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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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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00:25: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寧春草自始至終,一語不發。
  一旁站著的綠蕪都跟著著急,「翠翠,你別多想,這是個意外!娘子對你家……」
  「是,我想要他的命,對你們好,就是因為心中不忍,怕自己會愧疚。」寧春草居然一開口,就什麼都承認了。
  院子裡很靜很靜,只有風吹過樹梢,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孩子無助的哭泣。
  陽光透過光禿禿的枝椏,落在乾淨平整的地面上,投射出一地斑駁的光影。
  翠翠看著寧春草,姜伯毅和綠蕪也都看著她。
  寧春草面色很淡,淡的看不出她此時的心境如何,她只是僵硬的伸著被翠翠緊緊攥住袖口的手,「所以,我告訴過你的話,你都記在心裡了吧?」
  翠翠突然放開她的衣袖,雙手掩面,嚎啕大哭起來。
  她哭的太痛,自己甚至不能支撐自己的身子,跌坐在地,捧著膝頭。哭聲充斥著小小的院落。她的悲哀傷痛,這小小的院落卻是承載不下。
  停在院子外頭不遠處的馬兒都踢踏著蹄子,噴著響鼻,似乎十分不安。
  「你先回去,這裡的事情。我來處理。」姜伯毅溫暖的手落在寧春草的肩頭,在她耳邊溫聲說道。
  寧春草搖頭不肯。
  「聽話,你在這兒對誰都沒有好處。等她情緒穩定下來,你若想見,再來見她。」姜伯毅的聲音很好聽。叫人心頭的軟弱似乎都被一雙有力有溫厚的手扶著。
  寧春草看著癱坐在地,大哭不止的翠翠,垂眸不語,她不走,她如今怎麼能走呢?鴻喜是因為她而死……
  她抬頭看了看姜伯毅,「你回來了,姜二爺回來了麼?」
  比鴻喜的死更加麻煩的是——殺了鴻喜的人,竟然是姜大哥!
  這叫她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姜維?」姜伯毅似乎敏銳的想到了什麼,抬頭深深看她一眼,搖了搖頭道。「還沒有,不過他也在趕來京城的路上。」
  寧春草點點頭,哦了一聲。
  姜伯毅低頭看看地上泣不成聲的翠翠,嘆了口氣,「你聽話。先回去,有什麼話,日後再說。」
  寧春草固執不肯,姜伯毅索性彎身一把將她抱起,大步向院子外頭走去。
  「你放我下來!你憑什麼安排我的事?憑什麼對我做這些?」寧春草朝姜伯毅吼道。
  她心很亂。姜伯毅對她越是關懷體貼,她心裡越發的難受。如果他不是她的姜大哥,如果他對她不是像現在一般好。她是不是……就能狠下心來,像殺了玄陽子,像謀算鴻喜的命一般,謀算他的命?
  可現在,叫她如何下手?
  寧春草搖頭,「你是混蛋!你放我下來!你殺了他!你為什麼要殺了他?你為什麼……」
  她被姜伯毅橫抱在懷中一面捶打著他的肩頭,一面忍不住哭了起來。
  姜伯毅站在馬車邊上,一言不發。任她捶打。
  綠蕪在一旁,看的臉色都變了。她在凌煙閣長大,還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任!何!人!敢這般對閣主的!就連閣主身邊曾經侍奉過,傳說十分得寵的姨娘們,也沒誰敢如此放肆的。
  誰人見閣主不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
  綠蕪覷了覷閣主的面色,驚恐的發現,閣主臉上,竟然一絲怒氣也無,竟是滿目心疼寵溺的看著娘子。
  綠蕪連忙抬手揉了揉眼睛。最近熬夜疲累,眼睛都花了麼?她是不是看錯了?
  「氣消了沒有?」姜伯毅在她耳邊輕緩問道。
  「沒有!沒有!你殺了他,我要殺你!」寧春草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姜伯毅。
  姜伯毅無奈嘆了一聲,「好。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若要取,隨時來拿。」
  寧春草聽聞此言,臉上忽而露出痛苦無比的神色,她捂著心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無力的指了指馬車。她不想再看到這個人,她走!
  姜伯毅將寧春草放在馬車上。
  綠蕪也趕忙跟著爬上了馬車。
  「照顧好她。」姜伯毅在綠蕪身後說道,聲音威嚴,叫人不自覺地就連連俯首應聲。
  馬車緩緩而動。寧春草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綿軟的倒在碩大的枕囊上。
  綠蕪小心翼翼的看著她,壓低了聲音問道:「娘子適才說的話,並不是玩笑話,對不對?」
  寧春草趴著不動。也沒有理她,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一般。
  可馬車車廂裡,這麼有限的空間,綠蕪知道,她一定是聽到了。
  「鴻喜只能被娘子所殺,如今卻死在了閣主的手裡。所以娘子說,您要殺了閣主的話,並不是玩笑話,對不對?」
  寧春草緩緩從枕囊上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綠蕪,「是啊,我要殺了他。」
  綠蕪渾身一顫,面色難看,「娘子……」
  「去告訴他吧,畢竟是你的舊主。你告訴他,也是你有情有義,我不怪你。」寧春草說道。
  她這是在逼自己,將自己逼到沒有退路的絕境上。
  綠蕪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語氣幽幽道:「娘子,我不會告訴閣主的。我不告訴他……您也是做不到的……」
  寧春草聞言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蒼白。
  「是啊,連一個小小的鴻喜,我都如此費盡心機,如今又換成是姜大哥,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話音落地,她似乎想開了很多,仰面倚在枕囊上,深呼吸兩口,勾著嘴角,笑容好看了不少,「何必一定要鑽了牛角尖,如此逼迫自己,既然知道做不到。那便是命裡註定,罷了罷了,命該如此,還徒勞掙扎什麼?」
  綠蕪張了張嘴,目瞪口呆的看著娘子,看著娘子臉上溢出的笑容。
  「我認了,認了。」寧春草抬手半遮在臉上,笑出聲來。
  綠蕪眼中卻不減擔憂。
  回到睿王府,寧春草就直接鑽進了臥房,將自己埋在那寬大舒適的檀木大床上。
  眼前一遍遍回現適才在僻靜的小巷中發生的一切,變故來的那麼突然,鴻喜竟然毫不遲疑的擋在了自己面前,然後就那麼倒了下去。
  他臨死還笑了,笑得那麼輕鬆那麼開心,他說,值了。
  寧春草搖搖頭,想要甩開回憶。不值不值,這怎麼能值了呢?因為她一個人的命,又將兩個人都牽連進去。怎麼能值了呢?
  可腦中總是控制不住一遍又一遍的閃現那小巷中的畫面。
  她忽而從床上驚坐起,意識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似乎是前世的自己,在提醒如今的自己,在小巷之中,被忽略過去的問題?
  她忽略了什麼?
  那黑衣人……似乎,有些眼熟?
  只是當時一眨眼的功夫,鴻喜就中箭倒地,變故發生的太快,她將黑衣人的事情完全忘在了一邊。
  那黑衣人是誰?她認識的人裡,功夫那般好的,可不多吧?為什麼會覺得那一閃而過的黑衣人似曾相識呢?
  院中的腳步聲請安聲打斷她的思緒。
  是景玨回來了。
  寧春草立即抬手雙手,在自己有些僵硬的面頰上揉了揉,揉去滿面哀愁不快,擺上一個與往常無異的笑容來。
  「今日去哪兒了,怎的聽聞你是剛回來?」景玨進屋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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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00:25: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寧春草笑著上前,「四處走走,我學做了點心呢,本想留給你嘗嘗,但這會兒肯定涼了,味道不若剛出爐的好。你且坐著,我再去做來。」
  寧春草笑著就要出門,景玨卻伸手握住她微微有些冷的手。
  「不必。」他揚聲叫丫鬟端點心來,「你不用做這些,呆在我身邊就好。」
  他的眼眸很幽深,說這話的時候。眼底深處似乎有光亮溢出。
  她竟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輕笑宛如害羞般低下頭來。
  丫鬟奉了寧春草親手做的點心進來,頭也不敢抬,就匆匆退了出去。
  景玨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她心頭略有些窘迫。
  「喂我。」他居然說道。
  寧春草一愣,「什麼?」
  「你做的點心,你喂我吃,這才是全套的功夫,做事怎好只做一半呢?」景玨戲謔的笑看著她。
  寧春草幾乎脫口而出「整日給你做飯的廚娘,你怎麼不叫她喂你?」
  可仿佛有什麼力量在約束著她的嘴,讓她這不應景甚至大煞風景的話都被堵回了肚子裡。反倒是十分乖巧的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捏了一塊圓潤卻已經涼掉的點心,輕輕送到景玨的脣邊。
  景玨微微張口。
  她如白玉一般的手指往前一送,不經意觸碰到他的脣角。
  他含著點心勾起嘴角來,望向她的目光,變得更加幽深。幽深處也更透出光亮來。
  他彎身抱起她,緩步向內走去。
  鴻喜死了之後的兩三天,寧春草都未再出過府。
  翠翠家的事情,最後如何處理了,翠翠的情緒是否被安撫了,她皆不知道。
  她只知道,反正一切都有姜大哥,剩下的事情,她都不用操心就是了。
  如今好似也再沒有一件事需要她來操心了,天珠項鏈剛碎裂的時候,她以為是自己的死期到了。她以為,隨時隨地,她都會被前世的冤魂害死。
  可不曾想,天珠項鏈沒了,夢魘也沒了。
  她再不會從夢中嚇醒,她似乎變得越發的膽大了,夢裡見慣了鮮血,死人,屍首。她似乎都已經可以坦然處之了。
  剛殺了玄陽子的時候,她還會驚恐,唯恐自己被前世的冤魂占據了肉身,控制了心智,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可面對鴻喜,她一再下不去手的時候。她就不能再堅定這個論調了。
  連鴻喜,那個前世推她摔下歸雁樓的凶手,她都不忍心殺?那冤魂真的是殺人不眨眼麼?
  時間一久,她甚至開始懷疑姜維的話。
  姜維當初的解決辦法。就真的是對的麼?他或許是陰陽師不假,或許真的看出自己的前世今生,看出自己的不同不假。可他說的解決辦法就一定是真的麼?
  寧春草一面思量,一面在王府的僻靜小道上緩緩走著。
  她沒讓綠蕪跟著。她想一個人靜靜,好讓自己沉下心來,細細想著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理清思路。
  也好找出自己日後的目標和方向。
  倘若姜維是在騙她,她豈不是一直都被人戲弄了?
  而自己的身體裡如今卻是有另一個力量,有時那股力量卻是能夠控制她的言行,這種感覺,就好似她在和另一個人公用自己的肉身一般。這可談不上美妙。
  她還是要想辦法。讓前世的冤魂,早早離開的。不管是去轉世投胎也好,散去不甘消失不見也好。只是別再糾纏著自己了。
  玄陽子都被她殺了,還能求助與誰呢?
  寧春草走著走著就走到王府後院那九曲浮橋上頭。她低頭看著浮橋下緩緩流淌的水。
  似乎有金色紅色的肥碩錦鯉從橋下一躥而過,追逐著水面上的水花,玩兒的興起,簡單又快樂。
  人多的時候甚至還不如一條魚活得自在?
  她無奈長嘆一聲。
  「年紀輕輕。怎麼就長吁短嘆?」忽然傳來的話音,將寧春草嚇了一跳。
  她猛的抬頭,循聲望去。
  九曲浮橋中間的水榭裡,竟坐了一個人,她一直低著頭,並未發覺。
  這猛然間看見,也不好貿然退走。
  她望了一眼,福身請安。
  水榭裡的人。笑了笑,起身向她走來。
  寧春草不知為何,自己原本應該低著頭,以恭敬的姿態,等著來人越過她身邊以後,再行起身的。可她的頭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竟然緩緩抬了起來,目光毫無遮掩的向那人望去。
  那人步步走近。
  「請王爺安!」寧春草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是說。
  可她腦子裡分明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叫囂——就是他!那天小巷之中的黑衣人!就是他!是睿王爺!
  幾乎是在腦中發出這個聲音的同時。寧春草站直了身子,抬腳就要跑。
  她認出了王爺就是黑衣人,那王爺更是認出了她!
  王爺是要殺她滅口的麼?
  畏死求生的本能,讓她反應很快。
  可惜有人動作比她更快。竟然飛身上前,攔住她的去路。
  寧春草受驚,轉身再逃。
  可惜她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在這般慌亂的情況之下,根本派不上用場。
  睿王爺伸手就擒住了她。
  寧春草反手推在睿王爺肩頭,未將睿王爺推開,反向的力卻是叫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往九曲浮橋下的水面上栽去。
  睿王爺伸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拽了回來。
  「你躲什麼?」睿王爺好笑的看著她。
  寧春草心跳過快,唯恐下一刻,他會一掌滅了自己。
  可她抬眼接觸到睿王爺的視線之時,卻發現裡頭竟藏著神情繾綣的目光。像是悠遠又綿長的回憶。一絲絲浸透入他的眼眸之中,落在她的臉頰之上。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怒喝,從橋頭傳來,「快放手!」
  第二句話音響起的時候,已經有勁風襲向睿王爺肩頭。
  睿王鬆手放開寧春草,並將她推遠了幾分,反手接住背後襲來的掌力。
  寧春草看著突然降臨的景玨,心中大喜,「世子爺!」
  連喚他的聲音都帶著激動歡喜的味道。
  對戰的父子兩人皆是一愣,但不足片刻的停滯,兩人仍舊大打出手。
  寧春草偷偷觀察睿王爺的背影,再次在心中確信。那日小巷之中遇見的黑衣人,一定是睿王爺沒錯!
  凌煙閣不是從來不和朝廷作對的麼?姜大哥為何會追著王爺?射出的箭矢還淬了劇毒?這是想要其性命啊!
  看父子兩個一言不發,打的不可開交。
  寧春草忽而拔腿就跑。
  她直奔回景玨的院子,喚了綠蕪備車。不等景玨回來,就連忙趕出了睿王府,直奔姜伯毅送給她的小院兒。
  「我要見閣主。」寧春草在馬車上對綠蕪說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吧?我現在就要見他!」
  綠蕪愣了一愣,遲緩的點了點頭,「娘子是有什麼急事麼?」
  「對,很急的事。」寧春草重重點頭。
  收到綠蕪傳信的時候,姜伯毅正在同一干舵主商議要事。
  聽聞是寧春草要見他,且是非常急的事情,他片刻的遲疑也不曾有,起身就走。
  扔下一干舵主,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閣主這是怎麼了?從來不見他如此緊張過啊?」
  「是啊,閣主不是商議閣中事務之時,從來不叫人打擾的麼?今日到開了先例了?」
  「莫多說,沒瞧見閣主面色不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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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舵主們不知發生了何事,紛紛猜測,卻不敢擅自離開,唯有等著沒留下一句話,就突然走掉的閣主回來,才好繼續。
  姜伯毅趕到寧春草小院兒的速度,比她預想之中還要快。
  她兩三日都不曾理會他,他唯恐鴻喜的事情安排不好,惹她不快。更怕她會因為這件事而不原諒他。
  那日她離開的時候,情緒可謂差到了極點。
  今日她竟能主動尋他,叫堂堂的凌煙閣閣主,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春草,什麼急事?」姜伯毅聲音溫厚,便是心中焦急,面上卻依舊溫潤如玉。
  寧春草看了看左右,擺手叫綠蕪下去,「你去守著門口,莫叫人靠近。」
  這便是要說私密的話了。綠蕪連忙躬身退下,守在門外。
  「姜大哥,鴻喜死了那日……你在追什麼人?」寧春草問道。
  聽聞她提到鴻喜的死,姜伯毅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雖有焦急,卻還算穩定,他清了清嗓子,遲疑片刻,「乃是想要打探凌煙閣,竊取消息之人。」
  這件事事關重大,且是機密,姜伯毅沒有說的太明白。
  寧春草哦了一聲,「那你知道他是什麼人麼?」
  姜伯毅看著寧春草,搖了搖頭,「這麼說來,你知道?」
  寧春草連忙搖頭,否認的這麼快,倒頗有些心虛的意思,「竊取什麼消息?能叫我知道麼?」
  聞言,姜伯毅沉默了一陣子,他沒有拒絕。雖是凌煙閣機密,可他並不想瞞著她,且這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些的。細數起來,和她還有過關係,「你還記得咱們為什麼會在青城山相遇麼?」
  寧春草瞪眼,「啊?青城山?」
  姜伯毅點了點頭,「你去尋紫玄真人。」
  「是,你也是去尋紫玄真人的,是和紫玄真人有關的消息?莫非,紫玄真人沒有死?」倘若真是這樣,她才是山重水覆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正愁不知如何解決自己身上還背著一個冤魂的事情,就能得到紫玄真人的消息。還有比這更好的事麼?
  她興奮還未有一瞬,身上就猛的一痛,好似有人掐了她一把似的。
  可姜伯毅離她有兩步遠的距離,她身邊並沒有任何人。
  莫不成,是前世的自己因為自己要將她驅逐出身體,所以憤恨的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姜伯毅搖頭嘆息,「紫玄真人是真的不在了,我親手點的火,親眼看見他的屍身和那竹屋一同葬了。」
  寧春草失落的嘆了口氣,「那你提青城山做什麼?」
  「當時許多人去青城山,並非為了紫玄真人,而是為了奪取紫玄真人煉出的兩枚‘紫還丹’。」姜伯毅緩緩說道,聲音十分低沉穩重,「紫還丹一現世,必定會引起動亂爭奪。紫還丹能延年益壽,消除百病,可出丹幾率微乎其微。上百年來,唯有紫玄真人僥倖煉出了這麼兩顆,彌足珍貴。」
  寧春草皺眉,「紫還丹在凌煙閣手上?」
  姜伯毅一愣,笑的有些無奈,「並沒有。倘若在凌煙閣手上,如今又哪裡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事兒?」
  寧春草張了張嘴,卻沒有問什麼。這是機密的事情吧?她已經問了許多不該問的了。再問下去,就頗為不知輕重了。
  姜伯毅卻主動說道:「凌煙閣確實是知道紫還丹現在何處的。」
  「嗯?」寧春草抬眼看他。
  「還記得你奪了她鈴鐺的巴蜀巫女麼?」姜伯毅正色道,「紫還丹現在就在她的手上,且兩枚都在。她如今正在趕赴京城的路上。」
  「巴蜀的女巫也要來京城了?」寧春草詫異。怎麼感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京城會非常的熱鬧呢?
  以往從不涉足北帝的凌煙閣來了,遠在巴蜀的巫女也來了。
  且是在青城山的腥風血雨之後……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聯繫呢?
  寧春草覺得自己這想法十分的奇怪,她強壓了下去。沒有多想。有沒有關係,同她這般小人物也不相干的,勞心想那些做什麼?
  「你要小心,日後出門,多帶些人在身邊,或提前叫我知道,我這段時間都會在京城裡呆著。」姜伯毅十分認真嚴肅的說道。
  寧春草狐疑的看他,「我小心什麼?」
  「你奪了巫女的鈴鐺。並破了她的巫咒陣法。這在以往,可是從沒有人能夠做得到的,姜維曾經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麼?那女巫也不是常人,她此次來京。未必就沒有為你的緣故在。她定會想方設法尋你的。」姜伯毅認真又耐心的給她分析道。
  寧春草聞言遲緩的點了點頭,「還真的不是不相干啊,居然連我也要被牽扯進來?」
  姜伯毅不由自主的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頂,嘴角噙著一抹溫潤的笑。「不過也不用怕,這裡畢竟是京城,不是巴蜀,她不敢太過張揚的。倘若叫人知道,紫還丹在她手上,她怕是自身都難保了。」
  寧春草點了點頭,說來說去,還是紫還丹吶。
  那黑衣人她已經認出乃是王爺。王爺也是衝著紫還丹去的。紫還丹能醫治百病,延年益壽。王爺是自己想要?還是為旁人?
  「在想什麼?」姜伯毅似乎忘了閣中還有一大幫子的舵主,等著他回去。面對著寧春草,竟沒有流露一絲一毫的焦急和不耐煩。連語氣都溫柔的像是對著一個懵懂的孩子,溢滿寵溺。
  寧春草搖了搖頭,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
  她想問的問題已經問完了,還有一件事,她也想要知道。卻又不想開口提及。
  姜伯毅回看著她,黑亮的眼眸之中是她娉婷的倒影,「鴻喜家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了。我已經都安置好了。」
  寧春草心頭一跳,定定往著他。
  他知道,她還沒有開口,他就知道她要問什麼了。更知道,她只想聽一個平安的消息,具體並不想過問。
  他好似輕易的就能揣度她那一點點小小的心思,不用她費勁的表露,亦或是費勁的隱藏。
  這種感覺。也許就叫默契?
  寧春草看著姜伯毅越發明亮的眼眸,忽而垂下頭來,「來得突然,也不知會不會打攪姜大哥。我問完了,這就要回府去……姜大哥,多保重。」
  姜伯毅點頭笑了笑,並未多言,沉默的送她上了馬車,看著睿王府的車架漸行漸遠。
  寧春草回到王府的時候,父子兩人的肉搏已經結束。
  景玨板著一張臭臉,氣呼呼的坐在廳堂裡。
  寧春草垂手上前,蹲身行禮,眼眸微垂,隱約流露委屈神色。
  景玨瞧她模樣,心中有怒氣卻也朝她撒不出火來。
  他伸手拽她起身。「叫你受委屈了,去哪兒了?」
  寧春草被他拽進懷中,心有抗拒,卻並沒有掙扎。反而是溫婉的依著他的肩頭,將自己的臉埋在他頸邊,「出府轉了一圈。」
  景玨以為適才的事情,叫她心中不暢,她出府散心去了。不由長嘆了一口氣,「我當求聖上賜我世子府,搬出這府去,再不見他,眼不見心不煩!」
  他還未成家,雖然小妾養了一堆,然並沒有真正的女主人世子妃過門,聖上如何會賜給他世子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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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寧春草未將這話放在心上。到更好奇王爺為何會扮作黑衣人,暗探凌煙閣,「王爺是身上哪裡有病痛不爽麼?」
  景玨聞言一愣,想到適才在九曲浮橋上看到一幕,眼中又噴出火來,「他有病!眼睛有病,腦子也有病!總將人認錯是不是病?這病大了,大夫都治不了!」
  聽聞這話,寧春草嘆息一聲,柔軟的手掌輕撫著景玨起起伏伏的胸口,「好了,世子爺別生氣,是我不好,提前竟未看見王爺,下次若是遇見,定要遠遠避開,不見,豈不是就不會認錯了?」
  景玨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我沒有怪你。」
  寧春草窩在他懷中輕笑。
  
  姜維是悄悄入京的。
  就連凌煙閣內部的人,知道他已經進入京城消息的也不多。
  姜伯毅自然是第一時間知道的,他手上雖有旁的事情在忙,可得知姜維入京的第一時間,就立時放下一切,趕來見他。
  「哥哥這般想我呀?這麼慌忙來迎接我?」姜維搖著扇子,大冷天的也不嫌寒顫。敷粉的臉,比女子還姣白。頭上攢了一朵大紅的花,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他哪裡摘來的。
  「我有事問你。」姜伯毅看了他一眼,眼神威嚴肅穆。
  姜維聞言,啪的一聲收起了摺扇,同時收起的還有他那張敷了粉的臉上的戲謔,「什麼事?」
  「當初,你都同寧姑娘說了什麼?」姜伯毅沉聲問道。
  姜維聞言一愣,故作嚴肅的臉上,還是不自覺流露出些許嘲諷的笑,「哥哥如今這般牽掛與她啊?是不是已經忘了,入京城的目的了?」
  姜伯毅冷冷看他,「要做什麼,我自己心裡很清楚,不用你提醒。我問的話,你如實說就是了。」
  「我說了什麼,哥哥不是都聽到了麼?」姜維沒有打開摺扇,修長白皙的手指卻是在輕輕撫弄著扇骨。
  「哦?我都聽到了?」姜伯毅挑了挑濃墨般的眉梢。
  姜維連連點頭,「是啊哥哥,當時,哥哥不是也在場麼?如今又奇怪什麼?」
  姜伯毅冷哼一聲,「當晚的話。我自然都聽到了,可次日清晨,花園裡頭,你又同她說了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姜維面上微微色變。
  那日在花園之中。他故意安排人,將寧春草引去,私底下見面。大哥一直不曾提及,不曾問起,他以為自己做的很好,不曾被大哥知曉。
  如今看來,卻是什麼都沒能逃過大哥的眼睛。
  原本就是在大哥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若是當初大哥就問了他,他也不會覺得意外。
  可這麼久了,大哥一直不聲不響,叫他自得的以為,在凌煙閣中,他也能隻手遮天的時候,大哥卻突然拋出這麼一樁事兒來。好似當面狠狠打了他自得的臉一般。
  不過姜維臉上敷的粉厚,那絲不自然一閃而過。快的叫人根本看不清,「花園偶遇,所說無非還是那些話而已。她前世被人謀害,冤魂不散,如今只能親手殺了害她性命之人,方能破除宿命。就這些呀,哥哥不信,可以親自問她。」
  「我如今問的是你,問你什麼說什麼就是,何必指向他處。」姜伯毅冷喝道。
  姜維勾了勾嘴角,拱手潦草的應承,「是,大哥。」
  姜伯毅看了姜維一眼,淡然的別開視線。她謀劃殺鴻喜,難道是因為,鴻喜乃是前世害死她的人?想想真叫人莫名,什麼前世今生?人真有前世今生?這話若不是姜維所說,他一定罵那人信口開河。
  「那倘若她前世的仇人沒有死在她的手上呢?」姜伯毅似乎想起了他話中的關鍵詞,又追問道。
  「那便殺了殺她仇人之人。」姜維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著姜伯毅,「大哥這麼關心那個小女子,是不是……」
  姜維敷粉的臉,笑的十分欠揍。
  若不是他匆匆忙忙趕往京城,身上還帶著一路的風塵僕僕,一雙桃花眼中還藏著疲累的紅血絲。姜伯毅保證一定親手將他打趴下,看他還能不能笑的那般招人討厭。
  「你不用一再提醒我。」姜伯毅哼道,「我不會忘了當年未完成的使命。」
  「是啊,大哥都耿耿於懷不能忘記已有十年了。如今終於踏出到京城這一步,自然是要好好完成十年前未完成的使命的。」姜維連連點頭,語氣卻聽不出多少真誠。「十年都記得,怎會朝夕間,因為一個女人而忘了呢?」
  姜伯毅自然聽出他的陰陽怪氣,淡淡看他道:「是,我不會因為任何人忘記十年前我未完成的事。而且我對寧姑娘好。同十年前的事情並不衝突,且,從某些方面來講,是相輔相成的。」
  這話聽得姜維有些莫名,他微微蹙眉。思量片刻,「因為她是睿王府世子的小妾?」
  姜伯毅搖頭,「因為她是她。」
  姜維聞言,咧嘴而笑,「還說你不是被人勾走了心魂?我看那丫頭天生長了一張勾人的臉。」
  「那張臉啊……」姜伯毅輕輕嘆了一聲,「就是因為那張臉。」
  姜維嘴脣輕抿,緩緩打開摺扇,半遮在自己臉上,唯獨留下一雙桃花眼在扇沿外頭,光華瀲灩的看著姜伯毅。
  「凌煙閣應承下的事。從來沒有完不成的。縱然十年前,哥哥還不是凌煙閣的閣主,但既是哥哥接手的任務,便只能不死——不休。」姜維擋在摺扇後頭的朱脣輕啟,緩緩說道。
  姜伯毅面色一震。「我比你,更清楚。」
  姜維大笑,「哥哥清楚就好。」
  「你想來也累了。」姜伯毅看了他一眼,「去休息吧。」
  姜維連連點頭,「哥哥問了一圈兒。總算想起來我了。」
  姜伯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姜維趕忙用摺扇擋住自己的臉,「行了行了,知道哥哥在京中也十分辛苦,莫用這種眼神來看我了。我是想告訴哥哥,巫女也快到了,比我慢不了多少。至於紫還丹,她究竟是藏在身上,還是在其他同時卻不同路趕往京城的人手中,我就不知道了。」
  說完,姜維搖著扇子。掐著蘭花指一搖一擺的晃蕩出了廳堂,打著大大的哈欠,揉著腰,抱怨著趕路累死了。
  可待他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那一張敷粉白皙的臉上,哪裡還有一點疲憊的神色,一雙桃花眼中,盡是精光閃爍,「來人。」他低喚一聲。
  立時有暗衛出現在房間之中。
  「請二爺吩咐。」
  「去查查那個寧姑娘,哦。就是寧春草,睿王府世子的小妾,商戶寧家的庶女……」
  「二爺是叫查閣主的恩人,那位名震京城寧姑娘吧?」暗衛狐疑垂頭問道。
  姜維聞言呵呵一笑,「我怎麼忘了。如今她可不是不為人知的小小庶女了!她可是大名鼎鼎的凌煙閣閣主的恩人!倒是小瞧了她了!」
  暗衛頷首要退走。
  姜維卻再次喚住他,「查仔細了,我要知道的詳盡!」
  寧春草並不知道有人如今對自己正好奇無比。
  睿王府各處暖閣花廳裡的盆景都換成暗香盈袖的梅花,水仙之時,她才恍惚間發覺,冬日來了。
  前世她被推下歸雁樓摔死的日子,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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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前一陣子她一直忙著給翠翠治病,忙著謀算鴻喜的性命,竟將那般重要的日子都給忘了。
  「綠蕪,你去打聽打聽李家的事。」寧春草將綠蕪叫道跟前。屏退旁人,吩咐道,「特別是那楊氏女和我二姐姐的事,我二姐姐生產在即了吧?看看她如今情況可還好?」
  綠蕪聞言怔了怔。
  「怎麼了?」寧春草見她不動,問道。
  綠蕪撓了撓頭。「婢子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寧春草笑了笑,「你這麼問,就知道我一定會叫你說了。」
  綠蕪咧嘴,「嘿嘿,知道娘子寬宏,婢子才敢這般放肆。婢子聽聞王府裡的丫頭說,娘子和娘家的關係並不好,娘子乃是庶出,跟嫡出的姐妹關係也不甚好,這話是真是假?」
  寧春草看了她一眼,王府的丫鬟和她有相熟的,但在她面前說話多有忌憚。在她面前提及庶出兩字之時,也會小心翼翼,十分顧及。
  可綠蕪開口。卻爽快利落,一點避及都沒有,滿面理所應當這麼問。
  「是真的。」寧春草點頭。
  「既然是真的,可娘子對寧家二小姐的關心,可是超出了這個限度了。先前娘子約見李布。說那一番話,就看出娘子對寧二小姐關心非常,倘若那時候,還能以為娘子是因為要見鴻喜,而藉故相問。如今娘子再留意李家,就只能是真的因為寧二小姐了吧?」綠蕪狐疑道。
  寧春草點頭,「本來就是因為二姐姐呀。上次見鴻喜是真,警告李布要對我二姐姐好,也是真。」
  綠蕪露出不明白的神色來。
  寧春草垂眸輕笑,她如何解釋她因為前世的遭遇,今世不想叫二姐姐慘死。倘若二姐姐死,她會聯想到自己的宿命,想到自己前世就是在二姐姐慘死的三天后一命嗚呼。
  也許是出於對死的畏懼,也許是出於心中的不忍。不管二姐姐對她好與不好,她今生都想叫她好好活著。不用死於非命。
  「你只管去留意打聽就是,旁的,不用操心了。」寧春草嘆了口氣,有些事情,解釋不清楚不如不說。
  綠蕪點點頭,卻仍舊沒有退下,反而是小心翼翼的覷著寧春草的神色。
  寧春草看了她一眼,「你有什麼想說的,就一口氣說完吧。說一半,藏一半,你累不累?」
  綠蕪趕忙開口,「真累!婢子是想要問娘子,想不想知道翠翠和她老娘如今的情況?」
  寧春草聞言,動作一頓。
  她原本正在伸手推窗,綠蕪話音落地之時,她剛好將窗戶推開,一股冷風撲面吹來。
  寧春草打了個寒戰,屋裡靜的只有寒風吹動窗欞的聲音。
  她緩緩穿過臉來,看著綠蕪,動了動朱脣,欲言又止。
  綠蕪輕笑頷首,「閣主叫人送了消息來,說將翠翠和她老娘都安置在凌煙閣的產業下頭了。翠翠的老娘年紀大了,沒給安排活計,還指了個乖巧伶俐的小哥兒,認在她膝下,管她叫乾娘。給翠翠安排了繡娘的活計。如今還在學習中,並未真正上手。」
  「哦……」半晌,寧春草才輕輕應了一聲。
  綠蕪看她一眼,又說道:「翠翠很喜歡繡娘這活兒,學得很認真。如今笑容也多了,一大群的繡娘聚在一起,一起學一起練,年歲也差不多,都有話說。她比以往開朗多了。」
  寧春草點點頭,「姜大哥安排的很好。」
  「翠翠也託人帶口信兒,」綠蕪語速忽然變得很慢,她一面說著,一面小心翼翼的覷著寧春草的臉色,「她說,她已經釋懷了,還是感念娘子是她家的恩人的。閣主跟她說清楚了,她知道當初的事情不怪娘子。她哥哥能為娘子擋箭而死,她哥哥不怨不悔,她也為她哥哥驕傲。」
  寧春草望著窗外已經凋盡落葉的枝椏。默默的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開口道:「若是有機會,我再探望她吧……」
  可屋裡安靜的似乎只有她和風的聲音,聽不到綠蕪的回應。
  寧春草轉過臉來,這才瞧見,屋子裡真的只剩下她獨自一人,臨窗而立,綠蕪早已不知何時,就退了下去。
  報仇的事情變得和計划不一樣。
  如今這情形,寧春草已經對報復不懷希望。叫她殺了姜伯毅,她不想做,也做不到。不若換個角度,盡力去救她所能救的人,或許她也能逃脫宿命呢?
  雖然希望渺茫,但總比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日日盤算著死期來臨的日子要好過的多。
  綠蕪打聽了李家的消息,她得知楊氏女已經生產,誕下李布的庶長子。
  庶長子未滿一歲,不能列入族譜。那在這一年之內,李家會不會有別的變故?前世臨死產房中看到那一幕,對寧春草的衝擊非常大,一直到現在,她閉上眼睛,還能清楚的回憶起來。
  她十分擔心,擔心前世的情形,會變一種新的形式,在今世重新達成。
  若想要楊氏女誕下的庶長子,變成嫡長子,那麼只要除掉寧玉婠,就不難做到了……
  寧春草又看到那接生婆的臉。看到那接生婆面無表情的捏著幾根銀針,下手又準又狠的將銀針捻入寧玉婠的身上。
  氣息奄奄的寧玉婠下體之中,就流出一個青紫的嬰孩兒來……
  那板著臉的接生婆忽而回過頭,一雙眼睛死氣沉沉的看著寧春草。
  「是她!」
  寧春草猛的睜開眼,陽光透過絞紗的格子窗。漏進屋內。
  景玨穿著柔軟舒適的家居衣服,坐在床邊,目光繾綣望她,「是誰?你夢到誰了?敢夢到爺以外的男人,爺要去打斷他的腿!」
  寧春草輕笑。笑容如透過絞紗的陽光一般美好,「婢妾夢到了女人吶,爺也要去打斷人的腿麼?」
  「女人?那就罷了。」景玨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緩問道,「又做噩夢了麼?」
  難怪他此刻這般溫柔,提到噩夢,便會想起當初被他摔碎的天珠項鏈。寧春草從來不提,可她越是不提,他心中的坎便越是過不去。
  若是她頻頻抱怨,說不定他心中那點愧疚也就磨平了。
  可她越發溫婉善解人意。叫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沒有,就是平常的夢而已,哪裡就是噩夢了?」寧春草笑著說道。
  景玨看著她的眼,見她並不躲閃,也不再追問下去。
  只是他卻不知道。不在他面前之時,寧春草回憶起那個夢來,臉色變得煞白難看。
  「綠蕪,二姐姐她真的,一切都好麼?」寧春草不減擔憂。
  縱然綠蕪每日都來向她匯報從李家打聽到的情況。「很好呀,寧二小姐吃得好睡得好,胎相也好,沒聽說哪裡不好的。」
  「消息可靠麼?」寧春草皺著眉又問。
  綠蕪險些笑出聲來,聽聞是寧春草要打聽情況,便是這一點點不足掛齊的小事,凌煙閣閣主也是派出了閣中排的上號的探子。
  連那探子都頻頻向她抱怨大材小用,牛刀殺雞。豈知,娘子這兒還不放心呢!若叫那探子知道,還不當即就以頭搶地!
  「娘子放心吧!」綠蕪垂眸忍笑。
  寧春草卻是搖了搖頭。她不能放心。平常人的夢,也就是夢罷了。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之後,她再將自己的夢當做平常夢,那她可是就有些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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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00:26: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她篤定自己不會平白無故的夢到前世那接生婆。
  那接生婆明顯很有些手段,便是母子具好,平平順順的一直到了產床上,只要有那厲害的接生婆在,也能叫一切情形逆轉的吧?
  那接生婆幾根銀針,就能讓姐姐腹中的孩子那般順利的出來,且出來就已經死掉了。
  那今世呢?楊氏女一直不聲不響的按捺著。等到最後一刻,姐姐萬一母子具亡。她是不是就能從側室扶正,做了正房?
  「娘子究竟在擔心什麼呢?」綠蕪不明其意。
  寧春草無奈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楚,只是心中覺得不安。」
  「那不若娘子親自前往李家。去探望一下寧二小姐,親自看過了,娘子也總能放心了。」綠蕪建議道。
  寧春草一聽,還真上了心,「如此,可以麼?」
  綠蕪點頭,「以往可能還會有些麻煩,如今依著娘子的身份,李家人還不得掃徑相迎啊?」
  寧春草哦了一聲,「有時候。身份還真是個好東西。」
  綠蕪笑著點頭,還未附和開口,便聽外頭有人喚「綠蕪姐姐」,她連忙出去,不多時手中捧著一封信又邁步進來。
  「京城地靈!說誰誰來!」綠蕪揚了揚手中的信封。
  寧春草狐疑看她。「誰來了?」
  「是寧二小姐的信。」綠蕪雙手奉上,「娘子正擔心她,她就給娘子來了信,莫非還真有姐妹心意相通的時候?」
  這話,本是玩笑,可聽來卻頗有些諷刺的意味。
  綠蕪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寧春草笑著搖搖頭,「你在我面前,越來越沒個正行了。」
  「都是娘子對婢子太寬仁。」綠蕪笑道,「婢子可得伺候娘子一輩子,這形狀,除了娘子哪有人能受得了?」
  表忠心的機會,綠蕪可不會錯過。
  寧春草笑著剪開信封。
  薄薄的信箋,簡短的信,大意就是求寧春草去李家探望她。說她孕中心裡十分不安,總是覺得有人要害她。對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不利。
  她知道自己斷然沒有理由求到寧春草的面前來,但姐妹一場,如今能夠救她,給她安慰的也只有寧春草了。
  言辭十分懇切的求寧春草原諒她以前對她的不敬,以前做過諸多不當的事。如今看在她腹中無辜孩兒性命的份兒上,求寧春草伸手拉她一把,若能叫她母子平安,她定以寧春草馬首是瞻,感念不盡。
  「她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寧春草說著,將信遞給綠蕪看。
  綠蕪飛快的掃過,將信收起,「如今倒是正好,娘子去的名正言順。」
  寧春草點點頭,「她也覺得不安,看來李家人是有些想法呀?」
  「也不是吧?孕婦都十分敏感的,又有個妾室在她前頭已經誕下男孩兒來,她心裡安定了才有鬼!」綠蕪不贊同道,「娘子是關心則亂了!」
  關心則亂麼?
  寧春草搖頭,她可不覺得自己對二姐姐的關心。能達到這種程度。
  既然寧玉婠來了信,她本就想走一趟李家,如今更是有理由了。
  次日一早,叫綠蕪備了禮,主僕乘著睿王府的馬車,直奔李家而去。
  李家聽聞寧春草來看姐姐,雖是個小妾,卻絲毫不敢怠慢。這小妾能是一般的小妾比得了的麼?
  人家背後有睿王府不說,還是凌煙閣閣主的恩人,更是聖上親自召見過的!每年能承蒙聖上親自召見的命婦能有幾個?更莫說連命婦都不是的人了!這得是有多大的榮寵加身,才能承受的好事兒啊!
  如今寧春草就是想在李家橫著走,恐怕都沒人敢攔著。
  當初李布將寧春草綁在李家柴房,世子爺興師動眾,險些打了李大人的事兒,李家人可都沒敢忘呢。
  寧春草再來,李家人又是激動,又是害怕。唯恐貴氣兒沒沾到,再招了禍事來。
  「呸呸,是好事,如今人家金貴,肯來咱們家,乃是好事!」李夫人一面想著,一面自言自語的說道。
  一旁僕婦連連點頭,「那要不要送些精緻的瓜果點心,到少夫人的房裡頭去?」
  「送送,不是從凌煙閣的茶樓鋪子裡買的有南邊兒的瓜果麼?都切了花兒送去!」李夫人連聲吩咐。
  僕婦聞言又猶豫道:「那瓜果貴得很,老爺留話說,晚間要留著招待同僚的……」
  「如今這寧家三姑娘,不比他那些同僚金貴麼?你是我身邊的老人兒了,怎麼也跟著犯糊塗?老爺要用,再買就是!可不能慢待了寧家三姑娘!」李夫人跺腳急道。
  寧春草進府,李夫人身為長輩,沒等她來到廳堂見自己,倒是早早的迎出去,態度熱切的比見了自己的親閨女還親。
  寧春草一直不冷不淡的。前世自己在寧家九個月,李夫人雖不算苛待她,對她也從沒擺過什麼好臉色。最後產房中那一切,害死二姐姐和自己那一切,更是出自李夫人之手安排。
  雖不是她推自己摔下歸雁樓,可她卻也是不可推脫的主謀。
  對著謀算自己性命的主謀,寧春草還真是笑不出來。
  「不耽擱功夫吧,我是來見我二姐姐的。就直接往我二姐姐院兒裡去吧。」寧春草淡漠說道。
  李夫人還想說。請了李家的女眷都在花廳裡恭候著她呢,見她態度這般冷漠也不敢勉強,忙親自送了她到寧玉婠院中。
  「玉婠真是不懂事,怎的就叫你親自登門勞累一趟。李家對她和她腹中的孩子,都是精心寶貝的很呢!」李夫人笑著說道,說完,還深深的看了寧玉婠一眼。
  寧玉婠挺著大肚子,瞧見婆婆親自送了寧春草過來,心中恍如有石頭落了地。
  雖然身子笨拙,她卻認認真真的要福身給寧春草行禮。
  綠蕪連忙上前,一把攙住她,「我家娘子是來探望自家姐姐的,可不是來叫寧二小姐行規矩的!」
  這話說的親昵又不算客套。
  寧玉婠臉上露出笑容來。
  李夫人衝寧玉婠點了點頭,暗示她要好好表現,不要亂說話。又對寧春草笑道:「你們姐妹二人坐著說話,我就不打攪了。」
  寧春草微微頷首,「您忙您的,我同姐姐不是外人。」
  屏退了寧玉婠屋裡伺候之人,只留了寧春草身邊的綠蕪在房內伺候。
  「姐姐是怎麼了?」寧春草不繞彎子,沒有客套直接問道。
  寧玉婠知道兩人並非真的親近,但只要寧春草如今願意在外人面前對自己表示親近就好,「三妹妹,多謝你能來。你接了信,這麼快的趕來,我就知道,你心裡是有我這個姐妹的!以前是我有眼無珠,那般對你……」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是傻子,我都記著呢,你也不用一遍一遍的提。」寧春草打斷她的話,「不過跟外人比起來,畢竟咱們都是姓寧的,若真是有人要對你不利,我也不會坐視不管。你說吧,叫我來,究竟是怎麼了?」
  寧玉婠似乎準備了一肚子抒情的話,叫寧春草這麼一堵,一句都說不出來。發福的面上微微漲紅,有些狼狽與尷尬。
  「心裡頭不安是怎麼回事兒?」寧春草見寧玉婠不開口,索性直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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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00:26: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呃……三妹妹爽快,我也不同妹妹你兜圈子了。」寧玉婠咬了咬下脣。終於開口,「我求妹妹來,乃是因為,我想要回娘家待產。」
  「什麼?」寧春草一愣。
  「我要回寧家生孩子!」寧玉婠端正神色。堅定不移的說道。
  寧春草凝眸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哦,難怪要讓我來一趟……」
  回娘家生孩子的,也不是沒有,極為罕見。多半是生產之時,與夫家鬧得不愉快,或是夫家不寧靜。擔心有那不安分的妾室等衝撞了嫡子的。
  但無論哪種原因,回娘家生產,無疑都是在打夫家的臉。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一般女子都不會做出這種行徑來。
  李布如今對寧玉婠如何。寧春草不知道,但總不至於逼得她連李家都呆不下去。從綠蕪打聽到的消息來看,李家人對她還是很上心的。
  這也就不難解釋,她想要回娘家生產。為何要叫自己來了。
  她不想同李家鬧翻,又想要回到寧家去。這中間自然需要個人來做惡人,叫李家能同意,又不敢翻臉的惡人。
  自己如今居然有能力做這個惡人了,還真是有些諷刺呢。
  「三妹妹,求你,求你務必幫幫我!」寧玉婠有些急切的雙手握住寧春草的手。
  兩人的手都有些涼,寧春草的手纖細修長。寧玉婠的手圓潤柔軟,只是彼此誰都溫暖不了誰的手。
  「為什麼一定要回娘家呢?」寧春草慢騰騰的說道,「就算我不怕得罪李家,願意做中間這個惡人,李家人也會記恨在你身上,你何必為自己招惹這麻煩呢?」
  寧玉婠抬眼看著她,杏眼之中,竟蒙上一層淚水。「三妹妹,你不知道……我怕啊,我怕……」
  她一面小聲的說,一面連連搖頭。她的手微微在顫抖,神情也有些激動,眼眶裡的眼淚忍不住的往下流。
  這樣子不是裝出來的,她心裡確實藏了些難以言說的苦悶。
  寧春草想問她,究竟在怕什麼?怕楊氏害她?還是怕李夫人慢待她?
  可她還沒問,外頭便有僕婦敲門的聲音,「少夫人,夫人專門叫人去采買了些南邊兒運來的瓜果兒。給寧姑娘嘗嘗。」
  寧玉婠連忙抬手抹去臉上的眼淚,擺出一個笑容來,「哦,進來吧。」
  她應聲後。厚厚的棉簾被人挑起,門也被推開。
  小丫鬟站在門口挑著簾籠,一個面容嚴肅的僕婦,捧著精緻的白瓷盤彎身進門。
  寧春草看到那僕婦的臉,立時就僵住了。
  竟是她!
  是那個接生婆!
  「娘子?」綠蕪輕輕拽了拽寧春草的衣袖。
  寧春草這才回過神來。
  屋裡的氣氛有些凝滯和怪異。
  寧春草低頭,這才瞧見自己竟不由自主的伸手,緊緊鉗住那接生婆的手腕。
  接生婆手中的點心瓜果盤子還未放下,也不敢縮回自己的手腕子來,兩人就這般僵持著。
  寧春草面色有驚有惱怒。
  那僕婦卻是一臉的茫然。
  寧春草冷笑著放開了手,仿佛嫌棄一般撫了撫自己抓過那僕婦的手掌,又輕吹了吹,「你叫什麼名字?」
  那僕婦略有些緊張的低頭。「老奴衛氏。」
  「衛氏?」寧春草點了點頭,「你怎麼在我二姐姐跟前伺候?什麼時候來的?都伺候那些事?」
  那衛氏吞了口唾沫艱難咽下,忐忑的看了一眼寧玉婠。
  寧玉婠卻只管低著頭,看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並不看她。
  那衛氏無奈,只好自己說道:「老奴是李夫人從外頭請進來的,老奴祖傳接生的手藝,入府是為了給少夫人接生的。李夫人心善,擔心平日裡沒有相處過,少夫人倒是會緊張害怕,就提前將老奴請來,讓老奴平日裡也多和少夫人相處。」
  寧春草心中已經涼了半截。
  果然如此,還是為了接生。難怪自己前幾日的夢中會再見到她的臉,自己的夢不是沒有緣由的。那夢是預兆!預見了她會再見到這接生婆,這在前世害死二姐姐,害死二姐姐腹中孩子的接生婆!
  寧春草手中突然觸到個冰涼的東西。她呼吸一緊,那是她藏在袖中隨身帶著的短劍。
  她心中竟隱隱有殺意溢出。憤恨的感覺幾乎充斥了她整個胸膛,她想要殺了這衛氏!
  但如今,這是在李家,是在二姐姐的房間裡。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這麼做,她還沒有被殺機吞沒了理智。
  「哦,原來是穩婆啊,那你到主子跟前端個水果點心,實在是太辱沒你了。」寧春草笑著點頭,「這點兒事兒,交給丫鬟來做就是了,何必你親自動手呢?」
  「不敢當,夫人美意,是為了叫少夫人熟悉老奴,也叫老奴更能悉心照顧少夫人。」衛氏低著頭,沉聲說道。
  寧春草叫她將瓜果點心放下,揮手叫她出去,「我同二姐姐說話,你就不用守著了,熟悉也不在這一時片刻。」
  那衛氏看了寧玉婠一眼,竟還有些不想退下的意思。
  寧春草冷笑一聲。
  綠蕪立時上前,寒著臉道:「怎麼?我家娘子的話,你是聽不懂?還是耳朵背?用不用我再說一遍?」
  那衛氏見綠蕪板著一張凶神惡煞的臉,不敢再放肆猖狂,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綠蕪守在門口,抱著肩膀,留意著外頭動靜。
  寧春草又緩緩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僕婦端上來的點心瓜果。
  寧玉婠因肚子太大,頂到了胃,平日裡吃的不多,餓的很快,所以一日能吃上很多次,飯間還要用上不少的點心做加餐。
  這瓜果十分馨香,冬日裡,清甜甘爽的味道格外惹人喜歡。
  她伸手去拿盤中切好的瓜果,寧春草卻立時按住了她的手。
  寧玉婠抬眼看著她,「三妹妹,這是夫人為你準備的,應該能放心用吧?冬日裡從南邊運來的瓜果可是很貴的,平日裡我可吃不到這些。」
  寧春草搖了搖頭,「萬事小心總沒錯,你不是說。想要回娘家待產麼?」
  寧玉婠聽聞她又提及此言,連忙收回手來,哪裡還有吃瓜果點心的心思,雙眼瞪得大大的,目光炯炯的看著寧春草。「三妹妹同意幫我了?」
  寧春草點頭,「是。」
  寧玉婠大喜,雙手扶著自己高聳的肚子,似乎不知說什麼是好。
  半晌,她才遲緩又小聲的問道:「莫不是剛才那衛氏,她有什麼問題?」
  寧春草心頭猛的一痛。
  是啊,那衛氏有問題啊!前世二姐姐就是死在了她的手裡,二姐姐腹中的孩子更是被她所害!可是這話,她沒辦法說啊?
  「如今還不知道,我只是瞧她面色不善,不好相與的模樣。」寧春草微笑說道。
  寧玉婠連連點頭,只要同意幫她回娘家待產就好。目的達到,管他原因是什麼!
  「二姐姐這便收拾東西吧。」寧春草倒是雷利風行的性子,說完,起身往門口走去。「我就在院中等著姐姐。」
  寧玉婠喜出望外,連忙答應著喚自己的貼身丫鬟進來收拾。
  「哦,對了,李夫人若是要讓姐姐待人一同去寧家,也行,但那衛氏不行。」寧春草叮囑道。
  寧玉婠自然沒有不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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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00:26: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李夫人聽聞寧春草要帶寧玉婠回寧家待產。當即氣的變了臉色,「好生囂張!這管的也太寬了,她不過是個庶出的妹妹,當自己是老子娘了麼?」
  李夫人氣的胸膛起起伏伏,大口喘息。
  一旁的僕婦一面為她撫胸順氣,一面溫聲勸道:「定然是少夫人跟她說了什麼,聽聞這段日子,楊姨娘得了長子,總藉口長子將郎君叫道她的院中去……少夫人是不是因此而不滿了?」
  李夫人的氣息稍稍平緩了些許,面色仍舊憤恨道:「她大著肚子,還不叫郎君往旁人院中去了麼?日日都得守著她才行?這般善妒,李家便是休了她也使得!再者,楊氏為我李家添丁,一舉得男,這是好事!郎君多關心自己的長子有什麼不對?大夫都說了,她肚子裡的是個女娃!」
  僕婦訕訕陪著笑臉。
  李夫人兀自氣了一會兒,又不幹不淨的罵了寧家姐妹二人好幾句,這才轉臉吩咐道:「你說,她都已經開始在收拾東西了?」
  一旁來回稟的丫鬟連連點頭應是。
  「瞧瞧,根本沒將我放在眼裡嘛!這哪裡是來向我請示,分明就是來通知我一下,叫我知道罷了!仗著自己有個厲害的妹妹!這還跟我說什麼呢?直接走了不就是了?我看連通知都是多此一舉!我還沒死呢,這李家內宅呀,就要都歸她管了呢!」李夫人又抱怨了幾句,揮手對那小丫鬟道。「去吧去吧,別在這兒讓我心煩了,眼不見為淨。」
  小丫鬟不明其意。
  就連一旁為李夫人扶著胸口的老僕婦都彎身,低聲請示道:「夫人這是同意她回娘家去了?」
  李夫人將眼睛一翻,「我不同意能怎樣?將她綁起來不成?我日日捧著她奉著她還不成呢。我敢碰她一指頭,她還不翻了天去?」
  老僕婦笑著道:「那不能,不過是仗著肚子裡揣著我們李家的種,作威作福罷了,夫人您怎麼會跟她一般見識呢。」
  「行了。你也別安慰我了,叫她將我專門為她請來的穩婆衛氏帶上,別的,我也不多攔著了。」李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被氣得不輕。
  「夫人,寧姑娘說了,旁人都可以,但衛氏絕不帶著。她瞧衛氏不順眼。」來回話的小丫鬟福身說道。
  李夫人聞言,氣的一下子從坐榻上跳了起來,「她說什麼?她瞧衛氏不順眼?我李家的人。還得她瞧順眼了才行?她真當自己是……是……」
  「夫人,夫人,你別動怒啊!小心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僕婦見李夫人大口大口的要喘不上起來,連忙上前拍背撫胸。
  李夫人氣的搖搖欲墜,抬手指著門外。卻是說不出話來。她面上只見憤怒,心裡頭卻藏著些許的心虛,只是旁人看不出來罷了。
  那丫頭一來,就要接寧玉婠走,又特指了不叫帶著衛氏。
  該不會是她已經發現了什麼吧?她一個小丫頭倒是不足懼。不管她背後有凌煙閣也好,有王府也罷,有聖上恩寵也罷,怎麼都管不著李家生個孩子的事兒。
  可是這生孩子背後所隱藏的一點點私密之事,若是叫睿王府,或是叫當今聖上知道了……那可就……
  「這是她的意思?還是……」李夫人喃喃自語道。
  「衛氏奉上瓜果點心的時候,似乎是衝撞了寧姑娘,所以寧姑娘才發了脾氣的。」小丫鬟在一旁解釋道。
  李夫人聞言,目光定定的落在那丫鬟身上,垂眸看了好久。心中思緒左搖右擺,終是咬牙,「行,那就不帶衛氏吧。」狡兔還有三窟呢,人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縱然消息傳過去的時候,李夫人又是生氣又是大罵,但最終,寧春草還是順順利利的將寧玉婠接出了李家,帶回了寧家。
  寧玉婠坐在睿王府的車架上,連連感慨。只覺的如此順利,簡直跟夢一般,「多虧了三妹,若不是你,我怎麼也不能做到的!三妹的恩情。我定銘記於心!」
  寧春草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我不指望你銘記什麼,你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腹中孩子,母子都好好的活著就成!」
  寧玉婠聞言,竟好一陣子沒有說話,車廂裡沉默的只聽聞馬車碾過路面的聲音。
  寧春草不經意回頭的時候,竟瞧見她默默地在抹眼淚,「二姐姐這是怎麼了?」
  寧玉婠抬眼看她,「還是自家姐妹親。我以前真不是東西,竟那般對你,從沒有將你當做自己的親妹妹過,只想著利用你,欺負你……可到頭來。卻還要依靠你,你的話雖直白,卻是真心為我好。那李家人雖表面客氣,可心裡不知怎樣盼著我不好,好叫那楊氏來取代我……」
  她越說越傷心,竟在馬車裡嗚嗚哭了起來。
  寧春草一陣頭疼,她自己不喜歡哭,更不會安慰哭泣中的女子。她瞪了一眼綠蕪,叫綠蕪上前安慰寧玉婠。
  綠蕪扯了扯嘴角,無奈的坐到近前,低聲循循安慰著。
  馬車在寧家二門外停下的時候,寧玉婠總算被勸住了。
  寧夫人一早得了信兒,正在二門口等著。
  瞧見寧春草下車,慌忙笑臉迎上前去,「多日不見。春草出落的越發鍾靈毓秀了!」
  寧春草聽了一路的哭泣,這會兒連客套的力氣都沒有了,指了指馬車,「還是快將二姐姐請下來吧。」
  寧玉婠大著肚子,行動不便。綠蕪和寧家的小丫頭協力,才小心翼翼的將她攙扶下了馬車。
  「你說說你,大著肚子,這是折騰什麼呢?嗯?還要煩勞你三妹妹,不是淨給你三妹妹添麻煩麼!幸而是王府的馬車寬敞舒適又平穩!你呀你!」寧夫人手指頭戳著寧玉婠的腦袋數落道。
  但她語氣裡責備的成分卻不多,這話分明是說給寧春草聽的。
  寧春草便笑了笑,「自家姐妹,母親說這些,可不將我當外人了麼?」
  寧夫人聞言,笑面如花,「是,是,都不是外人。都別在門口站著了,且進去說話吧。」
  一行人前後向內院行去。
  先請寧春草花廳裡坐了,寧夫人又去安排寧玉婠的住處。產房等事宜。
  寧春草一面安靜的喝著茶,一面留心聽著看著,觀察著。
  她忽而衝綠蕪勾了勾手指,「我似乎發現了些事情,你且去看看我想的對不對?」
  綠蕪連忙點頭,「娘子吩咐?」
  「我瞧著寧家根本不像是突然知道二姐姐要回娘家待產的,更像是早有準備。且這準備也有些不同,你功夫好,四下裡去看看,別叫人發現。」寧春草低聲吩咐道。

  【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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