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落暖 -【清穿之郭絡羅氏】《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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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恭喜你，懷孕了！

　　這天天氣正好，婉昭裹著粉色潞綢緞面繡梅花的大氅，內裡穿著一件對襟滾兔毛邊如意紋坎肩，坎肩下是一件淺藍色月季花紋旗裝，配上粉色的棉褲，手裡還抱著個鎏金手爐，坐在轎輦上搖搖晃晃地向坤寧宮而去。

　　皇后的病在十二月月末的時候有了好轉，終於可以在年前跟眾妃見面，後宮諸女眷也要給皇后請安問好。

　　到了坤寧宮門前，只見佟貴妃已經到了，她抱著手爐站在那裡，無名指與尾指上的鎏金鏤空鑲紅寶石的護甲格外耀眼。婉昭看了看身邊的萬琉哈氏，想了想還是挨了過去：「眼看著人都到齊了，貴妃主子怎麼還不進去？」

　　「鈕鈷祿庶妃還沒出現呢。」萬琉哈氏小聲回道。

　　不是吧，來給自己姐姐請安都可以遲到？婉昭有些咋舌，小幅度地轉頭看了看，確實沒有看到鈕祜祿庶妃的身影，可是鈕祜祿庶妃明明就住在坤寧宮的，怎麼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呢？

　　佟貴妃倒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點齊了人數，覺得每個人衣著妝容都可以了，就在翠竹的引領下踏入主殿。婉昭跟著走了進去，發現皇后下首儼然坐著一個靚麗的女子，她神采飛揚，彎起的嘴角用紅色的胭脂點綴，身上裹著淺紫色織金緞石榴花紋的旗裝，頭上的發鈿鑲滿了各色寶石，很是華貴。

　　原來不是鈕祜祿庶妃遲到，而是她昨晚侍奉完康熙大爺後就直接來了。

　　等一眾女眷都行了安坐下，皇后便笑著跟她們說話，她先是讚揚了佟貴妃處理宮務的效率，讚揚一下她的付出，才轉過來對眾人道：「今兒召你們來，一則是大家姐妹之間說說話；二則也是要告訴大家，如今依舊是討伐三藩的重要時期，我們身為宮妃更要以身作則，用度要節儉，一應的裝飾擺設最好都不要用太過奢靡的。」

　　「謹遵主子娘娘教誨。」婉昭趁著斂頜低頭時扁了扁嘴，你看看你妹妹頭上那堆珠花寶石，再看看你自個兒身上的金鑲紅寶石頭面跟耳朵上明晃晃亮瞎人眼睛的鏤空金飾嵌藍寶石的耳墜，皇后你還好意思叫我們節儉麼？

　　不管這樣，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她們這些妃嬪只管聽就是了，反正婉昭自己的元和殿裡向來都不喜歡擺奢華的東西，除了幾盆寶珠山茶就都是些清雅的梅瓶瓷器，不像別人那裡金光閃閃的樣子。

　　又閒聊了幾句，看著康熙是不會來的樣子，大家便都散了。

　　回到元和殿，王嬤嬤便端來一碗薑湯讓婉昭喝下驅寒，屋子裡早就暖好了炭盆，婉昭甩開腳上的花盆鞋，踩著王嬤嬤出品的平底棉鞋，「咕嚕」一下就滾上炕去。

　　「今日真是沒事兒找事兒做，大冷天的還要跑去坤寧宮一趟，都快把我凍僵了。」婉昭抱著手爐嘟囔道，「嬤嬤，今晚給我做個筍乾鴨子熱鍋吧，我饞了。」

　　「知道小主出去一趟回來肯定喊冷的，奴婢已經叫廚房的人做好了。」王嬤嬤讓蓮心端上熱乎乎的烏雞湯，「算算日子，小主的月信也該到了，這烏雞湯是奴婢今兒一早就燉好了，小主喝著正好，到月信的時候大約就不會疼了。」

　　大冬天最幸福的事莫過於喝熱乎乎的湯水，婉昭覺得王嬤嬤燉的烏雞湯格外對她胃口，只放了幾顆大棗幾條參須幾片黃芩，烏雞的鮮美就完全燉出來了，就著木槿特意給她挑下來的用薑絲、麻油跟鹽拌好的肉絲，實在是美味的享受。

　　「這段日子我是不會出去了，都要冷死了。」婉昭道，「今兒皇后下旨說宮裡一應不許擺設奢華的東西，咱們這兒有什麼金燦燦的東西，都先收起來吧。」

　　「小主這裡哪裡有什麼金燦燦的擺設，這兒唯一貴重的就是那道緙絲屏風了。」木槿笑道，「今日內務府又讓人送來了兩匹潞綢，說是皇上特意吩咐給小主的，看來小主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是越來越重了。」

　　「不就幾匹料子麼，倒是你可以想出一堆事兒來。」婉昭才不相信康熙是心裡有她才對她多加照料，八成是太后念叨了幾句，康熙聽在耳裡覺得沒什麼才叫佟貴妃讓內務府的人辦的吧。「既然是時興的緞子，那就給我裁兩身衣裳出來吧。我看著，從前帶進來的好些衣裳都穿不了了。」

　　「小主確實圓潤了些，這才顯得有福氣呢。」王嬤嬤道，「左右也要到年下了，裁出幾身新衣裳給小主過節也好。」

　　我才不要圓潤呢，跟皇后那樣高挑纖細才是正理，可惜這裡的人都不欣賞苗條之美。婉昭嘟著嘴：「嬤嬤是說我胖了吧，都怪嬤嬤老是做些好吃的引誘我，不過我今天看著，皇后娘娘瘦了些，感覺比從前好看了，我要不要也餓幾頓試試看？」

　　「小主這是胡說了，主子娘娘是因為病了才瘦下來的，難不成小主也想病一場？」木槿打趣道。

　　「我就是說說而已。」婉昭捏了捏自己肉肉的小肚子，徹底扁嘴了。

　　新年的宴席比較低調，主要是康熙大爺沒這個好心情吃喝玩樂。婉昭有些昏昏欲睡地看著眾人觥籌交錯，努力張開自己的眼睛。昨晚被康熙大爺召幸，今天還沒睡夠就被挖起來梳妝打扮，困死她了。

　　「注意著點，宜主子瞪著你了。」萬琉哈氏抿唇笑道。

　　婉昭睨了她一眼，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腰，昨晚像是烙煎餅那樣被康熙大爺折騰了幾下，還許諾以後每隔五天給乾清宮送去花生酥，最近康熙大爺喜歡是甜食了麼？口味轉得真快，往常不都是吃些嘴裡淡出鳥來的菜色麼？

　　……其實那些糖果都是給太子吃的，婉昭你想岔了！

　　「你這樣，叫別人看見了只怕會以為你在彰顯恩寵呢，坐直點吧。」萬琉哈氏給婉昭夾了一塊鮮蘑，「熬過這段時辰就好了，左右皇上不會留在這裡很久的，畢竟太皇太后習慣早睡了，到時候等皇上奉太皇太后回宮，你跟皇后告罪回去便是了。」萬琉哈氏也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婉昭現在的苦處，只是她沒有苦逼到一大早休息不夠被挖起來而已。

　　婉昭咬了一口鮮蘑，味道還可以，口感也很是清爽，索性拋開一切專門進攻食物。

　　萬琉哈氏看著吃得不亦樂乎的婉昭，搖搖頭微微歎了一口氣，這位郭常在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皇上肯在除夕前一晚召幸她，這可是天大的福氣，偏生她還是一臉不舒服的樣子，沒看到那邊幾位貴人眼睛都噴火了麼？

　　「咦，我瞧著鈕祜祿庶妃好像身子不爽的樣子，你瞧瞧。」解決完自己面前宴席的鮮蘑菜心，婉昭抿了一口茶潤潤喉，四處張望一下後才低聲對萬琉哈氏道，「聽說皇后病情復發，是不是鈕祜祿庶妃照顧她所以累著自己了？」

　　「大概是吧。」萬琉哈氏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主子娘娘也是個倔性子的，身子不爽還出來吹風，好在殿裡的炭盆燒得火旺，不然又冷著那可怎麼好？」

　　家宴耶，顯示女主人威風的時候，皇后怎麼會不出席？之前做了仁孝皇后之下的庶妃這麼多年，皇后自然希望能夠一顯自己天家女主人的身份，這不就出來了嗎？只是她這樣倔強，康熙又會有多喜歡呢？

　　不過婉昭猜錯了，鈕祜祿庶妃不是累著了，而是懷了倆個月的身孕，那模樣是聞著豬蹄的味兒噁心到的。婉昭嚼吧嚼吧著嘴裡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點點頭道：「叫人拾掇一份賀禮給鈕祜祿庶妃送去吧。」說完，才反應過來，她的老天，如今三阿哥要滿週歲了，四阿哥還沒出生後面的阿哥更是連影都沒有，難不成鈕祜祿庶妃肚子裡的是老四雍正爺？！

　　顯然婉昭同學已經忘記了還有女孩子這個存在的可能，她開始擔心是不是自己蝴蝶的翅膀扇得太大把雍正爺親生額娘的身份都給扇飛了。當然事實證明婉昭實在是想太多了，因為一月末的時候烏雅貴人被診出懷了將近一個月的身孕，讓婉昭感歎歷史還是正確的，不過當她這個月請平安脈時被告知也同樣懷了一個月身孕時，她已經徹底無語了。

　　很好很好，有什麼比後宮一下子出現三位有孕嬪妃的事情更勁爆呢？

　　當然有！答案就是，皇后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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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這回刺激大了

　　皇后鈕祜祿氏，康熙四年入宮，初為妃。婉昭回想著王嬤嬤之前「後宮妃嬪背景教育」，默默歎了口氣。同樣是名門出身，康熙選擇了赫捨裡氏為後，鈕祜祿氏想必也是心有不甘的，後來懷了阿哥但也沒留住，更是熬壞了身子。

　　「小主別老是唉聲歎氣的，仔細肚子裡的孩子。」木槿端來安胎藥，「皇后歿了，整個後宮都得去哭靈，小主懷著身孕可要當心些才好，這安胎藥更要一碗不落地喝下。王嬤嬤說了，太皇太后跟皇上憐惜小主，不叫小主一整天都跪在靈堂。」

　　哪裡是憐惜我，不過是看在我肚子裡那塊肉份上而已。婉昭扯了扯嘴角，道：「鈕祜祿庶妃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如今天天哭著呢。」木槿回道，「太醫如今都駐守在坤寧宮了，就怕鈕祜祿庶妃跟她肚子裡的阿哥出什麼事兒。」鈕祜祿庶妃原是跟著皇后一起住的，雖然皇后病逝，但康熙暫時還沒有打算接她到別的宮裡去，畢竟坤寧宮如今正忙亂著，外邊還有三藩作亂，皇后的喪事還是佟貴妃在打理的。

　　「她跟主子娘娘是姐妹，哪裡會不哭？」婉昭喝完藥皺著小臉說道。沒了做皇后的姐姐撐腰，就算康熙將來有意封她為妃甚至是貴妃又有什麼用，這宮裡佟貴妃最大，往後還有四大妃子呢，更別提越來越多的新人了。「可是她這樣只是苦了自己，不想想自個兒的身子，也得想著皇上的孩子才是。」

　　婉昭說罷，頗有感觸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這孩子來得太快太突然，但是自己既然有了，婉昭就要護他一生。婉昭知道清朝有抱子換養的規矩，按照她的分位肯定是不能自己養著孩子了，但是有宜嬪在，康熙怎麼的也會考慮到給郭絡羅家的主位娘娘養吧，到時候自己跟自己孩子接近就簡單多了。

　　「小主不要再想了，趁著有時間還是先歇一下吧，今兒下午還得去武英殿呢。」

　　「也好，扶我去床上躺一會兒吧。」

　　三月二十五日，皇后的梓宮移送去了鞏華城，與仁孝皇后同安於享殿內，宮裡總算平復下來，只是鈕祜祿庶妃還是病倒了，如今還在坤寧宮養病，不過已經有消息傳出來，等她誕下龍種，就會立刻封為貴妃。

　　婉昭的肚子已經開始有凸起的跡象了，這讓宜嬪等人很是高興，熬過了為皇后守靈那段日子，宜嬪更是差點要搬到元和殿跟自己妹妹同居一室，好親眼看著自己的外甥平安出生，最後還是被婉昭給勸了回去。

　　不過宜嬪還是叮囑了王嬤嬤跟木槿一定要好生看著婉昭，才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主殿。

　　另一邊廂，康熙就忙多了。皇后新喪三藩未除，他擔心會有人造謠說皇后病逝是天譴，是上天對他削三藩的懲罰，好在目前來看並沒有這樣的情況。

　　「皇上，郭常在那裡給送花生酥來了。」吳書來小聲稟告道。

　　「……送上來吧。」康熙差點就忘了這回事了，當初也只是因為保成天天念著，又嫌棄禦膳房做的沒有郭常在那兒做的好吃，才會叫她每隔五天給乾清宮送來，也算是解了保成的饞。這些天忙著皇后的喪事，康熙倒把這事兒忘在腦後了，卻不想郭常在自己還是記著的，等皇后梓宮移走後就給送來了。

　　「是。」吳書來很好地掩飾了心中的驚訝，他在皇上身邊伺候也有十餘年了，皇帝的口味他是最清楚的了，這樣甜膩的吃食絕對不是皇上喜歡的，今日是怎麼了？不過他這個做奴才的，只管照主子說的去做就是了。

　　康熙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小塊湊到鼻前嗅了嗅，濃鬱的花生香味撲鼻而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花生酥並不膩口，至少可以讓他不必擔心保成會蛀牙。

　　「行了，給太子送去吧，記得提醒他身邊的人看著不叫他多吃。」康熙又吃了一塊，才叫吳書來端下去，「去把內務府的總管給朕叫來。」

　　「是。」吳書來大概也知道為了何事，皇上念著烏雅貴人，大概是要問內務府確定封號的事情吧，不過看樣子只是要賞賜封號而已，晉封還是早了點，烏雅貴人出身不高，如今位居貴人也已經是皇上的恩寵了。

　　到了閏三月，康熙正式冊謚鈕祜祿氏為孝昭皇后。

　　婉昭披了件女披坐在廊下，看著元和殿裡含苞待放的桃花，手上不停重複著撫摸自己腹部的動作。鈕祜祿庶妃的孩子沒能保住，在前不久小產沒了，王嬤嬤等人怕此事影響到婉昭的心情，所以特意叫花房的人移栽了幾株桃樹來。

　　「小主，燕窩燉好了，趁熱用吧。」蓮心自打自己主子懷孕以後就更加謹慎了，一應吃食都是她跟木槿還有王嬤嬤看著做好再親自送過來，「這燕窩是血燕，內務府特地送來的，說是皇上吩咐叫給小主燉來吃的，可見皇上對小主有多貼心。」

　　「不過是一碗燕窩，你這都能看出門道來。」婉昭輕輕笑了笑。她知道所有人都擔心鈕祜祿庶妃小產的事情會影響到她，不過她除了表達一下同情以外，暫時還沒有其他什麼不好的想法。鈕祜祿庶妃比她小一歲，尚未發育完全就有孕，又適逢姐姐病逝正是傷心的時候，兩方刺激才會小產的。婉昭知道自己同樣年輕，但只要心態好，大概可以挽回一點劣勢吧。

　　「小主，吳公公來了。」木槿走到婉昭身邊說道。

　　「哦？」婉昭往木槿身後看了看，確實是康熙身邊的吳書來，便把手裡的碗遞給了蓮心。

　　「奴才給郭常在請安了。」吳書來道。

　　「吳諳達請起。」婉昭笑道，「今日諳達怎麼得空過來了？」

　　「恭喜小主呢，皇上親自給小主取了封號。」吳書來笑道，「這不，奴才給小主賀喜來了。」

　　從前婉昭的封號是自己姓氏的頭一個字，別人讀著總感覺不像是滿洲的姑娘家，如今換了新的封號，又是康熙親自取的，可見她是多得康熙的歡心了，從此以後後宮裡就沒了郭常在，而是多了一個淑常在了。

　　「『慮善從宜曰淑；溫仁鹹仰曰淑』，封號也好聽，可見皇上也是貼心你的。」宜嬪拍著婉昭的手笑道，「聽說烏雅貴人也得了一個封號，如今都該改口叫德貴人了。」

　　原來這個「德」字是這樣來的。婉昭點點頭，道：「那我也該給德貴人送一份賀禮才是，免得叫人家覺得我不懂規矩。」

　　「我早就幫你準備好了，你懷著身孕，別為了這些事兒費神費心。」宜嬪示意木槿端來安胎藥，「這是今兒的藥，趕緊喝了吧。」

　　婉昭如今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對這些苦得人頭皮都發麻的藥汁了，一口悶下去不費勁，連壓去苦澀味道的糖都不用吃一顆。

　　「看著你好我才放心，鈕祜祿庶妃那樣子……」

　　「娘娘！」宜嬪身邊的沐心很是失儀地跑了進來，「皇上冊封鈕祜祿庶妃為貴妃了！」

　　婉昭發誓，她確實見證了一個女子從溫婉變成狂怒的狀態，這回刺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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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心思

　　宜嬪自詡自己雖然容貌不是拔尖的，出身也只能算得上中上水準，但怎麼說也是在皇上身邊伺候多年的老人，以後該升位的肯定會升位的。可今天皇上一個決定，竟是要將鈕祜祿庶妃那個小丫頭片子越級立為貴妃，便是為皇上生下五子一女的榮嬪都還沒這個資格呢，偏偏那個小丫頭就有？！

　　婉昭看到宜嬪火冒三丈想要宰人的樣子，眉眼一轉抱著肚子就哼哼起來。

　　宜嬪一看也顧不上生氣了，連忙叫人去傳了太醫，又讓木槿跟王嬤嬤扶著婉昭去炕上躺下，嘴上埋怨道：「是不是你有饞嘴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那時候虧得我跟王嬤嬤發現得早，不然你這孩子就要保不住了，給我說說，都吃了什麼？」

　　婉昭吐吐舌，撒嬌道：「姐姐別冤枉我，那時候我也不知道孕婦是不能吃山楂糕的。」

　　那時是婉昭才剛有孕的時候，嘴饞得厲害，天天鬧著王嬤嬤要做好吃的，有一天天王嬤嬤去清點私庫，木槿給她的安胎藥看火，蓮心又被她攛掇著去禦花園給她採花做小吃，身邊只有幾個二等宮女伺候著。婉昭肚子餓得快，索性叫人備好糕點一邊看書一邊吃，卻不想不知是哪個宮女想要出人頭地還是怎樣，端來一碟沒有經廚房的人看過的山楂糕來，虧得那時候宜嬪來了瞧見，不然吃進肚子裡那對孕婦及孩子都是不好的。

　　「你還說呢，那時候都要把我嚇壞了。」宜嬪嗔了她一眼，「如今你嬌貴了，身邊的人就更要注意，要是讓我再發現他們出紕漏，就都給我關進慎刑司去！」

　　「姐姐別氣了，太醫來了。」婉昭見自己身邊伺候的人都哆嗦了一下，連忙道。

　　太醫姓林，擅長婦兒嬰科。隔著帕子替婉昭把完脈後，林太醫才道：「倒沒什麼大礙，小主身子不適可能是孩子在肚子裡生長的緣故。小主身體康健，只要放寬心情安心靜養就是了。」

　　「有勞太醫。」宜嬪適宜沐心將太醫送出去順便拿藥，轉過來對婉昭還有王嬤嬤跟木槿道，「這林太醫雖是漢人，但當初在奉天的時候也是受過咱們家恩典的，以後但凡有什麼事，你們都可以去找他。宮裡啊，得有個靠得住太醫才行。」

　　「奴婢省得。」王嬤嬤嚴肅地點點頭。

　　婉昭恍然大悟，怪不得山楂糕事件之後她的平安脈都是林太醫在診了，連平時吃的安胎藥都是經過林太醫之手的吧，果然是太醫院有人好辦事啊！

　　「哎，說起來我就不高興。」見婉昭沒事，宜嬪就念叨上，「方才的旨意咱們都聽見了，往後就得實打實地給鈕祜祿庶妃行貴妃之禮了。」

　　「姐姐別多想。」婉昭就怕宜嬪會鬧起來，畢竟郭絡羅家姑娘的脾氣是比爆竹還厲害的。

　　「我不多想，她出身比咱們都高，這我還是知道的，只是這越級太過，也不知道是皇上憐惜她還是有意讓大家孤立她了。」宜嬪不是愚蠢的女人，不然也做不到後來的後宮四大天王，冷靜過後細想也就明白，皇上大概是要給鈕祜祿家一個安撫吧。「貴妃之位又如何，也比不上你肚子裡的孩子金貴呢。」

　　「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生下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都無所謂的。」婉昭隱晦地透露出心聲，要是個男孩那就是老四了，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後摻和進皇位爭奪戰中，那都是德妃應該操心的才是啊！

　　婉昭不知道宜嬪有沒有聽出話裡的意思，反正宜嬪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笑得十分溫柔。

　　婉昭之前看清宮劇的時候常常看到某妃某妃給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做衣裳、布鞋、肚兜，感覺還是很溫馨的，便向王嬤嬤要求自己也要給肚子裡的孩子做一件小肚兜。王嬤嬤倒是沒有反對，只是在一邊盯著不許自家小主自己動剪子，連布料、絲線都是蓮心裁好，她唯一能動的就是繡花。

　　給孩子做肚兜的布料不是最名貴的，卻一定要足夠柔軟，才會不刺激到嬰兒嬌嫩的皮膚。婉昭對蓮心喜歡紅配綠的選擇已經無語了，直接掠過綠色挑了粉色，跟紅色的底色倒也配，把絲線遞給王嬤嬤讓她用針把線穿上，婉昭慢慢地描著花樣。

　　「主子怎麼在繡芙蓉花呢？」蓮心看了婉昭描的花樣，「這可是給女孩子的呀。」

　　「芙蓉花挺好看的，我喜歡就行了。」婉昭道，「要是連自己額娘親手做的肚兜都不喜歡，那就不是我的孩子了。」

　　王嬤嬤把準備好的針線給在一旁的繡笸裡，笑著道：「小主不可以繡太久，仔細上了眼睛，奴婢去給小主燉雞湯，蓮心留下來伺候小主。」

　　「嬤嬤去吧。」婉昭抬頭笑了笑，拿起針線對著花樣認真地比著，沒一會兒就忘了時間。

　　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見蓮心站在一旁惴惴不安。婉昭抬起頭，見到康熙大爺很有興致地翻著她從前留在桌子上的一本話本——當然不可能是情情愛愛，只是普通的民俗小說，跟《山海經》有些相似。

　　「皇上來了。」婉昭橫了一眼不給她半點提示的蓮心，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就要蹲下。

　　「你懷著身孕別行禮了，起來坐著吧。」

　　婉昭覺得康熙雖然沒有表露太多的神情，但他眉角放鬆語調輕，心情應該是不錯的吧，索性就輕輕福身謝過康熙的體諒，靠著軟枕坐下。

　　「聽佟貴妃說你前幾日傳召了太醫，是有什麼事嗎？」甫一坐好，康熙就問道。他子女緣淺，如今穩穩當當站著的兒子才兩個，三阿哥還是個一歲的奶娃娃也不知道能不能長成，活下來的女兒更是只有一個，自然要看重後宮有孕嬪妃的肚子，只可惜鈕祜祿氏不爭氣，現在就剩下德貴人跟眼前的淑常在了。

　　「沒什麼事，不過是肚子猛地抽了一下，是姐姐擔心奴婢才去叫的太醫。」婉昭打算以不變應萬變，乖巧回答了康熙大爺每個問題就好了。

　　「沒事就好，太后整天跟朕嘮叨你了。」康熙滿意地點點頭，這個淑常在長得好看性子也好，只可惜她有個長姐為嬪，自己也不好升她的位分，如果到時候生下了一個阿哥，也是要抱給別人養的。

　　想到抱養一事，康熙就想起自己的表妹佟貴妃的話。佟貴妃伺候他好些年了，至今也沒有生育，便想著抱養德貴人或者淑常在的孩子。當然，佟貴妃更想要德貴人的，畢竟德貴人是個包衣出身，身份自然好拿捏。如果是抱走淑常在的，只怕就要跟郭絡羅家兩個妃嬪鬧翻臉了。只是她沒有跟康熙明說，只是提了一下就是了。

　　按照出身，淑常在的孩子大概更有資格在貴妃身邊榮養，只是宜嬪跟郭絡羅家的意思他又不是不知道，怎麼會允許孩子抱去給佟貴妃呢……康熙想得入神，婉昭卻不敢走神，只是低著頭掰著自己的手指，自從有孕以後，一切胭脂水粉都被禁用，連染指甲的鳳仙花汁都被束之高閣。不過婉昭很滿意這雙手，十指不沾陽春水養出來的就是好看。

　　「小主，您的雞……奴婢給皇上請安！」王嬤嬤端著燉盅走進來，見到康熙後明顯一怔，連忙跪下，手上的湯盅卻還是穩穩的。

　　「起來吧。」被打斷思緒的康熙微微皺了皺眉，見王嬤嬤手上捧著燉湯，便知那是給婉昭補身子的，才緩了臉色，「朕還要去看德貴人，你好生歇著吧。」

　　「是，奴婢恭送皇上。」婉昭讓蓮心扶著下了炕，柔聲道。

　　看著康熙走了出去婉昭才狠狠鬆口氣，道：「方才真是嚇到我了，皇上怎麼突然間就來了呢？你也是的，怎麼不給我提示一下？」後半句明顯是跟蓮心說的。

　　「皇上不許奴婢驚動小主。」蓮心委屈地扁扁嘴，

　　「也罷，皇上來看一下小主，才證明小主聖寵優渥呢。」王嬤嬤安撫道，「雞湯已經燉好了，小主趁熱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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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早產

　　天氣漸漸熱起來，婉昭的肚子就像被打氣筒打滿氣一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脹起來，身上的衣裳也換成輕薄透氣的衣料。因著懷孕，婉昭元和殿的份例已經是按貴人的份例供給的，再加上宜嬪時不時讓人送來上好的東西，這個夏天婉昭倒過得挺舒服的。

　　「這才剛剛入夏，天氣就這麼熱了，你自個兒更要注意一點，冷的冰的東西不許多吃，瓜果也不能用冰鎮的，拿水泡著添些涼氣也就罷了。」宜嬪溫柔地看著婉昭的肚子，「算起來也有六個月了，等到了八個月的時候我就稟明皇上讓額娘進宮照顧你，到底有娘家的人在才安心呢。」

　　「姐姐說得是。」婉昭咬了一口蘋果，「如今我愈發懶得動彈了，偏生嬤嬤還不許我再動針黹，先前有一本我正看著的話本也不知道丟哪裡去了，都要把我悶壞了。」

　　「你就消停一下，不然教壞了肚子裡的孩子，往後像你這樣活潑過頭那可就糟了。」宜嬪取笑道。

　　「像我這樣多好，活潑一些才可愛呢。」隨著時間的推移，婉昭很明顯地感覺到了孩子在肚子裡成長的軌跡，每一次胎動每一次小腿抽筋，都是這個孩子在她身體裡發育的徵兆，四個月以後，孩子就會出生了。

　　「你就是貧嘴。」宜嬪點了點婉昭的鼻子笑道。

　　這時沐心走了進來，低聲道：「主子，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主子趕緊回去準備吧。」

　　宜嬪與婉昭坐得近，，沐心的話婉昭自然聽到了，便道：「姐姐快回去吧，耽誤了時間可不好，我這兒有王嬤嬤她們看著呢。」

　　宜嬪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王嬤嬤一番，才帶著沐心回了翊坤宮主殿。婉昭叫蓮心把她的晚餐端上來，有滋有味地吃著。孩子越大，需要的營養就越多，婉昭現在除了早中晚三頓以外，還要吃海量的點心跟燉湯，好在她也知道只吃不運動對她自己還有孩子都不好，不然肯定要吃成個大胖妹的。

　　「小主用完膳以後就到廊下走走吧，消消食再去小憩一下。」木槿端來涼白開讓婉昭漱口，再遞來帕子讓她擦去水漬，「廚房那裡已經燉下了燕窩，小主睡醒以後就可以用了。」

　　「好。」婉昭撐著桌角慢慢站起來，她還是有些不適應西瓜肚，平衡感還是要慢慢找回來才行。一邊的蓮心倒是有些擔心著急，連連伸出手扶住她，嘴裡還一直喊著「小主小心」。

　　「我知道要小心，你別這麼緊張，這會害得我也很緊張的。」婉昭一邊用左手撐著腰一邊笑道。外頭實在是太熱了，婉昭肯定是不能到院子裡頭走動的；又兼之現在懷孕不能用太冰的東西，所以她只能在廊下遮陰的地方散散步，也算是運動一下了。

　　「德貴人跟淑常在身子還好嗎？」康熙邊拿著筆在奏摺上朱批，邊向一邊的吳書來問道。

　　「一切都好，太醫說兩位小主都身子康健，奴才已經按皇上的吩咐讓人去太醫院把這一個月的診案給拿了回來。」吳書來道。

　　「嗯，等一下呈上來。」康熙有點疲憊地揉了揉眉間。三藩戰事一直沒有結束，打打停停的人心都要渙散了。七月以後南方就下過兩場雨，京城裡也是乾旱得很，如果再這樣下去只怕是要鬧旱災了，國庫也有可能支撐不下去。

　　吳書來看著自己的主子一臉疲倦，心知自己不能多勸什麼，只能叫茶水房的人給送來一些提神的香茶還有充飢的小點心來，又道：「主子先吃些東西吧，太子爺也該回來了，等一下就要來給皇上請安呢。」

　　康熙這才丟下筆抿了一口熱茶，他眼睛隨處一掃，見自己的桌案上居然放了一本跟國家大事無關緊要的書籍，便拿過來隨手翻開——竟是他那日去看淑常在時從她那兒帶回來的話本。他還記得那個小妮子見到他時吃驚的表情，生動活潑得不像是一個大家閨秀，不過看著宜嬪的樣子，大概郭絡羅家的女孩子大抵都這樣吧。

　　「讓佟貴妃仔細看著，如今日頭毒天氣熱，送往元和殿跟永和宮的冰都要多加兩成，瓜果也得多加三成。」康熙道。他的子嗣不多，這兩個孩子無論如何都要平安出世的，保清跟保成是他唯二還站著的兒子了，老三還在外臣家養著，一歲多兩歲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養活。

　　「奴才知道。」吳書來躬身道。

　　「太子那兒你也記得多準備好消暑的事物，讓他身邊伺候的人好生照顧著，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那兒也得多看著，今天夏天如果太熱的話就讓人奉著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妃嬪去暢春園避暑。」康熙對照顧自己成長的太皇太后是十分敬重的，皇太后作為他的嫡母他也是敬愛有加。

　　「皇上，皇上！」吳書來的徒弟李四得匆匆走進來，「皇上，不好了！德貴人跟淑常在要生產了！」

　　「什麼？！」康熙一把站了起來，衝撞力把桌上的鎮紙、茶盅都撞移了位置，「怎麼回事？！」

　　「奴才也不清楚，只聽說在去給太皇太后請安的路上滑倒了，從轎輦下掉了下來。」李四得回道。

　　康熙一把推開吳書來跟李四得，疾步衝了出去。

　　婉昭只覺得肚子疼得厲害，鮮血混著羊水不斷留下來，浸濕了身下的衣裳，她的額頭滿是冷汗，疼得淚水直掉，臉上的妝容已經全部花掉了。德貴人的轎夫滑了腳摔成一團，可憐旁邊她的轎夫受到牽連也崴了腳，她才會和孩子跟著受罪。

　　「小主堅持住，太醫馬上就來了！」饒是王嬤嬤這樣穩重的老人也慌了，只能握住婉昭的手不停地安慰道，「接生嬤嬤已經來了，奴婢先給小主換身衣裳。木槿，去叫人燒熱水；蓮心，去準備寫粥品！」

　　「是！」木槿跟蓮心連忙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從轎輦上摔了下來！太醫呢，怎麼還不來？！」宜嬪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臉上又怒又心疼，她的妹妹還沒過十七的生辰，肚子裡的孩子才七個月，萬一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好？！

　　「主子別急，先去看看小主吧。」沐心扶著宜嬪走進去。

　　婉昭臉色蒼白地躺在那裡，滿臉是汗，身下的被褥已經被汗水跟血液浸濕，宜嬪顧不得什麼忌諱，連忙上前幾步握住婉昭的手，眼眶裡慢慢溢出淚水。

　　「姐姐，我疼……」見到熟悉的人，婉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脆弱哭了出來，「我怕……」

　　「別怕，姐姐陪著你。」宜嬪拿出汗巾給婉昭擦了擦汗，「姐姐陪著你……」

　　說是陪著，宜嬪還是被人給請了出去。太皇太后、皇太后的人都在外面候著了，康熙的聖駕也已經從永和宮趕過來，這一點讓宜嬪十分滿意，畢竟都是那個德貴人害的，不然自己妹妹怎麼會奄奄一息地躺在產房裡！

　　「給宜嬪娘娘請安。」林太醫道，「小主動了胎氣，是一定要生產了，所幸小主身子健康，這胎順產應該不是大問題。」

　　「那就好。」宜嬪舒了一口氣。

　　婉昭從昏睡中醒過來，整個身子就像被人又搓又踩一樣酸痛得很，身上雖然乾爽但還是有些不舒服地違和感。她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肚子，發現弧度已經平了，連忙強撐著要坐起來。

　　「小主醒了。」一直守在一邊的木槿一臉「感謝上蒼」的表情，「奴婢叫人給小主端些吃食來。」

　　「慢著……」婉昭覺得自己的喉嚨幹竭得很，但有些事情還是得問清楚的好，「孩子呢？」

　　「乳母抱去餵奶了。」木槿連忙倒了一杯溫水服侍婉昭喝下，「恭喜小主，是個公主呢，太醫給瞧過了，說只要好生將養著，將來跟足月生的孩子肯定沒什麼兩樣的。」

　　婉昭一口氣把整杯水喝完，聽到木槿的話後才笑著點點頭，又問道：「德貴人呢？」

　　「……德貴人給皇上生了個阿哥。」木槿怕婉昭不高興，語調放得很輕。

　　「哦。」婉昭點點頭，歷史的不可逆性啊。這樣也好，雖然她不能把公主養在身邊，但絕對不會有人跟她搶了，只要康熙把孩子交給宜嬪，那就跟就給自己養沒什麼兩樣了，「等一下記得把孩子給我抱來。」

　　「是。」木槿見婉昭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糾結著要不要把「德貴人傷了底子以後不能生育」的消息告訴自家小主，後來又想著自己小主對這些事兒向來不上心，索性就先別說出來了，畢竟自家小主身子最要緊，她還得去給自家小主端雞粥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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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晉為貴人

　　婉昭底子好，在床上躺了一天身子就沒那麼疼了。她抱著繈褓不斷地打量著，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的女兒長得確實好看，至少沒有遺傳到康熙大爺那雙細長的丹鳳眼，而是遺傳了婉昭自己的杏眼，還有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可愛得很啊！

　　「小主擦擦臉吧。」蓮心遞來一條絲帕，「公主也該叫乳母抱下去了，小主也要用膳了。」

　　「嗯。」婉昭有些戀戀不捨地摸了摸自己女兒的小臉蛋，「我跟德貴人早產的事情，皇上已經叫人查出來了嗎？」

　　「是有些眉目了，只是聽說事關三藩奸細，皇上不叫奴婢們隨意嚼舌根。」蓮心回道，「聽說內務府換了一批官員，還打死了不少在各宮殿伺候的包衣，皇上也生了大氣，把自己關在乾清宮好些天了。」

　　三藩？內奸？包衣奴才？婉昭有點摸不著頭腦，抿了一口溫水才道：「你的意思是，宮裡有跟吳三桂等人聯繫的內奸，而且還買通了一些包衣奴才在宮裡興風作浪，這才害得我跟德貴人？」

　　「大約也就是這個意思，好在此次事件查明得快，皇上風行雷厲地處置了一大批人，聽說已經把那些個人都抓進刑部大牢裡去了。」蓮心端來鯽魚湯，「小主放寬心就是，皇上不會允許有人謀害皇嗣的。」

　　原來皇宮也有不安定的因素啊。婉昭喝了兩口鯽魚湯便不要了，要知道她最討厭的就是魚湯的腥味，就算放再多的薑蔥辟腥，她還是能喝出來。而且這天氣太熱了，喝熱湯只會出汗，她這個坐月子的人又不能洗澡，悶了一身反而更臭。

　　「我再睡一會兒，你下去吧。」婉昭道，「屋裡還是有些熱，叫人再端兩個冰盆上來吧，公主那兒也注意防熱，但冰的用量就要仔細點了。」

　　「是。」

　　等完找出了月子抱著小公主去給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請安時，已經是九月初了。巧合的是，今天也是德貴人帶著孩子來給兩位後宮最大牌女人請安問好的日子——康熙正忙著處理前朝的事情，德貴人的阿哥抱給誰養還不能確定。

　　比起婉昭的女兒，無疑德貴人的阿哥更得在座女人的注意。婉昭也不惱，明顯這場見面就是讓孩子出來晃一晃而已，叫人把孩子抱給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瞧過以後，就讓乳母抱去後殿了。她可不願意為了滿足這些女人窺探的願望而讓自己的女兒受罪，這麼熱的天還混著胭脂水粉的味道，她女兒肯定受不住的。

　　「妹妹的身子可好了？」德貴人也叫人把孩子抱下去，才轉過頭來笑著跟婉昭寒暄，「那日事出突然，我跟妹妹一樣一直坐月子不得見人，想跟妹妹說聲抱歉也得等到今日才行，連累了妹妹，讓我內疚不安了許久，好在公主跟妹妹都沒事。」

　　「都已經過去了，再提也沒什麼意思了。」開什麼玩笑，內疚能彌補個什麼？說什麼抱歉的，有本事你就等到我元和殿說呀，在太皇太后面前說這樣的話，不就是存心讓我一定原諒你麼？怨不得婉昭這樣心理陰暗，德貴人現在是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得意洋洋的小模樣，看得婉昭就牙癢癢。

　　德貴人現在確實有些小得意，畢竟自己生的是個兒子而淑常在生的只是個公主，可是一想到自己以後大概不能生育，她又有些暗自神傷和惴惴不安，不過按著皇上透露的意思，此番生育以後大概就要升她為嬪了吧？這樣她就能親自撫養自己的孩子了，只要孩子在她身邊，她就不算沒有後路。

　　皇太后大概是沒聽出什麼，太皇太后倒是微微皺起了眉，她對德貴人向來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覺得她好歹也是服侍了兒子孫子幾年的人了，可現在一生下個阿哥就開始有耀武揚威的念頭，想想就覺得小家子氣，只是自己孫子喜歡她，太皇太后也不好說什麼，只道：「你們兩個都吃了不少苦頭，身子還得好生將養才是。」

　　「是。」婉昭起身謝過太皇太后的關懷，「奴婢謝過太皇太后賞的人參。」

　　太皇太后滿意地點點頭，到底是郭絡羅家的女孩，比包衣出身的那些更大方懂事。

　　給兩位至高無上的女人請安後五天，旨意就下來了。德貴人所出的阿哥抱去給佟貴妃養，婉昭的所出的皇六女則跟她自己想的一樣交給了宜嬪，這也讓婉昭鬆了一口氣。同在翊坤宮內，她以後看望女兒也就更方便了。

　　宜嬪倒有些陽奉陰違的樣子，畢竟是自己妹妹經歷千辛萬苦才生下來的孩子，她怎麼會這麼直接就抱過來呢？所以孩子一個月裡頭有一半的時間還是跟婉昭過的，康熙大爺在這件事上倒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

　　比起鬆了一口氣的婉昭，德貴人就是欲哭無淚。皇帝晉封的聖旨未下，孩子就要抱去給佟貴妃，將來就算她做了一宮之主，孩子只怕也是要不回來了。她的身子有虧，以後不能生育，皇上對她的寵愛難免會減少，以後她要怎麼過，而且她還不能抗旨，還得笑瞇瞇地「謝主隆恩」，轉身哭了一場把孩子給送走。

　　「咱們的小六長得真好！」宜嬪拿著撥浪鼓逗弄著小六，「眼睛圓滾滾的，小手小腳也強壯有力，看著呀就叫人放心。」

　　「多虧了林太醫還有幾位嬤嬤呢，我已經叫人賞了銀錢，也算是謝過他們勞苦功高了。」婉昭現在已經可以很熟練地把孩子抱住了，她不怎麼喜歡嬤嬤們把孩子用繈褓包得緊緊的樣子，這麼熱的天氣要悶出痱子那可不是好玩的。婉昭在宜嬪這裡的時候索性就把孩子的手腳都放開，給她穿一條開襠褲，裹著柔軟通氣的小尿布，抱在懷裡輕輕搖著。

　　「聽說了嗎？德貴人病了。」宜嬪叫人把孩子抱去餵奶，才放下手中的撥浪鼓道。

　　「病了就病了唄，姐姐說來做什麼呢？」婉昭也略有耳聞，大概是傷心過頭才會病倒的吧，「她的孩子剛剛抱去佟貴妃那兒，她能不難過嗎？再者她那身子……」

　　「就是因為小阿哥抱過去了，她知道自己大概是要不回來了，便叫人尋了些養身偏方一日不落地服著，大概是吃錯了什麼東西這才病倒的。」宜嬪笑道，「從前聽聞皇上有意封她為嬪，可現在一點音訊也沒有，估計她也急了，想著這樣做指不定能養好身子再給皇上添上一兒半女呢。」

　　「那也不該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吧。」婉昭搖了搖頭，「她這是糊塗了。」

　　「給宜主子，給小主請安。」木槿進來道，「鍾粹宮那兒傳來消息，說納喇貴人有孕三個月了。」貴人納喇氏，監生常保素之女，跟宜嬪是同一批入宮的，只是她們住的地方離得遠，談不上有什麼交情就是了。

　　「知道了。」宜嬪抓緊了手中的帕子，「沐心，去準備賀禮吧。」

　　婉昭見宜嬪眼底似乎有水光氾濫，便叫木槿也回去準備賀禮，自己則坐到宜嬪身邊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慰。

　　宜嬪看著婉昭，突然輕輕一笑，臉上滿是酸澀。

　　「看著姐姐這樣，我心裡就難過。」婉昭把小六留在宜嬪那邊，算是轉移她的注意力不叫她再想納喇貴人有孕的事情，「姐姐身子明明很健康的，怎麼就是不能懷上呢？」連她這個平日都不怎麼被召幸的常在都走運懷上了，宜嬪聖寵優渥，但一直沒有喜訊傳開，真不正常。

　　「小主別想那麼多了，仔細傷身。」王嬤嬤勸道，「宜主子大概就是想太多了，一直不能放寬心，才於兒女情分上無緣的，小主平日多跟宜主子說說話勸慰一下吧。」

　　「也只能這樣了。」婉昭摸了摸自己還有一點點肉的小肚子，「嬤嬤，去傳膳吧。」

　　「是。」

　　婉昭坐到梳妝鏡前打量著自己。懷孕時候的小黃斑已經消退了，臉上多了幾分女人的嫵媚，再也不像一年前那樣有些稚嫩，她才十七歲就已經是一個姑娘的媽了，想想就覺得好速度；可惜老公不是她一個人的，兩人之間還沒有愛情可言。後宮裡的女人都是為兒子為爭寵而活的，婉昭可不想變成這樣。康熙大爺對她好她受著就是了，如果是忘記了她，她就安安穩穩守著自己的孩子過日子。

　　不過第二天，康熙就表明了自己的存在感：晉封婉昭為淑貴人。

　　封了貴人以後，年例俸祿什麼的都比常在時多上一倍，首飾珠寶也要添上一筆，婉昭自己帶進宮來的某些綢緞也派得上用場。最重要的是，除了兩位貴妃、七個嬪位還有赫捨裡庶妃之外，婉昭終於跟其他女人平起平坐，那些個常在答應見了她都得問安行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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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姐姐，恭喜！

　　康熙其實是想同時晉德貴人為德嬪，婉昭為淑貴人的，只是當他詢問太皇太后意見時，卻遭到太皇太后的反對。對於自己的老祖宗，康熙是尊敬有加，當下便耐著性子傾聽自己祖母的教誨。

　　「按理說皇上要晉封她們，哀家也是願意的，畢竟她們都遭了罪卻也平安誕下皇家血脈。只是皇上想想，德貴人出身包衣正藍旗，皇上以納她進後宮的時候就立刻封了貴人；淑常在是滿洲鑲黃旗，可皇上也只是封她為常在，比德貴人還矮上一頭呢。雖說德貴人給皇上生了個阿哥而淑常在只生下了個皇女，但皇上還是得考慮滿洲家族的面子才是呀。」太皇太后苦口婆心地道，「淑常在是非選秀途徑進宮的，本來就為了低調而委屈了她，難道皇上還要一個包衣出身的一直壓在她頭上？」

　　康熙畢竟不是乾隆那樣的人，對包衣奴才出身的烏雅氏雖然寵愛，但絕不會為了她罔顧滿蒙漢八旗女子的面子，更重要的是他的老祖宗出面勸說了，康熙也不好逆自己祖母的意思，便將晉封德貴人為德嬪的念頭壓了下來。

　　「你如果憐惜她，就多去永和宮看看她，畢竟她也……」太皇太后歎了口氣，「小阿哥抱去給了佟貴妃，那就讓佟貴妃好生養著，到底是早產的孩子，哀家看著就覺得心疼。只是你記著，無論佟貴妃如何求你，這孩子都得記在德貴人名下，不能亂了規矩。」

　　「孫兒知道。」康熙點點頭。

　　「那就好。」作為經歷了大清三朝的女人，太皇太后明顯不喜歡佟家如今將要一手遮天的氣勢，從前她們博爾濟吉特氏也只是在後宮稱霸而已，如今佟家卻是前朝後宮都是聖寵優渥，於皇帝而言，娘族如此盛行不是好事啊，如今佟貴妃手上還有一子，到時候如果佟家有了什麼不好的心思，那可就糟了。

　　「哀家許久沒見保成了，你今晚帶他過來，咱們一起用膳吧。」太皇太后又打出親情牌，「當初仁孝為了保成受了多大的苦，你為了保成有付出多少心血，你自己都記得，保成沒了額娘，哀家這個烏庫瑪嬤自然要稀罕著他。」

　　「孫子哪裡不愛惜保成呢。」回憶起那些年與仁孝皇后一起生活的日子，康熙也是很有感慨，「保成是儲君，是將來大清的主人，孫子自然得嚴格教育，索性保成天資卓越，倒也不辜負孫子的期望了。」

　　當年冊封一歲半的保成為太子，一半是因為三藩之際需要有人出面暗示大清江山代代有人，二來也是希望皇帝有個寄託別再為仁孝的離世而傷心，但太皇太后對這個曾孫子也是真心喜歡的，長得像玄燁，功課也好，乖巧又聽話。

　　內務府送來的東西裡，婉昭最喜歡的就是那套嵌貓睛石鏤空鎏金護甲，可惜小六最近喜歡抓著別人的手指自娛自樂地玩，婉昭也不能把護甲套在手上，萬一劃到小六的臉上那可就不好了。

　　在小六滿三個月的時候，婉昭第一次見到了郭絡羅夫人覺羅氏，那是個保養得極好的女子，年過四十看著跟三十五、六歲也沒多大區別，可以看出宜嬪跟婉昭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她的痕跡。見到了自己寶貝女兒，饒是性子爽朗的覺羅氏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額娘這是做什麼，好好地怎麼就哭了呢？」婉昭微笑著道，她面對覺羅氏時還是有些不安，畢竟她是佔了郭絡羅•婉昭的身子，在覺羅氏面前總有一種鳩佔鵲巢的感覺。

　　覺羅氏倒沒察覺出什麼來，只當自己的女兒是當了人家額娘以後變成熟了，便抽出絲帕擦了擦眼角才笑道：「奴婢這是高興，看著小主跟宜嬪娘娘身子都好，奴婢就安心了。」

　　婉昭不喜歡覺羅氏自稱「奴婢」，畢竟這是生母，聽著也就覺得彆扭：「額娘還是別叫自個兒『奴婢』吧，女兒聽了覺得怪不舒服的。在元和殿這兒，額娘就像在家裡一樣便是了，左右王嬤嬤跟蓮心都是老人了。」

　　「才剛想稱讚小主越發成熟了，不想這幾句話就把從前稚氣的一面給表露出來。」覺羅氏寵溺地笑道，「宮裡有宮裡的規矩，奴婢不能擅自妄為，要是傳出去的話，別人會說小主娘家的人不懂事的。」

　　婉昭皺了皺鼻子，撇撇嘴繼續撒嬌：「額娘總愛對我說教，可偏偏對著姐姐卻是極好的，女兒可是要吃醋了喲。」

　　「你這丫頭……」覺羅氏輕笑了一聲，「看著小主平安誕下皇女，奴婢心就安定了，先前在宮外也不能隨意打聽後宮的事情，想著小主早產，奴婢心裡就一直糾結著，擔心小主跟龍種會出什麼事兒，如今看來還是佛祖保佑呢。」

　　「也是林太醫醫術高明。」婉昭點點頭，「小六在後邊睡著呢，不然一定抱出來給額娘瞧瞧，姐姐說小六的眼睛長得跟我很像呢！」

　　「這回沒有緣見，還是有下一回的。」覺羅氏道，「奴婢這回進宮，一來是看看宜嬪娘娘跟小主，二來也是要告訴你們一些事情的。」

　　婉昭見覺羅氏一臉嚴肅的樣子，自己也正經危坐起來，嚴肅地道：「額娘請說。」

　　「京城裡已經開始出現天花了！」覺羅氏抿了抿唇道，「雖說一時半刻還傳不進宮裡來，但小主還是得時刻準備著才是，你與宜嬪娘娘小時候是長過天花的，倒也不大緊；只是皇女還小，要是不小心沾染上了，只怕就要出大事了，往後小主這兒的吃食用度都得格外小心才是。」

　　天花？！婉昭心裡驚波駭浪，這放在現代一個疫苗就搞定的病，在清朝可是很容易就要人命的！婉昭皺著眉，問道：「宮外已經很嚴重了嗎？」

　　「倒不是十分嚴重，只是有備無患才好。」覺羅氏道，「畢竟這病能夠輕易就要人性命的，估計已經有人上報給了皇上了。皇女養在宜嬪娘娘跟小主這兒，所以兩處地方都要注意清潔；皇女用的衣物都得用沸水漿洗，經太陽暴曬方可收起來。」

　　「額娘說得是，我還得叫林太醫每隔三天來給小六把平安脈，這樣才能安心。」婉昭心裡盤算著，準備跟宜嬪再商量一下如何預防。

　　正如覺羅氏所言，天花開始在京城蔓延開來。除了尋常的避痘工作以外，婉昭也十分注重元和殿的衛生情況，便是小六玩的布娃娃，那也要在太陽底下暴曬一個時辰才肯收進來，宮裡面也開始了有條不紊的防疫工作。可儘管如此，宮裡還是有人遭殃了，而且那人還是康熙最寶貝的兒子，太子爺。

　　十一月的一個夜裡，伺候太子的嬤嬤發現太子出痘，康熙為了陪伴太子渡過難關，甚至在三藩緊要關頭罷朝十二天，留在毓慶宮陪著太子一起過。

　　婉昭能夠明顯感覺到宮裡氣氛的變化，太皇太后與皇太后自然就不必說了，對著太子肯定也是關懷備至的，可惠嬪的反應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她表現出來複雜的焦慮混合著點點欣喜的情緒，讓婉昭很是不喜歡——人家小太子還在裡面生死搏鬥呢，你就在想著自己兒子上位的事情了麼？

　　如果惠嬪知道婉昭這樣腹謗她，她肯定要喊冤的，她只是擔心這天花會傳染到自己兒子身上，又慶幸不是自己兒子受罪，才不是在想什麼讓保清上位的事情呢，現在大阿哥保清才七歲，太子又有皇上、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三尊大佛罩著，她是傻了才會這樣想。

　　不過很快婉昭就把視線從惠嬪身上轉移開來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姐姐最近情況有些不對，到了十一月以後，宜嬪就經常吃不下飯，對著油膩膩但一點味道都沒有的菜餚更是沒胃口，如今最喜歡的就是酸筍鴨湯。回想起自己有孕時的狀況，又對比一下宜嬪如今的情況，婉昭肯定她姐姐是有了！

　　傳了林太醫一瞧，果真是有了，而且接近兩個月了。宜嬪的臉色如同剛剛盛開鮮艷欲滴的玫瑰花一樣，整個人都透露出幸福的氣息，只是她念著太子還在病中，只低調地傳信給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知道便是，康熙那兒也只是告知了吳書來，藉口當然是「不願皇上為此事分心」了。

　　在康熙心裡，其他三個兒子估計也比不上他的保成，所以宜嬪此番作為很是得他心，等著太子熬過天花病癒以後，康熙便難得地賞了宜嬪一大堆東西，連帶著最近一直照顧宜嬪的婉昭也分了不少。婉昭默默唾棄了康熙一番，又拿著康熙賞賜的老坑端硯細細把玩——這樣的好東西，等以後小六學寫字的時候就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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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相處

　　太子病癒後，後宮的氣氛才鬆快起來。皇上陪著太子養病的日子裡，沒有一個妃嬪敢說說笑笑嘻嘻哈哈的，唯恐見罪於宮裡的幾位重量級人物。康熙跟太皇太后平日威嚴頗高也就罷了，皇太后發起怒來也是不容小覷的，君不見庶妃張氏跟易貴人就因為在皇太后面前說錯了半個字，就被皇太后禁足罰抄宮規。

　　「鬧騰了小半個月，總算安靜了。」宜嬪咬了一口酸辣可口脆度適中的酸黃瓜，「明知道皇上的注意力都擱到太子那兒去了，這些人還不安分，也不知道圖個什麼？」

　　「她們圖個什麼姐姐會不知道嗎，姐姐這是拐彎抹角罵她們蠢吧。」婉昭端起一盞冰糖百合馬蹄羹津津有味地品嚐著，「不過想想也對，那些個女人在背後議論太子熬不過去，不這是戳中了皇上心中所擔憂的麼，被責罰也是無可避免的。」

　　「皇上擔心太子那是自然的，」宜嬪錘了錘自己有點酸軟的腰，坐久了有點累，「今天小六還跟著你吧，我這兒還不太方便，」——剛滿三個月的肚子還得再養一養，「雖說宮裡的天花疫情開始減退，但咱們還是得注意一點才是。」

　　「我知道的，姐姐好生養胎才好。」婉昭見天色不早，便起身離開了。

　　小六躺在鋪著柔軟的被子的炕上，雙手要穩不穩地抓著一隻布老虎撕扯著，見到婉昭走進來，她眼睛轉了轉，對婉昭露了個無齒的笑容，臉上肉嘟嘟的，卻還可以見到深深的酒窩。婉昭抱起她，見她穿得暖暖的，尿布也很乾爽，便對照顧小六的嬤嬤們讚賞了一通，賞了冬日做衣物的布料便打發她們離開了。

　　「小主，皇上要過來了。」木槿走進來稟報道。

　　婉昭愣了愣，便要把小六交給木槿，卻不想小六抓住她的衣袖不放，她無法，只好抱著孩子出去接駕。

　　康熙看著瘦了一點，大概是陪著太子的時候日夜茶飯不思所致，他看見小六時明顯怔了怔，但很快就回過神來，溫和地叫起婉昭，又接過小六放在自己懷裡。滿人講究「抱孫不抱子」，不過小六是個女兒，倒可以不遵從這樣的講究。

　　起初婉昭還是擔心小六不熟悉康熙，會在康熙懷裡哭鬧，不過這孩子看著有點自來熟，雖然沒跟抱著自己的人打過照面，但還是乖巧地窩在康熙懷裡，手裡還拿著布老虎自顧自地玩起來。

　　「皇上看著清減了。」婉昭叫木槿熱了杯羊奶來，「太醫說喝羊奶對身子好，皇上也喝一杯吧，咱們小六平日裡也偶爾會喝一點的。」當然，婉昭也喜歡羊奶的味道，前世的時候婉昭就是個喜歡喝羊奶的人，一點也沒覺得有膻味。

　　像是母女心有靈犀那般，小六在婉昭話音剛落時就抬起頭「啊」了一聲，像是在回應婉昭說的話那般。康熙被自己這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女兒給逗樂了，解下腰間的玉珮湊到小六眼前逗她玩。

　　婉昭不禁黑線了。

　　喝過熱乎乎的羊奶，婉昭便叫乳母把小六抱下去哄她睡覺，而康熙則老神在在地吃著點心，看樣子是要留下來。外頭天還亮著，估計滾床單大概也不是這時候，婉昭只好挨著炕坐下，盤算著應該說些什麼。

　　「你這兒的東西味兒不錯。」康熙咬下最後一塊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怪不得保成日日念著你這兒的花生酥，連出花的時候都還嚷著要吃。」

　　婉昭眨巴了一下眼睛，她記得廚房自從宮裡天花流行時就不再向乾清宮送去糕點糖果了，難不成小太子一直記著？她想了想，道：「小孩子總是愛吃些香甜的東西，不過太甜膩了對牙齒不好，如今王嬤嬤也不許奴婢多吃呢，說怕奴婢不能做個好榜樣給小六看。」

　　康熙失笑，他把婉昭納進宮前就遣人調查過，她可是一個很嬌氣的女孩子，說白了就是脾氣有點驕傲。可真的收進宮來了，他又發現這個女孩子其實就是嬌憨了點，活潑了點，倒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唯一發脾氣的時候大概就是跟那貴人嗆聲那一回了。

　　說實在的，康熙自己其實並不大喜歡後宮妃嬪接近太子，畢竟太子還小，萬一這些女人並非出自本意而是為了巴結他才討好太子的話，那對太子來講未必是好事。但是婉昭卻不同，她見過太子一面之後便再也未繼續接觸，郭絡羅家也並沒有因此而做什麼打算，倒讓康熙放心。當然，康熙是不會再允許妃嬪接觸太子了。

　　「聽說這些天都是你在照顧宜嬪，很好。」康熙又想起了被自己冷落好一段時間的宜嬪，便道，「朕這些天忙著前朝跟太子的事，倒是冷落她了。」

　　「姐姐是個明白人，皇上為了諸多事情廢寢忘食，不是更辛苦嗎？」婉昭微笑道。她姐姐如今有子萬事足，哪裡還會想你的冷落或者寵愛呀，康熙大爺。再說了，不是還有個毫無存在感的納喇貴人墊底麼，不過說起來納喇貴人的肚子都有五個月了吧。

　　康熙滿意地點點頭。郭絡羅家的女孩子教養倒還是不錯的，只可惜婉昭這次生的是個女兒，如果是個兒子的話，那麼郭絡羅家就會更為他所用了，現在只能盼著宜嬪肚子裡的是個阿哥了。

　　兩個人又說了一些別的話，難得康熙今天好心情，吳三桂死後叛軍就開始進入群龍無首的狀態，吳世璠根本達不到吳三桂的高度，無法掌控手下的兵力。朝廷的軍隊已經開始步步逼近他們，叛軍是節節敗退，想必很快就可以解決三藩的事情了。

　　「天色不早了，朕就在你這兒用膳吧。」康熙大手一揮，吳書來就叫人去禦膳房傳了膳。

　　婉昭微微側頭撇了撇嘴，禦膳房的菜色看著豐富，但油水太多味道不足，不好吃，而且皇帝吃飯不過三箸，有什麼難得好吃的早晚也要被端走的！難道她今晚要餓著肚子？

　　「朕聽說你這兒的冬筍燴糟鴨子熱鍋滋味不錯，叫廚房的人做一份遞上來。」康熙又跟婉昭說道。

　　很好！婉昭連忙叫來蓮心，除了吩咐坐下鴨子熱鍋以外，還叫人燉了野菌野鴿湯跟蓴菜羹，怎麼的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胃呀，婉昭自己可是很喜歡味道比較重的吃食的！

　　至於飯後那啥運動，大家心裡有數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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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消息

　　進入十二月以後，宮裡的生活就恢復了常態了。婉昭抱著燒得熱熱的手爐從轎輦上下來，跺跺有點發麻的腳，裹緊了身上那件粉紅色雲錦斗篷，讓木槿扶著走進了慈寧宮——今日太皇太后宣召嬪妃，婉昭自然得出席。

　　比起後幾年康熙後宮的奼紫嫣紅，現在康熙後宮裡的女人大多都是伺候他多年的老人了。榮嬪有一子一女，倒有點榮辱不驚的感覺；惠嬪也是有子萬事足，任何跟大阿哥無關的事情暫時還影響不了她；端嬪、僖嬪、安嬪、敬嬪皆無子，且除了僖嬪以外，其他三位如今也不算受寵，倒也是安分在宮裡過活。婉昭認全了所有人的臉，行罷禮後便坐了下來，位居納喇貴人位置之下。

　　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尚未出來，婉昭便跟坐在自己身邊的兆佳氏聊起天來。兆佳氏是皇五女的生母，雖然皇女現在已經挪去了公主所，但跟婉昭嘮叨起來還是有很多話題可講的。比之聊得興起的兩人，德貴人的日子反倒有些不好過了，孩子抱去了給佟貴妃，自己身子又不好，皇上最近也很少踏足她那兒，萬一以後的日子都是這樣，那她該怎麼辦？

　　「今兒是太皇太后召見呢，你愁眉苦臉的給誰看呀？」納喇貴人睨了德貴人一眼，頗不耐煩地道。她如今身子金貴，份例待遇都是按照嬪的位分給的，如今是傲氣十足，兼之她之前也是生過一位阿哥，今年都快四歲了，自然有底氣甩臉色給德貴人看。

　　婉昭挑了挑眉，這下馬威做得大了些了吧，在你之上按妃位待遇的赫捨裡庶妃跟七位嬪主子，更別提兩個貴妃了。她看了一眼德貴人，見她臉色一瞬間變蒼白，身子搖搖欲墜的，看著就覺得可憐。

　　好在這樣尷尬的局面沒有維持多久，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便出來了。等著眾人整齊劃一地行禮問安完，德貴人已經調整好臉上的表情，那樣子比變臉譜還要快。婉昭突然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去安慰烏雅氏了，這城府，不是她可以玩得過來的。

　　太皇太后顯示慰問了一番兩個孕婦，又過問了一下宮裡皇子皇女的情況，等大家都儀態萬千地坐好時，才丟下一個大雷：晉貴妃佟氏為皇貴妃，冊封的日子由欽天監與禮部商議後再讓康熙決定。眾人被這個消息給驚嚇到了，好不容易才維持住得體的儀態，有些人甚至還偷偷看了鈕祜祿氏一眼。

　　這個鈕祜祿氏便是孝昭皇后的妹妹，雖然同為貴妃，但她卻一直都沒有佟貴妃得寵，也沒有協理六宮的權力，如今佟貴妃榮升皇貴妃，她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很好地掩飾住自己的嫉妒罷了。

　　婉昭倒沒什麼感想，她跟佟貴妃交集不多位分又懸殊，自然沒多少羨慕嫉妒恨的意思，她倒是很真誠地恭喜了坐在自己身邊的兆佳氏——除了晉封佟貴妃為皇貴妃，還有幾位常在得了晉封，而兆佳氏也終於正了名，不再是庶妃，如今是名正言順地貴人了。

　　其實除了晉封皇貴妃這件事以外，其他的晉位本來也不必太皇太后自己說出來的，不過是太皇太后覺得宮裡的人還對那場天花心有餘悸，索性說出來叫人轉移視線比較好，畢竟整天耳邊聽到的這些不吉祥的事情，實在是太影響心情了。

　　於是眾人帶著這個絕對算不上驚喜——當然除佟貴妃外——的消息，渾渾噩噩地各回各家去了。

　　「額娘的小寶貝喲，外頭都快要冷死了。」婉昭一頭紮進溫暖的房間裡，擱下手中的手爐便抱起小六轉了個圈，才笑著坐下來。伺候的嬤嬤們看著婉昭那雙兩寸高的花盆鞋，都在一旁膽戰心驚，就擔心小主崴了腳然後大人小孩一起摔倒。索性婉昭腳上的功夫不差，才沒有出現那樣的狀況。

　　「方才太皇太后說了，明年是要封佟貴妃為皇貴妃的，咱們宮裡早作打算，尋些好東西收起來做賀禮吧。」婉昭面不改色地說道，「還有兆佳姐姐，皇上也允了封她為貴人，記得去收拾份賀禮出來，其他得到晉位的，你們看著拾掇一份禮單讓我過目就是了。」

　　「是。」王嬤嬤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應道，「這消息來得突然，奴婢們都要回不過神來了。」

　　「別說你們被嚇到，便是今天去請安的人都給驚到了。」婉昭輕笑一聲道，「不過佟貴妃伴隨皇上這麼多年，又是皇上的表妹，封為皇貴妃也未嘗不可。這宮裡到底是要有個總攬的人的，沒有皇后也總該立個皇貴妃了。」婉昭隱約記得佟貴妃後來還是封為皇后的，就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罷了。

　　「佟貴妃主子協理六宮多年，原本也當得，只是這樣當眾宣佈，只怕宮裡有些人是要不高興了。」王嬤嬤意有所指。

　　「可不正是？我走的時候，見儲秀宮那位氣得臉都紅了。」儲秀宮便是鈕祜祿貴妃住的地方，婉昭拿來撥浪鼓在小六面前搖著，「其實她年紀輕輕的就坐上貴妃之位，已經很不錯了，這宮裡大多數的女人見了她還得福身行禮呢，她氣個什麼呢？」

　　「有些人就愛爭這一口氣。」王嬤嬤道，「鈕祜祿貴妃年紀還小，自然是好勝些，從前做了貴妃跟佟貴妃平起平坐也就罷了，如今冷不丁還是被人比下去了，心裡頭肯定是不舒服的。」

　　「也罷，畢竟跟我沒關係。」婉昭點了點小六的鼻子，「咱們啊，只管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對不，小六？」

　　「小主都是做額娘的人了，還這樣孩子氣。」王嬤嬤見婉昭都要把小六給逗哭了，便道，「公主怕是肚子餓了，先讓人抱下去餵奶吧，不然餓壞了身子心疼的還是小主你自己呢。」

　　婉昭很乾脆地讓乳母接手，接過蓮心遞過來的熱羊奶，美美地喝了一口才道：「就快要過年了，該準備的東西都要備好，小六的新衣裳要用最好的布料做，你們也一人裁一身新的衣裳吧，和和美美地過年才叫好呢。」

　　「謝小主。」

　　婉昭再見到太子的時候，便是除夕家宴的時候了。病癒後的小太子看上去瘦了點，還有些圓潤的小臉上留著出天花時留下來的痘痕，他穿著一身明黃色的皇子服飾，腰帶上掛了幾枚象徵吉祥的玉珮，大概是太皇太后給的。

　　婉昭坐在納喇貴人跟德貴人中間，剛好隔開這兩人——納喇貴人總是看不起德貴人，逮著機會就熱嘲冷諷一番，佟貴妃可不希望好好的家宴上見到誰淚眼汪汪的樣子，所以索性這樣安排。

　　婉昭看了看納喇貴人的西瓜肚，又看了看皇子堆裡有些瘦弱的萬黼——納喇貴人的第一子，微笑道：「納喇姐姐真是好福氣。」

　　納喇貴人得意一笑，摸著自己的肚子道：「這是自然的。」這宮裡有誰像她這樣有福呢，便是榮嬪生了那麼多個孩子，最後留下來的，還不是只有一個皇子跟一個皇女？身邊的嬤嬤可是跟她說了，這肚子裡十有八九也是一個皇子，到時候兩個阿哥，她怎麼的也該晉位了吧。

　　婉昭微微抽了抽嘴角，她的客套話納喇氏真的一字不落地收下了，這讓她怎麼接話題說下去！她可不會說什麼拍馬屁的好話喲，當下就轉過頭去，跟另一邊的德貴人說起話來——雖然德貴人看上去好像城府頗深的樣子，但總好過高傲囂張的納喇貴人吧。

　　納喇氏見婉昭不繼續奉承她，反而去跟那個奴婢出身的烏雅氏聊天，心中也是惱火得很，可惜婉昭跟她一樣同為貴人，宮裡又有一個嬪位的姐姐做靠山，出身也比她高，只能氣呼呼地絞著帕子，彷彿那條帕子是婉昭跟烏雅氏的替身那般。

　　「姐姐氣色看著好多了。」婉昭仔細打量了一下烏雅氏，見她似乎從陰霾中走出來，便笑著道。康熙這個月好像沒少去永和宮，怪不得烏雅氏春風滿面的。

　　烏雅氏輕笑著，臉上的神色確實比之前粉嫩多了。皇上並沒有因為她此後不能生育所以冷落了她，反而是常有留宿她宮裡，證明皇上對她還是有情分的，只要她能一直得到皇上的歡心，以她皇子生母的身份，往後也就有可能當上一宮之主了。她點點頭：「這段時間把身子調養過來了，所以臉色才好看了。」

　　「那就好。」婉昭笑道，「這個冬天倒比上個冬天暖和一些，也頗適合調養的，咱們天天在宮殿裡，貓冬最好了。這些天嬤嬤常給我做人參紅棗烏雞湯，說這個對女子的身子好，姐姐也叫人做給你吧。」

　　「嬤嬤也常做給我喝，謝謝妹妹提議了。」烏雅氏語笑盈盈道，感謝淑貴人坐在這兒，免得她跟納喇貴人打交道，她可是受夠了納喇貴人高貴冷清咄咄逼人的態度了，大家同為貴人，憑什麼就她可以這樣打壓別人呢？淑貴人出身不是更高麼，卻比她更平易近人。這樣對比著，烏雅氏也更樂意親近婉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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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花生酥

　　跟烏雅氏聊開話題後，旁的一切就變得不再重要了。無視了納喇貴人要吃人一樣的眼神，婉昭毫無壓力地拉著兆佳氏一起進去嗑嘮模式，話題是一個接一個，從時興的緞子聊到最近新做的荷包，就像是左鄰右裡平日閒得沒事做的大媽一樣，就差沒啃著瓜子喝著茶了。

　　因為是家宴，規矩倒沒有那麼嚴謹，至少惠嬪還可以時不時跟大阿哥說說話，偶爾還摸摸他光潔的額頭，端的是慈母情懷。大阿哥保清並不是養在宮裡長大的，因為從前康熙的皇子皇女大多夭折，為了把孩子養成，康熙便挑了幾個大臣家把皇子給送過去，等長到一定歲數時再接回來，保清便是養在納蘭明珠家中。不過雖然母子倆長久不能見面，但母子天性不是時間能劃開的。

　　比起跟在額娘身邊的保清，小太子就落寞多了。生母早逝，雖然他汗阿瑪又當爹又當娘地照顧他，可是母親的呵護是小太子一直渴望的。孝昭皇后雖然有心跟他打好關係，但太子自己卻不喜歡這個繼母，雖然一直喊著她「皇額娘」，但在太子爺心中從未把孝昭皇后當做自己的額娘，如今看著一直跟自己爭奪汗阿瑪關注的大哥在自己額娘身邊，小太子自然也是羨慕得很。

　　「保成怎麼鼓著小臉，是不是有人伺候得不周到？」太皇太后摸了摸太子的小臉，「哀家看著就覺得瘦了不少，你身邊的人都沒給你好好進補的嗎？」

　　「烏庫瑪嬤，保成沒事。」太子絞著手指低著頭道，「就是，保成想額娘了……」

　　太皇太后歎了一口氣，摸了摸保成的頭頂，一邊的皇太后大概也是聽到了太子的話，也跟著輕輕「唉」了一聲。

　　小太子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讓太皇太后摟住他，眼睛卻直直地看向淑貴人的位置，似乎好久沒吃到花生酥了，小太子舔了舔唇，今晚一定要跟汗阿瑪說一下才行，說好的每五天送一次過來的，不能言而無信！

　　正跟兆佳氏聊得興高采烈的婉昭莫名地打了個冷戰。

　　當晚，剛剛病癒•跟康熙感情好到不行•太子保成便難得地撒嬌讓康熙叫淑貴人繼續送花生酥來。

　　婉昭接到吳書來的通知時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很久沒往乾清宮送東西了。不怪婉昭忘性大，這生產、坐月子、太后壽辰跟宮裡爆發的天花疫情，多多少少奪去了她大多數的注意力。讓人送走了吳書來以後，婉昭便叫來王嬤嬤，吩咐她記得做好花生酥，又想到如今正是吃核桃的時節，索性也多做一點核桃酥過去，畢竟康熙每天批閱奏摺很費腦力的，核桃最是補腦了。

　　所以這幾天下來，除了往常經常備著的翠玉豆糕跟棗泥山藥糕，婉昭宮殿裡也開始瀰漫著一股核桃酥的香氣，除了給乾清宮供應，婉昭還讓人送去給宜嬪嘗嘗，反正吃核桃對胎兒的發育應該也是有好處的。

　　可這樣舒坦的日子才過去七、八天，這天婉昭陪著宜嬪聊天刺繡，說得正高興的時候，一個不好的消息就傳來了：納喇貴人所出的阿哥萬黼沒了，年僅四歲。納喇貴人哭得跟個淚人一樣，卻也挽不回自己孩子的性命。

　　「好好的一個阿哥，怎麼說沒了就沒了呢？」婉昭歎了口氣道。

　　「那孩子打小身子就弱，好不容易站得住養大了，一場風寒就奪去了他的性命，真的是造化弄人啊。」宜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納喇貴人肚子裡如今還懷著一個，萬一想不開的話，那可就糟糕了。」

　　所謂一語成箴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講將懷了八個月的身孕，納喇貴人就因為心思過重早產誕下了一個阿哥，雖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但是小阿哥身子卻並不強壯，納喇貴人又想著萬黼的事情，坐著月子也時常流淚不能自製，出月子以後便落下個迎風落淚的毛病，這也是後話了。

　　有了納喇貴人的這個教訓，婉昭更是看重宜嬪這一胎，想方設法地哄宜嬪高興，她是真的很擔心自己姐姐一不小心患了什麼產前憂鬱症之類的，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你這些天別老圍著我轉了，小六還要你看著呢。」宜嬪見婉昭生怕她受納喇貴人一事影響那樣子，天天變著法子逗她開心，心裡也是暖和得很，便道，「你放心，納喇貴人的事情不會影響到我的，而且我還沒有脆弱到被嚇壞的地步。」

　　萬黼是端嬪在照顧的，但此事並不能怪端嬪，畢竟萬黼身子不好是宮裡人盡皆知的，平日小病小痛也是習以為常，誰知道一場風寒就要了他的性命呢？這事兒如果真的要怪罪下去，只怕不少人都要受牽連呢。宜嬪服侍康熙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康熙不會遷怒於旁人。至於納喇貴人，她現在又有了一個兒子，自然也就有盼頭活下去。

　　沒了個四歲的兒子，康熙心裡也是傷心得很，畢竟他才二十六歲，這個歲數放在現代大概就是一個初為人父的爸爸，可康熙卻已經過好多次喪子之痛了，特別是這次沒了的還是好不容易長起來的兒子，康熙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皇上，太子回來了。」吳書來見康熙盯著手上這本奏摺第一頁盯了許久，又適逢太子下課回來，所以索性打斷了康熙的沉思，輕聲道，「太子爺如今正在殿外，等著給皇上請安呢。」

　　「讓他進來吧。」康熙擱下手中的奏摺說道。

　　外頭似乎下起了雪，康熙見到自己寶貝兒子的肩上有雪化的痕跡，便叫吳書來去拿件新的衣裳過來讓保成換上，才開始這一天的功課考究及太子課程培訓。保成也知道自己汗阿瑪因為庶弟的病故而不開心，因此格外用功地表現自己，總算讓康熙笑逐顏開。

　　「汗阿瑪心裡還難過嗎？」小太子見自己汗阿瑪笑了出來，便問道。

　　康熙沒有正面回答寶貝兒子的問題，只是摸了摸他的額頭，叫人把糕點拿出來。禦膳房最近琢磨出了不少新鮮的吃食，尤以那道七翠羹最得康熙喜歡，配上婉昭送來的核桃酥，那味道可是一絕了。

　　「兒子還是覺得花生酥好吃一點。」太子跟康熙用點心時從來不講究「食不言」，或許是因為他年紀太小康熙不忍責罵，又或者是因為康熙很享受這樣的父子親情，所以小太子每每跟康熙一起吃點心時總愛發表幾句話，「我聽說那道核桃酥是專門做給汗阿瑪的，汗阿瑪喜歡嗎？」

　　「喜歡。」禦膳房不是沒有送過花生酥跟核桃酥過來，只是他跟保成卻覺得元和殿做出來的才叫好吃，所以乾脆都等著婉昭千人送來，禦膳房只做其他吃食，「何得柱跟朕說，你有幾顆牙齒開始疼了，往後這段日子，這些花生酥跟糖果酥你是不能吃了。」

　　「兒子知道。」保成扁了扁嘴，還是答允了，懂節制方能長久，不能為了一時的貪嘴而斷送以後吃花生酥的道路，「那往後就不必叫人送來了。」可惜了，他會懷念元和殿小廚房的人的手藝的！

　　康熙抿了一口牛乳茶，笑而不語，他寶貝兒子不能吃，不等於他不能吃呀，往後東西照常送來，不叫吳書來送去太子殿裡就是了。不過想到花生酥，康熙就想到了婉昭；想到了婉昭，又想起了宮裡如今唯一的孕婦宜嬪，如果宜嬪此次給他生下個阿哥，那麼這就將是他第十三個兒子了。不管先前那些孩子有多少個能活下來，這樣越來越龐大的皇家血脈，名字一定要取好才行。保清、保成這兩個名字實在是太普通了，現在也是時候給幾個孩子定下大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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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這是赤果果的遷怒！

　　四月初的時候，宜嬪的肚子已經八個多月了，如今這是該注意的時候，每次去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安時都是盡得兩位大佛的噓寒問暖，不過宜嬪卻是有規矩得很，絲毫不像納喇貴人那樣飛揚跋扈。

　　比起宜嬪受到兩位祖宗的關懷，剛出了月子的納喇貴人就顯得低調許多。婉昭見她形體消瘦地坐在一邊，原本圓潤豐腴的臉蛋都凹了下去，細長的手指像枯萎的樹枝一樣乾癟，再也沒有從前那樣纖纖玉指，嫩如蔥白的模樣了。聽說康熙沒有打算要給她晉位，小阿哥還是抱去給了端嬪養，納喇貴人就等於同時間沒了兩個孩子，心情可想而知了。

　　「你盯著納喇貴人看做什麼呢？」新任布貴人兆佳氏低聲道，「她現在脾氣不好，小心遷怒於你呢。」

　　「不會吧，這兒是慈寧宮，她哪裡敢發脾氣？再說了，我也沒對她落井下石的，她生我氣幹什麼。」婉昭終於把視線轉開，偏過頭來跟兆佳氏說起話來，「我就是覺得她實在是可憐，萬黼阿哥沒了，新生的小阿哥也讓抱走了，她心裡只怕是苦得很呢。」

　　「那又能怎樣，這是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呀，你以為個個人都像你這麼走運。」兆佳氏的女兒也是一生下來就被抱走的，雖說是交由僖嬪養著，但僖嬪本身更希望自己給皇上生個孩子，哪裡顧得了競爭對手的女兒？兆佳氏已經十分慶幸自己女兒能夠平安長成，再也不敢求別的了。

　　婉昭默默歎了一聲，抬眸卻見納喇貴人一臉陰沉地看著她，不禁覺得莫名其妙。

　　納喇貴人現在是如坐針氈，太皇太后跟皇太后滿門心思都在宜嬪的肚子上了，倒是把她這個剛出月子的生育有功之臣給忘了，當初她才是兩位祖宗面前的得意人啊！可她不能埋怨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對她不上心，便把矛頭指向了宜嬪。可惜宜嬪有孕而位分又比她高，她自然不能做什麼，倒是她妹妹淑貴人，一臉狐媚樣，看了她幾眼後便轉過臉跟兆佳氏悉悉索索的，只怕是在取笑她吧！什麼東西，自己不也就生了個女兒嗎，比得過她兩個兒子麼？！

　　納喇氏教者手中的帕子，咬牙切齒地想著：等出了慈寧宮，我一定要給你好看的！

　　婉昭沒有想到自己不錯是剛剛離開了慈寧宮的門口不足十步路，就被納喇貴人給攔了下來，雖然不解，但婉昭還是微微福身行了個禮才直面納喇貴人；反倒是納喇貴人一輛高傲，似乎沒有要還禮的意思。

　　「姐姐叫我，是有什麼事嗎？」婉昭見納喇貴人這般模樣，覺得大概兆佳氏真的說中了，這個女人現在來找自己麻煩，便乾脆挺直腰問道，「妹妹宮裡還有事，如果姐姐沒什麼大事兒的話，那妹妹先行告退了。」

　　「你得意個什麼，你那破宮殿裡有什麼要忙活的。」納喇貴人哼了一聲冷笑道，「方才在慈寧宮跟兆佳氏說我的壞話說得那麼高興，怎麼如今我站在你面前了，又一字不吭呢？」

　　「我倒覺得奇怪，你哪裡聽到我跟兆佳姐姐說你壞話了，別自個兒想太多。」婉昭真想大喊「你腦補太多了吧」，但這是慈寧宮外，好歹也得維持住形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姐姐沒憑沒據地就說我在背後嘲笑你，這不是含血噴人嗎？」她真覺得自己剛才的同情心都白費掉了，這樣的女人心裡怎麼會苦呢，明明她還是那隻母老虎啊！

　　「你當然不承認！」納喇貴人咄咄逼人，「不過你嘲笑我也沒有用，就憑我為皇上生下兩個阿哥，你的女兒便是拍馬也追不上來了，生個女兒有什麼用！還有你姐姐，我可真擔心她也生下個女兒呢。」

　　「姐姐是失心瘋了吧。」婉昭瞇著眼沉著臉，「我念著姐姐經歷喪子之痛，不想計較那麼多，但我的女兒也是皇上的孩子，就算她不是阿哥也改變不了她是皇室血脈的身份，姐姐這話忒不把宮裡的皇女放在眼裡了！這裡是慈寧宮外，我不想跟姐姐糾纏，今兒姐姐說的話，我只當過沒聽見，姐姐自己好自為之吧！」說罷，踩著花盆鞋往翊坤宮走去。

　　納喇貴人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已經後悔了，看著婉昭一甩帕子頭也不回地擦著她的身子走過去，她咬咬牙一跺腳，帶著自己的人也往自己宮裡去了。

　　「你跟納喇貴人吵架了？」事情的傳播速度比婉昭預想的快，才剛回到翊坤宮，宜嬪就遣人將她叫過去，張嘴就問道。

　　「我哪有跟她吵，是她自己攔下我，劈頭蓋臉就說我在背後說她壞話，還說我生個女兒一點用都沒有！」婉昭越想越氣，氣呼呼地道，「我就沒見過這樣脾氣的人，被害妄想症了都！張嘴閉嘴就是一通亂七八糟的話，還攀扯到姐姐身上呢。」

　　「不過是個跳樑小丑罷了，你為她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宜嬪在宮裡這麼些年，早就已經榮辱不驚了，「不過你那句什麼『被害妄想症』的，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她想太多，以為誰都要害她那樣。」婉昭一筆帶過解釋道，「我真不明白，她是憑什麼這樣自覺良好，我跟布貴人不過是聊了幾句話而已，她就當我是嫉妒她說她壞話，我有那麼閒嗎？我要是有空說她壞話，還不如用這些時間來陪陪小六。」

　　「她是心理有火，藉著些莫須有的事情衝你發出來了。」宜嬪換了個坐姿後說道，「太醫說了，她月子裡落下了毛病，以後眼睛是不能吹風的，等到了五月，她就得在自己宮裡修養，你就是想見她也見不著了。」

　　「我才不想見她呢！」婉昭哼了一聲，「我真倒楣，這樣都能被遷怒！」

　　宜嬪微微一笑，半垂著眼心裡在琢磨著，這納喇氏倒是厲害，不僅一句話得罪了宮裡皇女們跟她們的額娘，宜嬪可是記著皇上最喜歡的就是榮嬪所出的皇三女的，布貴人的女兒雖然不算出彩，但皇太后心裡也是記掛著的，納喇氏算是還一下子見罪於皇上跟皇太后了。

　　而且誰不知道太醫們都說了，她這一胎八成是個阿哥，還敢詛咒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女兒，她記下這筆賬了！

　　「好了，今晚在我這兒用膳吧。」宜嬪讓沐心去給婉昭做一碗玫瑰蜜過來，「納喇氏的話你別放在心裡，她這話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的，自然會有人不待見她。」

　　婉昭點點頭，喝了一口香甜的蜜露，心情總算好了起來。

　　「這納喇氏說話怎麼都不經大腦的，這樣的話傳出去叫多少皇女的額娘生氣。」佟貴妃一拍桌案道，「還有那些親王福晉郡王福晉的，這話是一棍子把人打死了。」

　　「主子不要生氣，納喇貴人的脾氣向來這樣，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身邊的荷香勸道，「主子想想自己的好日子才是呢，禮部已經定下了幾個吉祥的日子，就等著皇上確定然後下旨，到時候主子就是名正言順的皇貴妃了。」

　　佟貴妃抿唇一笑，這總算是個好消息，這後宮裡沒了皇后，只要她一旦冊封便是半個女主人了，到時候管理起宮務來就更方便了，而且還能壓那個鈕祜祿氏一頭。其實饒是佟貴妃這樣大度的女子，也不喜歡那個小丫頭跟自己平起平坐，尤其是她還是仗著自己姐姐才能坐上貴妃之位的。

　　「皇上今晚翻了誰的牌子？」佟貴妃問道，嬤嬤說過這幾天是她最適合懷孕的時間，為了懷上孩子她也沒少吃補藥，皇上這兩天也留宿她這兒，今晚這個時候還沒來，只怕是犯了別人的牌子了。

　　「……聽說原本皇上的禦駕已經往咱們承乾宮來了，後來聽說了納喇貴人的事兒，拐個彎去了翊坤宮了。」荷香細聲回道，「按著天色，估計是要宿在翊坤宮那裡了。」

　　佟貴妃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好端端的跟自己皇帝表哥談談心說說話的日子，就這樣被納喇貴人給打斷了！好在她掩飾得好，只能咬著牙叫人拿來起居注在「翊坤宮元和殿」處蓋上印。

　　「主子別氣，仔細身子。」荷香端來紅棗桂圓茶服侍佟貴妃喝下，「淑貴人無辜被罵，皇上去安慰一下也是應該的。」

　　是應該的，可是卻毀了我這個月苦心積累的成果呀！佟貴妃心裡咆哮著，這個納喇氏就是讓人不省心，自己脾氣不好心思重就別出來蹦躂，害得她錯過了難得幾天的好機會！本來就僧多粥少，因為要冊封皇貴妃，她的皇帝表哥為顯恩寵這幾天都陪著她，現在全叫納喇氏攪和了。

　　荷香見佟貴妃還是氣憤，便道：「小阿哥該醒了，主子去看看他吧。」

　　想到養在自己身邊還算健壯的皇子，佟貴妃才漸漸消了氣。那個納喇氏生了個阿哥又如何，比起自己身邊這個七個月的早產兒，納喇氏那個八個月就生出來的小阿哥身子似乎更讓人揪心呢，有沒有福氣長大也是個問題，我就不跟她計較了。佟貴妃整理了一下衣袖，搭著荷香的手去了暖房。哥哥帶著弟弟來，希望這個孩子能給她帶來一個阿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