要攔住她!
  當她蹬蹬蹬的腳步聲在三樓響起的時候,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希望。
  可是她看到的,只有一片寂靜的冷風。
  什麼都沒有,沒有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寧春草,沒有前世的她。
  可是她明明看到了!明明看到她急匆匆的跑上來。她去哪兒了?為什麼不在這兒?
  寧春草忽然想到了什麼,她一步步向欄桿處走去,小心翼翼的垂頭往下看,往前世她摔死的地方看去。
  果然!
  那裡站著一個寧春草!
  寧春草站在那下頭。一臉焦急,一臉無助,痛苦的嘶吼,可腳卻像是在地下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
  她渾身的汗毛都樹立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她想要退下歸雁樓的時候,卻有人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春草姐,你看樓下?」
  是李布身邊小廝的聲音。
  她心中大駭,可還沒來及回頭,就被人猛的推在身上,一頭從歸雁樓上栽了下去。
  臘月的寒風劃過耳畔,在她耳邊嘶吼著「死了,死了……」
  飛速下墜的感覺。讓人心頭溢滿驚恐。
  「春草!寧春草!」她的身體似乎在晃動。
  「寧春草!你快點醒過來!快醒過來呀!」耳畔的風聲,被焦灼的聲音替代。
  寧春草猛的一驚,大口喘著粗氣,在觸地的前一瞬間——睜開眼來。
  雕梁畫棟的房間,日頭偏西的暮光涂在窗欞上,潔白的菱紗都被染成了夕陽的顏色。
  龜鶴銅香爐裡吐出裊裊焚香,一室靜謐。
  只有她渾身是汗,連身下的被褥都幾乎被冷汗打濕。
  坐在她身邊的景玨,也帶著一臉驚愕和隱隱約約的驚恐,心有餘悸的看著她。
  寧春草依稀還記得,剛才將自己從夢中喚醒的,就是景玨的聲音。若非他及時將她喊醒,也許她這次就真的死在夢裡了!她醒過來之前,離地幾乎只剩下不足一丈的距離。
  「多謝世子爺,若非世子爺及時將婢妾喚醒,婢妾可能真的摔死在夢裡了。也就能向世子爺證實。夢中摔死的人,是醒不過來的了。」寧春草面色蒼白,卻扯著嘴角,強笑著道謝。
  一向霸道不近人情的世子爺,這會兒臉上卻有些愧疚神色。
  連平日裡趾高氣揚的態度,此時都帶著些忐忑和小心,「呃……你剛才的樣子很嚇人,臉色蒼白,渾身顫抖,連臉上都在往外冒汗,牙齒咬的咯咯響,像是……中邪了一樣。」
  景玨的形容,叫寧春草也嚇了一跳,她並不知道自己身在夢中之時,連真實的身體也會跟著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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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1: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說來也奇怪,自從我帶了天珠項鏈以後,就一直是站在樓下好似置身事外的旁觀。也從不見樓上的人摔下來,今日怎麼位置調換,我自己跑到樓上去了,又再次被人推下了呢?莫非是天珠項鏈已經鎮壓不了多久了?」
  寧春草嘀咕之時,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這才發覺脖子上空盪蕩的,哪還有天珠項鏈!?
  她猛的抬頭,瞪眼看向景玨。
  景玨抿了抿脣,有些愧色的從懷中拿出碧翠纏繞白練的天珠項鏈,遞到她的面前。
  寧春草震驚看他,劈手奪過項鏈,「你——你竟偷偷取走我的項鏈?!」
  「爺……我,只是好奇,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景玨玉面微紅,在她面前,竟有些氣弱。
  「呵呵,真好,」寧春草冷笑看著他,眼神從未有過的冰冷肅殺,「我還謝謝你呢!我真是傻,我的命在你眼裡,在你心裡算得了什麼?你一時好奇,就取走我保命的東西!險些將我害死在夢裡!我還謝你!我真該謝謝你怎麼不玩死我?」
  這話著實刺耳,景玨臉色難看。
  「我又不知道,真會這麼嚴重……」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關乎一條人命麼?你不知道這種事是不能鬧著玩兒的麼?你不知道這世上是不能拿命來開玩笑的麼?」寧春草說完,自己先氣笑了,「我真是急糊塗了,我跟你說這個做什麼?在你眼中,我不過是個螻蟻!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我竟會以為,你會在乎我的性命!真是可笑!真是愚蠢!」
  寧春草將項鏈又掛回脖子上,寒著臉,再不肯開口說話。
  任由景玨如何道歉認錯,她都不理會他。
  堂堂世子爺,橫走京城,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如今追在一個女人身後,坐低伏小的道歉,景玨覺得,自己的臉面也是丟盡到姥姥家了。
  可偏偏這小娘子還一點兒面子不賣,似乎連正眼看他都不屑了。這叫景玨無比鬱悶。
  這要是個男人,大不了拉出去,打一架,贏了輸了事情就了了。卻是個小娘子,打不得,罵不了,又是自己理虧。
  景玨從未遇見過這種情況。
  他身邊的女人不少,家裡的,外頭的,從沒有那個女人,讓他這般手足無措的費心過。
  那些女人的脾氣似乎都很好,從來不會板著臉跟他生氣,更不會不理他。
  景玨見寧春草似乎真的生了很大的氣,一時半會兒是不能原諒他了,索性也就閉嘴不再道歉了。
  寧春草只當他不存在,該做什麼做什麼,看也不看他。其實她也沒什麼好做的,不過是翻翻他屋裡頭的雜書,玩玩兒他收藏的永昌雲子。左手跟右手打打雙陸。
  良久不聽聞世子爺在她耳邊聒噪,她心裡頭的怒火這才漸漸消停下來,發覺他可能只是孩子心性,一時好奇,並非真要害死她。
  且自己能從李布手中逃出,還是因為他不辭辛苦前去救援。自己適才的話,似乎說的有點太重了,想要向他示好之時,一扭頭,寂靜的屋子裡,只有她一人對影成雙。哪裡還有景玨的影子?
  嘁。
  寧春草嗤了一聲,還以為他真的多有誠意道歉呢!不過哄勸了幾句,見她不理,也就罷了。
  夕陽已經落山,夜幕漸漸降臨。
  他夜夜笙歌,現在也不知又跑到哪兒逍遙快活去了,管他作甚!
  寧春草摸了摸脖子裡的天珠項鏈,還有些心有餘悸。
  索性撥弄琴弦,彈了一首《美人吟》,以安心神。
  用罷了晚飯,她正待要去床上休息之時。
  門卻突然開了。
  能主動推門進來的,必然不是丫鬟。寧春草抬頭,就瞧見景玨微微沉著的玉面。
  明亮的燈燭之中,四目相對。
  先前的尷尬氣惱,似乎也在柔軟的燭光中減緩了不少。
  景玨抿著薄脣,沒有開口。倒是寧春草先勾了勾嘴角。「不知道爺還回府,沒等爺,婢妾自己先用了晚飯了。」
  景玨目光一動不動的落在她的臉上,半晌都沒有說話。
  寧春草皺了皺眉,怎麼她不生氣了,他倒是又生氣了麼?這事兒是誰有錯在先啊?
  「我本就沒離府。」景玨忽而說道。
  「嗯?」寧春草愣了一愣,又恍然道,「哦,那爺想來也在旁的妾室那裡用過晚飯了吧?」
  景玨冷面之上微微有些失落,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她,「算了。」
  寧春草沒聽清,又問了一遍,「爺說不用再擺飯了麼?」
  景玨喘了口粗氣,轉身欲向外走。腳邁到一半,又收了回來。三兩步來到寧春草身邊,伸手捏住寧春草的肩頭,「爺在你心裡,就是個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人?嗯?」
  寧春草一愣。
  「如果你是這麼看我,那隻能說明,你自己是這麼個人!」
  寧春草聽得一頭霧水,他無情無義,怎麼就成了她是這樣的人?
  「我告訴你。我沒有離府,也沒有去任何小妾那裡!我是去……哼!」他話說了一半,生生忍住,頗有些憤懣的伸手推開她。
  寧春草踉蹌兩步。站穩時聽到他說,「這是我的院子,我的屋子,我為什麼要走?來人,擺飯!」
  還真是沒吃飯啊?寧春草看著喜怒無常的他,只覺男人心思海底針一般不好捉摸。
  見他面色不善,唯恐夜裡自己再受折磨,寧春草服軟一般,跪坐在食案邊,細心的為他布菜。
  也不知他喜歡吃什麼,只將自己喜歡吃的都挑到他面前白玉盤中。
  世子爺倒是不挑食,她為他夾來的東西,他都大口吃了。一頓飯吃的寂寂無聲,只偶爾聽到杯盤相撞的清脆響聲。
  人發脾氣的時候。很多情況下並不是心情不好,而是餓了。
  世子爺吃飽了飯,看著放下筷子,看著乖巧跪坐一旁的寧春草,臉色明顯好了很多。
  待漱口,撤下飯食,他才緩緩開口,「適才我去安排準備了馬車,明早你早些起來,我們這就起程。」
  寧春草聽得一愣,瞪大眼睛狐疑看他,「世子爺要去哪兒?」
  景玨看她的眼神,恍如看著白痴一般,十分鄙夷的哼了一聲,「笨蛋。」
  寧春草皺眉,她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連他突發奇想的出門,她都能猜到目的地是哪兒?
  或許,是他覺得,她應該猜得到?這麼說來,他是要去……
  「世子爺,是要……是要帶婢妾去青城山麼?」寧春草的聲音激動欣喜,帶著微微的顫抖。那是意外之喜的興奮顫抖。
  景玨故作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你說呢?」
  「多謝世子爺!拜謝世子爺!您真是大人大量,有情有義,體恤下人……婢妾有眼不識泰山,有眼無珠,竟然還那般誤解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
  「好了。」景玨打斷她的恭維,「我沒把你當下人。」
  他望著她的眼睛,望著她的臉,幽暗的眼睛似乎帶著格外的認真。
  寧春草不知是被他滿是磁性的動聽聲音,還是被他專注的眼神,給弄得一怔,心跳竟不由快了幾分。
  她臉上微微有些燙,連忙背過身去,「既然明日一早要走,那婢妾趕緊收拾些東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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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1: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不用帶太多行禮,離開不方便,我叫程頤帶足了錢就行。」景玨在她身後說道。
  許是因為就要去往青城山,就要解開宿命的劫數,寧春草的心情格外輕鬆雀躍。
  連帶著夜裡都睡的無比安穩,竟然沒有一個夢來侵擾她,或許有,但是她被景玨喚醒的時候,已經不記得了。土撲以血。
  她掙開迷濛的眼睛時,外頭的天還不太亮,昏昏沉沉的。她瞥了一眼漏壺,也沒瞧清楚是幾時了,只聽景玨好聽的聲音道:「快些。」
  連洗漱都不曾,她飛快的裹上衣服,帶上昨夜收拾好的小小包袱,跟在他後頭,七拐八拐的沿著小路往外走。
  景玨領著她,竟然沒走前門,而是從西南角的角門處,出了王府。
  角門外頭停著輛十分普通平常的馬車,黑金色的漆在烏濛濛的天色下,映出沉斂的光。
  馬車前頭坐著個二三十歲的,模樣像是管事,並不像車夫的男子,瞧見景玨,就立時跳下車來,「世子!」
  景玨衝他點點頭,「沒叫人發覺吧?」
  那人拱手應聲,「是,時辰還早,沒驚動府裡頭的人。」
  景玨滿意的笑了笑,推著寧春草踩著馬凳上了車。
  他也隨後跟上來。
  那管事模樣的人收了馬凳,跳上馬車,揚了揚馬鞭,辮梢在空氣裡抽出響亮的哨音。
  馬蹄踢踢踏踏便動了起來。寧靜的清晨,馬蹄的聲音能傳出老遠,在這塵囂未起的街道上,似乎有隱約回聲,悠遠綿長。
  馬車外頭平淡無奇,馬車裡頭卻裝飾華麗,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又柔又軟,仿佛踩在雲朵裡一般。
  後頭有個一人寬的矮腳榻,若是坐車累了,也能躺下,床榻前頭定著一張四方几,上頭放著幾個提轄,還往外冒著些熱氣。
  「若是餓了就吃些點心,程頤心細,就知道他會備上點心吃食。」景玨得意的笑了笑,躺在矮腳榻上,仰面閉目養神。
  寧春草這會兒才回過味兒來。感情她是拐帶了個世子爺前往青城山啊?
  這位爺離開睿王府的方法跟她有什麼不同?也是這般偷偷摸摸的走。還以為跟他一起上路,能前呼後擁,車馬蕭蕭呢!
  倘若是叫睿王爺和晏側妃知道了,世子因為她的緣故,就這麼偷偷跑了……他們能饒過她麼?
  王爺不提,單是晏側妃,就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吧?還指望著她將世子爺往正路上引呢,正路沒引上去,人都被她拐帶跑了……
  寧春草按了按額頭,「世子爺,要不……您還是回去吧?婢妾一個人去青城山就行!」
  矮腳榻上的景玨微微睜開眼睛,斜眼看向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叫人一陣寒意,「這話,什麼意思?」
  「不是,若是叫王爺和晏側妃知道您偷偷離京……青城山不近,一兩千里的路呢,這一路上,辛苦不說,萬一遇上點什麼事兒,婢妾不足惜,您可金貴得很呢!」寧春草苦口婆心。
  景玨絲毫不領情,「罵人是吧?」
  寧春草額角直跳,「哪句是罵人?婢妾是真心關切您吶!」
  「爺還不如一個小娘子能吃苦?再者說,你是沒見識過爺的功夫,爺同你一起上路,這青城山你還能到,讓你自己去?下輩子你也到不了!」景玨冷哼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趕緊吃,用點心吃食塞上你的嘴!別讓爺再聽見你囉嗦!」
  寧春草吹了吹額前一縷碎發,胸中有些氣悶。掀開提轄,果然是熱氣騰騰的面點小吃,香味四溢,她卻有些食不下咽。
  「行了,放心吧,他們就算知道了,也怪不到你的頭上。」景玨沒睜眼,似乎都已經看到了她的表情,「你只管放心,該吃吃該喝喝,爺的話你還信不過麼?」
  寧春草看了他一眼,「怪不到我頭上?」
  「那是自然。」景玨哼笑。
  寧春草這才嘻嘻一笑,伸手捏起點心來,塞入口中。
  濃郁酥香,味道真好!一塊點心下肚,她倒更餓了。
  外頭傳來程頤的聲音,「下頭還有熱湯飯。」
  寧春草打開提匣下層。果然有熱氣騰騰的酒釀圓子,她多年沒有見過這吃食了,還記得小時候蘇姨娘給她做過,說是南邊兒的吃食,京城這裡少見。
  可惜她那時還小,記不清味道,也只吃了一口,就被二姐姐一巴掌拍掉,整個碗都打翻在地上,酒釀灑了一地,雪白的圓子也都滾成了黑的。
  她如今只記得二姐姐臉上得意張揚的笑。
  寧春草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從提匣中捧出碗來,一面吹著氣,一面輕輕吸了一口。
  濃濃的糯米香,裹著甜甜酒糟的味道。充斥脣齒之間。她神情都有些緊張,好似捧著的不是一碗酒釀圓子,而是一段兒時無法輓回,無法彌補的記憶和缺憾,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再將碗打翻了去。
  天色大亮,京城裡已經熱鬧繁華起來。
  喧鬧聲充斥著京城的上空,陽光普照,人們臉上都帶著春意盎然的笑。
  只是睿王府的晏側妃。這會兒卻有些笑不出來。心裡笑不出,臉上卻還帶著勉強的笑意。
  周將軍家的夫人,坐在她手邊客座的位置,垂著眼眸。手持杯盞,似乎在看杯盞裡頭的茶葉末子浮浮沉沉,悶聲也不說話。
  「上次的事情,是世子不對,可世子打小沒了母親,我雖照養他長大,但畢竟隔著一層,如今越大越不服管教。更有聖上寵他,偏疼他,越發慣得他沒個樣子。叫六娘子受委屈了。」晏側妃話說的十分客氣。
  周夫人卻仍舊不動不說,不露一點態度。
  晏側妃心頭有些不快,她雖是側妃,可自從十年前王妃沒了以後,她就在這王府裡坐第一把交椅。也就是個稱呼上的問題。
  府中中饋,府中一切大小事務,哪件不是她說了算?就連王爺,都鮮少過問她拿過主意的事兒。
  王府裡的人,也都將她當正主子來敬著。
  見周夫人態度不冷不耐,晏側妃索性也不說話了,端起茶盞來,抿了口茶水。
  一時間屋裡寧靜得很。
  周夫人挑著眼角看了她一眼,輕笑了笑,「側妃呀,今日我來,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
  晏側妃放下茶盞,抬眼認真看著周夫人。
  「若是沒有這份心思,上次世子說了那番話,你看我周家還同你睿王府來往不來往?今日我親自來,不就是看他年少。年輕氣盛,難免有失禮之處,也並非不可原諒?我周家這誠意,夠還不夠?」周夫人緩緩說道,語氣裡倒是一絲咄咄逼人的意思都沒有。
  這叫晏側妃心中十分熨帖,「你說的是,原本就是他不對。我上次就說了,要他親自去周家賠禮道歉,可……」
  晏側妃無奈的長長嘆息了一聲,搖頭道。
  「後娘不好當,世子越大,越和我疏遠見外……」
  周夫人連忙點頭,「這個能理解,我能體諒。否則也不會來這一趟了。」
  晏側妃連連點頭。
  她心裡很清楚,當今聖上為了控制武將,一般都會讓王爺親貴,來同武將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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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但又怕王爺親貴擁有的權利太大,所以親王郡王等皇親國戚,皆不可在朝中任有實職。空有封地,有食邑。卻都被圈在京城裡,不得前往封地。
  周將軍是當今數一數二的大將,他家嫡女有的已經送入皇宮,有的也成了親王妃。
  如今這周六小姐,按說可以自由婚嫁。若不是那六小姐無意中見過了景玨,對景玨一見傾心,他們睿王府想要娶她為世子妃,也是不能夠的。
  周夫人在上次那不快之下,還能來這麼一趟,那真是天大的面子了。
  晏側妃客氣笑起來,「周將軍乃我朝第一大將,周夫人也不輸氣勢,如此大度,如此有氣量。」
  周夫人抿嘴笑了笑,「先前幾次,我來都未能見到世子。讓世子到周家賠禮道歉,我也是不敢奢望了,我既然來了,不若請世子來一趟,讓我見上一見,若有什麼誤會,也好當面說清楚?」
  這就是要丈母娘親自相女婿了?
  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的反對,根本算不得什麼阻力,只要王爺點頭,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晏側妃唯一的阻力是王爺那兒,王爺她自信能勸的了,世子的反對她根本沒放在心上。
  當即便點頭道:「正是此理,來人吶,去請世子過來。」
  外頭伺候的人連忙應聲。
  周夫人臉上的笑容越發和煦起來。
  可等了一陣子,也不見世子來,倒是有個丫鬟,神色有些慌張的闖進了花廳。
  晏側妃瞪了那丫鬟一眼,丫鬟碎步來到晏側妃身邊,俯身在她耳畔耳語一陣。
  晏側妃當即變了臉色,差點就要在周夫人面前失態。
  「怎麼,我今日又來得不巧了?」為了能堵住世子爺,見上一見這讓自己寶貝女兒魂牽夢繞的郎君究竟是何模樣,她今日可是一大早就來了這睿王府了,若還是見不到人,這睿王府也實在是太不給周家面子了。土余私才。
  晏側妃臉色都變了,甚至從椅子上起身來看著周夫人說話,「實在是……」
  這話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了。今日這一拒絕,只怕跟周家聯姻,就再沒可能了!
  晏側妃咬了咬牙,又坐了下來,「實不相瞞,世子頑劣,竟然一大早偷偷溜出府去,不知又到哪裡去玩兒。我這就叫人去尋他回來!」
  周夫人臉上的笑容冷淡下來,放下茶盞,「罷了,也許這就是沒緣分。既然沒有緣分,世子也沒這個心,強扭的瓜不甜!我周家何至於舔著臉在這兒等!」
  說完,周夫人便揮袖起身。
  晏側妃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心頭煩亂惱恨。
  送走了周夫人,她才徹底沉下臉來,「世子爺去哪兒了?什麼時候走的?」
  「婢子已經將世子爺房中伺候的幾個大丫鬟都提了過來,側妃可要盤問?」晏側妃身邊的丫鬟回道。
  晏側妃點頭,轉身回到屋裡坐下。
  丫鬟們被提進來,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婢子們不知道世子爺去哪兒了,依稀聽到天不亮的時候,正房裡頭有動靜。可世子爺昨夜裡已經交代過了,早晨不必過去伺候,叫了再去,不喚不許出門。婢子們聽聞聲音,也沒敢動。」
  這便是一早就計劃好的了?
  「昨日世子都幹什麼?」晏側妃又細細盤問。問了一圈下來,總算知道了,是誰同景玨一起離開了。
  晏側妃風風火火來到王爺臥房。
  日上三竿,王爺還在睡覺。門口的人想要攔住晏側妃,被她一眼給狠狠瞪了回去,知道攔不住她,王爺門口的守衛索性自己抱著膀子,就地一滾,恍如被人踢開扔出來一般,從王爺臥房前滾走。
  晏側妃哭笑不得,伸手推開門,大步進得裡間,一把掀開床上綿軟的被子。
  王爺眼眸緊閉,像是還沒睡醒。
  「這麼大動靜,我不信您還沒醒?」晏側妃看著床上裝睡的人,氣惱道。
  床上的人兀自閉著眼,也不理她。
  「世子跑了!帶著那個姓寧的小娘子跑了!」晏側妃提高了些音量,又喊道。
  王爺依舊閉著眼,仿佛沒聽到一般。
  「您不管?真的不管?他們也不知是要去哪裡,出了京城,萬一遇見危險怎麼辦?京城之外,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您真就放心啊?」晏側妃朝床上躺得安然的人質問道。
  王爺總算動了動嘴,慵懶的咕噥道:「你不是一直都想鍛煉他,唯恐將他養廢了?如今他肯自己出門歷練,不是正合了你的意了?」
  晏側妃瞪眼,「他是你的親兒子麼?是你和雪娘唯一的兒子麼?你就這麼放心?」
  王爺這才睜開了眼睛,看著她的眼眸裡,似乎沒有一點溫度。
  看得晏側妃微微有些心驚,她不是故意提雪娘的,不是故意戳他痛處,這不是氣急了麼。
  王爺看了她片刻。又緩緩垂下眼眸來,「程頤跟著,出不了事。」
  「程頤怎麼可能管得住他?!」晏側妃更急了。
  「誰說程頤要管他?他想做什麼就去做,收拾不了了程頤自然會替他收拾。」王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婦人之見,快別吵了,再讓我睡會兒。」
  晏側妃氣結,「我這都是為誰啊我?又不是我兒子!我操的什麼心!」
  她氣呼呼的轉過身,邁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您就不能讓人把他追回來麼?是不是昨天您就知道了他要走?為什麼一點消息不透給我?您還幫他瞞著我!您究竟信任過我麼?我在這王府裡上下打理操心,您還這般防備著我?」
  王爺嘆了口氣,背過身子,面朝著床裡側,悶聲道:「不是防備你,若是不信任你。我會將王府上下都交給你打理操心?你可真是越來越不如以往讓人省心了!孩子長大了,就不能老是拘著他,他想要去做什麼,你硬是攔著不讓他做,只能跟他關係越鬧越僵,把他越推越遠。」
  晏側妃看著王爺的後腦勺,氣的跟手裡的帕子過不去,帕子幾乎都要被她給撕爛了。
  「行,您有道理。都聽您的!」她負氣跺腳,轉身出了門。
  晏側妃走在王府裡平坦清幽的小道上,心裡悶的想哭。
  夾在這一對父子中間,她做人做的真是艱難。父親有事瞞著兒子。兒子心越來越大,終究要懷疑當年的事。
  她這後娘本來就不好當,還要替他隱瞞當年真相。想好好教養兒子,卻發現他一日日看向自己的目光越發清冷疏遠。
  她對這兒子也是付出了真心的!也是用盡了心血的!到頭來,她得到了什麼?
  一場空!一場怨恨!裡外不是人!
  晏側妃揮著帕子,像是揮著一把利刃似的,竟齊刷刷的削掉了一片薔薇花嬌嫩的腦袋。
  黑金色亮漆的馬車疾馳在官道之上,馬車後頭揚起一溜兒煙塵。
  景玨猛的打了個噴嚏,醒了過來。
  「剛離京,就有人想念小爺了?」
  寧春草恰好煮好茶,為他倒了一茶碗,翻了個白眼道,「你那麼多紅顏知己,個個想你都打噴嚏。你這噴嚏只怕要從日出打到日落,也不歇了。」
  景玨接過茶碗,斜眼看著她,語氣曖昧道:「怎麼嗅到一股酸味兒?你吃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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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2: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寧春草見他臉上得意,忙跟著點頭,奉承道:「可不是麼!世子爺魅力無限,不管嫁了人的,未嫁的,哪個小娘子小媳婦見了爺不得春心動上一動啊!」
  景玨聽她這話說的浮誇,冷哼了一聲,喝乾了茶碗裡的茶,揚手將茶碗扔在桌案上,「沒誠意。」
  寧春草自斟自酌著香茶,直感嘆著有這麼細心,這麼面面俱到的管事兒跟著上路,還真是省心又享受啊!
  忽而馬車一陣。
  她手裡的茶壺一晃。險些將茶水潑在景玨的身上。
  「程頤,幹什麼呢?打瞌睡了啊?」景玨立時大叫道。
  「世子爺,後頭有人追著咱們的馬車。」程頤穩穩當當的回稟道,一絲慌張也無。
  景玨掀開車窗簾子,半個腦袋探出車窗外,可後頭除了一溜煙塵,什麼也瞧不清楚。
  這外頭的官道,可不像是京城裡的大道,光潔平整,青磚鋪地。
  「什麼人?是王府裡派人追來了?」景玨又把腦袋收了回來,「甩掉他們,真煩人!想出來玩兒玩兒都陰魂不散的!」
  「對方是一匹精騎,我們拖著輛馬車,甩不掉他的。」程頤十分冷靜的說道。
  「甩不掉?我昨日問你的時候你怎麼說的?我說找個駕車最好最厲害的人來!你說全府上下,沒有出你右者!」景玨在馬車裡大叫。
  程頤在外頭沉默了片刻,平緩說道,「這是實話。」
  「那現在你跟我說,甩不掉?」景玨一面吼,一面拍著四方几。
  寧春草看了景玨一眼,只覺這人真是年紀小脾氣大,即便出了京城,也是一點兒長進沒有。
  不過想到他能屈尊,甘願一路受苦,就是為了陪她去青城山解開夢魘的緣故,她抿著嘴脣,一言未發。
  「世子爺坐穩了!」程頤在外頭說了一聲,揚起馬鞭在空氣裡甩出響亮的一聲「啪——」。
  馬兒果然揚蹄飛奔,比適才更快了不少。
  寧春草趕緊將茶壺茶碗都放穩當。
  馬車跑的這麼快,喝茶是不必了,人能坐穩,不被顛起來就不錯了。
  後頭那人似乎一直在緊追不捨,程頤驅馬快跑了有十幾裡地,忽而放緩了馬速。
  「怎麼了?」景玨立時在馬車裡問道。
  「馬再這麼跑下去,是受不了的。」程頤在外頭說道。
  景玨皺眉,「那叫後頭人追上了呢?」
  車外的程頤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緩緩說道,「世子爺是不是沒聽清楚某的話?」
  景玨不滿的挑了挑眉梢,「你說什麼了?」
  「後頭追著馬車的,是一匹精騎。」程頤咬重了「一匹」兩字。
  景玨這才哦了一聲,「只有一個人來追麼?那就算追上了,將他打發回去就是。若是打發不回去,那就直接打回去!」
  說完,他又心滿意足的靠近枕囊裡頭,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顛壞小爺了!真是……」
  寧春草無奈看了他一眼,正待要取些點心給他吃的時候。
  他又猛的坐直了身子,對著車廂外頭破口大罵道:「程頤,你耍小爺是不是?小爺沒聽清楚你說的什麼,你自己還不清楚?既然早知道就一個人,你玩兒命的跑什麼跑?」
  車廂外頭的程頤此時不知是個什麼表情,語氣聽起來是極為淡然的,「卑職只是要證明,卑職沒有虛言。」
  景玨張了張嘴,竟然一時想不出反駁他的話,憤憤的哼了一聲。
  這時才聽到後頭越來越近的急促馬蹄聲。
  寧春草不禁對外頭駕車的程頤越發佩服,外頭風大,他竟能一面駕車,一面遠遠的就知道後頭有人追著!真是厲害!
  馬蹄聲緊緊追在馬車後頭。
  可程頤似乎是在逗那人玩兒一般,就是不停下來,不遠不近的將他拖在後頭。
  前頭的馬累了,後頭的馬和人自然也累。
  就這麼僵持著,雖然甩不掉,但一時也真追不上。
  寧春草掀開車窗簾子,似乎能想象的道後頭追著那人,氣急敗壞的神色。土余私圾。
  她不由幸災樂禍的偷笑。轉身坐回到馬車裡頭的時候,恰瞧見景玨落在她臉上的灼灼視線。
  他面如玉,目若桃花,眸中波光瀲灩,定定望她,好似一汪吸人的湖水,稍不留意,就會彌足深陷。
  寧春草趕忙移開視線,不看他。
  「你笑起來很美。」景玨十分認真的說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故作淡定道:「哦,多謝世子爺誇獎。」
  「等等我!你跑什麼跑,是打算累死我麼……」
  車廂後頭傳來一陣委屈懊惱的吼叫。
  寧春草偏了偏腦袋,這聲音聽來,怎麼有幾分耳熟呢?
  景玨卻是已然聽出來了,「停車,他怎麼來了?」
  程頤「吁」的一聲,將馬車勒停在道旁。
  後頭的馬終於追了上來。
  景玨掀開車簾,望著外頭一身塵土,臉上頭上似乎還掛著微塵砂礫的人,似笑非笑道:「怎麼把自己搞的怎麼狼狽?」
  馬上騎著的人,幾乎是一頭栽下馬來的。累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伸手想要去揉揉自己的大腿,猛的瞧見馬車裡頭坐著的寧春草,伸到大腿下頭的手又趕緊縮了回來。
  「世子,你怎麼扔下我一個人就走了?去哪兒玩兒也不帶著我?出京城這麼好玩兒的事兒,竟然瞞著我!」景?撅著嘴,滿面委屈。
  景玨哼了一聲,「你趕緊回去,誰讓你追出來的?我不是去玩兒,這一路要受許多苦,冒許多風險的,你——」
  他看了一身狼狽的景?一眼,搖了搖頭。
  「你吃不了這個苦,別拖累我!」
  景?的表情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不能服氣。「你能吃得了的苦,我有什麼吃不了?你就是不想帶我玩兒!我不管,我追都追出來了,我要跟你走!」
  「你知道我要去哪兒,你就跟我走?」景玨嗤笑一聲。
  景?卻是一臉認真,「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程頤原本坐在車轅上一言不發,這會兒突然抬起頭來問道:「世子爺外出的消息,連府裡的人都瞞著,郎君如何知道的?」土余私技。
  景玨這才想起這疑點來。詫異看著景?,「是啊,這事兒我沒告訴你呀,你怎麼追來的?」
  景?心虛的看了看他。微垂著腦袋,小聲道:「晏側妃告訴我的。」
  「哼。」景玨伸手打下車簾子,似乎聽到晏側妃的名頭,讓他原本輕快的心此時十分的不爽,他仰面靠在枕囊上,「走,別管他。」
  景?一聽又要扔下自己,不管不顧的伸手扒在馬車上,「我不回去,她告訴我又怎麼樣?反正我要跟著你,你休想甩掉我!」
  景?畢竟是燕王家的小兒子,不能真的將他拖在馬車後頭,萬一受了傷,不好交代。
  程頤看他扒得緊。揚了揚馬鞭,卻沒有驅車前行。
  「滾回去。」景玨在車裡冷喝道,「別讓我說第二遍。」
  揚起的車簾外頭,是景?滿面受傷的表情,「世子,咱們從小玩兒到大,咱倆關係最好!如今連你都不跟我玩兒了麼?連你都不讓我跟著了麼?我不怕吃苦,不怕危險,咱們說好了同生共死的嘛!」
  景玨面色微微一怔,開口斥道,「同生就行了,誰要跟你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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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2: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景?被罵,卻是呵呵的笑了笑,「同生那你怎麼能不帶上我?」
  「你騎馬跟著吧!」景玨低聲說道,似是對自己的妥協有些不滿和負氣。
  景?卻可憐巴巴的望著車簾子裡頭,「讓我在車上歇會兒吧?我……」
  「要麼騎馬跟著。要麼自己回去!」景玨不容置疑的說完,就閉了嘴。
  景?只好拉著一張像是被拋棄的怨婦臉,口中嘀咕著,「沒有你這小妾的時候,你上哪兒去,不是咱倆一輛車?自打你有了這個小妾,你就開始各種嫌棄我……現在連馬車都不讓我坐了……」
  他嘀嘀咕咕的拽著韁繩,翻身上馬,口中還故意呼痛連連。
  車裡的景玨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寧春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要不,讓他坐會兒車?婢妾離得遠些就是了。」
  景玨連眼都沒睜,「聽他裝!打馬球的時候,連打上半日,他都不吭一聲。這才騎了多久?」
  程頤在馬車外頭笑了笑,「駕——」的一聲,驅動了馬車。
  晌午的光景,程頤將馬車停在官道旁,一處風景不錯的湖邊。
  湖上波光耀眼,清風拂面,湖邊綠草茵茵,草長鶯飛。寧靜怡人。一行人就著茶水,啃著胡餅,好似胡餅都染上了這青山綠水的美好味道。
  寧春草不由張開手臂,讓清爽的風從她懷抱之中吹過,好似能滌蕩去她身上的諸多負累。也能吹去人心頭壓抑的重擔。
  當然,只是好似而已。
  吃飽喝足,休息夠了,他們仍舊要上路,仍舊要去青城山。去尋求真正能讓她擺脫負累和重擔的辦法。
  「世子這究竟是要去哪兒啊?」景?湊到景玨身邊問道。
  「別管。」景玨看著寧春草立在湖邊,張開雙臂的背影,輕哼了一聲。
  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楊柳細腰,那美好身段,好似比湖面上的波光更耀人眼。
  景玨伸手推開景?的臉,「爺的女人,你看什麼看?」
  景?嘿嘿一笑,「看又看不走。」
  「起程了!」景玨忽而大喊一聲。
  將湖邊的寧春草嚇了一跳。
  他卻已經轉身向馬車邊走去。
  景?倒是衝回過頭來的寧春草笑了笑。寧春草回他一個微笑,提著裙擺,向馬車小跑而去。
  「跟誰都笑,你是賣笑的麼?」上了馬車,劈頭蓋臉,就是這麼冷冷一句。
  寧春草微微一愣,「世子爺說什麼?」
  景?哼了一聲,「爺說什麼,你心裡清楚!爺用過的女人,就算不用了,也絕不送給旁人,你給我死了旁的心思!」
  寧春草聽得莫名其妙。
  直到外頭傳來景?翻身上馬,和程頤說話的聲音,她才有些恍然。
  她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男人有時候,真是小心眼兒得很!
  再次上路,路上便沒有休息,一直到天色漸晚,馬車恰到了一處驛館,才停了下來。
  「這一日把爺給累的,今晚得好好補一補。」景玨一面跳下馬車一面說道。
  程頤看了他一眼,似乎想提醒什麼,可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抿脣去向驛丞要房間。
  驛館裡只剩下一個房間,且還是大通鋪。
  知道路上會吃苦,可景玨對要睡大通鋪無法忍受,「爺才不要去睡通鋪,你去叫驛丞調換,讓住了上房的人將上房讓出來,給他們些錢,讓他們去睡通鋪!」
  既然能在驛館裡住了上房的人,想來也不是缺錢之人。
  景玨這要求,只怕有些難辦。
  程頤聞言,動了動嘴脣。寧春草以為他這會兒要勸誡世子爺,行走在外,要如何如何。
  可沒想到,這程頤還真能忍,又是什麼都沒說的忍了下來,踹了銀錢就去找驛丞。
  果然用錢是擺不平的。
  住了上房的人,怎麼都不願搬出來去住大通鋪。
  程頤知道錢擺不平,便拉著那驛丞到了一旁,低聲道:「咱們是京城裡來的。」說話間,手上亮瞭亮一個明晃晃的腰牌。
  那驛丞連忙伸出雙手去接,想要細看。
  可還未等他的手靠近腰牌,程頤便速度極快的又將腰牌收了起來。
  驛丞砸吧了一下嘴,他還沒看清楚腰牌上刻了什麼呢!不過既是從京城裡來,京城官宦雲集,站在街頭,隨便扔出個磚頭來,砸著仨人都能有倆大官兒。京城來的人,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驛丞親自去勸,好說歹說,終於騰出了兩間上房。
  景玨拍著程頤的肩膀道,「讓你跟著上路,我果真沒有看錯你,不錯不錯!日後你就是我身邊第一管事了!」
  程頤低頭拱手,「多謝爺抬舉!」
  「兩件上房怎麼夠住?」景?瞪眼抱怨道。
  景玨撇了撇他,「怎麼不夠住?你倆人一間,我兩人一間,這不夠麼?」
  說著他攬住寧春草的肩頭,大搖大擺的向房間裡走去。
  景?撇了撇嘴,幽怨的看了程頤一眼,迫於程頤那高大結實的身軀的威懾力,他什麼都沒說,也背著手,進了驛館。
  景玨不好伺候,不禁在挑剔房間上頭。
  更連吃食茶水這會兒都挑剔起來,「這是什麼飯?是給人吃的麼?爺不吃!」
  程頤還沒說什麼,寧春草就已經忍不了了,「出來前怎麼說的?出門在外,不比在家中,這一路上是要辛苦的,您怎麼說的?到了外頭您又是怎麼做的?早知道您如此金貴,這點兒苦就受不了了,當初還不如不讓您跟我一起上路!我自己去,也好過一路上聽您抱怨!」
  景玨聞言,抬眼冷冷的看著寧春草,半晌都未再開口。可他的眼神卻分明不是聽勸的意思,卻是有些生氣了。
  寧春草還要再教訓他,程頤卻是率先躬身道:「這裡有廚房,咱們自己帶的有些材料,卑職去重新給爺做些飯食,爺請稍後。」
  說完,他躬身退了出去。還將門給關上了。
  屋裡就剩下景玨和寧春草兩人。
  氣氛到更尷尬了些。
  寧春草這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小妾,卻當著他管事的面,不給他留面子。他這般好顏面的人,這會兒定然是氣的不輕吧?
  景玨臉色黑沉,顯然是生氣了,他一直沒再理會寧春草。
  這才剛出京城一日,往後的路還長著呢,今日就鬧僵了,這一路上都不痛快。蘇姨娘說,女人想要過得好,審時度勢的服軟必不可少。
  她小碎步湊到景玨身邊,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他,「爺最是大人大量,不要同小小婢妾計較可好?」
  景玨冷哼一聲。轉過臉去。
  寧春草又在他身邊挨著他坐下,側臉看著他的臉,「是我錯了,我不該朝您吼,您對我好一點兒,我就蹬鼻子上臉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誰了,真是該打!要不。您打我一頓?」
  景玨嗤笑一聲,臉上的表情總算是不那麼僵硬了,他轉過臉來,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擺出最是討好的笑。
  他抿了抿脣。「爺算著,你是不舒服了吧?那粗糙陋食,對你身體不好。」
  他說完,就又立刻轉過臉去,並起身走到窗邊,猛的推開窗,不知是在欣賞夜色,還是在借以掩飾自己微微的窘迫。
  寧春草卻是聽的一愣,這句話咂摸了半晌,才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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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2: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感情世子爺是以為她月信已至,怕她吃了那飲食,會不舒服?她月信不是這時候啊?是了,她剛被納進門的時候,騙他說。她來了月信……
  她抬眼看著站在窗邊的他。皎潔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給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銀輝。
  寧春草有些想笑,平日裡看他機警又狡猾,為人陰狠不近情。
  可他竟又是那般天真,她扯謊的話,他也相信,還這般認真的記在了心裡?且會為這一點點小事,留意那麼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
  寧春草垂眸笑了笑,也許世子並不是只有外表看起來那一面。
  程頤果真是全能管家。
  會駕車,警惕高,能辦事,還會做飯!不多時,他就送上了三菜一湯。雖跟府中比起來,還是粗陋得很。
  可出門在外,能有這般香味四溢的熱湯飯,就已經很幸福了。
  寧春草覷著世子爺的臉色。有些誇張的感慨道:「哇,好香好香,好像回到了府中一樣!肚子嗅著著香味更餓了!世子爺您不動筷子,是要將婢妾給餓死麼?」
  景玨看了她一眼,這才坐在桌邊,抬手拿了筷子。
  程頤見他沒再發火兒,便退了出去。待兩人用晚飯,過來收拾碗筷的時候,他卻是沉聲提醒道:「爺,咱們又是出錢要換上房,又是拿出府中上好材料,重新做了飯食……這般做派,難免引起小人注意。爺請夜裡一定警醒些。」
  景玨擺擺手,「爺知道了。」
  寧春草看著程頤慎重的神色,不禁有些心驚。
  老話兒說,財不外露!更何況這是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最忌諱的就是露財。遭了小人惦記,可不是什麼好事兒。輕則喪財,重則喪命。
  程頤一路上雖有不滿,卻從不開口,這會兒忍不住開口提醒,定然是事情到了一定的程度。土余私弟。
  「別被他嚇住了。」景玨見她面現擔憂,抬手揉了揉她的發,「有爺保護你,誰也碰不得你一根指頭,你只管放心睡吧!」
  寧春草笑著點點頭,心下卻不能怡然。
  兩人坐著喝了會兒淡茶,便躺在床上了。
  景玨以為寧春草正不舒服,便未對她動手動腳,只讓她躺在裡側,伸手將她攬在懷中。
  「爺……」
  「別說話,安心睡。」景玨拍了拍她的背,好似這樣她就能睡的安穩,不會被噩夢侵擾一般。
  寧春草緩緩吐了口氣,從脖子裡拉出那根天珠項鏈來,將項鏈塞入景玨手中。
  「你這是做什麼?」黑暗之中,景玨的一雙眼睛,好似格外的冷亮。
  寧春草在他耳邊輕聲道:「帶著項鏈,我睡得會特別沉,很難叫醒。不若世子爺幫我放著,早起我再帶上。」
  景玨聞言就要將項鏈掛回她的脖子裡,「放寬心,睡得沉也不必怕,有爺在呢!」
  男人總愛逞強,寧春草皺了皺眉頭。
  不過夜色太深,屋裡頭已經滅了燈,他並未瞧見她的神色。
  寧春草接過項鏈,直接揣入他的懷中。
  他胸前的肌膚似乎灼燙了她的手,兩人離得如此之近,未讓她心慌氣亂,這一點灼熱的溫度,倒是叫她心跳砰然。
  她的手按在他胸前,低聲道:「不許拿出來,這是我保命的東西,我把它擱在你身上,你就一定要為我守護好它,成麼?」
  黑暗中,景玨哼了一聲,似是十分不屑,卻也並未真的再將項鏈拿出。
  一日疲累,驛站裡多是辛苦趕路之人,此時都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恬靜的月光鋪滿院落,寂靜的夜,無聲無息。
  寧春草突然睜開眼睛來,瞧見房間的窗戶,被人從外頭輕輕拉開。
  月光從窗外傾瀉進屋,月光之下,有兩個黑影,悄悄的翻窗而入。幾乎沒有發出聲響。
  她心頭大驚,想要叫,卻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那個說會警醒,會保護她的世子爺,卻是躺在她身側,睡的又沉又香。
  兩個黑影,緩緩向床邊走來。
  寧春草趕緊閉上眼睛裝睡,唯恐被看出一絲破綻,手卻不爭氣的在被子底下不住顫抖。
  輕微如貓一般的腳步來到床邊,手中舉著明晃晃的利刃。
  寧春草覺得自己呼吸都不暢了,只怕下一刻就會被發現。
  另一個黑衣人似乎在翻找著他們的行禮,「沒什麼錢財在啊?」
  「這人一看就是個主子,主子們的錢一般都是讓管事兒的拿著,他們身上的東西應該值錢,快來搜他們身上的東西!」站在床邊的人低聲說道。
  「人睡熟了麼?不會醒過來吧?」
  「放心,我配的迷香,你不知道厲害?」床邊人的語氣傲然。
  另一個人果然大搖大擺的往床邊走來,連腳步聲都不那麼壓抑了。
  寧春草心頭越發緊張,猛的一腳狠狠踢在景玨小腿上。
  景玨吃痛醒來。
  「竟然醒著?!」站在床邊的黑影揮手砍下。
  寧春草只見眼中劃過一道冷厲的寒光。
  景玨翻身躲過,也許是吸入了迷香的緣故,讓他動作有些凝滯不暢。
  他喝了一聲,「程頤快來——」
  「這小娘們兒壞事兒!」床邊那黑影大叫道,說著手中的利刃就劃向寧春草的脖子。
  寧春草睡在床裡側,往裡滾了半圈就撞到了墻。
  切膚之痛是那般清晰明了,疼得她似乎已經看到了死亡再向她揮手。
  程頤砰的撞門進來之時,寧春草似乎感覺道脖子上涌出的一股股熱流,和撲面而來的血腥氣。
  還沒到青城山,她就要死了?
  寧春草抬手捂上脖子,想要制止血瘋狂的向外涌。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猛的睜開眼睛來。
  只覺自己渾身汗濕,心底卻冰冷一片。
  她連忙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那裡竟是完好的。沒有被利刃割斷,也沒有涌出的熱血。
  剛才那是……夢麼?
  寧春草渾身立起的汗毛,這才緩緩倒下。
  看來她真是不能離了天珠項鏈,離開項鏈,就會被噩夢所擾。只是這夢,與以前又有不同,她竟不是死在歸雁樓下頭了?
  她正思量之時,卻聽得窗戶那裡,傳來一聲細微的動靜。
  若非夜裡太過寧靜,若非她剛剛被噩夢嚇醒,這一點點細微的動靜,絕對不會被察覺。
  有了先前的那個夢,這一點小小的響動,就將寧春草嚇得渾身一顫。
  她心有餘悸的捂了捂自己的脖子。她可不想真的像夢裡那般,就那麼憑白喪了命。
  她眯眼向窗戶看去,月光漏進了一絲。窗戶被人推開了很細的一條縫。
  像是有什麼東西,從窗外探了進來。土鳥找弟。
  寧春草記得夢裡那賊人提過迷香這東西,她連忙掩住景玨的口,在他耳邊低聲道:「世子快醒醒,好像有賊人!世子!」
  景玨尚算警醒。
  寧春草這麼輕輕一喚,他立時睜開眼來。
  寧春草指了指窗戶的方向。
  景玨翻身而起,拉過被子,讓寧春草掩在口鼻之上,自己摸出了藏在枕頭下面的短劍,屏住呼吸,腳步輕盈的向窗邊靠近。
  寧春草瞪眼看著,心跳加快,額上都冒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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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19-10-5 00:22: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她唯恐夢中那一幕會成為現實。唯恐自己真的被人割斷了脖子。
  景玨側身靠近窗邊,突如其來的猛推開窗戶,短劍瞬息間出手,架在窗外人的脖子上頭。
  他另一隻手更鉗制住那人的肩。
  正捏著竹管吹氣的人,似乎被嚇了一跳,往外吹氣的動作,也因受驚猛的往回吸了一口。
  這一口不當緊,他立時連連咳嗽,眼目發暈。搖搖欲墜。
  窗外有兩個人,這人被景玨制住,另一人見情況不對,掉頭就跑。
  景玨抬手將短劍擲出。正扎在那人後脊之上。
  那人嗷的嚎叫一聲,撲倒在地。
  這寧靜的夜裡,咳嗽聲,嚎叫聲,像是野狼的嘯聲一般,能傳出老遠去。
  攪得整個驛館裡的人,都心生不寧。
  驛丞和雜使聽得這廂聲響,都披衣起來,迷瞪著眼睛,來看究竟是什麼情況。
  景玨收回手,似有些嫌棄的拍了拍手掌。
  那到吸入迷煙的賊子,兩眼一翻,昏厥過去。
  驛丞等人提著燈籠前來,往兩個賊人臉上一看。就變了臉色。
  雜使一瞧見那個昏厥過去的賊人就嚷道:「這不是小六麼?偷雞摸狗,更蒙拐騙,凡是壞事兒沒他不幹的!怎的了,如今還有同夥了?」
  那雜使說著,就將燈籠照在了背上插劍,嚎叫不止的賊人臉上。
  這麼一看,雜使的手一抖,燈籠險些戳到那人的面上去。
  雜使像是受了驚一般,小心翼翼的覷了覷驛丞的臉色,縮到驛丞身後,一言不發。
  「這是怎麼回事兒?」驛丞拱手問景玨道。
  景玨在京城來往之人,皆是權貴,亦或是權貴之子。
  一個小小驛丞,他自然不會放在眼裡,連看都懶得看他,更是不會理他。轉身回到桌邊坐下。
  驛丞被人掃了面子。臉色越發難看。
  程頤景?也都被驚動起來,這會兒都湊在窗外。
  程頤見景玨一身冷氣,上前一步,對驛丞道:「這不是很明白的麼?」
  驛丞將視線轉向程頤,「哦?明白?」
  「這兩個惡賊,想要趁夜潛入驛館之中,圖謀驛館客人錢財!不曾想,被我家郎君發覺,他們逃跑不得,被我家郎君擒住!」程頤看了看兩個賊人,冷冷一笑,「再明白不過。」
  驛丞皺著眉頭,「那這兩個賊人可是夠蠢得。」
  「並非賊蠢,乃是我家郎君警覺!」程頤勾著嘴角,拿出地上撿來的竹管,放到鼻端輕嗅了嗅,「這是照古書上配置的迷香,用料有些不講究,不過效果也還湊合。且這位雜役也已經說了,此人乃是慣犯,有人證物證,有什麼不明了的?」
  驛丞皺著眉頭,沉默了一會兒,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但很快他便點了點頭,「既是如此,這兩人我便要帶回去,發生在我驛館之內的事情,我就有責任處置。明日一早,我就將他們送交官府。擾了您幾位休息,萬望海涵。天明還早,您幾位請再休息會兒吧。」
  驛丞說完,就揮手讓雜使將兩人從地上拉起來,欲要帶走。
  程頤垂著眼睛,像是默認同意了他的做法。
  屋裡頭坐著的景玨卻在此時開了口,「不行。」
  程頤微不可查的皺了皺了眉頭。
  驛丞離開的腳步猛然頓住,但他並未回頭,只悶聲說道:「發生在我地界兒的事兒,這位郎君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會處理好。郎君只管安心行路就是。」
  景玨聞言冷笑,「這話說的輕巧。若非我發現及時,爺現在可能已經被這兩個賊人害了!爺從來都是有仇必報的性子,這兩個賊人,不開眼,竟敢惦記到爺的頭上,不讓他們長點兒記性,那怎麼行?人,你不能帶走。」
  驛丞眉頭緊皺,「這位郎君,想要如何處置他們?他們雖有惡性,但並未造成不可輓回的後果,且郎君也已經傷了兩人了。再動私行,可是觸犯律條的!」
  景玨笑起來,「爺觸犯律條?爺長這麼大,還不知道什麼叫觸犯律條呢!程頤,將人給爺留下來!」
  寧春草分明瞧見程頤臉上的不贊同,卻聽得他連猶豫都不曾,就應聲道:「是!」
  話音落地,他便飛身上前,一手一個,奪過雜使扶著的兩人。
  那背上插著短劍的人,許是被觸動了傷口,疼的嗷嗷叫起來。
  程頤提著他的肩膀,卻連面色都絲毫不變。
  變了臉色的是那驛丞,驛丞咬著牙,卻低頭拱手道:「還請郎君將這兩人交由我處置,我必給郎君一個公道,郎君私自處置,實在不合規矩。」
  景玨不以為意的斜挑著嘴角,「什麼規矩?怎麼現在還有人來教爺規矩呢?規矩從來都是小爺定的!」
  說完,他從行禮裡頭翻出他的長鞭,按著窗欞,縱身跳出窗子。
  「程頤,人拿好了!」
  話音落地,他的長鞭便已經揮出。狠狠地抽在兩人身上。
  那背上插著短劍的賊人嗷嗷直叫。
  另一個被迷香嗆暈過去的人,也在疼痛中醒了過來。
  兩人高高低低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這驛館今晚可是熱鬧極了。想來沒有一個屋裡的人是能睡的好的。
  寧春草見他已經抽了三五鞭子下去,程頤倒也真有辦法,提著兩人後頸衣領,擋在身前,穩穩當當的迎接著景玨的鞭子,他連胳膊都不抖一下,更沒有被景玨的鞭子誤傷。
  在這麼打下去,這晚上就別想休息了。
  「世子爺,您也累了,歇會兒吧?」寧春草立在窗口朝外說道。
  景玨轉過頭來看她,「爺正興奮著呢,不累。」
  寧春草皺了皺眉頭,藉著月光,燈籠的光亮,她似乎瞧見驛丞緊緊捏在身側的拳頭。
  「可是,婢妾累了呀?」寧春草說著,還掩口打了個哈欠。
  景玨見她眼下的確有未睡好的灰青之色,又記起這一路目的,抬手收了鞭子,「算了,將他們交給驛丞吧!」
  程頤深深看了景玨一眼,「郎君,您說什麼?」
  「爺想了想,驛丞說的對,既是發生在驛丞地界兒上的事兒,還是由他處理得好,爺畢竟還得趕路!不為這些無謂之人耽誤時間了!」景玨說完,又敏捷的跳進了窗戶裡頭。
  景?揉著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哥哥今日倒是寬宏得很。」
  說著,就往哈欠連天的回房間去了。
  程頤似乎十分不贊成景玨的做法,但他仍舊閉著嘴,什麼都沒說,反倒十分聽令的將兩個賊人交給了驛丞。
  驛丞命人將兩個賊人帶回去。
  看向程頤和景玨的視線裡,幾乎藏匿不住如烈焰一般的恨意。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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