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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浼] 月光變奏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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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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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2: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今天是二零一四年二月十六日,並沒有多少天我就在元月社入職滿一年。在這一年裡,我勇敢頑強地在綠茶婊同事的摧殘下活了下來;做了一本大紫大紅的年度排行暢銷書;拿到了豐厚的年終獎,並沒有升職;出版界已經開始有了我的傳說的第一筆「元月社最有希望的新人編輯」;收集了已經過氣的、快要過氣的、正當紅的和專寫耽美謝絕出版題材的富堅義博型作者四名,」初禮從晝川的懷裡抬起頭,盯著他的下巴,「還有沒有別的補充?」

  晝川:「……」

  「有。」初禮認真地自問自答,「我最大的功成名就,虜獲一名作者的芳心,他給我寫的情書轉發八萬評論八萬直奔微博熱搜第一名,極大第滿足了我的少女心,以及,虛榮心。」

  晝川抬起大手,輕而易舉連帶著她的嘴和她的眼睛一起捂住,單手抓著她的臉往後推,聲音顯得特別冷漠:「說夠了沒?」

  然而並不是真的冷漠。

  初禮知道他就是裝的,因為他臉皮比小區院子門口大娘擀的餛飩皮還薄……所以她搖搖頭,對男人道:「你不說情話,總得有一個人來說,那只能是我了……」

  晝川不說話,薄唇緊抿把她端起來,往沙發上一扔——只是彷彿還怕把她摔壞了似的輕拿輕放……初禮屁股落在沙發上的第一時間就手忙腳亂爬起來從沙發上跳下來,爬過沙發扶手緊緊跟在他屁股後面:「你總不能一輩子都在微博給我寫情書,我一個大活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要說點什麼好聽的可以直接告訴我……」

  晝川腳下一頓,轉過身來。

  面無表情地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人背著手,腰杆挺直,剛才還在哭的這會兒卻滿臉微笑燦爛:「畢竟要低調,他們都說秀恩愛死得快,你別老在微博跟你讀者秀恩愛……」

  晝川只想把拖鞋脫下來扔到這張笑容燦爛的臉上………………但是忍了又忍最終還是伸出手扯了一把她的臉,將那個叫人不知道怎麼辦的笑容扯得變形,他這才放開手,言簡意賅道:「我睡午覺。」

  初禮一愣,停止喋喋不休,臉一紅。

  晝川見她臉紅,也是一愣,半晌反應過來,嚴厲批評:「幻想太多。」

  等初禮反應過來時,男人已經轉身回房,大門「啪」地一聲關上了,還「哢嚓」一聲落了鎖,就好像門外有什麼洪水猛獸會破門而入一樣。

  初禮站在門外放空了一會兒,然後打了個哭嗝兒,默默轉身上樓繼續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去了——這種體驗非常神奇,上樓下樓之間,經歷了著急、絕望、心如死灰、死灰復燃、春光燦爛等三百六十度大回環輪轉,她終於……

  「……哎呀。」

  初禮一拍腦門,掏出手機——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

  【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沒別的,就是突然想起來,忘記告訴你了,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早就想告訴你了,在《洛河神書》預售那天晚上,我就想告訴你了,其實我已經告訴你了,只是江與誠老師突然殺到……】

  【晝川:哼。自打我出生,我家搬到他家隔壁,江與誠幹過一件好事?】

  【晝川:知道了,收你的行李去。】

  【猴子請來的水軍:……喔:(】

  【晝川:我也喜歡你。】

  【猴子請來的水軍:喔:)】

  ……

  戀愛中的人,哪怕發個顏文字都像個傻子,智障氣息撲面而來,最可怕的是當下還覺得自己特別浪漫。

  最明顯的特徵大概就是,他們無時無刻不捧著手機對著個聊天框傻笑,對面哪怕是只發個標點符號,都能在心裡感慨一句「握草他的標點符號都那麼的不一般裡裡外外透著可愛的氣息噯」……

  「——過了個年,晝川老師都能喜歡上人類了,這年過得怕是不一般喔。」

  第二日一大早的會議廳中。

  阿象坐在初禮旁邊,看著手機碎碎念——昨天晝川發的「情書」轉發都十幾萬了,評論中讀者紛紛感慨溫潤如玉公子川浪漫起來能要了人老命,這樣的人有什麼姑娘是追不到手的啊……唯有一些知道戲子老師真面目的可憐編輯,紛紛用六個點(……)或者很多個點(…………………)來表達自己的三觀碎裂之情。

  阿象一邊排著隊給了晝川幾個點點點順便貢獻一個轉發,一邊用手肘捅身邊的人:「初禮,你覺得戲子老師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啊?」

  「啊?」初禮整張臉都笑成「(*^ェ^*)」狀,從自己的手機上抬起頭,「你說啥?」

  阿象:「……」

  阿象:「你幹嘛笑得這麼噁心?」

  初禮:「……」

  沒幹嘛,她就是在回味昨天下午和晝川的對話,第八百遍重溫晝川那一句「我也喜歡你」而已……眼下收起手機,擺正表情,初禮恢復了正常的臉,嚴肅問:「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麼我沒注意聽?」

  阿象:「我說晝川老師好像談戀愛了。」

  初禮無聲裂開嘴。

  阿象停頓了下:「你到底為什麼笑得這麼噁心?」

  初禮唇角抽搐了下,意識到自己的唇角又不受控制了,抬起手揉揉臉:「沒什麼,就是覺得,談戀愛很好啊,他都那麼大歲數了,再不戀愛家裡都該急了吧?談戀愛以後也許就能變得成熟些了,少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來折騰別的編輯和美工……」

  經過初禮提醒,阿象不小心想到了之前唯一和晝川直接面對面交流時,他提出的「長相洋氣的小清新古風」封面要求……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好像真的是,不過總覺得這樣的話,被他喜歡的人有點可憐啊,以前我們這麼多人分擔的事情從今往後都拜託她一個人扛下來?」

  「沒事,」初禮哼著歌擰開腦袋,「能被晝川老師喜歡的能是什麼普通角色……」

  「總覺得晝川老師撐不過一周就要失戀。」

  「這反向毒奶說得真好,搞不好人家正甘之若飴呢。」

  初禮擺擺手,一臉「你懂什麼」的模樣……阿象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正想說你的作者戀愛跟你有毛線關係你一臉喜氣洋洋是想蹭喜酒喝啊,這時候夏老師抱著一堆文件夾走了進來,會議室裡原本以「晝川戀愛了」為主題的八卦會議暫時告一段落,大家各就各位開始新年第一次晨會。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全員到得非常整齊,就連神龍見首不見尾、常常只出現在微信群裡的元月社老總也來了。

  會議上主要宣佈了兩件事——

  一,《月光》雜誌準備改版,去繁雜內容,主推連載以及當紅作者,減少P(*頁)數,開本大小變動,改用更好的紙張,由部分黑白改為全彩印刷,以及,漲價。

  二,新的一年,和諧之風吹來,各雜誌分部注意封面、封底用詞規範乾淨,以及刊登文章要符合新的出版標準。

  第一件事由夏老師宣佈,第二件事則是老總親自宣佈的,老總說得非常含蓄,一口一個「本人作為元月社法人代表」,言下之意非常明確:老子是公司負責人,並不想因為你們其中某一個腦子不清醒的在封面或者封底登了不該登的東西去吃牢飯,大家都給我清醒一點,和諧之風吹拂下誰敢亂來,玉皇大帝的親舅舅也給老子立刻走人。

  老總在上面說一句,初禮在下面給他內心OS配音解讀一句,看一看周圍人的表情,大家大概也都懂了老總的意思……

  然後說著說著,初禮發現話題忽然回到了她的身上。

  聽這些人吧啦吧啦商量了一大堆,她這才一臉懵逼地意識到,現在她手上要跟的書並不止江與誠這一本——索恒之前在雜誌連載文完結了要出單行本,而這個單行本,也是現在作為索恒的現任責編的初禮必須要跟的……

  單行本,本著「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心態,確實是要出的,雖然這篇長篇在雜誌連載的時候就早早暴露出了人氣不足的事實。

  …………………………豈止是不足,簡直可以說是非常不足,初禮目瞪狗呆地看著這些人在那商量首印給訂六千還是八千,爭論了半天,老苗這個狗東西還帶著小鳥在旁邊煽風點火:「要不一萬二吧,初禮這麼會賣書,畢竟是元月社最有希望的新人編輯,萬一創造奇跡呢?」

  ……老子是賣書的,又不是變魔術的。

  ……以及老子上一本做的書首印量開到三十一二萬,第二本就讓我在這看你們為了「首印量是六千還是八千」爭得雞飛狗跳?

  那玩意從頭到尾就沒什麼水花我去哪創造奇跡?

  介於只是個基層編輯,現場並沒有初禮講話的份兒,所以從頭到尾她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感慨怪不得老苗七早八早就找藉口把索恒整個人都塞給她,原本就是為了這一天——

  【站在珠穆拉瑪峰上一覽眾山小算什麼本事,有本事自己造山!】

  【可以啊。】

  「……」

  初禮頭疼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深刻感覺到自己給自己找事兒做。

  ……

  晚上回家之後難免不跟晝川抱怨這件事,當時晝川正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新聞聯播——

  初禮在喋喋不休。

  「我不是說嫌棄索恒人氣不行,講道理索恒的新文《遮天》人氣不要太高,第一期排名直接第三,第二期就竄到第二和阿鬼肩並肩,第三期投票都快和江與誠的差不多了,講道理要賣這一本,賣個五六萬我還是很有信心的……索恒之前那本連載成績為什麼不好,還不就是他老苗題材選的垃圾!」

  晝川:「……」

  晝川翹起二郎腿,不動聲色換了個坐姿。

  「而且因為現在和諧之風刮過,到時候還要重新校對、修文,到印廠跟色也半分馬虎不得,一點差錯都不能出……做《洛河神書》時候最累的就是去印廠跟色,天天早上起得比驢還早,到了印廠面對維修費都幾百萬的海德堡四兄弟看得雙眼發直——」

  晝川:「……」

  晝川拿過遙控器,啪啪摁了幾下,開始看天氣預報。

  「這次營銷部吃了你《洛河神書》的甜頭,又想搞兩個版本賣,兩個版本贈品就算了他們還想做成兩個版本封面我他媽真的要窒息了那可是封面啊!讀者還不得跳起來——」

  晝川:「……」

  晝川視線前面揮舞過一個憤恨不平的小拳頭,他的視線飄了下,有點被帶跑

  「哎算了不說這個了,說起和諧之風,以前禁那一套老的我就不說了,今年新加了,涉政涉黑一律不許寫,明晃晃穿越題材也不行——這還真不是騙人的,昨晚阿鬼跟我說,他們那個綠嘰嘰網絡文學網,大半夜十點編輯集體上線場面十分壯觀,紛紛抓著作者改文名、修章節內容,脖子以下不能描寫,實在改不了沒得救的乾脆全文鎖定一了百了……阿鬼一晚上收到了五十多條鎖章和諧站內短信通知,自封綠嘰嘰車神、綠嘰嘰山下山最快……」初禮說著回味了下阿鬼早上跟她八卦時候的蜜汁驕傲語氣,感慨地搖搖頭,「我怎麼認識這種不正經的作者。」

  晝川:「……」

  晝川單手支著下巴,在看到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的時候站起來,走到衣櫃旁邊,變魔術地拿出件衣服,還有一把雨傘,雨衣掛在門邊衣架上,雨傘斜靠在門把手上。

  初禮一愣,坐在沙發上狐獴似的伸直了脖子看著玄關上的男人彎腰認認真真把傘靠在門把手上的動作:「你幹嘛呢?」

  晝川:「明天下雨。」

  初禮:「喔。」

  晝川直起身,瞥了她一眼:「不想帶傘的話我去接你。」

  初禮一愣,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道:「不用,你那車太顯眼。」

  「……」

  晝川愣了下,看了眼外面車庫方向,隨後回過神來一般掏出手機,慢吞吞在度娘開始搜「十萬以下代步車推薦」。

  初禮看著男人低頭邊玩手機坐回沙發上,也沒把剛才的小插曲放心上,繼續自顧自回到自己的話題:「我剛才跟你說和諧之風你聽到沒有,你這沒責編的野孩子自己寫文的時候注意點別被抓了小辮子,記住脖子以下不能描寫,被有心人舉報一波信不信真的拉你去小黑屋喝茶備案——晝川!」

  晝川:「……」

  打了個呵欠打到一半,男人抬起頭,那雙茶色瞳眸打從過去半個小時至今終於第一次直視初禮……後者抓起抱枕「啪啪」在他身上拍了兩下,扔了抱枕怒道:「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忙活一晚上你瞎忙活上,從我回來開始遊神眼睛都沒對焦過,魂飛哪去了,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初禮越說越來氣,此時聽見她的語氣,男人的目光裡終於才緩緩有了焦距……他微微皺眉,然後抬手,將初禮剛剛扔到一旁的抱枕拿起來,指尖在上面抓了抓:「不是我故意不理你,是你一直在說話,我得找點什麼轉移注意力。」

  「我跟你說話你就好好聽著啊,轉移注意力幹嘛?」

  晝川的視線下移。

  初禮順著他的視線,最終發現那視線的終點落在自己的手上。

  晝川:「……」

  初禮:「……」

  晝川嚴肅道:「……今晚一直在想這件事。」

  不知道為什麼,初禮突然也被他搞得有點緊張的,一改臉上的生氣,結巴道:「想、想哪件事?」

  男人沉默了下,而後在初禮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大手伸過來將她的手拿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看了看……而後,他抬眼飛快地掃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翻過來,另外隻手修長的指尖將她的手順著掌心的紋路劃過,略微使力,帶來絲絲搔癢——

  初禮下意識地縮了縮。

  男人卻眼疾手快地捉住她的手腕,加大了壓在她手掌心指尖的力道,將她微微彎曲的指尖壓平……

  他捏住她柔軟圓潤的指尖。

  初禮沒來由地臉突然泛紅。

  當他放輕力道又加重,好奇心很重似的揉捏她修剪乾淨的手指時,她的臉紅得快能滴下血來:「別別別……別玩了,我——」

  晝川沒有理她,他低著頭,認認真真地捏玩她的手指,和他想像的一樣柔軟,乾淨,就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有肉,還挺彈……

  其實惦記挺久了。

  早就想摸摸看的。

  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地摸了吧——

  嗯,這草拔得也不怎麼乾淨,說好的「到手以後新鮮勁兒就會減弱」呢,他怎麼反而有了想要更過分地得寸進尺做些什麼的衝動……瞳眸微沉,下一秒,男人的大手突然一轉,同時高大的身體微微傾斜靠過來,穩穩將那就只有自己三分之二的白皙柔軟手掌收入自己的掌心,十指交錯,然後往下一沉,就像是一把鎖,牢牢扣住。

  兩人從「面對面」變成「肩並肩」,初禮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男人穩穩握住,置放於二人中間——然後晝川轉過身繼續認真看天氣預報;心不在焉、滿臉通紅、安靜如雞的人變成了初禮。

  「昨天表白,今天牽手。」晝川盯著電視機,面無表明道,「節奏完美。」

  「……哪裡完美?」

  「脖子以下不能描寫指日可待。」

  「………………………………………………」

  她從哪家AV製片廠後門垃圾桶裡掘地三尺掏回來的戲子?

  前腳才告白完就把自己關房間裡純情得比少女漫畫裡的女主角還純情;後腳扒開衣服一看,渾身上下連毛孔都是黃顏色的,滿腦子想的都是脖子以下不能描寫。

  ……人格前後反差之巨大,大概也就毛片兒的爛劇本敢這麼寫。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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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2: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初禮和晝川手牽著手坐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初禮把自己的手從男人手裡抽出來:「老師,大綱呢?」

  「不要以為我喜歡你,摸了你的手,你就可以無視《房客守則三十條》,」晝川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抓了抓覺得空落落有點空虛,表面上只是面無表情道,「下班時間談什麼工作,你這麼煞風景,難怪過去二十三年母胎單身。」

  「……二十八年母胎單身的人憑什麼嘲笑我,和你比起來,我還是少女,」初禮靠在沙發的角落,抬起腳踢了男人的腳一下,「而你,已經快奔三十了。」

  「我帥氣多金,」晝川把她不老實在他腳上踩來踩去的腳踢開,「多少小姑娘看見我要兩眼發光……」

  初禮揚了揚下巴:「我就是小姑娘。」

  男人轉過腦袋瞥了眼她:「你自己去找個鏡子照照,這會兒自己的眼裡是不是在發光,五顏六色的和彩虹似的……」

  初禮「哼」了聲擰開臉,抓起手機,看了眼微信發現老苗把自己、初禮、于姚還有營銷部的一些人包括梁衝浪在內一起拉了個小群,看著是要商討索恒的這本單行本的銷售方案來的,初禮拿起手機的時候,正好看見梁衝浪在安排人聯繫之前的兩家網絡經銷商,準備按照《洛河神書》當初賣的時候海報內容不同一樣形式,A家渠道賣的書用A封面;B家渠道賣的書用B封面……

  「這些人以為各個都是晝川啊?」初禮碎碎念著,一聲吐槽將晝川也吸引著看過來……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樣賣不行的——晝川粉絲多,狂熱粉多,有錢的狂熱粉更加多,《洛河神書》雙贈品版本,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必須雙收強迫症……但是索恒不一樣。】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本《小神仙》連載成績太一般了,最近《遮天》連帶著索恒的人氣才剛剛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你們準備像賣晝川的書一樣賣索恒的書真的好嗎?就照葫蘆畫瓢?作者是什麼類型,擁有什麼類型的粉絲這些都不用管了?】

  這營銷部有樣學樣倒是快。

  只是也沒想想每個作者擁有的粉絲群從年齡到屬性其實都有微妙的不同——

  晝川和索恒本人更是差得十萬八千里的區別,不是說人氣差距這方面,而是,根據不同的作者,就是擁有不同屬性的粉絲。

  晝川的粉絲年輕,熱情,黏著性度高且富有,把晝川當歐巴追;

  江與誠的粉絲年齡偏大,消費偏向於冷靜,有選擇性,喜愛美好化江與誠的一切;

  阿鬼的粉絲主體擔當為中小學生,熱情,衝動,粉得快粉轉黑更快;

  索恒的粉絲……大部分為大學生以上年齡,沉默,低調,忠誠度高——

  這就是區別。

  而男作者擁有的死忠粉就是會比女作者多,這是天定的不成文規律——

  江與誠的粉絲能因為初禮和他去看電影就跳起來一波狂懟;早先八百年也同樣曬過兩張票根的索恒微博下卻是風平浪靜……

  這就是事實差距。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們先要對比一下晝川和索恒,因為文風和活躍的年代不同。這兩人的讀者成分構成其實有很大區別,比如晝川的粉絲就——】

  【蔥花味浪味仙:研究作者是編輯要做的事,我們營銷部只管能不能賣。】

  【猴子請來的水軍:……喔,所以呢?】

  【蔥花味浪味仙:所以說了那麼多,還不是因為書展的事兒不爽我們?咱們有一說一,有什麼不滿晚點說先把手上的書做好難道不應該?你這上來就鋪天蓋地的否認鑽牛角尖,說個雙版本封面以前也不是沒做過,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不說書展的事我都忘記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畢竟被扣獎金、年終會上又被強行鞭屍的人又不是我。】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有,我不是鑽牛角尖,索恒的狂熱粉少、粉絲基礎沒有晝川龐大是事實——不是大火的作品搞雙封面,你們確定《小神仙》的雙封面對於索恒的讀者來說也是「逼死強迫症」而不是「不確定要不要買要買的話倒是可以多一個選擇」?】

  【于姚:……初禮說得也有道理。】

  【猴子請來的水軍:網絡購買力已經很薄弱的情況下,就不要再分散讀者資源了,想辦法把讀者資源結合在一起才是真的……】

  【于姚:你有法子了?】

  見于姚這麼問,初禮沒說話,反而是抬起頭看向晝川……晝川從頭到尾一直坐在她旁邊,盯著她的手機屏幕,看著她跟營銷佬大戰,這會兒停頓了下開口道:「可以網絡用一個特供版本封面,實體書店用另外一個版本封面,這樣就可以做到整合網絡購買力,同時還不影響實體書店銷售……」

  晝川停頓了下,指指初禮手機:「如要使用此方式,記得尊重版權,提出後署名:機智的晝川。」

  初禮用「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一邊在微信回復了個「等下讓我想想」,並順手摸摸晝川的腦袋:「以後寫文寫不動了,你來給我當馬仔,我給你一口飯吃。」

  「……給你幹三千塊一個月天天與傻逼為伍日日夜夜加班還不給加班費的活?」

  「……」

  「我情願去要飯。」男人抬起手,將放在自己腦袋上的小爪子拿下來,抓在手裡後沒捨得立刻扔回去而是愛不釋手地捏了捏,「以後去要飯,也會先讓你吃飽,有乾糧絕不讓你委屈一口稀粥。」

  「……………………」

  說得真真的,就好像早八百萬年前他就決定好了的職業規劃是「寫文佬」——「封筆」——「乞討者」這樣的順序似的。

  「老師,你不要刻意講情話,聽上去不僅不動人還特別像個變態,」初禮抽回自己的手,真誠地說,「保持你原本的節奏就可以了,真的,更何況我不覺得一個沿街要飯的會比作者洋氣許多。」

  「不知好歹。」

  「好是什麼,同你浪跡天涯去要飯?」

  「你這人不能共苦只能同甘,我怎麼會喜歡你這種膚淺的人?」

  「實不相瞞如果不是老師擁有卓越寫文的技巧和不錯的皮囊我下輩子也不可能有耐心坐下來仔細尋找您那深埋靈魂深處的閃光點的。」

  「閃光點?」

  「還在努力尋找中,找到了告訴你。」

  「………………有一口乾糧我肯定優先給二狗子。」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彎腰摸了摸趴在他腳邊的大狗腦袋,一臉慈愛,「不給你。」

  「……」

  「你瞪我幹嘛,先來後到,」晝川瞥了眼初禮,「二狗子先來我心裡佔據小寶貝之位的。」

  初禮彎下腰摸摸二狗子的腦袋:「位置擠不,你給我形容形容?二狗屁股挪挪,讓我也擠擠?」

  晝川擰過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初禮;

  初禮低著頭認認真真地摸著二狗子的腦袋;

  二狗子站起來甩甩腦袋溜了,又不給罐頭,拒絕配合加弱智戲。

  ——微信裡一群雞飛狗跳的營銷佬被徹底拋到了一邊,初禮讓位高權重的于姚去跟這些傻逼大戰三百回合,反正于姚也是一副準備插手到底的架勢:畢竟那是索恒,如果于姚心裡也有個「小寶貝之位」,那索恒肯定是四仰八叉獨坐在上一人君臨天下。

  ………………不像初禮,還得跟狗擠擠。

  ……

  自打索恒的單行本項目確定下來後,初禮的主戰場就從編輯部改到了印廠,隨身攜帶的還有美編阿象,兩人到了印廠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跟跟單員對接——跟單員就是負責跟編輯確認發印單(*發印單:內容包括內頁用紙確認,封面工藝確認,裝訂、隨書贈品裝配)的傢伙,國內大型印廠商業出版物因為打樣費用昂貴,所以一般不會進行樣書打樣,大多數情況下為了節約成本,都是編輯和跟單員用自己的經驗cover一切,而像是索恒這本這種沒有用到特別新的工藝和裝訂方式的書,一般直接大貨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編輯經驗很重要,初禮在做《洛河神書》之前就已經被老苗拎去印廠跟《華禮》好幾次,為的就是熟悉業務——

  也算是為公司節約成本的必要犧牲。

  而這次合作的還是上一次《洛河神書》合作的印廠,國內前三的大印廠,《洛河神書》做得非常不錯,至少讀者的反響很好,所以這一次索恒的《小神仙》也繼續與這家印廠合作。

  初禮和阿象坐在印廠辦公室裡等跟單員的時候閒聊了一會兒,阿象在看韓劇,初禮則坐著跟晝川閒聊——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剛到印廠。】

  【晝川:哦。】

  【猴子請來的水軍:也不知道是不是剛過完年,這印廠裡死氣沉沉的,也沒見多少人在,估計都出去跑業務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年頭混口飯吃都不容易。】

  【晝川:碗洗好了,我去睡一會兒回籠覺。】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著急啊,還有衣服也洗好了你拿出來曬一下;二狗子的食盆洗一下,我今天早上走得急,吃不乾淨的罐頭等過幾天春天來了天氣轉暖很容易黴變;弄完去看看米缸還有米嗎,沒有我下班時候帶回來……】

  【晝川:……】

  【晝川:你看看現在幾點。】

  【猴子請來的水軍:早上十點,怎麼了?都十點了。】

  【晝川:我要睡回籠覺,我一個無業遊民為什麼天天要配合你們上班族的時差,那我無業遊民的意義在哪?】

  【晝川:外面氣溫4°,北風狂吹,下午估計又要下雪了曬什麼衣服洗什麼狗盆不怕我生凍瘡啊一點不知道心疼人。】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衣服在洗衣機裡好好的,它們說不想出來;狗盆二狗下午餓了自己就去舔乾淨洗什麼洗;米缸也別看了,直接買米回來就是,放那又不會壞。】

  【晝川:睡覺去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去啊,跟單員還沒來,再陪我聊五毛錢。】

  【晝川:我給你一塊錢,讓我去睡覺。】

  【猴子請來的水軍:……】

  此時阿象抬起頭,一眼就看見身邊的人捧著手機咬牙切齒,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於是韓劇按了個暫停,瞪著熬夜看劇熬紅的眼問:「初禮,你和誰在聊天呢?」

  初禮頭也不抬順口答:「公主殿下。」

  「……」阿象想了想,「還以為是男朋友呢,聊得那麼認真……最近看劇看得少女心蠢蠢欲動,真羨慕你們這些有男朋友的人,我每個月定期繳稅,國家收了我的好處費為什麼不給包分配個對象?」

  初禮眼睛還是盯著手機,心不在焉外加懶洋洋道道:「因為國家要培養人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能力,想要男朋友,自己去垃圾桶裡翻翻,下班就回家躺著,男朋友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阿象:「……」

  初禮:「要我給你介紹幾個垃圾桶聚集地不?」

  然後初禮報了晝川家附近的地址。

  兩人正針對「男朋友哪裡找」這個問題進行深入討論,此時辦公室門被人推開,從外面進來了個看著和初禮差不多大的男生,自我介紹說自己姓王,是這一次負責《小神仙》的跟單員。

  這男生笑得一臉憨厚,以貌取人的方面來說看著不太機靈。

  初禮跟他打了個照面愣了下,下意識地看了眼他身後:「李茂這次有別的項目?」

  李茂是上次負責《洛河神書》的跟單員,其實跟單員和編輯接觸最多,也是需要一定程度上的磨合和適應工作節奏,一般對編輯來說固定一個跟單員能節省不少時間,合作久了也有默契……至少對初禮來說,不換跟單員是最好的。

  「李茂離職了,」小王說,「你們不知道啊,去年業務不好做,前後就做了本《洛河神書》夠看的,年終福利沒跟上,年後印廠離職了一大批的老員工……」

  「……不是國內前三的大印廠嗎?」

  「行業整體下滑,龍頭也是沒精打采的啊,」小王說,「以前我是負責流水線的,現在被調過來當跟單員。」

  初禮和阿象面面相覷:確實,如果不是有一本《洛河神書》,《星軌》那邊也出了兩本電視劇劇本小說,其實去年元月社的日子也不好過。

  ……算了,換人就換人吧,大不了從頭開始磨合。

  初禮拿出資料,三人坐下開始商討第一版發印單,對於這些初禮天天看早就爛熟於心,於是看了眼小王拿出發印單開始填,就自顧自地說:「《小神仙》是古風文,我覺得可以分成兩個方向考慮,可以用80g蒙肯紙內頁,蒙肯紙與木漿原色接近無漂白,環保,顏色發黃,有復古感……而且比較鬆厚,正好《小神仙》字數不多,用著也合適,像《洛河神書》要是用這個就太厚一本了。」

  小王奮筆疾書。

  這時候初禮手機震動,她拿出來看了眼,發現是晝川——

  【晝川:「圖片」】

  「圖片內容」:一件內衣。

  【晝川:你讓我曬衣服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晝川:你怎麼這麼有心機啊?】

  【晝川:說起來好像第一次來我家也留下了一件來著?】

  初禮:「……………………………………」

  這個弱智。

  初禮:「要麼,這次《小神仙》就走精裝路線,用華麗包裝法賣包裝設計,紙張用特級象牙道林,不反光,不刺眼,偏白,和蒙肯比較粗糙的模樣不同,高不透明度且平滑,用來做閱讀性精品書我覺得也不錯……但是因為這本書首印不高,所以我還需要看一下印廠報價,晚上你查好了告訴我一聲我和社裡商量下再做決定——」

  【猴子請來的水軍:洗衣機是用來洗衣服的,這難道不是衣服?】

  【猴子請來的水軍:「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魯迅先生罵的就是你這種人。】

  【猴子請來的水軍:去逛商場路過女性內衣店你都是捂著眼睛走過去的?】

  【晝川:那不一樣。】

  【晝川:老子正是青春期,情竇初開,你看給老子看這種東西就是強行讓我聯想脖子底下不可描述,然後還要倒打一耙罵我是流氓,你這強盜邏輯。】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能不一樣,成我的錯了,你告訴我哪不一樣了?】

  【晝川:比如我一年前第一次見你這兩點破布的時候就內心很平靜,光想著怎麼管你要地址然後順豐到付了。】

  【晝川:並沒有現在這麼多骯髒的想法。】

  【晝川:你上次那件我還給你洗好了晾乾收著,這會兒正好好地躺在衣櫃裡……說起來,上次你躲衣櫃裡時遇見它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怎麼像個變態大叔似的。】

  【晝川:變態大叔不是正好和你這樣的小姑娘是標配?】

  【猴子請來的水軍:……】

  「不好意思,剛才突然有個弱智找我——」

  初禮摁下手機,拒絕在呼吸這隔著屏幕撲鼻而來的不要臉直男癌氣息。

  「你們覺得是蒙肯好還是道林好,這幾天我也糾結了一會兒這個問題,按照成本來說其實還是蒙肯比較划算的……」

  初禮一邊說著轉過頭抬頭一看阿象一臉絕望地看著自己,她轉了轉眼珠子,發現小王同志居然還在低著頭奮筆疾書,剛剛寫到蒙肯紙特點這裡——

  初禮:「……」

  初禮伸手在發印單上點了點:「寫「80g蒙肯,或80g特級象牙道林」就可以了。」

  小王同志一愣,抬起頭看了眼初禮,「喔」了一聲之後這才把她說的迅速寫在旁邊,看些他認認真真一筆一劃的樣子,初禮在心中飄過的一行彈幕是:握草,這小哥到底行不行啊?

  恍惚之間手機又在震動——

  【晝川:不過這件內衣蠻可愛的,什麼牌子?】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不是長得好看,你這樣的變態在警察局案底單獨用一個櫃子怕都不夠裝。什麼牌子問那麼清楚你也想穿?放下它,然後離開洗衣機,睡你的回籠覺去。】

  【晝川:我給你曬衣服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放過我的衣服,也放過我。】

  【晝川:我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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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這天下班臨走之前,初禮因為不放心小王同志,還特地把發印單拿過來看了一遍——

  先確認內頁用紙,是按照她早上要求的那樣記錄;

  然後是最初版的封面用紙、工藝已經定了下來,而網絡預售特供版的計劃還要回到元月社和領導商量可行性,所以暫時壓下不提;

  最後是贈品、贈品種類、顏色以及裝訂順序,大致沒有問題,只是贈品書簽原本是四個記成了三個,初禮順手給改了過來……

  「先做這一版封面,後面我們可能會加做一個版本,等我這邊有消息了立刻通知你更新第二版發印單。」初禮把發印單還給小王同志,想了想道,「你也不用緊張,咱們慢工出細活兒,你是流水線上調過來的不熟悉跟單員業務很正常,犯點兒錯我們及時糾正就可以,誰不是新手過來的……」

  初禮這是在安慰跟單員,一天下來,從內頁用紙開始,一路他都很緊張地拿著本子寸步不離地跟在初禮屁股後面,確認色卡、挑選外封用紙時,初禮幾乎能看到他眼睛裡的蚊煙香圈……

  就別指望他能像之前那個老跟單員一樣提出封面用紙建議了,能分得清楚特種紙和普通紙再壓紋的區別已經叫人阿彌陀佛……

  初禮一直忙到下午四點多,晝川發信息問她晚上吃什麼她才反應過來一天的工作已經結束……從一大堆特種紙種類卡冊裡抬起頭,初禮收拾了下東西帶著阿象閃人。

  「初禮。」

  「什麼?」

  「總覺得今天你一邊低頭玩手機,一邊指揮小王寫發印單,同時還能糾正監督他不出錯的樣子特別高大,雷厲風行,彷彿看見了老大當年的影子,」阿象說,「一年的時間多長不長說短不短,《小神仙》才是你的第二本書,總感覺你已經是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大編輯了。」

  初禮原本正踩著高跟鞋往前走,聞言腳下一頓,回過頭看了阿象一眼笑了笑:「這話你可千萬別讓別人特別是老苗聽見……」

  「真的,你在讀者那都有知名度了。」阿象抱著電腦一路小跑跟上她,「大家都知道晝川的責編很厲害,是個為讀者著想的編輯。」

  「……大家?」

  阿象舉起手機——

  初禮這才發現原來是她屏蔽不做新消息提示的工作群有了討論,《小神仙》基本出版信息在網絡上一公佈,在索恒的粉絲中濺起水花居然比想像得大得多……

  【喵喵:都說元月社出動了金牌編輯,這次索恒有救了……】

  【啾啾肥啾:還有說,聽說《洛河神書》的編輯挺為讀者考慮福利,《洛河神書》各種滿意……考慮一下如果《小神仙》裝潢好的話也會買回來放書架的。】

  【蔥花味浪味仙:我們初禮已經名聲在外了!】

  【于姚:好像確實挺多老粉表示,如果是個好編輯真的在做書,也願意替索恒打好這個翻身仗——考慮一下炒熱這個氣氛,《小神仙》說不定能真的走一波……】

  【啾啾肥啾:哈哈,老大,「挺多粉絲」裡怕還有個你吧?】

  【于姚:哪有哪有,別瞎說!】

  初禮看了一會兒,自己拿出手機上微博,發現果然,晝川的《洛河神書》不僅讓初禮在編輯界暫露頭角,連買書的讀者都嗅到了她的存在……

  初禮收起手機,說不準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看你一臉面癱,」阿象傻笑著用手肘懟了懟她,「不高興一下啊?」

  「高興什麼啊,」初禮淡淡道,「編輯本來就是幕後工作,如果跳出來被人們知道確切這麼一個人的存在,不出事還好,出了事就等著被罵死吧……」

  阿象:「?」

  初禮抽了抽唇角:「你想想,現在那些明星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後就會劈頭蓋臉被罵,有時候這些事可能是經紀人搞出來的……但是人家才不管你直接就罵明星,不然他們也不知道該去罵誰;但是有些明星的經紀人自己也開個微博,還搞個認證刷存在感,那就不一樣了,出了什麼事,粉絲首當其衝先帶節奏到你個經紀人的身上:不是我們歐巴的錯,大家快來罵這弱智經紀人!」

  阿象:「……我突然有點明白你為什麼沒有微博了。」

  「作為現代人,微博什麼的,我當然是有的,」初禮一臉感慨地拍拍阿象的肩膀,「然而並不會跳出來說我是誰,不然上一次電影票事件,我已經被江與誠的粉絲殺掉了——畢竟只能懟官方微博的話,她們大概會總覺得差一點兒什麼。」

  阿象用看新奇動物的眼神看著初禮:「我覺得我還是合適回去看看韓劇,跟不上你們成年人的智商。」

  初禮:「這是小動物的下意識自我保護行為,你看晝川老師就不一樣,完全放飛自我,就像是哥斯拉上岸一腳踩下來才不管你踩到的是不是一輛瑪莎拉蒂……」

  阿象:「你誇他幹嘛?」

  初禮:「我沒有。」

  【晝川:回家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準備上地鐵。】

  【晝川:明天我去接你吧,買了輛超低調新車,保證外人一眼看不出車裡頭坐著的是頂尖作家晝川老師。】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好不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別新鮮兩天又不來了。】

  【晝川:至少新鮮十天,在低調也要十來萬,扔水裡還聽個響呢,哪能這麼快膩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

  跟晝川閒聊了一路,初禮回到家,做飯。

  吃完飯後抱著電腦鑽進書房開始搗鼓PPT,簡單客觀地分析了下《小神仙》的現狀,以及可面向讀者群,又以及面向此類讀者群,可在《洛河神書》成功銷售案例上更改的定制方案——

  準備做完之後發給于姚過目,于姚點頭,才往大工作群裡放。

  修改的方案基本就是晝川昨天提到過的那樣,雙封面,實體書商進貨一律走A版;網絡預售版本統一使用特供封面B版,這樣網絡預售展開的同時也完全不會影響實體書商進貨走貨,甚至可以說是《洛河神書》的銷售方案升級版……畢竟《洛河神書》當初還是有一部分實體書商抱怨,說網絡預售分走了一部分讀者購買力的。

  這種方式其實在老梁提出雙封面時,初禮也想到了。

  這會兒初禮坐在書房抱著電腦在做PPT,晝川就抱著手臂門神似的站在她身後:「看你這麼拼了老命的給一個過氣作者宣傳,最後可能最多也就賣個幾千一萬的,到底圖什麼啊?」

  初禮敲字的動作一頓,稍稍往後靠抬起頭與身後的男人對視:「忘記當初在電影院說過的話了嗎?老苗其實說得對,與其坐在巨人的肩膀上自得,不如自己造山——只會錦上添花算什麼,雪中送炭才是真功夫。」

  「……」

  男人沒說話,抬起手揉揉她的頭髮。

  「感動嗎,」初禮回過頭繼續盯著電腦屏幕,「野孩子是不是突然想要一個責編?」

  晝川看了眼她被自己揉亂的頭髮,覺得有點礙眼,又伸手給她用指甲梳理了下,說話聲音有些含糊道:「這些年野孩子自己寫寫也過得挺好的……」

  初禮回頭看著他,他閉上嘴。

  想了想又說:「看什麼看,去年剛認識的時候,是誰正兒八經地告訴我,工作就是工作,不能把私人感情和私心帶進工作裡……」

  初禮:「你說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晝川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那張氣鼓鼓的臉,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PPT寫完沒?」

  初禮看了他幾秒,也沒有繼續逼問下去——其實得到這樣的答案她一點兒也不失望,甚至可以說是預料之中的,晝川還是那個晝川,他喜歡初禮這件事並沒有絲毫地影響到他在事業上本來有的態度,兩件事就像是完全平行的線,各自拎得很清。

  ……這點倒是真的和初禮很像。

  就連她自己都沒辦法反駁。

  「你說你哪點兒表現得像是喜歡我了。」

  「你看看外面曬的那些衣服,換了別人使喚我冰天雪地的曬衣服,我會問他墓誌銘上要不要我給他簽個名……」

  「……」

  「外面的衣服被北風吹起來的弧度都是我喜歡你的形狀。」

  初禮嗤笑,翻著眼睛將PPT發給于姚,左手手離開鍵盤的那一瞬間立刻被晝川抓了過去,男人捏了捏她的手,初禮抬起頭……

  兩人對視片刻。

  書房裡安靜得可怕,昏暗的電腦屏幕照在初禮的側臉,窗外夾著雪子的北風拍打窗戶發出「劈裡啪啦」細碎的聲音……初禮垂下眼的一瞬間,晝川也放開了她的手,扔下一句「我去看水燒好了沒有」後,幾乎算是落荒而逃。

  初禮傻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的背影——

  突然特別想問問他一個女人都會問,男人聽著可能覺得特別蠢的問題: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你喜歡我什麼啊?

  以前覺得這問題傻。

  現在想來,大概也就是一種不肯定的詢問吧?

  雖然拉著自己的手寬厚而溫暖,但是卻也時時刻刻地感覺到了不安,雖然並不知道所謂的「喜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詳細的模樣,但是……

  至少也不該是「每到臨門一腳,立刻落荒而逃」。

  【猴子請來的水軍:阿象,你說有沒有談戀愛光牽手,沒有其他任何進一步行為的人類啊?】

  【會飛的象:小學生?】

  【猴子請來的水軍:成年人。】

  【會飛的象:「一個遺憾的表情包」那就是性功能障礙了,現代科學發達,儘早就醫。】

  ……

  第二天,初禮早上跟阿象早早到編輯部,把網絡特供版封面搗鼓了出來,下午送到印廠給小王同志。

  發印單更新至第二版雙封面版本,重點是突出雙封面版本的添加,裝配順序等直接告訴小王同志沿用一版的就行。

  ……

  第三天,初禮到印廠,發現小王同志把整個A版封面的豎腰封搞錯,原本腰封和書的突然是連在一起的蓮花池,結果原本應該放左邊的腰封放到了右邊,整個圖被切成了一半,亭臺樓閣很突兀地接著半拉盛開的蓮花……

  初禮發現後,直接在記有更詳細的裝配順序的第一版發印單上稍作修改,詳細備註好,腰封到底放哪,然後就把發印單往小王面前一拍:「接下來裝訂時候記得看發印單,用這個。」

  小王同志:「好的。」

  ……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網絡預售,預售情況比想像中要好得多,原本原定首印八千的書,光預售加實體書商提貨就走了一萬六,首印直接打上了二萬,索恒激動得說不出話,就只會重複:謝謝啊,謝謝。

  第七天,小王同志通知大貨下印。

  第十天,初禮追問進度,告知一切井然有序進行中——

  第十五天,《小神仙》還有三天發貨,初禮全面進入《消失的遊樂園》審稿階段,忙得兩腳不沾地,只能抽空打電話提醒小王同志,記得給編輯部發幾套《小神仙》的樣書,兩版都要。

  小王同志當時遲疑了下,下意識地問了聲「兩版?」,然後電話那邊似乎正好被人叫了聲,又說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之後又是兩天放空。

  等初禮反應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小神仙》全面發貨的這種情況,而此時編輯部的人都還他媽沒拿到樣書,不知道書到底長什麼模樣……

  初禮打電話把小王同志狂屌一頓,小王同志委屈地說這兩天安排倉庫給書商發貨,忙得腳不沾地,實在是忘記寄樣書了,要不你明天自己來看?

  初禮掛了電話後,當時沒來由地就有點心慌,被晝川嘲笑「被害妄想症」,並頂著「被害妄想症」的名號給于姚打了個招呼,說自己第二天早上到元月社交接一下《消失的遊樂園》稿子給夏老師終審後,要去印廠看一眼《小神仙》的樣書,她已經頂不住印刷廠這些丟三落四的真神仙的折磨……

  于姚答應了。

  於是第二天中午,初禮午飯都來不及吃就跳上了晝川大大的新車殺向印廠,坐在車上,她屁股下面像是長了刺似的,晝川連連看了她好幾眼,然後不動聲色把車門鎖了防止她突然發瘋跳車——

  初禮拿出手機,正好登錄的是《月光》官方微博,這時候一刷新私信就刷到個讀者的十分鐘前發來的私信——

  【小熊啊你別跑:QWQ官博君,這邊G市坐標,早上大清早就跑去舊華書店買了《小神仙》實體書,然後這會兒剛到家,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小神仙》網絡版封面不是B版藍色的麼,怎麼今兒興高采烈拿了快遞打開一看居然又A版……啊啊啊我都買好了A版了啊,這是發錯貨了嗎?戳某寶賣家說沒發錯啊,到底怎麼回事?】

  配圖:兩本《小神仙》,A版封面,雙胞胎似的擺在一起。

  當時,初禮握著手機就感覺到一陣窒息,不誇張的說真的是眼前一黑瞬間覺得天旋地轉的,想指揮晝川直接把車開到橋下的河裡去一了百了,反正她可能也要活不成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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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初禮到了印廠幾乎是跳下車,連車門都來不及關就往印廠裡一路狂奔——晝川看著她腳踩高跟鞋還能健步如飛,看著她像是兔子一樣跳上樓梯,看著她遠去,只能弱弱地叫了聲「你慢點別摔了」……話語剛落就看見她腳崴了一下,果斷脫了高跟鞋,拎著高跟鞋就跑,不帶一絲猶豫。

  晝川:「……」

  男人搖搖頭,果斷坐回車裡,關好門然後把自己的車停到停車場……再走上樓,正想發短信問初禮在哪,結果走到印務辦公室走廊上還沒來得及走近,就聽見走廊盡頭傳來初禮難以置信的咆哮:「什麼?!你跟我說你把腰封改完之後,直接把第一版發印單直接當第三版使了?!」

  晝川腳下一頓,在某間辦公室門口停下來,探了個腦袋進去,正好看見初禮一腳穿著高跟鞋,另外一隻腳丹頂鶴似的勾著還沒來得及把穿一半的鞋子套上,她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這會兒正瞪著個二十來歲的小孩……

  看樣子大概是想把還沒穿好的高跟鞋重新脫下來敲擊他的腦袋。

  「我給了你兩版封面,你有沒有想過第二版是用來幹嘛的?上過某寶嗎?網絡預售專供六個字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意思——我宣傳圖在網絡預售專供的書封上打了個問號沒公佈模樣,網絡書商網絡預售專供長什麼樣,不知道把普通版當特別版發了就算了,你也不知道網絡渠道和實體書商渠道是一樣的這種事肯定書有問題?!」

  初禮氣得喘不上氣。

  見小王同志一臉懵逼,她抬起手——

  「好,我就算你真的搞錯了發印單,那樣書呢?因為沒有提前打樣,合同上規定了提前三天發樣書到編輯部,你為什麼沒有發?合同上也清清楚楚寫了兩版封面必須都給樣書,我也打電話提醒你了,打電話的時候你難道還沒反應過來……」

  「你是打電話了,但是你沒來印廠看啊。」小王面色蒼白,像是知道自己一系列連環失誤創了大禍……

  「我天天來印廠盯著?!別的書不做了?!那合同是用來幹嘛的,合同上寫了如果我沒有天天來印廠跟印一切後果自負嗎?!」初禮「啪」地一下雙手拍在辦公桌上,那動靜彷彿是要把桌子都給砸爛,「沒有說!然而合同上可是說了讓你們發樣書的——《洛河神書》工藝比這還複雜我也沒天天天天來跟印!怎麼《洛河神書》就沒問題!」

  「我是流水線上下來的,業務不熟悉……」

  「所以我讓你慢慢來,有不懂的問我,你問了嗎?第二版封面這麼大的一個文件放在那,你問都不問直接給我判報廢了……」

  初禮氣得氣血都沖到了腦門上。

  拿出手機看了眼——

  距離第一個讀者發出消息提出質疑剛剛過去三十分鐘,在過去的三十分鐘內,陸續又有幾十個人發現網絡版和實體書店版完全一致……

  別看目前只有幾十個,其實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數字。

  如果不立刻初禮,用不到下午下班時間,這些同城當日領到書的人就能聚集起來直接把整個《月光》官博給佔領爆破……而接下來,他們就會去作者微博底下鬧,作者也一定會要求元月社給一個說法。

  初禮意識到自己現在這會兒已經沒有時間再跟這個小王再囉嗦,反正合同擺在那裡,沒有做到的人是印廠,而現在她也不該繼續在這跟他糾結到底是誰對誰錯的問題……

  ——既然出事了,那當務之急就是及時止損,爭個誰對誰錯沒有一點意義。

  至少此時初禮還是這麼想的。

  三分鐘後。

  小王最後還覺得,自己是被門外一個突然殺進來,一身黑身材高大的男人救下來的——只見男人走進來,順手將撐在桌子上擺出能把他生吞活剝的初禮一把抱起來放桌子上,然後在她沒反應過來時彎下腰替她將腳上的高跟鞋穿好……

  這時候這個高大英俊的冷面男人,在小王同志的眼裡地位堪比夜禮服假面。

  而此時,初禮出神地看著握著她腳踝的大手。

  「有什麼問題,先回元月社再說,趕緊通知營銷部讓網絡書商沒發貨的停止發貨,開始著手準備補償措施吧。」

  男人一隻手扶著她,垂下眼彎下腰仔細替她將鞋穿好。

  而初禮握著晝川的手從桌子上跳下來時,他能感覺到她手心冰涼,全是冷汗且在微微顫抖……男人停頓了下什麼都沒說,只是扶著她往外走時這才發現她走起路一瘸一拐的,看了眼她的腳,這才發現之前先穿好了鞋的那邊腳腫得老高,大約是剛才真的崴到了。

  歎了口氣,他三兩步走到她的跟前蹲下來,這一次初禮什麼也沒說老老實實地趴到了他的背上,唇瓣碰到他柔軟的髮,她蹭了蹭,彷彿這才回過神來似的說:「……我之前才和阿象說過,讀者知道編輯的存在並不是什麼好事,不出事還好,出事編輯就要遭殃了——」

  「……」

  「你說,」初禮小聲趴在他的肩膀上道,「你說我是不是烏鴉嘴啊?」

  「嗯,」晝川無奈道,「那是挺烏鴉嘴的。」

  「晝川。」

  「嗯。」

  抱在他脖子上的微微收緊,趴在他脖子上的人在他脖子上哈著溫暖濕熱的氣。

  「腳疼啊。」

  男人步伐平穩,邁著步子往印廠外面走,直到兩人走出印廠大門,男人才淡淡道:「別怕。」

  具體是說「別怕」什麼,初禮倒是不得而知……她只是一改在小王同志面前那副吃人怪獸的模樣,整個人都溫順得像是一隻被馴服的小狗崽子,趴在男人的背上,她將臉深深地埋入男人的頸脖裡,明明一想到微博裡那些已經出現和即將出現的質問就害怕得想要發抖,然而這次……

  她卻破天荒的沒有哭。

  ……

  回到元月社,初禮下了車,男人看著她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幾乎是不受控制一般跟著走下車,只是走了兩步,初禮便好像突然感覺到什麼似的回過頭……回頭一看男人遠遠一副要跟來的模樣,先是一愣,隨後抬起手沖著他揮了揮,然後勉強地笑笑。

  晝川想說這笑得比哭還難看。

  但是還是乖乖回到了車裡,收到短信,初禮叫他先回去,他卻並沒有動彈,只是回復——

  【晝川:回到車裡已經是最大讓步,別得寸進尺。】

  【晝川:去吧。】

  【晝川:在這等你。】

  初禮站在原地,盯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收起手機繼續殘疾人似的往編輯部裡走,,等她好不容易挪到編輯部門口,這才發現,整個編輯部已經炸開了鍋……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難看得各有千秋,尤其是于姚,拿著手機頭一次用這麼強硬的語氣說「這事印廠違約你們必須找印廠協助解決」……至於此時此刻,官方微博下面的評論怎麼樣了,初禮根本不敢看。

  營銷部、編輯部帶著各部分老大直接拉會議室開大會,根據一波初步統計發現,網絡預售大部分已經發貨,還沒來得及發貨的、還沒來得及運出去的全部緊急召回,但是就算這樣,還是有約八千份書已經在飛往購書者的路上了。

  八千份。

  「重新印書皮,然後給讀者補發。」初禮坐在桌子邊,「印廠自己違約在先,重新印個八千書皮能要多少錢,眼下當務之急當前難道不是先出方案安撫讀者情緒?」

  「印書皮是不貴,郵費呢?」梁衝浪看了眼初禮,「郵費八到十塊錢,算八塊,八千份郵費都六萬多塊,再加上衝印書皮的錢,少說就是十萬出去了,這錢你讓印廠承擔?」

  「不承擔怎麼辦?」初禮挑起眉,「讀者怎麼辦?」

  「?」梁衝浪不說話,初禮眉毛抬得更高了些。

  「這是國內前三大印廠裡唯一一個在G市的印刷廠,和我們元月社合作了很多年了一直沒出過紕漏,」老苗適時接過話題,「接下來我們還有cos影集,各種全彩畫集要和他們合作——這些東西對印刷技術要求都很高,考慮到印刷技術和工藝成熟度還有合作程度,這些都是必須要在這個印刷廠做的,這個節骨眼要出事了,難免他們還會不會繼續接我們的單,願意繼續合作啊……」

  初禮:「可是出錯的是它們,違約的也是它們。」

  「承受不起賠償的也是它們。」梁衝浪淡淡打斷初禮,「誰都知道今年實體比去年更加慘淡,年初印廠剛走了一大批老員工青黃不接的,現在又要做賠償的話,這印廠怕是要遭重。」

  「遭重怎麼了?擔心遭重做業務認真些啊……不是,你們幫著印廠說話?」初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讓賠?那讀者怎麼辦?」

  「印廠賠償之後我們很難再合作了,搞那麼難看,人家還接個屁我們的單,」一個營銷部的馬仔跳出來插嘴,「到時候書去哪印?到隔壁市重新找印廠合作,手上多少項目要停工,書印好了運費又怎麼算——你知道這損失多大嗎?」

  梁衝浪笑著看了眼他的馬仔道:「小馬說得對,我們要長遠目光看。」

  「哎呀,」老苗出來用息事寧人的語氣道,「出了這種事誰都不願意看到的啦,初禮你當初小心一點,多去印廠走兩趟就不會出這種事了。」

  話題突然就扯到了初禮身上。

  初禮站在桌子邊,視線從老苗、梁衝浪身上一一掃過,然後不意外地看見他們倆臉上的表情非常如出一轍……

  ——這兩人穿一條褲子的。

  初禮變得越發面無表情。

  「這種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好了,」老苗說,「這年頭讀者也不像是那麼難纏的樣子,他們這會兒那麼氣,也不過是想要元月社給一個說法嘛。」

  「對對對,給一個說法就行了,一分錢都不用花的,好好道歉就可以了。」梁衝浪說,「大家都不用花錢,又可以繼續合作,何樂不為呢?」

  于姚、夏總編和初禮同時皺起眉。

  于姚:「你們什麼意思,出這種事,印廠不背鍋,準備讓人去道歉解決?誰去?作者?」

  夏總編:「就因為販售量不算太大,所以一分錢不賠償,乾脆裝死得過且過?你們這樣做書……」

  「……你們就這麼敷衍讀者的?」初禮問得更直接一些,「讀者作了什麼孽跑來買書?」

  「話別說這麼滿,」老苗直視初禮,「這事兒你不能說一點責任沒有吧,責編責編,責任編輯,你要是能稍稍往印上跑勤快點,至於發印單搞錯順序的都不知道的?」

  初禮噎了下。

  想了想道:「好,這事算我有一部分責任——」

  于姚在下面狠狠踢了她一腳。

  她一愣,還來不及把「但是」說出口,下一秒就看見老苗和梁衝浪對視一眼,然後梁衝浪點點頭,笑容不變道:「對嘛,責編就是要負起責任來的,我看你就去道個歉,這件事就過去了,讀者忘性大,氣兩天也就忘記了……你就犧牲犧牲,其實也沒什麼,老闆剛才電話我說了,也是希望這事兒能夠和平解決。」

  初禮聞言,一句「我放你個屁」到了嘴邊,看了眼夏總編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吞咽回了肚子裡。

  ——她突然弄明白了一件事兒。

  老苗和梁衝浪不管從前到底是不是穿一條褲子的,至少現在,他們倆是聯手起來了,這次出事對他們來說就是天賜良機,他們借著「維持與印廠友好合作」「印廠和元月社都不能遭受損失必須將損失降到最低」的說法,大肆發揮……

  無論如何,都想弄死她啊——

  就看她這麼不順眼?

  「這鍋我不可能背的,」初禮一隻手撐著桌子讓自己站穩,腰杆挺得筆直,強忍著腳踝的疼痛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虛弱,「你們自己想想合理不合理,真正出錯的人縮在後面不出聲,把編輯推出來擋槍,我不同意!」

  初禮一番話出,整個會議室安靜了下來,阿象憋紅了眼睛;小鳥用文件夾遮住半邊臉,一雙眼瞪得溜圓;于姚也跟著皺眉看向夏總編。

  夏總編說:「初禮說的沒做,這事情我們還得再商量,別急著下定論。」

  梁衝浪:「不急?你問問讀者急不急?」

  于姚:「梁衝浪,你過分了吧?!怎麼跟夏老師說話的?」

  梁衝浪看了于姚一眼,不說話了。老苗出來笑呵呵道:「哎呀,老梁也是說得實話,我看讀者真的再多一個小時都等不了了……你們在繼續糾結下去,事情鬧大了對元月社名譽有損耗的,老闆那邊也不好交代。」

  ……

  散會後。

  初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到晝川車上的,打開門坐上車,男人什麼也沒說俯身替她繫好安全帶,初禮還像個木雕似的坐在車上。

  打開手機,無視了官方微博下面鋪天蓋地要求討個說法的,初禮麻木地刷了下微博,然後刷到的一連幾條,都是索恒發的——

  【索恒:關於網絡版預售版本出現發貨錯誤的事情這邊已經知道了,已經通知元月社那邊。】

  【索恒:請大家稍安勿躁,相信元月社會給一個好的解決辦法的。】

  【索恒:我也在等待結果中,請大家別著急啊。】

  【索恒:……對不起。】

  【索恒:要不大家退貨吧?】

  懸空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停頓。

  初禮點開索恒的微博看了眼——

  過去的日常微博裡,回復大概都是二三十條最多,有時候零轉發,個位數評論也十分常見;而今天連續五條微博,倒是各個轉發評論通通上百,點開來看,全部都是——

  太失望了;

  真心希望你能復出,雙收版本支持,結果出了這種事;

  心好累;

  希望大大能給粉絲們一個交代吧;

  五年老粉,收了三份網絡版,早上大清早也去排隊買了三份實體書店版,現在面對六本一模一樣的書,無語到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也是真的倒黴;

  ……

  初禮放下手機,將眼前的碎髮撥弄到腦後。

  她平靜地看著窗外飛快掠過的風景,她深呼吸一口氣,結果發現胸膛之中盡是壓抑,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索恒幾年微博沒熱鬧過一次,好不容易來了幾百個人一擁而入,卻全部都是這種……這種,不知道怎麼形容的評論和轉發。

  但是讀者做錯了什麼?

  作者又做錯了什麼?

  怪誰呢?

  ……

  二十分鐘後。

  當晝川看著後視鏡慢吞吞將車倒入車庫,坐在副駕駛座沉默了一路的人突然動了——晝川慢吞吞地收回了後視鏡上的目光,將視線落在了身邊的人身上。

  他看見她目光炯炯有神。

  「這次的鍋,我背了。」放在膝蓋上的兩隻手,從無力攤開狀慢慢握緊,「但是今兒我話放在這了,老苗和梁衝浪,必須死一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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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晝川把車停好,下車,打開初禮那邊的車門,在她起身想要坐起來時大手一伸將她摁回了座位上,彎下腰將她的鞋脫下來,順手往後座一扔,拎起她的腳嘖嘖有聲:「腫成豬蹄了。」

  初禮前一秒還氣得發抖且覺得自己的霸氣宣言背後應該有斷崖、夕陽以及卷起的海浪背景;下一秒便被男人舉著確實很像豬蹄的豬蹄評頭論足……

  他怎麼這麼能拆臺?

  初禮扶著他的肩膀:「我正在有氣勢地宣判老苗或者梁衝浪的死亡,你能不能也嚴肅點——」

  晝川直起身,看著她,彷彿無聲再問:你想在這裡繼續坐著然後凍死,還是走回屋裡?

  初禮低下頭看看自己光在外頭瞬間被寒風吹得快掉一層皮的腳丫子:「……」

  …………………………走走走。

  有事回屋再說。

  初禮伸出手抱住晝川的脖子,然後男人一個使勁兒,便穩穩將她打橫從車裡抱了出來,抬腳把車門關上,大步往家門走去……

  「我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晝川老師。」

  「現在我可以抱起你了,」晝川淡淡道,「要不怎麼說愛比千斤重,我支撐起了你沉甸甸的愛,自然也能支撐起幾百斤的你。」

  「……老師,『愛比千金』好像是黃金的金。」

  「我不管。」

  「你這文痞。」

  兩人走到屋子跟前,晝川將初禮放在門口二狗子平常在院子裡溜達完進屋前擦爪子的柔軟墊子上……初禮歪著腦袋看著男人低頭開門的側顏,琢磨他扯開話題是不是不願意聽自己抱怨工作上的事,但是她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呢,初禮正因此而有一些小小的鬱悶……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見站在房門錢前的男人頭也不抬緩緩道:「你這人就是行動派,天天風風火火說什麼就是什麼,八百匹馬都拉不住,你說好,倒是也不是什麼壞事,但是有時候就是覺得世界上有這麼傻的人——你以為熱血漫畫啊,那些個反派角色還能被你講大道理講到自己暴斃?老苗和梁衝浪在元月社多少年了,元月社也沒見倒閉,你以為他們除了臉皮厚就沒別的能耐了?是你說弄死就能弄死的?」

  面對突如其來一大版回歸主題,初禮一愣。

  此時她正一瘸一拐地扶著晝川蹦噠到沙發上,坐下,她抬著頭眼巴巴看晝川……男人站在她面前平靜地回望她:「你那麼有能耐,今兒個還用得著落到背全部大鍋的境地?」

  「……」

  說得沒毛病……初禮抿起唇。

  晝川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動動腦子,想要動副主編位置上的人,相比起你自己下手,還是找比副主編位置更高的人更加合適……」

  那順其自然的親昵讓初禮微微一愣,有那麼一瞬間差點忘記自己是復仇者聯盟分隊小隊長的身份,她抬起手,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額頭——

  他手指真糙。

  初禮默不作聲之中,男人已經挨著她坐了下來,打開電視機,電視機裡傳來電視劇對話的聲音中男人停頓了下,幾秒後才用漫不經心似的語氣道:「我聽說這次出事的作者是索恒,索恒和于姚關係好像一直挺不錯的……」

  初禮瞬間坐直了身體,瞪大了眼看著晝川。

  「出這麼大的事,又是這種強行找個人背鍋吸引火力,其實並不打算解決問題也不打算挽救作者可能受損聲譽的事,放在我或者江與誠身上,梁衝浪他們怕是真的不敢——索恒就不一樣了,剛在你手上有些個死灰復燃意思的老作者……」晝川翹起二郎腿,揚起下巴,薄唇唇角一勾,「不過你還是想像一下,如果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被小鳥那種平常你都沒怎麼放在眼裡的人用同一種方式怠慢了——」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欺負她的人?

  讓一堆讀者一擁而上圍攻晝川,一口一個「脫粉」「失望」」不會再支持」「大大求換出版社」?

  初禮腦補了下那畫面,然後發現……

  果然光想想都氣得喘不上氣來。

  「我能一把火燒光她的鳥毛。」

  「嗯,」晝川轉過頭,笑眯眯地看著初禮,「所以現在于姚也是這麼想的。」

  初禮:「……」

  此時此刻,男人滿臉笑容的模樣,不知道為何和當年那個腦袋一擰滿臉嘲諷說著「繭娘娘給老子洗腳都不配」的老婊砸模樣完美重疊……

  ——人精老婊砸還是那個人精老婊砸。

  「當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抗衡時,學會借助別人的力量。」晝川抬起手,摸摸身邊小姑娘毛茸茸的狗頭,「我還以為在我和我老爸的抗衡裡,元月社的存在和他因為元月社所以不得不做出的讓步和容忍已經讓你意識到了一些不同……」

  「……」

  ——戲子也還是那個出本書簽個出版合同不僅以後的路計算好還不忘記連自己的老爸都捎帶著算計一波的戲子。

  初禮把放在自己腦袋上的大手拿下來,心想:近墨者黑,你那麼邪惡,離遠點千萬別傳染我。

  ………………雖然並不敢說出口。

  「就算于姚生氣,她也不會幫著我,站在我這邊的。」她皺起眉說,「以前我和老苗吵架的時候,她都是各打五十大板……如果我現在去挑撥離間想搞點事,她肯定能察覺的,說不定還因為別的目的在利用索恒遭攻擊的事,適得其反反而惹她討厭。」

  「于姚是比老苗聰明得多,正面挑撥離間當然不行。」

  「你說怎麼辦?」

  「你這智商在宮鬥劇裡活不過三集。」

  「而你至少是個娘娘,行了吧?」初禮摁住晝川的大手,「你有智商你先說。」

  「用你最擅長的啊。」

  男人轉過身,大手一把捏住她的下顎,微微抬起;同時另外一隻手也蹭上來,指尖似有似無地撩開她面頰的碎髮,帶來絲絲瘙癢……

  被大手控制住,初禮的臉不自覺微微翻紅,呼吸也變得稍微急促了一些,她抬起手,用相比之下簡直毫無力道似的雙手抓住了男人扣住她下顎的手臂。

  她感覺到男人那略微粗糙的拇指腹掃過她的眼角。

  緩慢,下移,停留在她眼底的一小塊地方……

  那雙茶色的瞳眸沉了沉,看面前的人一臉完全狀況外、雙眼發光真心求教的樣子,想要狠狠地嘲笑她放完狠話智商就掉線;同時還想誇一誇,她瞪大了眼看著他虛心求教時的模樣,怎麼看怎麼都覺得真的可愛……

  「怎麼就突然變笨了。」

  「?」

  「哭啊。」

  「???」

  「你不就是這麼對付我的麼?」晝川放開她的臉,懶洋洋地靠坐回沙發上,重新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這招對我這種鐵石心腸的王八蛋都好用,對其他人肯定也好用……所以放心哭去,讓你的眼淚給老苗在失業的黃泉路上開道。」

  「……」

  初禮翹著那腫得老高的腳,坐在沙發上楞楞地看著晝川——

  此時,男人手裡握著電視機遙控器,慢吞吞、一臉懶散地調著自己想看的台,當他說出「你不就是這麼對付我的嗎」「這招對我好用」時,語氣是那麼的自然且天經地義。

  就好像他並不覺得這件事有哪裡不對一樣。

  ——對於碰到她的眼淚,他就會覺得腿軟這件事,男人意外的……表現得非常看得開。

  ………………甚至還蠻引以為傲的樣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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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伴隨著收到錯版網絡書的讀者越來越多,網上的抱怨也越來越大,初禮沒有立刻發出道歉公告,是因為于姚和夏總編還在跟元月社爭取最後的一線希望——這件事從保護作者、元月社聲譽的角度來看,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希望是以「一個責編出來道歉然後結束」這種沒有任何實質行動的處理方式作為落幕……

  因為編輯最懂作者,出了這種事,很快就會在作者圈裡傳開,以後再想和作者談合作,這將會是那些作者心中有所顧慮的一點。

  但是元月社老闆不同意。

  他完完全全被梁衝浪和老苗說服,介於他們現在在做的coser影集和畫集一直以來在雜誌上人氣都非常不錯,而這兩項已經啟動的項目,不能失去與出事這家印廠的合作關係。

  ——完完全全非常為難人的局面,其實元月社老闆也未必不懂夏總編為首編輯們堅持的原因,但是他最後還是選擇站在了營銷部為首的梁衝浪這邊。

  「為什麼啊?」初禮問。

  「夏老師要退休了,」電話那邊,于姚停頓了下,「這一次是真的要退休了,因為上一次體檢結果表示各種情況下他都不適合再繼續工作下去……所以梁衝浪半邊屁股已經坐到了副總的位置上。」

  初禮抓著手機下意識地皺起了眉,夏老師退休、梁衝浪上位,這意味著以夏老師為首的編輯一派從此以後可能會被徹底打壓下去……

  晚上掛了電話初禮糾結得一晚上沒睡踏實,夢裡都是被梁衝浪和老苗扛著四十米大刀追殺的模樣……

  早上起來靈魂彷彿被掏空,黑眼圈厚重且惹眼,如同被鬼附身一般,做了早飯端到餐桌邊那人身邊坐下,他正捧著個手機遊戲打遊戲,這會兒正進行他的每日充值——

  這遊戲是晝川最近接的一個小軟廣,對方花了十萬塊讓他給遊戲寫寫小段子……

  然後他光打這破遊戲就花了十五萬。

  初禮真心實意地認為世界上這麼智障的作者真的不多了。

  「昨晚睡得好不?」低著頭玩手機的男人頭也不抬地問。

  正給他放橙汁想催促他快喝了別他媽打遊戲的初禮手上動作一頓,看著男人低下頭認真打遊戲的模樣心想他碼字的時候怎麼沒那麼認真,然後又想到他連載大綱的稿子都沒交,再聯想到這人怎麼一點不配合她的工作啊,再再聯想到別提了她的工作都快沒了畢竟夏老師都要走了,再再再聯想到昨晚她在夢裡失去了夏老師的庇護後被老梁和老苗拿著四十米大刀追砍她哭著喊晝川晝川也沒來救她……

  火從心底起。

  哼,還說喜歡她!

  「呯」地一聲將橙汁往桌子上一放,初禮響亮地哼了聲「愛喝不喝」,抓起包腳下踩著憤怒的火焰摔門走了。

  晝川被猛的關門聲響起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扔出去,抬起頭從窗子看了眼一瘸一拐往外走的人那堅決的背影,他一臉問號。

  ……………………………他怎麼了?

  ……………………不就問她昨晚睡得還不好嗎?

  ……

  晝川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是因為昨晚沒在初禮的夢裡登場英雄救美而導致本體儘早被遷怒躺槍,而這邊初禮到達了元月社《月光》雜誌編輯部,整個編輯部除了老苗以外,氣氛就像是火葬場一樣沉重。

  初禮突然想起了她第一天來元月社,那時候還覺得當時編輯部的氣氛就像是日劇一樣,每個人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與工作態度,彷彿等待著主人公去一個個攻破——

  然而現實就是……

  日劇個毛線啊!

  一年過去了,鹹魚還是這些鹹魚!

  初禮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做下來時看了眼于姚,後者明顯也是昨晚失眠精神狀態極差,與初禮對視一眼,她搖了搖頭,然後又瞥了眼老苗,老苗正在哼歌給coser即將要出的影集挑照片。

  「……」

  初禮調整了下自己的狀態,也沒說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穩,在位置上坐下後也沒有開Q而是打開了官方微博,各種私信評論狂轟亂炸她一一看了一遍,心中那些個一晚過後稍稍平息的焦慮重新被燃燒起來,很快就進入狀態……

  然後她點開了索恒的微博,這才發現昨天那五條微博之後,索恒又接連發了兩條道歉微博,每一條都比上一條的語氣更加沉重……

  下面的評論卻是毫不留情——

  是的,大部分的讀者發現在拿出版社沒有什麼辦法的情況下,只能轉戰去找作者解決……可能會是鬧著要作者給個說法,也可能是一怒之下對作者表達失望之情,彷彿自己的滿心真誠都被作者辜負。

  這其實很正常。

  因為在讀者眼裡,作者在出版社地位是不一樣的,作者會擁有很多話語權,所以發錯貨啦,書出現瑕疵啦,甚至是下了單沒收到,問作者為什麼別的讀者都收到了唯獨他的還沒有發貨的這種都有……

  其實作者在這方面能做的不多,無非就是直接截圖或者複製黏貼這些信息給編輯問怎麼辦,而這些事情甚至連編輯都管不過來,營銷部那邊也不可能為了特殊哪個單子去追問某家網絡經銷商,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作者賣完書、拿了錢後就翻臉不負責的屎盆子都扣了上來。

  經過一晚上的發酵,索恒微博下的評論根本就是叫人看不下去,初禮看了幾眼,突然就想到了那一天她到編輯部時,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那個妹子,長髮,蒼白,整個人都透著精神緊繃和脆弱的氣息,她低著頭,她說,她再也不想寫了,她受夠了。

  這一刻,很奇妙的,坐在電腦前的初禮突然理解了那時候索恒的心情……作為文字工作者,也許確實和其他普通的工作不一樣,他們來到這一行,初心大多數都是為了「喜歡」吧?

  從高中時候寫個八百字作文都哭爹喊娘,到靜下心來每天三千六千九千地寫作,一行行字敲下來,認認真真描繪自己想要向讀者展現的世界——

  從有第一個讀者出現,笑著說「大大我喜歡你」時彷彿擁有了全世界的喜悅;

  拿到第一筆稿費的歡欣鼓舞;

  收穫越來越多的讀者,養成了多少年如一日更新或者交稿之後,不厭其煩地坐在電腦前面,等待著編輯的反饋,等待著讀者的評論,認認真真地看著他們對自己的作品發出不同的意見和討論,跟著讀者的情緒喜悅或者變得低落……

  直到有一天。

  當這樣最初的喜悅帶來的動力越來越遠,開始在意起自己的人氣;

  開始在意起作品能不能賣得動;

  看著同期別的作者大賣的笑臉時,祝福的同時心中誕生的壓力;

  編輯們可能會因為成績而造成的區別對待;

  作品的販賣出問題時,讀者連帶著譴責商家,也不會放過作者的鋪天蓋地的討伐……

  日積月累,終於爆發。

  當她坐在這裡,哭著說出「我不想寫了」「我受夠了」的時候,回頭看一眼當初剛剛入行成為一名寫手時快樂的自己原來已經那麼遠時,內心該是怎麼樣的絕望?

  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而已,當別的同齡人因為辦公室的鬥爭,幾個人在背後說閒話而被壓抑得整晚睡不著覺,情緒低落時,她必須面對幾百上千人的討伐——

  索恒的微博上,那每隔幾個小時便被發出的「對不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割似的捅在初禮的心上,刺傷她的眼睛。

  昨天下午坐在晝川車裡的那種古怪而彆扭的情緒終於到達了巔峰,她甚至都不用偷偷掏出準備好的眼藥水,大量的液體自然而然湧出眼眶,大滴眼淚「啪嗒」掉在面前的鍵盤上。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于姚彷彿聽見了動靜,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微微一愣;

  老苗停止敲擊鍵盤和點擊鼠標,擰過臉來,看了她一眼;

  初禮抬起手抹了抹眼睛,站了起來。

  「到此為止吧,我去發微博道歉。」初禮說,「就說是因為我的工作失職,導致印廠搞錯了發印單順序;因為我的疏忽,編輯部才在大貨發出之前沒有拿到樣書,這樣可以了嗎?」

  眾人沉默。

  初禮垂下眼,看著老苗,她的目光極其冷漠,哪怕此時此刻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整個辦公室裡安靜得可怕,唯獨她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但是,老苗,麻煩你轉告梁衝浪,我這麼做不是因為我妥協了,我怕了,或者是我認為你們做得對,我這麼做只是為了我的作者,如果那些受到了損失的讀者一定要找個人來給她們一個交代,那個人是誰也不應該是索恒。」

  初禮語落。

  短時間內沒人說話。

  老苗沉默了幾秒後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隨便你,罵誰不是罵,你能想開把事情解決就行」,初禮也對著他冷笑一聲,重新拉開椅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餘光看到于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老苗,以一種她以前從來不會暴露在表面上的敵視目光。

  「……」

  初禮打開微博,開始起草道歉微博文案,她麻木地敲擊著道歉的字眼把一切攬到自己身上,漸漸的內心終於趨於平靜——

  因為她知道,至此,其實已經沒她什麼事兒了。

  接下來該是于姚登場的戰場。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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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初禮的道歉微博發出去,果不其然把幾乎所有的火力吸引,什麼「天才編輯不過如此」「晝川的那本怕也是闖彩」「要不你還是別做書了」之類的言論層出不窮,憤怒的情緒讓讀者們不自覺地口出惡言否認了初禮做過的一切——

  好在初禮對此早有準備。

  她沒有個人微博,所以那些讀者罵也只是在官方微博罵,這讓人稍微有一種並不是被人指著鼻子罵的僥倖心理安慰……初禮知道,眼下在微博下罵人,已經是這些吃了虧的讀者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讀者對這樣的處理方式並不滿意。

  索恒對這樣的處理方式並不滿意。

  初禮覺得因此于姚對這樣的處理方式應該也不會太滿意。

  滿意的大概也只有僥倖逃過一劫的印廠和節省一筆不必要賠償金的元月社而已……初禮不知道事到如今索恒會不會跟于姚說什麼,只是在後來慢吞吞地打開Q後,她接到了索恒的留言,就簡簡單單幾個字——

  【憑什麼是你道歉。】

  初禮回她一個省略號,跟著一個「沒事,你寫你的稿,記得趕緊交」,然後又分別點開了江與誠、晝川和阿鬼的Q對話框,向他們追問稿子——

  老實人江與誠——

  江與誠的《消失的遊樂園》已經給了全稿,初禮希望能跟他追加一個短篇……

  【江與誠:怎麼突然這麼急著要稿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您打開《月光》官方微博看一眼,出這麼大事,我再不多拿點稿子回來證明一波自己,屍體都要涼透了呀!】

  【江與誠:……】

  【猴子請來的水軍:……搞不?】

  【江與誠:你都開口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你偶爾真的有韓劇男主角氣質的,下本試試寫言情吧,男主角按照自己的人設來,一定火。】

  【江與誠:哈哈哈,為了稿子你真的什麼鬼話都說得出,你別喜歡晝川喜歡我的話,我日更兩萬給你寫一輩子。】

  【猴子請來的水軍:……】

  廢物阿鬼——

  【在你身後的鬼:怎麼突然那麼急著管我要稿!不是說下周交也來得及嗎!上吊還要喘口氣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上吊?我已經上過了,現在屍體正在《月光》官方微博首頁迎風飄蕩,參觀請排隊。】

  【在你身後的鬼:……我看見《月光》官方微博了,被爆破,真的慘,四千評論裡有三千五百在問候你祖宗十八代。】

  【猴子請來的水軍:知道更慘的是什麼嗎?】

  【在你身後的鬼: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不交稿,我失業。】

  【在你身後的鬼:……】

  文痞晝川——

  【晝川:沒稿可交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之前答應過我的長篇連載大綱呢?!】

  【晝川:不知道寫什麼好,這不在想著嗎,晚上吃什麼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食吾大屌!】

  【晝川:……】

  【晝川:你可不可以斯文點?】

  【猴子請來的水軍:可以,吃俺老孫一棒。】

  【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

  以上。

  如此這般心急火燎的,初禮背負著萬千駡名,被輪來輪去輪了三天三夜,卻從頭到尾默不作聲,在做的事情只有一樣,那就是活蹦亂跳地跟手下帶著的四名作者催稿——

  四天後。

  當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初禮背鍋,謝謝她」的時候。

  初禮帶著三篇連載外加兩個短篇故事前後加起來快十四萬字的稿子來到于姚的辦公桌前,這是整個《月光》雜誌四月刊即將用到的稿子,將稿子交給于姚的時候,于姚粗略估算了下大概篇幅也震驚了——

  「這麼多字啊!」于姚說,「往常這麼十四萬字都有可能是全部稿件當月刊登量了,這回光你帶的作者都占了那麼多,小鳥那邊還有兩個作者的短篇呢……那四月刊的小說所占篇幅比例得加大啊!」

  「作者突然都爆字數啦,」初禮笑嘻嘻道,一臉無辜,彷彿把菜刀架在作者們的脖子上要求他們多憋幾千字的人並不是她,「索恒一向很乖的日常爆字數,真正難得的是另外三個富堅義博也有這麼勤勞的時候。」

  「咦,是啊。」

  「最近亂七八糟的事情那麼多,他們沒有棄坑逃跑已經算很給面子了。」

  「那行吧,」于姚點點頭,也跟著笑道,「難得作者們這麼充滿幹勁,那我們當然也接著,字數多點沒關係,這次就縮減別的欄目篇幅頁數就可以了——」

  于姚話語一落。

  老苗那邊有了反應,他原本安安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彷彿耳聾一般對於初禮和于姚對話充耳不聞……這會兒一聽「縮減別的欄目篇幅頁數」幾個字後,他立刻詐屍了,椅子往後一推探了個頭出來:「等等等等……什麼東西啊,每個欄目篇幅固定的哪能說縮減就縮減?這都什麼時候了才說要修改篇幅?coser專欄這次做了個櫻花祭專題,光照片都弄回來三十幾張,我正愁版面不夠呢,你們還要縮減?!」

  初禮回過頭看著老苗,臉上開始面無表情,在直視了老苗那張懵逼又憤怒的臉時,她唇角突然往上勾了勾——

  責任編輯所負責的作者、欄目占的篇幅越多、上稿率越大,在編輯部的地位就越高、越穩固,這都是老苗你當初「言傳身教」親自交給我的……

  現在我出師了,終於可以腳踏實地地落實一波自己的聰明好學……

  怎麼樣?

  驚喜不驚喜?

  意外不意外?

  看著初禮臉上的表情,老苗先是微微一愣,隨後聽見坐在初禮身後的于姚不急不慢道:「《月光》是小說類雜誌,沒有為了多放圖片刪減小說內容的道理……再說了,不說江與誠和晝川,就算是鬼娃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作者,至於《遮天》這幾期人氣有多旺如果你沒瞎應該也看見了,你要刪減他們的稿子內容,準備刪誰的?江與誠啊?還是晝川?」

  老苗:「……」

  老苗:「可是我這邊照片的後期都做好了,我排版都規劃一半了!」

  于姚聳聳肩,語氣輕描淡寫:「刪一半咯。」

  老苗皺眉:「這麼麻煩的事,總不該我來做吧,誰讓刪就誰——」

  于姚挑眉:「哇哦,不該你來做誰來做?我嗎?」

  初禮:「……」

  初禮並不能控制自己的唇角上揚的弧度……其實她也不用控制,畢竟她等待這一天已經等待了很久了——此時此刻,整個編輯部只要不是雙耳失聰的都已經嗅到了空氣中濃重的火藥味,大家紛紛一臉懵逼地看起頭看著來自于姚和老苗之間的硝煙戰場……

  「這點事情都不能自己解決,是不願意解決?還是懶得解決?」于姚笑了笑,彷彿開玩笑一般道,「大家都很忙的,初禮和小鳥手上都有一大堆稿子趕著校對,我這還要進行《消失的遊樂園》三校,你還能指望誰來弄啊?我給你鞠三個躬請你出山好不好?」

  老苗噎了下,這會兒終於意識到于姚話語裡的不客氣和找茬兒,頓時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你這樣說話就沒意思了……」

  「不然怎麼說話?喔對了,反正你什麼事都可以跳過我做好決定的,突然收到我的命令是不是不習慣?」

  于姚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然我叫你老闆好啦?」

  眾人:「……」

  于姚站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我不如把話挑明了吧——我希望在坐的每一位都能清清楚楚聽明白我今天所說的話——我之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希望大家能夠和睦相處,把咱們這本《月光》新刊做好,有一天能夠比肩《星軌》……但是也許是因為我太好說話,或者過於沉默,總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我這個主編的存在可有可無。」

  于姚:「我以前在《星軌》帶的作者沒有二十也有十一二,現在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大神,最差的手上也有二十萬銷量的暢銷書——這麼說吧,你們手上的作者資源,沒有我出馬談不下來的,因為我是主編,《月光》雜誌我說的算,跟我談比跟你們任何一個人談都簡單有效且直接。」

  于姚:「既然如此,人家為什麼還要和你談?」

  于姚:「所以希望有些人不要老惦記那些個小九九,覺得能夠越過我,通過和別的部門的人連手,站到自己不可能站到的高度……這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于姚:「編輯部,除了我,沒有二把手。」

  于姚一句一頓,說完,穩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眾人:「……」

  老苗閉上了嘴,像是看剛上岸的哥斯拉似的看著于姚;

  編輯部眾人紛紛一臉懵逼,連平日裡最狀況外、幾乎隱身的老李都放下了手上在做的排版,伸手懟了下身邊的阿象,眼神詢問她發生了什麼;

  小鳥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

  此時,氣氛緊張到像是一張繃緊的弦,大家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地上掉下一根針都能聽見這種比喻的實際情況大概也不在乎如此。

  如此氣氛中,站在距離于姚最近位置的初禮卻笑了——

  「哎呀,多大點事,老苗你就把照片刪一刪搞一搞就行了,也就是刪二十來張,不是還剩七八張可以用麼?大家好好說,和氣生財嘛。」

  初禮踩著高跟鞋,拉出自己的椅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並給老苗補上了是時候的最後一刀——她能感覺到當她用飽含嘲弄的語氣說到「和氣生財」時老苗大概已經要被氣得暈厥過去……

  而此時此刻,編輯部裡依然安靜得可怕。

  人們終於意識到,《小神仙》的事兒並不是就這麼過去了,前面幾天的風平浪靜只是一個前奏,現在,正是暴風雨欲來時。

  ……

  這天下班,初禮沒有加班。

  到家的時候天還有些亮,晝川躺在沙發上打他接廣告的那個手機遊戲,聽說迄今為止他已經花了十七八萬,遊戲專屬客服都兩三個了,天天追在他屁股後面叫「小哥哥」,就差問他需不需要特殊服務。

  這導致初禮每次看到他打遊戲都會湊上來嫌棄這麼一兩句。

  而這一日,當晝川聽見玄關開門聲,條件反射似的從抖著腿四仰八叉躺在沙發上的姿勢坐起來,順手關了遊戲的背景音效,捧著手機一臉嚴肅:「今天回來那麼早,別是被開除了吧?」

  「你才被開除了。」初禮彎腰換上拖鞋,「在打遊戲吧,音樂聲開那麼大,站在門外都能聽見,我開門才關掉有什麼用啊?」

  「……」

  晝川不小心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被老媽摁著腦袋練鋼琴,每天他媽去買菜前腳剛走後腳他就從鋼琴上爬下來去看電視,然後在聽見樓梯有動靜的那一秒飛奔關掉電視劇並重新爬回鋼琴前……

  直到某天他老媽靈機一動摸了一下電視機後面,發現電視機是熱的,然後把他拎出來胖揍一頓。

  猝不及防回憶起童年陰影讓晝川挑釁似的把遊戲音效開到最大——

  結果抬起頭瞥了眼初禮卻發現她一改前幾日烏雲密佈、走到哪彷彿腦袋頂上都頂著一朵在下雨的雲的模樣……這會兒她樂呵呵的,絲毫沒有要教育他的模樣。

  晝川退出遊戲,吵鬧的遊戲音樂聲停止後客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男人眼珠子跟著在客廳來來回回走動的小姑娘一起來來回回,半晌,終於忍不住好奇問:「元月社爆炸啦?那麼開心?」

  「元月社沒有爆炸,老苗爆炸了。」初禮掀起米缸,伸腦袋看了看裡面的米,「今天老苗被我們老大懟了一波——我們編輯部,沒有二把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大刻薄起來像轟炸機似的,比你刻薄多了。」

  「最後那句可以不用加上的。」

  「上次你說得確實有用,我就知道我週一那一場辦公室痛哭流涕的眼淚沒有白流……」初禮淘米淘一半,從廚房探了個腦袋出來,濕漉漉的手給客廳沙發上的男人比了個大拇指,「多謝提醒。」

  晝川看著站在廚房裡的人——

  三四天了,她第一次像個活人一樣。

  不是回到家就啞巴似的沉默,抱著手機咬著下唇一言不合地埋頭刷微博……此時的初禮說話的時候眼裡有光,唇角上揚成一個不懷好意的弧度,那模樣看起來欠揍又可愛。

  她的頭髮被外面的風吹的有些淩亂,鼻尖被凍得通紅,這會兒像個樹袋熊似的扒在廚房門框上,探著半個身子看著他……

  穿著他給買的拖鞋。

  站在他的家裡。

  他的人。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心中一動,稍稍坐直,唇角也忍不住跟著微微翹起,他對視上她的眼,嗓音低沉:「錦囊妙計向來不是免費的,該給我一點什麼獎勵?」

  扒在門框上的人稍稍愣住,還沒來得及問男人想要什麼獎勵,這時候看見他大老爺似的坐在客廳沙發上,抬起手,無聲地點了點自己的唇……

  「……」

  初禮用了三秒,搞懂了他的意思。

  臉「噌」地通紅,像是煮熟的蝦,她「哎」了聲整個人縮回了廚房裡,額頭頂著門邊冰涼的牆壁,眼睛瞪得老大,面頰通紅,心跳飆升到放醫療儀器能響起高能警告!

  與此同時。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眼看著她消失在廚房門框邊緣,只是門框邊露出的裙擺一腳顯示她並沒有走遠而是縮在牆後……茶色瞳眸含著淡淡笑意看著那一角露出的裙擺,直到看著它小幅度地搖擺——

  下一秒,腳上穿著拖鞋的小姑娘一陣風似的從廚房刮出來,來到他的面前,捧起他的臉,飛快地在他的唇瓣上輕啄一下!

  那柔軟而微冰涼的觸感在他的唇瓣上胡亂蹭過。

  在她深呼吸一口氣想要逃離時,男人稍稍挺直上半身,然後大手扣住她想要挪開的腦袋,輕而易舉地加深了這個吻……

  舌尖探入齒關,她嘗到了他嘴裡的淡淡煙草味,大腦一片空白只來得及想到「啊這個人又偷偷抽煙難道是卡文了嗎」——只是愣神片刻,便讓他抓住了機會,舌尖交纏的一瞬間……

  不是第一次了。

  初禮還是有點腿軟。

  「……嗚……」

  對方過於直接的索取讓她發出招架不住的嗚咽聲,她笨拙地拼命想要呼吸,憋氣憋到滿臉通紅,他卻惡劣地不肯放過她,將她親吻至唇角泛紅,那雙好不容易在今天變得明亮的眼微眯起,泛起水光——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當初禮感覺自己的骨頭在一毫米一毫米地坍塌變軟時,男人終於放開了她……

  她貪婪呼吸一口空氣,連連後退幾步,左腳笨拙地踩到了自己右腳拖鞋腳後跟,然後「啊」地小小尖叫一聲,四腳朝天地翻倒在沙發上——

  與此同時,她聽見男人帶著笑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說讓你今晚做點好吃的犒勞我,你想到哪去了?」

  「……」

  男人惡劣的調侃中,初禮抓起了腰下的沙發抱枕,想要砸死晝川——但是想了想,好像還是捂死自己更快一點,於是又將它死死地捂在了自己紅得大概能滴血的臉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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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晝川站起來,面帶慈愛笑容將那個抱枕從初禮的臉上拿起來:「如果有一天你即將要被抱枕捂死,那也應該是被你催稿逼瘋的我親自動手,你別搶我這項珍藏一年保留至今的娛樂活動。」

  「……」

  在男人即將將抱枕拿開時,一隻小爪子伸出來猛地拽住了抱枕另外一邊往回拽了拽,抱枕後面探出來半張小心翼翼的臉——那張臉還因為缺氧而變成了好看的緋紅,她眼角濕潤,髮絲微微淩亂的模樣:「老師……」

  晝川臉上的笑容一頓。

  他是擁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健康成年男性,他也會有欲望——

  這也就意味著,當一個小姑娘像是小鹿似的瞪著濕潤的眼,小聲而軟糯地叫他「老師」的時候,他渾身的血液會因此而沸騰,奔騰,然後無法抑制地湧向……某個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地方。

  喉嚨微微發緊,男人的眼色沉了沉,再開口時,嗓音有些緊繃:「有話就說,又想提出要看我處女作寫了什麼或者是大綱就免了,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

  「咱們這算是戀愛了嗎?」

  「……」

  初禮語出驚人到晝川的聲音瞬間消失彷彿被直接時空切割到了另外一個次元,在男人陷入短暫沉默與愣怔的寂靜之中,初禮抓著那抱枕的手微微收緊……就好像此時此刻握在她和晝川手心的是一個拜堂用的紅繡球而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抱枕。

  「我我我我,其實我我也就是隨便問問,畢竟都這樣接吻兩次了……啊,這是接吻肯定沒錯吧,不然還能叫什麼——」初禮說著低下頭,聲音小了下去,「可是我又不確定到底是不是……」

  「為什麼不確定?」

  「……」

  因為哪怕真的已經有了兩次接吻,但是不幸的是,都是我在主動。

  而我喜歡你——

  主動親吻你這件事,看上去好像也可以是因為「喜歡你」而做出來的舉動。

  但是「談戀愛」卻是雙方的啊?

  初禮瞪著抱枕後的圖案看了一會兒,最後,當她感覺到手中的抱枕一緊被男人一把抽走,男人扔開了抱枕彎下腰正想說些什麼……她卻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扔下一句「算了當我沒問我繼續去做飯」似的話語——

  然後落荒而逃。

  晝川直起腰看著她慌慌張張的背影,那茶色的瞳眸變成了暗沉的深褐色——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初禮夢遊似的將幾勺鹽認認真真倒進淘好的米中,然後小心翼翼蓋上蓋兒,調整好煮飯時間……

  晝川:「……」

  晝川:「初禮。」

  晝川語落的一瞬間,挑眉看著原本背對著他、正抓著一包鹽的背影瞬間緊繃,抓在她手中的鹽袋發出「嘎吱」一聲,她沒有回頭。

  有些人年近三十,沒談過戀愛,其實放現代社會來說這並不稀奇,至少頻率高到這個屋子裡一共就倆大活人,結果倆大活人都是這種類型……

  但是作為其中一個大活人的晝川,沒吃過豬肉好歹也看過豬跑步——

  不像某人,實在就像是這輩子沒有見過「豬」這種生物似的,這會兒一下子懵懵懂懂一腳踏入豬圈,豬「哼唧」一聲都能把她嚇得哭爹喊娘,在豬圈裡蹦噠著,拼命邁著小短腿,想要光速逃亡……

  「……」

  男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算了算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煮白米飯不用放鹽。」

  晝川斜靠在廚房門邊懶洋洋提醒,聲音輕柔溫和……說完後眼睜睜看著站在料理台邊的小姑娘猛地一愣之後像是才從夢中清醒過來般尖叫一聲,手忙腳亂打開電飯煲,又扣上,拔掉電源,再重新打開,端起電飯煲內膽放到水龍頭下,重新淘米——

  她垂著眼、咬著下唇,一臉懊惱的模樣……

  男人抱臂靠在她身後不遠處看著,總覺得自己再看個十幾二十年怕是都不會覺得膩。

  ——但是他不能告訴她,免得下一次她把整包糖都倒進白米飯裡。

  晝川看了一會兒,感覺自己再繼續站在門口到明天天亮怕都吃不上飯了,於是大發慈悲地轉身離開,離開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腳步,並假裝自己沒感覺到身後立刻投到自己背上的目光……

  晝川前腳剛走,初禮重新扣上電飯煲,抓起手機——

  【猴子請來的水軍:啊!】

  【消失的L君:……毛?】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覺得戀愛的定義是什麼啊?】

  【消失的L君:什麼是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問你呢!你問我!我想知道我和晝川現在到底算什麼……好像總覺得如果互相喜歡的話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吧,也會擁抱、吃飯、散步,算是約會的一種吧,說起來接吻也有過兩次了。】

  【消失的L君:你只是想借著「我戀愛了」這個藉口通知我一聲我頭上的草三尺高了?知道了,謝謝通知。】

  初禮並沒有理會L君的調侃,她一邊切菜,一邊彎下腰微微眯起眼,用濕漉漉的手戳著手機——

  【猴子請來的水軍:可是好像都是我在主動的啊!連表白都……】

  【消失的L君:是先主動就會覺得虧了還是怎麼著,這種東西有什麼誰先誰主動的啊!】

  【消失的L君:你到底想問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就想知道這種情況下算不算戀愛……】

  【消失的L君:你和路人吃飯、擁抱、接吻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倒也是沒有的。】

  【消失的L君:那你還問?!】

  【猴子請來的水軍:………………嚷嚷什麼,我不是不確定晝川先生是不是也這麼想麼?】

  【消失的L君:你親他時候他不情不願了還是躲開了?】

  L君的問題讓初禮下意識抓緊菜刀,看著廚房的天花板想了想,她的臉又有要變紅的趨勢……連忙低下頭噠噠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他,呃,沒躲開啊。】

  【消失的L君:那你還要讓我分析什麼?還想讓我分析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他不夠主動T_T】

  【消失的L君:……】

  廚房外。

  盯著那兩條可憐巴巴的麵條眼淚顏文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簡直無語問蒼天:主動?你他媽倒給老子個機會,還沒湊近你就嚇得跑得比猴子還快,老子怎麼主動,老子倒是想把你——

  咦。

  哎。

  算了算了。

  ……

  第二天。

  初禮眼底下依然是黑眼圈濃重,在餐桌邊落座的時候,正靠在椅子上用手機看今日新聞的男人掀起眼皮子掃了她一眼:「昨天不是欺負了老苗一波後心情不錯?怎麼黑眼圈還是和去做賊了一樣?」

  「……」

  能說是想你想的嗎?

  一場戀愛,初禮覺得自己談得鬼鬼祟祟談出了做賊的風采……自己也很討厭自己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這種時候更加不敢像以往那樣日常去看晝川微博和書評,因為看見那些少女粉絲們的誇獎和吹捧,她就越發覺得她的晝川先生真的十分優秀。

  她……

  到底何德何能啊,大概也就是沾了了「金月樓臺先得月」的光,或者壓根就是晝川覺得她做飯好吃,如果哪天她做飯變得不好吃了,他就會——

  T_T。

  初禮坐在桌邊,小心翼翼地目光在不遠處男人臉上掃來掃去——這會兒他坐在桌邊,低著頭,還戴了個金絲邊的眼鏡,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手機的時候,額前有一縷髮垂下遮住他的眼睛……

  ……他很少戴眼鏡的。

  ……沒想到一戴上眼鏡,整個人氣質都變了,像斯文敗類,彷彿下一秒就能去友情參演《鬼畜眼鏡》。

  ……雖然是很好看沒錯。

  ……主要是他本來就好看。

  ……她的晝川。

  「……」

  等初禮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把自己的爪子伸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將那縷髮撥弄了下。

  晝川感覺到了額間被柔軟的手指觸碰,抬起眼安靜地看著她,她反而是被嚇了一跳的那個,猛地縮回手:「我我我,看,看你頭髮遮住了……」

  晝川抬起手若無其事地撥弄了下頭髮:「好像是好久沒去理髮了啊。」

  旁邊的人臉紅成番茄醬。

  晝川若無其事地放下手機:「你這幾天忙完找一天早點下班,我去接你,我們去外面吃飯,然後陪我去理髮吧。」

  男人平淡的提議之中,初禮卻沉默又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就像是領到給她安排了什麼重要的任務:「好,等四月刊送印,我就不加班。」

  說著又抬起頭,看了眼晝川,想問他咱們這算不算是要去約會了不帶二狗子那種的二人世界,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吞咽了回去……她重新低下頭,胡亂吃了兩口早餐,抓起包和帆布小兜就急急忙忙出門了。

  留著晝川在桌邊沉默半晌,也不知道和誰吐槽好,只能抓起手機隨便找了個人——

  【晝川:初禮怎麼能這麼害羞來著,平時上班和同事交流真的不會有障礙嗎?】

  【于姚:害羞?你說誰?】

  【于姚:你再說一遍。】

  【晝川:……】

  另一邊。

  初禮到了元月社,距離上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坐到位置上就看見了昨晚送過來的校對影印本,影印本最上方夾著張小紙條,上面是夏總編對於阿鬼那篇即將在《月光》雜誌長篇連載文《利維坦》前三回連載稿子的審批意見——

  字體龍飛鳳舞。

  【故事生動有趣,情節豐富,引人入勝。

  文章中有過度美化同性戀雞姦情節傾向,詞句描寫需要進行修改,正規出版物儘量杜絕粗痞話、過於露骨的或者暗示性的性行為描寫。

  需要加強文章積極向上的立意定義。】

  初禮一個人坐在桌子前面對著「同性戀雞姦情節」這復古的七個字笑了十分鐘,抹了把笑出來的眼淚,打開影印本的一瞬間又笑不出來了——

  除了之前已經找到的錯別字,整篇文被夏老師勾勾寫寫到祖國山河一片紅。

  初禮認認真真看了一遍,發現五十五歲返聘高齡直男夏總編,嗅覺如獵犬般把她這個看慣了耽美文已經變得麻木、習慣性覺得沒問題的東西全部找了出來——

  比如,男二大副對男主二世主船長說:信不信老子艸得你下不來床?

  比如,男主二世主船長對男二大副說:脫了褲子比一比,怕你自動張開雙腿。

  比如,在兩個人都有手有腳的情況下,男二幫男主洗澡,洗完了還掐了男主一把屁股;

  比如,男二和男主一夜同室而眠,其他船員在甲板上一臉興奮地討論他們一夜幹了幾次;

  比如,男二抱著男主………「猶如抱著失而復得的寶藏」(*此處引用原文)。

  初禮默默放下了影印本,這次連Q都懶得開了,直接抓起電話撥通一個號碼,那邊響了幾聲才被人接起來,一個女聲迷迷糊糊地「喂」了一聲:「猴兒?咋了啊大清早的?」

  「你還問我咋了,我讓你寫在《月光》連載長篇時候,告沒告訴過你最近嚴打啊內容一定要把持住;告沒告訴過你我們總編大大是五十五歲高齡直男;」初禮抓著手機把阿鬼一頓劈頭蓋臉訓,「你一言不合開什麼車!」

  「我沒開車啊!」

  「沒開車!!!你說你沒開車!!你男二都掐男主屁股了!!!」

  「……啊?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去你瑪德!」

  「瑪德大清早的被你笑精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二掐下男主屁股都不行啊,已經很克制了噯!」

  「你去跟文化部說,去跟警察說,你已經很克制了,看他們理不理你。」

  「哎呀你刪了不就行了這句。」

  「刪了前後接不上了,還有一大堆要改的東西,還好四月刊第一回要改的地方基本沒有,否則過兩天要排版落版送印都來不及——夏老師說的,你那些同性戀雞姦情節的玩意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說什麼,同性戀什麼?!什麼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他媽怎麼就想不開邀請你這種玩意來給我寫連載稿啊!」

  「後悔啊,遲了。」電話那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稿子搞來,看看哪裡有問題塗紅了,我睡醒了修改一下就是,哎呀,掐個屁股而已,夏老師怎麼那麼敏感的。」

  「不是夏老師敏感,現在在嚴打,四月刊上的時候尤其是嚴打風最嚴重時候,所以還是小心為妙——你們網站不也把『耽美』分類統一改『純愛』了嗎……網文都這樣了出版物更嚴,雖然是自欺欺人,總覺得這樣的行為很可笑,但是人在江湖走,還是乖一點,畢竟大家都不想坐牢的,我們老闆尤其不想。」

  「知道了知道了。」

  阿鬼那邊應著,掛了電話,初禮這邊掛了電話以後,又認認真真把第一回審了一遍,站在夏老師的角度把第一回又審核了一遍,修改個別露骨詞匯,折騰了大半個小時,等阿象上班時才把第一回修改稿發給她,讓她排版。

  每個月的這幾天大家都會很忙碌。

  儘管如此老苗還是踩著上班的點兒來到編輯部,放下包,屁股還沒來得及落椅子上,就被于姚指揮著把某些合同親自送到法務部那邊去……

  「這種東西隨便找個人送就行了,為什麼偏偏是我啊?」

  「過幾天四月刊就要落版交印廠了,大家都忙著,」于姚頭也不抬地擺擺手,「你跑一趟怎麼了,委屈你高貴的腳了啊?」

  「那我還有封底介紹語要寫呢,這期輪到我寫這些破玩意了——」

  「寫那東西要得了幾分鐘,你到底去不去?」

  老苗一臉無奈,看著挺想爆發的,但是介於對方是于姚所以忍啊忍又忍了下來,碎碎念地抱怨著抱著文件夾去了。

  回來之後,坐下來寫封面、封底宣傳語時,把鍵盤砸的啪啪作響,就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所不滿似的。

  「最近和諧風吹過,老苗你寫封面和封底的時候記得——」

  「要你說,我是副主編還是你是?」

  「……」

  隨便你咯。

  初禮聳聳肩,唇邊掛起一抹冷笑。

  ……

  于姚和老苗的戰爭自索恒的事情以初禮道歉作為終結後,就再也沒有停下。

  這幾日老苗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最過的一次大概是中午午休大家準備吃飯,于姚不知道從哪兒得到了靈感,突然叫老苗沒事幹的話,把門口擺著的魚缸洗一洗。

  ………………………那魚缸大到把小鳥扔進去她能被淹死在裡頭。

  初禮看眼魚缸看了眼臉發綠的老苗心裡笑到打跌,在旁邊「呀」了聲,幸災樂禍且狗仗人勢道:「這魚缸可有點大啊,小鳥你要不要幫幫老苗?」

  小鳥狠狠瞪了她一眼。

  初禮樂呵呵的。

  老苗被逼急了扔下一句「有病吧」,直接拎著包走人,這一走下午就再也沒回來過,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正好這一天是四月刊落版日,中午把東西送給印廠後,下午沒事幹,初禮他們就撈著袖子一起熱熱鬧鬧把魚缸給洗了……

  一年前初禮剛剛上班時,那一魚缸號稱「穩定生態環境」的鸚鵡魚自相殘殺得只剩下一條,現在早就換上了七八條錦鯉,此時此刻五顏六色在魚缸裡游來遊去,賞心悅目……之前被咬得不要不要的清道夫魚也回到了魚缸裡,扒在魚缸壁上,悠悠哉哉。

  初禮一干人等洗完魚缸收拾收拾準備下班,下班前初禮習慣性地回到桌子跟前,最後檢查了一下落版的版本,此時編輯部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初禮和還在給索恒看稿的于姚——

  初禮認認真真把整本四月刊翻了一遍,特別是老苗負責的幾個版塊。

  在即將翻閱結束,整體來說基本沒有問題,初禮挑挑眉正難以掩飾心中的遺憾告訴自己準備等下一期再找機會時,這時候她鼠標「哢擦」一下點到封底,然後就看見了偌大幾個字——

  【黑白配,船長大副配;

   黑白配,男生男生配。】

  初禮:「……」

  唇角上揚。

  下一秒恢復直線。

  臉上做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哎呀,老大,你看這個封底啊,老苗怎麼這麼寫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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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4: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此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半,印廠那邊四月刊已製版,晝川的車已經在元月社大門八百米開外的地方做賊似的等著了,一切彷彿已經塵埃落定。

  于姚看見那個「男生男生配」整個人都露出了窒息的表情,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殺氣,她二話不說拿起手機打電話給老苗,此時老苗正在一個坐標距離元月社一千米不到的地方和人聚餐,接起電話來,聲音聽上去醉醺醺的,並且拒絕回來加班改版。

  「可以,你要麼現在回來,要麼永遠不要回來了。」

  于姚撂下了這麼霸氣的一句話,掛了電話抬頭,初禮那邊已經在打電話給印廠,接連道歉並麻煩印廠的人幫忙重新製版,因為這個封底肯定是用不了的——

  和諧之風吹拂之下,老闆還特意強調過注意響應國家號召,這會兒確實沒人敢拿這個開玩笑,老闆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到時候就是一場連美工都難以逃脫的大型連坐……等著《小神仙》剛捅出簍子沒多久,這會兒再出事,明年還有沒有《月光》雜誌這件事怕是都倆說。

  好在印廠那邊因為是元月社的各雜誌一直合作的印廠,出這種事雖然大家都不願意看到卻也還是答應下來等待新的文件過去重新製版……初禮掛了電話和于姚面面相覷幾秒,只好坐下來,認命加班——

  【猴子請來的水軍:再等半個小時啊啊啊啊啊!】

  【晝川:不是下午都閑著去洗魚缸了,這會又加班?】

  【猴子請來的水軍:突然發現老苗負責的版塊出了問題,他又不肯回來加班,沒辦法啊只能先頂著……我對製圖軟件又不熟悉,所以得浪費點時間。】

  【晝川:……】

  【晝川:現在才六點十分,你七點前搞完,大大我二十八年來第一次和人約會,你敢以「加班」為藉口毀了它我就敢擰斷你的脖子。】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約會?不是去吃飯然後陪你剪頭髮?】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是約會嗎?】

  【晝川:不是,是吃飯和剪頭。】

  【晝川:我上哪找的你這種弱智?】

  「……」

  說時遲那時快,什麼老苗啊河蟹啊初禮都顧不上了,當即抓過手邊的一面鏡子拿起來照了照自己的臉;又打開包包看看自己有沒有帶補妝的東西;最後看了眼自己今天這一身搭配,啊,早知道不該穿這件黑色羽絨服,土死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為什麼是約會不提前告訴我一聲T.T我原本可以表現得更好的,比如打扮打扮什麼的,至少可以不用穿羽絨服。】

  【晝川:沒考慮到你的智商,對不起啊。】

  【晝川:這麼冷的天不穿羽絨服你想穿什麼啊,聽過倒春寒嗎?病了還得送你去醫院。】

  【猴子請來的水軍:…………以前明明有一起去看過電影的。】

  【晝川:江與誠也在那次?那也算?】

  【晝川:你意思是我們三人共享了我的第一次約會?】

  【晝川:你想噁心誰?】

  初禮見晝川下一秒就準備要登門拜訪和她打一架的模樣,也不敢多說,敷衍地發了個「嘿嘿」之後放下手機撲向電腦——

  手腳俐落地將老苗的「男生男生配」刪得乾乾淨淨,想文案用了十分鐘,最終像個老土帽似的硬著頭皮準備用「出發!向著夢想之中的利維坦號!」這樣的封底語;

  接下來又用了二十幾分鐘,一邊打電話問阿象,一邊盲人摸象似的一點點摸索著;

  邊接受阿象語音指揮,邊吭哧吭哧地研究排版軟件怎麼玩,等她剛摸到一點門路準備做好再版時……

  老苗姍姍歸來。

  初禮看了眼電腦右下角,此時距離于姚打電話給老苗已經過去了快四十分鐘,根據他剛才吃飯的地方,走路到元月社最多也就十來分鐘。

  老苗渾身酒氣,到了地方看了眼加班中的初禮和于姚,甚至沒有跟她們打招呼,直接把兩人當做空氣……當初禮將做好的文件發給于姚看時,老苗也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下——

  帶起一陣含括濃重酒精氣息的涼風拂面而來,初禮轉過頭看了一眼老苗,看著他打開電腦,初禮說:「你現在才來,新的封底都快做好了。」

  老苗還是沒理他。

  而是自顧自打開word,然後在初禮和于姚的雙雙注視下,把字體調到一號最大字體,加黑加粗,居中,飛快地敲下三個字——

  【辭職函】。

  初禮:「……」

  于姚:「……」

  ……

  七點差一刻。

  坐在車裡的晝川已經第七次抬起手看手腕上的表——在習慣性用手機看時間的現代人大背景下,此動作單純代表了做出動作的人不耐煩以及暴躁,拿出手機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猶豫再三,卻還是沒有把催促的電話撥打出去。

  晝川皺著眉坐在車裡,直到下一秒,遠遠地看見一團裹成球的人拎著包一路小跑埋頭靠近……她穿著黑色的短靴黑色的裙子,羽絨服也是黑色的,隱約露出底下奶白色的高領毛衣,整個人被凍得縮頭縮腦的,眼被北風吹成了兩條線——

  她站在晝川車的不遠處停了下來,又像是隻狐獴模樣,努力伸長了脖子,東張西望了下像是在尋找什麼。

  「……」

  這麼一個畫面,卻輕易將男人之前的煩躁壓了下去,內心的負面情緒一下子消失,男人解開車門鎖,打亮車燈,鳴了下喇叭。

  隨即便看見初禮一下子將腦袋轉了過來,幾乎是跳起來似的衝到車子旁邊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帶著撲鼻而來的冰涼冰雪氣息鑽進車裡,她長歎一口氣,抽抽被凍得通紅的鼻尖:「解凍了,解凍了,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條被凍得邦邦硬的速凍帶魚……」

  「我看是鹹魚……」

  晝川話語未落。

  從旁邊伸出來的兩隻冰涼的小爪子拉過了他的手,男人盯著自己被捧著的大手瞬間收聲,卻看見她只是將自己戴著手錶的那邊手碰了過去,伸腦袋看了眼他的手錶,隨即喜笑顏開:「六點四十八,距離七點還差十幾分鐘呢,我一點也沒耽誤什麼,真的是天才!」

  臉上那笑得十分開心的傻樂觀模樣,硬生生讓晝川將那句「怕你提前下班我五點半就來了」吞咽回肚子裡。

  他只是順勢拍拍她的頭,問:「餓了嗎?」

  「還好,」初禮將自己的雙手搓了搓,放近暖風空調出口,「我把封底重新做了一下,用了二十幾分鐘,主要是不會用軟件,重新開始學……其實換老苗自己回來或者哪個美編在,估計弄幾分鐘就好了,他又不肯回來,我快弄好了他才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了,往哪一坐,開始用生怕人家看不見的加粗一號字體寫辭職信……」

  初禮想了想說:「可能是最近于姚的態度讓他覺得很憋屈吧,所以才喝那麼多酒。」

  「辭職信?你怎麼看?」晝川順嘴問。

  「沒怎麼看,這種憋屈的日子我過了一年呢?唯二次氣急了想辭職,一次是你的《洛河神書》在書展首發上市那天,看著那些coser的迷妹占著道兒,你的讀者想買書進都進不來時,」初禮從空調邊放下手,「還有一次就是前幾天,索恒的《小神仙》出事,讀者投訴無門,拿我們沒辦法也拿印廠沒辦法只能悶聲退貨或者吃虧的樣子……」

  「你滿腦子都是讀者。」

  「元月社始終都是賣書的,以前看著《星軌》雜誌長大,一切都中規中矩的沒發現什麼不同……但是當來元月社加入了《月光》,面對的銷售渠道對著書種類的增多而變複雜時,我總覺得——」

  「什麼?」

  「總覺得好像元月社其實和我的理念並不太符合。」

  「所以當初我就叫你不要來去了,你偏不聽。」

  這會兒正靠在窗戶上看著窗外飛快向後掠過風景的初禮微微一愣,她抬起頭看著晝川,茫然道:「你什麼時候讓我不要來元月社,我來元月社時候還沒你呢。」

  「……」

  昏暗的車內,晝川瞥了她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過了一會兒車開到市區,周圍終於熱鬧起來,雖然是倒春寒,冷到刺骨的天氣,街道上霓虹燈、人群與車輛卻是一個大城市該有的繁華熱鬧……車流之中,晝川專程買的代步新車毫不起眼,隨便找了個路邊可以停車的車位懟進去,停好車的時候,轉頭一看,坐在副駕駛上安靜了一路的人原來是睡著了。

  她的腦袋靠在窗上,閉著眼,發出安寧平緩的鼻息聲,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臉上是卸下掩飾後的疲憊——

  在她手上握著的手機上,微信還在一條條的往外跳著新信息,不知道內容是什麼,因為主人設置了不再顯示詳細信息內容……

  晝川突然想到一年前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還是個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的新人,那個時候她的手機信息無論是Q還是微信都是大方地給別人展示著來信內容,他還為此嘲笑過她,說她防人之心全無,不懂人情世故,早晚吃虧。

  這才一年剛過去——

  男人抬起手,用指尖將她垂落在臉上的發撥弄開來,看著她睫毛輕輕顫抖後慢吞吞醒過來,睜開眼,看著靠近的他,條件反射似的笑了笑。

  開口時嗓音裡還帶著睡意:「到了啊……我睡著了居然。」

  晝川:「嗯。」

  這一秒晝川非常想開口讓初禮也辭職算了,想要耗費自己的青春熱血,也要看耗費的地方值得不值得——他心裡也是有股無名火蹭地燒了起來,有種自家養的小孩活得好好的,結果被外面骯髒世界玷污、被迫強行長大的不滿。

  以前總覺得這編輯怎麼能這麼傻,能不能辦好事兒啊。

  現在反而希望她就傻點好,畢竟成長越慢,代表受到的挫折越少。

  「初禮,你……」

  「你幹嘛老盯著我看啊?下車啊,我餓了。」

  初禮不知道晝川在想什麼,低頭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跳下車;那邊晝川也跟著下了車,看著初禮繞過車頭向著自己這邊蹭過來,然後在一個即將肩碰肩的距離又停了下來。

  兩人肩並肩走到街邊,正好信號燈亮了紅燈,只好站在街邊等,一邊討論一會兒吃什麼……初禮答得有點心不在焉的,目光亂飄,其實滿腦子都是男人垂在自己身體一側的手——

  ……想牽住來著。

  ……不知道這麼做會不會不太好?

  ……畢竟好像也沒有確定關係,雖然他說這是約會吧,但是約會就能牽手嗎,如果被甩開怎麼辦?

  ……可是都接吻了,憑啥還不讓牽手。

  ……雖然這可是在大馬路上。

  ……啊啊啊啊啊啊大馬路上怎麼了,你他媽看隔壁的小姑娘都快掛到她男朋友身上了啊,羨慕。

  初禮的眼睛亮了又黯,糾結了老半天,最終等綠色信號燈亮起來了她也沒能糾結完畢,只能眼睜睜地晝川邁開長腿往馬路那邊走去,她愣了下還傻了吧唧地「啊」了一聲,然後急忙跟上男人的步伐……

  ——出師未捷身先死。

  這讓初禮覺得非常鬱悶:原本已經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有一個突破性進展的。

  過馬路時小小的插曲讓初禮有些蔫,再加上晝川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也是一副欲言又止、心不在焉的模樣,初禮甚至覺得他好像還在為什麼事情不高興,沒看她的時候,那眼角都是冷冰冰的,能掉下冰碴子。

  氣氛令人藍瘦。

  兩人找了家烤魚的餐廳坐下吃飯,食物端上來之後,一邊吃才稍微打開話題,起因是晝川突然莫名其妙問接下來她的工作忙不忙,初禮有些莫名,也只好告訴他,忙是肯定忙的,因為接下來《月光》將面臨年前就開始著手準備的改版——

  「正在為這件事愁白了頭,改版怎麼樣才能一鳴驚人,第一期的銷量一定要搞點噱頭賣好才有個交代啊。」

  初禮用筷子戳著碗裡的米飯。

  「五一全國都有書展。」晝川提醒,「上次書展效果不是不錯?」

  「……又請coser佬來,然後我和營銷部大打一架?」

  「你可以請作者去簽售,」晝川夾起一塊魚肉,感覺到旁邊灼熱的目光,他停頓了下,淡定地將那塊魚肉放進她的碗裡,「我沒書可以簽售,你能不能別像盯肥肉似的盯著我?」

  「《洛河神書》還有一萬不到庫存,咱們趕緊簽售一波賣了加印豈不是美滋滋……」

  「……五月不是《消失的遊樂園》正好要上嗎?」

  晝川選擇賣隊友。

  初禮放下碗,伸手摸了下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晝川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警告道:「回家再打電話,和我吃著飯就想打電話給江與誠,你想氣死誰?」

  初禮一臉不甘心地把手從手機上拿開,捧起碗,發現裡面已經塞滿了各種挑完刺的魚肉和蔬菜,低下頭一一把它們塞進肚子裡,吃完之後,等她撐得想找個地方扶著牆冷靜一下,晝川這才心滿意足站起來,走去結帳。

  同一大樓裡還有很多高端的美髮造型設計店,初禮穿著抱著自己的羽絨服像個小土帽似的跟在晝川身後進了一家相對低調的,看著那些吉米、傑克、安迪、文森特一臉看見親哥哥的模樣,她猜測晝川是這裡的熟客。

  晝川提出「剪短點,遮眼睛了」這麼直男氣息的簡單要求後,兩個造型師圍繞著晝川打轉,左一句「你頭髮開叉了噯」又一句「是不是沒有按照我上次說的那樣好好保養」,最後在來一句「造型全無,你就這麼糟蹋自己這張帥臉~~~」,初禮打了個冷顫,看了眼鏡子裡的晝川:難為他還能hold住面若冰霜的冷酷模樣。

  抱著手機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初禮看了看過去錯過的微信,發現老苗辭職的事兒已經捅到了微信群裡——

  一群人好像還當真了。

  只是除了梁衝浪,也沒什麼人挽留他,雖然他手上帶著的coser欄目挺紅的,但是大家都知道這資源就是梁衝浪給找來的,換了誰也一樣做。

  初禮靜靜圍觀了一波老苗演戲不成反被演,心裡居然燃起了一股老苗說不定真的能滾蛋的星星之火。

  等晝川等了四十分鐘,等初禮再從手機上抬起頭時那邊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在一看發現男人的半邊頭髮被梳起來用髮膠固定,另外幾分碎髮垂下在眼前,光潔的額頭露出,高挺的鼻樑和劍眉奇妙地因為髮型而變得比平日更加立體深刻……

  這個「衣冠禽獸」式髮型也讓他看上去更加成熟、穩重,以及,驚天動地的英俊。

  初禮震驚地放下手機,突然開始認同起剛開始吉米同志哀嚎「造型全無~~~」這件事根本就是在闡述事實。

  相比之下,晝川平時的造型根本就是沒認真收拾過自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天頂著個雞窩頭面對我根本就是沒想過尊重我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虧老子天天化了妝才下樓給你做早飯!!!!!

  王八養的!!!!!!

  初禮站起來,一溜小跑蹭到男人身邊,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張臉去做簽售能賣十萬本,赫爾曼老師怕都得望塵莫及。

  晝川用低沉的聲音報上會員卡編號準備結帳時,剛才的吉米蹭到收銀台邊,看著晝川笑吟吟道:「小妹妹,真羨慕你有個這麼帥的哥哥。」

  初禮看了他一眼,如果眼神兒能殺人的話,她已經追著他砍了八條街。

  然而現實就是只能默默地在心裡吐了口血,咬碎一嘴銀牙,像個大反派似的在心裡嘀咕:等著,下次來的時候我他媽非要站在你店門口給你上演一波實力德國骨科法式熱吻震碎你的三觀……

  還沒嘀咕完,這邊,垂在身邊的手突然被一隻大手握住,男人輕易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心,輕飄飄扔下一句:「妹什麼妹,長得哪點像了。」

  然後牽著愣怔之中的初禮,大搖大擺走出店門。

  初禮跟在男人身後,眼睛黏在被他牽著的手上——

  這可是大馬路上。

  大馬路上。

  大馬路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們牽手了。

  像全世界千千萬萬的情侶一樣。

  牽手了。

  ……他,主動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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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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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10:14: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初禮覺得這世界上像她一樣沒出息到被喜歡的人主動牽個手就腿軟的人應該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她低著頭,目光死死地盯著自己被牽著的手,生怕自己緊張到手心冒汗然後被嫌棄——

  那多丟人。

  晝川走在前面,身穿黑色毛衣和牛仔褲的他在收拾完了髮型之後不遜色於任何韓劇男主角,身材高大挺拔,面色淡漠,目光堅定直視前方——他這樣子就算直接殺去花枝獎頒獎典禮現場從紅地毯上走過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街上多少小姑娘在回頭看啊——

  咦,別看了。

  是我的,看不走。

  千辛萬苦得來的,死也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手便宜別人的……

  「老師,你這樣子去簽售,我有信心當場賣個五六萬套書不是問題,」初禮加快了步伐跟在男人身後,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你為什麼不願意簽售啊?」

  「我最討厭人擠人的地方,也討厭微笑著和幾百上千的陌生人假裝親切地寒暄。」

  「……可是你對外塑造的就是這種形象啊。」

  「打個字發微博就能操出來的人設而已,」晝川懶洋洋地瞥了眼邁著相比之下比較小短腿的腿吃力跟上自己的小姑娘,「現實生活中讓我對陌生人保持兩個小時微笑,我選擇死亡。」

  初禮:「……」

  好一個「溫潤如玉公子川」。

  人設……操得很成功,她差點都信了。

  初禮:「江與誠老師總威脅你要發微博九宮格揭穿你的真面目,以前我總覺得他是在威脅你實際上並不會那麼做,但是此時此刻卻突然覺得他真的這麼做了也無可厚非……」

  晝川挑起眉。

  初禮:「是替天行道。」

  晝川瞥了她一眼,然後舉起兩人抓在一起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就像這是比錘還錘的實錘:「你不就是因為如此才喜歡我的嗎?」

  「…………」初禮認真地想了想他話裡的意思,然後問,「你罵誰是變態?」

  晝川「哼」了一聲,擰開腦袋。

  此時兩人來到電影院門口,2014年3月,全國上映電影最值得一看的國產片莫過於《白日焰火》,晝川在網上看過影評,人們紛紛表示這部片子無論是劇情安排、張力還是氣氛都營造得非常棒,再加上女主角桂綸鎂也是他的菜,他很期待到電影院支持一波票房……

  正準備去查看下最近合適的場次,結果一擰頭,卻發現自己帶來的小姑娘站在《別枝驚鵲》的電影海報前挪不開步子——

  沒錯,就是那個把他從舊華書店黃金堆疊位趕下來的國際級作家兼大導演休斯頓‧赫爾曼先生的同名小說著作改編的《別枝驚鵲》。

  晝川:「……」

  在《別枝驚鵲》的小說理所當然地超級大賣之後,《別枝驚鵲》的電影也趕上了今年賀歲檔上映——整部電影由世界最大電影製片公司AIR公司製作,超一流的編劇團隊,超一流的拍攝手法,還有不把製作經費當錢的精良特效……

  可以說,AIR公司是每一位電影人的最終夢想,也是每一位作家攜帶作品走向世界時能夠步入的最高級殿堂。

  《別枝驚鵲》原著作者赫爾曼先生是土耳其人,擅長拍攝擁有國家特色濃郁的作品,此次《別枝驚鵲》也算是回歸原本國籍,因此其作品也充滿了異國色彩的文藝敘事手法,精緻震撼的畫面,以及充滿了暗示趣味性的劇情內容……一時間票房居然打破常規似的極其火爆,網絡上更是對於其電影劇本內容的討論不斷,至今已經有十餘種不同行業的專業人士,對電影發表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如同萬花筒。

  又如同電影界「哈姆雷特」。

  晝川:「……你站在《別枝驚鵲》的海報跟前一臉癡迷什麼意思,是想跟我恩斷義絕嗎?」

  初禮抬起頭,一臉莫名:「我們不是來看這個的嗎?」

  晝川面無表明:「我是來看桂綸鎂的。」

  初禮:「…………………………別這樣,《別枝驚鵲》很紅噯,我過年時候憋著沒和我弟弟去看就是為了留著回來和你看的。」

  「我不,」晝川後退一步,一臉抗拒,「你讓我為當初把我趕下黃金堆疊位的書同名電影貢獻票房!」

  初禮扶額:「你不也是赫爾曼的粉絲嗎……」

  晝川又恢復面癱死人臉道:「直到他把《洛河神書》從舊華書店黃金堆疊位趕下來之前,我是。」

  晝川:「現在大概算同行是仇人。」

  「把自己和赫爾曼稱作是『同行』可以說是非常不要臉了,發微博去夠輪你個十萬八萬的……」初禮伸出手,抓住晝川往售票處那邊拽了拽,「走吧走吧,就看這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在家裡看《別枝驚鵲》的預告片十幾回了。」

  「那是你沒發現我看桂綸鎂還看了二十幾回……」

  「老師!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有出息是什麼,爭取有一天去給赫爾曼當小說劇本原創編劇?小說改編成電影給AIR公司拿去拍一拍?」

  「那又好像太過了,應該歸類進『妄想』範疇。」

  「是我最近太縱容你了,所以你才變得越來越放肆。」

  晝川不滿的碎碎念中,初禮已經笑嘻嘻地掏出錢包給出票員要兩張票,選位置的時候,甚至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她的小公舉男伴擠到旁邊——在售票員「我知道如果不是他這麼帥你不會把他留著過完年還順便過了個情人節」的眼神中,前一秒鬧著不要看的小公舉選了偏前排正中間的黃金位置。

  面對初禮質疑的眼神兒,他清了清嗓音,理直氣壯道:「要看就好好看,電影票不是錢啊?」

  「老師,你這樣口是心非,以後AIR公司來買你的文拍電影,張口一千萬,你脫口而出『當我要飯的啊』可怎麼辦?」

  「他們不會有機會提出給我錢這件事的,」晝川將買爆米花的零錢塞進初禮的手裡,像是驅趕小學生似的趕了趕她,同時用四平八穩的聲音無情道,「他們願意拍我的文,在它開口之前,老子就會主動提出倒貼它一千萬。」

  「……」

  最近的一場電影大概在五分鐘之後就開始,初禮拿著晝川發的零用錢買了一桶爆米花,抱在懷裡跟著他屁股後面進場入座……這是他們第二次一起看電影,只是這次沒有再帶江與誠。

  初禮來之前特意看過一些影評,但是觀看的時候還是覺得電影劇情比較晦澀難懂,當然也有可能是沒文化的緣故,總之電影看到三分之一,在電影裡一群白衣男人頭朝天,開始一圈一圈挑戰人體極限似的轉圈跳舞時,初禮的手已經不老實地伸向晝川……

  手猶豫了下。

  然後小心翼翼地撬開了他垂放在身體一側的手臂,從身體與手臂的縫隙塞進去,變成半抱著他手臂的姿勢——

  抬起頭看看晝川,男人一雙眼還盯著電影屏幕……

  看得非常認真的樣子。

  初禮低下頭,借著電影院昏暗的光,小小地打了個呵欠,拽著晝川手臂的手悄咪咪收緊捏住了他的毛衣……

  就在這個時候,一雙眼盯著大屏幕絲毫沒有轉動的男人突然抬起另外一隻手,伸過來不動聲色將她的腦袋往下壓,讓她以抱著他胳膊、腦袋靠在他肩膀的姿勢安穩定格。

  黑暗之中初禮微微瞪大了眼。

  男人的手拍拍她的腦袋又拿開了,彷彿在說,睏了就睡,雖然是你鬧著要看的電影。

  「……老師。」初禮壓低了聲音。

  男人抬起手,豎起食指壓在唇上。

  唇角微微上揚。

  黑暗之中,唯有前方熒幕燈光閃爍,初禮只覺得他彎的唇角讓人彷彿著了魔,她抓緊了他的衣袖,腦袋蹭蹭,小心翼翼如蜻蜓點水般,飛快親吻那上揚的弧度。

  然後就像是占了什麼超級大的大便宜,心裡樂開了花把腦袋縮回來。

  三十分鐘後。

  初禮靠在晝川的肩膀上眯了一會兒,睜開眼時,電影已經從「半懂不懂」進化到「臥槽這啥」的地步,晝川反倒是看得特別津津有味的模樣……初禮的腦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發出沙沙輕響,然後就著這樣的姿勢抬起頭看他:「老師,你真看懂電影在說什麼了嗎?」

  「……沒文化的人能閉上嘴嗎?」

  「……」

  初禮低下頭,把手機光調到最暗,打開看了眼微信,一眼就看見了阿象和于姚的留言——

  【會飛的象:老苗真的走了。】

  【于姚:混子把自己作走了,準備上位。】

  初禮心頭一跳,捏緊手機,看了眼群,在(+99)條未讀信息之前,果然有老苗退出群聊的消息提示……坐在電影院裡初禮當時還有些個懵逼:鬥了一年半載的,原本只是想借著于姚的手打壓一下老苗的囂張氣焰,沒想到他「錚錚傲骨」受不得一點兒委屈,這麼兩三下,居然自己辭職滾蛋了。

  初禮心裡歡呼雀躍放鞭炮,抬頭看了眼晝川最終還是忍住了沒去騷擾他——

  一直憋到電影結束,字幕播放,場內燈光亮起,初禮才迫不及待地抓著晝川道:「老苗……真辭職了!」

  「……」

  晝川打了個呵欠,摘下眼鏡揉揉發酸的眼睛,低下頭就看見這麼一張歡天喜地的臉——

  頭一次發現原來人在高興至極時,臉真的可以發光似的。

  這麼點小事就讓她高興成這樣?

  看著她那雙黑亮的雙眸,此時此刻晝川的心情複雜,想到了之前在車裡一瞬間想要開口讓她辭職時的不滿,以及這會兒,又有點慶倖自己當時並沒有開口。

  啊,算了。

  ……隨便吧。

  反正有我在,能出什麼事。

  男人想著,於是目光變得柔和,他抬起手用手指給她整理了下在他身上蹭得有些毛躁的短髮,低低「嗯」了一聲:「回家?」

  感覺到他的指尖在髮間劃過,初禮眨眨眼,笑容微微收斂:「……那個,晝川老師啊——」

  「什麼?」

  「……」初禮停頓了下,「沒什麼,回家吧。」

  ——這一天約會的結果是,牽了手,也偷偷親吻了他的唇角,只是到最後也沒能有勇氣問出口:晝川老師,那麼,你到底算不算是我的男朋友呢?

  ……非常想聽你親口承認一次。

  並非出於我的詢問,而是你主動承認的那種。

  哪怕一次也好。

  ……

  第二天,初禮回到元月社,打開郵箱收到的第一封郵件就是社裡的通知,老苗進入離職交接期,根據最近一年來的表現,理所當然的,初禮上位《月光》雜誌副主編!

  這裡頭有多少是公司高層對初禮之前背鍋《小神仙》案心中有所愧疚所以才如此爽快答應下來的成分在,那就不得而知了。

  初禮只知道自己看了場電影,回來之後就直接升職加薪了,順便她眼皮子底下最大的眼中釘也走了——這意味著在《月光》雜誌編輯部裡,營銷部失去了他們安插進來的奸細走狗……

  老苗進入離職交接期後,整個人沉默得像是一具屍體,他把手上在做的coser欄目作為遺產交到了小鳥的手裡,小鳥自然對此感恩戴德,而初禮只是冷眼旁觀:畢竟這些玩意,送給她她也不想要。

  人總是要有一些傲骨在的。

  雖然世俗讓我們常常為五斗米折腰。

  但是哪怕是在底層掙扎的螻蟻,難免也會偶爾有需要挺直腰杆的一瞬間。

  老苗確定滾蛋後,初禮暫時放下了心中對元月社的不滿,眼下《月光》雜誌改版就在眼前,《消失的遊樂園》開始準備網絡預售,她一顆心都撲到了這兩個鬼東西上面,沒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而這個時候,江與誠這些年人氣在下滑的事情也確實暴露了出來。

  當時晝川《洛河神書》微博預售兼抽獎轉發打到了十一萬;

  索恒的《小神仙》大概在一萬出頭;

  而江與誠的預售微博放出去兩三天,轉發也不過是二萬快三萬而已,根據各家某寶網絡營銷商的反饋,相比之下,《消失的遊樂園》無論從寶貝收藏還是從諮詢數來看,都比《洛河神書》差了一大截……

  不說像《洛河神書》一樣賣個天文數字的預售量,想要靠網絡預售打個三五萬怕是也有難度……這樣的銷量想要讓元月社給開出和《洛河神書》一樣的首印數字怕是有難度。

  「……………………怎麼賣呢?」

  初禮絞盡腦汁,想來想去,努力地去琢磨針對《消失的遊樂園》除了網絡預售這一套之外還有什麼能解決的辦法……最終在某日還要頭疼《月光》雜誌改版該怎麼一鳴驚人時,終於在腦海之中靈光一閃,響起了晝川那天輕描淡寫的一句——

  【簽售啊。】

  當時初禮就從死鹹魚狀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是啊,瑪德,簽售啊!!!!

  想想人家赫爾曼先生當年《別枝驚鵲》全國首發簽售,新盾社的展位是如何擠得下不去腳!!!!

  配合《消失的遊樂園》和《月光》雜誌五月刊改版後初回刊,讓江與誠在五月勞動節G市最大的書展上來一場說走就走的簽售!

  據她所知,江與誠和晝川一樣,以前從來沒有簽售過,也沒有在公開場合露臉爆照——

  現在直接來一場有聲有色的簽售啊!

  這動靜夠大了吧!

  新粉老粉路人粉,本著「看看大大長啥樣」也該來買本書排個隊吧?

  「……早怎麼沒想到。」

  初禮拍了拍腦門兒,有了主意之後也沒急著就做企劃書了,而是打開Q,找到江與誠……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江與誠的頭像果然亮著。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

  這是一場談判。

  別的出版社也不是傻子,江與誠早些年如日中天的時候也沒辦過一場簽售,這就意味著,他本人對這件事,和晝川一樣是本能抗拒的。

  她必須說服他——

  初禮挫了挫手。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關於《消失的遊樂園》這本書的銷售方案,這邊可能還要和你討論一下……】

  【江與誠:看到了,轉發好像也不是很給力的樣子,讓你擔心了吧:)】

  那喪氣隔著屏幕撲面而來,有點兒嗆鼻子。

  初禮的手放在鍵盤上停頓了一會兒——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咱們不能凡事都用晝川來做橫向對比,而且當時晝川那是首次原創書網絡預售,看著新鮮轉發的人不在少數,多少人是為了湊熱鬧才來的對吧……】

  【江與誠:哈哈哈!】

  【江與誠:我都知道,你不用安慰我這些啊,這些年人氣比較下滑的事我都知道,十幾萬首印大概已經是極限了,新盾也只給我開這個數。】

  【猴子請來的水軍:……三十萬也是有可能的。】

  【江與誠:?】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為了銷量和重回巔峰,人總是要做出一點犧牲的對不對?】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些年,老師也是沉寂了過久,導致幾乎被一些粉絲遺忘……咱們得想辦法呼喚回他們心中的愛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讓「江與誠」這個名字再次成為話題流量擔當,回到人們的視線裡——用最大的聲音向所有人宣佈:王者歸來,我又出書啦!!!】

  【猴子請來的水軍:五月勞動節G市有一個國際書展,場地大,人流量大,學生還放假……你有沒有考慮過在那裡做一場人生第一次讀者擠滿幾千平米場地的簽售會?】

  初禮鼓起勇氣把一大串字發出去,死死地盯著屏幕,整個人都緊張到坐立不安——

  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江與誠的頭像框這才遲遲亮起——

  【江與誠:咦?】

  【江與誠:啊對了,都忘記問你了,你和晝川到底怎麼樣了啊,確認關係了嗎?】

  初禮:「……」

  她攜千軍萬馬,殺入敵營。

  對方避不接招,揪她要害,反將一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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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3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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