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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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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南羅 - 《寵妻到白頭 卷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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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3 00:01: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御醫給淵帝號了幾次脈,旁敲側擊地勸淵帝房事節制,可是,近來蘭美人十分粘人,淵帝但凡有一日不去,便要鬧脾氣,真是疼在心尖上兒的時候,花甲之年的老人,也煥發著少年的激情。
  這一夜,清蕙剛哄睡了倉佑和驪兒,外頭忽然傳來鼓聲!
  一下,兩下!
  一旁已經躺下的賀承,立即爬起身來,輕聲道:「陛下崩了!」
  清蕙一時胡亂地給賀承穿著衣裳,一邊急道:「忽地沒了,王儲都沒定,岐王不知道會不會已經拿下了皇宮,你這時候去,不是羊送虎口嗎?
  賀承一把抓住她給他系著腰帶的手,柔聲道:「一早便備下了,無須擔心,倒是你和兩個孩子,不能在王府裡頭住著了!」
  要是岐王動了心思,等他出了這個門,岐王怕就會來弄走兩個孩子和蕙蕙!
  賀承理了理蕙蕙散下來的秀髮,道:「蕙蕙,你從小道去玉山!」
  這是他一早便給王妃和兩個孩子準備好的!
  清蕙在夜色裡,看著賀承騎上馬,出了門,立即帶著綠意、菡萏和白芷,並賀承留下來的四個暗衛,往玉山去!
  青茹庵裡頭的主持師傅,已經在玉山小道的那頭等著了。
  清蕙將兩個孩子交給綠意和菡萏帶下去休息,自己帶著白芷在玉山上看著皇宮裡頭燈火通明。
  被關了兩月有餘的趙皇后,披散著頭髮赤著腳出現在硯宮裡,看著躺在床上,著了裡衣,一點生息也沒有的淵帝,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便淚流滿面。
  狠狠地看著縮在宮殿角落裡的蘭美人,對著岐王恨聲道:「將這個賤人挫骨揚灰!」
  她及笄那一年嫁給了趙誠言,本以為縱使他心裡有顆硃砂痣,他們也依舊可以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
  只是,她沒有想到那顆硃砂痣實在太過礙眼,讓她在忍受二十年後,立下誓要毀了夏澤辛的一切。
  弄死了安王,弄死了先帝,趕跑了藜澤。
  可是,即便是人老珠黃,趙誠言依舊愛夏澤辛,甚至甘願背負勾搭長嫂的之言。
  到了那一刻,她才恍惚發現,她鬥不過夏澤辛。可是,她相信這些年輕的美人兒可以。
  她縱容靜沅一次次地往宮裡送美人,她要讓夏澤辛嘗嘗她這些年的苦楚!
  卻也因此,送了趙誠言的命!
  兩個太監上前便要來抓蘭美人,蘭美人也不躲避,也不尖叫,漠然地坐在角落裡。
  身上胭脂色的襦裙像一朵朵輕盈盛開的花一般,清絕脫俗。
  蘭美人看著猙獰的趙皇后,微微勾起了嘴角,喊道:「是靜沅長公主派我來的,她要給束妃報仇!」
  喊出這一句,蘭美人的嘴角便開始出血,妖冶至極的紅。
  靜沅長公主正帶著駙馬匆匆地趕來,看到蘭念兒的臉,腦子一嗡,卻在看到床上的淵帝時,一下子便撲了過去,一聲聲悲切地喊著:「父皇,父皇,您怎可就這樣丟下兒臣!」
  淵帝的身上已經漸漸冰冷。
  一種徹骨的寒意,讓靜沅長公主撒了手。
  待她回身過來,角落裡的吐血的人,正直勾勾地盯著駙馬看,凄聲道:「公主,我已經完成了任務,您一定要信守諾言,饒過駙馬!」
  說到這裡,蘭美人忽地渾身上下一陣抽搐。
  郝石峰忍住自己的腳,眼睜睜地看著,蘭念兒,睜著眼,看著他,死在他的面前。
  雙手不自覺地握拳。
  靜沅長公主卻像發瘋一般,對著蘭念兒的身子一陣兒踢打,雙眼猩紅地看著郝石峰。
  一字字瘋癲地道:「你們想毀了我!我是父皇唯一的公主,藜國的靜沅長公主!這麼個下賤玩意兒,也敢肖想我的枕邊人!」
  蘭念兒已經沒了氣息,整個人縮在角落裡,任著靜沅長公主踢打。
  郝石峰由先前的憤怒,慢慢平靜
  趙皇后冷冷地看著瘋了的靜沅,怒喝道:「夠了!」
  靜沅長公主被這一聲怒吼嚇得頭皮發麻,恍惚間,想起,父皇去世了,這是岐王哥哥的天下了。
  也是趙皇后的時代了!
  立即收了手,恭敬端莊地道:「靜沅莽撞,母后息怒!」
  趙皇后不耐地道:「靜沅,你父皇剛剛駕崩,你怎能在他的寢殿裡這般喧嘩!還有沒有一點公主的儀態!」
  靜沅長公主忙跪下,認錯道:「兒臣有錯,請母后責罰!」
  趙倪笙看著長公主這麼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心裡頭有一種溫流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原先黯淡的眸子,瞬間像燃亮了的燭火一般。
  陛下罔顧二人多年情分,竟將她禁閉在坤寧宮,身邊的美人兒換了一茬又一茬,何時記過她的好,此番走了,未嘗不是她的解脫!
  以後,在藜國便是她兒的天下了!
  掃視了一下對著岐王道:「你是陛下唯一的嫡子,皇上仙逝,藜國的重任還要你挑起來!」
  岐王朗聲道:「兒臣謹聽母后教誨!」
  李公公在床榻旁邊低著頭,仿佛沒有看見趙皇后和岐王毫不掩飾的笑容!
  這時,晉王、安王和諸位大臣姍姍來遲。
  樁王爺滿面哀色地上前問趙皇后:「陛下走時,可有人在旁?可有交代什麼?」
  趙倪笙矜傲地看了眼地上已經沒了氣息的蘭美人,「今個是蘭美人服侍的,已經畏罪自殺了!」
  樁王爺看了一眼蘭美人口角深黑色的血跡,一雙渾濁的老眼中精光忽閃:「太醫在何處?」
  李公公上前道:「已經派人通知了太醫院,不知為何,遲遲未來!」
  「哦?」樁王爺拖著音調,神色怪異地看了一眼在場的岐王、趙皇后。
  又上前探了淵帝的氣息,見他確實沒了氣,且身子已經僵硬,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問李公公,「陛下可有交代什麼?」
  李公公紅著眼道:「夜深,蘭美人服侍著陛下睡下,老奴就在外頭候著,並沒有聽到什麼聲音,等蘭美人尖叫的時候,老奴衝進來,陛下的身子就已經冷了!」
  李公公說的聲淚俱下,且蘭美人已死,一時也死無對證。
  可是一想到一國皇帝,就這般暴斃,樁王爺便覺得荒唐至極,沉著臉對岐王道:「此事必有蹊蹺,岐王作為陛下親子,定要找出事情真相,讓陛下得以安眠!」
  靜沅長公主指著蘭美人,看著樁王爺道:「是她,是這個賤人,她竟然會藏身在父皇的後宮裡!」
  一邊說著,一邊極為可怖地看著郝石峰,「是你和這個賤人合夥要謀害父皇,她是你的外室呀,呵呵,她怎麼回進宮!」
  郝石峰低垂著眼,沉緩地道:「公主,我的外室不是已經被你擄走了嗎?沒想到你竟然將人送到了宮裡,伺候陛下!」
  聽到這裡,文武百官都低下了頭,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陛下甍逝的這一日,竟還能聽到這般香艷的消息,翁婿共一女,此等傷風敗俗的事,出現在了皇室!
  站在文官之首的席恆峰站出來道:「老王爺,微臣恭請老王爺出來主持大局,陛下甍逝一事,既有蹊蹺,定要查探個水落石出!謹防逆臣賊子毀了我藜國的根本!」
  「臣附議!」
  「臣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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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3 00:01: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一時文官都跟著席恆峰表明心態,威武大將軍卻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甍逝的原因要查,岐王殿下的繼位大殿也要開始著手準備!」
  席恆峰徑直問李公公:「陛下先前可曾和公公透露,要立誰為儲君?」
  趙皇后嗤笑道:「怎地,席大人是對岐王還是本宮不滿?岐王貴為陛下唯一子,又是嫡子,難道不是應當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嗎?」
  席恆峰不疾不徐地道:「微臣不敢!」
  卻是不多說一句解釋的!
  「皇上剛去,席大人便不將本宮放在眼中了」趙倪笙提高了音調責問席恆峰。
  淵帝駕崩,岐王和晉王一脈的紛爭必不可少,他的女兒與晉王是一母同胞,又嫁給了安王,他與趙皇后撕破臉也是遲早的事,席恆峰也不以為意,繼續低首道:「微臣不敢!」
  不說趙皇后,便是岐王看著席恆峰這麼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心裡也憋了氣,指著安王道:「平兒,沒看見你皇祖母氣著了,有你這般忤逆不敬的嗎?還不扶她坐下!」
  這是指桑罵槐了!
  安王淡淡地看了一眼岐王,「皇叔,我的皇祖母在慈寧宮裡!」
  當真以為淵帝一死,這藜國便是他們趙氏母子的囊中之物了!
  岐王一噎,父皇已經駕崩,這逆子還敢忤逆他,當真以為他會顧惜父子親情?
  樁王爺忍了半晌,見這臣不臣,子不子的,頓時痛哭流涕道:「陛下啊,你就這麼走了,藜國危矣!」
  晉王、安王和岐王一時都默然不語,三王相爭,勢在必然!
  李公公眼皮微抬,看了下殿裡的局面,稍稍攏了攏袖子。
  此時,小桂子忽地從殿外進來,氣喘吁吁地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宮外頭集結了好些人馬,像是要逼宮!」
  「什麼!」原先還在地上痛哭的樁王爺立即跳了起來,拎著小桂子的領子,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小桂子立時被勒的臉紅脖子粗,「是,是的!」
  樁王爺將小桂子往地上一摔,陰沉著臉掃了岐王、安王和晉王一眼,「皇上龍骨未寒,你們便想逆反!」
  安王和晉王都立即搖頭,表示對此毫不知情,岐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本王擔心此等時候會有人趁虛而入,特地讓京城的御林軍守在宮外頭,以防什麼事情發生!」
  樁王爺冷笑了兩聲,「哈,岐王,在你眼裡,我們都是三歲黃口小兒?」
  見岐王不作聲,跺著拐杖道:「本王告訴你,只要我在一天,藜國,還不是你想怎樣便怎樣的!」
  微微緩了情緒,樁王爺又道:「這皇位當初是因著前安王和先帝相繼離世,才傳給陛下這一脈的,若是嫡系相傳,也該回到安王手裡!」
  岐王不以為然,搖頭道:「老王爺,您在說笑呢?」他的人馬已經集聚在宮外,他不信,樁王爺,連命也捨得!
  樁王爺拄著拐杖,走到淵帝床前,「陛下,您的皇位,老臣定能扞衛好!」
  又轉身對岐王道:「不要忘了,定遠侯手裡頭還有禁衛軍!你當真以為,京城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岐王笑道:「老王爺,禁衛軍先前被父皇准奏,調了許多在郊外,京城內的不滿二百人,有何用處?」
  早在父皇在御書房睡熟的那一天,他便一直在籌謀這麼一天。
  宮門外的動靜越來越大,似乎有人在撞西邊的宮門,賀承和安王對視一眼,都氣定神閒地侯在殿裡頭。
  有些大臣已經抵不住壓力,直接對著岐王喊:「臣奏請岐王殿下早日舉行登基儀式!」
  「臣附議!」
  有了第一個人,很快後頭便如一陣龍捲風一般,席捲了整個大殿。
  靜沅長公主也道:「父皇先前便說過,王兄是他皇位繼承的不二人選!諸位大臣,難道對父皇的意願有異議?」
  宮裡正混亂的時候,蘇清蕙看著宮外越來越明亮的燈火,像是集聚了許多人一般,頓時心裡咯一下!
  賀承沒有和她說,今日會行動,所以,這個是岐王一脈的人!
  他們要圍堵皇宮!
  蘇清蕙心口一陣亂跳。
  身後的白芷,也看出來其中蹊蹺,問道:「主子,這可怎麼辦?」
  如果岐王真的準備在今日行動,裡面的人,可能都出不得宮!
  她們現在,必須找人去救晉王和安王,及一眾反岐王一脈的大臣。
  電光火石之間,蘇清蕙想到了張士釗!
  他現在深得岐王的信任,此次必定也參與了其中!可是,先前斐斐一事,他能來報信!
  只要張士釗反水!
  反水!
  蘇清蕙覺得自個腦子裡,什麼要跳出來一般!
  卻又不敢將希望寄託在張士釗身上,如果,張士釗立意追隨岐王,勢必要將岐王托上皇位!
  蘇清蕙抿著脣,臉上前所未有的凝重,對白芷道:「你陪我下山!」
  白芷立即拒絕道:「主子,王爺吩咐我一定要在山上護好您,您不能下山!」
  現在下面戰況一觸即發,如果被流矢所傷,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蘇清蕙面無血色地道:「白芷,顧不得那般多了,萬一岐王動了殺機,賀承便困在裡頭了,他身邊的暗衛,怎能敵過這萬馬千軍?」
  她必須要下去,她決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
  二月底的夜,依舊有些寒涼。
  玉山上的櫻花、桃花又到了盛開的季節,夜涼如水,花香帶著淡淡的濕氣,蘇清蕙外頭套了一件夾襖,跟著白芷,磕磕絆絆地從山路抹黑下去。
  晉王府此刻是不能回去了,岐王的人或許已經闖了進去,想到這裡,蘇清蕙又有些擔心山上的兩個孩子,如果,她和賀承都出了意外,這兩個孩子,便是孤兒了!
  蘇清蕙心裡像琉璃被踏碎一般,可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危險接近賀承。
  「啊!」台階上染了露水,蘇清蕙一走神沒注意腳下,從台階上滑倒了,好在白芷及時拽住了她。
  膝蓋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蘇清蕙咬著脣,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道:「無事,走吧!」
  白芷看她面上十分痛苦,可是這等時候,也無法,只得攙扶著她繼續下山。
  玉山上的半輪下弦月,彎彎勾勾的,十分明亮,白芷輕聲道:「主子,王爺要是知道了,得心疼死!」
  蘇清蕙苦笑著搖頭,她要是不想法子救他,可能他就永遠沒有機會知道這一夜她受的罪了。
  「主子,真的去張府嗎?」白芷略帶疑慮地問道。
  她是蘇家來了京城後才來到主子身邊的,可是先前幫主子打探消息,也略微知道,張翰林和主子素有淵源,這兩年來主子一直在避開張翰林,現在……
  蘇清蕙知道她的顧慮,緩緩地道:「去一趟吧!」
  去一趟,她心裡才能夠放心。
  前一輩子和張士釗糾纏了那麼些年,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張士釗的能力,和底線。
  吳大一直守在山腳下的農家,得了消息,已經在下頭候著了,見到王妃和白芷下來,忙牽了一匹馬過來,道:「夫人,只有馬,只能委屈您湊合了!」
  要是不趕時間,他還能找到牛車過來,可是,王妃又急著,只有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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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白芷接過韁繩,蘇清蕙對吳大道:「我不在,你在這裡多留意些,要是有狀況,上山護孩子!」
  這是明確拒絕他跟著了,吳大臉一皺,急咧咧地道:「夫人,屬下得跟著您啊!」
  蘇清蕙擺手,不願多說,直接讓白芷將她扶上馬,坐在馬背上,看了吳大一眼,跟著白芷疾馳而去。
  吳大只得在身後乾瞪眼!
  京城的城門已經關了,只是東城門的城門吏是定遠侯的人,白芷拿出一枚玉佩,般被放了行。
  大街上靜悄悄的,只聽到狗吠聲,提著燈籠的巡夜人長一聲短一聲地敲著棒槌。
  張府門前的兩串燈籠在風中搖曳,白芷上前叩門!
  裡頭的人不耐煩地開腔:「誰啊?這三更半夜的!」
  白芷道:「張翰林可在家?我是盧府的,我家四姑奶奶出事了!」
  「四姑奶奶?盧府?」守門的睡眼惺忪地嘀咕了一句,忽地腦子一個激靈,呵,那不就是前少夫人?
  「啥事呀?這個點來?」守門的開了門,看著面前的兩個人,身後的那個像是一個夫人,戴著面紗,面前的這個小丫頭眉清目秀的。
  白芷見終於開了門,心頭一松,「我家主子從倉佑城過來,有要事要和張翰林說,還望小哥通傳一聲!」白芷順勢將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塞到了守門人手裡。
  守門人立即喜笑顏開,看著白芷道:「姑娘稍等!」
  一邊關了門,往少爺的院裡頭去通報。
  張士釗正在書房裡練字,這兩年每到心神不定的時候,他便喜歡練字,聽到宮裡傳來鼓聲的時候,他便從床上起來,來到了書房。
  按照計劃,淵帝暴斃的時候,岐王會派人將諸王請到宮裡去,再由威武大將軍府的二公子帶兵包圍皇宮!
  等天亮了,想必,藜國將要開啟新的朝代了!
  「咚咚咚!主子,外頭有一位夫人來找您,說是從倉佑城來的!」外頭候著的長隨輕聲稟道。
  張士釗握著的筆,尖端一滑,一滴墨滴在宣紙上,立即暈染開。
  在一排排精緻的銀勾小楷後頭,顯得異常的突兀。
  張士釗卻顧不得,放下筆,呼啦一下打開門,瞪著眼問「人在哪?」
  「啊?」長隨一時沒反應過來,主子是怎麼出來的,張著嘴,不知道要回的是什麼。
  張士釗耐著性子,又問「人!」
  「在,在大門口……哎,主子,你慢點,路黑!」長隨見身前的人忽地一下子像一陣風一般地跑了出去,忙在後頭提醒道。
  張士釗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倉佑,是蘇清蕙,一定是蘇清蕙!
  兩人在門外候著,白芷擔心主子的膝蓋,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張士釗打開門的時候,便見著蘇清蕙神情黯然地倚在丫鬟的身上。
  縱使帶著面紗,縱使像幾年前,她離開倉佑城的匆匆一瞥,他也能認出,這是蘇清蕙!
  四目相望,張士釗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只聽著自己在輕聲道:「外面露水重,進來吧!」
  徑直帶到書房,底下的人上了兩盞熱熱的茶,蘇清蕙揭了面紗,接過茶捧在手裡,才感覺,像是緩緩地回了一點氣。
  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外頭的寒氣太重。
  「我此次來,是有事相求,不知你是否方便?」蘇清蕙直接看著張士釗的眼睛道。
  張士釗起身站在書桌一側,看著剛才撒上去的一滴墨,笑道:「看來,晉王妃的消息比晉王爺要得的快!」
  蘇清蕙苦笑道:「不過是一個已經身在其中,掙不開罷了!現在京城裡沒睡的百姓,都知道宮裡發生著什麼!」
  蘇清蕙的語調十分冷靜,張士釗不知道怎樣描繪此刻心中的感受,他想過,他看上的女子定當是與旁的女子不一樣的,卻不曾料到,便是此等時候,她不僅不害怕,而是積極的為夫君奔波。
  「晉王妃,這深夜,你本不該出來!」張士釗鬼斧神差地說了這麼一句。
  像是擔心晉王,又像是嫉妒,蘇清蕙可以為黎賀承做到這般!
  蘇清蕙望著張士釗,眼裡帶著幾分乞求,「不論誰上位,我以性命擔保,不會誤了張大人的前程,懇求張大人伸以援手,救一次晉王和安王!」
  這是第一次,蘇清蕙在他面前,這般說話,便是那年水陽江旁,他不惜以身犯險去救她,她也是一臉劃清界限的模樣。
  「可以,但是,你可否告訴我,為何,當年你那般堅決地拒絕我,張某自認,不至於讓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那般厭惡!」
  張士釗沉靜如涼月一般的眸子,盯著蘇清蕙問道。
  這事一直困擾在他心中,如果說,在她和程修訂婚之前,他的身邊還沒有李妍兒、阮瓔珞,也沒有盧笏,蘇清蕙到底是因了什麼!
  蘇清蕙垂了眼,「緣分淺些罷了,張大人何必多想!」
  張士釗笑了,看著窗外的月牙兒道:「我一直覺得,和晉王妃之間,緣分不淺,以致每每和晉王妃交談,我都有一種像是認識了大半輩子的錯覺!至於,是不是錯覺,我想,晉王妃或許能給張某解惑!」
  蘇清蕙眼眸微閃,淡道:「張大人說笑了!」
  蘇清蕙表現得越淡定,越不以為意,張士釗心裡頭反而更加確信,他和蘇清蕙之間,是有著某種不一般的聯繫的。
  在他沒有認識蘇清蕙之前的人生裡,一直順風順水,認識蘇清蕙以後,他的人生,像是被什麼不自然地扭曲了一般,向來不甚用功的人,頭懸梁錐刺股地立誓要奪了狀元!
  只為能夠在金鑾殿上,和淵帝開口求娶那個被他下令申斥的鴻臚寺卿家的小姐!
  果斷地拒絕了長公主家郡主的親事!
  最後卻莫名其妙地娶了一個名聲有污的庶女!
  現在,讓他二十出頭的人生像一隻鞭炮一般崩炸後,這個名叫蘇清蕙的女子,又出現了在他面前。
  她求自己倒戈,救她的夫婿!
  如果在五年前,料想到這一幕,他覺得自己肯定會拒絕,可是,張士釗知道,他不會拒絕,這是她親自來求他!
  他不會再讓她多個理由去恨他或疏遠他!
  張士釗忽地彎著眼睛笑了,「蘇清蕙,打開天窗說亮化,你深知我張士釗的為人,所以,在這般深夜,這等兩房對壘的時候,敢出現在張府,且跟著我進了書房!」
  見蘇清蕙不作聲,接著道:「我張士釗這幾年過的委實跌宕起伏,實不相瞞,我只求一個明白,蘇清蕙,你只要如實地和我說清,當年到底為的是什麼,我張士釗這頂烏紗不要!」
  張士釗指著自己的頭頂,斬釘截鐵地道:「也會救了程修出來!」
  為的是什麼?
  蘇清蕙聞聽此言,說不意外是假的,她知道張士釗會以什麼相交換來救賀承,只是沒想到,他要的只是一個答案。
  微微遲疑了一下,淡道:「沒有什麼,我只是預知了未來!」
  知道你在迎娶我進門後,會嫌棄我的名聲。
  會一個接一個地將小妾帶進府。
  會和妾侍生幾個孩子。
  會在臨終之前安排我在你逝後入庵!
  窗外的月光淺淺,蘇清蕙等著張士釗再問一句,可是張士釗卻沒有再提,只是道:「我讓人送你回蘇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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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蘇清蕙微微頷首,在張士釗要跨出書房的時候,出聲道:「此番有勞張大人,我和賀承會銘記於心!」
  張士釗沒有接話,勉力一笑,輕輕點頭。
  蘇清蕙見那個筆直的離去的背影,在寒風裡袍角飛揚,粉底緞靴細咯有聲,邁出去的腳步卻並不果決。
  心頭滋味難辨!
  張士釗吹了冷風,心頭的燥熱也平息了許多,他沒有想到蘇清蕙會來找他。
  他一直以為蘇清蕙對他似乎知根知底,每次兩人見面,或爭執或匆匆一瞥,他都能從那雙眼睛裡看到千帆過盡後的平靜,特別是每次二人的視線遇上,她的眼睛裡似乎還含著一種格外熟稔的情緒。
  她說「預知」,那些曾經夢裡恍惚的片段,便如雪花般飛來,宿命,頭一次,讓張士釗有些動搖。
  如果不是宿命使然,蘇清蕙對他的天然的熟稔、躲避,有時候冷不丁的相信、倚靠,又該如何解釋?
  她的眼中,堅信,他有能力出手,堅信,他會幫她!
  這般匪夷所思的事,讓張士釗心頭再次狂跳不已!聽到「預知」。他竟然不敢深問,他怕,曾經的那些殘忍的夢境都是真的!
  他真的曾經擁有過她後,和她互相折磨!
  張府的長隨上前來稟道:「少爺,馬已經備好了!只是,剛才後頭院兒裡的老太爺聽到了響動,派人過來問,小的回了,是盧府來人了!」
  張士釗點頭,「不僅老太爺,所有人若問起,都是盧府!」
  蘇清蕙頂著盧府的的名頭,想來,對他府上的事情,也一直有關注。
  現在細細一想,如果去年不是因為蘇清蕙讓盧笏得以回盧家,他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這是蘇清蕙給他選的妻子!
  張士釗心間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顫動感,便是她死命地要逃,可是她蘇清蕙的人生,就是和他張士釗,糾纏不清。
  這一刻,他甚至想毀約,他希望黎賀承葬送在皇宮裡頭,如果當年黎賀承還是程修的時候,真的死在了,他一舉奪魁,現在,是否已經娶了蘇清蕙!
  「駕,駕!」張士釗猛地甩開了鞭子,往皇城去!
  他答應了蘇清蕙,黎賀承不會死!
  「駕!」
  身後的長隨,看著突然瘋了一般的主子,心裡隱約明白,主子對晉王妃的心思,怕是一直沒變!
  ~
  同樣看到了宮外被包圍的,還有定遠侯及夫人!
  在蘇清蕙剛下玉山,定遠侯夫人和趙匯便已經拼的赤紅了眼!定遠侯夫人穿著一身鎧甲,碧奴跟在她身後,同樣是一身鎧甲!
  皇宮裡頭,岐王已經帶著皇后退了下去,黎賀承、黎平和樁王爺並席恆峰,以及一幫追隨的大臣,和淵帝一起,困在了硯宮裡。
  外頭的嘶喊聲、刀劍聲、箭雨聲,想要掀掉屋頂一般,樁老王爺拄著拐杖,哼道:「這小子,是想將咱們一鍋端了!好大的氣魄!」
  席恆峰低聲道:「老王爺,這座宮殿不需擔心,我幾人也能支撐一會,只是,等到明日,只要岐王找到了玉璽,造了偽書,一切便成了定局了!」
  先前趙皇后忽地嚷著頭暈,岐王安排人抬到了坤寧宮,去喊了御醫,這邊正和威武大將軍討論著儲位一事,忽地便見趙老頭往外面退去,宮殿的門霎時間全部關上。
  晉王和安王坐在位上,也不碰茶。
  屋裡一時靜悄悄的。
  忽地,外頭的鎖「嘩啦啦」地斷開。
  門外閃進幾個黑衣人,帶著二月夜裡的寒氣,對著晉王稟道:「主子,已經安排好了!」
  賀承起身,對著諸位大臣道:「此番事出突然,但是,」賀承看著諸位大臣,深邃的琥珀色的眼睛裡寒光迸發:「岐王和趙皇后的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陛下到底有沒有留下詔書,暫且不論,現在首要的是控制住局勢!」
  安王也站在晉王身邊,朗聲道:「皇位之事,以陛下詔書為準,若是沒有詔書,也是諸位大臣和宗室商量!」
  老樁王爺拄著手中的拐杖,連連跺腳道:「誰說我黎氏沒有不戀慕權位的兒郎,好,好!」樁王爺激動的滿面通紅,鬍子一顫一顫的。
  席恆峰問道:「那依晉王之意,眼下該當如何?」
  賀承握了握手中的劍,眸中暗沉,沉聲道:「平定匪軍!」
  一句話出,屋外忽地閃出來幾十號人,都著了統一的黑衣,神情冷峻地站在大門兩側。
  樁王爺皺著眉,憂心忡忡地道:「君子不立於危墻,你和平兒都是親王,刀劍無眼,怎可打前鋒去衝!」
  此時,宮門的方向忽地升起來一束紅光!
  賀承眼裡一陣驚喜!定遠侯夫人帶來的人馬已經殺到了宮外。
  賀承看著手中泛著寒光的劍,心頭一緊,帶著人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隨後的安王看著席恆峰叮囑道:「一定要照顧好斐斐!」
  席恆峰寒著臉,看著賀承、黎平、定遠侯,都衝出了重圍,心裡明白,此番境遇,斐斐和晉王妃,怕是,又要受些苦楚了!
  外頭刀光劍影,這裡有好些大臣是文臣,此等時候,席恆峰帶著幾個會些拳腳的守在前面。
  忽地想到了慈寧宮的太后,席恆峰心下一涼!猛地抓住樁王爺的胳膊,喊道:「老王爺,太后怎麼樣了?」
  樁王爺腦子一激靈,急道:「陛下不在,趙倪笙必然容不下太后!」
  可是,現在這狀態!
  「快看,火,火,是慈寧宮的方向!」一個不意抬頭看到的大臣指著慈寧宮方向攀騰上來的火蛇,一陣驚呼。
  火苗躥到了慈寧宮宮頂!
  「太后!」席恆峰瞪著眼,也管不得這裡的大臣,急奔往慈寧宮。
  那是藜澤的母親!
  慈寧宮外的宮女、太監端著銅盆、木盆來來回回地倒著水!慈寧宮殿裡頭備著的幾水缸,已經被敲碎。
  熱浪像火蛇一般吐著信子。
  席恆峰想衝進去,卻被兩個小太監攔住了,一邊道:「席大人,來不及了,太后娘娘自己放的火!」
  就在這個時候,小桂子過來喊道:「席大人,老王爺正找你呢,岐王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荻國人,混在禁衛軍裡!」
  「啊,荻國人?」
  正在救水的宮女太監,紛紛大驚!
  張士釗到了宮門口的時候,正遍地狼藉,張士釗報了名字,問:「裡面現在如何?」
  守門的禁軍搖搖頭,「岐王未傳話,屬下不知曉!」
  張士釗忍著性子,「安王和晉王如何?」
  那禁軍還是搖頭表示不知!
  皇宮裡頭彌漫著一股濃煙,北邊的火焰越躥越高,張士釗心頭有些慌急,也不管禁軍,亮了腰牌,直接騎馬進去!
  岐王正在金鑾殿裡頭摸著龍椅,見張士釗找來,笑道:「黎賀承和黎平已經逃竄!」
  說著又細細地摩挲著龍椅上的花紋,為了這把龍椅,他等了二十來年了!
  張士釗眸中泛冷,恨聲問道:「是否要追殺?」
  岐王停了手,轉頭看向張士釗,不免笑道:「以士釗之意,當如何?」
  張士釗垂眸嘲諷地道:「成王敗寇,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難逃殿下的手掌,只是,天明後,必然人心惶惶,殿下,不若趁此時機,細細斟酌,如何俘獲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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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岐王聽到這話,暗自點頭,想著這張士釗確有狀元之才,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只要俘獲了百姓的心,以後,便是黎賀承和黎平殺個回馬槍,也不妨礙大局!
  張士釗見岐王顏色和悅,趁機道:「殿下首要是善待宮裡的大臣,以及安王和晉王的家眷,以安撫人心!」
  「哦,本宮聽著,怎麼是張大人對蘇清蕙余情未了的意思,這是假公濟私?」
  殿外,趙皇后帶著忽地進來道。
  張士釗坦然一笑,「微臣雖休了妻,但家中姬妾也有數人,萬不會惦記犯王之妻!如若皇后娘娘有異議,微臣定當聽從!」
  張士釗深深地作了揖。
  趙皇后輕輕勾了嘴角,「便是張大人當真還惦記著,也是無妨的,本宮素來愛成人之美!」
  張士釗不答,輕聲稟道:「殿下,皇后娘娘,現在已是醜末,城裡的荻軍,若是還不撤掉,必當引起民眾的恐慌!」
  岐王皺著眉,和皇后面面相覷。
  請神容易,送神難!
  現在荻軍已經分散在京城各處,一時又要如何召集的住!
  心裡一時又後悔不該引狼入室,可是,定遠侯手裡頭握著兩萬御林軍,他們的禁衛軍只有八千,而威武大將軍在北疆的兵力如果調動,必然難逃黎賀承和黎平的眼。
  岐王只好答應了阿魯特的援助!
  嘉佑十一年二月二十八,淵帝崩。
  次日,岐王策反,安王和晉王突圍後,不知所蹤。
  傳聞當夜除了淵帝寵極一時的蘭美人的硯宮,慈寧宮更是火蛇繚繞,整整燒了一夜,待天明時,整個宮殿的火才被撲滅。
  斷壁殘垣中,早已不見夏太后的蹤影,夏太后的貼身嬤嬤夏嬤嬤跪在廢墟旁依稀可見昔日金碧輝煌的舊影的大門處痛哭。
  夏嬤嬤已經在這裡跪了一夜,昔日巍峨如雲霞的一頭黑髮已經兩鬢斑白。夏嬤嬤跪在那裡,不言不語,也不哭。
  仿佛自己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裡,周遭的一切,恍然未聞。
  昨夜,席恆峰到了的時候,已經無力迴天,又因牽扯荻國的事,不得已轉身去了宮門外,再回來的時候,便見著夏嬤嬤跪在門前,漠然不語。
  席恆峰這些年先是因著藜澤,後又是斐斐,一直和夏太后走的頗近,在夏太后的心裡,席恆峰更是她心裡承認的女婿。
  是以,席恆峰十分清楚夏太后和夏嬤嬤之間的情分不是一般的主僕可以比擬。
  夏太后死了,依著二人的情分,夏嬤嬤沒有殉主,只能說,她是應下了夏太后的囑託。
  席恆峰低聲嘆道:「夏嬤嬤,走的人走了,活著的人要好好的活著,晉王妃在蘇府!」
  夏嬤嬤伏身對著面前冒著青煙的廢墟,終於流出了一行清淚,心裡默念:主子,老奴定會好好的照顧晉王妃和金角銀角。
  半晌起身,抹了淚,微垂著頭對席恆峰道:「多謝席大人,還有勞席大人帶老奴出宮!」
  席恆峰點頭,昨夜一戰後,岐王和趙皇后並沒有囚禁他們這批老人,而是允諾,一筆勾銷,還是按照淵帝在世時一般行事,各司其位,特地允許席恆峰安排夏太后的身後事。
  岐王和趙皇后的寓意不言而喻,希望借此以籠絡人心,可是,也無疑是對他們這批站在安王、晉王身後的老臣一個緩口氣的機會。
  今日早朝,有許多人已經遞了請辭的奏摺,臨時代政的岐王都留中不發。
  席恆峰並沒有請辭,並不是沒有意向,而是,在情分上,他希望能夠風風光光地處理夏太后的後事。
  夏太后的遺體並沒有找到,或許,是在火光中化為灰燼,夏嬤嬤找出幾件夏太后的衣裳,只能立個衣冠冢。
  夏嬤嬤跟著席恆峰出了宮門,站在宮門口仰望著緩緩關上的大門,這長長的四十多年,仿若只是這厚重的朱門開和關的瞬間。
  自豆蔻年華陪主子進宮,她的大半生都耗在了這裡,陪著一個萬眾矚目的女子歷經榮華、羞辱。
  看著她親手點燃困了她身與心二十年的慈寧宮。
  這個標誌著她由先帝的貴妃,成為嘉佑朝太后的宮殿,由一個被捧在手心裡的千嬌百媚的女子,變成與人苟且的蕩婦。
  昨夜,夏太后舉著火把說:「阿音,我害死了誠言,誠言也不欠我什麼了,我受夠了,以後的事,就多勞煩你看顧了!」
  夏太后最後平靜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一如四十多年前,那個被先帝初招進宮的女子,眉目清淡,眼神明亮。
  馬車「轆轆」地到了蘇府,席恆峰請夏嬤嬤下馬車。
  蘇府大門緊閉,席恆峰上前拉著環子,叩了三聲,裡頭應聲有人吆喝道:「誰啊!」
  聲音像在門後,門卻遲遲不開,席恆峰忽地意識到,蘇府的防備,忙開口道:「吏部席恆峰!」
  「嘩啦」一下,蘇貴拉開了門,對著席恆峰輕聲道:「席大人,快快請進!」
  待二人進去,蘇貴左右看了一眼門外,又忙將門關上,引著二人往前廳去,道:「最近不太平,老爺叮囑我們不要輕易開門,不當之處,還望席大人見諒!」
  席恆峰搖頭,表示理解。
  晉王妃在蘇府,不說岐王,京城裡頭那些三教九流的此刻怕都盯上了蘇府,亂世,誰都想撈一杯羹。
  一時想起家中的斐斐,心里長嘆口氣,他驕陽跋扈的女兒呵!
  幾人到了前廳,蘇府上下,除了蘇清蕙,都在裡頭嚴陣以待,莫漪挺著四月大的肚子,蘇清楠站在她身後,讓莫漪輕輕地微靠一點。
  個中柔情,讓席恆峰不由晃了神,當初,他也曾期待,以後和藜澤細水長流的日子,現在,一心維護他的太后娘娘也不在了。
  時光,正在抹消昔日所有的痕跡。
  蘇志宏一眼看到席恆峰身後背著一個小包袱的夏嬤嬤,有些疑慮地起身迎道:「這,這?」
  席恆峰神色凝重道:「太后娘娘甍了,夏嬤嬤來伺候晉王妃和兩個孩子!」
  廳後的珠簾忽地叮叮咚咚地一陣亂響,蘇清蕙衝出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席恆峰,「席大人,皇祖母甍了?什麼意思?」
  明明賀承留了人在太后身邊的,說好了,宮裡要出意外,就從暗道出去的,是以,便是聽聞慈寧宮著火了,她也不是太擔心。
  以為那只是賀承或太后娘娘自己使的調虎離山之計。
  夏嬤嬤「撲的」一下跪在地上,頭深深地貼著地,哽咽道:「王妃,太后,是自己不想活了!」
  夏嬤嬤緩了緩氣,又踉蹌道:「是皇后,是皇后啊,她來慈寧宮裡侮辱太后,她老人家才會這般想不開!」
  這麼多年,過不也過了,夏嬤嬤始終無法接受,在安王和先帝的噩耗接二連三地傳來的時候,主子都能堅持撐下去,現在不過是流言蜚語主子竟然這般輕易地選擇了自戕!
  蘇清蕙撲在夏嬤嬤的懷裡,他們爭奪,卻連累了這個老人家!
  夏嬤嬤伸出一雙打滿皺紋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清蕙的臉,呢喃道:「孩子,太后娘娘自己選擇的路,她知道,你們熬過這一關,就好了,可是,她陪不動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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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她在人世間繁華盛開了四十多年,一直是藜國最榮耀的女子,她可以忍辱負重為子孫周旋,卻沒有精力隱姓埋名,做一個鄉下老媼。
  或者說,她不願意讓賀承和黎平為她大費周折。
  她和趙皇后之間的恩怨,甚於岐王和晉王、安王之間的皇位之爭,所以那日當趙皇后極盡羞辱之後,夏太后選擇讓這座藜國最璀璨的宮殿,陪自己一起逝去!
  宮裡的火漸漸熄滅,賀承站在山崗上,久久駐立。
  身後,是同樣沒有表情的黎平。
  過了一會,黎平過來拍了拍他的肩,擰眉道:「誰也沒料到,岐王在不動趙家兵力的情況下,竟能夠包圍皇宮!」
  他們一直將重心放在威武大將軍手上的兵力,不曾想,岐王竟然不惜引狼入室。
  賀承將臉埋在雙手裡,聲音有些異樣道:「如果我不曾回來,她還是那個深宮裡雖冷漠,卻,尊榮無比的太后娘娘!」便是趙皇后也得避其鋒芒。
  黎平緊緊抿著脣不語。在他年幼的時候,也是她護著他,才能安然躲過父兄的算計而成長,曾經也有濡慕,卻在不經意中知道她和淵帝的不倫關係後,一度厭惡。
  黎平扳著賀承的肩,盯著他的眼,咆哮道:「她是不想我們有後顧之憂!」
  「啊啊啊!!!!!!!!!!」
  「啊!!!!!!!」
  空曠的山谷中,傳來一陣陣高高低低,回環不斷的痛苦的吼叫聲!
  像一匹野狼失怙。
  黎平咽了淚,他們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便是衝出皇宮的那一刻,他們依舊滿懷壯志,現在,卻一遍遍地自責,為何沒有提前安排好太后娘娘!
  「賀承,當務之急,是盡快地趕走荻國人,岐王這次搬了石頭砸自己腳不要緊,萬一,荻國人裡應外合,荻國大軍隨後而至,那你我現在的兵力也是難以抵抗的!」黎平苦笑道。
  賀承仰頭看著萬里無雲的星空,攥了攥拳,又放開,平靜地道:「荻國人不會輕易退回北邊,淵帝入陵之後,岐王必然會舉辦登基大典,荻國首領定在受邀觀禮之列,我們不妨在這一日出擊!」
  黎平點頭,輕聲道:「這事,回頭,我們瞅準了時機,再和定遠侯、岳父大人商量細節!」
  提到山下的人,兩人一時無話。
  靜靜地看著山腳下的京城,漸次明亮,晨間的風,帶著清晨慣有的寒冽。
  今日過後,將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昔日名聲大噪的安王和晉王都將隱姓埋名。
  京城貴婦圈裡炙手可熱的晉王妃和新出爐的安王妃,都回娘家,閉門休戶,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他們的一次失誤,是所有的親人陪著他們一起承受苦果!
  縱使清蕙身邊安排了暗衛,賀承依舊不放心,畢竟不在身邊,真的有急事,他這邊也是鞭長莫及。
  賀承不知道的是,他該擔心的不是清蕙的安危,而是自個的墻角。
  蘇府裡,蘇侯氏將新做好的百家衣整整齊齊地疊好,明天就是兩個孩子的百日。
  一個月前還曾細細籌劃來著,先前滿月遇到斐斐和安王大婚,便沒有辦禮,而這一次!
  「真是委屈了這兩個孩子!」蘇侯氏輕輕地摸著倉佑粉~嫩的小臉頰,有些低落地道。
  皇家百年才有的一對鸞鳳胎,正經的祥瑞吉兆,本該是萬千寵愛於一身!
  卻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便忍受顛沛流離之苦,現在這一番變故,這兩個小娃的命運又不知道如何!
  蘇清蕙心裡也是心疼這兩個孩子,但是見娘親這般,還是笑著寬慰道:「以前那般艱難都過來了,這兩個孩子是我和賀成的福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女兒能想的開,蘇侯氏也不多說,百日宴是辦不成了,可是自己家還是可以辦桌酒的,兩人便細細商討起來。
  林媽媽過來的時候,二人正聊到是從百味樓叫一桌酒席過來,還是自個親自下廚。
  林媽媽忐忑的聲音,瞬間讓廂房安靜了下來,「小姐,外頭張翰林來求見老爺,老爺喊你過去,你看?」
  自家小姐和張翰林的事一直是坊間熱聊的話題,從倉佑城到京城,一個執意,一個冷漠。
  原以為小姐嫁給晉王,張翰林娶了盧家小姐,這兩人間的孽緣也算塵埃落定,可沒想到先是張翰林和離,再是姑爺出事。
  眼下張大人來蘇府,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蘇清蕙將手中的虎頭鞋理好,細心地放進錦盒裡,蘇侯氏做了兩雙,都是喜氣洋洋的大紅底色,一雙繡的是紫色的虎面,一雙是綠色!
  並排放在一起,顯得格外的小巧可愛。
  「既是爹爹傳喚,那女兒就先去看看,娘先幫我照看下倉佑和驪兒!」蘇清蕙不疾不徐道。
  又從廂房裡那面銅鏡裡看了看自個的裝扮,一身胭脂色的襖裙,帶著初春三月的暖意。
  蘇清蕙想起當年李妍兒正是偷了她這色系的衣裳去見張士昭。
  張士昭和蘇志宏隔著一張書桌,正靜靜地喝著茶,空氣像是停滯似的。
  蘇清蕙踩著白底藍色緞面的繡花鞋過來的時候,便見著這般奇異的一幕。
  蘇清蕙微微啟脣:「不知爹爹喚女兒來,所謂何事?」
  已是初為人婦的蘇清蕙,臉上莫名地染了些許風霜,一樣的眼睛,一樣的臉頰,當初的清爽,不覺便加了些苦澀。
  張士昭起身,平靜地道:「岐王殿下和皇后娘娘都宣布先前的事寬大處理,王妃可以回王府生活!」
  見蘇清蕙垂頭不語,又接著道:「岐王殿下對先前的事不會追究安王和晉王的責任,皇家子嗣緣薄,但凡他二人回來,便還是我朝顯赫的親王。」
  張士昭說的面不改色,蘇清蕙卻勾了嘴角,淡聲道:「所以,張大人今天來,是為了勸安王和岐王回來朝拜?」
  「我只問張大人一句,你信嗎?」蘇清蕙睜著一雙清凌凌的眼,平靜地看著張士昭。
  饒是混跡到岐王身邊第一謀士的位置,張士昭在這雙眼睛年前,依舊有無所遁形之感。
  這種窘迫,常常讓張士昭陷入對蘇清蕙的謎團中,前些日子,她夜訪張府,說是歸因於她的預知能力。
  她說的荒謬,張士昭卻鬼斧神差地信了。
  張士昭喝了一口茶,努力壓下去心頭的不適感,徐徐道:「岐王殿下向來宅心仁厚,晉王妃娘娘大可放心!」
  一旁做了許久隱形人的蘇志宏輕輕地咳了兩聲,看著二人道:「既是岐王和皇后娘娘傳的話,定是不會有錯,張大人難得來一趟蘇府,不若留下來用頓飯?」
  蘇志宏這話一出,張士昭和蘇清蕙不由都看了過去。
  半晌,張士昭抬手笑道:「蘇大人盛情,可是張某人還有差事在身,改日再來相聚!」
  張士昭走的時候,蘇清蕙並沒有送,前世生活那麼多年,已經足夠讓她了解,張士昭是個怎樣的人,今兒的一番話,與其說是傳達岐王和趙皇后的意思。
  不如說,只是張士昭一個來蘇府的藉口。
  二人糾纏了那麼些年,真心還是假意,蘇清蕙已經沒有耐心去細細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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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三月初八,倉佑和驪兒生辰的百日,蘇侯氏一早便親自下廚,挑了莊上新送來的紫雲英,春水魚,野雞,兔子等,做了一桌野味。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圍著一張大圓桌,倉佑和驪兒,一個被蘇侯氏抱著,一個被蘇清蕙抱著,穿上蘇侯氏先前從旁家一尺一釐討來的碎布頭做成的百家衣。
  斐斐送來了一對金鎖,張士昭送來了一箱子的金銀珠子,其餘,便再無旁人來。
  因著賀成的事,蘇家再次遭了難,可是從蘇志宏到蘇清楠,甚至蘇莫氏,都並無半分顏色給蘇清蕙。
  酒過三巡,蘇志宏道:「蕙蕙,三四年前你落水後再次醒來,我便覺得你似乎更勇敢了!」
  許是酒酣,蘇志宏頭次吐露道:「我當時已經打探到張家大公子,如若不是你自個有主意,而今,世事怕是又是另一個樣!」
  做父母的不求兒女大富大貴,只是希望她們能平安順遂,晉王三番兩次將女兒置於這般艱難的境地,蘇志宏便是不責怪,心裡也是心疼女兒的。
  蘇侯氏怕蘇志宏多舌,惹得女兒不痛快,忙打斷道:「真是上了年紀,什麼話都愛胡說!」
  說著輕輕在桌下踢了蘇志宏一腳。
  蘇清蕙明白父母的心意,淡淡應著。
  心裡卻在盤算著,該回府了。
  爹爹看似在混說,可是蘇清蕙卻意識到,她自己挑選的親事,已經影響到蘇家,賀成的每一次沉浮,都會給蘇家帶來無可估量的影響。
  這個家畢竟以後是哥哥繼承的。
  蘇清蕙在百日席後的第三日清晨,便讓白芷套了馬,帶著兩個孩子回了晉王府。
  蘇侯氏得知後,抹了一回眼淚,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福伯開了大門來迎,幾日不見,以前精神飽滿的老人,像是一夕間便垮了似的,整個人都奄奄的。
  蘇清蕙將兩個孩子給福伯看,溫聲道:「王爺不在,我和孩子,還得福伯多多看顧,等王爺回來!」
  福伯哽咽道:「王妃,老夫人和老爺要是地下知道,少爺娶了你這麼一個賢惠的媳婦,定當備感欣慰!」
  清蕙笑著搖頭。
  認真地看著襁褓裡的兩個孩子。
  這一世,至少有愛她的夫君,還有兩個孩子,她並不覺得有什麼無法接受的磨難,至少,她是一個完整的女子。
  張士昭得知蘇清蕙回了府,騎著馬在晉王府外頭徘徊了幾日。
  京城裡一時又是風言風語。
  張翰林和晉王妃,就是岐王和趙皇后聽到,也得抿著嘴笑。
  晉王不在,多少人巴望著這時候,晉王府門前出些是非。
  趙皇后更是對岐王直接道:「再不曾看出張士昭是這般狠心的人,這時候往蘇清蕙頭上潑一點髒水,本宮不信晉王還有顏面回來,便是頂著頭上的綠色回來,也不會饒了晉王妃!」
  趙皇后的眼裡崩射出凶狠的光!
  她恨夏澤辛,她的後代,每一個都得斬草除根!
  什麼最榮寵的女子,她趙倪笙就讓這一切成為一個笑話!
  趙皇后嘴角的邪魅,讓岐王不覺打了個冷顫,輕聲道:「母后,你看,那安王妃又該如何?」
  趙皇后淡淡地看了一眼兒子,這個將要做帝王的兒子,是她一手將他推到了這個位置!
  一種無法言表,無與倫比的心情在趙皇后的胸腔中激盪開。
  輕輕啟脣道:「皇兒,萬不可一家獨大,不要忘記你父皇是怎樣沒的!」
  岐王心頭一驚!
  他是父皇唯一的兒子,可是也盼著他死!那他的世子呢!
  頓時冷汗漣漣!
  對著趙皇后恭敬地道:「母后的意思,皇兒明白,安王畢竟是我的親生子,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兒會留他一條性命!」
  趙皇后點頭,這才是她願意看到的呀!
  你明白就好,趙皇后欣慰地道。
  她年紀也大了,也不知道能看顧幾年,一時希望她的後代都好好的,但是這個並不一定能實現,一時覺得十分荒涼,似乎她死後,什麼都沒了趣味。
  但是這個又是無法言表的,只能默默地接受。
  她多希望,自己沒有來過這一世,沒有受過這些罪,可是這都是夢了,現實沒有辦法改變。
  她十六歲入了這黎氏,一輩子便都葬送在這裡了!
  夜涼如水,趙皇后閉了眼睛。一滴清淚滑落,像是夜晚的霜,凝結在臉上,冰涼涼的。
  張士釗近來在京城裡風頭大盛,淵帝下葬大典的一切相關事宜,都由他協助禮部和宗室辦理。
  張家的門檻,比先前媒人來給張士釗說媒時踏的更多。
  都盛傳,岐王一旦繼位,禮部侍郎的位置,張士釗是穩坐的!
  張士釗今年不過二十,剛及弱冠之齡,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
  便是李妍兒和柳氏,最近也常收到一些商賈小官的禮,都是求能在張大人面前美言幾句,誰都知道,張士釗是岐王跟前的第一謀士。
  翰林院的大學士郝石宏因了駙馬爺郝石峰的事近來十分低調,冷眼旁觀了一些日子,見張士釗處理的游刃有餘,便也當做不知情,過往如何,還是如何!
  張士釗自進了翰林院,一直是他一手提拔的,他和岐王搭上,他也一直看在眼裡,他的弟弟畢竟是岐王一派的靜沅長公主的駙馬,有些事,他也樂見其成。
  他在官場沉浮了數十年,見多了渾渾噩噩一輩子不挪一步的,也見慣了一朝得勢,目下無人的。
  可是,這地方,便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是以,當駙馬爺郝石峰在書房裡和他談及張士釗與晉王妃的時候,郝石宏手裡的狼毫抖了一抖,落了一滴墨在即將收尾的畫作上。
  上頭遠山青黛,兩塊石頭中間憑空長出一棵松樹,聳立在山之巔。
  墨便滴在了松樹上,郝石峰嘆道:「真是可惜了,這幅圖勾勒的栩栩如生,尤其是這松樹,深入淺收!」
  郝石宏收了筆,難以相信地看著弟弟,「你是說,坊間這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郝石峰點頭,見兄長神色有異,才覺出不對,問道:「哥哥何以如此?才子佳人的閒話,自古有之!」
  郝石宏搖頭,嘆道:「皇后娘娘真是下的一盤好棋!」不僅是要毀了晉王妃,也是,在逼張士釗成為佞臣,一旦這消息坐實,張士釗便是覬覦旁人的妻子。
  這在士林間,卻是壞了信譽的。
  「哥哥要是有什麼差遣,儘管和弟弟說,反正我現在也是刀架在脖子上,隨時準備死一死的人!」郝石峰輕輕笑道。
  淵帝的死因還沒有查出,蘭念兒臨死時吐的話,雖然是為了混淆視聽,但是他沒有跟著殉情,這時候,估摸連他也是預謀者之一。
  他不知道,是什麼讓他沒有和蘭念兒一起殉情,他們相約了復仇,這個可憐的女孩子,更是承受了無以復加的屈辱,並且付出了生命,但是在她臨終的那刻,他卻忽然發現,如果他死了,他是為了一個破敗的女子自殺!
  他已經是郝家的罪人,不能讓郝家再一次沉淪在民眾的唾罵聲裡,可是每到夜深人靜,那個嬌羞的女孩子仰著臉看她時眼裡的純真,總是一次次地刺激著他的神經。
  現在才發覺,原來有些事,在有生之年,或許都沒法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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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郝石宏窺探出弟弟話中的失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切都過去了,你要是不喜歡現在的生活,便出去遊學或流浪吧!」
  要是可以走,他也不會和蘭念兒再回來,搭上皇家,他郝石峰這輩子的命便已有了定數。
  「哥哥若是有意扶一把張士釗,我回頭想想法子!」郝石峰輕描淡寫地道。
  郝石宏不經意地看了弟弟一眼,他二人一同長大,自然知道弟弟的手段和能力,不免抬手道:「此事,你莫插手,自己的日子過好便成!」
  說完這句,郝石宏也覺得有些自欺欺人,他和靜沅長公主,鬧成這般,已經不可能回頭。
  又補充道:「罷了,說這些做什麼,眼下晉王和安王暫時撤離眾人的視野,依你之見,岐王勝算有幾成?」
  郝石峰抿了一口茶,沉思了一會,低聲道:「不說勝算,只說淵帝皇位的得來緣由!」
  見哥哥眼睛猛地看過來,郝石峰道:「趙氏母子使慣了齷蹉的手段,若是有朝一日,一飛沖天,百姓和文武百官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郝石宏輕輕地摸著鬍鬚點頭,他也是這般認為,眼下若想保存郝家,至少得站在中立狀態,此次晉王吃了這等侮辱,怕是,一旦復歸,會帶著盛怒衝擊而來!
  晉王府裡,淵帝駕崩當日,便被岐王派人掃蕩過一次,滿府遍地的狼藉,而許多侍女、小廝,也被福伯借機遣散。
  蘇清蕙回到晉王府,身邊也只有綠意、菡萏、白芷幾個丫鬟,兩個孩子的奶娘當初是夏太后送來的,眼下夏太后也不在,蘇清蕙一時心裡頭有些虛。
  還好夏嬤嬤投奔來,經過這一番變故,安言師傅的身體又差了一些,夏太后一走,夏太醫也在御醫房裡受排擠,這幾日便要告老懷鄉,臨走來看了安言師傅,囑託蘇清蕙好好照看。
  蘇清蕙應下,卻還是強行留下了夏太醫,她從夏嬤嬤那裡得知,夏太醫一輩子沒有成親,回了鄉下,也是一個人孤零零地過日子!
  對此,安言師傅並沒有異議。
  自此蘇清蕙更是關緊門戶,好好過日子。
  正值陽春三月,夏太醫在王府裡頭開闢了一塊苗圃,自己種藥草,福伯便開闢了一塊菜圃。
  外頭的風言風語,蘇清蕙不放在心上,王府裡的人也不亂嚼舌根子!外頭想看熱鬧的,進不了晉王府,也無可奈何。
  除了擔心賀承,蘇清蕙的日子也過的優哉游哉。
  到了七月初,淵帝忌辰過了七七四十九天,岐王的繼位大殿也開始籌劃的差不多。
  京城裡隱約又有暗流涌動。
  荻國派了阿魯特王子來觀禮,同行的還有王妃郝藍玉。
  不過半年的時間,郝藍玉整個人脫胎換骨一般,坐在荻國的高頭大馬上,臉不喘心不跳地獨自騎著馬進程。
  如若不是都才見過安寧郡主和阿魯特王子大婚的熱鬧場面,眾人怕是很難將眼前這個英姿颯爽的女子與昔日藜國的水晶美人相提並論!
  此次阿魯特王子再次來訪藜國,還是在市坊裡引起了不小的喧鬧,當初大婚之際,明珠郡主丟失的財產還不曾找到,矛頭自然而然地指向當時同一日成婚的安寧郡主和阿魯特王子。
  而更令民眾嘩然的是,先前做賊被藜國收監起來的荻國使臣阿耶貢,被岐王和趙皇后從刑部大牢裡提了出來。
  越離大典越近,蘇清蕙心裡越是有些驚慌,晉王府門外,似乎探點的人更多。
  黎賀承和黎平依舊沒有半點消息。
  這些日子斐斐也閉門不出,蘇清蕙回到晉王府的第二日,席斐斐也帶著李媽媽,並太后娘娘賞賜的嬤嬤,也回了安王府。
  有時候回來晉王府看看兩個孩子,和安言師傅、蘇清蕙一起打理菜圃、藥圃。
  晉王府的瓜果蔬菜,幾乎都可以自給自足,蘇清蕙想著,又讓福伯去買了幾隻小鴨子回來,在後院兒的湖裡養著。
  安王走後,斐斐的性子像是轉變了很多,以前愛笑愛鬧的一個人,像是一夜之間,便成了大家閨秀。
  整日裡也不言語,最多在清蕙心急,嘀咕一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時」,附和一句「嗯!」
  整個人的存在感瞬間為零,以致,蘇清蕙有時候練金文,也不排斥她。
  所以,當席斐斐第一次見蘇清蕙在紙上寫下一個金文時,她竟識得時,笑道:「這個不是玉字!」以前她去玉山的時候,還曾在山頂上的一處石碑上依稀見過!
  這一個「玉」字,猶如驚天霹靂炸在蘇清蕙心頭,她拉著席斐斐,舌頭有些打顫地問:「你為何確定是‘玉’字?你在哪見過?」
  席斐斐奇道:「玉山上有塊石碑上有呀!」一個男子背著一個女子,當時她還好奇,還曾問過陸格來著,可是陸格都不清楚,她卻從後面的「山」字,一眼覺得,這是「玉山」的玉!
  蘇清蕙拿著紙,也顧不得席斐斐,直接往安言師傅的院兒裡去。
  風在耳邊唰唰而過,蘇清蕙感覺,心要跳出來一般,如果,真的是玉山,那那些東西都可以找到!
  「師傅,師傅,師傅…」蘇清蕙直覺腦子裡一片空白,誰也沒法估量這個字的價值。
  安言師傅在給夏太醫的藥草撒水,聽到清蕙激動的聲音,有些莫名其妙,直起身,擦了額上的汗,眼前的星星才少了一點,正待喊清蕙,一抬頭,不妨看到院墻上有個人。
  只一眼,安言師傅便識出,是賀承!
  陽光刺眼,安言師傅用手擋了一下,準備仔細辨認,那墻頭上的人便瞬息不見了。
  蘇清蕙過來的時候,正看著安言師傅對著墻頭使勁的瞧,一把拉住師傅的胳膊,湊到她耳邊,掩住心頭的驚喜,輕聲道:「找到了,師傅,那個字,男子和女子!」
  第二日一早,許久不出門的晉王妃一早便乘著馬車,往玉山上去。
  晉王府門口賣糖葫蘆的小販,看到一個年老的,走路有些顫顫巍巍的婦人,和晉王妃一起。
  安言師傅一路拉著清蕙的手,面上神情緊張。
  她查找了多少年了,這一個字,一直沒有識出來,如果,真的是在玉山,賀承這一回的勝算又要大幾成。
  蘇清蕙被師傅握著的手,也在隱隱發抖。
  馬車到了玉山腳下,蘇清蕙扶著師傅下來,看著長長的台階,蘇清蕙有些擔憂地道:「師傅,你在馬車裡坐會,我上去吧!」
  安言師傅這一段日子,身體越來越不好,如果不是夏太醫住進了晉王府,蘇清蕙真是不敢想象。
  安言師傅微微笑道:「緩一緩,也上得去!」
  蘇清蕙無法,只得讓白芷和綠意,將安言師傅攙扶好。
  玉山上的主持師太,見到晉王妃,甚是驚訝,握著一串佛珠,雙手合十,微微低著頭問道:「阿彌陀佛,施主這一次來是為了?」
  安言師傅笑道:「王爺許久未回來,王妃來求個平安福!叨擾師太了!」
  蘇清蕙適時地在一旁做憂慮狀。
  雖然先前宮變那一日,賀承也曾將自己和孩子托給師太照顧,但是,此次,是漏不得一丁點口風的,當年先安王和師公程明昭都因著這羊皮卷藏身在窮鄉僻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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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3 00:02: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蘇清蕙始終覺得,一定有什麼看不見的勢力,隱藏在暗處。
  特別是近來聽說荻國王子阿魯特又帶著郝藍玉回了藜國,雖不曾正面遇到,可是,她對這兩人的忌憚,卻不曾減少分毫。
  主持師太垂眉斂目道:「也是一對痴兒女,施主既是來求平安,不若和貧尼念一卷金剛經再回去!」
  經,以前在這裡住的時候,也是常念的,只是,今個主持師太,像是有話要說,蘇清蕙輕輕點頭道:「許久不曾聆聽佛音,今日有勞主持師傅!」
  已經上了山,便是心裡焦急,安言師傅也只得道:「既是如此,我便在外頭祈福好了,等你們好了,再來找我!」
  綠意和菡萏留下來照看安言師傅,白芷陪著蘇清蕙去了主持師太的屋子。
  裡頭已經擺好了兩個蒲團,蘇清蕙跪在主持師太的左後邊,一時只聽到主持師太緩緩的佛音,蘇清蕙也跟著念。
  前頭敲著木魚的主持師太,念著念著,換了腔調,低聲道:「晉王妃,先前你住在玉山,同住一個院兒的盧府姑娘,現在又回來了,貧尼冷眼看著,她似乎和靜沅長公主府接上了頭,此次阿魯特王妃回來,這二人似乎又在密謀著什麼,千萬當心才是!」
  說完,主持師太又叨叨地念起了經文,蘇清蕙看著她挺直的背脊,微微低垂的眉,心頭一暖。
  蘇清蕙出了主持師太院子的時候,安言師傅正在椅子上走神,見到清蕙過來,喝了半盞茶,才啟口道:「我在這裡坐久了,竟覺得美的很,庵裡可有空房?我還真想來住幾天!」
  一邊的一個小師傅道:「現在正是避暑的時候,庵裡也不太清閒,施主不若下半月來!」
  這聲音空靈軟糯,蘇清蕙一下子便想到了先前和盧笏身邊的芽兒一起找肉吃的空易。
  抬頭看過去,見這小尼雖低著頭,那眉目依稀便是空易。
  蘇清蕙也裝作不知,扶著安言師傅來後山裡看看景色,斐斐說的石碑在後山的懸崖斷壁處。
  得穿過一片小樹林,斐斐記得比較清晰,蘇清蕙根據斐斐的指示,很快便從一堆草叢裡,發現了這塊石頭!
  上頭密密地布著許多金文,看樣子有好些個年頭,有些字已經被雨水衝刷的只剩下一兩筆。
  蘇清蕙和安言師傅細細地一個字一個字辨認,大致譯出這石塊是說玉山的起源的,既是如此,那打頭的那個男子背著女子的字當是「玉」字無疑。
  安言師傅走上前,蒼老的手摸著上頭的「玉山」二字,眼裡頓時渾濁。
  努力忍著淚水,輕聲對清蕙道:「這是幾代人的心血啊!」
  卻在這般不經意間,被發現。
  根據羊皮卷上記載,這是幾大寶藏的埋藏地之一,只是玉山是京城的守護屏,綿延幾百里,若是想找出來,還是得費些周折。
  石頭周圍,是些砂礫,並幾株長的茂盛的草,草越有一人高,是以,掩蓋了石塊幾分,不是誤打誤撞,斐斐怕是也注意不到,這裡有塊刻著字的石頭。
  昨天斐斐和清蕙一說,清蕙心裡頭便知道,這是以前斐斐和陸格相約的時候,來的地方,這裡有些偏僻,兒女訴衷腸,是再好不過的。
  蘇清蕙正輕輕安撫著安言師傅,身後的小樹林裡忽地傳來一陣爭執聲。
  蘇清蕙看了一眼白芷,白芷點頭,悄悄上前去查看,蘇清蕙則扶了安言師傅站到了石塊的左側,剛好從樹林那邊看過來,看不見她二人。
  「郡主,臣女要求並不高,我只是希望能重新回張府!」
  一個熟悉的聲音如是道。
  接著,蘇清蕙又隱約聽到一聲冷笑,接著便聽到有人開口道:「你以什麼身份回去?張翰林現在是岐王身邊的第一人,他日必將一飛沖天,你不過是盧府的庶女!」
  「…莫說你,便是你的嫡姐,也是沒這資格的!」
  蘇清蕙忍不住捏緊了繡帕,這聲音,聽起來像是盧笏和郝藍玉!
  一陣驚呼傳來,蘇清蕙聽到郝藍玉緊急說道:「你敢,你要是敢壞了我的名聲,我必將你打入地獄!」
  郝藍玉的聲音裡帶著不可遏制的怒火!
  蘇清蕙和安言師傅相識看了一眼,這二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想合作來著,卻發現只有砸錢的份!
  又是一陣哭嚎,苦苦的哀求聲,盧笏似乎拽住了郝藍玉的衣袖,求她略微施以援手。
  不用想,也知道,郝藍玉既是開口斥責了盧笏,自是從來沒將她放在眼裡,蘇清蕙想起,以前郝藍玉是要嫁給張士釗的。
  郝藍玉敗給了自己,然後,盧笏接手張士釗,以郝藍玉的性子當不會不記仇,只是這二人到底合作的又是什麼?
  半晌,等林子裡沒了消息,白芷回來,稟道:「主子,奴婢打探到,盧笏近來常常約見靜沅長公主府的人!」
  蘇清蕙點頭,盧笏和張士釗和離,盧府向來不待見她,此番怕是更不會留情面,盧笏無處可去,回到了玉山,可是,被趕出家門的女兒,和被趕出家門的婦人,並不是等同的!
  前者,至少還有被娶回家中做管家太太的可能,而盧笏!
  盧笏這是狗急跳墻,抓到一個是一個!
  安言師傅見到「玉」字,一直神情激動,便是盧笏和郝藍玉莫名來了一場,安言師傅的注意力也一直沒怎麼降低。
  蘇清蕙怕她一會下山,發困又看不見路,讓綠意和菡萏先帶師傅回客房裡小休片刻,她自己留下來把這些字拓一遍。
  今日來的早,此時也不過是辰時初,太陽照在半空中,隱隱有熱浪襲來,蘇清蕙也不急,一字一字地細細看。
  身後的人出現的時候,不說蘇清蕙,便是白芷,也沒有聽到動靜。
  白芷還拿著木片兒,對著上頭莫名其妙的字發呆。
  直到劍柄上的寶石在陽光下反射,兩人才被這刺眼的光驚醒,蘇清蕙剛一轉頭,一隻拳頭對著她的胸前襲來。
  白芷忙閃到蘇清蕙的身前。
  那人卻手腕兒一反,露出一把五光十色的短刀來,白芷提著劍要擋住,卻不意對手左手忽地也來了一掌。
  白芷被拍飛到地上,捂著胸口喘氣。
  蘇清蕙眼前一閃,見到了一身荻國騎射服的郝藍玉,頭髮都梳了起來,上頭綁著一根髮帶,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散髮著無可言表的強勢。
  「蘇清蕙,再不曾想到,還能相見,當初,晉王爺鼓勵我去荻國,你們怕是不會想到,我會活著回來,以阿魯特王子王妃的身份!」郝藍玉盯著蘇清蕙,臉上的表情有幾分陰鷙。
  便是她自己也不曾料到,她能夠活著回來,可是,她堅持了下來,那些非人的折磨,都成了過往,她郝藍玉,要讓藜國這些昔日的女子,一個一個,從她面前由雲端跌落!
  而跌至谷底的蘇清蕙,能讓她出口惡氣的,也唯有這條命了!
  郝藍玉看向蘇清蕙的眼裡帶了兩分嗜血的味道,白芷在一旁看見,心裡一急,摸摸索索著,從衣袖裡掏出一根小竹筒。
  正待拔出火線,郝藍玉身邊的侍女一個眼尖,將白芷手裡的東西踢了出去,順帶對著白芷的心窩又是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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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3 00:02: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蘇清蕙尚未來得及驚呼,整個人忽地驟疼,從地上飛了出去,耳邊風聲呼嘯,心頭頓時一片死寂!
  下頭是懸崖呀!
  「主子!」白芷一個縱身虎撲,拉住了蘇清蕙的右腿,整個人都趴在了懸崖邊上。
  白芷胸口一陣陣的抽疼,後頭的郝藍玉帶著人又朝這邊走來,可是,白芷還是不甘心放手!
  還是她們大意了,最近岐王發話不會為難晉王的家眷,暗衛都留在家裡照看兩個孩子了,卻沒料到會碰見郝藍玉。
  從荻國回來的郝藍玉像脫胎換骨一般,以前總是帶著幾分病弱的感覺,現在整個人氣勢全開,並且身邊跟著的人,身手太過凶猛,完全將白芷碾壓。
  「怎地,要上演主僕情深嗎?」郝藍玉微微笑道。
  身邊的人立即上前,對著白芷的腿一個猛踢!
  「白芷,白芷!」蘇清蕙聽到了骨頭的碎裂聲,心頭大慟,前世便是白芷為著她葬身在火海,這輩子,她又要連累白芷藏身在懸崖嗎!
  心頭的無助感猛地襲來,蘇清蕙掙扎著腿,試圖從白芷手裡掉落出來,白芷卻依舊死命地抱著她的腿,什麼溫熱的東西滴在蘇清蕙的腳踝處。
  一滴,兩滴,三滴。
  上頭的嘲笑聲,戲謔聲,蘇清蕙充耳不聞。
  她一心想死,一心想讓白芷早一點解脫。
  是以,當有人將她一把提起來的時候,蘇清蕙猶如在夢中,她夢見賀承來了,就像那次火災,就像在倉佑城水陽江的那次遇到水匪時一樣,他總會來救她!
  「蕙蕙,蕙蕙!」黎賀承輕輕搖著清蕙的肩膀,只見她看著自己默默地流淚,不言不語。
  被困住的郝藍玉扯著嘴,哼道:「晉王當真是好威武,只可惜,晉王妃已經,嚇,傻,了!哈哈哈啊哈哈哈!」
  吳大不耐地一腳踢在她的膝蓋彎上。
  郝藍玉一陣驚痛,大喊道:「你敢,我是荻國的王妃!黎賀承,你不要忘了我的身份,如果我在這裡出了什麼事,你就不怕荻國大舉興兵!」
  黎賀承沒有理她,輕輕地將清蕙擁在懷裡,哄道:「好了,好了,我來救蕙蕙了,沒事了!」
  那邊趙二正給白芷看著腿,一邊抹著淚,待摸到骨頭已經錯開時,眼裡的恨意,一下子朝郝藍玉射過來!
  吳大稟道:「王爺,這潑婦怎麼處置!」
  「殺了!」一聲突兀的怒吼聲從晉王懷裡爆發出來!
  蘇清蕙紅著眼,定定地看著郝藍玉,在郝藍玉驚恐的無限放大的瞳孔裡,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道:「打斷腿,推下,懸崖!」
  蘇清蕙的聲音平淡的像冬日屋檐下靜靜滴水的冰溜子,賀承卻聽出了徹骨的寒。
  摟著清蕙,心痛地摸著她柔軟的頭髮,「對不起,清蕙,我不該將你留在府裡!」
  他不願意清蕙跟著他在山上風餐露宿,原想著他只要沒死,依著岐王和趙皇后的性子,定當不會為難清蕙。
  而且,他離她也只有一個山上和山下的距離,卻不曾想,會冒出來一個郝藍玉。
  蘇清蕙沒有理賀承,對著吳大冷冷地道:「打斷腿!」
  吳大看了一眼黎賀承,見他點頭,粗蠻地將郝藍玉雙手扭住,往地上一摔,用厚重的劍柄對著膝蓋處就是兩個重擊。
  「啊!!!!!!」
  郝藍玉的痛呼驚起了樹林裡的鳥兒,一時只聽到各種鳥兒撲著翅膀的聲音。
  吳大這才反應過來,從郝藍玉身上撕扯下一塊布頭,塞在了郝藍玉的嘴裡,在郝藍玉滿面流淚,咿咿呀呀的聲音中,將郝藍玉扔下了懸崖。
  對著地上瑟瑟發抖的幾個隨從,吳大命人先將人帶走。
  這裡畢竟是廟庵,主持師太和晉王府又有些淵源,是以,黎賀承不會讓此處鬧出什麼血光之災的坊間傳聞。
  白芷已經痛的昏了過去,趙二滿手血跡地包好她的腿,額上也是冷汗漣漣。
  黎賀承輕聲道:「你速將白芷送回王府裡,讓夏太醫看看,這幾日就留在那裡照看著!」
  趙二語帶哽咽地應道:「是!」
  蘇清蕙看著趙二抱著白芷的背影,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也不看賀承,低聲道:「我欠她!」
  「不,是我欠你們的!」賀承緊緊摟著清蕙,覺得一切語言在此時都顯得蒼白,為著他,她又險些……
  這一輩子,他欠清蕙的,永遠也還不回來了!
  蘇清蕙神經一放鬆下來,整個人都是懵懵的。
  賀承將她背在背上,緩緩地從玉山的小道將蘇清蕙背了下去。
  「你一直在哪裡?」半路上,蘇清蕙輕輕淺淺地問道。
  黎賀承心間縮痛,低聲道:「一直在玉山的另一條山脈上,今日聽說你來了庵裡,特地過來看看!」
  蘇清蕙閉著眼,沒有再說話,所以說,他一直在她身邊。
  等背上傳來勻稱的呼吸聲,賀承心裡才松了松,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和清蕙說,四個月,他都沒有和她聯繫。
  岐王的人,圍著整個晉王府,這兩日,荻國王子來了,才從這邊抽了些人過去,晉王府的查控才松一些。
  蘇清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間了,綠意守在她的床前,見她醒來,忙端了杯溫水過來。
  「王爺呢?」蘇清蕙掃了一眼屋子,並不見賀承的身影。
  綠意扶著她起來喝了口水,才道:「王爺走了,說,至多半月,就會回來!」
  綠意想起晉王走的時候,看著王妃戀戀不捨的眼神,心裡也是喟嘆,怕主子傷心,提起兩個小主子道:「今天奶娘說,兩個小主子吃的特別歡實!」
  蘇清蕙點點頭,示意綠意下去歇著。
  一個人看著空空盪蕩的房間,懸崖上的無助感似乎還沉澱在心底深處。
  這是她不曾了解過的生活,陷在權勢的漩渦裡,提心吊膽,時時有生命危險,縱使這次她逃過了,以後呢?
  她以後,還有她們的孩子!
  蘇清蕙仰在床上,想到郝藍玉掉落懸崖瞬間眼裡迸發的恐懼,竟有一種淡然的感覺。
  蘇清蕙感覺身體內像是有一種嗜血的東西在叫囂,還有盧笏!
  曾經的過過往往那些以惡毒的姿勢出現在她生活中的人,一一在蘇清蕙腦海里閃過。
  七月的夜,晚風緩緩地吹進窗柩,帶著院裡頭紫色茉莉花的淡淡香味,蘇清蕙頓時心頭一驚!
  她這是怎麼了,剛在那一刻,她竟然有滅口這些人的念頭!
  「綠意,綠意!」
  一直侯在外間的綠意聽到喊聲,忙拿著油燈進來,「主子,怎麼了?」
  蘇清蕙看著那豆綠大的光,緩了聲音道:「給屋裡留一盞燈!」
  盧笏被靜沅長公主府的人綁了起來,京城裡盛傳嫁給阿魯特王子的安寧郡主,帶著侍衛在玉山上失蹤了!
  玉山上下,被搜刮了好幾遍,依然不見郝藍玉的蹤跡,靜沅長公主急的心急火燎的,連夜帶著駙馬進宮裡求趙皇后派軍隊去找。
  此等緊要關頭,趙皇后懶怠理這位公主,但是,郝藍玉畢竟也是盟軍阿魯特王子的王妃,趙皇后忍著性子,派了一對護衛軍去!
  對靜沅長公主道:「藍玉也是出了嫁的人了,行事也該有個章程才是,以後在荻國,還能指望你我出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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