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楓語] 你的聲音，我的世界 (全文完)

力寶龍

第二十章

　　肖湛跟著喬澤一起進去。

　　黃髮女嗑的搖頭丸，在包廂裡隨著音樂狂舞了陣，現在整個人都虛脫趴在桌上，軟趴趴的，眼神渙散，神情麻木，眼睛半瞇著，還完全沉浸在毒品的致幻作用裡，喬澤走近也沒任何反應。

　　他拉起了她右手，盯著她手指打量了圈，又拉起她左手打量了圈，這才放下，走了出來。

　　肖湛有點摸不著頭腦。

　　「怎麼了？」他問。

　　「看看她手上有沒有傷口。」喬澤說，回頭瞥了眼趴在桌上的黃髮女，「路渺臉上讓她給劃了道口子，我擔心那女孩手上也有傷口，血液感染什麼的容易出問題。」

　　「謹慎。」肖湛笑笑，視線越過他肩膀，看向他身後的黃髮女孩，「她手上沒傷口吧。」

　　「幸虧是沒有。」喬澤搖頭笑笑，「小姑娘還是粗心大意了些。」

　　抬起手腕看了眼錶︰「我去她那邊看看。」

　　————

　　路渺是以朋友身份進去看丁麗的。

　　丁麗被單獨羈押在了另一個房間裡，路渺直接進的房間找她。

　　丁麗正縮坐在牆角，手腳被暫時綁了起來，她是正k著粉就被抓進來了，這會兒正是毒癮發作時。為免她失控傷了自己，手腳被暫時綁起來了。她現在整個人正處於精神混亂狀態，看著神志未清的樣子，但比黃髮女好點，目光雖渙散，但好歹能認得出人來，只是不大清醒，看到路渺時還茫然了好一會兒。

　　「渺渺？妳怎麼回來了？」她喃喃地問，努力掙著手，不斷問她，「帶貨了嗎，給我點，快給我點好嗎？」

　　喬澤剛好走到房間門口，透過門上玻璃看到了這一幕，當下皺了眉︰「怎麼讓她進去了？」

　　「她要求的。」肖湛解釋，「本來是要提到審訊室，她看丁麗正毒癮正發作，讓先把她單獨關一個房間，她能套她話。」

　　拍了拍喬澤肩︰「你別瞎操心，她一個警察還幹不過她嗎，裡邊不還有人看著嘛。」

　　門口確實還守著兩名警察，丁麗手雖然看著有些失控，但路渺和她保持在安全範圍內，人看著還不算太呆。

　　喬澤點點頭，也沒再堅持，回了監控室。

　　監控鏡頭裡，路渺還蹲在丁麗面前。

　　「麗姐，妳先忍忍。」她軟聲勸她，「熬過了這陣就好了，咱把毒戒了，重新開始，好不好？」

　　「重新開始嗎？」她低低呢喃著這句話，人很難受，意識也是混沌不清的，迫切想要回到那種毒品帶來的舒爽狀態，潛意識裡又怕再回到那種生活，整個人陷入天人交戰之中，手掌也因為忍耐，使勁兒掙扎著。

　　路渺輕握住了她幾乎扭成一團的手，她有片刻安靜，怔然看著她。

　　路渺只握著她的手不動。

　　她的手很冰。

　　這隻手不久前還替她擋下了毒品，不動聲色地推著她離開。

　　路渺握緊了些。

　　「麗姐。」她看著她，「再忍忍，咬牙忍過去了就好了。」

　　「好……忍忍……」她無意識地跟著呢喃，手掌收緊又鬆開，鬆開又收緊，抓得路渺手有些疼，但任由她握著，動也不動地蹲在她面前，聊天般，輕聲問她，「麗姐，駿哥去哪兒了？」

　　她的音調溫溫軟軟，徐徐緩緩的，像催眠般，一點點灌入她大腦，丁麗意識沒完全從毒品的致幻中清醒過來，只是本能地回她，「出去拿貨啊。」

　　「去倪姐那兒嗎？」路渺問，「在哪裡啊？」

　　「就沙頭街，倪姐家。」

　　「幾號？」

　　「去……去……」她人又陷入難受中，狂亂地搖著頭，「好難受……給我點，一口就好，我就吸一口……」

　　路渺握著她手緊了緊，手輕輕替她撥開散亂下來的頭髮，只是軟著嗓子和她聊天︰「麗姐，駿哥這麼大晚上的把珉珉一個人鎖在家裡，我不太放心她，想去找駿哥拿鑰匙，妳告訴我駿哥在哪兒行嗎？」

　　她的話讓丁麗注意力稍稍從毒癮中拉回來，這些話都是她臨走時她替她找的藉口，能讓現場所有人信服的藉口，路渺想周駿今晚確實是去交易了的，丁麗正被毒癮侵蝕著的腦子也分辨不出她話裡的真假，只是本能地跟著她的話走︰「對對……把珉珉一個人扔家裡很危險，我早就說把她接過來住我這邊還好點，我還能幫忙照顧一下她，可是她嫌棄我，她說我髒，不肯跟著我……」

　　「對啊。她還那麼小，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裡多危險。」路渺打斷了她的絮絮叨叨，溫聲道，「倪姐家幾號啊，我去找駿哥拿鑰匙吧。」

　　「就15號大院……二……二樓……」

　　「15號大院二樓嗎？」路渺重復著，扭頭看了眼攝像頭，她知道攝像頭那邊有人在盯著她和丁麗。

　　喬澤和肖湛就在監控室裡，攝像頭連接的電腦前。

　　接收到她眼神的喬澤和肖湛互看了眼，肖湛收回撐在桌子上的手臂，衝屋裡另兩名警員說了聲︰「沙頭街15號大院二樓，過去看看。」

　　喬澤沒跟著去，依然站在電腦前，雙臂還胸，看著監控前的路渺。

　　他聽不清兩人的交流，但能從路渺零碎的句子裡拼湊出個大概，監控前的路渺也沒有立即離開，手依然輕握著丁麗的手，問她︰「麗姐，那我先去找珉珉了。對了，雯姐為什麼要丟下珉珉不管啊？」

　　「她自己受不了啊……」

　　丁麗喃喃地回，說了什麼喬澤沒聽到，已經部署好的肖湛過來找他，問他過不過去，和肖湛對話的這一小會兒已經錯過了兩人的對話，他再回到電腦前時，路渺臉色隱隱有些蒼白，人在低聲勸著丁麗再忍忍，再忍忍，人已站起身。

　　喬澤去了拘留室門口。

　　路渺也剛好出來，看到了他。

　　「沒事吧？」他走向她。

　　路渺搖搖頭︰「我沒事啊。」

　　回頭看了眼屋裡還在和毒癮抗爭的丁麗，輕吐了口氣，低聲向他解釋︰「我在包廂時丁麗為了讓我脫身，拿珉珉給我當擋箭牌，有提到周駿今晚去拿貨了。他們一大群癮君子大晚上地約在ktv，一般都是想聚眾吸毒的，又是在這種興頭，我估計就是用的k粉或者搖頭丸類的精神類毒品，致幻效果比較嚴重，丁麗也和我提過，她曾經因為吸毒致幻嚴重和打她的光頭男人發生了性關係，這種事肯定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我想還不如趁機一鍋端了，趁她沒清醒直接從她那兒套消息算了，她嘴巴不嚴的。」

　　她回頭瞥了眼屋裡的丁麗，她沒想到她今晚會克制著不去碰毒品，大概潛意識裡還是存著幾分戒毒的心思的。

　　喬澤拍了拍她肩︰「先回去。」

　　路渺點點頭，跟著他一塊出去，剛走到門口手機便響了。

　　路渺將電話接起，沒想到是珉珉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周珉珉聲音委屈又恐懼，隱隱帶著哭腔︰「姐姐……妳能不能來陪我，爸爸不知道去哪兒了，我一個人在家好怕……我開不了門，我出不去……」

　　說著說著人就哭了起來。

力寶龍

第二十一章

　　路渺聽周珉珉情緒不太對，擔心她出事，軟著嗓子安撫她︰

　　「珉珉，別哭，妳先在家等姐姐一會兒，我現在過去陪妳好不好？」

　　「好……」周珉珉哽咽了下，「那妳要快點過來……我打不通爸爸電話……」

　　「好。」

　　掛了電話，路渺叫住了喬澤。

　　「我想先去周駿家一趟，你先回去吧。」

　　喬澤抬起手腕看了眼錶︰「這個點？」

　　「對啊，小姑娘一個人在家不太安全，我還是過去看看吧。」

　　喬澤眉心擰了擰︰「一個六歲的小丫頭，這個點給妳打電話？」

　　路渺看他語氣不對︰「有……什麼不對勁嗎？」

　　「她可能是半夜睡醒了找不到爸爸，一個人在家害怕？」

　　喬澤搖搖頭，手掌往她肩上一搭，推著她出門︰「我送妳過去。」

　　他的車子就停在門口，兩人很快上了車。

　　這裡到周駿家有近半個小時車程，車子行駛到一半時，肖湛給喬澤發了信息，周駿已被緝捕歸案，他是在和倪姐做毒品交易時被抓了個現行。

　　喬澤看完消息順便將手機扔給了路渺。

　　路渺正頭倚著窗口休息，看到他將手機扔過來，本能接過，看到消息時並沒覺意外，也沒完成任務的興奮感，周駿被抓了，周珉珉怎麼辦？

　　「剛丁麗和妳說什麼？」喬澤突地道，「妳臉色不太對勁。」

　　「……」路渺下意識摸了摸臉，「哪裡不對勁了？」

　　喬澤看著她不語。

　　路渺擔心他又要說她心理素質不行了，抿了抿唇，先招了︰「我真沒什麼。就是丁麗和我說了周駿老婆的死因，我有點接受不了。」

　　喬澤︰「她怎麼說？」

　　路渺有些怔然，想到了剛丁麗說起這些話時的樣子。

　　「麗姐，雯姐為什麼要丟下珉珉不管啊？」

　　「她也不想啊，可她受不了啊……」她當時的神態是迷茫的，可能是因為毒癮，也可能是因為陷在了回憶裡，「我們幾個人在阿駿家吃飯，周奇，阿駿，光頭男，還有我……後來來了興致，想抽了，就一起了，抽了很多，那時很快樂，像在天堂一樣……」

　　「周駿周奇和他們幾個狐朋狗友去他家吃飯，毒癮犯了，沒控制住，幾個人在家裡就抽起來了，抽多了吧，產生幻覺，把陳一雯給……」路渺頓了頓，跳過了那兩個字，「第二天清醒才知道出事的，但已經晚了，陳一雯接受不了，跳樓了。」

　　那天晚上是丁麗毒癮先犯的，她慫恿的大家一起抽，周奇怪她，如果不是她，大家不會在周駿家那樣，也就不會致幻碰陳一雯，陳一雯也不會死。丁麗那晚也是被輪的人，周奇接受不了，因此這半年來對她動不動就拳打腳踢，就像晚上包房裡，別人撩一下，就揍她發泄。

　　路渺現在是明白珉珉為什麼說丁麗「髒」的，以及她看到陳一雯照片時，那種哀傷想念又有些排斥的情緒，她那天晚上就在家，就在她的家裡發生著這一切，她甚至可能目睹了這一切。

　　路渺想起周珉珉時胃還有些收縮著疼，她是個可憐的孩子。

　　一個吸毒的父親，毀了她整個人生。

　　手機在這時響起，周珉珉打過來的電話。

　　路渺吸了吸鼻子，將電話接起。

　　「姐姐……妳為什麼還沒到啊？」軟糯的童音裡不止帶著哭腔，已隱隱帶了一絲著急，「妳快點來啊……火越來越多了，我怕……」

　　「火？」路渺陡的坐直身，「珉珉，什麼火？妳現在哪裡，客廳還是房間？」

　　「就是火啊……越來越多了怎麼辦啊……我出不去……姐姐……妳快點啊……我怕……」說著說著人已哭了起來，越哭越急，越哭越怕，還伴著急促的拍門板聲，在那一陣一陣「咚咚」的急促聲裡，路渺聽到了「劈哩啪啦」的火焰聲，驚得她一下抓住了喬澤手臂。

　　「火警……快，安東小區二單元601……」她聲音顫得厲害，抓著喬澤的手也輕顫著。

　　喬澤踩下了急剎車，反手握住了她手，另一隻手很快拿起手機，撥了火警電話︰「安東小區二單元601有火情，一名六歲小女孩被困，情況嚴重。」

　　掛了電話，重新啟動車子，幾乎將車速踩到了最大，朝安東小區疾駛而去。

　　電話那頭的周珉珉還在哭，路渺問她什麼都答不上來，人是真的被嚇壞了，歇斯底里地哭著，拍著門板，叫著「姐姐，妳快來啊……」

　　「珉珉……珉珉，聽姐姐說。」路渺極力讓聲線沉定下來，「衛生間沒有火對不對，妳先去衛生間，跑過去，把門關上，把毛巾弄濕……珉珉……珉珉？」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再打過去時也沒人再接，路渺心很慌，手心都是汗，她不知道周珉珉到底什麼情況，她半夜無緣無故給她打電話時她就應該想到的，如果不是有事，她怎麼會突然給她打電話，可能在給她第一個電話時，屋裡就已經起火了，只是遲鈍的她沒有那麼強烈的危機意識，電話找不到她爸爸，就找她，傻傻地等她過來帶她出去。

　　也可能是她太懂事了，這半年來她一個人，肚子餓了就自己做飯，渴了就自己燒水，看到起火了，她可能也只是慢吞吞地端著一盆一盆的水去澆。

　　路渺太能理解周珉珉的這種遲鈍和懂事了，天生不是敏感機靈的人，父母長輩又疏於教育時，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到底陷在怎樣的危險裡。而在父母的這種冷落下，心思卻是敏感而自卑的，多說一句話都擔心觸怒人的人，更遑論去找人幫忙。

　　她也找不了人幫忙。

　　周駿家裝了防盜鐵門，窗戶和陽台也裝了防護窗，周駿出去時把人反鎖了，外人根本進不去。

　　浴室是唯一沒裝防盜鐵網的，小窗口只裝了個玻璃百葉窗。

　　路渺讓她先去浴室，她不知道她聽到沒有，有沒有照做。

　　她也不知道屋裡火情怎麼樣，她唯一去過的兩次印象裡，衣服床單髮膠紙箱亂七八糟地扔了一屋……

　　————

　　車子很快在安東小區停了下來，濃濃的黑煙夾著熊熊火焰從二單元601陽台鐵網滾滾而出，屋裡是淒厲的女童哭聲，人們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跑，小區外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議論紛紛。

　　消防車鳴聲一陣一陣地響著，車子一輛一輛地駛近。

　　喬澤還沒將車停穩，路渺已用力拉開車門，快步往二單元衝，剛走到樓道口便被追過來的喬澤拽著手臂攔了下來，黑著臉︰「妳瞎逞什麼英雄，沒看到消防人員已經來了，專業事交給專業人來做。」

　　「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希望。」路渺努力轉著手臂，「我也是個警察，我能救她的，我要救她……她一定就在浴室裡，她很聽我話的……」

　　說著說著眼淚「嘩」的就流了下來，人也哽咽著，上齒死死咬著下唇，倔強又哀求地看著他。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她，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就這樣不顧一切的，哭著求著他。

　　他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回頭衝正忙碌的消防人員高聲提醒了句︰「浴室窗戶沒裝防護網。」

　　反手拽住她手臂，帶著她上了六樓。

　　601大門口已被反鎖住，門縫裡濃煙一陣陣湧出，依稀能看到火焰，正門已經完全不能進。

　　隔壁的602屋主走得匆忙，門沒鎖。

　　喬澤拉著路渺進了602，602的廚房窗口和601浴室形成一個直角，中間隔著601書房的飄窗。

　　601飄窗上有防護鐵網。

　　喬澤將身上風衣一脫，扔給路渺︰「弄濕！」

　　人已朝窗外探出頭，估算兩個窗戶間的距離。

　　路渺很快替她將衣服淋濕，喬澤重新穿回了身上，推著她往後退了一步「站在這兒別動。」

　　順手拎起流理臺上的桿麵杖，人已推開窗戶，扣著窗臺就要躍上去，突然像想起什麼事，回頭叮囑她︰「不許私自行動，聽到沒有？」

　　路渺愣愣地點點頭︰「你小心點。」

　　喬澤沒再理她，人已很快跳上窗臺，而後嫻熟地朝隔壁飄窗躍了過去，路渺心臟跟著提起的瞬間，他手掌已穩穩落在了防護窗鐵欄上。

　　防護窗距離浴室窗戶就一臂距離，喬澤借著防護網的支撐，躍上了窗臺，一手扣著防護網，一手拿著桿麵杖，衝著浴室玻璃狠敲了幾記，玻璃應聲落地，喬澤左手攀扣在了浴室窗沿上，小心翼翼將整個身體重心移到了浴室窗戶，而後從浴室的小窗口翻身進了屋。

　　路渺懸著的一顆心稍稍放下。

　　沒一會兒，浴室窗口重新有了動靜，喬澤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窗口。

　　營救的消防人員也已綁好防護帶，正從樓頂下到浴室窗口。

　　喬澤將已昏迷的周珉珉交給了他，而後原路折返，他英俊的臉上已經被濃煙燻出幾道黑痕，看著有些狼狽，也來不及清理，人已安全落地，馬上反手拽過路渺，帶著她一塊下了樓。

　　救護車已到，周珉珉被送到了救護車上。

　　這一幕剛好被駛過去的警車裡的周駿看到，他本是蔫蔫地坐在車後座上，外面一陣蓋過一陣的鳴笛聲讓他本能扭頭看了眼，一眼便看到了二單元601裡滾滾的濃煙和火焰，以及忙碌的消防人員，整個人一下就發了狂。

　　「珉珉！珉珉！停車，快停車……」手使勁轉動著手銬，拼了命地撞著車門想要下車，「求求你，快讓我下車，我女兒……我女兒她……在屋裡……」

　　整個人已經語無倫次，抖抖索索的幾欲瘋狂，雙目赤紅。

　　肖湛就坐在副駕駛上，剛好看到了人群裡的喬澤和路渺。

　　他給路渺打了個電話︰「怎麼回事？」

　　「601失火了。」路渺又急又擔心，看著周珉珉被送上救護車，也不知道她眼下什麼個情況。

　　「周珉珉呢？」

　　「我不知道，現在送醫院急救。」

　　「好。」肖湛掛了電話，從車內後視鏡看了眼癲狂的周駿一眼，「帶回去。」

力寶龍

第二十二章

　　路渺和喬澤跟著救護車一塊去了醫院。

　　周珉珉被送進了急救室，她當時有聽路渺話，一個人咬牙穿過大火，躲進了衛生間。

　　周駿家衛生間裝的防火玻璃門，暫時擋住了外面大火，她和喬澤也趕得及時，趕在濃煙前把她救了出來，但到底是在火海中待久了，她手臂和背上有不同程度的燒傷，肺部也吸入了不少濃煙，整個人陷入了重度昏迷，短期內不一定醒得過來，好在沒有生命危險，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聽到醫生通報完周珉珉情況時，路渺也說不上是鬆口氣還是難過，但人能活著就是好的。

　　她有點難受，看著病床上一動不動躺著的小姑娘她心裡就難受，她回了趟局裡，向肖湛請求見周駿。

　　肖湛同意了她的請求，她還是以親友的身份去見的他。

　　會見窗裡的周駿頹然又憔悴，很焦躁，看到路渺時人一下變得激動起來。

　　「渺渺，渺渺，珉珉怎麼樣了？我家裡出事了，妳幫我看看她到底有沒有怎麼樣？求求妳。」

　　路渺在他對面椅子坐了下來，慢慢抬頭看他︰「原來你還記得有個女兒啊？」

　　周駿不管她的冷淡，整個人幾欲癲狂︰「渺渺，我錯了，求求妳，告訴我珉珉到底怎麼樣了。」

　　「她……」路渺停頓了下，抬頭看他，「已經……」

　　周駿重重一愣，整個人一下子就像被抽空般，頹然地坐在了座位上，沒一會兒，人已失控地趴在桌上嚎啕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手失控地捶著桌子。

　　那樣一個大男人，就這麼不顧形象地趴在桌上痛哭起來。

　　路渺不知道這一刻他是悔恨，還是其他，看著這樣的周駿，她心裡沒覺得同情，只是覺得悲哀。

　　如果珉珉真的死了，他哭得再狠又有什麼用，悔痛又有什麼用。

　　吸毒的時候，販毒的時候，他沒想到這些可能的後果嗎？珉珉媽媽自殺的時候，他沒想到嗎？

　　沒有人逼他，是他自己要走上這條路的。這幾年過來，他有太多太多的機會重新開始，但凡有一點點責任感，一點點決心，他也不會一步步地把珉珉和她媽媽逼到了絕境，把這個家逼到家破人亡。

　　陳一雯不吸毒，她生前無數次地勸他戒，甚至以死逼他走出來，是他要一意孤行的。最終他的一意孤行毀了陳一雯，也毀了珉珉。

　　路渺覺得，陳一雯選擇一死了之，不僅僅只是被她的丈夫帶人輪姦了她，在她對她的丈夫徹底絕望時，她的女兒看到了她所有的不堪，甚至已經開始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再面對她的女兒，只能懦弱地選擇一了百了。

　　他不無辜，無辜的是年幼的珉珉，攤上這麼個爸。

　　路渺輕吐了口氣，屈著手指，敲了敲桌子。

　　「珉珉沒死。」她說，「現在重度昏迷，還在醫院。」

　　周駿哭聲驟停，倏地抬頭看她。

　　「珉珉還有什麼親人嗎？」路渺問。

　　周駿連連點頭︰「有的有的，她還有個小姨，叫陳一梓，在徐洋海運上班，現在就住在文州路那邊，以前很疼珉珉，只是因為珉珉她媽媽才……」

　　周駿聲音低了下去，喉結滾動著，情緒還是有些激動。

　　「徐洋海運？」路渺皺了皺眉，拿過一邊的紙和筆︰「電話。」

　　周駿給她報了一串電話號碼。

　　路渺站起身︰「如果你真的有心為珉珉考慮，就在裡面好好改造，把毒戒了。　　這邊我會幫她聯繫她小姨。」

　　在周駿雞啄米似的磕頭感謝下步出了會見室。

　　監控室裡，喬澤和肖湛也在盯著監控裡的路渺和周駿看。

　　肖湛看著路渺走出鏡頭，回頭衝喬澤笑道︰「關鍵時刻，小姑娘還挺沉著的，調教得不錯嘛。」

　　他說話時刻意放慢了語速，每一個字說得字正腔圓，喬澤能從他嘴唇的蠕動裡琢磨出大概的意思。

　　路渺和周駿的對話他只能聽到路渺說了什麼，但也能大致推斷得出來她談了什麼，因此對於肖湛的誇讚，只是搖頭笑笑。

　　「這個和我真沒關係，她自己本身就有的特質。」

　　肖湛「嘖嘖」了兩聲︰「不對啊，我記得幾天前有人不是這麼說的，小姑娘可是被貶得一文不值。」

　　「肢體反應遲鈍，應急反應差，警惕心弱，容易心軟。」喬澤看向他，「這些確實她本身存在的問題，優點再多，也不能因此掩蓋掉這些問題。」

　　「當然。」喬澤停了停，「她人確實挺聰明，膽大心細，有想法。尤其對人性的把控，確實很有一套，這很難得，更難得的是還長了張無辜的臉，整天呆呆傻傻的，眨巴眨巴幾下眼睛，三下兩下就把人給唬弄住了。」

　　路渺剛好推門進來。

　　「什麼呆呆傻傻的啊？」

　　她說話時語速是習慣性溫溫緩緩，不疾不徐的，配著那張偏可愛的鵝蛋臉和萬年不變的黑長直，眼神也沉沉靜靜的缺了幾分飛揚的靈動感，一眼看過去確實有幾分呆。

　　肖湛笑︰「說妳呢。」

　　喬澤手自然而然地伸向她︰「忙完了？」

　　路渺愣愣地點點頭，走到近前時人已被喬澤手掌壓著肩膀拉到了眼前，她自己沒察覺，喬澤似乎也沒察覺，肖湛發現了，蜷著手掌在唇邊輕咳了聲。

　　沒人理他。

　　喬澤和他告了聲別，推著路渺出去了。

　　折騰了大半晚，又是救人就是等珉珉搶救又是找周駿的，一晚上就這麼過去了，兩人回到家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多。

　　路寶在家守了一天一夜似乎特別幽怨，看到兩人一起進來時「嗷」了聲，繞著路渺直打轉。

　　路渺習慣性低頭和他打招呼。

　　頭一俯下，額頭上已經結痂了的傷口就顯得尤其明顯。

　　昨晚為著珉珉忙上忙下，她卻連順便包紮一下傷口的時間都沒有。

　　喬澤將她拉起，手指了指沙發︰「去那兒坐著。」

　　「……」路渺詫異回頭看他，「怎麼了？」

　　喬澤︰「算賬。」

　　路渺︰「……」

　　喬澤已繞過她，走向電視櫃，彎身拉開抽屜，沒一會兒便拿瓶消毒碘伏和棉簽站起身，在側沙發上坐了下來，衝她看了眼︰「過來。」

　　路渺看他臉色極淡，心裡突然就忐忑起來，挨著沙發小心坐了下來，擔心問他︰「我又哪裡沒做對嗎？」

　　喬澤沒應她，只是取了根棉簽沾了點碘伏，手突然就朝她額頭伸了過來。

　　冰涼的液體沾到額頭傷口時路渺「嘶」地抽了口氣，這才想起額頭上的傷口，下意識伸手去摸，被喬澤拍了下來︰「別亂動。」

　　路渺沒敢亂動了，看他真一副要找她算賬的模樣，不覺就軟了嗓音︰「我現在都成傷號了，就不能不欺負傷號啊？」

　　喬澤瞥了她一眼︰「這會兒知道自己是傷號了？替人擋刀時怎麼說？」

　　「當時情況不一樣嘛，一大屋子人欺負一個年輕女孩，沒辦法坐視不管啊。」路渺說著偷偷看了他一眼，「而且只是一個耳光，我偷偷觀察過那女孩子的手，她手掌保養得很好，沒什麼亂七八糟的傷口，所以不會有事的。」

　　喬澤抿唇沒理她，只點著碘伏，一下一下地替她清理傷口，動作很輕，沒弄疼她。

　　路渺也不敢亂動，任由他替她清洗完，而後看著他慢慢將蓋子懸上，這才低低向他道了聲謝︰「謝謝你啊。」

　　喬澤看了她一眼，沒理她，站起身，將東西放回原處，這才回頭看她︰「去梳洗一下，早點回去休息。」

　　路渺想起案子算是暫告一段落了，但喬澤似乎沒有提考核的意思。

　　「等會兒……周駿和倪姐那邊後來供出上線了嗎？你只是讓我找出周朝周升的下線阿燦，我不僅把人找出來了，還把另一條上線和他的下線全端了，已經是超額完成任務了，我考核……算通過了吧？」

　　喬澤偏沒給她答案︰「先去休息。」

　　路渺︰「沒答案我睡不著。」

　　「就這麼點小事妳就寢食難安。」喬澤雙臂習慣相交叉環胸，「心理素質明顯……」

　　「我去睡覺。」路渺急急打斷他，很快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回了房。

　　她這一覺只睡了兩個小時，倒不是擔心考核，只是擔心周珉珉。

　　雖然醫生說她短期可能清醒不過來，路渺到底放心不下，怕她孤零零地醒來，身邊沒個人在。

　　她下午一點過去看的她，人依然沒醒。

　　她在病床前陪了她會兒，撥了周駿的電話，給她的小姨陳一梓打了個電話，讓她來醫院一趟，她人在外地開會，和她約了下午五點過來。

　　剛掛完陳一梓電話喬澤電話就打了過來，讓她去局裡一趟。

　　路渺過去時直接去的高層會議室找他。

　　喬澤人早已到那兒，偌大的會議室裡就他一個人。

　　他依舊穿著慣常的深色polo衫搭配黑色立領風衣，整個人只是很隨意地坐在那兒，面前攤了份材料，兩隻手肘很隨意地搭在座椅扶手上，十指輕鬆交叉在一塊兒，指間握著支筆，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頭微微側著，看著她，斂著黑眸，姿態看著有些慵懶，又夾著幾分斂起的冷峻，看著和平時不太一樣，隱隱帶著幾分距離感。

　　路渺看著看著不覺就緊張了起來，甚至不敢叫他，只隔著桌子看他︰「那個……」

　　喬澤下巴往他對面椅子輕輕一點︰「那個什麼，坐啊……」

　　路渺「哦」了聲，小心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喬澤偏頭看她︰「才幾個小時沒見，就怕我怕成這樣？」

　　「……」路渺鼓著腮幫子沒敢看他，「你今天看著有點嚇人。」

　　「是頭頂多了隻角還是背後多了條尾巴？」

　　他這麼一說，路渺一下放鬆許多︰「都不是……」

　　抬頭看他時，眼神和他撞上，他嘴角的線條明顯柔和了些，指尖壓著那份材料推向了她︰「簽個字。」

　　路渺低頭看了眼，詫異看他。

力寶龍

第二十三章

　　那是一份保密協議。

　　「路渺，妳現在不能回警隊。」談到工作，喬澤已恢復她剛進來時看到的冷峻，「對外，對所有人，妳就是一個沒通過考核，被踢出了警隊的學生。沒通過考核原因，邊檢口緝毒行動中，不聽組織指揮，擅自行動，導致抓捕任務失敗。」

　　「不能解釋，也沒有解釋。」他身子微微前傾，眼眸動也不動地看著她，「這意味著，妳以後可能得承受來自妳家人，妳朋友的誤解，甚至是唾棄和辱罵，妳可能連自己生活都不會有。」

　　「要不要簽，敢不敢簽，妳要考慮清楚。」

　　「如果妳不同意，劉副依舊會讓妳回來。一開始，是我說服了他放棄妳。」

　　「妳的肢體反應，妳的應急反應，妳的警惕性以及妳的心軟，都證明，妳不適合緝毒一線工作。」

　　「但很幸運，妳的膽大心細和對人心的精準把控，妳的精於偽裝，彌補了妳的先天不足。」

　　「妳通過了考核。」喬澤指尖在另一份材料上剔了個勾，「歡迎歸隊。」

　　路渺嘴角動了動︰「謝謝。」

　　「不過有一點，妳必須要心裡有數，在徹底提升妳的本能反應前，別參與到一線緝捕行動，那不僅會害了妳，也會害了妳的隊友。」

　　手掌往桌面微微一撐，人已站起身。

　　他轉身拿起了小黑板上的黑色馬克筆，「刷刷」幾下便在白板上畫了個安城地圖，在東南一角戳了個小黑點。

　　「這是安城。」他微微側過身，手握著馬克筆一頭，敲了敲白板，而後指向黑點東南角，「這是邊境，安行入境關口。」

　　又指向安城東西南北，勾勒了一個網狀輻射點︰「這是通向市外和省外的收費站，公路。」

　　筆著重在東南方向化了道線︰「這是通往華南，從這裡出境。」

　　「這就是安城的地理位置。」喬澤筆尖指著白板上的黑點，重重戳了一記，「它是一個毒品中轉城市。大量的毒品交易自南美從東南關口入境，經安城中轉，再運往境外其他地方。其中中轉的這一部分毒品會在安城進行分銷，層層銷往其他城市。」

　　他轉身拿起黑板擦，將白板上的東西擦掉，很快畫了個四層的樹形圖，頂端畫了個南美地形圖。

　　「這是一個完整的販毒網絡。」他用筆輕點了點樹形圖頂端，「這是與境外販毒集團勾結的幕後毒梟。」

　　筆尖順著樹形結構圖層層往下點了點，最後落在最後一層︰「這是層層分銷後，最底層的黑市『供貨商』，也就是類似於周駿這樣的角色，這類人在安城沒有一萬也不下幾千。他們底下，還有幾倍於這個群體的吸毒者，周奇丁麗之流，他們利用職務之便，向他們的客人兜售毒品，所以算起來，他們底下還有一批人。從目前安城登記在冊的吸毒人員看，這個群體不下五萬，甚至可能十萬。」

　　他將筆換了隻手，轉過身，手臂撐著桌子，傾身看向路渺︰「依妳這個抓法，抓得完嗎？」

　　路渺搖了搖頭。

　　「所以我們要做的，是切斷。」喬澤轉身，筆尖在大毒梟與南美地形圖的聯結線上重重劃了一筆，又在與第二層樹形圖的聯結線上畫了一筆，形成一個「x」，「切斷鏈條。只有把這個鏈條砍掉了，外面的進不來，上面的下不去，才可能堵死。」

　　喬澤手中的筆在代表大毒梟的樹形圖頂層重重一圈︰「這才是我們的目標。」

　　「抽掉了這一層，整個鏈條才可能坍塌。」喬澤將筆帽蓋上，拉開椅子，重新坐了下來，看向路渺，「這個販毒網絡我們查了三年，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精力，眼看著就要成功，沒想到最後關頭，功虧一簣。我們為這個案子犧牲的人太多，他們不應該是這個結局。」

　　「以妳的資質，妳的資歷來說，妳並不適合參與到這個案子。」喬澤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但我需要妳。」

　　「我的耳朵生理病變是已經治癒了的，卻偏偏還是捕捉不到聲音。我的主治醫生猜測，可能只是心理性或者神經性的問題，而不是病理性問題。它需要一個適應並逐步恢復的過程。」喬澤看向她，「它什麼時候能完全恢復，沒人預測得到，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一輩子，我不能把時間繼續浪費在等待它痊癒上。我們等不起。」

　　「妳看到周珉珉，看到陳一雯，妳替她們難過，心疼。但這不是個案，比她們悲慘的大有人在，哪一個因為吸毒引發的慘案不是觸目驚心？我們為什麼要禁毒？那麼多的同仁，為什麼放著安穩生活不要，卻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前撲後繼的，一定要禁毒？因為他們想守護這片土地，想維繫這片土地的安寧。」

　　「我不知道妳為什麼執意要參與緝毒工作。我調查過妳的個人背景，妳有個弟弟外出，至今未回。確切地說，屬失蹤，生死未明。」喬澤輕吐了口氣，「如果妳是因為個人情緒才加入到這個隊伍，那沒必要，妳弟弟的任何消息，好消息也好，壞消息也罷，都可能完全擊退妳的熱情。」

　　「因為一開始，妳就是帶著私心在工作。」喬澤轉了轉手中的筆，「我不希望妳是帶著私心參與這個工作，那會害了妳。」

　　「這次我把選擇權留給妳，跟著我，砍掉頂端鏈條。跟著肖隊，肅清你們本地的小蝦小蟹。無論哪個，都不會對不起妳肩上的警徽。」

　　一長番話下來，路渺聽得腦門「嗡嗡嗡嗡」地響。

　　「你……到底是誰啊？」路渺問，有些茫然，他的話給她的衝擊太大，她一時間沒法做決定。

　　「我是喬澤。」他說，「就只是喬澤。」

　　路渺看著他不語，還是那樣的臉，那樣的神色，明明已經很熟悉，可又似乎很陌生。

　　她發現他似乎從來就沒真正認識過喬澤，看著像無業遊民，但又和劉副肖隊關係極好。

　　他有聽覺障礙，但懂拆彈，懂營救，車技好，身手了得。

　　他所帶給她的訊息和她所接觸的，所想要的東西不太一樣。

　　她只是撥開了表層那層灰，但他已經走到了問題核心。

　　他就站在那個核心點，問她，敢不敢走近。

　　路渺不敢，那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和資歷所能承受的範圍。

　　從他的分析裡，她已經看到了她和他的差距，他提醒的，她顧慮的，他都給她擺到了檯面。

　　那確實不是她對這份工作的思想覺悟和能力能做到的。

　　「我……先考慮考慮吧，我有點消化不了你帶給我的訊息。」她說，一點一點地將面前那份文件，推回給了他。

　　喬澤沉默了片刻，而後點點頭︰「妳好好考慮。」

　　路渺隨著他一塊踏出了辦公室，一塊回了劉副辦公室，她精神狀態不太對，臉色看著有些蒼白。

　　「怎麼了？」肖湛問。

　　路渺搖搖頭，偷偷看了眼不遠處正打水的喬澤，壓低了聲音︰「肖隊，他……到底是誰啊？」

　　肖湛被她問得一愣，抬頭看了眼喬澤，笑道︰「妳連他做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簽賣身契了？」

　　路渺搖搖頭︰「我沒敢簽。我擔心我做不來。」

　　「有他帶著妳怕什麼。」肖湛安慰地拍了拍她肩，「喬澤誰啊，那就一傳奇，老司機，有他帶妳上路，妳還怕翻車？」

　　「我……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吧。」路渺抿了抿唇，「我覺得我在他面前有點自不量力。」

　　肖湛點點頭︰「行，如果妳不想跟著他，就回隊裡上班。這次案子破得不錯。」

　　喬澤剛好打完水轉身，從肖湛嘴唇的蠕動裡讀出他的意思。

　　「你先別急著勾她回去。再給她幾天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她這一陣也忙得夠嗆，就當休假。」

　　肖湛「嘖嘖」嘆了兩聲︰「這都沒把人收歸麾下，就開始護犢了？」

　　喬澤只是看了他一眼，沒答話。

　　肖湛也不和他耍嘴皮子，和一個聾子耍嘴皮子他難受，每一次說話都得刻意放慢語速，完全沒了耍嘴皮子的樂趣。

　　路渺休假的事他同意了，她本身就是他招進來的，她的直屬領導也是他，況且路渺是被淘汰了的，屬於未入職狀態。

　　路渺也沒想好要怎麼辦，同意了肖湛的決定。她和陳一梓約了下午五點，這會兒時間也差不多了，她看沒她什麼事了，和眾人告了聲別就想著要走。

　　「我和妳一起過去。」喬澤叫住了她。

　　路渺自從剛被他那番話衝擊後，反倒不太習慣和他一起了，下意識拒絕了他︰「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好。」

　　喬澤像沒聽到，擱下水杯，人已朝她走去。

　　「走吧。」

　　路渺被迫和喬澤一起去醫院，打車過去。

　　路渺和喬澤一塊坐後排。

　　一上車，她就不自覺往裡坐了些，拉開和喬澤的距離。

　　喬澤偏頭看了她一眼︰「我就那麼嚇人？」

　　路渺搖搖頭︰「沒有。」

　　又補充道︰「和傳奇坐一起我壓力大。」

　　喬澤皺眉︰「什麼傳奇？」

　　路渺︰「肖隊說你是個傳奇。」

　　喬澤輕哧了聲︰「妳聽他胡說八道。」

　　路渺還是覺得現在的喬澤已經完全顛覆了她所認識的喬澤，讓她覺得他和她之間有了距離感。

　　她沒再吭聲，安靜坐在自己的小角落裡，直到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了下來。

　　他陪她一塊下的車，一塊去的周珉珉病房。

　　她人還沒醒來，陳一梓也沒到。

　　路渺不好讓他陪她多等，扭頭勸他︰「你先回去吧，這邊我看著就行。」

　　喬澤偏頭盯著她臉看了會兒︰「路渺，妳就非得和我這麼客氣？」

　　「……」路渺抿了抿唇，「我本來就一直和你很客氣。」

　　喬澤一下被噎住，仔細一想，她似乎還真的就是一直和他很客氣，唯一不客氣的時候就是撩他狗。

　　喬澤輕咳了聲，轉身倚著病床前的櫃子站在了那兒，也不說要走。

　　路渺也不好再趕人了，也悶不吭聲地在屋裡等，好在沒有等太久，陳一梓很快過來，一起過來的還有……徐迦沿。

　　看到和陳一梓一塊進來的高大男人，路渺愣了幾秒。

　　「哥？」她不確定地叫了他一聲。

　　徐迦沿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視線從她臉上到喬澤身上再慢慢落回她身上。

　　「妳怎麼在這兒？」他朝她走了過去，在她面前站定，一打量她又擺起了父兄的姿態，「怎麼又瘦了？」

　　路渺摸了摸臉︰「哪有。」

　　想起幾天前哭著衝他控訴的事，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沒怎麼敢看他，又低低衝他道了個歉︰「哥……上次的事真的是我衝動了，你別往心裡去。」

　　喬澤看了她一眼，扭開了頭。

　　徐迦沿沒留意到一邊的喬澤，只是笑著拍了拍她肩︰「這都多久的事了，還記掛著呢。」

　　而後轉向陳一梓，給兩人做介紹。

　　「路渺。」

　　「陳一梓，我部門助理。」

　　路渺抬頭衝她微微一笑，打了聲招呼，卻見她正詫異地盯著她看。

　　那眼神是真的詫異，還有幾分若有所思，這種若有所思裡還帶著詢問，詢問的眼神轉向徐迦沿。

　　徐迦沿笑笑︰「渺渺就是上次我和妳說的，讓妳給她安排個崗位那個。」

　　陳一梓看似恍悟地點著頭，雖小心翼翼遮掩，眼神裡卻還是露著幾分困惑。

　　這樣的眼神讓路渺也有些困惑，不覺多打量了她兩眼。

　　人看著一米六幾的樣子，很清瘦很有活力的時尚女生，留著亞麻色韓式內扣燙卷髮，很時尚幹練的都市女孩，臉很小很精緻，很漂亮。但路渺確實第一次見她，她不知道陳一梓的這份困惑從哪裡來的。

　　陳一梓注意力已被一邊的喬澤帶走︰「這位是？」

　　路渺陡然想起屋裡還有一個喬澤。

　　「那個……他叫喬澤。」

　　喬澤看了她一眼，走了過來，站在路渺一邊，衝陳一梓和徐迦沿打了聲招呼。

　　徐迦沿也回以一個客氣的「你好」。

　　雖然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但彼此並不熱絡，尤其徐迦沿，看著喬澤時，眼神帶了幾分不動聲色的探究，他不確定這個男人和路渺到底什麼關係，在路渺生活裡到底扮演著這樣的角色。

　　他只知道，路渺現在是和他住一起。

　　她寧願和他住一起也不願住他給她準備的房子。

　　這樣的認知讓他心裡有幾分不舒服，眉心不覺擰了擰。

　　路渺心思都在周珉珉身上，看大家都認識過了，也就把周珉珉和周駿情況和陳一梓大致說了下。

　　她是希望陳一梓能暫時收養周珉珉的。

　　她看得出來，陳一梓是真的疼周珉珉，她看著病床上昏迷未醒的周珉珉時，紅了眼眶，是真的心疼，只是因為周駿逼死陳一雯的事，才逼著自己對她不聞不問。

　　路渺雖然心疼周珉珉，但她收養她並不現實。

　　她沒有和周珉珉長期相處的感情基礎，也沒有足夠的經濟條件養活她，供她念書。最重要的是，她的工作性質注定了她給不了她安穩的生活。像她這種自小就歷經波折的小孩最缺失的就是安全感，她需要一個安穩平和的家庭環境重新開始，陳一梓這點會比她好一些。

　　陳一梓盯著床上的周珉珉看了好一會兒，長吁了口氣。

　　「我讓我爸媽過來照顧她吧。這段時間麻煩妳了。」

　　路渺抿唇笑笑︰「應該的。」

　　低頭看了眼手錶︰「那……珉珉以後就拜託妳了，我有空再過來看她。」

　　轉身和徐迦沿告別。

　　「一起吃個飯吧。」兩手往大衣口袋一揣，徐迦沿已擅自替她下了決定。

　　路渺是沒什麼意見，但喬澤還在這裡，他有耳疾總不太方便，他們在一邊聊得歡快，他在一邊跟鴨子聽雷似的總不太好。

　　「改天吧。」路渺拒絕了徐迦沿，「我們還有點事，回頭我再約你。」

　　徐迦沿點點頭︰「行。」

　　又對她道︰「對了，找到工作了嗎？」

　　路渺搖搖頭︰「還沒。」

　　「我那天和妳提的事妳好好考慮。」徐迦沿走到她面前，長舒了口氣，雙掌落在她肩上，很認真地看著她，「渺渺，我爸媽是我爸媽，我是我，妳別把對他們的介意轉嫁到我身上。」

　　路渺不覺衝他笑笑︰「我不會的。」

　　徐迦沿也像是鬆了口氣，笑了笑，摸了摸她頭︰「回頭給我電話。」

　　「好。」

　　道完別，路渺回頭看喬澤，卻見他正偏頭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路渺知道他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估摸著還在耐心等她，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回去了嗎？」她問。

　　喬澤點點頭。

力寶龍

第二十四章

　　一路回去時喬澤都不大說話。

　　手倚著窗，微撐著頭，一直便以著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著她。

　　路渺被他看了一路，看得她又窘又毛骨悚然。

　　她就縮坐在車座的另一頭，感覺自己像被狼盯著的小白兔。

　　偏喬澤一路不說話，就那麼單手支頤的，一臉深思地看她。

　　出租車快到樓下時，路渺終於憋不住……

　　「你在看什麼啊？」

　　問完便見喬澤投了個眼神過來。

　　「除了妳還能看什麼。」

　　「……」路渺窘了，不自覺地抬手擋了擋臉，「看我做什麼。」

　　看車子在小區樓下停了下來，指了指車門︰「到了。」

　　喬澤付款，推門下車，她下車時又看了她一眼，而後轉身上樓。

　　路渺一頭霧水地跟在他身後。

　　「妳這幾天沒什麼安排吧？」開了門，喬澤突地道。

　　路渺搖搖頭︰「沒有啊。」

　　「那行。」喬澤回頭看了她一眼，「這幾天妳就跟著我去訓練場。」

　　「……」路渺詫異看他。

　　「妳的體能，妳的反應速度，妳的擒拿能力，妳的射擊能力……我需要做一個綜合評估。」

　　「……」路渺皺了皺眉，「我還沒答應你呢。」

　　喬澤︰「就是要趁著妳答應前做個評估。評估不過，妳想答應也沒用。」

　　路渺鼓了鼓腮幫子︰「那算了，我還是直接放棄算了。」

　　轉身想回房，手臂突然被扣住。

　　他用了點勁，她被拉著轉了個身，腳跟沒站穩，身子晃了下，整個人就失衡歪靠向了旁邊的牆壁，喬澤乾脆上前了一步，他身形高大，一小步下來，她整個人就被逼靠在了牆角。

　　「妳說什麼？」他問。

　　路渺有種被逼視的感覺，這樣的喬澤讓她有些怕，不覺往後縮了縮。

　　「你……要求那麼嚴格，不用想我也肯定過不了，何必要浪費時間。」她低低道，與其跟著他，她倒寧願留在肖湛那兒。

　　她要找的人，到不了那個樹形圖頂端。

　　喬澤盯著她看了會兒︰「確定？」

　　路渺想點頭，在他的眼神下又有些膽怯，最終還是換了個折中的方式︰「我再考慮考慮。」

　　喬澤放開了她。

　　「明天早上六點，別賴床。」

　　路渺不敢賴床，第二天五點五十生理鐘很自覺地調醒，她起床洗漱時喬澤也已經醒來，剛從臥室出來，穿著套灰黑色睡衣，上衣是修身款，棉質布料將他緊實的肩膀和胸膛都勾勒了出來。

　　路渺自覺回避︰「你先刷。」

　　喬澤抬腕看了眼錶︰「現在距離六點還有八分鐘，六點前妳來得及洗漱換衣服出門？」

　　路渺不知道他得磨蹭幾分鐘，偷偷看了眼盥洗室，空間夠大，撓了撓頭，也默默走過去了，和喬澤並排站著，擠牙膏，接水，刷牙，完全沒絲毫的不自在。

　　喬澤偏頭看了她一眼，她兀自刷得認真，還真是……沒有半分不自在。

　　她從來就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男人的自覺性。

　　喬澤想起昨晚她面對徐迦沿時，臉上都還帶著幾分女孩子的嬌羞和窘態，在他面前……

　　喬澤不覺擰了擰眉，晃神的一小會兒功夫裡，路渺已頂著滿嘴泡沫奇怪看他。

　　「怎麼了？」

　　喬澤心裡莫名就湧起了幾分不舒坦。

　　「刷牙。」他輕拍了她腦門一記，沒再搭理她。

　　八分鐘後，兩人都已換好運動服運動鞋準備出門，路寶也搖著尾巴跟上。

　　「路寶，在家看門。」衝著路寶叮囑完，喬澤已帶著路渺出了門。

　　他要綜合評估她的各項能力，首當其衝的就是體能。

　　他帶著她繞著安城跑了一個半馬，半個馬拉松，21公里，其中還加了變速考核。

　　全程跑完下來，路渺有些喘，雖比不上喬澤的輕鬆，但精神狀態和體能狀態都還好。

　　喬澤這次沒難為她，看她兩手撐著腰貓在那兒喘氣，拿了乾毛巾給過去，扔她頭上，裹著她額頭便給她擦了把汗。

　　「沒事吧？」他問。

　　路渺搖了搖頭︰「沒事。」

　　喘勻了才站起身。

　　喬澤點了點頭，抬腕看了眼錶︰「體能過關。」

　　路渺突然就鬆了口氣，抿著唇衝他笑︰「你好像有人性化一點了。」

　　喬澤看了她一眼︰「敢情在妳眼裡，我不僅男人都不是，連人都不是？」

　　路渺很實誠地點點頭︰「我覺得你已經超越了男人和女人的界定範疇。」

力寶龍

第二十五章

　　喬澤眉目不動地看她︰「怎麼說？」

　　路渺伸手比了個高於頭頂的手勢︰「就是已經在神位上了啊，不懂悲歡離合，沒有七情六欲也沒有人性，就只有……」

　　路渺偏頭想了想︰「眾生平等。」

　　而後又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對，就是眾生平等的感覺。我在菩薩面前也很自在。」

　　「……」喬澤克制著沒打她，小丫頭腦迴來從來就不走尋常路，不像喬時，腦瓜子簡單，腦子裡轉的什麼花花腸子，他一眼能看透。

　　他也不指望她把他當一個正常男人看，也不需要。

　　他拍了拍她肩︰「先去吃早點。」

　　路渺點點頭，很爽快地陪喬澤去吃早點。

　　除了昨天知道他是個傳奇的敬畏，過了一夜，她再面對喬澤時已經很坦然，確實一種求神拜佛時面對菩薩佛祖時的坦然。

　　喬澤看她看他時的眼神就差沒舉著兩支香上供了，胸口總跟被噎著口氣似的，壓得他不太舒坦，下午對練擒拿時就有些發了狠的折磨她。她擒拿不太過關，到底是天生肢體反應慢，他手掌都纏上她肩膀了，她才慢吞吞地反應過來，拽著他手掌想過肩摔，但她的體能和技巧都遠遠不如他，幾個拉扯下反而把自己捲入他懷中。

　　喬澤要不是瞭解她腦迴路異於常人，倒真要懷疑她是主動投懷送抱了。

　　人都滾到他懷裡了，她連臉紅都沒有，在她眼裡，他真就成一尊菩薩了。

　　他放開了她︰「擒拿，沒過。」

　　「……」路渺抬手擦了擦汗，「有能打得過你的人嗎？」

　　喬澤偏頭看了她一眼︰「這幾年目前沒有。」

　　路渺馬上理直氣壯起來了︰「對啊，你都無敵了，我只是助手，憑什麼要求我比你厲害。」

　　喬澤克制地看了她一眼︰「妳是真呆還是假呆？」

　　路渺︰「……」

　　又流露出那種無辜的呆愣神色了。

　　喬澤愣是沒忍住，輕拍了她腦門一記︰「收起妳的呆愣。」

　　看她鼓著腮幫子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又忍不住伸指戳了她腦門一記︰「還真是呆……」

　　而後抬腕看了眼手錶︰「下一項。射擊。」

　　路渺射擊勉強過關，靶子固定時她射得很準，靶子移動時就不太行，還是反應速度問題。

　　這次喬澤沒再為難她，收工時只淡淡叮囑了句︰「有時間多練練反應力，別總犯呆。」

　　他會說這樣的話就表示已經認可她的能力了。

　　大神的認可讓路渺心裡很輕鬆，雖然她不知道他哪座山頭的，他也沒有說的意思，回家吃過晚餐後便把她找了過來。

　　他是找她談工作的。

　　「說說看，妳為什麼執意要做緝毒警。」兩手往胸前一環，喬澤已偏頭看她，問道。

　　路渺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會兒，小心抬頭看他︰「我能不說嗎？我保證那真的不會影響我的正常判斷和工作。」

　　她眼神清亮，眼神裡隱隱帶著乞求，那裡面有著不想讓人往深探究的東西，被小心翼翼地隱藏著，不願意讓任何人觸碰到，包括他。

　　喬澤盯著她眼睛看了好一會兒，轉開視線，點點頭︰「好。」

　　停頓了會兒，又看向她︰「有港澳通行證嗎？」

　　路渺點點頭︰「有。」

　　喬澤︰「行，明天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喬澤沒說，路渺也沒問，也來不及問，從她在沙發上坐下，路寶已經在她腳邊蹭來蹭去，找她帶牠出去遛。

　　這幾天她一直在忙，很久沒時間幫喬澤遛狗。

　　喬澤不是很喜歡遛狗的人，自從她住進了他家，她都快成了他的專職遛狗人，每天不管下班多晚都要帶路寶出去轉轉，因此看喬澤沒什麼事，拉過路寶，帶牠出去遛彎去了。

　　這個點還早，才八點，到處燈火通明。

　　路寶幾天沒能出來遛彎，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一出來就野了，撒歡兒地帶著路渺跑。

　　路渺早上才被牠的主人虐了個半馬，現在又被牠虐，追著牠跑著跑著就有點受不住，看牠也懂事，乾脆放開了讓牠自己跑，沒想著牠跑著跑著就沒了影，路渺繞著小區找了半天沒找到牠的狗影，沒想到在單元樓樓下看到了牠，嘴裡叼著個手臂粗壯的盒子，泡泡紙包裹著。

　　路渺朝牠走了過去︰「你怎麼把人東西拿回來了？」

　　路寶衝她「嗷」了聲，叼著東西往樓上跑，路渺不得不跟著上樓，在房門口看到了被鎖在屋外的路寶。

　　「你從哪兒找來的東西？」路渺在牠面前蹲了下來，將東西從牠嘴裡取了下來，「這是什麼？」

　　路寶只是「汪」了聲，仰著頭，吐著舌頭，邀功似的看著她。

　　路渺心裡困惑，拿著那東西反反復復看了圈，看著像被包裝好的雨傘，但沒看到包裝上貼名字，也不知道誰的東西。

　　「路寶，你從哪兒拿的東西？」她扭頭問牠，但一條狗沒法回她。

　　路渺心裡困惑，伸手推開了門，試著晃了晃，確定不是什麼危險物品後，這才動手拆著手上的包裝。

　　東西包得不嚴實，外面只裹了層泡泡紙，裡邊是一個長形盒子。

　　路渺也沒注意看盒子，拆開盒子便直接將東西取了出來，舉手一看，愣了。

　　那是一支女用按摩棒。

　　喬澤剛好從臥室出來，一眼便看到了她手裡舉著的東西。

　　「妳……」他很克制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路渺臉火辣辣地燙，手裡的東西突然跟長了刺似的，刺得她當下扔給了路寶︰「不……不是我的。」

　　路寶對著那東西「嗷嗷」地叫。

　　喬澤過去將那東西撿了起來，拿在手裡打量了圈，抬眸瞥了她一眼︰「妳緊張什麼，菩薩能理解妳的需求。」

　　「……」路渺窘得臉又燙又紅，說話都結巴了，「我才不會買這種東西……真的是路寶撿回來的。」

　　看那東西在他手裡怎麼看怎麼辣眼睛，窘迫地上前想搶︰「你把它扔了吧。」

　　喬澤手臂一翻，輕巧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

　　「別亂動。」

　　看她臉紅得都快溢出血了，這才收起剛才的戲謔。

　　「路寶是退役警犬，牠不會無緣無故撿東西回家。」

　　他這麼一說，路渺馬上斂起了剛才的窘迫，上前盯著他手裡的東西︰「有問題？」

　　伸手就想去拿。

　　喬澤這次沒攔她，只是偏頭看了她一眼︰「妳確定要拿回去自己研究？」

　　「……」路渺臉又紅了，氣鼓鼓地剮了他一眼，收回手，「你自己研究吧。」

　　喬澤手伸向她︰「原包裝給我。」

　　路渺將東西給了他，他也沒說有什麼，只是將東西重新塞了進去，抬頭看她︰「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別睡過頭了。」

　　路渺這才想起他讓她陪他去個地方的事。

　　他要去的地方是澳門。

　　上午十一點，他們乘坐的航班在澳門國際機場安全著陸。

　　喬澤依然是中長款黑風衣的打扮，但帶了墨鏡，面容冷峻，唇角微抿，氣質疏離，看著有幾分行業大佬的味道，對比來路渺的小白鞋小短裙配寬鬆小毛衣顯得很不正式。

　　他像來公幹的，她像來旅遊的。

　　喬澤似乎不太看得她這身打扮，還是因為她這身打扮不適合去他要去的地方，出了機場時把她重頭到腳打量了圈，而後皺了皺眉︰「這套衣服太年輕了。」

　　帶她去專賣店將重新買了幾套禮服長裙和小洋裙，這才帶她去酒店。

　　路渺自始至終沒弄明白他來澳門做什麼，他也沒明說。

　　跟著他在酒店辦入住時，忍不住扭頭問他︰「我們要去做什麼啊？」

　　喬澤看了她一眼︰「來澳門，自然是賭場。」

　　手伸向她︰「通行證。」

　　路渺將身份證遞給了他，看著他將兩份港澳通行證遞了過去︰「一個房間。」

　　「商務大床房，謝謝。」

力寶龍

第二十六章

　　「是已經提前預訂過了嗎？」前臺抬頭問。

　　喬澤點點頭︰「對。」

　　路渺愣了兩秒，悄悄扯了扯他衣袖︰「那我住哪兒啊？」

　　問完便見喬澤以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她，他下巴往手裡捏著的兩份港澳通行證點了點︰「妳說妳住哪兒？」

　　「……」路渺有些無言，「你也沒錢的話我們可以住便宜點的。」

　　喬澤︰「……」

　　他長臂突地朝她伸過來，扣著她後腦勺一下子將她攬到了眼前，側過頭，靠著她耳邊低低道︰「妳重點是不是錯了？」

　　「這種時候妳不是該擔心，大床房的問題？」

　　路渺︰「……」

　　她推了推他，沒想著喬澤手臂收緊了些，將她整個人以著一個很親密曖昧的姿態圈在了懷裡。

　　「別亂動。」他壓低了聲音，「門口進來的灰西裝男人和紅裙女人，留意下他們說了什麼。」

　　「……」路渺借著仰頭看他的機會，借著眼角餘光瞥了眼門口，果然看到個穿紅裙的女人挽著個灰西裝男人，正從門口往大堂走，應該已經是酒店的客人，穿過大堂後，人已直直往電梯走，邊走邊聊，看著像情侶，又像炮友。

　　路渺不確定，不動聲色地看著兩人走遠。

　　入住登記這個時候也已經辦妥。

　　「謝謝。」喬澤接過房卡和通行證，一手推著行李箱，一手摟著路渺的腰，一起往電梯去。

　　那兩人剛進電梯，電梯門眼看著要關上，路渺急急伸手按了下，電梯門重新打開。

　　路渺衝著電梯裡的兩人歉然笑笑︰「不好意思。」

　　紅裙女人也客氣笑笑︰「沒關係。」

　　路渺隨著喬澤入內。

　　電梯在13樓停了下來，灰色西裝男和紅裙女人步出了電梯，路渺和喬澤的房間也在這一層，剛好和兩人的房間側對面著。

　　路渺似是很意外，衝紅裙女孩笑了笑︰「你們也住這兒啊？好巧。」

　　紅裙女孩也微微笑了笑，算是回應。

　　路渺和喬澤一塊進了屋。

　　房間很大，只有一張大床。

　　路渺注意力卻全在了那兩人身上，門一關上，就忍不住回頭問喬澤︰「那兩人誰啊？」

　　喬澤︰「不認識。」

　　「……」路渺怒了，「那你還讓我偷聽人家說什麼。」

　　喬澤將行李箱踢到了牆角，雙臂撐著了桌上，倚著轉了個身，問她︰「他們說了什麼？」

　　路渺頭一扭︰「沒聽到。」

　　話完便被喬澤掐著手臂拎到了面前，重復了一遍︰「他們說了什麼？」

　　路渺不樂意告訴他了︰「自己聽唄。」

　　「欺負我聽不到是不是？」喬澤掐了掐她肩膀，斂了臉色，「他們說了什麼？」

　　他一嚴肅起來路渺也不敢和他抬槓了。

　　「就說晚上想去喜頓印度餐廳吃飯，然後去賭場玩兩把。」

　　說完又抬頭看他︰「他們到底是誰啊？」

　　「男人叫商奇，風險投資商。」喬澤說，「我們這次來澳門的目標。」

　　「妳的目的，就是和他們打成一片，越熟越好。」

　　路渺皺了皺眉，有些擔心︰「你不會是想讓我去勾引他吧？」

　　話剛完腦門便挨了喬澤一記拍︰「就妳清湯寡水的小模樣，人家還看不上妳。」

　　路渺撓了撓頭，鼓著腮幫子，有點不服氣︰「也有人喜歡清湯寡水的。」

　　「那也不會是妳。」喬澤偏頭看著她，「混熟，懂嗎？別放著他身邊的女人不用，傻不拉嘰地去勾引男人。」

　　路渺「哦」了聲，也不和他說話了，轉身收拾行李，將新買的裙子取出來一一掛在衣櫃裡，又抬頭問喬澤︰「要幫你把衣服掛上嗎？」

　　「……」喬澤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那張大床，再次確信，她是真沒把他當男人。

　　「路渺，這裡只有一張床。」他提醒她。

　　路渺點點頭︰「我知道。晚上我打地鋪，你睡床上吧。」

　　「……」喬澤拒絕和她再溝通。

　　他抬腕看了眼錶︰「先去吃飯。」

　　他帶她去吃了澳門的特色美食，之後在威尼斯人大運河購物中心逛了圈。

　　大運河購物中心很有味道，頭頂被偌大的天幕覆蓋，在電腦操控的燈光效果下，晨昏日出日落隨之變化，底下是三條室內運河，河水清透，貢朵拉船來回穿梭，運河周圍是威尼斯特色建築群和拱橋，很有威尼斯水城的浪漫味道。

　　這還是路渺第一次來，她看著景色驚艷是驚艷，但又很淡定，不愛逛街，也不是很愛拍照，就這麼安靜地跟著喬澤一路走，沿著運河一路走，偶爾停下腳步看看風景，實在被景色驚艷到時，才會掏出手機拍一兩張風景照，拍完又怕喬澤說她耽誤事，又眼巴巴地扭頭問他︰「要不我也給你拍一張吧？」

　　「……」喬澤無言地看了她一眼。

　　路渺已經衝他舉著手機，「哢嚓」一下拍了下來，然後拿著手機給他看︰「怎麼樣？」

　　喬澤看了眼︰「刪了。」

　　路渺抿抿唇，很俐落地給他刪了，想了想，又問他︰「能和你來張合影嗎？」

　　「……」喬澤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做什麼？」

　　路渺茫然地搖搖頭︰「不知道，就是突然莫名想拍。」

　　「不過算了。」她把手機塞入口袋裡，「走吧。」

　　喬澤點點頭，也沒堅持要拍照，他和她都不適合用鏡頭記錄太多東西。

　　路渺和喬澤逛了一下午，晚餐後她原以為可以回酒店休息了，沒想到他帶她去了賭場。

　　在那裡，路渺看到了中午喬澤和她提的商奇和他的女伴，他們同一張賭桌，就前後座的位置。

　　路渺很是驚奇，衝著商奇女伴微笑道︰「好巧，你們也來玩啊？」

　　商奇女伴似乎也對一天偶遇三次很意外，這次沒中午時疏離，也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們也來玩啊。」

　　路渺笑著點點頭︰「對啊。」

　　商奇女伴瞥了眼她旁邊的喬澤︰「妳男朋友啊？」

　　路渺赧顏地搖搖頭︰「不是……他……我老闆。」

　　商奇女伴眼睛裡頓時掠過一絲了然，滾到一起的上司下屬。

　　路渺明白她眼睛裡的了然，也沒有尷尬，這個地方，假借出差名義帶著小三炮友來風流幾天的太多。

　　她在她眼裡，大概也就喬澤的小三，或者炮友。

　　這種炮友的身份讓商奇女伴看她多了幾分親切，她本來就是陪商奇過來玩的，自己本身不愛賭博，在一邊看著也無聊，難得遇到個合眼緣，也差不多身份的人，心裡上一下子親近許多，看著牌桌上的兩個男人正專注地玩著牌，也不打擾，只是笑著問路渺︰「我去拿杯咖啡，一起嗎？」

　　路渺點點頭︰「好啊。」

力寶龍

第二十七章

　　他們在的是賭場的貴賓廳，貴賓廳設有餐飲區。

　　路渺隨紅裙女孩一塊去端咖啡，紅裙女孩主動向她做了個自我介紹︰「對了，我叫吳曼曼，妳叫什麼？」

　　路渺衝她微微一笑︰「我叫路渺。」

　　「好名字。」吳曼曼笑著道，偏頭往賭台瞥了眼，「妳老闆看著挺年輕的，已經結婚了嗎？」

　　路渺搖搖頭︰「這個倒沒有。」。

　　吳曼曼笑︰「那怎麼不考慮跟著他算了，人長得挺帥的，出手闊氣。」

　　「他對別的女人出手也闊氣啊。」路渺抿唇衝她微微一笑，「有錢男人嘛，妳懂的。還是知足點好，別想些有的沒的東西，反正他現在對我也還不錯。」

　　吳曼曼點點頭，頗有些惺惺相惜︰「確實是，男人有兩錢，多的是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有幾個願意死心塌地守著一個女人的。」

　　「對啊，所以還是別去想些有的沒的東西，能多撈點就多撈點唄。」路渺聳著肩道，回頭看了眼商奇，「他……是妳男朋友吧？感覺他挺疼妳的。」

　　吳曼曼輕哧了聲，嘴角勾著起些自嘲的笑︰「哪可能啊。好聽點，叫女伴，難聽點，就一個陪睡的唄。」

　　看了她一眼︰「和妳差不多。」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路渺笑著斥道，與她一塊打了兩杯咖啡，一起端了回去。

　　賭桌前的氣氛已開始進入白熱化的緊張，賭桌上只剩下喬澤和商奇。

　　喬澤面前的籌碼越堆越多，商奇面前的籌碼越來越少。

　　相較於喬澤的沉定和不緊不慢，商奇明顯急躁許多，臉也越繃越緊。

　　荷官是個年輕冷艷的女孩，手腳麻利，全程繃著張臉。

　　最後一把時，喬澤將面前堆著的籌碼全推了出去，這一局輸，贏回的籌碼全輸回了商奇手中。

　　商奇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淺淺笑意，站起身時還主動向喬澤伸出了手掌︰「幸會。」

　　喬澤也微微一笑，伸手和他交握了下。

　　收了工的荷官收起工作時的冷繃，衝兩人微微笑著︰「喬先生和商先生這局玩得真精彩，大家難得有緣聚在一塊，一起喝一杯？」

　　路渺很自覺地扮演起翻譯官的角色，側頭笑著看向喬澤︰「對啊，大家難得有緣聚在一起，不如一起喝一杯吧？」

　　喬澤點點頭，看向商奇︰「商先生的意思呢？」

　　吳曼曼也挽著商奇手臂哀求︰「難得投緣，一起喝一杯唄。」

　　商奇似乎很聽吳曼曼意思，人也是個痛快人︰「當然沒問題，我請客。」

　　賭場三樓設有娛樂區，商奇讓人開了個ktv包廂。

　　他是個在聲色場合混慣的人，人長得有幾分帥氣，帶著幾分花花公子式的吊兒郎當，人也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剛在在沙發上坐下便一把將吳曼曼攬了過去，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記，絲毫不在意旁人在。

　　喬澤也摟著路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一手親暱地搭在她肩上，壓著她頭枕在了胸口，另一隻手很隨意地搭在沙發背上，確實一副生意人的樣子。

　　路渺知道他在做戲，也沒和他計較，任由他擺弄。

　　商奇笑︰「喬先生和女朋友感情很深啊。」

　　「炮友」這個身份不是路渺和喬澤商量的，是她為了和吳曼曼套近乎的臨時起意，她怕喬澤一會兒說錯話，也就笑著坐起身︰「商總說的哪裡話，我可不是喬總什麼女朋友。」

　　拎起酒杯倒了四杯酒，一一擺到幾人面前，端起其中一杯，衝商奇笑著敬道︰「人家充其量就是個『四陪』，陪吃陪喝陪玩陪賭。」

　　喬澤睨了她一眼。

　　她嘴角始終端著淺淺笑容，看著商奇。

　　商奇彎身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杯，意有所指地往喬澤摟在她腰間的手看了眼︰「是五陪吧。」

　　陪睡。

　　路渺有些窘然地笑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吳曼曼也狀似不滿地轉向商奇︰「那我不是五陪啊？」

　　「吃味了不是？」商奇又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記，安撫小貓似的，在她頭髮上輕輕揉了記，這才看向喬澤，「喬先生是做什麼的？」

　　路渺手肘不動聲色地撞了撞喬澤肋骨︰「名片。」

　　又歉然地衝商奇笑笑︰「不好意思，我老闆耳朵有點不好使，要很大聲才能聽得到。」

　　商奇恍然︰「是後天造成的嗎？我看喬先生語言上沒什麼障礙。」

　　路渺點點頭︰「對啊，年前出車禍，給撞傷了，到現在還沒完全恢復。」

　　「醫生說能治嗎？」吳曼曼有些擔心看她，「我倒有認識個專治耳病的醫生，很有名，回頭我給你們介紹介紹吧。」

　　路渺當下笑開︰「好啊，謝謝曼姐。」

　　她人長得顯小，這一聲「曼姐」叫得吳曼曼並沒有什麼不開心，反倒生出幾分親近感。

　　門外在這時傳來敲門聲，而後門被推開，是剛才的荷官，一起進來的還有個高瘦男人，臉頰瘦削，看著有些嚴肅。

　　商奇站起身，指著高瘦男人介紹道︰「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蘇明。」

　　「喬澤，路渺。」

　　喬澤站起身，與蘇明交握了下手。

　　荷官笑著走上前，自我介紹︰「湯沐銀。」

　　喬澤也客氣地和她點了點頭，湯沐銀挨著喬澤坐了下來，也沒理會一邊的路渺，端起酒杯便開始和喬澤套近乎。

　　吳曼曼衝路渺使了個眼色。

　　路渺茫然回頭，又茫然地扭頭看她，眼裡帶著詢問。

　　吳曼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賞了她一個白眼，而後嬌笑著回頭衝商奇一笑︰「我去個洗手間。」

　　又對路渺道︰「渺渺，一起嗎？」

　　吳曼曼主動約她，路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也跟著起身。

　　走到洗手間時，吳曼曼就忍不住說她︰「妳小心點姓湯那女人。」

　　「……」路渺茫然看她，「怎麼了？」

　　吳曼曼看了眼鏡中的她︰「妳是不是傻啊？妳男人被人惦記上了妳沒發現嗎？」

　　路渺恍悟︰「哦……不過那也不是我男人，也就一金主，他要找女人我也防不住啊。」

　　吳曼曼對她的言論不敢苟同，忍不住戳了她一記︰「別犯傻，能抓住還是想辦法好好抓牢吧，現在是炮友，誰知道以後什麼樣是不是？」

　　她一米七多的個兒，比路渺高一個多頭，人長得成熟美艷，路渺在她面前就像一個剛出社會的黃毛小丫頭，但可能是長相上偏無害，一晚上接觸下來，她性格上也沒什麼讓人討厭的點，還呆傻呆傻的，跟個小跟班似的，聽她話，沒什麼威脅性，吳曼曼對她印象不錯，也就忍不住想點醒她。

　　路渺赧顏地點點頭，也沒說是或者不是，回去時就忍不住偷偷觀察了湯沐銀一陣，確實像看上了喬澤的感覺，一晚上都在找喬澤閒聊，但大概沒發現坐她面前的是個聾子，就一直自己在那瞎叨叨，喬澤半天屁都不放一個，始終面色淡淡地坐著，連聲「嗯」都沒回她，偏她臉上沒半分尷尬，臨散場時還給喬澤遞了張名片。

　　路渺看著都忍不住同情起她來，她想追的男人不只是個沒七情六欲的菩薩，還是個聾子，對著樹洞說一兩句還能聽到個回音，在喬澤面前訴衷腸，連聲「吱」都沒得到。

　　她擔心耳聾的喬澤沒留意到她遞過來的名片，主動伸手替她收了下來。

　　「回頭我幫您給她。」

　　話完便見湯沐銀戒慎地看了她一眼，但到底是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尤其這種場合，攜帶女伴過來的男人多了去了，也就客氣笑笑︰「麻煩了。」

　　回到房間時，路渺將名片遞給了喬澤︰「你的桃花。」

　　喬澤看也沒看︰「扔了。」

　　人在桌前一立，回頭看向她︰「妳坐了一晚上，正事沒幹，就幫我擋了一桃花？」

　　「……」路渺有些悲憤，衝他晃了晃手中的名片，「我哪裡幫你擋桃花了？人家電話號碼我都幫你帶回來了。」

　　又忍不住道︰「那位湯小姐挺不容易的，對著個聾子訴了半天衷腸。」

　　喬澤長臂一伸，掐著她手臂將人拎到了面前︰「重點錯。」

　　又道︰「問答時間，今晚他們聊了什麼，哪些是重點？」

　　「……」路渺這次是真沒注意聽，她以為就只是套近乎，混熟，哪裡知道喝個酒還附帶考試了。

　　她想了好一會兒，皺眉看他︰「我不是還沒簽協議嗎？這就讓我為你幹活了？」

　　「這叫考核。」喬澤偏頭看她，「考核一是為了瞭解妳的分析推理能力，考核二是為了瞭解妳的體能和個人防衛能力。現在考核三，檢驗我們的配合度和默契度。」

　　路渺︰「……」

　　喬澤放開了她手︰「顯然我們並沒有足夠的默契，五陪小姐。」

　　「五陪」兩個字還特地頓了頓，而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炮友都讓妳想出來了，妳是個人才。」

　　路渺不服︰「這個身份比女朋友老婆什麼的好用多了。一個女人要對另一個陌生女人迅速產生好感，很多時候就是基於一種惺惺相惜之感上。吳曼曼明顯和商奇不是正常男女朋友關係，如果我以你正牌女友的身份去接近她，她可能還覺得我是耀武揚威或者看不起她呢，肯定一開始就對我有所防備的。但如果我也只是和她差不多，都是上不了檯面的遊伴啊，玩物啊，反而讓她覺得有了共同話題。」

　　「玩物？」喬澤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妳挺能犧牲小我。」

　　抬腕看了眼手錶︰「妳怎麼判斷她和商奇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他們自己說的啊。中午從酒店大廳走過時吳曼曼就摟著他撒嬌讓他給他買這個買那個，全都名貴奢侈品，商奇對她也是又親又抱舉止輕佻放浪，正常男女朋友哪會這樣。而且你們男人不都只有在面對外邊的野花野草時才讓她予取予求嘛，對自己老婆哪有這麼大方。」

　　話完腦門便挨了一記輕拍。

　　「別說得妳很瞭解男人似的。」

　　路渺鼓著嘴巴不想理他︰「我瞭解正常男人。」

　　喬澤沒和她計較她這話的潛在意思，反正在她心裡他已經是超越男人和女人的存在。

　　他轉身拿過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開了電腦︰「商奇是奇迅創投的負責人，那是一家專門的洗錢公司。吳曼曼是他的私人秘書兼床伴，蘇明目前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妳想辦法，和蘇明建立常態連繫。」

　　路渺皺眉︰「這和你要查的東西有什麼關係嗎？」

　　喬澤偏頭看了她一眼︰「洗錢洗錢，妳說有關係嗎？」

　　路渺有些明白過來。

　　「那天和周駿一起被緝捕的還有個叫倪姐的女人，本名倪燕紅，主要從事新型毒品交易，她所供出的上線，和這家奇迅創投存在生意上的往來，恰好，我們年前的線索，就斷在了奇迅創投這裡。」

　　路渺了然地點點頭︰「你真的現在就要我和你搭檔了啊？」

　　「只是為了測試妳和我的默契度和配合度。」喬澤說，「所以妳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也是。」

　　「妳選擇我，或者我選擇妳，看妳表現了。」喬澤將筆電合上，「好了，先去洗澡，五陪小姐。」

　　「……」路渺無言，「我只說我是四陪。」

　　喬澤瞥了眼大床︰「我允許妳五陪。」

　　路渺沒理他，洗完澡出來，喬澤正在電腦前忙，也不去打擾他，默默吹乾頭髮，一聲不吭地拉開衣櫃，從櫃子裡搬了床被子出來。

　　喬澤剛好忙完，一回頭便看到她正貓著腰在地毯上鋪被子，他眉梢微微一挑︰「這是做什麼？」

　　「打地鋪啊。」路渺回頭看他，指了指床，「床讓給你。」

　　喬澤︰「……」

　　他過去將被子收起︰「女孩子打什麼地鋪。」

　　路渺目測了下他的身高︰「難道你打啊，被子不夠長。」

　　「我不睡地板。」喬澤將被子重新塞回櫃子裡，回頭瞥了眼兩米寬的大床，「在妳眼裡我都立地成佛了，還怕佛祖對妳圖謀不軌？」

　　路渺︰「……」

力寶龍

第二十八章

　　喬澤將另一床被子扔在了床上，指著靠裡側︰「妳睡裡邊。」

　　床很大，又是各蓋各的被子。

　　路渺想了想，同意了，捲著被子縮在了床沿一角。

　　喬澤洗完澡出來時她人已經睡了過去，抱著被子，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

　　喬澤在床的另一頭躺了下來。

　　帶她出來，訂一個房間一張床並不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工作需要，掩人耳目而已。

　　兩人雖同躺一張床，但兩米寬的大床，各自抱著被子各居一角，其實並沒有影響到彼此。

　　喬澤也很快睡了過去，半夜時卻被床板的震動驚醒。

　　職業的習慣，他警惕性向來高，哪怕現在聽覺受損，但一丁點震動還是會影響到他。

　　他很快睜眼，除了床板輕微的震動聲，還有細細碎碎的壓抑的呻吟聲。

　　聲音是從路渺處發出來的。

　　她似乎在做噩夢，整個人幾乎蜷縮成了一個球，縮在被窩裡，手腳不時在撕扯什麼，嘴裡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

　　喬澤記得她在旅館發現腐屍那晚上，也是發出這樣奇怪的聲音，當時他以為她是因為屍體的事做噩夢，還直言她心理素質不好，但這兩天並沒有什麼值得做噩夢的事，而且她狀態也一直穩定。

　　喬澤輕拍了拍床板︰「路渺？」

　　她沒醒，依然蜷縮在被窩裡。

　　「路渺？」喬澤又提高了音量，依然沒辦法叫醒她。

　　喬澤不得不掀開被子，拉開床頭燈，朝她翻了個身，扯開她的被子。

　　她確實像在噩夢中。

　　喬澤不知道她在做著怎樣的噩夢，她整個人幾乎都蜷成了一團，像母胎中的嬰兒般，全然自我保護的姿勢，渾身顫抖著，兩隻手很用力地捲成了一團，像在和什麼東西對抗般，臉色蒼白得有些嚇人，兩隻眼睛也緊緊閉著，眼淚卻一直「嘩嘩」的，無聲地流著，嘴唇幾乎被牙齒咬得泛白，面容無助而痛苦。

　　這和清醒時的任何一個她都不一樣。

　　呆也好，愣也好，或者是淺淺微笑的樣子，整個人看著是青春而充滿朝氣的，不像現在，整個背影裡透著股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哀傷和絕望。

　　喬澤突然就想起了兩天前，他問她為什麼執意要緝毒，她小心問他，能不能不說的樣子。

　　她眼睛裡藏著故事。

　　喬澤輕吁了口氣，輕拍了拍她肩︰「路渺？」

　　她依然沒醒，猶陷在噩夢中，牙齒一直死死咬著下唇，眼淚將她身下的床單都染濕了，她卻全然沒意識。

　　他輕掰著她轉了個身，她身體本能地尋求熱源，整個人幾乎埋入了他胸膛前，像隻乖巧的小貓。

　　喬澤本欲將她推開的手不覺頓住，眼神複雜地垂眸看她。

　　她眉心的褶皺慢慢舒展了些，眼淚卻還一直一直地在流。

　　淚水沾上他胸膛，慢慢浸透了衣服，滲進肌膚中，灼燙灼燙的。

　　喬澤扣著她肩的手掌改落在了她背上，摟著將她壓靠在了胸前，她漸漸安靜了下來。

　　喬澤一夜沒睡。

　　路渺第二天習慣性早醒，六點就被生物鐘鬧醒了，人一睜眼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窩在喬澤懷裡。

　　這一認知竄入大腦中時，驚得她連連後退了幾步，連帶著將被子一起帶離了喬澤身上，整個人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

　　喬澤卻很平靜，自始至終以著幽深的眸子平靜地看她，像在探究，又像在沉思。

　　路渺說不上來，只覺得他今天不太一樣，看著她的眼神總帶著幾分深思，甚至沒像昨天那樣和她抬槓，只是沉默而安靜地看著她。

　　路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了聲，撓著頭轉開了臉。

　　「那個……對不起啊……」她不太自在地道歉，「我晚上睡相……可能不太好。」

　　她一向知道自己睡相是不太好的，很多時候她明明躺下前是睡在這頭，第二天起來時卻睡在了另一頭，有時甚至是不知道怎麼的就趴沙發上了。

　　「那個……我應該沒有夢遊吧？」她小心看他，問道。

　　「沒有。」他淡聲應，視線卻一直膠結在她臉上，像要把她看穿般。

　　路渺和喬澤在一起從沒有過不自在，但此刻他的眼神，他的沉默，卻讓她感覺到了壓力。

　　她甚至不敢迎向他的目光。

　　「我……先去洗漱了。」低低扔下一句話，她已急急跳下床，去洗手間梳洗。

　　喬澤自始至終只是靠坐在床頭上，面容沉定安靜，臉上隱隱帶著抹深思。

　　路渺梳洗完出來發現他還是維持著這樣的姿勢這樣的表情，這讓她總沒法像平日那樣坦然面對他。

　　她不覺低垂下頭，避著他的目光，一個人默默地走到梳妝鏡前，塗抹護膚品。

　　喬澤終於起身，一聲不吭地去洗漱。

　　路渺偷偷往洗手間看了眼，又偷偷收回視線，這樣的喬澤讓她有些畏懼，她不敢問他，她昨晚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

　　她睡得太死了，完全沒印象。

　　喬澤很快出來。

　　「一會兒先去吃早點，然後去賭場晃一圈，下午和商奇吳曼曼去高爾夫球場。」

　　路渺「哦」了聲，偷偷看了眼喬澤，看他面色冷靜，看著有些疏離，也不敢再多問什麼，認真依著他的意思來。

　　吃飯時路渺明顯感覺到喬澤沒有昨天隨和。

　　他這人氣質多變，或慵懶或閒散或清冷或嚴肅，每一個的他展現的特質不一樣，所帶來的距離感也相應的不同。

　　現在的他是清冷而疏離的，這讓她不敢隨便放肆，安安靜靜地陪他吃完飯，然後陪他去賭場晃晃。

　　他們毫無意外地在那裡遇到了商奇和吳曼曼。

　　兩人也是剛吃完早點，順道來賭場轉轉。

　　商奇和喬澤都沒有來一局的興致，都帶著女伴在賓客休息區坐了下來。

　　今天的喬澤不太一樣，路渺也沒敢再像昨天那樣靠坐在他胸前，只是中規中矩地坐著，而後貼心地問他要不要咖啡，很快起身去給大家端咖啡。

　　這個點的餐飲區人不多，路渺倒了四杯咖啡，轉身便要往休息區走，沒想著轉身時在想事情，沒抬頭，托盤撞到了人，咖啡灑了出來，還潑到了來人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路渺本能道歉，抬起頭，還沒看清人，對方去已出聲。

　　「路渺？」

　　路渺詫異看她，而後愣住，來人是徐夫人，她曾經的母親，陳琪。

　　一起的還有她的丈夫徐洋，以及將徐家小女兒徐迦芊。

　　路渺不知道他們怎麼會一眼認出她來，她已經好多年沒見過他們，她也沒做好見到他們的心理準備，一下子愣在了當場。

　　陳琪只是詫異地看著她︰「妳怎麼在這兒？」

　　看她端著個托盤，挑了挑眉︰「服務員嗎？」

　　喬澤就坐在對面，隔得不遠，一抬頭便看到她正蒼白著臉，怔然地看著堵在她面前的三人。

　　他皺了皺眉，歉然衝商奇扔下一句「抱歉，我過去一下」後，人已起身，朝路渺走了過來。

力寶龍

第二十九章

　　喬澤人剛到路渺身前，手臂便自然而然地攬上了她腰，親暱地將她摟入懷中，另一隻手也接過了她手裡的托盤。

　　「不是說我來就好嗎？怎麼又亂跑。」

　　他低低道，聽著像斥責的話語，語氣卻是無奈而寵溺的，聽得路渺一愣一愣的，下意識仰頭看他，而後便見他狀似無奈地揉了揉她頭髮，壓扣著她腦袋往懷裡靠了靠，這才掃了眼詫異看著他們的三人，而後又垂眸看路渺︰「這幾位是？」

　　「……」

　　路渺本就被他鬧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一聽他問陳琪徐迦芊幾人身份，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麼介紹，正尋思著，沒想到喬澤已淡淡道︰「和妳說過多少回了，別隨便和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

　　路渺︰「……」

　　她還沒反應過來，喬澤已經攬著她往貴賓區走去，剩下氣紅了臉的陳琪及詫異回頭看向喬澤的徐迦芊，還有一聲不吭的徐洋。

　　「幾年不見這小丫頭倒是越來越橫了。」陳琪低低斥道，「幸虧當年沒留在家裡，真養著這會兒還不成白眼狼了。」

　　徐迦芊注意力全在喬澤身上，她二十出頭，年紀輕，涉世不深，輕易便被成熟穩重的喬澤吸引了注意力。

　　「那個是姐男朋友嗎？」徐迦芊奇怪問道，話音剛落便被陳琪斥了聲，「什麼姐，妳哪來的姐姐？」

　　徐迦芊被斥得不敢再吭聲，她和路渺不算認識，她甚至是怕路渺的，但因為徐迦沿的關係，她知道她的存在，也知道徐迦沿一直在暗中支援路渺。

　　陳琪一看她不敢吱聲的模樣脾氣一下子就下去了，但看到她眼角的疤痕，脾氣又有些壓不住。

　　徐迦芊完全承襲了她的美貌，五官長得極標緻，長了張很標準的瓜子臉，大眼睛高鼻樑菱形唇，人也正年輕著，典型的美人胚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右眼角位置有一道食指長的淺疤，雖然已經被劉海遮擋住了，但到底是瑕疵。

　　陳琪年輕時便一直希望生一個女兒，只是頭胎生的兒子，早產生的他，差點連孩子都保不住，傷了身體，她本來就有多囊卵巢綜合征，屬不易孕體質，醫生說再孕的可能性不大，之後幾年她也確實無法再成功受孕，這才動了領養個女兒的念頭，剛好那年春節她去一個遠親家拜年，聽說同村的路家連生了四個女兒，家裡窮，養不起，第四個女兒想送人領養，她也就過去看了下，那時剛出生的路渺長得水靈漂亮，兩隻眼睛也滴溜溜的看著很靈氣，完全不像剛出生兩個多月的孩子，她看著喜歡得不行，和她丈夫徐洋商量過後便將孩子抱養了回來，只是沒想著小丫頭越長大越沒年幼時的靈氣，人也笨頭笨腦的看著有些癡傻，不哭不笑，反應遲鈍，叫她半天沒個回應，打她也不哭，整天除了愣頭愣腦地看人半天不吱一聲，摔疼了也不會哭，就跟個小傻子似的，只會愣愣地盯著傷口發呆，一臉茫然。

　　當時她就想壞了，路家家窮估計懷孕時連常規孕檢都沒做，更別提什麼唐氏篩查，她估摸著她真就不小心領養了個弱智兒，當時心裡就不太樂意了，萌生了把路渺送回去的衝動，但到底養了兩三年，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也沒怎麼捨得送回去，剛巧她懷孕了，時隔八年後她懷孕了，還是個女孩兒，一個幾乎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孩。

　　女兒的出生讓她對路渺更加不滿，原也是沒想著要把她送回她爸媽那兒去，徐家當年雖然比不上現在富裕，但多養她一個人也沒事。偏路渺像是天生和她女兒相克似的，她只要一個轉身沒看住她，她就偷偷跑去逗徐迦芊，人年紀小又癡傻，每次一逗就出事，每次都把年幼的徐迦芊弄得傷痕累累，不是刮到了手就是磕傷了頭，最嚴重的一次，她整個人趴在徐迦芊的嬰兒車上，掀翻了嬰兒車，徐迦芊整個被甩了出去，摔成了腦震蕩，頭也磕破了，滿頭滿臉的血。

　　那次事她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後怕，再磕重一點，好好一個孩子都讓她給摔成傻子了。

　　經過那件事後她說什麼也不敢再把她留在身邊，趕緊著把人回了她爸媽那兒。

　　她沒想到送走了人還是不讓她家安生。

　　「好飯好菜地養了她幾年反倒成了我們家欠她似的了。」陳琪冷著臉嘮叨了聲，拽過還在不時回頭看喬澤的徐迦芊，「看什麼看，和她混在一起的男人能是什麼好東西。」

　　把人拽離了賭場。

　　她的輕斥聲不小，路渺就坐得不遠，她的話一字不漏地落在耳裡，她聽著總不好受，除了路小成出事那次見過一面，將近二十年，她和她就沒再見過面。

　　她就想不明白，陳琪怎麼會對她有那麼大的敵意。

　　就是當年那次見面，她人在醫院裡，剛從昏迷中醒來，人還稀裡糊塗的沒鬧清楚自己怎麼會在醫院，她突然就沉著張臉，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劈頭就給了她一記耳光，她當時都被打懵了，整個腦袋「嗡嗡」地響，耳邊是她一句比一句尖銳的罵聲，之後是闖進來的徐洋和徐迦沿，混亂中硬生生把她拽了出去。

　　自那以後她再沒見過陳琪。

　　如今五年多過去了，安城那麼點大的地方都沒遇到過，反倒在澳門這小小的賭城裡不期而遇了。

　　她對她的惡意，有增無減。

　　她想不明白是因為什麼。

　　盯著徐家一家人離開的方向，路渺一時間想得有些出神，直到桌子幾聲輕叩，這才回過神來，視線沿著眼前桌面上的手掌，循著那根手臂一步步往前，最後落在了喬澤臉上。

　　他正在看她，黑眸幽深安靜，那是一種像探究又像深思的眼神，和早上起來時一模一樣。

　　這樣的眼神讓路渺不太自在，本能地轉開視線逃避。

　　吳曼曼是把喬澤為她解圍的一幕全看在眼裡的，在一邊笑著道︰「喬總對渺渺一往情深啊。」

　　路渺聽著有些窘，也幸虧喬澤聽不見。

　　剛回到座位時她就明白過來，喬澤是在替她解圍，以著一種抬高她身份地位的方式替她解了圍，這樣的喬澤讓她有點意外，她還以為以他這種眼裡只有工作只有原則的人，不當面斥責她不職業化就不錯了，居然還會給她解圍。

　　她很感激他。

　　但這種感激不能讓商奇和吳曼曼看出來，也就以著一副羞窘的樣子對吳曼曼笑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吳曼曼當她在害羞，還調侃了她幾句，現場氣氛因她的調侃拉近了幾分。

　　幾人坐著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正要離開時，本已離開的徐迦芊卻鬼頭鬼腦地跑了過來，人沒敢近她身，只是隔著段距離，窘窘地叫了路渺一聲「姐」。

　　路渺被她這一聲「姐」叫得渾身不自在，她小時候雖然很喜歡肉乎乎的徐迦芊，但都快二十年沒見了，她對她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徐迦沿偶爾發給她的照片裡，她現在突然跑來叫她一聲姐，她聽得很不習慣。

　　她尷尬地牽了牽唇，算是回應。

　　吳曼曼詫異地看向路渺︰「這是妳妹妹？」

　　路渺遲疑地點點頭︰「算是吧。」

　　徐迦芊是聰明伶俐的人，也懂得看人眼色，很快轉向吳曼曼，甜甜地也叫了她一聲「姐」。

　　她人本就長得甜美，嘴也甜，一聲「姐」把吳曼曼哄得眉眼都舒展出淺淺的笑意。

　　「小丫頭嘴挺甜啊。」

　　徐迦芊被誇得不好意思，撓頭笑著，眉眼彎彎的，看著特別討喜。

　　吳曼曼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小姑娘︰「小丫頭，妳叫什麼名字啊，怎麼一個人溜出來了？」

　　「我叫徐迦芊。」徐迦芊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趁我爸媽不注意偷偷溜出來的。」

　　又問她︰「你們今天去哪兒玩啊，能不能也帶上我？」

　　吳曼曼當下爽快道︰「打高爾夫，小丫頭會玩嗎？」

　　「當然。」徐迦芊當下豪氣干天地拍了拍胸口，「打高爾夫是我的強項。」

　　下午玩高爾夫時，徐迦芊果然跟著一塊兒過去了，也不纏著路渺，就纏著吳曼曼，和她比球技。

　　喬澤手握著球桿和路渺在一邊看著兩人，也不走過去。

　　自從徐迦芊出現，路渺就有些被邊緣化的感覺。

　　她自己也是狀態不太好，不太想上前和吳曼曼套近乎，也就在一邊看著徐迦芊和吳曼曼打成一片。

　　「妳這個妹妹比妳擅長處理人際關係。」喬澤突地道。

　　路渺不覺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正盯著不遠處的徐迦芊看，也不知道是在評估還是在誇讚。

　　她心情本就不太好，喬澤這話聽在耳裡怎麼都有種明裡暗裡在嫌棄她的意思，她當年本來就是因為徐迦芊被遺棄的，現在徐迦芊剛一出現，連喬澤也開始嫌棄她不如人，心情莫名就低落了下來，抿了抿唇，沒說話。

　　喬澤半天沒等到她回應，偏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抿著唇轉開了頭。

　　「我去那邊坐會兒。」低低扔下一句話，路渺已轉身往一邊的休息區走去，背影在秋冬的夕陽裡莫名就帶了絲孤寂。

　　他盯著她背影看了會兒，轉開了視線。

　　平心而論，她這種容易被他人言語左右心態其實是不適合參與到這個案子中的。

　　再一次，喬澤在心裡評估路渺與這項工作的匹配度。

　　一直在偷偷觀察喬澤和路渺的徐迦芊看到了路渺的離開，她詫異地皺了皺眉，悄悄問吳曼曼︰「蔓姐，我姐和她男朋友怎麼樣了？他們是不是吵架了？」

　　吳曼曼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路渺，又看了眼喬澤。

　　明顯看出路渺的低落，也看出了喬澤的無動於衷。

　　冷性冷情的男人。

　　她暗暗在心裡嘆了一聲，有些替路渺不值，不覺就對徐迦芊道︰「那不是妳姐男朋友。」

　　徐迦芊詫異扭頭看她︰「真的假的？」

　　吳曼曼回頭看了眼路渺，搖頭笑笑︰「一個男人如果真愛一個女人，哪可能會讓她受委屈啊。他們就上司下屬關係。」

　　徐迦芊突然就放了心，偷偷回頭看了眼喬澤，他夕陽下那種冷然的氣質顯得尤其突出，他的形象他的身份地位，以及他對路渺的態度，完美契合了她對小言男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想像，這讓她無端湧起一股身為女主角的模糊感，在這種被美化過的想像裡，她的心跳在一點點地加快。

　　吳曼曼拍了她一記︰「小丫頭別瞎做夢，那種男人是妳能肖想的嗎？」

　　徐迦芊不好意思地吐著舌頭︰「反正他也沒女朋友，我家和他也門當戶對，說不定人家就能看上我呢。」

　　吳曼曼被她的天真逗笑︰「別妄想一個男人萬花叢中過後，會為妳一個人停留，沒可能的事。即使是暫時為妳停個三五年，等妳老了，他盯著的依舊是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徐迦芊撅著嘴不答話，到底不大服氣吳曼曼說教，趁著休息，就拿了瓶水巴巴找去找喬澤了。

　　「喬大哥，能幫我擰一下瓶蓋嗎？」

　　喬澤垂眸看了眼正閃爍著雙大眼睛，可憐兮兮看他的小姑娘，雖聽不到她在說什麼，但舉著水瓶的動作已經完全洩露了她的動機。

　　他以為喬時已經夠蠢了，沒想到來了個比她還蠢的，連動機都赤裸裸的不懂遮掩。

　　「拿出妳甩桿子三分之一的勁，別說擰一瓶水，扛一桶水都不在話下。」

　　淡聲說完，喬澤已轉身往路渺走去，獨留下愣在當場的徐迦芊。

　　路渺隔得遠，聽不見兩人在說什麼，但約莫能猜出來。

　　徐迦芊目的太直白，正常男人可能會吃她這一套，但她大概沒意識到，她看上的連個男人都不是。

　　她一個人坐了一陣兒，心情已經調整好，看喬澤拉了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主動和他說了話︰「你是不是又說話羞辱人了？我看她都快哭了。」

　　喬澤扭頭看了她一眼︰「她一米六幾的個兒，抱著瓶水來告訴我她擰不動，是我在羞辱她還是她在羞辱自己？」

　　路渺︰「……」

　　喬澤手肘撐著桌子，看向她︰「擺事實，講道理，這叫羞辱人嗎？」

　　路渺很實誠地搖搖頭︰「不叫。」

　　「不過……」她停了停，「難怪你討不到老婆。」

　　喬澤︰「……」

　　他看了她兩眼︰「老婆這種生物從不在我的考慮範圍。」

　　路渺點點頭︰「所以你普度眾生是對的。」

　　「……」喬澤突然覺得手癢得難受，一把拽住了她胳膊，一下就把人給扯懷裡了，壓著不讓她動，低頭看她，「知道妳今天早上為什麼會在我懷裡醒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