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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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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浼] 月光變奏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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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09: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初禮覺得這個事情的走向可以說是非常詭異了。

  她才剛剛確定自己喜歡晝川不久,一言不合上了波一壘,這會兒一壘帶來的熱血還在她身體裡燃燒呢,轉過頭發現,原來她已經有一個男朋友了,男朋友的名字叫江與誠,是晝川從小穿一個開襠褲長大的朋友……最合適的是,江與誠剛剛跟她表白過,直言看上的是她的工作能力。

  彷彿這是上帝告訴她,桃花樹開了。

  「……」這都叫什麼事啊?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看了眼身邊的晝川,「所以我和江與誠老師這是戀愛了嗎?」

  「你腦子有病吧?你還懷疑過L君是我呢,你怎麼不覺得自己在跟我談戀愛?」晝川皺著眉,一臉不耐煩地說,「好歹你還親過我,不管什麼理由,你和江與誠那算什麼?」

  初禮愣了下。

  然後再反應過來晝川說了什麼之後氣血迅速上湧至頭頂,她滿臉通紅磕磕巴巴:「說說說好了不提這件事兒的!」

  「行了,我都不害臊你害臊什麼?」晝川問,「被動被親的人難道不是我啊?」

  初禮都快不認識「親」這個字了,她覺得自己可能會因此而被晝川嘲笑一輩子——這時候能反駁什麼呢,難道反駁:我是主動親你了但是最後不是你把我壓在沙發上親了個徹徹底底?

  初禮沒敢說,只好低下頭掏出手機啪啪摁了摁,然後顧左右而言他:「老師,元旦節在市中心會展中心有個書展,那天是《洛河神書》書展限定首發日,你要去看看嗎?」

  「不去。」晝川想也不想一口回絕,「人擠人去那幹嘛?」

  「近距離圍觀自己的書到底有多好賣?」

  「不去,」晝川扔了筷子,「我沒見過這麼生硬的扯開話題能力,你到底吃不吃飯?還想要繼續糾結L君是江與誠那老王八的事糾結多久,都告訴你他不是了,他本人不也否認了嗎!」

  扯開話題失敗,初禮戰戰兢兢地拿起筷子,心裡歎息:對待這種事,她能拿出一半懟老苗的勇氣就好了。

  「我只是想確定我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你沒有!」

  「……」

  「幹什麼擺出一臉遺憾的表情。」晝川挑起眉,「你討打啊?」

  初禮低頭,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照了照自己的臉,還是認為自己這樣的表情應該歸類為「慶倖」……啊,其實也是有一點點遺憾的,畢竟母胎單身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向人表白」或者「被人表白」這件事實在是太難做到了,如果能夠省略這個步驟就得到一個又高又帥還有才的大神作者男朋友的話……

  不知不覺將想法說了出來。

  「你以為街邊的扭蛋機啊?」換來的是戲子老師無情嘲諷,對方用看弱智的眼神看著他,滿臉惱火,「投幣就得男朋友一枚?還又高又帥,江與誠三十二了,比你大十歲,知道什麼概念嗎——你剛出生張著嘴只知道要喝奶和哭真正像隻弱智猴子的時候,他已經上小學四年級,會背唐詩了!」

  「……」

  晝川確實很有那種打擊人積極性,讓人秒拔草的能力——

  初禮覺得自己是荒謬了些,低下頭,咧開嘴,傻笑著撓撓頭。

  「你不也比我大五歲麼。」

  「至少你呱呱落地的時候,老子還是幼兒園大班的小鮮肉。」

  「……」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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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0: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當天晚上初禮在床上輾轉難眠,第二天不出意外又是掛著黑眼圈出門,懷中還抱著已經蓋好章的《消失的遊樂園》簽約合同——《消失的遊樂園》首印量最終決定給開了八萬五,算是元月社裡對於《洛河神書》大賣三十五萬冊的一種回應。

  ……雖然這個時候,微博上鋪天蓋地的廣告在吹噓,《洛河神書》首印一百多萬火熱預售中,2013年度第一影響力作品在年尾時橫空出世……吧啦吧啦。

  十二月,聽說東北的地方早就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而G市冬天也終於降臨,天氣已經變得很冷了。

  初禮抱著合同,圍著厚厚的圍巾趕上早晨的地鐵,按照之前說好的地址找到江與誠的家,是距離元月社不遠的高層公寓,小區看著也很豪華——出入來訪都要做登記,電梯上樓需要保安幫忙刷卡的那種。

  為什麼作者都這麼有錢啊?

  就連寫耽美、天天專門賣非法出版物(*個人志)的阿鬼也很有錢,三天兩頭買各種奢侈品,一言不合出國旅遊。

  ——當初怎麼就沒好好學習一下寫文這項技能?哎算了,就算寫多半也屬於千千萬純靠出版版稅然後被餓死那一掛的。

  抱著合同,早上九點半時刻初禮準時摁響了江與誠家裡的門鈴——這是她第二次親自拜訪作者,第一次是晝川,當時男人那句「二狗送客」「這點首印量你想侮辱誰」還歷歷在目……想到這,初禮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癡癡地笑,笑容隱藏在了圍巾後面,露在圍巾外只剩下一雙盈滿了笑意的黑色雙眼。

  「哢嚓」一聲,面前的門開了。

  初禮微微一停頓,抬起頭——沒有上一次記憶中那樣吵吵鬧鬧,來開門的男人穿著牛仔褲和黑色高領毛衣,修長的指尖裡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草,伴隨著撲面而來的暖氣熱浪,其中混合著煙草氣息和橙味香薰……這大概是成熟男人應有的氣息。

  房間裡安靜得驚人,一隻白色的波斯貓蹭著男人的腿也彈出頭來,沖著初禮微微眯起眼「喵」了聲。

  「老師……」抱著合同站在門外,初禮收斂了笑意,有些結巴,「起那麼早,我還擔心你還在睡,他們都說你下午一兩點以後才能找到人……」

  「我還沒睡。」

  「咦?」

  「卡文,所以通宵了。」

  江與誠微笑著讓開,讓初禮進屋。初禮走進屋子飛快地打量了下屋子裡——相當精緻典雅的北歐風,與晝川家裡那種「一看就很貴」的裝修風格不同,厚實的奶白色地毯和淺色系沙發,灰色調的吊燈以及冰冷大理石背景牆,這樣的房子,更容易讓人聯想到房主的形象:一個帶著金絲邊眼鏡的英俊成熟男人。

  就像是江與誠本人。

  並不知道初禮的腦海裡有了很多的聯想,江與誠接過了她手上的文件夾,低頭看著她伸手一圈圈取下圍巾——她的半邊手掌隱藏在寬鬆的毛衣後,只露出半截白皙小巧的指尖,抓著圍巾低著頭將之取下,因為整個人裹得像隻熊有些笨手笨腳的模樣,卻也顯得很可愛……

  大概是外面有些乾燥,取下圍巾後,初禮抿唇,用舌尖濕潤了下唇瓣。

  然後抓著圍巾看向江與誠:「老師,少熬夜,對身體不好。」

  江與誠意外沉默了幾秒,似乎有些遊神。

  「我的時差早就顛倒到美國人的系統裡去了……」當初禮轉身,微微踮起腳將自己的圍巾掛在玄關的衣帽架上時,這才聽見江與誠站在她身後慢悠悠補充,「上次為了給你送早餐,是我大學畢業之後十年來唯一的一次早起。」

  初禮掛圍巾的動作一頓。

  轉過身,看著江與誠,沉默了下:「老師,最後鄭重其事地問你一遍,你真的不是L君嗎?」

  「這件事很重要?」

  「挺重要的,」初禮點點頭,「如果你是L君,L君就是我的男朋友……這話已經說出去潑出去的水了,我得負責……不。不是負責。至少得想個解決的辦法。」

  「你這話簡直像是在誘惑我承認我就是L君。」

  「……」

  「但很可惜,我不是——真驚訝我用上了『可惜』這個詞,至少在你踏進這扇門的前一秒我還從未覺得這事兒有什麼好值得可惜的,現在我覺得如果我是L君好像也不錯……」男人抬起手,拍拍她的腦袋,「但我總不能騙你,你早晚會知道L君到底是誰。」

  他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啊?

  初禮縮了縮脖子:「呃呃,老師,那天你說你那什麼我,是真的嗎?」

  初禮含糊地把最想問的話問出口了。

  語落,她看見江與誠認認真真地看著自己,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著她唯唯諾諾的形象,他點點頭:「最開始是欣賞你身上的精神,就像我說過的,黑暗生物對光的趨向性……後來發現這樣的喜歡越發偏向於男女之間的感情,比如——」

  「比如?」

  「比如就在剛剛,你從走廊裡走進我家,站在玄關脫下圍巾的時候,我發現我比昨天又更加喜歡你多一點……」

  「?」

  「要更詳細一些嗎?」

  「啊?」

  「在你抓著圍巾取下來的那一瞬間,你有一個小小的舔唇動作,那個時候,我想彎下腰,親吻你。」

  「……」

  初禮的大腦用了十秒鐘才反應過來眼前的男人在說什麼……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後者已經若無其事一般低下頭撕開檔案袋去認真核對《消失的遊樂園》的合同文件了,剩下初禮滿臉通紅加茫然地坐在他的身邊,發呆。

  ………………………………乾脆下週一在晨會上建議,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擦槍走火,以後拜訪作者儘量派同性編輯去算了。

  畢竟大早上的,熬過夜的作者腦子混沌,似乎太容易發生一些不必要的聯想——雖然大家是純潔的作者與編輯的關係——但是換一方面來想,首先,他們是男人和女人,單身的(劃重點)。

  嘩啦啦翻文件夾的聲音。

  「初禮。」

  「嗯?」

  「聖誕節怎麼過啊?」

  「……到元旦假期結束,維持七天的書展,元旦節當日是《洛河神書》全國書展限定首發的聖戰日。」

  「也就是說充滿了工作。」

  「對。」

  「真可惜。」

  「啊?」

  「還想約你過個聖誕節,聖誕節不行元旦一起跨年也行……現在好了,都不用問了。」江與誠無奈一笑,「都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

  初禮真誠地搖搖頭,心中還是小心翼翼地鬆了口氣,從未有過像是現在這樣慶倖元月社這麼愛加班的臭毛病——否則當前狀態下,她完全找不到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拒絕江與誠。

  聖誕節,跨年?

  ……光工作都夠她忙得喝一壺了,不是江與誠說,她完全沒想到這些。

  溫暖的房間,懷裡是溫暖的白色波斯貓,身邊的沙發上男人半曲著腿低頭認真地看文件……初禮擼著貓,腦袋裡渾渾噩噩的,鼻息之間滿滿都是橙子香薰精油的味,直到香薰機「滴滴」響起停止噴霧加濕,江與誠抬起頭告訴她,合同看好了,沒什麼問題。

  初禮「哦哦」站起來,把貓還給江與誠,然後走到玄關跟他道別。

  一路很和平。

  江與誠沒有再提任何令人尷尬的話題,整個人彷彿就是為了讓人感覺到「舒服」而存在的。

  關上門乘坐電梯下樓,初禮還沉浸在一種夢幻的氣氛當中,到了樓下一陣寒風吹來,她稍稍清醒了些,深呼吸一口氣戴上了圍巾,捧著手機,在離開了暖氣房間迅速變涼的指尖變得僵硬之前,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聖誕節怎麼過啊?】

  手機那邊很快有了反應。

  【晝川:你不是書展加班,過什麼聖誕節?這種洋大人的節日吾等老土帽從來不過。】

  【猴子請來的水軍:跨年呢?元旦節?】

  【晝川:無業遊民過什麼元旦節,在碼字中迎來新的一年,有何不同?】

  【晝川: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晝川:江與誠約你啊?】

  【晝川:你還在他家?】

  【晝川:都幾點了,看個合同能看這麼久……跟于姚告狀你故意拖延上班時間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就隨口問一下,你哪來那麼多話,非要這麼討人厭才能順暢呼吸嗎!】

  【晝川:我討人厭,江與誠討人喜歡。】

  【晝川:你喜歡他去。】

  初禮的手機差點兒掉地上。

  臭不要臉的,難道讓我親口對你說「我想同你過節」麼,想得美!初禮對著手機屏幕「呸」了聲,狠狠將手機揣兜裡,加快了離開江與誠家裡的步伐。

  ……

  接下來的幾天初禮都忙著準備接下來的書展,元月社對這次書展看得很重,還特地把《洛河神書》全國首發放在了一月一日,一看就是「首印百萬」還不夠,是想搞個大新聞。

  初禮以前沒參加過書展,也沒圍觀過大規模的漫展,只知道這次不僅是元月社,新盾還有別的好幾家大型出版公司都有參與,元月社的展位和和新盾社就在對門,走出展位邁三步,他們就能成功地在走道上相遇,大幹一架……

  聽說新盾社還請來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做簽售,根據內部消息,這個大人物就是當初把晝川在舊華書店堆疊位檔期擠掉的國際級別大神赫爾曼——聽說赫爾曼除了《別枝驚鵲》之外,今年和明年還有兩部電影同名系列要出版全球十六種不同語言版本,其中一部已經被新盾社拿下……

  新盾社將會攜赫爾曼,在一月一日,晝川新書全國首發當日亮相於大型跨年書展上,屆時,赫爾曼本人會出現,除限時半小時簽售《別枝驚鵲》之外,還會在臺上直接與新盾出版社簽署早就談好的新作……

  會議上,初禮當場將這個可怕的消息告訴晝川。

  晝川給了她一個「。」後,用蛋疼的語氣說——

  【晝川:我還是他赫爾曼頭號粉絲,這世界上有兩部電影的臺詞能讓我倒背如流,第一部 是《獅子王》,第二部是赫爾曼《貧民窟的上流社會》。】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巧,我也是他的粉。】

  【猴子請來的水軍:看來他是真的很紅。】

  【晝川:你這在說廢話。】

  初禮和晝川通風報信這不幸的消息時,領導們還在她的耳邊狂拉戰役警報——

  「想想到時候新盾社的展位人山人海,我們這邊小貓兩三隻都沒有,你們自己尷尬不尷尬,」營銷部老大梁衝浪說,「無論如何,也要搞出點花樣來,哪怕去給我請水軍假裝買書的都行!」

  初禮:「……」

  【猴子請來的水軍:營銷部老大提議我們可以請幾百個水軍來,熱情洋溢地揮舞著雙手買你的書,撐撐場面……就是水軍的錢可能需要老師自費一部分。】

  【晝川:能不能請你閉嘴?】

  初禮一邊調侃晝川,一邊在下面聽著梁衝浪在那講瘋話,心想我倒是真想看看你們能搞出什麼噱頭來……

  然後轉眼就到了聖誕節。

  書展當天,初禮跟著過去看熱鬧,在客人入場前幫忙擺擺書啊貼貼海報啥的……到了接近場館開房時,老苗帶著他的「噱頭」匆忙趕到——

  早幾個月,老苗的心就不怎麼放在《月光》雜誌寫文這塊了,就像是之前提到過的那樣,他聯合著營銷部一起搞了個關於coser的二次元環節,就是請一堆的coser來cos往年月《月光》裡最受歡迎的幾篇文的主角……板塊一推出,還挺受好評的,有幾期投票都快能和江與誠的《消失的遊樂園》持平——

  不過初禮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一心就撲在手上幾個富堅義博身上了。

  沒想到今天老苗還真帶了兩個很有人氣的coser來,兩位coser什麼也不用做,就在後臺休息室裡等著,然後等每個整點,會在前面賣掉的元月社出版刊物裡隨機抽取一名幸運讀者,與他們合照,贈送簽名。

  這一招夠狠,活動出來的第一天,元月社的展位熱鬧非凡,排隊位基本永遠站滿了中小學生,看著中小學生們以熱情洋溢的笑容,拿起一本本《紅鷹》、《戰地夕陽》、《道格拉斯的晚安日記》……

  元月社展位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初禮這種來幫忙暫時沒正事兒要做的,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有沒有人聯繫一下《G市朝報》記者?」初禮站在展位外,嘖嘖感慨,「這一幕多麼感人,書展第一天,以傳統文學為主打方向的元月社展位上充滿了中小學生文學愛好者,本著對歷史、對人文的研究,他們放棄了大好週末睡懶覺,清早趕來購買正能量書籍。」

  「………………你別嘲笑老苗了,」阿象站在初禮的旁邊,「元月社過去幾年書展沒這麼熱鬧過,這會兒老梁估計嘴巴都樂歪了。」

  這時候一個看著最多十三歲的小姑娘抱著厚厚一遝全套《烹雪煮酒》從初禮面前飄過,初禮想了想上次翻這本書還是因為它封面長得好看,翻開來發現裡面全是古文記載的食療法看了兩頁就被無聊得被迫放下……

  初禮一時間幾番無語:「……這孩子是要買書回去給爺爺做一桌跨年飯治療爺爺多年未癒的糖尿病?阿象,你說,這是賣書?」

  「哎呀,」阿象拍拍初禮的肩膀,「別管了,賺錢嘛,誰不愛。」

  兩人正碎碎念吐槽,這時候,新盾社那邊,一名身穿森女風長裙,紮著俐落丸子頭、戴著黑框眼鏡臉上就差大寫著「我是編輯」的年輕妹子走出來,伸長了脖子掃了眼元月社這邊門庭若市,笑了笑,轉身走了。

  隔著人山人海的走道,初禮都看見她眼底的嘲笑——也不是初禮視力多好,……主要是,那到位的表情,她還以為看見了自己。

  出路拽拽阿象:「那個妹子是誰?」

  阿象踮起腳沖初禮下巴指著的方向看了眼:「……新盾社金牌編輯,未來的總編大人,顧白芷。」

  喔,是敵人。

  踏馬有生之年居然想站敵人那邊。

  初禮磨了磨牙:「我現在去新盾投簡歷行不行?」

  阿象:「好歹拿了元月社發的年終獎再走。」

  「……」初禮想了想,「也是。」

  ……

  雖然下午當時是表現出了毫不猶豫的為五斗米折腰,向人民幣屈服——

  然而當天晚上,初禮還是在晝川的眼皮子底下給夏總編撩了個電話,要求他出面制止一下營銷部老大以及其走狗老苗的「賣書」行為,至少一月一日,必須結束這個「買書與coser合影」的破活動——

  「鋪天蓋地都是小學生!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不是我看不起小學生,《出師表》都不會背看什麼《烹雪煮酒》!拿著《赤壁》他知道諸葛亮是幹啥的麼!」初禮對著電話裡吼,「這活動一月一日必須取消,《洛河神書》一月一日全國首發,赫爾曼都毀不了的聖戰日,還能讓幾個出來的時候粉絲都沒認出來還是阿象帶頭喊了聲藝名才轟動全場的coser給毀了?!」

  晝川叨著勺子,一隻手撐著腦袋,勺子一翹一翹地看著他家編輯上躥下跳地站在沙發上像美猴王似的跟元月社領導吵架——

  「夏老師!」

  「營銷部要賣書,賣《洛河神書》就不是賣了?」

  「又不是年度清倉大甩賣!好好的書展請什麼coser又不是漫展,有這麼賣書的嘛叫人家笑話——我今兒看見新盾社的顧白芷了,您是沒看見別人那個眼神兒,我老臉都不知道往哪擱!!!」

  「我不管!!!」

  「夏老師,我不管啊——天塌下來,我家晝川老師要賣書!!!!」

  「我家晝川老師」六個字成功讓坐在餐桌邊挖著冰淇淋看熱鬧的男人放下了勺子。

  在初禮赤腳站在沙發上,一邊說話一邊憤怒地往天空中揮舞拳頭時,男人站了起來,大步走到沙發跟前,一把將沙發上站著的人抱起來——

  初禮猝不及防騰空,「啊」地小小尖叫一聲,低下頭鼻尖輕輕擦過男人的鼻尖……她不確定自己的唇碰到他沒有。

  下一秒,手裡的電話就被男人一把抽走,後者用肩膀夾著手機,順手將初禮放到了她的拖鞋上,把她往冰淇淋那邊推了一把,然後對著電話「喂」了一聲……

  「夏老師?我,晝川——昂,書展我沒去,不知道什麼情況,下午香……初禮看了書展現場之後就等不及跑我這來了,怕今天這情況如果放元旦節那天會影響《洛河神書》正常銷售……」

  初禮跳起來想搶手機,男人一把壓住她的腦袋。

  初禮又掙扎著揮舞雙手想推開他,男人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大拇指摁住她的唇瓣,充滿深意地摩挲著壓了壓……同時,他一邊正兒八經地拿著手機打電話,目光沉澱地看著她。

  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初禮像是遭了雷劈似的,立刻不敢動彈了。

  「對,老梁搞這這事確實,本來有個赫爾曼我這已經徹夜難眠了,您受累給我跟營銷部托個話,就說是我說的:平時怎麼玩我管不著,元旦那天別搞我,不然以後都別合作了。」

  晝川說完,又寒暄幾句,掛了電話。

  把手機遞到初禮鼻子底下。

  「搞定了,元旦節那天你不會看到任何一個coser佬。」

  初禮接過手機。

  「萬一……」

  「沒有萬一,明天你告訴梁衝浪,那天我本人會去書展現場看著。」

  「你不是不來嗎?」

  「改主意了,放鞭炮吧,你不是想跟我過元旦嗎?」男人走回桌子邊,重新拿起冰淇淋的勺子,漫不經心道,「安心賣你的書,我在,亂不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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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0: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拿回電話後,初禮又用打字的方式,認認真真給夏老師在微信裡分析了一波情況——

  一,首先那天是連高三學生都必須放假的國家統一節假日,本來就人多,現場肯定人滿為患。如果有一大堆沖著那些coser來的讀者,只是為了得到一個與coser合影的機會就來排隊買書,那到時候元月社展位肯定和這兩天一樣人滿為患——現在的消費者是沒有耐心的,到時候除非是晝川的死忠粉,否則不要指望任何路人會排老長的隊伍入場買晝川的書;

  二,這次書展,正是因為有了《洛河神書》火熱網絡預售在前狠狠地炒了一回話題度,社裡很瘋地給定下七天二百萬的營銷額目標——今天第一天的營銷額大概是十萬出頭,接下來幾天要靠這樣十萬十萬的攢出二百萬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希望營銷部各位清醒一些,不要本末倒置。

  三,元旦節當天還有隔壁新盾社請來的赫爾曼,這位國際級別、可以說得上是比明星還明星的大神簽售、簽約儀式肯定有許多人去圍觀、排隊,這樣本來就有可能分散一部分原本屬於《洛河神書》的購買力,大敵當前,大家日子已經很難過了,希望元月社內部不要自行作死,自己再給自己找事兒。

  四,《洛河神書》對於晝川老師來說很重要,也是《月光》雜誌編輯部總編、編輯、美工的心血,希望它能善始善終地穩紮穩打邁出每一步;

  五,以上文字老師可以直接複製到大群給眾位領導參考(*記得把「很瘋地給定下七天營銷額是二百萬」描述裡結合個人情緒的前三個字刪掉)。

  初禮一口氣打完字,這才把晝川捧著吃了一大半的冰淇淋扯過來,自己吃了兩口,消消火氣。

  一大段字發過去,初禮等了一會兒發現夏老師把該刪的刪了發到工作群裡,群裡響應比較熱烈——

  首先是《月光》雜誌還有《星軌》雜誌的大部分編輯,以及主編都站出來表示初禮的分析很有道理。

  梁衝浪剛開始裝死,眼瞧著裝不過了,才出來說了句——

  【蔥花味浪味仙:其實也還好,接下來放假銷量也能再衝一衝,我們不能把所有的寶壓最後一天晝川的書上壓死了,萬一晝川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紅怎麼辦,他擔不下一百萬接近二萬冊的銷售額度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

  初禮拿著手機,再一次有把營銷部的人拉去填海的衝動:上一次有這個衝動的時候還是《洛河神書》大賣當晚,她躲在衣櫃裡,眼睜睜看著營銷部把功勞全部搶去。

  【猴子請來的水軍:@蔥花味浪味仙  要不老梁你把這原話複製黏貼告訴晝川老師好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夏  夏老師。】

  三秒後,夏老師的語音駕到——

  【老夏:我剛才和晝川通了電話,他說,如果這次全國首發出了什麼問題,以後大家就很難再合作了。】

  初禮摁下語音功放時,晝川就坐在她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男人挑起眉:「我原話不是這麼說的。」

  「我知,」初禮扣下手機,「夏老師只是用心良苦地替你修飾了一番,讓你保持住自己的文人形象而不是像個黑社會或者地痞流氓……」

  晝川:「……」

  初禮看了眼微信群,剛才還在耍嘴皮子想討便宜的梁衝浪這會兒不說話了,初禮見戰事暫時告一段落,放下手機低下頭認真地吃冰淇淋:冬天坐在暖氣充足的房間裡吃冰淇淋真的讓人有一種身心愉悅的感覺,堪稱降火減壓神器。

  半個小時後。

  微信工作群裡再次熱鬧開來——

  事實證明,至少作者在梁衝浪那樣的人心目中還是有一定的重量的,他和老苗有膽子不把初禮放在眼裡,但是他們卻沒膽子把這會兒在老總眼裡就是個搖錢樹的晝川也不放在眼裡。

  【老夏:經過高層討論,為了不影響元月一日《洛河神書》全國首發,當日取消小蕊、易水寒兩位coser的「購書合影」活動。】

  【老夏:@猴子請來的水軍 】

  【老夏:大家也都到各自雜誌官方微博說一下這件事。】

  初禮得令,以為這件事就這樣搞定,屁顛顛去發微博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官方取消元旦節當日「購書合影」活動的通知剛放出去,就在微博下面引起了軒然大波——

  【不是吧,書展宣傳上不是說好了這個活動持續七天的嘛?】

  【這幾天上課的,元旦那天放假我票都買好了QWQ官博不能這麼騙人吧,好想見易水寒大人,就這樣見不到了嗎?想哭。】

  【講道理,票都買了再來這手不厚道——本來節假日票就難買,聽說那天還有重量級作家空降更是一票難求我還是買的高價票,現在你告訴我活動取消了?excuse me?】

  【元旦取消是因為《洛河神書》首發嗎,網上賣了個風生水起現實也不錯過一點機會?吃相難看?晝川的書粉要買書,我們這些想和coser合影的不也是規規矩矩花錢買書參與活動嗎?憑什麼就低人一等了?】

  【樓上的,你粉你的整容臉,別帶晝川下場——元月社賣什麼書的大家都知道,我特地點進你微博看了眼,講道理你一個初中生為了個coser跑去買那些書怕也是不會看的,原作者知道自己的書被這麼賣掉哭都來不及吧?】

  【排樓上,書是用來看的。】

  【想看到小蕊,哪怕一秒也好,哪怕有一個機會也好。】

  【我早就想說了,元月社搞這莫名其妙的活動真的掉份兒,年底清倉大甩賣似的?】

  【呵呵就你們高貴,對於元月社來說還不是花錢就是大爺,你們晝川粉絲覺得真的買書是要回家看的所以自己高人一等,元月社不一定這麼認為,打開門做生意,我要買你還不讓賣啊……】

  以上。

  開始十五分鐘內,先是coser粉怒掐元月社,起初初禮看著看著止不住被跑了節奏,還覺得她們說得好像也有道理,別人千辛萬苦搞個票子就為了參加這個破活動你給取消了好像也確實不怎麼厚道……正迷茫之中,這時候晝川的粉絲下場,高舉「書是用來看的」正義大旗,與這些來懟的人掐成一團。

  一時間,戰場一片混亂。

  初禮右手撐著額頭,刷著手機:「老師啊……」

  晝川在桌子另一邊,左手撐著額頭,抓著手機:「看見了,看見了。」

  初禮:「我預感這波反撲老梁將吹響反攻的號角。」

  晝川:「你們老總呢?」

  「老總肯定想兩邊都不得罪,」初禮頭疼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晝川和書庫清倉他都想要,所以我估計他一會兒就要帶著他那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誰也不能服的、但也是誰都不得不服的『折中辦法』親自下場指揮戰局。」

  晝川放下手機。

  耐心等待了一會兒後,他看見初禮拿起手機,看了眼微信群,又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一臉的心虛加不確定,男人沒說話,看著她「滴答」一下小心翼翼地摁下某語音,然後就是帶著濃重南方口音的聲音傳來——

  「哎呀,辣麼簡單哩事情,你們真哩不知道什麼叫『折中』哩喔?那個招人討厭哩通知微博刪了,在說一次,就說元旦節當天『購噓合影』活動只保留上半場,想要合影哩趁早——我看了下微博,不是有人講,哪怕給她一點可能被抽到哩希望都好嗎,就給她啊!」

  滴答。

  初禮關於微信語音,抬著頭看晝川,用一種:看吧我就說,「折中」辦法來了。

  晝川:「……」

  於是。

  經過晝川和初禮的雙方努力,夏老師在後推波助瀾,最終初禮和營銷部各退一步——元旦節當日,「購書合影」互動環節只舉行半天,剩下半天大家自由活動……

  這種展子通常是早上十點到下午四點之間人氣之最高的。

  呃,合計一下這麼處理好像也行,初禮權衡了下,考慮到元月社那邊也確實是難做,這才勸著晝川勉強答應了。

  ——只是這時候初禮還不知道會出後面那檔子事,要是她知道,她真的把自己的牙敲碎了也不會吐出半個勸說他的詞語或者句子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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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元旦節那天,初禮清早天未亮就爬起來,晝川還在房間裡扯呼,初禮推開房門:「老師我出去了,你睡醒了記得來展子啊?下午正式開賣前到就行,工作人員出入證我給你放餐桌上了,你拿著它進場,不用排隊。」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掀起被窩蓋住腦袋,手向著門口方向掃了掃示意站在門口的人:老子聽見了,趕緊滾,別吵吵。

  初禮:「你前幾天大眼不饞地說什麼『有我在』的時候不是這個態度的。」

  晝川伸出一隻手探出被子外,摸索著抓起一個枕頭往門口的方向扔過來——初禮翻著白眼哐幾一下關上門,收拾包急急忙忙出門去了。

  初禮打車到書展附近才早上七點,這時候書展外面已經開始有人排隊了,默默地猜測了下大排長龍之中有多少是給她家晝川大大貢獻錢包來的,初禮掏出工作牌走後門溜進去——到的時候,于姚已經在了,正指揮著小鳥往展位上掛《洛河神書》的海報,阿象和老李在研究堆疊位,初禮來後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加入佈置陣容。

  八點鐘,營銷部的人、老苗姍姍來遲。

  梁衝浪笑著對初禮說:「小初你別緊張,那些coser的粉絲入場以後也會是《洛河神書》的潛在購買力,搞不好我們還是可以雙贏的。」

  初禮:「好的,我信了。」

  八點半,書展正式開始,國家法定節假日註定了這一天人山人海,哪哪都是人,連防暴警察都驚動了,生怕人多鬧出什麼事兒來——大清早入場開始,新盾社和元月社的展位面前就大排長龍,元月社這邊因為晝川加兩位coser的人氣,隊伍長度勉強能和隔壁新盾社排隊購買《別枝驚鵲》一會兒簽售的隊伍相持平。

  初禮在旁邊看了看,發現新盾他們搞的簽售都是現場購書、憑藉發票領取簽售會入場卷,當天當場有效的——在別的地方買這本書再帶來簽售是禁止入場的。

  九點,兩位coser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到位,今天的「購書合影」只在九點半、十點半、十一點半和十二點半四個點展開,所以前面幾個小時基本都被想要來看coser的人佔領……這些人非常好分辨,因為他們基本都會三五成群地紮堆,興奮地討論他們的愛豆,並且一群人中一定會有一兩個粉絲帶著他們愛豆的標誌性物品,比如小蕊的粉絲會戴個顯眼的貓耳朵什麼的——而晝川的書粉,除了特別想要提前拿到書的會加入排隊,其他的基本都是去跟工作人員確定了下午coser活動結束時間為十二點半後,直接離開。

  問的人太多。

  從書展開始到九點半這段時間裡,初禮起碼接待了不下百位前來確認詢問時間的;之外還有無數自行走到展位前看宣傳海報確定時間的;《月光》官方微博通知的時間規劃表格轉發也已經四五千,內容千篇一律全部是說「那我一點之後再來」的……

  「我彷彿看著一個個行走中的『銷量』從我面前經過。」初禮說,「心好痛。」

  「這些人既然入場了到點肯定會回來,別擔心……」阿象拍拍初禮的肩膀,「你只需要祈禱到時候別弄出什麼⼳蛾子就行,每次書展都是要了老子的命一般的早起,不愧是聖戰日。」

  初禮:「……你別給我立FLAG。」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初禮站在外面觀察了一下,發現如梁衝浪所說那般,確實有一些coser佬的粉絲入場也會拿晝川的書去結帳,畢竟這已經是場內為數不多他們可能感興趣的書之一——但是大多數還是隨便挑選一本便宜的書拿到參與活動的編號牌號卷就可以了,畢竟《洛河神書》五十多塊,對於他們來說並不「划算」。

  梁衝浪所謂的「雙贏」,不存在的。

  ……

  初禮就這麼在展位外活生生站了三個多小時,期間為了不錯過來確認時間的讀者,就抽空喝了兩口阿象遞給她的水——

  拼命程度,連于姚都調侃她,是不是《洛河神書》賣得好晝川能給她分紅。

  「《黃泉客棧》的合同還在晝川家書房裡壓著沒簽字,我那天活生生從新盾手裡搶回來的,在晝川往合同上簽字之前,他就是神。」初禮擺擺手,「惹不起、惹不起。」

  初禮的嗓門兒不高不低,這時候卻被站在新盾社展位旁邊看著的顧白芷聽了個清清楚楚,顧白芷也是「搶書」當事人之一,「嗤」地笑出聲清清嗓子撇開頭——

  初禮臉微紅。

  此時已經是十一點五十五,身上帶著coser佬後援團物的粉絲還在瘋狂湧入,初禮踮起腳看了眼人頭積攢的隊伍,黑壓壓一片看不到尾……

  「老大,可以開始通知老梁他們限流了吧?」初禮收回視線,同時發了個短信問晝川醒了沒,過來了沒有。

  于姚走開去問梁衝浪什麼時候限流的時候,晝川那邊也回了短信,說是在路上了,堵車——為了增加可信度,還很可愛地給配了個手伸出窗外照前方車輛大排長龍的堵車照。

  初禮對著這麼張堵車照傻笑。

  直到一分鐘後,于姚回來告訴她,已經開始限流。

  她說這話時候,兩個戴著貓耳朵的小姑娘正有說有笑地正往隊伍末端走,與她們擦肩而過,空氣中響起了打臉的聲音——

  初禮:「……」

  于姚:「……」

  初禮和于姚去問梁衝浪,梁衝浪非常理直氣壯:「那所謂限流我只能告訴她們活動馬上結束了,現在暫時只接受購買《洛河神書》的讀者優先入場,她們說我就是買《洛河神書》的啊,那我還能說什麼?」

  初禮捂住了胸口,這時候已經開始有點兒窩火。走到後面工作間找來一張超大白紙和黑色馬克筆,大寫加粗字體寫了一波「購書合影」結束時間,擺在元月社展位正中間……

  接近十二點半,晝川的書粉開始陸續聚集,走過來看了眼隊伍,第一反應就是:我去,怎麼還這麼多人!

  有些無奈地開始老老實實排隊,有一些又重新走開去吃午飯去了。

  初禮作為代表第三次找到梁衝浪,並讓梁衝浪說清楚,十二點半活動就結束了,現在還有幾分鐘,如果是沖著coser佬來的可以不用進場排隊了——梁衝浪態度比較含糊,沒有直面回答初禮,反而是問:「晝川老師來了嗎?」

  初禮看了眼手機,二分鐘前的對話記錄,今天節假日人多,晝川還堵在路上……此時初禮也沒多想,只是如實稟告梁衝浪:「大概還有五十分鐘……」

  後者「喔」了聲,點點頭把她打發走了。

  這時候,在初禮身後,之前從她和于姚身邊擦肩而過戴著貓耳朵的小姑娘入場了,初禮眼睜睜看著號稱「就是來買《洛河神書》」的兩人飛快走到距離收銀台最近的書櫃前,隨手拿下一本薄薄的書,一臉興奮地衝去收銀台結帳,拿到活動牌號,興奮得上躥下跳!

  初禮:「……」

  初禮皺起眉,想不管不顧以下犯上把梁衝浪大屌一頓的心思已經開始活絡。

  阿象看她臉色不好,拽拽她的袖子示意她不管怎麼先把盒飯吃了,畢竟都累一早上了……初禮這時候一肚子火,也沒別的辦法,被阿象拽進後面工作間時最後看了一眼,不知道怎麼回事,十二點二十八了,營銷部還在往裡放亂七八糟的人。

  ……不詳的預感。

  進了工作間,初禮心中不安隱約覺得要出事兒,這邊隨便拿了個飯盒,心不在焉地掀開來,還沒掰開筷子,這時候于姚推開門一臉凝重地走進來,語氣裡也是有點生氣:「營銷部的人都瘋了,剛才突然通知說,購書合影活動加一點半的場,已經請示領導批准了!」

  眾人:「……」

  初禮「啪」地扔了筷子直接站起來就要往外走,阿象「啊」了聲跳起來攔住初禮,初禮被她攔腰抱住,整個人都快跳起來了,氣的雙眼怒紅,咆哮——

  「怪不得剛才問我晝川什麼時候來!!!晝川不來他們就可以騎在我們頭上亂來是吧——說好的時間又臨時加場,外面晝川的讀者等了多久了——就欺負人家買了入場卷無論如何都會來買書,無論如何都不會走所以讓人家等多久都沒關係是吧!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日你媽啊誰給你們權利這麼溜晝川的粉的!!!!誰!!!!!!想錢想瘋了是不是——你們想過尊重作者、尊重讀者嗎?!!除了錢,想過這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回事兒嗎?!放開我,老子不幹了也要弄死營銷部這幫神經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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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1: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這邊初禮在休息室恨不得大鬧天宮,老苗見壓不住了趕緊跑去通風報信,沒過一會兒梁衝浪嘻嘻哈哈地進來了,用息事寧人的語氣說:「喲,怎麼鬧開了啊,小點聲小點聲,別鬧得外面讀者都聽見了影響多不好?」

  于姚見初禮一副就快把一次性筷子撅了當兇器插梁衝浪喉嚨裡的架勢,趕緊拎住她的領子摁住她的胳膊,率先開口道:「老梁,怎麼突然加活動場次,說好的幾點不應該就是幾點麼,你這樣搞我們和作者沒法交代……」

  「晝川老師不還在路上嗎,我琢磨了下時間也夠,就加了個場——你看我們也沒辦法,今天到場的讀者真的太多了,還有大老遠跑回來支持的,我們也不能讓人家敗興而歸!都十二點半了還有一大堆的coser粉絲往裡擁,攔都攔不住的,一副今兒不拿到票號誰也別想走的架勢……」梁衝浪說,「保證作者到場之前把場地清理出來就行了,你們也不用太著急。」

  「想參加活動按照規定的時間來,遲到了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誰給他們的勇氣?梁靜茹嗎?說到底還不是你們慣著……」初禮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只是陰沉著臉,稍稍掙脫開于姚的手冷冷道,「你擔心那些coser的粉絲拿不到票號不讓你走,怎麼不擔心一下晝川的粉絲買不到書會怎麼辦——」

  梁衝浪停頓了下。

  然後皮笑肉不笑道:「那我沒辦法,會哭的孩子有奶喝……哎呀,其實多大點事,你們也別在這要死要活的。」

  初禮:「……」

  可以,會哭的孩子有奶喝是吧?

  感情這是把晝川的粉絲當啞巴了都?剛才來了那麼多人在外面問「怎麼還在往裡放coser粉絲」的讀者因為沒鬧到你面前你就裝不存在是吧?你還真以為人家就這麼算了啊……

  畢竟現在網絡那麼發達。

  你以為讀者不跟你哭就沒地方哭去了是吧?

  初禮沉默了幾秒,也不跟梁衝浪爭執了,坐回自己的位置掀開飯盒吃飯,正叼著根青菜挑飯,那邊手機震動,拿起來一看,來電人:戲子老師。

  初禮拿起手機,摁下免提,「喂」了一聲,那邊晝川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微博下面都快爆炸了,你們怎麼回事?說是一點了還在往裡放參加購書合影的coser粉絲,怎麼活動不是十二點半就結束了嗎把人放進來和誰合影,我嗎?——別人的粉絲是粉絲我的讀者都不是人是吧?你去問問你們營銷部都在想什麼,不想賣書就別賣了,天天去農貿市場搞舊書大甩賣十塊錢三斤保證比現在還熱鬧。】

  晝川的聲音不高不低,然而初禮早就開好了最大音量等著——所以這會兒整個休息室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當時整個休息室是安靜的。

  原本坐在那翹著二郎腿美滋滋吃盒飯的梁衝浪也不敢抖腿了:現在他終於意識到,那些沒有跑來他面前鬧的晝川的讀者,都去哪兒鬧去了。

  【我進停車場了,現在在找位置,你下來接我。】

  男人說完這句話就撩了電話,初禮收起手機,盯著自己面前的飯盒自顧自地冷笑了聲:「嗯,會哭的孩子有奶喝。」

  眾人:「……」

  初禮也沒理梁衝浪,抬起頭對于姚道:「看來是路上突然不堵車提前到了,老大,我下去接一下晝川老師啊,這到處是人的怕他不認識路。」

  「……」于姚也是一臉無語,「去吧去吧。」

  「我們把作者當爹供著哄著,生怕在眼皮子底下走丟了跑新盾去,偏有些人就是不知道珍惜,能躺著坐享勞動成果也不願意非要自作聰明把作者往外趕,」初禮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黃泉客棧》要是經過今天這麼一鬧沒簽下來,你們都看見了,跟我沒關係。」

  梁衝浪一聽瞬間瞪大了眼:「不是你說晝川還有五十分鐘才到……」

  「那突然不堵車了也怪我啊?怪交通部太給力啊,怎麼一下子就讓大魔王提前登場了呢?」

  初禮說完,懶得跟這弱智再說廢話,邁開步子就出去了。

  剛往外走沒兩步,梁衝浪也跟著出來了——

  一邊走一邊跟營銷部那些馬仔吩咐,讓他們限流控場,現在想要入場排隊的一律告訴他們,不發活動票了只有正常發票,活動就截止到一點半結束;

  再給用分隔帶拉個《洛河神書》購書快速通道,一個個去隊伍裡問,買《洛河神書》的優先入場;

  再在快速通道前面立個牌子,引導《洛河神書》讀者過來排隊……

  「快快快!」梁衝浪大聲說,「我不管你們怎麼弄,不行也得行,反正五分鐘之內我要看見《洛河神書》快速通道裡站滿排隊的讀者!我再說一遍,不行也得行!」

  初禮遠遠聽見,餘光瞥見展位上一群人得令紛紛炸開來,嘲諷地勾了勾唇角:以前元月社就是個賣中規中矩書的中規中矩出版公司,大家行事都秉承著「中規中矩」的原則,現在如今公司即將上市,人人都想強出頭,涉及的領域比以前多且魚龍混雜……這些人沒搞清楚新規矩踏實走兩步,就急著跑,自然以往掩飾得不錯的什麼缺點都暴露出來了。

  梁衝浪也不是真的蠢,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自己天天想耍些小聰明,然後偷雞不成蝕把米。

  順著電梯下了地下停車場,一眼就看見某輛熟悉的跑車旁邊靠著個身著煙灰色毛衣、深藍色牛仔褲長條狀的人,他戴著個黑色的口罩,正低著頭半坐在引擎蓋上玩手機。

  兩條腿隨便一擺長得天怒人怨。

  初禮加快步伐小跑過去,與此同時晝川聽見腳步聲也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初禮:「樓上什麼情況了?」

  「老梁聽說你到了開始屁滾尿流地控場,」初禮一把拉住晝川的胳膊將他拽起來,「你今天要是堵在路上下不來了,估計他能一狠心加場加到五點半……」

  「我早上十點就爬起來了,還鬧了三個鬧鐘,」戴著口罩的男人聲音聽上去含含糊糊的,他彎下腰打開鬧鐘界面給身前的小姑娘看,「十點半就出門了,在路上堵得我快發瘋,我早餐都沒來得及吃一口……」

  初禮往前大步走的步子一頓,拽著晝川袖子的手也鬆了下,她回過頭與男人口罩外那雙平靜的眼對視了下:「你在鋪墊什麼?」

  「餓。」

  「上面有飯盒,我就吃了兩根青菜,肉給你留著。」

  「……」男人抬起手,像是關愛弱智似的拍拍她的頭,「還有,我不是故意遲到的,節假日堵車我也沒辦法,已經儘快到了。」

  「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我怕我不在,你和營銷部的人打起來,等我到的時候你屍體都涼了,然後陰魂不散纏著我問我不是說好了給你保駕護航人又不到……」

  晝川一口氣說完,兩人已經站在了樓梯口——初禮覺得他這話重點有點偏,畢竟是他賣書又不是她……這說得好像今兒他站在這裡全是因為她離不開他似的。

  噯。

  這說法。

  初禮回頭看了眼晝川,突然有點討厭他臉上的口罩,因為有了這玩意她都看不清楚此時此刻男人臉上都是什麼樣的表情了……

  「你能來就很好了,」初禮收回目光,抬起手將垂下的碎髮挽至耳後,「畢竟本來就不是一定要來的,下午赫爾曼的簽售開始了,書展到處是人,知道你討厭人多的地方,所以……」

  初禮停頓了下,又強調:「能到就行了。」

  晝川「嗯」了一聲,拿出手機看了眼微博,發現這時候的評論開始陸續有人說「排上隊了」「只要排上隊也就沒那麼生氣了」「要不是《洛河神書》真的不想再賣一本、哪怕是一本元月社的書」……

  晝川手指滑了滑手機屏幕:「所以你現在後悔不?」

  初禮:「什麼?」

  「當初選擇的是元月社這件事?」晝川放下手機,「其實顧白芷說得對,也許你去新盾更適合你……」

  「哪個地方都會有討人厭的營銷佬,無法溝通的美工,氣死人的作者,」初禮聳聳肩說,「所以沒什麼好後悔的,誰知道勃勃生機的新盾社又會有什麼新的矛盾……」

  兩人對話之間,已經來到元月社展位附近。

  也不知道是晝川微博底下奔走相告的讀者們都得到了消息還是梁衝浪找到了群眾演員,總之【《洛河神書》購書快速通道】大大的牌子立在那裡,快速通道裡站滿了人……

  元月社展位中央後面的舞臺上,兩位coser正在與最後一名幸運讀者合照,常規排隊的隊伍裡,那些戴著標誌性粉絲應援物的粉絲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多是拿著《洛河神書》海報在看的人,墊著腳往看隊伍前面還有多少個人……

  晝川的出現讓一切彷彿回到正軌。

  初禮領著晝川,又不敢挨他太近——想想,原本一片混亂之中,一個身材高大、戴著口罩的神秘男子與元月社的工作人員互動良好,而且在該名神秘男子出現前後,《洛河神書》銷售現場迅速恢復正常秩序……

  這事情怎麼想都顯得有點詭異。

  來到人群中,初禮早早就放開了晝川的袖子,給男人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告訴他裡面有飯吃趕緊去別餓著,自己繼續站在外面看著場子——眼睜睜瞧著晝川的粉絲洶湧而來,把展位上的《洛河神書》一套一套、兩套兩套甚至是一次搞個五六套團購似的帶走……

  營銷部的人美滋滋樂得合不攏嘴,上貨都來不及,之前擺出來的堆疊位的書都被人順手帶走了一大半……初禮和阿象索性把堆疊位拆了,把剩下的書放貨架上。

  快速通道在下午一點二十左右開放以後,一個小時內,《洛河神書》的銷量衝破了三千五……得到了這個粗略統計數據後初禮長籲一口氣,終於放鬆下來被阿象架著回後臺喝口水,打開後臺的門,就看見晝川皇帝似的坐在她的位置上,旁邊放著一罐喝空的熱飲還有吃完的盒飯。

  ……………………也不知道是誰上供的。

  「……我在前面給你做牛做馬,你這是來享福的吧?」

  初禮看了眼晝川手邊的垃圾堆,此時男人遞過來一罐熱乎乎的紅牛,初禮接過來——在外面搬書不方便戴手套,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指尖立刻感覺到溫度……

  捏著紅牛,她動了動唇正想開口說話,這時候梁衝浪推開門走進來了……這厚臉皮的笑顏如花跟晝川打招呼套近乎,說著什麼「晝川老師來了啊」「吃飯了嗎」「一路上辛苦啦很堵車吧」之類的廢話——

  而此時的晝川已經是被「真正會哭且知道在哪哭才有用的孩子們」哭過一通的作者,完完全全知道過去的兩個小時發生了什麼罪魁禍首是誰,所以對梁衝浪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應付幾句……

  毫無熱情可言,甚至偶爾說兩句「coser人氣高啊也沒辦法」「我們這些寫文的蒙面俠怎麼比」「我完全理解貴社的想法啊誰不愛錢呢我也愛」之類的陰陽話——

  直到梁衝浪掏出手機要求加微信。

  晝川也沒多大反應,在初禮眼皮子底下「喔」了聲掏出手機給梁衝浪掃了掃二維碼,梁衝浪美滋滋地收了手機:「哎呀,這次《洛河神書》首發能順利推進大家都辛苦了,老師你看,我們初禮還為了首發的事操碎了不少心,剛才還差點跟我們營銷部吵架,那副要吃人的架勢喲好嚇人的——現在老師您來了,可得好好安撫安撫她的情緒,勸勸她……」

  初禮響亮地嗤笑了一聲,想不明白人的臉皮怎麼能有這麼厚。

  晝川聞言,似笑非笑地瞥了站在自己身後既像門神又像是小太監的初禮一眼,長腿舒展開來,懶洋洋道:「我哪勸得住她,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小炮仗似的。」

  言下之意,自己惹得事自己解決,別拖老子下水。

  除此之外,還頗有一些「我編輯啊,厲害不,怕了未」的莫名驕傲語氣在。

  梁衝浪打哈哈不成,找了個藉口又出去了。

  他人前腳剛走,初禮便踢著晝川的腳尖:「你加他微信幹嘛?」

  「無所謂加不加啊。」晝川說。「多一個人不多的。」

  初禮不說話了。

  晝川坐起來了一些:「怎麼,不能加啊?」

  「營銷部之所以天天只敢打噁心人的擦邊球,沒有徹徹底底、光明正大爬我們編輯的頭上,就是因為編輯手上抓著作者資源這最關鍵的一點……如果有一天,他們能夠繞過編輯,直接和作者溝通了,那元月社就徹底成了他們的天下了。」初禮瞪著晝川,「之前就和老師說過了,作者是編輯手上的武器,老師不也同意這樣的看法嗎?」

  「對啊。」

  「現在我的武器要跑到敵人的刀鞘裡了。」

  「……」

  晝川坐在椅子上與初禮對視了一會兒,氣氛一時間有點凝重——男人也沒整明白他就加了個微信怎麼就成小叛徒了……良久,他彎腰從身後摸出一盒新的盒飯:「先吃飯,先吃飯,嘴能掛醬油瓶了。」

  初禮坐下。

  面無表情地掰開筷子。

  沉默地將半冷了的飯盒掀開。

  夾起一根青菜。

  不說話。

  「行了行了,刪了,」晝川忍無可忍道,「刪掉了行了吧,你看,刪掉了。」

  說著隔著桌子舉起了自己的手機,初禮沒客氣伸爪子接過男人的手機看了眼,看他確確實實是又把梁衝浪給刪了,又把手機還給他。

  「會不會得罪人?」她問,想了想又補充,「雖然我都是為你好,營銷部的人花言巧語,我怕你被騙。」

  「你現在才想起問這個,敢不敢更假惺惺一些?」晝川白了她一眼,「我怕得罪什麼人,今天幹出一系列不當人的事的人不是他蔥花味浪味仙嗎?」

  初禮冷不防聽見梁衝浪的微信名,不小心笑出聲來。

  這是她今兒從到書展現場至現在,快十個小時了第一次露出清晰的笑容。

  整個休息室裡的凝重氣氛稍稍驅散,于姚推開門看了眼又關上,然後對守在門邊一臉惶恐的阿象說:「應該沒事了,裡面笑得歡呢,沒看出來,晝川老師哄小姑娘開心有一手啊。」

  「……那我能不能進去喝口水啊?」阿象可憐巴巴地問。

  「……再等會兒,再等會兒。」于姚揮揮手,「忍住。」

  ……

  書展在當天下午六點結束。

  結束的時候,元月社的展位現場還是人滿為患,還有一長條隊伍的讀者在排隊,排著隊的讀者幾乎是被清場地的保安轟走的,走的時候自然帶著極大的怨氣——

  這股怨氣直沖九霄,上達天聽,粉絲分分拍照給晝川微博,反應在場情況……他們並不知道其實自己壓根不用拍照,因為他們的大大當時就坐在現場,用自己的眼睛,把現場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想買書的讀者怎麼被保安強行趕走。

  這對作者來說,在「不能忍的事件」列表裡大概能榮登榜首。

  當天《洛河神書》場販二萬零三百來套,剩餘庫存一萬四千七百套……讀者想買買不到,商家也還有庫存,也就是說,一切罪孽的根源就是:時間不夠。

  當天回去的路上,晝川開車,初禮坐在副駕駛,低頭圍觀官方微博被狂轟亂炸的狂風暴雨……車開回市區,元月社高層領導的祖宗十八代也被問候了個遍,實力給梁衝浪上演了一波什麼叫真正的「會哭的孩子正在鬧」。

  微信群裡梁衝浪還在嘴硬——

  【蔥花味浪味仙:讓他們鬧唄,反正我們營銷額達標了就行。】

  這話說得其實也沒毛病。

  至少在領導看來沒毛病。

  初禮放下手機,看了眼身邊正開車的晝川,打了個呵欠……男人餘光之中,看著她眯起眼極為疲憊的樣子,打了個呵欠露出一對小虎牙。

  他收回目光,將到了嘴邊的話吞咽回了肚子裡。

  「……你想說什麼,」初禮靠在座椅上,被暖氣吹得昏昏欲睡,「說吧,不用憋著,我經受得住。」

  晝川意外地掃了她一眼,還是沒說話。

  初禮笑了笑,抬起手擦擦打呵欠打出來的眼淚:「你想說《黃泉客棧》是新盾社的了,對吧?」

  「我還在猶豫,」晝川淡淡道,「我先答應把這本書給你的,現在除了這件事,風口浪尖的,再把《黃泉客棧》給元月社讀者那邊交代不過去,但是……」

  「但是?」

  「但是做錯的又不是你,我覺得如果用這個來懲罰你,就過分了。」

  「……說什麼懲罰不懲罰,」初禮笑了笑,極為疲倦的樣子,「大家本來都是「元月社」這一條船上的人,出了事,誰都別想從裡面摘出來摘乾淨……我作為元月社的編輯,這會兒應該抱著你的大腿求你不要放棄我們,但是有用嗎?」

  「沒有。」

  初禮一臉「我就知道」,心想,你知道心疼我,我還不知道心疼你?

  「所以我也不為難你了,你要真那麼良心過意不去,乾脆來給我《月光》上開個長篇連載?」

  男人嗤笑。

  初禮挑眉:「你笑什麼?」

  「笑你一點吃不得虧,丟了芝麻一定要撿個西瓜才算,」男人抬起手,揉亂她的頭髮,「早就在惦記這事了吧你?」

  「沒有沒有,臨時想的……哎呀,也就惦記了那麼一小會會。」初禮一臉嚴肅,「你好好開車,別在這揣測少女心思。」

  晝川收回手,真的好好開車去了。

  初禮抱著手機,圍觀了一會兒因為「達到了指定銷售額」所以一片歡天喜地的微信群,怎麼看都覺得礙眼得很,於是給了他們冬日裡當頭一盆冰水混合物——

  【猴子請來的水軍:《黃泉客棧》給新盾拿去了,就剛剛。「蠟燭」「蠟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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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1: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初禮這幾個字加兩根蠟燭點的,不亞於平地一聲雷,巨石落水,將微信群裡和諧氣氛砸了個七零八落,直接將平時基本在群裡不說話只是坐山觀虎鬥的老總都給炸了出來!

  【老何家:猴子請來的水軍  怎麼回事?這本不是已經拿下了嗎,怎麼突然就給新盾社了?】

  初禮沒來得及回答,這個時候夏總編就冒出來了,以他五十五歲高齡返聘總編正直不阿形象與嚴肅的聲音點燃了這一次的批鬥大會的導火索——

  【老夏:今日陪內人就醫,手續繁雜,繁忙異常,來不及多看手機。中午兩點左右接到《月光》雜誌主編于姚電話,告訴我營銷部擅自違背一早在微博等平臺公佈的活動時間表格,將「購書合影」活動加鐘加點,未曾想過這樣的行為實為對《洛河神書》作者、讀者極大不尊敬。】

  【老夏:「語音」活動開始的第一天,作者親自打電話要求我們自己調整好時間,這樣的事情已經非常丟人了——結果呢,哪怕是這樣都沒做好!】

  【老夏:「語音」現在微博下反抗元月社的聲音非常大,大家都說我們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合作方,這種時候如果我是作者,我也不希望繼續合作了。】

  【老夏:老梁你出來@蔥花味浪味仙  你給何總說說,晝川當初是怎麼給你說的?】

  【老何家:@蔥花味浪味仙 你下午跟我請示加場coser合影活動的時候怎麼不說明《洛河神書》作者不同意?】

  【老夏:「語音」我一下子沒看著,就這樣了……哎。】

  【老夏:「語音」且不說少走掉的《洛河神書》銷售額加起來會不會比購書合影活動走的銷量多,如今晝川如日中天,正是火熱,別的出版公司搶他的書的版權搶都搶不過來,我們搶到了還不知珍惜!】

  【老夏:「語音」哪怕是光看著錢,把《黃泉客棧》拱手送新盾,這又是拱手送了多少錢!】

  夏老師這一次,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了,初禮當著晝川的面把語音放完,然後摁下手機:「感覺夏老師直接被這些營銷佬愁得老了十歲。」

  晝川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幹什麼,想跟我打悲情牌?」

  「這會兒把老總急得直接把我和夏老師拉了個小群,問我們還有沒有別的辦法穩住你……」初禮抬起頭看著晝川,「有嗎?」

  「沒有。」晝川面無表情。

  「沒——有。」初禮低頭打字。

  「這次老梁真的過分了。」

  「這次——老梁,真的——過分了,」初禮低頭繼續打字,「還有嗎?」

  「別以為全世界的作者都跟年年或者索恒他們一樣好打發,要合作之前,先洗洗眼睛看清楚坐在他們對面的人是誰:我晝川出道以來,除了我老爸晝顧宣先生,誰敢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

  「………………太多了太多了,說慢點,你以為我是你啊手機打字一秒五噴。」初禮端著手機,「我給你概括下,總之就是,晝川老師非常不滿意,非常生氣……何總說,讓夏老師去問問你老爸能不能勸你一下——」

  「……」

  「這個問題你可以不用回答,我來替你回答吧,」初禮飛快打字,「何總——您這樣強行——叫來晝顧宣老師——我恐怕——晝川下一本——甚至是——下輩子——都不會再簽書給我們。」

  「我很感動。」

  「?」

  「在我家白吃白喝那麼久,你似乎終於摸清楚了我的脾氣,沒白吃我加的米。」

  「……」

  不好意思老師!你家的米缸都是我掏腰包填滿的。以及,我當然知道啊,晝顧宣先生對您而言就是老虎嘴巴上的鬍鬚,別人別說去拔或者撥弄,怕是連看都不能看一眼的。

  初禮手指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心不在焉地戳著玩,戳著戳著就看見老總在夏老師委婉地表達了晝川與他老爸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傳統」之後,徹底放棄了最後的一絲希望,然後回到大群裡,把以梁衝浪為首的營銷部大屌一頓,瘋狂扣了波年終獎金給自己省了一筆。

  場面不可謂之不大快人心。

  ……雖然一想到《黃泉客棧》就這麼被新盾簽走了還是蛋疼的——對於這一點,接下來和于姚的私聊中也被于姚點明。

  【于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不是單純要報復老梁和老苗,其實但凡有一絲希望我都會勸說晝川的,你是不知道他告訴我「版權給了新盾」這件事時,情緒有多平靜態度就有多堅決——他說如果下本連續簽給元月社,對現在被溜的憤怒的粉絲根本沒辦法交代,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于姚:你完完全全站在了作者的角度去替他考慮。】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是,先有了作者,才有編輯——如果作者都被自己的粉絲拋棄了,那編輯能落著什麼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有,傷一千的只是老梁他們,我還是沒有自損八百那麼多的,剛才抱著晝川的大腿求他給我在《月光》開個連載……】

  【于姚:!!!!】

  【于姚:怎麼沒在群裡跟何總說!】

  【猴子請來的水軍:晚點說晚點說。】

  【猴子請來的水軍:先讓他專心致志地罵一會兒老梁。】

  【于姚:……】

  【于姚:剛把你招進來的時候你還是個單純的小姑娘,這半年你經歷了什麼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今天你上躥下跳發脾氣的時候,休息室都沒人敢靠近彷彿裡面有惡犬,可憐阿象一口水都不敢進去喝,最後找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瓶水湊合。】

  【猴子請來的水軍:……】

  以上,于姚終於被初禮說服。

  至此,整個元月社上上下下,以老梁等人被狠狠批評加扣獎金為落幕,終於算是徹底接受了因為營銷部的失誤和輕視作者,痛把到手版權割肉給了新盾社的事實。

  此事之後,接下來的兩個月,初禮卻意外輕鬆了下來——

  主要是因為接近年底了,所有的項目開始進入「合理怠工」狀態,而且晝川的《黃泉客棧》沒得做了,她就更閑了。

  閑下來怎麼辦?當然是進入編輯日常工作,騷擾作者,催催稿子,問問大綱進度什麼的……上班時間除了和晝川在Q上激烈地爭執接下來新連載大綱選材,初禮在短時間內接連拒絕了晝川送過來的兩個大綱,讓晝川略微惱怒。

  其中一個是內容無聊,另外一個大綱……根據大綱構架,看著能寫一百萬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一百萬字啥概念老師你知道嗎?按照一期連載二萬字算,六十萬字就是五十期雜誌,五十期雜誌就是接近四年零二個月的連載……四年零二個月!四年零二個月後說不定元月社都倒閉了!!!你要在元月社寫到咱們倒閉啊!!】

  【晝川:又何妨,每個月寫兩萬個字拿點稿費交水電費不好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大過年的我都不願意說那麼殘忍的話,你以為你洗澡、開燈、用洗衣機的錢是從天上刮來的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哪怕是這樣也不行!再去想一個!!!!】

  ——這是晝川。

  除了晝川,還有個阿鬼也是要了初禮的老命。

  自打書展結束,初禮天天跟阿鬼打電話,為的是跟她推進她的連載大綱——阿鬼選題才都選了大半個月,最後初禮被她煩得快跳樓了……某日終於在打發掉了晝川的一百萬字大綱後,初禮拒絕再給這些王八蛋作者天天磨無用功,一拍桌子乾脆給阿鬼直接定了下來:「不是有篇航海題材的耽美挺紅的嗎,再寫一篇怎麼樣?到時候說不定一個激動給你當系列文都出了,還不是美滋滋。」

  阿鬼當即表示,你這畫大餅的功夫從你進元月社都沒停下來過,出系列文什麼的已經算是最靠譜的一個餅了,這個餅我很喜歡啊……

  於是沒怎麼猶豫,非常隨便地答應了下來,大綱也很快交了上來——簡單的來說就是一個商業船隊巨頭之子二世祖富二代,年紀輕輕老爸死了之後,留下遺言讓他去尋找傳說中地中海上最快的船「利維坦號」,滿足他老爸年輕時的遺憾……二世祖以前除了玩就只知道玩,哪裡知道什麼是最快的船什麼是「利維坦號」,兩眼懵逼,這時候才想起他老爸身前船隊上有一個很厲害的大副,於是不得忍辱負重去求那個大副……

  整個故事圍繞「腹黑型男大副和沒地位的年輕船長」展開,是阿鬼擅長的那種基情滿滿又健康、夏老師審稿時可能會覺得辣眼睛的故事。

  初禮看過之後覺得好像還不錯,於是打發了阿鬼去試寫樣稿。

  ——這是阿鬼。

  對付完阿鬼和晝川,初禮還會在午休時候,翹著二郎腿跟索恒打電話,跟她討論她的新連載《遮天》——和另外兩個寶貝疙瘩不一樣,對於索恒,初禮實行「愛的教育」方式。

  《遮天》在《月光》雜誌元月號放出第一章後,雖然還沒開始統計讀者投票啊什麼的,但是好評是出乎意料鋪天蓋地的:以往的投稿郵箱裡,基本沒有提索恒的,提起來也是問她什麼時候走人別在這浪費,但是自打《遮天》登出後,陸續有收到說法「熟悉的索恒回來了」「不誇張地說,五年老粉看著雜誌真的哭了」「《遮天》很好看」……

  ——為作者,其實評論不用太多,只需「好看」二字,便是她們最寶貴的精神糧食。

  初禮在電話裡給索恒一條條的念讀者反饋時,電話那邊的索恒捂著電話泣不成聲,搞得最後初禮也被她影響得雙眼發紅——

  老苗在旁邊嘖嘖咂舌,也不知是酸還是所為何事。

  春節將至,新的一年即將開始了。

  除了元旦第一天過得讓人鬱悶之外,接下來一切彷彿都是生機勃勃的,在往好的一方面徐徐前進。

  ……

  等待過年放假的日子裡倒是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兒,最有趣的莫過於,顧白芷真的是個很會玩的人,從拿到《黃泉客棧》那天開始,她用兩個月的時間就把這個只有十萬字的中短篇做出來了,上市當天,還是元月社的年會。

  那一天,除卻叫「元月社年會」,也可以叫「營銷部的受難日」,因為聽說托《洛河神書》的福,《黃泉客棧》也賣的很火,新盾那邊打出的廣告是「上市首日銷量破五十萬」,根據直接去掉一個零或者直接除以三的行內國際定律,首日銷量十幾萬怕是跑不了了……

  於是這個年會,梁衝浪不幸地被翻了舊賬,年會抽獎就給了個二百塊錢的陽光普照獎,還又被何總點名批評了一次。

  梁衝浪倒黴。

  初禮則非常大發抽了個頭等獎iPhone5S,捧著手裡的iPhone4S,當場高興得像是一隻猴子;

  後來得知年終獎夠她再買五個iPhone5S,那一刻初禮幾乎忘記了過去大半年裡對元月社所有的不滿……激動得,幾乎想要當著元月社上百人口的面搞個國旗下的宣誓,宣佈自己對元月社的忠誠!

  因為高興,年會晚上喝了不少酒。

  不過好在沒有喝蒙讓于姚直接把她拉晝川家裡,而是特地讓她把自己送到了一個到處都是出租車的地方,目送走于姚後,自己跳上出租車一路飛奔回自己的小狗窩。

  到家的時候十二點,小狗窩裡的大狗和小狗都還沒睡……初禮站在小區院子裡,遠遠地看著熟悉的房子裡亮著橙黃的光,自顧自癡癡笑了一會兒:有什麼能比年會抽了頭等獎、變身萬元戶、暢飲好酒之後回家,發現家裡有人亮著燈,等自己,更開心的?

  沒有。

  初禮站在院子裡自顧自美滋滋了好一會兒,如果不是突然接到了阿鬼的電話,她可能能在小區院子馬路上站一宿……用不那麼穩的手拿起手機,「喂」了一聲,原來是阿鬼這傢伙碼字碼了一半卡文找人聊天。

  「什麼?!利維坦是深海巨獸,利維坦號不是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嗎!感情真的有利維坦這個怪獸存在啊?」

  打開門,站在玄關換鞋子時,初禮抬起頭看了眼正捧著電腦盤腿坐在沙發上敲敲打打的男人,踢掉高跟鞋,穿上他給她新買的毛絨居家鞋,暖烘烘。

  初禮踢踢踏踏走進屋子。挨著男人一屁股坐下——

  「……啥叫我跟你討論了這麼多天大綱都在幹嘛,朋友你也沒告訴我你準備寫一個拿給好萊塢拍電影都嫌特效貴的奇幻航海故事啊……所以利維坦號又是船又是怪獸?」初禮抓著手機,「那你要不乾脆三位一體,讓腹黑大副就是利維坦得了,背崽找崽豈不妙哉——我愛的原來就在我,身旁~好笑吧,越靠近,越看不見~」

  一言不合就唱了起來。

  一邊唱,手還很不檢點地去攀身邊男人的肩膀——他大概早早就洗了澡,一身好聞的檸檬香皂味,這會兒冷不丁被旁邊的人動手動腳,還要聽她五音不全的歌聲,男人在鍵盤上飛舞的手一頓,面無表情地拍開了她搭在她肩膀上的爪。

  「拿開。」男人面無表情道。

  初禮一臉委屈地縮回爪子:「喔,喔~還好吧還不算太晚~我相信,未來會比現在——」

  晝川扔了電腦捂住她的嘴。

  初禮微微瞪大眼後,眯起眼,無視了阿鬼在手機那邊問「我怎麼聽見你那邊有男人說話聲音」,直接掛掉了電話——

  然後扔了自己的寶貝iPhone5S,拽住晝川的手往下一拉,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在自己的手掌心,認真地問:「老師,我的大綱呢?」

  晝川:「……」

  看著她這醉眼朦朧得誰是自己老爸都快不認識的模樣,男人無語地伸出手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往沙發上按想讓她趕緊睡了換個清淨——然而初禮卻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就像是和主人玩拋接棍的二狗似的,歡快地叫了一聲,張開雙臂抱住男人的脖子往後倒——

  嘎吱一聲巨響。

  兩人迅速在沙發上滾成一團,在男人沒爬起來前,初禮笑嘻嘻地在他高挺的鼻尖上落下一吻。

  鼻尖之上,柔軟又微微濕潤的觸感一觸即離,男人眼神微變,保持著一隻手撐在她上方的姿勢,將她亂擰的身子固定,另外一隻大手固定住她的下巴,嗓音微微嘶啞且惱火:「別動。」

  初禮安靜了三秒。

  第四秒,當男人撐在她頭一側的手一鬆,整個高大的身軀微微下壓,突然,初禮伸出手,一把壓住了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大綱,我去找,我去書房找大綱,老師你等等。」

  然後稍稍一使勁,便推開了壓在自己上方、本來就沒怎麼使勁兒的男人,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翻越過沙發,「哐」地一下掉沙發後面。

  晝川靠在沙發上,一臉無奈看著她被摔得滿臉懵逼,終於還是不忍心伸手拎起她:「你慢點……」

  初禮沒有理他,頭也不回搖搖晃晃地往書房走,走進書房,「哐」地關上門,腳一軟,背靠著門滑落坐下。

  「……」

  書房裡沒開暖氣,一點兒涼。

  寒氣入侵大腦,有那麼一瞬間,她那從剛才一直渾渾噩噩的深色瞳眸之中突然有一絲絲清明和茫然亮起:總覺得,剛才,好像又要和晝川接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只是剛才男人眼中閃爍著的,明明就是「接吻」的信號

  還好,跑得快。

  可是,跑什麼?

  心中被茫然和一絲絲緊張、期待以及恐懼侵佔,黑暗的書房中,初禮扶著門把手踉蹌著站起來,拉開書桌上的燈,她環顧四周,心裡漫無目的地想著是不是該隨便拽一本有晝川筆記的東西拿出去,裝瘋賣傻交差說是大綱——

  撲到書架那邊,腳軟手也軟卻說不清楚究竟是因為酒精還是別的什麼,她雙手在書架上漫無目的地摸索著,從一本本書上掃過,直到到書架角落,踮起腳鬼使神差般抽出一本書,剛剛抽出來,手一滑,整本書滑落——

  裡面鋪天蓋地的稿紙散落她一頭。

  初禮站在一地稿紙之中,滿臉茫然,低下頭,看著那些手寫稿紙——字體是她熟悉的晝川的字體,只是看著好像又不像是現在書寫的東西那樣潦草,還帶著一絲絲學生氣的工整。

  初禮彎下腰,撿起一張稿紙,微眯起眼還沒來得及借著昏暗的燈光看上面的內容……這時候便聽見晝川在外門敲門:「還活著嗎?剛什麼聲音?你拆了我的書房還是自己又摔了?——喂,香蕉人,還活著嗎?」

  初禮:「……」

  捏緊了手中的稿紙,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初禮,她可能闖禍了。

  一門之隔的晝川:「再不說話我找鑰匙開門了啊,喂,吱聲!」

  初禮:「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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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1: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現在怎麼辦,把東西放回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還是看一眼這到底是什麼,被男人這樣小心翼翼地掖著藏著,彷彿害怕別人發現……

  晝川就站在門外,如同閻王爺一般,初禮心臟亂跳總覺得自己即將揭穿什麼大秘密……猶豫了下,儘管好奇心旺盛卻還是沒有去看那些東西,她選擇彎下腰將散落一地的草稿紙一張張撿起來,甚至不讓自己的眼睛亂瞟稿紙上的文字零碎的內容——

  應該是小說吧。

  肯定是小說沒錯……

  但是什麼年代了晝川怎麼可能還在稿紙上寫小說,仔細看看這些紙張也有些泛黃發脆了,應該有些年頭了。

  所以是晝川以前寫的小說?學生時代寫的小說啊,什麼時候呢,以前好像是聽他提起過,在讀高中的時代確實有上課時在稿紙上寫小說的習慣……所以是《東方旖聞錄》的手稿?

  但是稿紙上,通篇都是「她」和「他」,東方旖聞錄裡女性角色可不多——

  「……」

  耳邊是晝川接連不斷的敲門聲,初禮站在書房的中央,捏著厚厚一遝草稿紙,下一秒,初禮便被突然閃入腦海之中的這個念頭嚇到了:難道這是傳說中,晝川老師真正的處女作?

  捏著稿紙,初禮有些驚訝地微微眯起眼——晝川的處女作,在他提起過的故事裡,已經全部被撕毀以及焚燒,初禮深深地地記得當時她還相當為之可惜……

  答案就在她的手中,初禮好奇得快要死掉了。

  可是不能看。

  不能看啊啊啊啊啊!!!!!

  尊重房東隱私,謹防掃地出門!!!

  初禮內心咆哮體表面一動不動傻楞在原地,聽著男人走開又折返,鑰匙插進鎖孔裡擰動發出「哢嚓」輕響;她又眼睜睜看著門被男人推開,復古長柄鑰匙還捏在男人的手中,門又推開了些,高大的身影走進書房:「你沒事吧,喝醉酒了就老實去睡覺,我還以為你——」

  男人的話沒能說完。

  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初禮手中的那疊草稿紙吸引了去……此時初禮的頭腦有些發昏,她雙手高高舉起手中那疊稿紙:「我剛才沒站穩,隨手扶了把,從、從書架上掉下來一本書,裡面散落了好多草稿紙——是你的嗎?」

  ……當然是。

  此時此刻,晝川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看見初禮打開他的衣櫃把他的內褲一條條掏出來套在頭上一樣——

  整個書房瞬間陷入不可言喻的沉默當中。

  「你看了?」

  男人沒有立刻接過那個手稿,他只是捏著鑰匙站在門邊,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初禮被他看得心發慌,她開始後悔今晚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這會兒手軟腳軟的,她舉著稿紙的手抬了抬,想要放下,又不敢——

  總之有點兒尷尬。

  「我沒看,其實我確實挺想看的,但是我怕你不願意給別人看……如果你想給別人看就不會藏、藏得那麼好。」

  說話的舌頭都不靈活了,初禮舌尖打結,眼睛垂下,不安地亂瞟,於是不可避免地看到手中稿紙最上面那一張,稿紙旁邊畫著的一個劍匣似的東西,她突然覺得很眼熟:在很久以前,初禮進書房給晝川找身份證那次,她好像在草稿紙上見過非常相似的東西……

  只是那一次在稿紙上看見的,比起這個隨手塗鴉的版本更加精緻。

  ——也就是說,至少半年之內,晝川曾經惦記起過這些東西。

  「老師,」她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晝川,「這是你跟我說過的,於《東方旖聞錄》之前,真正的,你的處女作嗎?」

  初禮的話語落下,隨後她驚訝地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一個她非常陌生的表情——冷漠,對一切的存在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嫌惡,不耐,以及眼中如深冬暮雪,冰凍三尺之寒。

  「……跟你沒關係,」晝川伸出手,將那疊草稿紙接過來,隨手塞回了那一本原本存放它們的書籍裡,然後將書放回書架上,「別亂動我書房的東西。」

  以前他從來沒說過不許初禮動書房的東西。

  甚至經常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指揮她去書房找這找那,當初禮找不到的時候,他還會讓她「每一個角落都翻開看看好好找」……

  「可是你不是說它們已經被毀掉了嗎?它們還在?你保存起來了?幾個月前我在你的書房裡看見過跟某張草稿上相思的圖騰,老師,你是不是——」

  「不是。」

  「如果你還想——」

  「我不想。」

  初禮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有那麼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接觸到了什麼非常深刻的東西——一個人,寫作的初心,他最初想要表達的思想,他最初想要描繪的世界,他至今還在念念不忘的……

  她想知道。

  一樣東西,如果能打動作者數餘年,那它說不定,或者說是一定也可以打動讀者。

  初禮跟在晝川的身後,看著他彎腰將剩下的稿紙從地上撿起來,整理好……在男人彎腰整理時,初禮抱著膝蓋,蹲下來,蹲在他的身邊,小聲道:「稿子,可以給我看看嗎?」

  男人即將拾起一張紙的動作一頓,他轉過頭,看著初禮:「以什麼身份?」

  說話時,兩人的臉靠得很近……初禮幾乎能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咖啡豆氣,這種氣味幾乎將她身上的酒精氣息吞噬,她感覺到酒精又往頭頂走了走,她緩緩閉起眼,咬咬下唇:「你說什麼身份,就是什麼身份。」

  編輯也好。

  朋友也罷。

  又或者是別的什麼——

  昏暗之中,她感覺到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臉上轉了兩圈,良久,他淡淡道:「不行。」

  「……你的連載大綱還沒定,因為我們都知道那些大綱並不是你目前的最優選擇,」初禮微微皺眉,「與其搖擺不定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寫什麼而耽擱下來,為什麼要無視一個原本已經在那放著落灰許久,你也惦記了很久的——」

  「因為我不需要再被否決一次。」

  男人毫無情緒的聲音想起。

  初禮話語戛然而止,愣住。

  「因為你的好奇心,拿去看了,然後笑著說:果然都是很古老的東西,內容太古板了也很無趣,老師還是寫別的吧,」晝川面無表情道,「這種話,十年前我父親已經對我說過,所以,抱歉,我不想再聽第二次。」

  「……」

  「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堅強真是對不住了,我也有會害怕的東西。」男人終於有了表情,他緩緩綻開一個笑容,只是那笑意並未達到眼底,盯著初禮的眼睛,「別再碰它,不是喝醉了嗎,就當是做夢好了。」

  話語到最後,有隱藏在冰冷面容下,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和小心。

  「大綱過年前後我會另外給你。」

  男人語落,直起腰,率先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完全全籠罩——

  身上的剛剛回家時沾染上的溫暖一絲絲從身體裡抽離,書房裡的寒氣彷彿透過拖鞋從腳底一直往上蔓延到心裡……看著面前站著的人放好那些草稿紙,然後轉身一言不發與她擦肩而過走出書房,從頭至尾,他不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再看她一眼。

  屋子裡安靜得可怕。

  ——就像是初禮在無意之間觸碰了什麼禁咒,揭開神之隱秘的真相……

  最終喚醒了真正的晝川。

  他可以笑著跟人調侃自己文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創意;

  他可以在編輯的威脅下將那些奇怪的東西改為正常;

  他可以寫出叫很多人拍手叫絕的精彩劇情;

  他可以強詞奪理自己的錯別字都是通假字;

  他可以把自己的編輯氣得上躥下跳,或者是在編輯需要幫助的時候立刻嚴肅起來肩負起自己的責任;

  他可以創造出無數讓人們難以忘記的經典角色;

  他是一名合格的當紅暢銷書作家。

  同時,他打心眼裡抗拒著——

  抗拒著與任何人分享。

  就因為第一次嘗試這麼做的時候,他遭到了拒絕,從那一天開始,那傷口並未隨著時間治癒而是逐漸惡化深入骨髓。

  然後,就有了如今的晝川。

  「……」

  初禮強忍住腦袋裡沉重又如針紮的疼痛,扶著書房桌子站起來,她看了眼男人離開的方向,走廊一片漆黑……

  手在地上磨蹭無意識地抓了兩把,在摸到桌角下輕薄冰涼觸感突然停頓了下,手掌收緊,初禮沉默地在那兒定格了一會兒……直到片刻後,她緩緩攤開掌心,一團皺巴巴的稿紙已經被她的掌心的汗給汗濕。

  一張被不小心遺忘的原稿。

  初禮舔了舔因為方才失魂落魄而有些乾澀的下唇,將那一張被遺忘的稿紙小心翼翼地攤開,疊好,然後妥善收進口袋裡,動作輕柔得,就好像那是晝川本人——

  彷彿生怕一個動作重了,就會將他驚擾。

  玻璃心的戲子老師。

  蚌殼不肯打開,遇見滾水都死活不開口,這都沒關係,只要它還活著,就得乖乖等著,她親自來撬——她會拉開門,掀開窗,將他從陰暗的角落裡強行拖出來,站在陽光之下。

  無論他怎麼想,她是一廂情願的——

  他的心魔,她來打敗。

  如果這都做不到,還憑什麼口口聲聲說著喜歡?

  ……

  初禮扶著牆走出書房門,比剛才匆忙進入書房的時候更加狼狽——此時此刻客廳裡已經空無一人,桌上放著一杯冒著蒸騰熱氣的牛奶,初禮走過去端起來像狗似的嗅嗅,然後抿了一口,發現裡面還放了甜滋滋的蜂蜜。

  一口氣將牛奶喝完,看了眼某扇緊緊關閉的門,初禮回到自己的房間,推開窗,一陣夾雜著寒冬獨有氣息的寒風吹入,靠坐在窗邊,初禮腦袋清醒了些。

  小心翼翼地將懷揣在懷裡的那張稿紙展開,初禮認真地開始閱讀上面的內容,一個個字,一句句句子——這一張紙上大約是一千來個字,從冷鼻子冷眼的男主,把刀夾在女主角的脖子上開始,男主的第一句臺詞就是:你把我的劍鞘藏哪了,我的「無歸」分明感受到了劍匣的共鳴,速速交出,饒你不死。

  然後,女主就報警了。

  …………………………報警了。

  初禮拿著稿紙「噗」地傻傻笑出聲,繼續往下看到警車哇哇地趕到,把男主和女主雙雙帶進警察局這一幕時,她坐在窗邊開始抖,差點兒把自己從窗臺邊上抖下去……

  一千二百多個字很快看完,根據片段初禮大概猜到,這是一個類似於「古代人物穿越至現代」的故事——為尋找自己那把名叫「無歸」的劍之劍鞘,從異世大陸穿越至現代社會的古板男主,遇見小小劇組道具師女主,然後因為「無歸劍」突然像是開啟GPS導航定位系統似的產生共鳴,他一口咬定,她藏了他的劍匣。男女主頭一次見面男主把劍架在女主脖子上,女主報警,兩人雙雙被帶進警察局一番盤問後,警察叔叔頂著一臉「媽的智障劇組都下班了你們還在演」又把兩人給轟了出來——

  臨走時把男主至小到大不離身的名劍「無歸」扣下了,扣留單給的理由時:開刃管制刀具。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稿子上的內容就到此,在男主試圖「襲警」被女主強行拖走,站在大馬路上臭著臉抱臂對女主說「那你得負責」的地方戛然而止。

  看完那一張草稿,初禮臉上還掛著癡呆的笑容,笑著笑著下意識地開始摸口袋,彷彿指望她的口袋是哆啦A夢的神奇小口袋似的能掏出下一張——

  結果當然掏了個空。

  初禮靠坐在窗棱上愣了愣,將手中皺巴巴的草稿紙拿起來,借著月光又小心翼翼地再看了一遍,突然產生了想要無視晝川警告,去掏那堆被收起來的草稿紙的衝動……

  這次不是因為「想看看晝川處女作寫的什麼」,而是單純的就想看看男女主出了警察局以後去了哪,又幹了什麼——

  等初禮意識到時,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一不小心跳了個沒有結局、存稿缺失、作者本人都拒絕提起的無名大坑。

  ——這就是晝川的處女作,那個被他老爸一口否決成心魔的東西,撇開文筆生澀、有些地方帶著比較不自然的筆袋子之外,意外的,很有趣。

  ……什麼暢銷書不暢銷書,能勾起讀者想要繼續看下去衝動的書,就是好書。

  初禮低下頭,認認真真地攤開放在腿上的稿紙折疊起來,想了想乾脆像是什麼護身符似的壓在自己的枕頭底下……做完一切,直起身時一陣涼風吹來,初禮低下頭看了看時間,這才發現原來已經是淩晨一點多,於是走到窗邊,正想要關上窗——

  這時。

  一點冰涼落在她的鼻尖,化開。

  「……啊?」

  初禮愣了愣,抬起頭,借著月光這才看見,原來天上居然陸續飄落下了一點點的白色,那白色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然後從粒子,變成了棉絮狀。

  周圍傳來哪家人推開窗的聲音,女主人聲音中帶著欣喜:「下雪了噯,這都快過年了,我還以為今年不下雪了呢!」

  「下雪就下雪,窗關上凍死我了……」這是男主人絮絮叨叨、毫不浪漫地抱怨。

  哐幾一聲,又是窗關上的聲音,周圍一切恢復了靜謐。

  而此時,靠坐在窗邊的初禮彷彿這才遲鈍被人提醒一般,意識到「下雪了啊握草真的下雪了」笨手笨腳地掏出手機,進入Q,找到一個熟悉的頭像——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下雪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都一月了,今年G市的雪來得真遲!】

  【猴子請來的水軍:明天就放假了,我下午四點的飛機回家,過完年大概二月底就回來啦。】

  【猴子請來的水軍:希望到時候你家大門的鎖不要已經換掉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提前祝老師新年快樂!明年也會努力賣命似的給你賣書的!】

  還有還有,不能告訴你的——

  借著月光,我看了你的草稿。

  對不起,雖然確確實實是偶然撿到的漏網之魚後偷偷看的,但是我還是想說,至少我認為,老師那年寫的第一本小說,其實非常好看啊!!

  一點都不無聊。

  一點都不古板。

  男女主後來怎麼樣了,男主找到劍鞘了嗎;女主呢,女主又怎麼樣了?幫助男主找到劍鞘後,目送男主回到異世界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話說回來外面的雪下得真大噯,飛機不知道會不會延誤?我知道今年肯定還是要下雪的,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今天,你看,外面的月亮還掛在天上的,推開窗我房間裡都不用開燈】

  「……」

  初禮將手機放在膝蓋上,搓搓手,呵了呵暖氣,這才重新用凍紅的雙手拿起手機,一個個字,認認真真地打——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今晚的月色真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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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今晚,月色真美。

  初禮放下手機,以揣測不安的心情等待著回應。

  心情就像是坐上了什麼雲霄飛車,一會兒糾結:啊啊啊說出口了居然真的說出口了;

  一會兒又糾結:天啊老子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十幾分鐘前他還在沖老子發脾氣整個人冷得像是瑪雅文明水晶骷髏似的晶瑩剔透,老子哪來的勇氣跟他說「今晚月色真美」?!

  初禮幾乎想要抱頭撞牆。

  【猴子請來的水軍:回我一下吧!不要不理我!難道就因為剛才那點兒小事就不理人了?我又不是故意翻亂書房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說起生氣我也很生氣,你怎麼能懷疑我會否決你?我可是在電影院對你發過誓要做你編輯的人,你居然覺得我會否決你——是要把心挖出來才能證明我的清白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噯,回我一下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小氣鬼。】

  【猴子請來的水軍:就一下!】

  一個人,如果心慌,就會變得特別話多。

  晝川沒有回初禮,所有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要麼就是收件人已經死去。

  於是初禮豈止心慌,簡直心煩意亂,恨不得下一秒跑下樓去砸開男人那扇門,看看他到底是睡著了還是凍死了還是真的不想理他——

  ……難道真的是睡了?

  初禮抓著手機,半個身子探出屋子,身體幾乎九十度半折疊似的掛在窗棱上,附身看,男人的房間明明也開著窗——

  哪怕是這樣的大雪天,她的眼睛也清楚地看見,從樓下敞開的窗戶裡隱約飄出奶白色的煙霧,從屋簷邊,隱約可以看見男人夾著一根香煙修長的指尖……

  他果然還沒睡啊。

  「老師!」初禮就彷彿已經忘記了半個小時前被人在書房無視時候的落空,仗酒行兇,她微微眯起眼,「晝川老師啊!」

  樓下夾著香煙的手微微一頓,男人的胳膊搖晃了下……初禮把這當做是聽見了她的呼喚聲的回應——她身體更加往外探了些,抓在窗棱:「沒睡的話看看手機吧,給你說了非常重要的事……如果可以的話,好歹回我一下,哪怕是一個標點符號也可以啊!」

  醉酒的人總是特別樂觀,那拖長了尾音的叫聲已經隱約引起了某些鄰居的不滿,有用力關窗子的聲音傳來……初禮「喔」地閉上嘴,重新穩穩坐回窗棱邊捧著手機,等了很久很久……

  彷彿是一個世紀那麼久啊。

  初禮:「……」

  手指無意識地滑動著手機屏幕,直到突然手機震動,在她三翻四次地請求「回我一下吧」這樣的留言下,沉寂一夜的男人的頭像終於跳出了回應——

  【晝川:……】

  【晝川:。】

  句號,通常情況下代表對方對此段對話內容表示遲疑,無話可說或者懶得回復或者壓根就想要假裝看不見,但是介於此時此刻與自己對話人的身份,以上三種處理方式行不動,只好用一個「。」代替回答,通常,可翻譯為:好的,或者,知道了。

  內涵情緒為:無奈,勉強,不得不。

  初禮:「……」

  初禮:「?????」

  「。」什麼「。」?

  哪有這樣子的對話?

  ——「你理我一下呀!」——「。」

  …………………智障吧,說點別的什麼啊!「。」就算回復了?是在報復我剛才的「你吱一聲」和「吱」嗎?

  讓你「回一個標點符號也好」就真的給一倆標點符號打發了?

  夏目簌石呢,說好的夏目簌石呢,有沒有文學素養了?在我搬入這個家的時候由你先開口提起「今晚的月色真美」,然後在我即將短暫搬離時也很好地用這個作為結束,如此首尾呼應,正常人難道不是應該有一些美好的聯想嗎,小學生都知道寫日記以「開心的一天」作為標題就要以「今天真開心呀」做結尾來個首尾呼應的!

  虧你還是個寫書的!

  還真以為在誇月亮又大又圓呢,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少女心怎麼辦?

  非要用九十九種語言說「晝川我喜歡你」才能聽得懂是嗎?

  【晝川:以後不要提過分的要求,我不會生氣的。】

  【晝川:睡吧,晚安。】

  初禮盯著手機的四條回復,出神。

  被教育得只能抓著手機當場楞在窗棱邊,直到幾秒後聽見樓下窗戶發出「啪」地一聲輕響然後被人從裡面關上,那奶白色的煙霧消失了,遺落在地上是星火點點、還未完全熄滅抽了一半的香煙。

  那星火彷彿黑夜中螢火蟲的尾巴,涼風之中一閃一閃的,但是很快的,就被覆蓋在上面的雪花冰凍熄滅。

  初禮:「…………」

  瑪德。

  算了算了。

  老老實實回復男人一個「晚安」,被凍得鼻子都快掉下來的少女捂著自己破碎的少女心吭哧吭哧地從窗棱爬下來,爬回床上,蓋好柔軟厚重的大棉被,拉到下巴上。

  窗外月光透過玻璃窗傾灑而入,雪粒子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啪」的聲音,整個世界彷彿陷入了讓人內心安寧的神秘靜謐之中。

  ——晝川老師,我喜歡你。

  ——DEAR Mr.ZHOU,I LOVE YOU。

  ——晝川先生、君のことが好きだ。

  ——????。

  ……

  啊完了,只會四種語言怎麼辦?趁著春節抓緊時間進修一波學會剩下九十五種他國語言明年開春桃花盛開時踏著春風來告白還來不來得及來著?

  警示學渣:……學海無涯苦作舟,生命在於學習,沒文化的人連告白都特別艱難,好好學習,不然以後就苦逼如我。

  初禮迷迷糊糊地東想想西想想,想著想著,身體裡的酒精終於發揮了第二層功效——興奮之後,腦袋碰到枕頭的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重歸於混沌,傻瞪了一整天的眼終於合上,然後就恩愛地再也沒能分開來過。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第二天甚至不用等初禮酒醒過來後後悔昨晚喝多了亂說話會不會搞的兩人尷尬,就放寒假了。

  是的沒錯,初禮管春節假就叫「寒假」,為此還遭受到了晝川的嘲笑,男人像個萬惡的地主老爺似的坐在沙發上哥倆好似的盼著狗的脖子:「你已經不是年輕的女學生了,放什麼寒假。」

  那討人厭的模樣比二狗子更像是一條狗。

  我到底為什麼喜歡他來著?

  上輩子欠他的來還債吧?

  當年擠兌你那個語文老師還活著不,有沒有考慮過我就是她的投胎轉世啊?

  還好我爹媽不教語文,否則我還能懷疑一波「父債子償」。

  當初禮一邊內心腹誹得停不下來一邊正拖著巨大的箱子從樓上下來,男人一點要來幫忙的意思也沒有……初禮早就習慣了他的紳士風度日常不在線的行為,也沒說什麼,只是站在樓梯口整理自己的圍巾,認真道:「老師,其實我不想回家。」

  晝川:「為什麼?」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回過頭看著她,初禮看著他的那張鬍子拉碴的臉,面無表情地心想:因為回家就看不見你了,老子犯賤,一想到早上不用早起給你做早飯就渾身難過。

  ……………………可是就連這,你也不知道。

  「為什麼不想回去?」沒有得到回答,晝川又問,「春節不回家在元月社加班,《黃泉客棧》都給新盾了,最近要做什麼書那麼有勁兒?」

  「《消失的遊樂園》全稿交了,五一上市,過完年回來也就一個半月……」初禮高舉起手中那個帆布兜兜,裡面明顯放著個校對用影印本,「我得先校對好。」

  晝川挑起眉,語氣突然變得不那麼輕鬆:「你為江與誠年都不想過了?」

  「什麼鬼,你這思想三級跳得過分了吧……我不想回家是因為我媽三個月前就問我找沒找男朋友了,」初禮拖著箱子往玄關走,隨口道,「上學的時候不許戀愛說那叫早戀,大學一畢業就開始問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怎麼還不找男朋友——我去哪給她變個男朋友出來?這次回去,怕是要逼我相親啊!」

  男人站起來,走到她身邊,順手給她拎起箱子放到玄關上同時淡淡道:「告訴她你有男朋友了啊。」

  初禮轉過頭看著晝川,後者低下頭看著她。

  初禮順口問:「誰啊?」

  晝川:「……」

  晝川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皺起眉。

  初禮懵了:「皺眉什麼意思,都是要走的人了,接下來快一個月見不著,能不能給人一個痛快,別打啞語了,新年新氣象。我不想大年三十放鞭炮的時候想起你還是這副欠揍的傲嬌模樣。」

  晝川:「你放鞭炮的時候想我幹嘛?」

  初禮:「……」

  人在高興的時候就容易想到喜歡的人不行啊?

  初禮臉紅了。

  晝川:「我問這問題有問題?你又臉紅是什麼意思?」

  初禮:「……」

  距離大年三十還有十五天,然而初禮覺得這個念大概是過不好了:閉上眼都是喜歡的那個人欠揍的樣子。

  初禮抬起圍巾,藉口家裡暖氣太足她憋得喘不過氣所以臉紅。還好男人在這種方面遲鈍得像是樹懶絲毫沒有懷疑,順手替她擰開了家裡的門,讓外面夾雜著冰雪氣息的寒風吹入……

  外面是銀裝素裹的世界了,晝川看著初禮裹著圍巾穿著雪地靴,小短腿一邁邁出他的家門,想了想突然道:「告訴你媽,相親就不必了吧。」

  初禮:「?」

  男人擰開臉:「不是一口一個L君就是你男朋友嗎?就他行了。」

  初禮:「…………萬一我娘問我要他照片!」

  晝川:「你就把我的拿給她看。」

  初禮扶著門框:「不好吧?」

  「有什麼區別,我不夠帥啊,入不了家長法眼?我媽明明說我長相是中老年婦女喜歡的款。」男人抓過掛在玄關的黑色羽絨服,套上,然後跟著出門,「走吧?」

  初禮拖著箱子,甚至來不及吐槽「中老年婦女喜歡的款」,看著男人傻愣愣道:「去哪?」

  「送你,那麼大清早在樓上哐哐不知道是收箱子還是搬家,還不就是想把我弄起來送你去機場?」男人伸過手,拍拍她的腦袋,靜電把她的頭髮弄得亂糟糟的,「還有,我自我檢討了一下,昨晚在書房你確實不是故意的,我不應該凶你,所以現在心懷愧疚,正想怎麼補償你。」

  「……………………你真正應該心懷愧疚的是,我打了那麼一大串字,你就回了我一個省略號加一個句號,你怎麼就這麼不想跟我說話啊?」

  晝川聞言,又愣了下,連走向車庫的步伐都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身後氣哼哼跟著的傢伙:「那個句號,你是這麼理解的?」

  初禮抬起頭,反問:「要不還有別的意思?」

  「……隨便吧,我能指望你這腦子想明白什麼?」

  「……算了算了,晝川也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如此鐵樹開花我還奢求什麼——看來昨天我那麼老長一段今早自己看了都想刪掉的煽情話還是有點用的。」

  「那還是沒用的。」

  「?」

  「稿子並不會給你看,」走進車庫,打開車門,晝川摁著初禮的腦袋,將她摁進車門裡,看著她坐穩,穿著棉襖的手高舉起來,一團丸子似的笨拙地回頭找安全帶,男人長手一伸順手拉下來塞給她,「回來就燒掉。」

  初禮接過安全帶,「哢嚓」一下扣好,頭也不抬道:「你捨不得,十年前你不燒,現在也不會,我知道,那是你的寶貝,捨不得,放不下。」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輕巧,唇瓣一開一合,有奶白色的霧氣呵出。

  男人的瞳眸亮了亮,當初禮抬起頭看他的時候,總覺得他臉上的表情,彷彿下一秒就會說:那些稿紙不是我的寶貝,你才是。

  她抿起唇,被自己的幻想激起千層少女心。

  然而下一秒卻聽見男人道:「再廢話自己打車去機場,窮鬼。」

  初禮:「……」

  這年頭連自己發動少女心都是犯法的了,下一秒殘忍的現實就會迫不及待地啪啪打臉,惡劣得彷彿釣魚執法。

  ……

  初禮離開了G市回到老家H市,老家是比較偏僻的偏遠小鎮,家裡有一片冬天並不會結果的荔枝林和一片冬天同樣不會結果的椰子樹林。

  全國雨雪天氣的情況下,H市陽光明媚得非常沒有過年的氣氛——唯獨是一大家子從小到大一年就見一次的親戚照例又聚集在一起嘮嗑時,初禮隱約有了過年的概念。

  過年嘛。

  無非就是,睜開眼睛嗑瓜子吃糖,吃飽了吃午飯,吃完午飯回頭睡個午覺,睡醒了吃完飯,晚飯過後帶著弟弟妹妹到樹林裡烤烤紅薯瘋一波,瘋得滿頭大汗回家,頂著老媽「多大人了你還嫁不嫁」的謾駡,含著糖洗澡,含著糖睡覺。

  ……日子挺好過得。

  一言一概之大概就是:啥啥都有,沒有晝川。

  初禮回家瘋了那麼幾天後有點兒瘋膩了,在某天日常查崗晝川「老師碼字了嗎」「老師大綱交一交啊不然回家又去翻你書櫃了」以及「老師大過年的不要和老爸吵架啊打架也不行」之後,初禮終於膩味了烤紅薯,關起房門當大家閨秀,掏出回來以後就放在桌子上落灰的《消失的遊樂園》影印本,開始校對。

  對此初禮的老爸非常不滿:畢竟本身就看不慣她當編輯這麼沒前途也沒錢途的行業。

  但是初禮卻依然不怕死地拎著影印本在他老人家面前晃來晃去——因為工作是唯一一項讓她能夠理直氣壯去聯繫起她喜歡的人的唯一方式…………………………………………雖然晝川看著好像不怎麼想跟她聊《消失的遊樂園》的事。

  比如——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你覺得江與誠老師設置這個惡毒的後母女配C的用意是什麼?】

  【晝川:去問江與誠。】

  【猴子請來的水軍:問下旁人意見嘛。】

  【晝川:作者童年不美滿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就不能好好聊聊天?】

  【晝川:不能。】

  【猴子請來的水軍:可是我想和你聊天啊,那我們聊點兒別的?吃中午飯了嗎?】

  【晝川:在吃,和江與誠。】

  【猴子請來的水軍:真的啊?你倆感情也是好,既然江與誠老師在旁邊,要不你親自問問他剛才那個問題唄:他這個惡毒的後母女配C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那一天,直到天黑之前,晝川再也沒有回過她……晚上吃完飯的時候,男人才敷衍又虛假地回了句:中午手機沒電。

  初禮心想老子信了你的邪,但是你煞風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老子確實習慣了。

  這種蛋疼的日子終於熬到了大年三十晚上。

  接近零點,初禮正捧著《消失的遊樂園》一邊校對一邊看某台春晚一邊嗑瓜子兒,此時電視機裡,突然插播了個外景,主持人拿著話筒滿大街找人,找到一個,就讓他打電話,播給異地的男朋友/女朋友,或者是此時此刻最想念的人——

  電視機裡的人們紛紛拿起電話,有哭有笑,有驚喜也有驚嚇,最氣的一哥們兒打電話給前女友,兩人當場又和好了……

  電視機前,初禮「呸」地吐出瓜子皮,心想:虐狗,大過年的不讓單身狗痛快,早知道去看央視,你這小破地方台對得起誰一晚上的守望?

  然後,午夜鐘聲響起。

  屋外的鞭炮聲劈裡啪啦響了起來,初禮叼著瓜子伸長了脖子看向窗外,耳邊春晚主持人在電視機裡歡呼著新的一年到來……耳邊嘈雜一片。

  她發現十五天前的自己一語成讖:原來鞭炮聲響起,內心喜悅的時候,腦海裡真的會下意識地想起喜歡的人,比如,晝川。

  放在腿上的手機震動,初禮心不在焉地一邊用筆在影印本上又勾出來一個錯別字,一邊看也不看接起電話:「喂,您好,新年快樂——」

  「在幹嘛?」

  電話那邊,隱約摻雜著鞭炮響聲裡,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初禮的瓜子皮掛在唇角,抓著手機抬起頭,新想大過年的第一秒老子就出現了幻覺?放下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戲子老師。

  「…………………家、家裡放鞭炮。」

  「我這也是。」

  「喔,挺好。」初禮大腦一片空白,「老師。」

  「嗯?」

  「……」

  噯。

  我操。

  真的是他。

  不是做夢——

  真的是他。

  初禮都快拿不穩手機了,像個戀愛中的女高中生似的哆嗦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膝蓋上放著的影印本「啪」地掉在地上……

  「什麼聲音?」

  「……江與誠老師的書掉地上了。」

  「初禮,你有完沒完?」

  「……你自己先問的,還有,你別連名帶姓叫我,怎麼感覺像罵人似的,我害怕。」初禮彎腰,把影印本撿起來隨手擱在椅子上,手機貼著耳朵的那一片,都是火紅的,滾燙的,麻痹的,她又叫了聲,「老師。」

  「嗯。」

  「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

  初禮掛了電話,她那初中的小表弟舉著一大疊紅包衝進屋子,與她打了個照臉,然後發現新大陸似的嚷嚷:「哇,姐,你怎麼雙眼懷春!新年快樂啊!瞧你樂得,過年這麼好啊?」

  初禮笑眯眯地遞出紅包:「新年快樂啊。」

  說實在的,她也想知道來著——

  過年怎麼這麼好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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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2014年1月31日,大年初一。

  早上,8:00。

  【晝川:起床了。】

  【晝川:在吃早飯。我爸突然提起了一下《洛河神書》送花枝獎的事情,臉上寫著:你最後還不是送去了裝什麼裝。】

  【晝川:不是說新年新氣象嗎,為什麼過年第一天他就得找架吵?】

  【晝川:說起來這都怪你,沒事幹非要送《洛河神書》去參加那種無聊獎項……新年頭一天,為什麼我爸和我編輯就顯得那麼討人厭?】

  中午,11:48。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剛起床。】

  【晝川:你是豬啊,那麼能睡。】

  【猴子請來的水軍:居然秒回……算了不和你說了,我要去吃午飯,餓。】

  【晝川:真的是豬。】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和晝顧宣老師又吵架了?】

  【晝川:要你管。】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吵架了,大過年的。】

  【晝川:別呼吸了,大過年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能別像個小孩子一樣嗎?】

  【晝川:我不。】

  晚上,23:30。

  【晝川:睡覺。】

  【猴子請來的水軍:放煙花。】

  【晝川:……和我說晚安就行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晚安。】

  【晝川:嗯。】

  ——2014年2月1日,大年初二。

  早上,9:00。

  【晝川:還在睡?】

  【猴子請來的水軍:沒睡了,起來拜年,隔壁村小姑媽的堂弟的侄子從美國回來了,我媽讓我去圍觀沾染美帝自由氣息的偽洋大人。】

  【晝川:你怎麼看?】

  【猴子請來的水軍:相親吧,應該是。】

  【晝川:現場給你杜撰一段自我介紹吧,「你好,我叫初禮,二十三歲,是元月社分部底層編輯,月薪不到三千……幸好我有一個優秀的男朋友,名叫晝川,這是我人設檔案中唯一的閃光點。」】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這麼有犧牲精神我很感動的,然而萬一人家是你的書迷?】

  【晝川:那你豈不是很有面子地大獲全勝?】

  【猴子請來的水軍:……】

  下午,14:40。

  【晝川:報告下相親結果。】

  【猴子請來的水軍:意料之中的失敗了,他還沒我高,聽說是因為中學時候光學習不打籃球。】

  【晝川:我高中時候是校隊主力,拿過省亞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還沒說「請開始你的表演」你自顧自開什麼屏?】

  晚上,23:55。

  【晝川:睡覺。】

  【猴子請來的水軍:再看一會兒《消失的遊樂園》。】

  【晝川:你不如抱著它睡。】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又發什麼脾氣?】

  ——2014年2月2日,大年初三。

  早上,10:20。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夏老師早上打了個電話問我你的新連載大綱是不是已經確定下來了?介於最近幾個月《月光》雜誌銷量跌到不敢看,他設想來年年中《月光》可能會做一個改版,成功與否希望老師能夠給一個助力,幫助我們……】

  【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吧,我知道你還沒準備好大綱也已經回復夏老師了,其實我就想看看你還理不理我。】

  【晝川:弱智。】

  【晝川:早上打球去了。】

  中午,12:00。

  【晝川:吃飯。】

  【猴子請來的水軍:吃。】

  晚上,23:10。

  【晝川:睡覺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才幾點,你怎麼一回家作息健康得像高中生?】

  【晝川:我媽讓的,她覺得我再多熬夜一晚上就活不過三十歲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也不是沒道理。】

  【晝川:你們女人都這樣。】

  【猴子請來的水軍:關心你的才這樣。】

  ——2014年2月3日,大年初四。

  早上,9:00。

  【晝川:起床,下樓吃早餐。】

  【晝川:早餐永遠是喝粥,等回家麻煩一個月不要給我做粥。】

  【猴子請來的水軍:……為什麼大過節的你家裡就不能放你睡個懶覺?】

  【晝川:在家裡的時候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我天天過節,除了週末你自己要睡懶覺什麼時候放過過我?】

  【晝川:你怎麼起那麼早?】

  【猴子請來的水軍:因為要起來回你信息。】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最近咋回事,吃喝拉撒睡連尿尿都要騰個手打報告?】

  【晝川:打擾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別別,我錯了。】

  然後,晝川說,哼。

  三個小時後,初禮知道了他中午吃的冬筍牛肉,臘味飯,炒青菜和一個湯,湯有點鹹,晝夫人強行說並沒有放多少鹽不知道為什麼會鹹,晝川和晝顧宣老師都敢怒不敢言,晝川還任性地圖炮無辜煮飯婆:怎麼女人都這麼不講道理?

  初禮回答,有本事你自己做,就知道張嘴吃飯逼逼啥。

  晚上晝川十一點十二分睡覺,比昨晚遲了兩分鐘。

  他們互道了晚安,就像前幾天一樣。

  然後幾個小時後,天就又亮了……

  如此這般對話,循環往復,無人厭倦。

  ……

  2014年2月16日,元宵剛過。

  大清早吃了早飯,初禮拖著行李,帶著手機裡和1個G的聊天記錄(……),來到機場,將身份證遞給值班地勤說出「G市」的時候,她有一種恍惚做夢的不真實感——

  一個新年就這樣過去了。

  她即將又重新投身名為「元月社」的戰場之中,新的一年,有阿鬼的新連載要開,有江與誠的《消失的遊樂園》要上市,晝川的新連載也該定下來了,《月光》的改版也經由年後幾次元月社高層微信會議確認後,開始落實推進……

  放眼望去,今年似乎充滿著一場場新的硬仗。

  托運行李,換到登機牌,初禮在排隊安檢的時候,手裡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晝川:幾點到?】

  【晝川:要接不?】

  初禮:「…………」

  初禮拿起手機,微微眯起眼,認認真真地把手機放到自己的眼前又拉遠距離,眼瞧著回G市也就是三個多小時以後的事,眼前有一個問題擺在她的面前是她不得不面對的:這十幾天裡,如果說她的手機Q 微信聊天記錄儲存真的多了快1個G的話,拿其中大概有998MB來自於戲子老師。

  從她回家開始那一天開始算,男人似乎是消停了幾天,然後年三十零點她接到他的電話,之後,似乎一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起床報告。

  吃飯報告。

  和老爸吵架報告。

  去打球報告,打完球回來家裡沒水喝也打個報告。

  晚飯吃啥報告,睡覺前洗澡也報告,內褲忘記拿持續打報告,上床睡覺,依然打報告。

  第二天重複以上行為,無解。

  初禮一一接招,表面上也沒說什麼,內心實際已經炸成了一朵煙花順便腦補了三百多集TVB電視連續劇——她並不知道晝川到底什麼意思,反正她已經幻想嚴重到總覺得晝川其實已經明白了G市初雪那夜,她對他說的話的意思……

  【猴子請來的水軍:居然肯來接機。那麼好?】

  【晝川:跪著謝。】

  【猴子請來的水軍:講道理,老師你幹嘛突然對我這麼好?????????】

  【晝川:不是應該的嗎?】

  初禮:「…………………………」

  你看。

  應該什麼應該?

  初禮頭昏眼花,過安檢的時候恨不得想抓著機場安檢的地勤來給她分析分析這Q聊天框裡的大哥到底什麼意思……因為有些心煩意亂的,抓著手機沒急著回晝川,過安檢穿好鞋,在候機廳坐穩了,直到廣播開始通知登機,初禮才打開手機,把航班到達時間給晝川。

  在飛機上找到位置,坐下來,初禮關機之前習慣性打開手機檢查一下還有沒有漏看的信息並準備告訴她媽已經登機準備起飛了,結果還沒來得及做正常報告,就先看見阿象敲她——

  【會飛的象:晝川老師是不是戀愛了?????】

  初禮差點把手機扔出去,她視若生命的iPhone 5S。

  【猴子請來的水軍:??誰說的??!?!】

  【會飛的象:他自己啊。「截圖」】

  「截圖」內容:

  如假包換晝川本人微博。

  【晝川:我是不是戀愛了?——發表於1分鐘前。】

  初禮:「……………………………………」

  我日你媽喔。

  ……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初禮彷彿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從未如此痛恨人類科學不發達到在飛機上沒辦法上網——有那麼一段時間,她覺得飛機已經飛了快一個世紀,一看錶才過去了十五分鐘,她氣到暈厥,心裡想的是:有本事開那麼慢有本事你墜機算了,反正橫豎都是死!

  那一瞬間她猜自己的表情看上起大概很像是恐怖分子,坐在她旁邊的大叔一直在偷瞄她,就彷彿她下一秒有要站起來的動作他就能為了一飛機人的性命以正義之名條件反射地擰斷她的脖子——

  然而他不懂。

  他旁邊只是坐了一個即將踏入戀愛深淵、此時此刻正患得患失的戀愛中少女。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初禮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過去的,她只知道飛機落地的那一瞬間,她和旁邊的大叔都鬆了一口氣……飛機停穩手機開機,直奔微博,然後發現她家晝川大大果然又他媽上了微博熱搜,那條「我是不是戀愛了」被轉發三萬評論八萬,轉發和評論整整齊齊,鋪天蓋地,全部都是來自五湖四海書友的統一答覆:????

  初禮心裡又罵了次髒話,說不清楚心裡是該期待一下還是應該醋一下,糾結之中收到晝川短信:我在外面了,拿好行李出來抬頭就能看見我。

  於是這時候,站在行李傳送帶前的初禮,又有了順著行李出口爬出去爬上行李車去掏自己行李拎起來就飛人博爾特式衝刺的衝動……

  ……………………或者,乾脆,行李,不要了?

  初禮抓著手機,一手掌心都是汗,等拿到自己的行李拖著往外走時,她發現自己的手在抖腳也在抖,走出機場大門,她抬起頭,果不其然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之中,雙手塞在口袋裡的男人,他身穿黑色衛衣,牛仔褲,馬丁靴,手裡抓著件熟悉的黑色羽絨服……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

  男人似有所感,抬起頭來,隔著人群與她對視上——

  這一幕似曾相識,一年前,元月社《月光》雜誌編輯部門口走廊上,初禮記得那天她也是拖著行李箱,天上還在下著小雨。

  與男人對視的那幾秒,她鼻子一酸,突然有了一切塵埃落定的感覺,原來這麼多天並不是不想念的,只是這些想念在過去的三個小時內,全部化成了對不確定感情的揣測與不安。

  「老師。」

  拖著行李一溜小跑來到男人跟前,後者站直了身體,「嗯」了一聲順手接過了她的行李……兩人沉默來到停車場,晝川將初禮的行李扔上後座,初禮看了眼後座,然後老老實實地坐上了副駕駛。

  「安——」

  「我看見了微博。」

  異口同聲。

  只是男人的聲音懶洋洋的,而初禮帶著幾乎豁出去的緊繃。

  沉默。

  初禮「咕嚕」一下吞下一口唾液,再重複:「我看見了你發的那條微博。」

  男人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停頓了下,然後點點頭:「是嗎,我還以為你你已經登機然後關機了。」

  「喔,沒事,就是有點驚訝。」初禮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指尖,「沒事了,你剛才想說什麼來著,可以說了……喔其實還是有的,有點好奇你說的是誰,戀愛那個。」

  晝川神色自然,伸出手,直接越過她,伸手拽下安全帶——那熟悉的氣息靠近時,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睫毛輕輕顫抖,然後安全帶「哢嚓」一聲,被繫上——

  「我說讓你繫安全帶,」男人平靜的聲音響起來,「還有,為什麼你總是喜歡拿你自己問過的問題,過一會兒假裝若無其事又跑來問我?」

  「……」初禮抬起頭,「什麼?」

  「欺負老實人?」

  「哈?」

  「算帳?」

  「算什麼?」

  「那來算。那天晚上,不是你先說喜歡我的麼?」

  「…………………………………………………………………………」

  「結果第二天又跑來跟我說什麼相親,有病吧?」

  「………………………………………………………………………………………………………………………………」

  「三個小時前,不是你先問我為什麼對你好嗎?」

  「啊……」

  「所以我回答,大概是因為戀愛了啊。」

  「………………………………………………………………………………………………………………………………………………」

  爆炸吧。

  地球。

  快爆炸。

  就現在,立刻,馬上——

  一秒都不要耽擱。

  接下來晝川說什麼初禮都沒聽進去了,滿腦袋都是男人似抱怨又像縱容的碎碎念:「你這人怎麼這麼莫名其妙的?」

  她也不知道啊。

  地球怎麼還沒爆炸來著?

  ……

  【@晝川:從來沒有想過會像是正常人一樣,擁有正常的、會對另外一個人產生依賴的感情。

   畢竟這不是原本熟悉的生活方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過了多少年,甚至不需要照顧別人的情緒,沒什麼不好。然而就像是曾經說過的那樣,站在陰暗之中久了,就會不自覺地想要追隨光——

   儘管嘴巴上說:當個苔蘚植物挺開心的,曬幾把太陽。

   直到某一天,雪夜裡,月光下,她對我說:今晚的月色真好。

   我推開了窗看了眼,嗯,還真是。

   於是我回復了她一個「。」,句號代表著,遲疑,不願言語,與不得不回復。

   ——遲疑,我知道其實以現在的我來說,根本不應該也沒有本事回應她的感情,我能照顧好她嗎,我能為她遮風擋雨嗎,我是否真的是她心目中那樣的人;

   ——不願言語,是習慣性要逃避;

   ——不得不回復,就是不得不回復,抑制不住的,不得不的。

   ——總的來說大概就是,很抱歉我是個膽小鬼,不過縱使不情願,我還是想告訴你:真高興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我也喜歡你。——發表於30分鐘前】

  粉絲回復合集:

  A類:我知道了,還沒有在一起是吧?猶豫的甜蜜是吧?微博隔空告白是吧?我知道了,新年快樂,滾滾滾!!!!

  B類:我日你媽啊,大過年的老娘失戀了。

  C類:牙都酸掉了。

  D類:月光:我做錯了什麼?

  E類:所以說日本人真是太討厭了,別問我為什麼,我覺得夏目漱石讓我失去了我的老公,還有,我再也不想用句號了!!!!never!!!!!

  初禮的晝川大大一天之內又雙上了次微博熱搜。

  這次關鍵詞是:晝川,一封情書。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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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2: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猴子請來的水軍:親愛的L君,當你看到這一行字的時候,請打開度娘圖片搜索「負荊請罪」,看見那血肉模糊的廉頗了嗎,現在請自動腦補廉頗就是我,然後我們繼續——】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喜歡晝川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麼說好像有點尷尬,那讓我再來稍微不那麼尷尬都說:大家都說人生是一場戲,在這場戲裡我不負眾望地喜歡上了一個戲子,義無反顧地,無藥可救地。】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事兒有點難以啟齒,但是我覺得我還是需要跟你說一聲——雖然我們得網戀關係好像早就結束於開始的第二天,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有一種好像出軌了的錯覺。】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會生氣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是別生氣了,畢竟在過去快四年的時間裡,我真的好像沒能喜歡上你,純粹就是欣賞你的才華——我們一直一直都是特別好的朋友,希望以後也是,晝川並不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叫初禮,今年二十三歲,現在是元月社《月光》雜誌編輯部的一名編輯,我在此用我的職業生涯宣誓:只要L君還寫文,我一定奔赴在點贊加精的隊伍前端第一梯隊。】

  【猴子請來的水軍:以上。】

  【猴子請來的水軍:PS:我沒喝酒,腦袋也沒被門夾到,我就是喜歡晝川,喜歡很久了,他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如果他剛才不是逗我玩的話——雖然我覺得我們還不算正式在一起。】

  初禮上下忐忑地抱著手機,等待L君回復的時候——

  並不知道此時的L君就在她腳下的房間裡,從地上跳到床上,再從床上跳到地上,最後把枕頭抱在懷裡整個人倒床上在床上滾了幾個來回……

  然後枕頭一扔,長腿一邁在床邊坐下,打字。

  幾秒後,初禮的手機震動——

  【消失的L君:哦,沒事。】

  【消失的L君:去喜歡晝川吧,畢竟他長得帥(聽說),還有錢(事實)。】

  初禮盯著手機看了好久。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是江與誠老師嗎?】

  【消失的L君:你覺得我像嗎?】

  ……在今天之前一直還是覺得像的,但是介於這會兒江與誠老師本尊絕不會說出「去喜歡晝川吧他長得帥還有錢」這種話(*無論哪種場合下),現在她反而真的不太懷疑L君就是江與誠這件事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有機會見個面?】

  【消失的L君:幹嘛突然有了這個想法。】

  【猴子請來的水軍:認識那麼多年了,見個面嘛,也免得我天天猜來猜去你到底是誰,心累……】

  【消失的L君:剛宣佈完自己喜歡晝川,就約網戀對象見面?不怕晝川知道吃醋啊,萬一他不讓你來見我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是他吃醋,不讓我來見你,我就去放個煙花,慶祝他居然吃我的醋,然後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去見你,畢竟過去三年我也沒見過你,不見你也不會死,好奇心沒那麼重的。】

  【消失的L君:………】

  【消失的L君:好好一個人,說話怎麼這麼像一條狗?】

  【猴子請來的水軍:咦嘻嘻嘻嘻嘻嘻嘻。】

  一番半正經不正經的調侃後,初禮暫時沒跟L君說話了。

  這時候她突然看見阿象又給她發了一個微博截圖,並配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初禮定眼一看才知道原來晝川發了新的微博——

  看到晝川微博的時候,初禮正站在男人房間正上方閣樓裡,拎著一件棉襖往衣櫃裡掛……當時一隻手拿著手機刷微博一隻手拿著衣架,晝川的微博內容她大腦放空地看完了前面大半段,在讀到「真高興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巧的事,我也喜歡你」的時候,她把手機和衣架一起扔了出去。

  江與誠第一時間截圖,發給初禮併發了一連串的「……」,萬分無語之間只來得及留下一句:凡事總得講個先來後到。

  初禮來不及理會他當然也來不及跟他討論這種事到底能不能用「先來後到」解決,手機往口袋裡一塞打開閣樓門,聲音緊繃地叫了聲樓下男人的名字,然後發現不叫還好,這一叫,樓下的門「哐」地被人關上了——

  初禮一愣。

  趴在樓梯上往下一看,發現蹲在晝川房門口一樣被關在門外的二狗子和自己一樣一臉懵逼。

  連蹦帶跳地來到晝川門前,鼓起十二萬分勇氣敲響了房門,初禮試探性裡叫了聲「晝川」,房間裡面安靜得……裡面的人別說回話,就連存在感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晝川,」初禮又叫,此時此刻她的心都跳從喉嚨裡跳出來了,胸腔之中像是被裝進了一隻小鳥一樣,她讓自己的臉稍稍貼近了晝川房間的門,「如果回來的車上,我可以理解為你說錯話,餓暈了,開玩笑,講騷話或者日常懟我,那些話我可以不再去計較——」

  「……」

  「那現在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發的微博是什麼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初禮加大了手的力道,哐哐拍門,深呼吸一口氣,漲紅了臉,用盡了彷彿要站出來拯救全宇宙的勇氣,「老師,你也喜歡我,對嗎?」

  房間裡的人始終沒有反應。

  初禮的額頭靠在男人房間的門上……

  她並不知道,門的,男人其實沒有走遠,就是背對著門,盤腿面無表情地席地而坐——她的話字字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拍門時門的震動也在震動他的背部,當她問到「你發的微博是什麼意思」時,門的這邊,握著手機的男人手指彷彿無意識彈跳了下……

  他低下頭……看著眼中手機。

  一分鐘後,初禮口袋裡的手機震動,無視了微博、Q、微信全世界都在鋪天蓋地討論「晝川老師鐵樹開花」「握草是誰這麼倒黴」的時候,她收到了一條新的信息——

  【晝川:快走開。】

  初禮:「……」

  走去哪?

  初禮一臉茫然,哪有前腳剛說完「我也喜歡你」,後腳就叫人「快走開」的——互相告白之後難道不是應該喜極而泣,相互擁抱?

  接下來美片直接送入洞房;

  國產片再含蓄點也該來個熱情深吻;

  哪怕是弱智片也好歹出來跟她擊個掌慶祝脫單啊……

  然而這人叫她走開——

  國產恐怖片都趕不上這種腦洞。

  初禮:「我不走,你出來。」

  【晝川:你不走,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出來了。】

  初禮:「……」

  初禮上一秒那快飛到月宮似的少女心一下子就回歸地球,她突然意識到了她喜歡上的人好像從來都不肯按套路來這個殘酷的事實,於是臉上的溫度迅速降溫,初禮面無表情地將自己的臉從晝川的門上拿起來:「我不會走的,今天來接我,早飯午飯都沒吃吧?有本事你就把自己餓死在裡面好了。」

  【晝川:……】

  【晝川:我怎麼會眼瞎喜歡上你這種卑鄙的人?】

  【晝川:餓死我,你捨不得,畢竟我已經瞎了。】

  「……」初禮用腳踹了下晝川的門,就像是這一腳活生生踹到了他臉上,「那你好歹跟我說句話,不是Q打字,晝川,你說話。」

  【晝川:我不。】

  【晝川:你是不是又沒穿拖鞋,地上涼,去穿拖鞋。】

  「你不出來我這輩子都不穿拖鞋了。」

  【晝川:老子這就出去把你腳剁了。】

  初禮:「……」

  雖然話是很囂張,但是房門依舊緊緊關閉……初禮抓著手機站在男人門口哭笑不得,見過人害羞沒見過身高快一米九一言不合渾身是戲的傢伙害羞成這樣的……越發伶牙俐齒的字裡行間透露著他的緊張,初禮本著「好好好你是小公舉」的心態,意識到論「害羞程度」反正是她徹底輸了,於是後退兩步清了清嗓音道:「那我去穿拖鞋。」

  轉身,往外走了兩步——

  身後的門「哢嚓」一聲打開,開了條小縫。

  初禮回過頭的一瞬間,門縫後的人「嗖」地一下消失,門又「哐」地再次狠狠關上。

  初禮:「……」

  蹲在門口的二狗子滿臉寫著「你們鬧夠沒有」,初禮與那張狗臉面面相覷半晌,認真道:「是他先開始的。」

  ……

  接下來的一天晝川果然說到做到再出過房間門——天王老子在上,初禮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初戀會是這樣的,相互表白之後,她絞盡腦汁也沒能把她喜歡的人的從自己的房間裡哄出來跟她見一面。

  ……………………搞什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內心的懵逼與憤怒已經讓初禮幾乎忘記了關於「害羞」這件事,一整個下午她都蜷縮在客廳沙發上,腳踩在沙發另一頭睡覺的大狗柔軟溫暖的肚子上,刷微博……看了很多「如何把害怕的小貓從床底轟出來」的教程,也看了許多「如何馴服犬類叛逆行為」的視頻,卻唯獨沒有找到教人如何把智商正常、不偏好甜食、抗饑餓度點滿的男人從自己的房間裡哄出來的正確打開方式——

  初禮很無奈。

  眼睜睜看著「晝川,一封情書」從熱搜四十多名一路攀升到第五,心裡忍不住想的是:《黃泉客棧》好像還在賣吧,瑪德,老子犧牲了自己終身幸福成全娛樂八卦,卻便宜了新盾社?

  現在搞不好新盾社在開香檳吧?

  心裡碎碎念中,漫不經心地刷著微博,結果一不小心刷到某營銷號的新微博:【說說你最近煩惱的事,看有沒有別的人來回復你給你一個答案:)】

  煩惱的事?

  實不相瞞,不是我吹,「煩惱的事」這種破事,在下有一卡車。

  初禮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順手回了個:【他跟我表白了,大概是兩情相悅……但是之後就躲在了房間裡死活不肯出來見我,是害羞啊還是咋回事?怎麼把他從房間裡哄出來?】

  初禮回完,也沒指望別人理自己,轉身就去做完飯了。

  隨便做了個蛋炒飯,自己盛了一點點,剩下的大部分留在鍋裡生怕某人餓死,初禮端著碟子走出廚房,打開手機微博,這才發現原來在過去的二十分鐘裡,已經有了一百多個人回復她——

  【怕不是害羞。】

  【是後悔了吧?】

  【是後悔了。】

  【要麼死了要麼後悔了,你撬門啊說不定已經人去樓空。跳窗逃離地球了。】

  【哪有男生這麼害羞的,我表白的時候恨不得把她扛起來就跑——自己躲起來是什麼鬼?】

  【……心疼妹子,我覺得他應該後悔了。】

  【來不及仔細看了,分手!】

  ……

  初禮:「……」

  放下還沒來得及動的晚餐,初禮揉了揉肚子,肚子還在餓得咕咕叫,但是她的胃卻難受地扭曲了起來……她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五臟六腑一瞬間沉入冰水之中冰天凍地的難受,現在,她突然沒有了一點食欲——

  …………害羞,還是後悔?

  這種猜忌放在普通電視劇裡夠男女主角折騰個四五集劇情,但是初禮卻沒心情演這麼久,事實上幾乎是立刻的她便站了起來回到晝川的房門口——

  不問清楚。

  別說演個四五級,明天她就會因糾結死去。

  深呼吸一口氣。

  「老師,」初禮斜靠在門邊,拿著手機,「如果你還沒餓死,手機也還有電的話,麻煩你登陸一下微博,搜索一下「微博搞笑XXX」這個營銷號,然後看她最近的一條微博,點開,第三條,點贊3589的那個熱門評論看見了嗎?」

  初禮看著手機屏幕熒光閃爍,倒映著她平靜的臉——

  「3589個點贊,87個評論裡有超過六十個告訴我,你不出來沒別的原因,也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因為……」

  初禮哽住了——

  「後悔」二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彷彿開口說了,就會噩夢成真。

  站在男人的房門前,她的拳手悄悄握緊,手機的屏幕按了下來倒映著她的臉,這一次,她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那副咬緊牙關的模樣,她多少年未曾見,上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還是中學時候考了全班第一被同學質疑作弊,整個班委聯手起來想要上報老師處分她時,她打死不承認。

  這樣的表情叫「倔強」。

  就是明知道事情大約真的已經塵埃落定,卻還是——

  倔強地不甘心。

  初禮眨眨眼,皺起眉,一整天的揣測不安之中,興奮終於被最後這一堆鋪天蓋地襲來的「他後悔了」四個字壓垮,她甚至有點兒後悔幹嘛到處瞎留言……

  門的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於是掙扎了一天的初禮突然決定放棄了——她屈指敲了敲門:「你不說也行,我不問了,咱們當什麼都沒發生——反正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畢竟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我走了,晚安。」

  初禮挪開了自己的手。

  後退兩步,胸口難受地起伏了下,她耷拉下肩像是戰敗的可憐蟲似的緊繃著臉就要離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房門突然打開。

  從房門裡快步走出的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回來然後順手一把摁牆上,初禮微微瞪大眼,下一秒下顎被男人輕輕抬起,她對視上那雙茶色瞳眸。

  男人的大手握著她的下巴,昏暗的光線裡,摸索似的蹭了蹭她的眼角,在發現哪裡只是微微發熱並未濕潤,他似乎是鬆了口氣。

  「……幹什麼?」

  初禮壓在男人與牆壁之間,嗓音沙啞。

  「看看你。」晝川聲音平淡。

  初禮伸手推了推,卻沒能把他推開,手索性一把揪住他上衣的肩處,咬著後槽牙:「看看我?我在你房門口站了一天,你也沒想著出來看看我。」

  「……因為這時候感覺再不出來,你又要哭了,」男人抬起時候,用溫熱的掌心蹭蹭她的臉,語氣略微無奈,「這樣,我能不出來嗎?」

  「……」

  在你眼裡老子是多愛哭?

  統共沒哭過幾回吧,有一回還是喜極而涕呢。

  初禮抿起唇,低下頭,不說話也完美地表現出自己的委屈,沖著男人的沉默頭頂彷彿飄過三個大字:要你管。

  感覺到略微粗糙的手掌心貼著自己的面頰再也沒有拿開,原本被凍得有些發僵的臉迅速溫暖起來——初禮這才想起她在客廳躺了一天都沒開暖氣,而這會兒,她正極力勸阻自己憋住了不要去主動蹭男人溫暖的大手……

  只是身體僵直地,木著臉感覺他的手輕輕摩挲她的面頰,帶來輕微瘙癢。

  「我就怕這樣,隨隨便便就惹你生氣了,或者把你弄哭了……每次眼淚不要錢一樣,擦都擦不完,」晝川說著說著,感覺到壓在她眼角的大拇指指尖感覺到微微濕意,他歎了口氣,「你看,說你就來勁。」

  初禮的頭越發低下。

  「我忘記開暖氣了,」初禮聲音悶悶的,「客廳裡好冷,你還不給我開門……」

  話還未說完,整個人已經離開冰冷的牆壁,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

  「……」

  ……哪怕只是這一秒,擁有安寧。

  鼻尖壓在他的胸膛之上,隔著衣服,滿滿都是他的氣息,初禮在男人懷中閉上眼。

  「後悔不?」

  「不後悔。」

  視線瞬間被狂湧而出的液體模糊,內心的患得患失、起起落落終於在男人低沉而確定的「不後悔」三個字中塵埃落定……

  初禮覺得晝川好像說得挺對的——

  她好像確實挺愛哭的。

  ……不過這沒什麼不好。

  生活中有那麼多值得去哭的事,高興的或者不高興的,沒事幹嘛憋著?反正在那個不厭其煩地給你擦眼淚的人眼裡,無論你哭多少次,眼淚也不會變得廉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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