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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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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浼] 月光變奏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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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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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01:19: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你怎麼回事?」男人將手機拿得距離耳朵很遠,「大晚上的不睡在這鬧什麼,喝酒了?」

  「我沒喝酒,你家洗腳婢喝酒了,」初禮捏著手機,赤著腳,腳掛在窗戶外面踩著屋頂的一塊瓦片,瓦片被她踩得嘩嘩響,「四五天查無此人,第五天求神告佛終於出現了告訴我今晚會交稿,然後繼續查無此人——等我想起來去找她時,發現她在微博親切地和粉絲道晚安,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影無蹤!」

  「然後呢?」電話這邊男人嗤笑,「你打電話來應該不是為了聽我再和你說一遍『我早說過』這句話。」

  「是的,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找你還人情。」

  「還什麼人情?」

  「那天你怎麼順利登機的你忘了嗎?我翻箱倒櫃的找出身份證以後,夕陽西下,是誰站在家門口信誓旦旦對我說欠我一個人情,當時他眼中仿若有光,腳下彷彿踩著七彩祥雲,身披蓋世英雄的披風……」

  男人握著手機,唇角的笑容變得更加清晰……他長腿一邁坐在窗棱邊,彷彿從胸腔裡震動發出的低沉嗓音,聽上去懶洋洋的:「哦,誰啊?」

  電話這頭,小姑娘兩條白皙的腿搭在窗外,搖啊搖的。聽見電話那頭男人的笑聲,她手指停頓了下,感覺到那笑聲就近在咫尺一般,彷彿她都能感覺到男人的氣息……現在的手機傳音效果也太好了點?她臉頰微微泛紅,將手機從耳朵邊拿下來,冰涼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有些發熱的耳垂,她把手機放在膝蓋上,按下免提,清了清嗓音:「還能有誰,你別耍賴,二狗是目擊證狗。」

  「……香蕉人,你啊——」

  「……您別拿我媽教育我穿秋褲的語氣和我說話,我害怕!」

  初禮用腳拇指掀起一片瓦,縮回腳,瓦片「啪哢」當初清脆的響聲,初禮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上房揭瓦了吧?

  「晝川老師,出於一種蜜汁異性相吸,繭娘娘似乎就聽你的,就算不聽你的她也不會無視你,所以能不能勞煩您到Q群裡艾特她一下,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啊——社裡催我催的很緊不是沒有道理啊,《洛河神書》十月上市,這都七月中下旬了,咱們封面畫手還在玩扮演失蹤人口遊戲,神出鬼沒,死豬不怕開水燙……八月中旬前要求交完整稿去印廠打樣的!」

  「換人。」

  男人的語氣聽上去輕描淡寫的,且斬釘截鐵。

  初禮沉默了下,用絕望的語氣道:「然而老苗已經官宣了,不信你去微博看看,轉發都六千了,彷彿全世界都知道您要和繭娘娘合作出《洛河神書》的事——這會兒社裡領導可高興了,續江與城新作簽約我社後,《月光》官方微博好久時間沒這麼熱鬧了。」

  初禮:「……………………而我也好久沒這麼絕望過了。」

  初禮:「知道什麼是騎虎難下嗎?就是我現在這樣。」

  初禮一邊說著,一邊用圓潤的指尖在手機上戳戳戳……心不在焉地一邊玩手機給L君發信息問他在幹嘛,順便鍥而不捨地繼續看繭娘娘在不在線——那當然還是不在的,事實上初禮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拉黑了。

  而此時,聽到初禮的請求,電話那邊沉默了下。

  初禮好奇拿起電話貼近耳朵邊,正想問晝川人呢難道睡著了……良久,終於聽見電話那邊傳來沙沙細微聲響,初禮叫了聲「老師」,緊接著感覺到放在耳邊的手機振動,她「呀」了一聲嚇了一跳般猛地將手機從耳邊拿開!

  定眼一看,原來是方才戳開的四人群突然跳出一行新消息——

  【晝川:@破繭稿子怎麼樣了?看了一下草圖似乎非常好啊,期待成稿!】

  初禮拿起手機,又放下,想了想特別真誠道:「……謝謝老師。」

  晝川:「跪下了嗎?」

  初禮黑人問號臉。

  晝川:「要跪著謝。」

  初禮:「……」

  男人靠坐在窗邊,正調侃小姑娘調侃得開心,還沒來得及好好琢磨她被懟得啞口無言的模樣,這時候,屋外院子外遠遠響起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他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夜色之中那茶色的瞳眸沉了下去,眼中晦暗閃爍片刻,他停頓了下這才重新換上和之前一樣懶洋洋的腔調:「事兒給你辦了,成不成看造化,別整天咋咋呼呼的了——我是你的作者,又不是你男人,還得天天給你擦屁股。」

  「你好好說話,哪來的『天天』!」

  晝川看著手機,心想還真就是「天天」,從你這傻子入職開始到現在,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老子明裡暗裡幫了你多少啊……咦,這麼一想,老子好像還真是心地善良得和觀音菩薩似的,你今年過年時候也別拜神了,燒柱香拜我得了。

  正這麼惦記著,外頭走廊上傳來對話聲和腳步聲,在屋外人敲門並推門進來的同一時間,男人淡淡對電話那邊的小姑娘說了句「掛了」後掛斷了電話,放下手機,保持著坐在窗棱上的姿勢沒動,頂著屋外走進來的中年男人——

  來人有一雙和他一模一樣的茶色瞳眸。

  ……事實上不管是眼睛,就連五官也是出乎意料的相思,只是鼻翼兩旁法令紋因為年齡加深,使得他的外貌變得更加嚴肅與穩重——他身著合體襯衫和西裝褲,一天的工作下來,襯衫依然妥帖無皺,腰間腰帶一絲不苟地繫著,儼然標準老幹部風範……

  晝顧宣。

  S省作協副主席,1966年生,1987年就職於S省C市人民日報社,1998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2001年擔任S省作協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第十屆全國委員會委員。代表作,《紅鷹》,《戰地夕陽》,《當國歌響起》,《歲月如歌》。

  ——當他站在那裡,沉默地看著晝川時,總讓晝川覺得自己在照什麼幾十年後的魔鏡。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將近二十七年以來,一直都是。

  「……每次看到你都會打消自己可能不是親生的念頭,」靠在窗邊,男人歪了歪腦袋唇角微微勾起,「爸。」

  「坐窗邊幹什麼,當心掉下去,下來。」晝顧宣顯然懶得理會兒子的調侃,「在和誰打電話,難得聽你正經好好說話?」

  晝川想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或者爬高高的貓,還能從窗戶掉下去啊?無奈之中卻也只能將大長腿一撐站起來,手塞在褲兜裡,回答他老爸的問題:'「元月社編輯打電話給我,說是《洛河神書》的封面出了些問題……」

  晝顧宣大手一揮,打斷晝川:「老夏前幾天打電話給我說了這事,他讓我給你找個書法家要一副字,當你這新書的封面字。」

  晝川:「……我都不知道這事。」

  找書法家給這種主要面向讀者群是十三歲至三十歲區間的小說寫標題!這想要艸逼格的衝動瘋魔了吧……能不能行了?

  晝顧宣聲音低沉威嚴:「我給你找著了,字都寫好送走了——辦妥了還有什麼好說的,辦不妥才找你呢!」

  晝川二丈摸不著頭腦,有點懵逼這啥情況:「……這時候我時不時該說:謝謝老爸?」

  「免了,」晝顧宣邊說邊轉身往外走,「你媽讓我叫你你下樓喝糖水,順便看看你,還讓咱們不許吵架,以上任務我完成了,下來吧。」

  晝川:「……」

  將手機往褲兜裡一塞,男人在父親面前很好地收斂起了平日在外的輕狂和傲慢,他垂下眼,甚至在父親提到「不許吵架」時低低嗤笑起來……跟在父親身後下樓,下到一半,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

  晝顧宣轉過身,對身後兒子道:「我還以為這次作協會議你依然不會來。」

  晝川:「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晝顧宣顯得懶得理他欠罵的公子腔調:「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想法?」

  「……」晝川想了想,「是我編輯。」

  「你編輯?」

  「她告訴我,人逃一時,但不能躲避一世——看不爽就幹,幹不過就死,成王敗寇,不為中庸。」

  晝顧宣聞言,盯著站在稍高臺階的兒子——那與其如出一轍,只是因為上了年紀有些渾濁的茶色瞳眸卻毫不逃避地對視上身後的年輕人,不掩飾眼中微微詫異……

  然而只是一瞬間而已。

  他沉默了下,再開口時,聲音卻無絲毫起伏:「開個作協會你以為你上戰場?都是你的前輩,老師,看著你穿開襠褲長大的——」

  「我媽說我沒穿過開襠褲。」

  「你住口——等到時候那麼多大家之中,你一小屁崽子往那一坐,誰認識你是誰……還把自己當盤菜,什麼成王敗寇,中庸之道意義深遠複雜,你都懂嗎?」

  晝顧宣一邊說著一邊轉身繼續往前走,晝川顯然是猜到了他會是這個反應,完全意料之中,無所謂地抿抿唇——

  正當然以為這事兒就揭過了,卻沒想到「噠噠」拖鞋踩在樓梯上聲響之中,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卻突然又補充:「但你那編輯說得也對……恭喜你,這麼多年了,好歹是碰上個能教你做人的良師益友為編輯。」

  晝川:「……………………………………啊?」

  良師益友?

  誰?

  一根香蕉?

  這黑色幽默厲害了,老頭你這是要轉型當魯迅型作家啊?

  晝川掏掏耳朵,整個人都是「excuse me」的懵逼狀,懵逼得過於入戲,以至於他幾乎忘記了,這是他十五歲那年之後,頭一回不是和他老爸見面就吵架,並維持了他們晝家十幾年來珍貴且難得的——

  一晚上和平。

  ……

  三天後。

  G市。

  晝川的作協大會正在準備,即將於當晚展開,初禮這邊已經陷入了水深火熱——起因於週三下午,夏總編親自送來一副書法字作為《洛河神書》封面題字,題字的老先生是正兒八經書法家,S省書法界老一派藝術家型大大,初禮展開那題字時手都是抖的,心想這他媽得值多少錢?

  後來得知這位老一派藝術家型大大是晝川他老爸的隔行摯友,這字一分錢不要,頓時更加惶恐——

  晝川他老爸的面子得值多少錢?!

  元月社厚著臉皮子去找晝顧宣求字,看來當初說要做好《洛河神書》真的不只是說說而已:光這一幅字,就能就新文學與舊學派和諧共存的正能量標題發表篇八百字長微博……

  而讀者會更加高興,他們和初禮一樣當然不知道這幅字到底具體好在哪,但是他們也即將和初禮一樣。知道這字是可以百度到的正兒八經書法協會承認的書法家的作品,然後沉默地跪下以表敬意,最後乖乖交出自己的錢包……

  「我我我馬上去讓美編做掃描文件……」初禮小心翼翼捧著字畫。

  「嗯,沒事,」夏總編說,「求來了這麼好的封面題字,那到時候封面設計時,就知道標題一定要大,標題大才直觀才能吸引讀者,你們約的圖反而不是重點……對了,約的封面底圖呢,打開我看看是什麼樣的。」

  「………………」

  初禮傻眼了。

  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話題怎麼跳得這麼快。

  將題字小心翼翼放到一旁以免夏老師毆打她時不小心碰壞,初禮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再老師質問的目光下瑟瑟發抖道:「畫手就給看了其中一張的其中一個人的草圖,然後,我就聯繫不上她了,想換人,但是法務那邊說合同已經走好了定金給了,《月光》雜誌官方微博也已經官宣這次合作……」

  說到最後初禮都想給夏老師跪下哐哐磕頭。

  夏老師陷入了沉默。

  然後當天,初禮見識到了有文化的老人家屌人是什麼樣的一個場景,並將之親身體驗,其中擁有隊友三人:阿象,老苗,于姚。

  ……說起來于姚也是真的可憐,什麼錯都沒犯,就忙著跟著她手底下的人處處趕著場子躺槍艾瑪。

  夏老師重點痛批《月光》雜誌編輯部工作效率低下,最後留下一句「這一周拿不到成品圖這本書你們就不要做了」這樣不像話的氣話後揚長而去……目送夏老師離開的背影,初禮幽幽地問于姚:「帶著一幫智障手下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于姚:「說實話,雖然知道這在所難免,但有時候也確實想拉你們去填海。」

  初禮:「……」

  初禮默默地抽出椅子坐下,正準備第幾百次日常催促繭娘娘給稿,沒想到一坐下來,她就看見繭娘娘的頭像在搖晃,併發來一個很雞兒巨大的離線畫圖文件。

  當時初禮還以為自己被夏老師罵出了幻覺——

  晝川的催稿看來是有用的?抱著一顆蛋疼的心,初禮點開了文件……

  然後整個人嚇得差點直接坐地板上。

  ——繭娘娘發過來的圖是他媽一張成稿圖,勾好了線,上好了色,做好了背景也調整好了圖片整體色彩結構,完成度滿分,相當漂亮的一張成稿圖。

  白衣少年端坐於磐石低頭擦拭長劍;身後,白髮紅眸高大魁梧男人立於其身後,攏著袖子,欲語又止;兩人身後落葉飛花,天空碧藍,隱約可見一野獸圖騰與雲間,正是白髮紅眸男子在文中被描述的獸首模樣……

  整幅畫,意境到位,人物不僅精緻俊美,且眼神中有戲……而在初禮印象中,當下國內畫手,能做到「人物眼神中有戲」的屈指可數。

  ——講真,光看圖來說,三千塊花得物有所值,也足以讓人在一瞬間重新明白這位聚聚的破事兒那麼多她為什麼還能有一大票粉絲。

  畫得是真的好。

  但是此時此刻初禮也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甚至可以說是驚嚇大過於驚喜……她叫來了阿象,然後兩個人四隻眼睛一起對著這幅畫發呆放空——

  首先,這幅畫整體結構是右構圖,標題只能放在圖片的左邊;

  其次,因為是偏右構圖,所以跨頁什麼的,是沒有的了,之前想過的各種排版風格都要重來;

  第三,重新畫,且不說現在只有一張圖,還有一張草稿都沒看見,而且照繭娘娘這隔三差五人間蒸發的德行,趕得上八月中旬下印十月書展上市才有鬼,趕不上書展夏老師就能把她們腦袋擰下來丟進廢物回收站;

  最後,整張圖能留給標題的空間根本不多,這意味著書的標題必須比預計的縮小——

  那麼問題來了。

  毛筆字,越大才越霸氣大方好看;

  並且夏老師大約在五分鐘前才立了個flag,他的原話是這樣的:求來了這麼好的題字,那到時候封面設計時,就知道標題一定要大,標題大才直觀才能吸引讀者,你們約的圖反而不是重點。

  初禮沉默了下,道:「……………………………………真的,現在這種情況,我選擇死亡。」

  阿象也幽幽開口:「……………………黃泉路上帶上我,別丟我一個人在人間煉獄受苦遭難。」

  ……

  當天晚上。

  C市。

  S省作協大會順利展開,晝川他老爸晝顧宣老先生在大會上發表了針對現代文學與傳統文學作品區別的重要講話——重點宣傳了時代變遷下,二者相互融合與包容的重要性;強調現代文學不應該只是一味取悅讀者,因為深入考究,本著「以文載道」的寫作基本底線,進行創作……

  晝顧宣先生講話期間,他那個聽了他這番話聽了十幾年聽得耳朵起繭的兒子、現代小說當紅作者晝川,就與難兄難弟江與城肩並肩地坐在底下,臨聽教誨——

  江與誠用肩膀撞了撞晝川:「真沒想到你會來,不是堅決不來打死不來嗎?」

  晝川靠向身後的靠背,神色淡然:「逃避可恥且無用。」

  江與誠笑嘻嘻:「這兩天也沒和你老爸吵架。」

  晝川:「沒有,大家很有默契地能不產生對話就不產生對話,努力忘記對方是自己的同行這件事後,父子關係還是融洽的。」

  江與誠:「……」

  看著坐在自己身邊,伸長了腿抬起椅子前面一翹一翹沒個正形的男人,目光淡然,雖偶爾聽見「小說不應以取悅讀者為第一要素」這類話時,偶爾皺眉且眼底浮現抵觸……

  但是總體來說,比幾年前他上一次來參加作協會議時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江與誠動了動唇,正想問晝川磕了什麼神奇的太太口服液這麼彌勒佛似的心平氣和,這時候就看見男人在桌子底下開始擺弄自己的手機——

  晝川打開了Q,然後又看見某人的十幾連發炮轟。

  【猴子請來的水軍:「圖片」】

  【猴子請來的水軍:您勞尊大駕催來的圖,好看不?我覺得是挺好看的,是我心目中的主角。】

  【猴子請來的水軍: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猴子請來的水軍:右構圖,水平翻轉不能,標題留空不夠,把作封面的商圖當宣傳海報在畫——我踏馬一共就看見這圖兩次,第一次是這兩個人物中的人物其中一個人的線稿,第二次是完成度百分百的成稿!!!!!!!!!!】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去你瑪德,有不給編輯看稿的畫手???!!!!】

  【猴子請來的水軍:夏老師前腳才說書名要大要霸氣,後腳就給我發來個寫完標題作者名字都不知道塞哪的圖?!!】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瘋了,真的,髮際線直接升高一毫米。】

  【猴子請來的水軍:然而圖確實好看,可能是繭娘娘對你是真愛——幾千塊的出版封面稿完成度和用心程度和幾萬塊的影視遊戲商用稿一個等級,我踏馬現在感覺冰火兩重天似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氣啊,為什麼這世界上會存在著有才華卻沒人品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單純厭惡他的人!!!!!!】

  男人勾起唇角。

  【晝川:你這句是在誇她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咦你在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是開會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真沒誇她,你說這種人是不是有病,有實力就中規中矩畫一張大家皆大歡喜的圖不好嗎,搞什麼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二狗罐頭快沒有了,某寶照著標題搜了下一個,它當午餐的一個罐頭夠我吃兩個月饅頭……………………我買不起,你自己去買吧。】

  對面抱怨完,又碎碎念起了日常……想到她捧著手機搜罐頭,看到價格後瞪大眼默默叉掉頁面扣扣索索的模樣——

  男人唇角的笑容擴大。

  與此同時,一擰頭餘光便瞥見一個熟悉的Q頭像,江與誠伸長了脖子:「小猴猴找你啊?」

  「嘖,」晝川猛地往把手機往旁邊一拐,「看什麼看,看什麼看,你自己沒編輯陪你說話啊……」

  「沒有,我看看我看看說什麼了笑得一臉妙哉的……」

  「不給。」

  「看下嘛。」

  「你走。」

  「哎呀……」

  【中華作家網曾經發出一篇報道,網絡文學是不是文學?網絡文學是一種什麼樣的文學?——對此,人們的看法卻又不盡一致。因為有些被稱作「網絡文學」的作品,與「文學」的質地和品相確乎還有一些距離,亦即還夠不上「文學」的那個高度和精度(*原文摘自中華作家網)……三排二座晝川先生和三排三座江與誠先生,會議期間保持肅靜,你倆人幹嘛呢?】

  臺上,晝顧宣老師的突然點名,讓下面兩個鬧得正歡的年輕男人瞬間定格。

  晝川清了清嗓音,將自己的手機從江與誠手裡一把搶過來,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然後將手機塞回口袋裡——

  眾作協前輩面前,兩人收斂起臉上的不正經,端坐好,低下頭,老老實實滿臉懺悔,像是兩個上課搞事被點名的小學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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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01:19: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晝川並不知道的是,其實當天下午他可憐的責編接到了繭娘娘那張圖之後,就一頭鑽進了元月社作品庫裡——

  而初禮給他發短信抱怨時,正身披月光,腳踩銀霜剛剛從元月社作品庫走出來準備回家:這還是怕二狗在家餓急了上房揭瓦拆了沙發。

  不然她覺得自己能在作品庫裡過夜。

  晚上回家,餵了二狗子,初禮自己隨便吃了點,洗漱了一下換上睡裙,敷著面膜姿勢不雅地二郎腿躺沙發上,和大狗一人佔據沙發的半拉:大狗吃飽了腦袋枕在沙發扶手上在昏昏欲睡地看電視,初禮則一腳踩在它這天然暖墊身上,捧著手機啪啪打字開始新的一輪戰爭——

  今天早上收到的成品圖被初禮發到了微信工作群裡。

  發完圖後,初禮完完整整地說明了「畫手不給看成稿過程,最開始就只給看了一個單人草圖,然後無視編輯意見,為了避免修稿強行直接交完成稿」的情況。

  夏老師果然勃然大怒。

  你可以想想一個五十五歲文化人,在並不那麼熟悉現代通訊設備的情況下,慢吞吞地用手機打字叼完初禮叼繭娘娘的畫面有多美——

  【老夏:她不給你看,你就不看了嗎?那要編輯是做什麼的?】

  【老夏:這畫手的行為很可恥!】

  【老夏:被那些小家子氣的出版社捧慣了,捧出了脾氣,碰壞了職業操守!元月社這麼大的社,我們不慣她!】

  【老夏:這圖可以考慮不要,直接用字。】

  【老夏:反正我看畫手也沒那麼紅。】

  五行發言夏老師光打字就用了十五分鐘,然而過程中整個群裡安靜如雞人們屁都不敢放一個就等著他一個個字往外蹦著罵人……期間阿象還私敲初禮感慨——

  【會飛的象:好慶倖這時候沒有人提醒夏老師微信還有語音功能。】

  【猴子請來的水軍:白天已經被狂轟亂炸過一次了,誰皮賤到還想晚上睡之前再被叼一次,你以為溫習功課啊照著三餐來……哪怕是老苗也不會這麼賤的。】

  【會飛的象:……快看!老師說其實繭娘娘沒那麼紅。】

  【猴子請來的水軍:強行沒那麼紅氣話而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初禮和阿象兩個于姚手下的小馬仔瑟瑟發抖,苦中作樂,剩下于姚在大群裡和夏老師剛正面,于姚一番苦口婆心給夏老師分析了下——

  首先,當前圖書市場環境決定了年輕人為主要消費群體的情況下,有精美人物封面的書籍往往會更加吸引他們在不知道作者本人是誰的情況下,出於好奇也把書拿起來翻一翻……;

  其次,書法題字本身就可以吸引到部分吃這一套的讀者,無論那個題字本身大小與否,並不會影響這些人的消費衝動;

  最後,元月社想要以銷售傳統嚴肅文學的套路理念帶入新領域,也許會歪打正著搞出條新路子——但是舊路是前人用人民幣和失敗經歷砸出來的,並不能不信邪,需知,賣《洛河神書》這和賣《紅樓夢》的概念完全不同……

  于姚主張還是用人物畫作封面,畢竟圖都約回來了,相關的營銷策劃也已經開始進入預熱階段且效果不錯說明讀者還是吃這套的(*暗指夏老師鬧著讓老苗發宣傳微博的事),現在改,誤事且浪費時間——

  夏老師看了于姚的話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于姚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也是萬分擔憂,回到《月光》雜誌部自己的小群裡啪啪啪打字——

  【于姚:完了,怎麼沒反應?夏老師不會被我氣死了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

  【會飛的象:……】

  【喵喵:……】

  【啾啾啾啾:……】

  惶恐之中,初禮作為責編並不能繼續慫在于姚身後放她一人面對這一切,指責繭娘娘後沉默了大半宿,現在她終於跳出來說了句人話——

  【猴子請來的水軍:夏老師您放心,這事兒我一定好好解決——大不了就是做好兩手準備,最優計劃肯定是按照原計劃使用繭的圖繼續按照原本的策劃走下去……您想要書名大不要浪費書法題字,沒問題,雖然書封面本身圖留空不多,但是我們可以用豎腰封彌補,直接把腰封上印巨大的書名,然後蓋在書名的位置就OK了——那可是腰封,尺寸我們說的算,也就是說腰封做多大字就能有多大!】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今天下午在作品庫專程看過了,元月社以前做《時間逆回的旅客》時,也是底圖過大書名太小,這本書當時這麼採取了豎腰封,效果非常不錯。】

  初禮一石激起千層浪,特別是挨駡了一晚上的于姚反應最快——

  【于姚:咦,這個可以啊!真的,初禮你居然想到腰封這塊上了,腰封確實是可以用起來的一塊!】

  初禮:「………」

  我要不想到解決辦法今晚有膽子主動給夏老師彙報情況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準備個B計劃,除了豎腰封之外,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用純字,現代印刷工藝那麼先進,阿象@會飛的象  說過哪怕用純字也可以做出非常好的效果。】

  【會飛的象:……】

  【會飛的象:對對。】

  阿象在裝了一晚上的屍體後最後被初禮強行的一個艾特炸得浮出水面,事後她有萬分無語地問初禮這種不人道行為出於何種原因——

  初禮嘿嘿笑著說大家本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能怎麼辦,再說搞個「PLAN B」本來就是你決定的啊,說純字也可以做的很好看也是你說的不是嘛?

  阿象想了想,好像確實是她自己說的,只能作罷…………

  好在此時,初禮的「豎腰封」提議和「沒關係我們還有PLAN B」徹底平息了夏老師的熊熊怒火,人們這才反應過來初禮今晚原來真的是有備而來!

  于姚對此非常滿意。

  當天晚上,在開完短暫會議後,初禮又強行給自己加了個班,她跟繭娘娘在Q上溝通,認認真真把畫第一個人物草稿時候就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老師圖很好但是我們最開始說好的是跨頁你整個圖片都在右側你讓我們怎麼誇往哪跨;

  老師圖很好但是我們最開始說過出版稿書名要在右邊或者正中間,你整個圖佔據了右邊和中間我們的書名要怎麼放往哪放;

  老師圖很好但是麻煩你畫草稿構圖描線稿過程都給我看一看吧別剛開始10%進度一下子跳到100%這誰受得了,圖片構圖不合適我們美工之前決定的設計方案全部要推翻重來……

  對此,繭娘娘的回答是——

  【破繭:咦,真的啊啊,因為錢太少好久沒畫出版商稿了都忘記了,倒是沒想過跨頁放到右邊倒是不行哈哈哈哈哈哈!】

  【破繭:以前我也畫過右構圖,以前的出版編輯也沒說這麼不行啊……怎麼就你們覺得不行呢?QAQ】

  【破繭:畫畫這玩意來了靈感就畫了,我畫東西習慣一氣呵成,畫的時候關Q很正常啊,所以沒辦法時時彙報消息這也很正常對吧?……理解一下下嘛,每個畫手都有不同的個人習慣呀!】

  初禮:「……」

  幾句「忘記了」「倒是沒想過」「別家編輯都行怎麼就你們不行」把老子打發了?

  你還給我賣萌,我去你瑪德!編輯要的是你的稿,不是看你賣萌好嗎朋友?!!!

  借用一下戲子老師的話,畫手的鍋為什麼每次都要編輯背!

  初禮這會兒頂著巨大壓力,還要開始準備一個小時前答應好夏老師的「PLAN B」,實在沒空跟這畫手在這吵架浪費時間……於是告訴繭娘娘麻煩快點準備第二稿快點交,構圖因為封一已經是右構圖了那你封二也麻煩繼續右下去,一套書兩本不可能一個標題在左邊一個標題在右邊那畫面得有多傻?

  繭娘娘含含糊糊地答應了。

  最後,初禮強調了下——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我們是簽了合同的,八月上旬前交稿,現在已經八月四號了……如果拖延了交稿時間,算違約,我醜話說到前頭,一次也就算了,算我們溝通沒溝通好,但我們這邊因為您的圖老不符合要求耽擱了工作進度,您是要賠償雙倍定金的。】

  繭娘娘沉默了下,最後回答了她一個「好」,消失了。

  那一個言簡意賅「好」字也可以看得出初禮最後的強硬語氣讓她覺得不爽了,所以那天之後,期間無論初禮怎麼敲她花式問進度,繭娘娘都是沉默再沉默,但這次初禮也不急了,就安心準備推進「PLAN B」——

  大不了就是多等一周,繭娘娘遲到違約,大家一拍兩散咯?

  告別了繭娘娘,初禮掏出手機哼著歌兒給她房東發短信——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繭娘娘如果再拒不合作,我們可能會採取使用純文字設計封面,您這邊沒問題吧?】

  【晝川:如果這個時候不能對你冷笑嗤之以鼻以及嘲諷「早知現在何必當初」的話,那麼,沒有。】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在幹嘛?】

  【猴子請來的水軍:在和你說話。】

  那邊沉默了下,過了一會兒,男人才回復——

  【晝川:我問二狗,誰管你在幹嘛。】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這人怎麼這樣,二狗吃飽了,躺沙發上在看《動物世界》以及給我當腳墊!】

  【晝川:你也在沙發上?】

  【晝川:你們倆都在沙發上?】

  【晝川:沙發都要被你們壓垮了。】

  初禮看著手機屏幕,抖著的腿停頓了下,心虛地猛地翻身坐起,沙發發出「嘎吱」一聲詭異的輕響,初禮臉微微泛紅,看看四周後鬆了口氣,摸摸自己的面頰僥倖感慨:還好某戲子人看不見。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好好說話,仙女是沒有體重的!】

  ……

  三天後。

  晝川還在S省尚未歸來。

  讓初禮沒想到的是,比晝川還早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居然是繭娘娘。

  當時初禮埋首於阿鬼的文的校對工作,被主動敲並收到了一個超大的文件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她的頭有點暈——首先她感慨果然畫手只是習慣性扮演失蹤人口,當你語氣並不那麼嚴重不跟她提出強調「違約」這種說法時,她就會一拖再拖,直到你嚴肅地與她討論這個問題時,她才能拿出正常人做事的速度;第二,看到這麼大的文件時,收下並打開之前,初禮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大概又是一個完成稿件。

  用軟件打開看了眼,初禮一點也不驚訝自己的猜測完全正確,繭娘娘交過來的果然是完成稿——

  這個畫手真的相當自信。

  她就是覺得,我不給你看草稿,但是只要你說清楚了要求且我稍微把它放心上了,那我交出來的稿子就一定是合格的。

  對於這點傲氣,其實初禮也能理解,有實力嘛,就像讓晝川修稿也像是刨他祖墳一樣困難,有實力的人就是不容許別人質疑自己或者對自己過多指手畫腳——初禮當初一句「稿子老不符合要求您是要賠錢的」估計把繭氣的不輕,初禮都懷疑她有沒有轉頭去跟晝川嚶嚶嚶說你那個責編是不是有病……

  算了算了,工作進度最重要。

  強壓下怒火,初禮曲指敲敲桌子:「總算交稿了,這輩子都不想再跟她約第二次,阿象來看稿。」

  這邊初禮一邊腹誹繭娘娘一邊邀請阿象來看稿,兩個腦袋往電腦前面一湊,嘀嘀咕咕地討論了一下——

  繭交過來的圖基本沒什麼大問題,只是男主站在巔峰,他背對著光,風吹鼓他的戰袍,腳下是千軍萬馬;男二站在他身後,正化作獸身,陰影籠罩大地……

  圖還是好的,還是右構圖,而且這一次人道地在和封一一樣的位置給留了一片白好放書名……初禮跟阿象討論了下這圖的透視啊色彩啊之類的問題,就把阿象放回去繼續做事了,自己打開Q和繭娘娘商量——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次雖然沒有給我看草稿,但是好在基本OK,就是這個人物背光,整體膚色偏暗,可能要調亮一些。】

  【破繭:?】

  【破繭:不是,親愛的,你真的不是在找茬嗎?】

  【破繭:這光是從後面打下來的,人物臉籠罩在陰影中當然偏暗,亮成一片和高光一樣那就是基本光影知識錯誤了,圖片拿出去被人看見人家還不笑話死我?】

  【破繭:不動美術能別提這種荒謬的意見嗎?】

  在看到繭說自己故意在找茬時,初禮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原本強行壓下去的對於她又不給自己看草稿的不滿,一瞬間驚濤駭浪洶湧而起——

  找你大爺的茬?!!!

  為了給你擦屁股老子天天天天天天加班你怎麼不說給你找茬????

  為了給你保住這破圖的使用我們挨了多少頓叼時你怎麼不說給你找茬??!!

  【猴子請來的水軍:……人物背對光源,臉部非常暗,圖的氣勢來說確實背對光源臉部暗雙眼中有光是最有魄力的,但是在封面上不行——美編的建議是,印刷的時候因為封面紙張問題,在你真正上機之前都不會知道這一部分會不會因為紙張吸墨過多導致顏色過深,人物面部太暗容易發青,像死人。】

  【猴子請來的水軍:粉絲看見原圖說你光影錯誤咱們還能解釋一波,拿到書說像死人你就開心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而且如果面部本來就暗,一旦會發生過深的情況,到時候再改文件就很麻煩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印廠要停機等你改,這會打亂印廠的印刷安排,我們《洛河神書》這次為了保險起見找的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商業書用的大型印廠。他們不會同意這麼瞎搞的。】

  【破繭:什麼吸墨過度,我去,真的服了,你叫印廠革新自己的技術啊!!!!】

  初禮:「……」

  默默截圖將這能把幾個人雷進精神病院的瘋話發到工作群裡,在換來了以阿象為首等人一連串的「……」和「。。。。」之後,初禮歎了口氣,揉揉幾乎要氣到腦梗的腦袋——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自己覺得你這話合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道理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並不是找茬,所以麻煩老師把圖拿回去改一下。】

  【破繭:不。】

  【破繭:改完這圖的光影就是錯的,我的粉絲看到得怎麼想?】

  【猴子請來的水軍:當初約稿合同上寫的很清楚了,「符合出版標準的用圖」,現在您的圖片本身已經不能用做跨頁我們也沒說什麼了,也在努力找方式配合您的失誤;但是這個封面本身用色問題我們是沒辦法配合的,天大地大印廠工藝水平最大。】

  【猴子請來的水軍:請您改圖。】

  【破繭:不可能改的,少拿合同壓我,有意思嗎?】

  【破繭:從一開始你就意見多多,莫名其妙找茬又是要左構圖又是說我的圖做不了跨頁又是要改光影膚色——怎麼事兒這麼多?以前我也沒合作過這樣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66666666,我沒跟你強調出版稿各種規矩?你不聽當然要改稿——而且其他的我都給你擔下來了,改改膚色怎麼了,構圖的問題要不是時間不夠我還讓你整個兒重畫呢!】

  【破繭:?】

  【破繭:你讓我重畫就重畫?我畫這兩張熬了兩個通宵了?】

  【破繭:我招你惹你了?估計沒少去晝川大大那告狀吧,你不就是個抱大腿的,得意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嗨呀老師你這話有意思了,我抱大腿怎麼了?編輯就是靠抱大腿吃飯的,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不抱作者大腿編輯自己寫文上稿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這大腿抱得天經地義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稿子不改是吧,可以,這稿子咱也不要了,麻煩定金退一下,賠償金給一下,然後大家該幹嘛幹嘛去——】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圖你改改給別家用吧,誰不挑你願意慣著你給誰去,最多到時候我不揭穿你這是拿我們不要的去二次廢物利用,仁慈不?】

  【破繭:????我畫那麼久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對啊,氣不氣?】

  氣死你好了。

  反正老子已經被你氣死。

  劈裡啪啦的打字打到最後已經不能用打字來形容,比如坐在距離初禮最近的于姚甚至好奇地抬起頭看了眼是誰在砸鍵盤……而此時把鍵盤砸的哐哐響顯然還不解氣,說完初禮還氣不過,打完最後一個句號她「哐」地一下拍了桌子——

  編輯部內所有人嚇了一跳,旁邊的老苗更是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臉受驚:「怎麼了什麼情況發生什麼事?!」

  初禮縮回被震得發麻的手,面無表情道:「繭的稿我退了,讓她滾。」

  眾人滿臉懵逼,沉浸在這小編輯的怒火中,一下子還沒人能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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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09:57: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初禮一波懟完後,她有預感繭娘娘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果不其然在她開了一波爆發就要將對方QW二連滿血帶走時,繭娘娘反而冷靜了下來,沒有繼續跟初禮懟,而是發來兩個字:稍等。

  初禮:「……」

  稍等就稍等,有本事帶著你的繭家軍來踩死我——說起來以前我還是你繭家軍團團長級別人物呢,你那點粉絲戰鬥力我還不清楚?

  初禮嗤之以鼻,內心強大得不僅像隻樂觀的猴子,而是剛剛大鬧天宮凱旋歸來的美猴王孫悟空:任你派出什麼天兵天將,俺老孫自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於是,初禮耐心等了大概半個小時,繭娘娘終於重新出現,這一次她帶著幾十個截圖,上來二話不說啪啪啪甩了初禮一臉,初禮隨手點開幾個,定神一看截圖內容,頓時迷醉得不行……這些截圖不是別的東西,而是繭拿著兩張圖,全世界去問覺得圖怎麼樣,例如——

  【破繭:「截圖」「截圖」親愛噠,覺得這圖作為商業出版稿怎麼樣?】

  【好友A:超好看!哪本書,我要買!!】

  ……

  【破繭:「截圖」「截圖」親愛噠,覺得這圖作為商業出版稿怎麼樣?】

  【好友B:哇很好看啊,我前幾天看見元月社《月光》官方微博那個馬賽克描圖,就說很像你的,果然是你啊!】

  ……

  【破繭:「截圖」「截圖」親愛噠,覺得這圖作為商業出版稿怎麼樣?】

  【新盾社小編A:好看,《洛河神書》的圖嗎??真好啊!】

  【破繭:然而元月社編輯讓我把封二人臉調亮,背光的人臉調得和自帶打光板一樣。】

  【新盾社小編A: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是……】

  ……

  【破繭:「截圖」「截圖」媽,覺得這圖作為商業出版稿怎麼樣?】

  【媽媽:很好看啊,怎麼了?誰說不好看了嗎?】

  【破繭:出版編輯覺得各種不合理,明明是背光還讓我把人臉調亮……】

  【媽媽:現在非專業的人就喜歡對專業的人指手畫腳,這種東西你是專業的,那就堅持自己的專業意見,不要為之動搖。】

  【破繭:謝謝媽媽:)】

  初禮:「……」

  初禮:「…………」

  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狗眼,連媽媽都出來了,感情傳說中的「我親戚我朋友系列」還能這麼用?!

  初禮將這些圖片一個個右鍵另存為,放進電腦桌面名為【《洛河神書》工作進度】的文件夾裡,存完之後開始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您莫不是在逗我?給我看這些做什麼?證明我沒眼光?沒審美?好的壞的說盡了,您的圖要是不好看我也不用拼了命的加班在書庫找設計彌補……咦,算了,跟您說了您也不信。】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是那句話,要麼您把圖色調改改,該怎麼滴還怎麼滴,要是不能改,這圖我們是真不能要,不過我看新盾那編輯一臉臉羨慕……】

  【猴子請來的水軍:再說了,您的人體比例也不是科學的亞洲人,在畫圖這塊我認為科學是可以向藝術妥協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您有空到處發截圖問意見,圖早就改完了。】

  初禮順手打了這麼一大串,也不知道哪兒就戳中人家的敏感點了,繭回了她一個「你懂什麼,我死也不會改的」之後,直接消失了——

  這時候初禮就覺得繭這齣戲沒唱完。

  不過初禮也沒傻了吧唧跑去問她又想幹什麼,只是轉頭到工作群裡跟領導彙報了這件事後,又跟阿象確認啟動PLAN B,這事兒就算告一段落了——她重新回到了校對阿鬼的文的工作裡……

  直到大概快接近下班時間。

  初禮的Q又響了,這次來的人是L君,歷史事件證明這烏鴉一般黑的人一出現准沒好事,果不其然,他上來就是一連串陰陽怪氣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後說——

  【消失的L君:自帶打光板的女人你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臺詞我聽著怎麼這麼耳熟呢?】

  【消失的L君:「截圖」】

  「截圖內容」:

  一條大概是二十分鐘前發表的微博,其內容為——

  「破繭成蝶:樹洞一下,約稿過程中遇到無法溝通、強行指手畫腳找茬的對接編輯是最無奈的事……對方合同簽好的那一刻開始進入了催稿催命模式,就好像稿子是用魔法變出來的一樣!

  熬夜畫好了稿子吧,又這不滿意那不滿意,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你都不知道你們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

  最搞笑的是最後拿錯誤的專業知識逼著我改稿啊!!背著光的人物讓我把人物臉調白說太黑了握草,這也行,你當各個人都像明星似的走哪哪自帶打光板啊!還狡辯:您的人體比例也不是科學的亞洲人,在畫圖這塊我認為科學是可以向藝術妥協的。」

  【消失的L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您的人體比例也不是科學的亞洲人,在畫圖這塊我認為科學是可以向藝術妥協的」你踏馬一臉正兒八經說的這是人話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哥了!!】

  初禮:「……」

  她委屈?

  點開看下評論,短短二十分鐘已經三千多條,大多是是粉絲在下面「心疼太太」「23333333」「沒有專業知識也該有點常識啊」之類的評論,還有幾個一看也是帶橙V認證的畫手,在那鬧著「求名字以後繞道」……

  點進去看了下,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幾千粉小畫手,那作品,好不好看就不說了,就說如果初禮敢邀請他們來給晝川畫封面,晝川就敢半夜用皮帶把她勒死在床頭……請他們還不如初禮自己畫。

  呃,行吧——

  正所謂,勝者為王,敗者微博王。

  初禮接受了L君的一番嘲笑,並跟他說了繭娘娘說的人確實是她,雖然她沒有專業知識不過也有常識,人物如果是背光的那人臉的確是暗的沒錯,然而但印廠說不可以那就是不可以,哪怕是錯的也要給它調亮,就這麼簡單——過程中她也把繭娘娘要求印廠提高技術的瘋話截圖給L君看,L君樂不可支,繼續23333個沒完。

  坐在電腦前面,初禮反而覺得挺沒意思的——

  你看,你上躥下跳義憤填膺,發親友發父母發微博控訴,人人口中鬧著「心疼太太」,但其中真正安慰你的人又有多少呢?在大多數外人來看,無非就是個空擋時間刷到了就「哈哈還有這種事」感慨兩句的笑話罷了。

  ——你繭娘娘願意去當那小丑,你就自己去,老子不奉陪。

  想到這,初禮也就翻了個大白眼,準備將這事兒翻篇拋到腦後去了……滿腦子都是:算了算了,就當以前愛過,退了稿被你罵兩句拉倒了反正老子也不少塊肉。

  初禮手上還有別的事兒,《洛河神書》的封面設計也要繼續推進,本來她是沒想著繼續在繭這浪費時間畢竟稿都退了以後也不會再合作……然而她沒想到,這繭娘娘微博蹦噠了一圈指桑駡槐的還不算完,還想要把戰火繼續延續,大有一副「你敢惹我,我讓你以後再也約不到稿」的架勢在——

  下午。

  初禮正叼著餅乾一邊校對阿鬼的破文一邊喝下午茶,這邊老苗找上門來了,他伸手推了把初禮的肩膀:「初禮,你這事兒沒跟繭好好說啊?退個稿子而已,怎麼鬧得這麼大啊,圈子裡人盡皆知似的……」

  身體晃了晃,連忙將裝著熱奶茶的杯子從校對影印本上方拿走,初禮叼著餅乾一臉懵逼抬起頭,餘光掃過小鳥那不可謂之不愉快的小臉蛋,初禮停頓了下,含糊道:「又怎麼了?」

  老苗指了指自己的電腦屏幕:「你看?」

  初禮伸長了脖子去看,發現老苗的桌面開著幾個Q對話框,分別來自於不同的畫手——

  【繭今天下午在一個畫手群裡就差指名道姓點艸你們《月光》雜誌的編輯了……】

  【老苗啊,繭說的編輯是不是你們的人啊?她最近確實在給你們畫稿子來著,那個編輯是誰啊,以後求不合作,不和她對接。】

  【繭也是可憐,還強調了很多次不關出版商的事兒也不關作者的事兒,就是那個編輯跟她找茬……多大仇啊,畫手挺辛苦的,稿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看著我都害怕,這樣的編輯誰敢跟她約圖啊?動不動就是「合同上說需符合商業出版要求」,這所謂「商業出版要求」具體怎麼還是各由心證……】

  【那編輯到底是不是元月社的?】

  初禮嘎吱嘎吱地將餅乾在嘴巴裡嚼碎,吞咽下肚——有點乾,有點噎——她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上那麼多來自其他畫手的質問,面無表情,耳邊是老苗一直在問她「怎麼回事「「怎麼辦」……

  初禮放下端著奶茶的杯子,想了想後平靜地問:「以後我們確定不會和繭合作了是吧?」

  老苗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說話呢,那邊于姚就說:「沒錯,她本來就因為稿子問題得罪了夏老師,現在又在網上散播這種謠言——雖然她強調了是編輯的問題不是出版商這邊的,但是人家提起你還不是說『元月社的那個編輯』……有什麼區別啊。」

  初禮回頭看向于姚。

  于姚埋首寫字中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抬起頭沖著她笑了笑:「這姑娘不太聰明。」

  初禮撈起袖子,「嗯」了一聲。

  面色平靜之下,是胸腔之中萬千草泥馬奔騰。

  ——既然繭娘娘你一紙戰書貼到了我的腦門上,那我就是不接這戰書也不行對吧?

  嗯,好,可以。

  喜歡發微博是吧?

  等著老子讓你發個夠。

  開戰了。

  ……

  盯著老苗一臉悻悻將那些特意打開擺開的對話框都關上,初禮坐回自己的位置,此時下午四點,她坐穩了一眼就看見某瘟神頭像在閃爍,初禮將之點開,一行言簡意賅的字跳入眼中——

  【晝川:和繭怎麼撕得那麼難看?一些人八卦都八卦到我這來了,怎麼回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封二上色有問題,人物臉部面色暗沉可能會導致吸墨過度像死人臉,我讓她改她不改,所以我只好讓她滾。】

  【猴子請來的水軍:她也來找你了嗎?】

  【晝川:你猜她來沒來?】

  【猴子請來的水軍:抱歉。】

  【晝川:你道什麼歉?】

  【猴子請來的水軍:沒想到這事兒還鬧你那去了,所以,道歉。】

  【晝川:你看你這語氣委屈得,隔著屏幕都嗆鼻子,我要是真說知錯就好回家你還不得在我飯裡下耗子藥?省省吧別演戲。】

  【晝川:我是來提醒你,洗腳婢坐擁粉絲千千萬,你孤身一人搞不過她——此時你是不是想著,大大你粉絲比她多啊,來參軍一戰不?憋天真了,在這件事裡我只扮演一具涼透了的鹹魚屍體。】

  初禮:「……」

  此情此景——

  少女漫畫裡:男主率領千萬粉絲碾壓惡毒女配幫助女主洗白冤屈,事後對著女主邪魅一笑,道,別怕有我。

  顯示裡:男主抖著二郎腿,大言不慚,憋天真了,我只是一具涼透了的鹹魚屍體。

  少女心?不存在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所以老師您到底幹嘛來了?】

  【晝川:就提醒你下,別兩敗俱傷。】

  【猴子請來的水軍:她繭娘娘一百萬粉絲,我微博就是個賣僵屍粉的僵屍號,那麼問題來了,咱們倆大鬧一場,她能在我這撈著什麼好處啊?本來就是她不給看稿自己在那折騰完了還不願意改的錯,她哪來的勇氣和我正面對峙?聊天記錄我都有截圖,她不敢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大不了于姚對外一個宣佈——那個編輯我們辭退啦……】

  【猴子請來的水軍:然後編輯「猴子請來的水軍」消失了,「香蕉請來的水軍」上線了——換個馬甲,又是一條好漢。】

  【晝川:。。。。。】

  【晝川:我是來教育你的,但是現在我被你的邪惡說服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本來沒想這樣的,是她非要鬧著打開潘多拉寶盒,那就等著看我能給她蹦噠出什麼驚喜好了。】

  初禮說完,關上了Q對話框,找來阿象商量了下:「阿象啊,咱們跟繭耗時耗力那麼久,我班也加了力也出了,光退稿不科學,我覺得要不我們還是用用這稿子吧。」

  阿象:「???」

  阿象:「她都這樣了你還想給她稿費?」

  初禮打了個手勢示意阿象回去坐著等消息,這邊椅子一轉回到電腦跟前,打開Q,點開繭娘娘的頭像,手指飛舞敲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違約費準備得怎麼樣了,定金的兩倍也就是四千塊錢。麻煩把錢打到指定銀行賬戶……如果懶得出門支付寶也行,1760**669@qq.com,備註:《洛河神書》違約金。】

  然後繭那邊就炸了。

  【破繭:這錢不可能給你們的——什麼「符合商業出版標準」的這一條,還不是你們出版商說的算,這種沒有一個硬性標準的條例,我不承認,以前畫了那麼多商業出版稿也沒事,怎麼就到你們這就不符合了?!

  了不起大家法庭上見吧,你們還真不一定能告的贏!

  我看你們就是想玩作者吧!或者是騙錢!

  以後哪裡還有畫手敢跟你們合作!】

  初禮看著繭娘娘發的一連串字,唇角勾起: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說什麼「符合商業出版標準」站不住腳——

  【猴子請來的水軍:喔,那這條不算,那保密條約呢?出版稿在正式開宣之前禁止透露給任何第三方看全稿,你都發給誰了,你不知道是不是圈內的朋友若干,家人……天吶,還有個圈內的同行出版編輯!】

  【破繭:………………………………】

  【破繭:你胡說!我沒有!】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些截圖都是你給我的,我都存好了啊,不存在我造謠或者誹謗你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麼您現在把違約金給一給,然後由我們元月社牽頭,把這幾天的事兒整理張整理捅出去,著重討論一下關於商業稿正式用途之前畫手有沒有將稿件全圖洩露給第三方讓他們提意見的權利:特別是提供給甲方同行競爭對手。】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麼呢咱們商量下第二條方案,那就是我也不退稿了,我們該怎麼滴還是怎麼滴,簽一個補充條例,您的兩張圖我拿去做周邊海報——這價格當然就不是按照封面算了,只能按照周邊商插,也就是全稿價格就訂金那麼多。】

  【破繭:……………………你說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們請用了書法家的題字為晝川老師《洛河神書》封面,到時候我們除了周邊會使用您的圖,還有封面字也會將那字疊在您的圖上,然後把中間鏤空讓圖片顏色透到字上做一個「透字」效果,然後再用您圖上的花花草草做個裝飾…不過圖就不會使用全貌了。】

  【破繭:那圖你們不用全部做封面了???】

  【破繭:尾款也不給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或者第三方案我也蠻喜歡的,就你剛才提出來那:法庭上見。】

  【破繭:……】

  繭再一次陷入了屍體般的沉默當中。

  之後!《月光》雜誌編輯部的全體人員發現自己貌似無意間見證了一場無硝煙之戰——

  從初禮被老苗質問,到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不知道在給誰劈裡啪啦的打字,打完字後,她持續面無表情在位置上發了十分鐘的呆。

  十分鐘後,她用手擺弄鼠標,接到了一則Q新消息。

  然後她站了起來,通知老苗去請法務部的人做一個針對《洛河神書》原封面的補充協議,以原本訂金的價格拿下兩張畫好的成稿,然後請繭娘娘繼續配合圖書宣傳——

  又五分鐘後。

  阿象驚叫一聲,驚訝地在微博首頁刷到這麼一條繭的新微博,是轉發的《月光》雜誌官方微博之前關於《洛河神書》的一條宣傳,並配字——

  【破繭成蝶:期待這次合作!大家不要瞎猜,上午說的合作方可不是元月社喔,大家合作愉快!】

  懂情況的人,字裡行間都能讀出繭娘娘咬著牙、含著血淚打出這行字時是怎樣的憋氣和悲憤。

  阿象:「……」

  轉過頭,阿象看著初禮,像是看著什麼在編輯部冒出來的新物種——而此時,初禮正拿起座機,哼著歌兒用手指戳著自己桌面的香蕉人擺件,一邊跟法務部的人商量這補充協議都改寫什麼,規定什麼,注意什麼……

  與此同時,老苗的Q上接到了一波畫手排山倒海的道歉,說自己上午不該瞎猜測元月社編輯的職業素養巴拉巴拉……

  ……

  晚上,華燈初上時。

  遠在C市的男人晚餐過後,掏出手機,看了看微博,然後切換Q打開一個下午四點左右曾經連發十幾條消息給他的對話框,裡面已讀信息中全是一個人的傾訴——

  【破繭:大大,你的編輯針對我,明明不是我的錯她卻老讓我改稿,還威脅我不改稿就要退稿,我辛辛苦苦畫了兩三天的!還熬夜了!】

  【破繭:大大你要給我做主,你也說我的圖好看的,哪裡有問題了嘛!】

  【破繭:我是正經美院出生的美術生,關於光影運用這種入門級別的專業知識我學了快大半輩子,為什麼要被一個業餘編輯在這指手畫腳說我這不對那不對!】

  【破繭:我發給別的出版社編輯看了他都說沒問題的!!!】

  【破繭:大大,《月光》雜誌的編輯太過分了吧,不僅要退稿還要以什麼我不能畫出合格的商業稿且耽誤了他們的工作進度為理由讓我賠償違約金!】

  【破繭:他們是不是故意拖延到合同快到期,然後告訴我稿子不合格,然後訛詐違約金啊!】

  【破繭:QAQ大大你在不在啊,我是真的想好好給你畫好這個稿子的啊,沒想到《月光》的編輯那麼能搞事兒……】

  ……

  以上種種,十幾條,聲淚俱下。

  男人依然像是幾個小時前收到這些信息時一樣沒有回復一個字,而是不動聲色退出對話框,點擊另外一個猴子頭像——

  【晝川:事情解決了?】

  幾秒後,對面秒回——

  【猴子請來的水軍:正義必勝。】

  【猴子請來的水軍:在給二狗做飯,今晚加餐雞胸肉。】

  「嗤。」男人哼笑了聲,唇角勾起,茶色的瞳眸之中盡是縱容。

  關閉和猴子對話框,重新打開那個名叫「破繭」的對話框,男人慢吞吞打字——

  【晝川:啊,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下午沒看手機!你們怎麼鬧起來啦?別吵架啊影響進度和和氣多不好,對了,現在解決了嗎?!】

  發送完畢。

  手機鎖屏,塞回褲口袋。

  他沒撒謊啊,他確實在整個下午都在扮演一具不會說話憑人狂戳也毫無反應的鹹魚屍體,涼透了的那種。

  -------------------------------------

  晝川: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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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繭娘娘的鬧劇最後以畫手本人選擇息事寧人作為結局落幕,初禮因此過了一個不錯的週末,週一前去開每週例會時,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

  阿象已經快變成了她的小迷妹:「說實話,我還以為繭娘娘會硬著頭皮賠錢也不認慫呢,她又不差這點錢。」

  「她是不差這點錢,」初禮笑得眯起眼,「可是她對外宣稱是元月社坑她,如果真是她占理,她還賠什麼錢啊——這圈子真的不大,被出版編輯要求退訂金還賠償的畫手屈指可數,她要這麼幹了這事兒肯定迅速傳播出去……你低估了網絡圈子的傳播力和概要能力,也許今天大家傳的還是「繭娘娘被元月社坑退了雙倍訂金」,明天就變成了「繭娘娘給元月社退了雙倍訂金」,少一個字,這裡面信息量差多少,你自己想。」

  阿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此時兩人來到會議室外,于姚已經率先一步坐在裡面了,見了他們擺擺手示意讓她們過去坐,初禮先一步跨了進去,在于姚身邊坐下。

  于姚手裡拿著今天的會議要發言的總結,裡面肯定少不了上周對於繭的事兒的過程描述,她把它遞給初禮同時說:「那天我看見你保存聊天記錄了,還以為你保存那個東西是為了上官方微博和繭懟正面。」

  初禮「哦」了聲,隨手翻了翻文件夾:「罵來罵去多掉份兒,我們元月社是大社,歷史悠久,行業龍頭,犯得著為了這點破事和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後的畫手在微博撕來撕去叫人看笑話麼?」

  于姚笑了:「也是。」

  初禮:「而且能當繭娘娘粉絲的人都是大心臟,大大不給出版編輯看稿子草稿、大大不配合出版編輯修改草稿這種事並不會讓她們脫粉的。」

  初禮停頓了下:「讓她把吐出來的話再吞回去,噁心死她最好了。」

  于姚笑得更大聲了,老苗在旁邊翻了翻眼睛。

  過了一會兒,夏老師駕到,週一例會正式開始。

  例會上夏老師著重表揚了一下這次初禮對於繭娘娘事件的處理方式——夏老師認為初禮維護了元月社的權益和作為行業龍頭威性的同時,也爭取到了對《洛河神書》最大可能性的宣傳效果……畢竟如果不是當初繭娘娘太過份,元月社還是看中她自帶的粉絲資源的和宣傳效果的。

  對初禮一番誇獎後,繭娘娘的事兒的討論便算告一段落,畢竟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宣佈,對於這種年輕人之間的撕逼大戰,夏老師這種成熟穩重的老前輩並沒有太大興趣……

  在接下來的例會上,夏老師宣佈了另外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四年一度的國內權威文學獎「花枝獎」即將開始進行新的評選階段,該獎項專門針對華語長篇小類設立,接受評選的範圍是但凡在評選季度時間段內公開發表與出版、能體現長篇小說完整藝術構思與創作要求,字數二十萬以上的作品,均可參加評選。

  這是國內小說文學屆四年一度的大事兒,元月社作為傳統文學出版機構龍頭當然從不缺席——上次拿獎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晝川他老爸晝顧宣先生的代表作之一《紅鷹》,當時送選出版機構就是元月社……四年前拿下這個獎項之後,不僅讓晝顧宣名聲更上一層樓,更是擁有著徹底讓元月社坐穩了傳統文學出版行業龍頭老大位置的重要意義。

  ……以上,這是初禮聽夏老師在回首往昔的叨逼叨中瞭解到的。

  而這一次,夏老師依然要求與希望各月刊雜誌分部能打起精神,看看近四年內的出版數目,爭取多送作品上去,順利將這獎項留在元月社……聽到這,初禮這會兒未免有點遊神:畢竟這洋氣的傳統文學獎項好像跟《月光》沒多大關係。

  直到夏老師說著說著那張臉就擰了過來,看著初禮他們這邊,一語驚人:「《月光》雜誌這邊也爭取送一兩篇上去。」

  初禮:「…………………………」

  初禮:「?????」

  《月光》雜誌編輯部眾人頓時齊齊黑人問號臉——這種傳統文學獎項,和《月光》這邊主打的網絡小說、現代幻想小說等類別好像八竿子打不著邊啊。

  夏老師:「時代在進步,哪怕是評選組的老封建們也是時候該接受接受現代風向的吹拂了嘛,我們要趕上這波潮流,拒絕老舊傳統固化思想。」

  ……………………夏老師您說這話的時候就已經一股陳年爛舊的味道撲面而來您知道嗎?

  您大概是不知道。

  《月光》雜誌編輯部眾人頂著五雷轟頂之雷點頭答應了,並開始紛紛在心裡打起了小九九:手裡有沒有可能拿得出手、稍微像話一點的作品交差來著?

  初禮心裡也是在咆哮:阿鬼啊!!!!!想不到吧!!!!你的基佬文有送選評「花枝獎」的這麼一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眾人被雷得恍恍惚惚之間,夏老師又抓緊時間宣佈了第二件事——

  元月社一年一度的讀者作者互動文化節到了,為了讓各大雜誌編輯部加大與讀者互動的力度,今年元月社舉辦一個名叫「故事接龍」的活動。

  因此,每家月刊都必須拎出兩期一共四到六名作者,分別寫一個故事的開頭刊登在十月刊和十一月刊上,然後讓讀者投稿續寫後續,挑選最優後續,在十二月刊和第二年元月月刊上公佈並刊登……

  此消息一公佈,《月光》雜誌編輯部眾人目光自然就放到了老苗和初禮的身上——因為現在編輯部內部,作為責編,手上實質性有帶著作者的編輯只有他們兩人。

  老苗帶著年年、索恒、河馬。

  初禮帶著晝川、江與城、鬼娃。

  于姚本人以前是從《星軌》直接調來《月光》的,手上自帶的作者多數走傳統文學套路,也都作為「遺產」留在了《星軌》……後來到了《月光》跟老苗一起伺候晝川,如今晝川也找到了初禮這個讓他折磨的人,所以于姚這次跟這活動倒是八竿子打不著邊。

  戰爭只在初禮與老苗之間展開。

  而初禮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所以當夏老師提出「分二期進行」,「每期二到三個作者刊登開頭」的時候,她立刻就抬起頭與老苗對視了一眼,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分別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電光火石。

  ……

  回到編輯部,初禮打開Q開始和她的作者小可愛們進行了一場日常博弈。

  首先是阿鬼——

  【猴子請來的水軍:鬼娃同志,根據今早每週例會情報,我社將把你那本結合了「現代網絡媒體社會風氣與公眾人物個人隱私是否應當得到保護」深刻教育意義的文章送審參賽。】

  【在你身後的鬼:我寫過?哪本?】

  【猴子請來的水軍:《聽聞》。】

  【在你身後的鬼:……………………參什麼賽?】

  【猴子請來的水軍:花枝獎。】

  【在你身後的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你身後的鬼:別鬧。】

  【猴子請來的水軍:真的。】

  【在你身後的鬼:你嚇唬誰?】

  【猴子請來的水軍:在我聽見夏老師說這件事的時候我也是這個反應——老師你嚇唬誰?……然後我發現他是認真的,做好準備了嗎,花枝獎再跟你招手,從今以後你不是阿鬼,是鬼老先生。】

  【在你身後的鬼:……】

  趁著氣氛正好(並沒有),初禮又給阿鬼佈置了下十月刊卷首企劃任務,要發的讀者作者聯動活動當然少不了阿鬼一份:根據她的情報,阿鬼手上有各種已經寫好的、然而也只是有一個開頭的坑,催促讓阿鬼把這些坑整理整理一起打包發過來,初禮自行親自挑選,這事兒就算完了。

  美其名曰,廢物利用。

  畫下了一個名叫「基佬文拿花枝獎」這個連神筆馬良都不敢隨便畫的大餅,強行要求阿鬼去面對那些年自己挖下如今自己都不敢面對的神坑後,初禮無情地把阿鬼打發走,深呼吸一口氣,開始著手攻克另外兩座難以撼動的大山——

  晝川和江與城。

  夏老師剛公佈這消息的時候,編輯部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放到了初禮和老苗的身上,人們當然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次活動手初禮占了大面子——

  就像當今文學網站上那樣,購買正版、寫評論的讀者是真愛沒錯,但是在快速的學習工作生活節奏裡,能夠抽出一點時間坐下來,認認真真為喜歡的作者寫上個千八百字的文評或者小段子,這類讀者,並不是真愛粉,對於作者而言,他們就是活菩薩。

  應該跪下來哐哐磕頭感恩那種。

  所以,本次「作者讀者互動續寫故事」活動,考驗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扎扎實實的在比拼誰家廟比較大,供的菩薩比較多——相比起索恒和年年他們,晝川和江與城自然屬於家大廟大那種類型,但是這種大廟的坐鎮主持也非常難搞……

  夏老師的任務下得挺著急,十月刊就要登上卷首企劃,這說明九月之前他們必須從作者手上拿到這些稿子。

  初禮當即找到了江與誠,請他給寫這麼一段開頭,下午二點左右,江與誠回復得超快——

  【江與誠:好的,沒問題,也就二三千字開頭。】

  【江與誠:誰叫我現在是你的作者,當然要聽編輯調遣:(】

  【江與誠:有稿費嗎!】

  初禮頓時覺得有點尷尬,卷首企劃啊哪來的錢給,要不我倒貼個兩三百算了……兩隻手放在鍵盤上,初禮想了想,還沒想到怎麼回答,這時候江與誠的Q又蹦噠出一行新的信息——

  【江與誠:騙你的,沒錢也寫。】

  【江與誠:那些年小猴猴給我寫過的長評和分析不計其數,加起來七八萬字總該有的,現在二三千字我怎麼能跟你要錢……】

  【江與誠:我想明白了,現在我坐在這就是為了來給你還債來的啊:)】

  初禮:「……」

  一個簡單的【:(】和【:)】,已經愣是把坐在電腦跟前的小姑娘撩得少女心都蹦噠了兩下——原本她以為自己已經沒這東西了的……

  沒人能經得住喜歡的大大為自己工作助力的同時,還笑眯眯的說什麼「我給你還債來的」這種騷話……簡直是要了親命,恨不得在屁股點下點個炮仗然後一飛沖天才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不要這樣說,搞得好像以前我給你寫評論都是為了今天似的!】

  【江與誠:是也沒關係,托你的福,自從《消失的遊樂園》決定在《月光》連載後,我微博好久沒這麼熱鬧過了,每天好多人來催問什麼時候開始正式連載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快了,九月刊——我也很緊張的,老師東山再起之作就交到了我的手上。】

  【江與誠:咦。】

  【江與誠:東山再起啊,會有那麼一天嗎?】

  初禮的雙手放在鍵盤上,認認真真敲下「會的」兩個字,再看見江與誠也收起那調笑的模式,鄭重其事地回復「那拜託你了」的時候,初禮抬起手摸了摸胸口,有一種想站起來,對著電腦鞠躬的鄭重儀式感。

  ——此時初禮已經忘記了江與誠曾經也差點小坑過她一次的事實,正所謂好了傷疤忘了疼,江與誠答應得那麼爽快的事兒,絕對沒好事。

  此時,完美沒想那麼多的初禮在覺得自己又攻克了江與誠後,最後懷揣著一顆緊張的心去找了晝川——

  晝川此時人已經在C市停留了快一周,初禮並不知道他還要多久才回來,之前確實也聽老苗說過,元月社所在的G市只不過是晝川多處住宿中的其中一處而已……

  現在二狗子又有初禮照顧著每天快活似神仙,他就更加放飛自我想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回來,初禮幾乎擔心再這麼下去他會產生乾脆去環遊世界的想法……

  對於晝川,和他溝通,打字是不行的。

  根據初禮的經驗,男人通常是打電話的時候會比Q打字時含蓄且好講話得多,至少不是張口閉口的甩人一臉「我不要」「我不幹」「我不聽」「我不」——

  於是初禮選擇打電話給晝川。

  電話響了兩聲,被人接起,電話那邊很安靜,男人「喂」了一聲,嗓音低沉,又好像和平常的聲音並不一樣,就好像是他喉嚨胸腔剛剛被水滋潤過會發出的特別濕潤感……嗯,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比喻。

  初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聯想。

  「喂,晝川老師。」

  初禮低聲叫了聲男人的名字,抓緊了手機,抬頭看了看還在工作的同事,抓起手機走出去來到無人空曠的走廊——初禮想起每一次她和晝川打電話時都會來這個角落,上上次是求他暫時不要把《洛河神書》簽給元月社的事說出去,上一次是讓他把她從黑名單裡放出來否則她將懷揣著「晝川逼我」的字條從這裡跳下去……

  想到這,初禮「噗」地笑出了聲。

  「……你傻子啊,打個電話來不說話,然後讓我聽你傻笑?」電話那邊,男人的聲音很不客氣,伴隨著類似於陶瓷碰撞的聲音中,「到底什麼事?沒事我掛了。」

  「沒有,我有事,有事!」初禮連忙叫著,「今天早上例會,夏老師說了下關於花枝獎的事兒,花枝獎你知道吧……」

  ……

  千里之外。

  C市。

  坐在裝潢復古的茶室之中,面前香茗霧氣騰繞,男人手中小小茶杯之中,茶湯輕輕搖晃,香高,味醇,湯清,色潤,極其四大特點,正是被人捧以天價的黃山毛尖。

  他一手拿著手機,茶色的瞳眸時不時抬起瞥一眼坐在茶案對面的中年男人,後者身著簡單的居家服,手中不急不慢地翻著一本看似古舊的書……

  無論多大,文人氣質倒是撲面而來。

  男人突然心生興味。

  「哦,花枝獎啊?我當然知道,我老爸得過啊,獎盃現在還擺在我家書房天天擦灰,」他薄唇輕啟,唇角一挑,「什麼,你們要送《洛河神書》去參與評選?」

  果不其然,話語剛落,坐在他對面的中年男人聞言,放下了手上的書,抬起頭來。

  晝川唇角的惡作劇笑容擴大:「可以啊,花枝獎,逼格很高的,買下來要多少錢?」

  電話那邊被雷得陷入一陣沉默的同時,晝川對面,那本應該很貴的線裝書也迎面飛來!原本安靜坐在那品茗看書的晝顧宣先生猛地放下茶杯,手指充滿警告地隔空點了點兒子的臉,然後站起來,摔門而去!

  「哐」地一聲,巨響。

  茶室裡陷入短暫死寂後,晝川唇邊的笑容消失了。

  他拿起了手機,懶洋洋地「喂」了聲:「剛才我開玩笑的,你們別把《洛河神書》送去,有毛病吧怎麼可能選得上?我不想去自取其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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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什麼什麼自取其辱,花枝獎唉,別的作者比如鬼娃就算明知道自己選不上也覺得哪怕能被送去評選沾沾光還不是美滋滋的一件事……講真晝川老師您的《洛河神書》可比《聽聞》獲獎幾率高多了至少男主性取向正常、心懷家國天下對吧……」

  「我不去。」

  「……」

  一句「我不去」就給人打發了?

  「為什麼啊???!」

  「什麼為什麼,上一屆花枝獎得獎者是我家晝顧宣先生,你知道你這回要把我送去這是什麼概念嗎——南極和北極的概念……再說了,08年奧運會在北京,12年奧運會要還在北京,世界人民還不得揭竿而起踏平奧組委徹底亂了套啊?」為了防止再被咆哮,男人皺著眉將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點,聲音不緊不慢倒是聽上去理直氣壯的,「所以我不去,沒意思。」

  話語一落,電話那邊倒是沉默了一下,大概是被男人強烈的抵觸情緒弄得有點懵,半晌才反應過來問一句:「什麼叫『沒意思』?」

  初禮:「上房揭瓦有意思不?」

  晝川:「拆骨扒皮有意思,你在我面前我就給你免費體驗下。」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當面給你講。」

  「還七八天吧……當不當面都沒用,這會兒你要在我面前我就跟你打一架。」

  「…………」瑪德智障。電話那頭,小編輯依然苦苦相勸,「你別覺得這事沒意思,晝川老師,我覺得這個機會難得,又不用你修稿之類的,就送上去就完了——真拿獎就算賺了落選也不虧什麼對不對?既然夏老師都說了評選組最近決定開放一下接納程度迎接新風氣……」

  「你住口。」

  「……」

  「你能說服我來S省開這莫名其妙的作協,不代表你事事都能說服我。」晝川淡淡道,「省省力氣,江與誠那個沒臉沒皮的痞子可能會答應你,你去找他吧。」

  初禮萬萬沒想到晝川會是這個反應,愣了半天沒接上話來,滿腦子都是「這人對傳統文學獎項很抵觸」「他對傳統文學好像就是很抵觸」「但是他書房裡的各種名著卻不少」——

  這到底是為什麼來著?

  初禮滿頭問號,然而電話的這邊晝川也沒給她反應過來後繼續給他叨逼叨和尚念經似的洗腦機會,趁著她突然陷入沉默,就機智地直接把電話給扣了——

  扣之前沒忘記威脅一句:「這事別再提起,從此刻起你每多說一個字,老子每個月就多收你一百塊房租,一百起價,上不封頂。」

  男人說完飛快掛了電話,瞥了眼面前還冒著奶白色蒸騰熱氣的香茗,茶色的眼底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絲煩躁的氣息——他將茶案推開,顯得有些煩躁地從榻子上爬起來,走出茶室發現爹媽二人都坐在客廳等著。

  他爸在打電話,聽語氣應該是和一個後輩;他媽在旁邊低頭削蘋果,聽見走路動靜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就差在臉上寫著:兒子過來,接受愛的教育,等我想想怎麼開口顯得比較漫不經心且不突兀。

  他都二十六七了,愛的教育就不必了吧。

  男人掀了掀唇角,轉身想溜,這時候正好晝顧宣掛了電話,嗓音低沉威嚴地喝道:「往哪走,過來坐下!」

  背對著父親,男人露出個無奈的表情,轉身像二狗子似的老老實實回到沙發上坐下,屁股剛落地,就聽見晝顧宣道:「剛才是小誠電話來,他說後天你們有個高中同學聚會,你以前的同學讓他幫忙通知你——」

  晝川聽了前半段就直接想站起來閃人,結果屁股還沒來得及重新抬起來,就聽見他爸一聲暴喝:「給我坐下!」

  晝川「啪」地又坐回去,無奈道:「什麼同學聚會,高中同學叫什麼名字我都記不住了叫我去幹嘛——他們要叫我去自己不會聯繫我啊?」

  晝顧宣:「你看看你臉上這表情,誰願意來聯繫你熱臉貼冷屁股?!」

  晝川:「那就別貼啊,我讓他們貼了嗎?我又不找女朋友又不急著跟誰炫耀自己功成名就的,我去參加同學聚會做什麼……」

  晝顧宣:「小誠說了,是你當年的語文老師準備退休,你們以前的同學就給舉辦了一場謝師宴——你如今這個身份,去即將退休的高中語文老師那裡表達一下師恩不是應該的嗎?!」

  晝川一哂,乾巴巴道:「我什麼身份?三流垃圾快餐文寫手?」

  晝顧宣頓時橫眉豎眼:「晝川!」

  晝川一臉煩躁:「做什麼?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

  「幹什麼你們倆,能不能好好說話,吼吼吼得我腦仁子疼的,」晝夫人放下手中的蘋果和水果刀,「憋了這麼多天沒吵架可把你們憋壞了是吧,非要扯著個嗓門,還說什麼書香門第,和屠夫似的,傳出去叫人笑話死——一人一句,老宣你先說。」

  晝顧宣指了指坐在對面沙發的兒子:「看著他這模樣我就來氣,讓來作協會議不來,來了也吊兒郎當坐那不知道幹什麼;讓送作品去參與『花枝獎』評選……」

  晝夫人露出個「哎喲真的假的」的驚喜表情。

  直到晝顧宣把話說完:「讓送作品去參與『花枝獎』評選他也不去,張口閉口就問自己的編輯這獎買下來要多少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故意說給你老子我聽的,埋汰誰呢?!」

  晝夫人臉上的表情從「驚喜」變成「我就知道」,與此同時晝川向後一倒,癱瘓在沙發上……

  晝顧宣看他這死模樣就來氣,彎了腰脫了拖鞋就砸!

  晝夫人攔都攔不住,眼睜睜看著拖鞋砸在兒子那張俊臉上,晝川還是跟條死魚似的,只是伸手把拖鞋從臉上拿下來:「君子動口不動手,老頭你好好說話——我不願意出席作協會議,不願意送作去參賽,什麼原因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晝川坐了起來,臉上的吊兒郎當收起,茶色的瞳眸變得深沉,他的面色有些陰沉:「如果傳統文學沒有做好真正的準備接納其他非傳統文學項,那就不要總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舉動搞得好像你們在努力接納,這次作協——我聽說作協這兩年吸納的年輕作家也不少,你們這次叫了幾個啊,還不就我和江與誠嗎?怎麼,微博粉絲不上五十萬不讓去是吧?」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和那個聽說即將退休的語文老師一樣,姓什麼來著?李老師?江老師?還是王老師——當年都幹嘛去了,需要逢場作戲的時候就知道叫上我了……」

  「就你事兒多,高中作文學得爛次次三四十分怪老師教不好了是吧?那人家江與誠怎麼就好好的次次拿高分,後來當了寫書的,人家紅也比你紅得早,你賣第一本暢銷書時候江與誠賣的暢銷書都能湊一套撲克牌了——老師教你寫些應當寫的,我教你寫些符合主流的,你偏偏總是不聽,要當刺頭,結果讀書時候作文拿不了高分,書也賣得不好,怪誰?你這一臉憤世嫉俗的擺給誰看呢!」

  「晝顧宣!」

  「晝川!」

  「隔壁家的小孩系列聽了我二十七年你還停不下來!」

  「你連名帶姓叫你老子名字我看你還真就是高中不學好——不對,你小學都學歪了!從小都是歪的!尊師重道,尊老愛幼,孝敬父母,你做到幾個了?!枉為人!!!」

  「子不教,父之過!」

  「老子何錯之有!把你生下來算不算一個?!」

  「我覺得挺算的!我高中時候作文你沒看過啊,有什麼毛病,整理整理又是一部《醒世恒言》——放一般的父母看著自己小孩寫的好東西被打低分早上學校鬧去了,你在哪?你在勸我參與謝師宴——謝個屁啊!謝她早點退休別禍害祖國下一代?!」

  「還《醒世恒言》,大牙都笑掉了,你靠盲目自信發電支撐到今天的?」

  晝夫人:「……」

  最後的結果就是父子倆人對著吼,吹鬍子瞪眼的,吼得隔壁都聽見了這才一拍兩散……

  要麼怎麼說同行是仇呢?

  晝夫人歎了口氣,看了眼摔門出門的丈夫;又看看踩著拖鞋噔噔噔上樓沒等她開口提醒就滑了下還好及時扶住扶手不然就得從樓梯上滾下來的兒子……她搖搖頭,誰也不去追,誰也不去勸,重新拿起之前放下的水果刀,繼續削蘋果。

  五分鐘後。

  樓上傳來哐哐啪啪的櫃子門碰撞聲和走動聲,知道的都知道是某人在翻箱倒櫃,不知道的怕是以為在拆房子。

  十分鐘後。

  當晝夫人將一隻隻切成小兔子的蘋果擺進果盤,高大年輕的男人從樓上一腳把門踹開,拖著巨大的行李風風火火從樓上走下來——

  晝夫人拈起一隻小兔子:「去哪?」

  樓梯上的人還在搬箱子,依然滿臉怒容:「離家出走!」

  四個字,斬釘截鐵。

  晝夫人:「吃個蘋果再走。」

  晝川扔了箱子,走過來接過那隻兔子,張口一咬,咬掉了半個兔腦袋。

  ……

  同時。

  千里之外,G市。

  初禮頂著老苗的幸災樂禍以及于姚的死亡視線,坑坑巴巴地跟夏老師報告了晝川拒不合作關於花枝獎的事兒,沒想到的是夏老師好像一點也不意外這個結果,就是沉默了下,然後撂下一句「我去和老宣談談」,就轉身離開。

  初禮那句「您確定這談完不會有反效果啊」甚至沒來得及說出口。

  晚上拖著可以算是身心疲憊的身軀回家,日常給二狗做飯給自己做飯,再給晝川打電話發現他手機關機的,給L君吐了一波苦水他也像是一具屍體似的毫無反應——

  還口口聲聲鬧著要和她網戀呢,這鬼德行一言不合就失蹤,網戀都輪不上他!

  扔了手機,初禮蜷縮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醒來之後一身汗,發現二狗子依偎在她旁邊跟她擠沙發——這麼老大一條雪橇犬,皮毛厚重身上熱得和火爐似的,初禮醒過來時,大狗爪子摁在她下巴上,正睡得香;反而是初禮渾身是汗,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

  要餿了,洗澡洗澡。

  初禮抹了把汗,爬起來往浴室走,脫了外衣外褲開水時,就聽見了水管裡傳來「嗡嗡」的不祥聲音,但是又不見蓮蓬頭出水……心想這不會是停水了吧,初禮好奇地彎腰去看,順手做出了個她之後相當後悔的舉動:她習慣性地伸手拍了拍水管。

  ——小時候「電視機壞了拍一拍就好了」行為留下的後遺症。

  結果這樣拍就拍出了事,聽見「啪」的一聲巨響,冰冷的水呲臉上的那一刻初禮是懵逼的。

  下一秒她「啊」地尖叫了一聲往後一跳,定眼一看這才發現好好的浴室已經變成了水簾洞,現在她真的變成了水簾洞裡的那隻猴:如果孫悟空穿小褲衩加香蕉圖案的胸罩的話。

  二狗在外面嗷嗷叫,也不知在叫什麼那麼興奮,初禮手忙腳亂抓過手機打業務電話,告訴業務水管破了,對方的語氣特別淡定:您好,已經為您加急保修,明日一早維修師傅就上門維修。

  「明天?!加急兩個字不是那麼用的!你是不是對加急有什麼誤會……等明天我家都泡水裡了,還有水費,這麼噴一晚上得要多少水——喂?喂?!」

  初禮一身落湯雞似的狼狽,嘩嘩的水順著她的頭髮滴進眼睛裡,她伸手撥開擋在眼前的頭髮,直起身一隻手捂著那水管斷裂處一邊想去找個膠布啥的先把水管包起來——

  這時候,一隻大手突然從她身後伸出來,一把搶走了她手裡的手機,往乾燥的浴巾架子上一扔;又有溫熱氣息從她頸脖處掃過,站在她身後的高大男人彎腰手一抬將水閘給關了……

  到處亂噴的水立刻停了下來。

  初禮眨眨眼,滿臉懵地轉過身,抬起頭對視上一雙淡定的茶色瞳眸,一滴水珠順著他英俊又冷漠的面容滴落。

  初禮:「……」

  晝川:「你是不是弱智,水管爆了不知道關水閘在這用手捂,金屬的管子再炸開手不要了?」

  初禮:「…………」

  浴室裡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男人的呼吸聲幾乎成為了唯一的聲音……初禮張張嘴,面對突然冒出來的男人震驚得不知道說什麼,直到對方垂下眼不知道掃了哪兒一圈,隨後用平靜的語氣說:「先去穿衣服,像什麼話。」

  下一秒,初禮連滾帶爬,一溜煙地消失在了男人的面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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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十分鐘後。

  晝川抱著手臂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面那個滿頭是水、滿臉狼狽的小姑娘,有灼熱的視線在自己的臉上掃來掃去,心虛的,害羞的,欲言又止的……看來視線的主人並不知道這樣欲蓋彌彰的蠢樣會讓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晝川挑起眉,

  此時,她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T恤還有一條短牛仔褲,頭髮上的水還在往下滴……滴在他的真皮沙發上。

  將懷裡的浴巾團了團,照準她的臉扔過去,男人語氣並不那麼和藹可親:「能不能擦擦水,吧嗒吧嗒往下滴!」

  初禮手忙腳亂接過浴巾,往頭上一罩,一邊擦頭髮一邊小心翼翼瞟他……沒給他開口問「瞟什麼瞟」,她率先清了清嗓子:「老師,你怎麼回來了?」

  「這是我家,我還想問你我家水管怎麼壞了呢?」

  「大概是知道你要回來所以壞了。」

  晝川面無表明地看著初禮。

  「……也有可能是因為我輕輕拍了它一下。」初禮垂下腦袋。

  男人露出個「我就知道」的嘲諷表情:「你是哪個熱帶雨林跑進城裡的金剛,冒充成手無縛雞之力的猴子就算了還來禍害我家……要拍飛機上五角大樓扒著去,在這逞什麼能欺負普通老百姓?」

  「………………」拒絕回答晝川看似真誠的提問,初禮擦頭髮的動作不停,彷彿沒有聽見他說話一般自顧自地問。「老師,話說上午你才告訴我,你還有七八天才回來呢。」

  「這就是你穿著香蕉內衣和小褲衩滿世界亂跑,還把我家浴室改造成水簾洞的原因嗎?」

  晝川面無表情,看著坐在沙發對面的人動作猛地一頓,一張白皙的臉蛋「蹭」就紅了,她「哎呀」了聲將浴巾扯下來捂住自己的臉,快窒息的聲音從浴巾後傳來:「你都看見了?!」

  男人抱著手臂穩坐如山,嗤之以鼻:「我又不瞎。」

  怎不把自己捂死算了?

  老子提前回來還不是拜你所賜,再有江與誠那王八在旁邊添磚加瓦……還同學聚會,中間差了幾屆誰跟你是同學!

  越想越氣,於是彎下腰伸手拽對面坐著的那人捂在臉上的浴巾:「知不知道禮貌,跟別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他——捂著臉是怎麼回事,我不遠千里坐飛機回來,腳剛沾地屁股還沒坐家裡沙發上就看見浴室變成了水簾洞,進去了又看見個近乎於沒穿衣服的女人像個水鬼似的站在浴室裡對著電話咆哮……」

  浴巾「唰」地一下被扯下來,晝川瞪著初禮:「要多嚇人有多嚇人。」

  初禮:「……」

  初禮臉上潮紅尚未褪去,茫然地眨眨眼:「嚇人?正常男人看見少女的胴體,第一反應是這個?嚇人?」

  男人揚了揚下巴,一臉寫著:你奈我何?不然我娶你過門啊?

  兩人相互瞪視片刻,盯著初禮看了一會兒,不小心又想起了早上那引戰的「花枝獎」……男人茶色的瞳眸黯了黯,忽然露出一絲絲疲憊的模樣,站起來把行李往初禮跟前一推:「裡面的東西都要洗,給我塞洗衣機裡,剩下的東西別亂動,我回房睡了:有人打電話來就說我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尤其是我爸還有江與誠……」

  初禮雙手接住箱子,眼巴巴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站起來——她楞了下,推開面前擋著的行李箱,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晝川身後:「發生什麼事了?你還沒說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呢?和家裡人吵架了還是和江與誠老師吵架了?對了下午好像夏老師為了花枝獎的事兒跟晝顧宣先生打了招呼,你別生氣,夏老師和我這種把作者當武器使、追名逐利的人不一樣,他是真的為你好……」

  前面走著的男人突然停了下來。

  初禮剎車不住整張臉「噗」就撞他背上了,捂著鼻尖皺起眉原地蹲下眼淚嘩嘩的,與此同時她聽見男人的聲音在她腦袋頂上響起:「加上標點符號,因為你剛才說的那段話,你將需要支付每月一萬零八百的房租……」

  初禮捂著鼻子蹲在地上,聲音嗚嗚地響起:「一千八百都給不起,你把我賣了得了。」

  「那就乖乖閉嘴,哪來那麼多話。」男人垂下眼,掃了眼她因為情急跟上來忘記穿拖鞋的腳,白裡透紅得像豬蹄,腳趾圓潤,指甲修剪乾淨……燙燙就能下鍋的樣子,「讓你在家穿鞋,野丫頭。」

  扔下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說罷要轉身離開,這時候被人從後面一把捉住衣服下擺,男人轉過身:「?」

  初禮:「好歹洗個澡再睡?」

  晝川:「用那個水簾洞?」

  初禮:「……」

  手中捏著的衣角被無情抽回去,男人扔下一句「我房間有浴室」之後飄然離去,沒等初禮把那句「真的啊那借我也用用」說出口,那扇厚重的房門已經穩穩拍在她的臉上。

  剩下初禮和二狗子站在放門口發了下呆,初禮低下頭看著從晝川進屋眼巴巴到現在也沒被摸摸腦袋的大狗,眨眨眼:「實不相瞞,根據我機智的腳趾頭猜測,你主子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二狗子歪了歪腦袋:「嗷。」

  初禮站在門外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轉身赤著腳噔噔噔跑沙發上抱著膝蓋坐好,想了想不對又噔噔噔飛奔進浴室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剛拿起手機,手機就震動,收到了來自【戲子老師】一條短信:你給我穿鞋!!!!

  初禮:「……」

  打開Q。

  【猴子請來的水軍:江與誠老師,能問問我們晝川老手發生了什麼事兒不?剛才他突然回家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江與誠:下午好像和家裡人吵架,還有我讓他參加同學聚會,他不去,發脾氣了。】

  【江與誠:你怎麼知道他回家了?】

  初禮:「………」

  對啊我怎麼知道?

  瑪德智障。

  【猴子請來的水軍:看見Q聊天距離他離我一下只差幾千米。】

  【江與誠:喔,這樣:)】

  ……

  晝川就這麼回來了。

  然而在初禮看來,他還不如就這樣在C市默默死去。

  自從那晚突然從天而降,初禮沒想到自己和晝川之間短暫對話居然成為了他們這段時間內最後一次對話——之後,男人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見客,不見人,拒絕聊天,黑天白夜的不知道修的哪門子宅男大法,吃喝拉撒睡全部房間裡解決……

  每天初禮早上敲門,裡面就打開一條縫伸出隻手接過早餐;

  晚上初禮回來,餐具已經擺在門外,初禮把它們收走,然後去做飯,做完飯端到房門前敲敲門叫一聲「晝川老師」,房門又打開了,此時伴隨著房門打開一條縫隙,從黑壓壓的房間裡會隨機流淌出電子遊戲、電腦遊戲、宅男後宮動漫臺詞等不同背景BGM……

  男人當然也沒碼字。

  他已經連續七天沒更新了,網上橫屍遍野一片,粉絲們和黑粉們從剛開始的質疑到大罵到惶恐最後紛紛哀嚎:大大,您不更新也行好歹冒泡說句話,別不是死了吧!!!!

  ——別說是粉絲,如果不是每天有定時投餵動作,就連和他同一屋簷下的初禮也幾乎懷疑他是不是屍體都涼了……

  不過其實這不是問題,畢竟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們倆本來也沒什麼好聊的,但是現在擺在初禮面前的問題是:晝川不僅沒碼字在微博更新連載,他說好會給初禮寫的那個「讀者作者互動月」卷首企劃,也還沒交。

  此時已經接近八月底。

  最騷的是,不僅是意志消沉的晝川在坑她,就連當初一口答應得飛快的,和初禮一直誤認為是個好人的阿鬼也突然一個鼻孔出氣似的變成了坑編輯一族——

  阿鬼說:我電腦硬盤壞了,筆記本返廠維修,不知道那些開頭還在不在。

  然後這一修就是大半個月。

  江與誠說: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然後這一「馬上」也「馬上」了大半個月——

  稿子?不存在的。

  八月二十三日,天氣逐漸炎熱。

  這日上班,編輯部眾人正埋首沉迷於工作,坐在初禮身邊的老苗突然興高采烈擊掌:「好啦,現在年年也把卷首企劃的開頭交了——哎呀這些人,都告訴他們是十一月的卷首企劃不急交了,現在就交好了,也是夠積極的嘛!」

  初禮:「……」

  初禮背脊一涼,隱約預感某人要來找事。

  果不其然。

  老苗雙手合十一臉喜慶「好棒棒」狀,辦公椅一轉轉向初禮:「喔對了初禮,這都八月底啦,你那邊的三個開頭也要到了吧——要到以後直接校對交給我,呵呵呵呵呵呵超級期待三位大大的開頭呢!」

  「……」初禮從便秘臉上擠出一點笑容,「吼吼吼當然交了,我正在給他們校對呢,寫得真好啊,不愧是老師們!」

  一邊說著,一邊等老苗轉回去後,將一句【求大大交稿啊啊啊啊啊啊,再不交稿明天你將會在你家門口收穫責編屍體一枚!!!!!】分別複製給三位大神……

  大神A阿鬼秒回:【我電腦拿回來了,然而硬盤崩了……我重新寫個給你,給我三天光明!後天天亮之前!】

  初禮:……

  大神B隔了五分鐘前回,回時附帶一個word字數統計截圖:【別尋短見,堅強地活著,你看我寫好五百字了!】

  初禮:我聰明的腳趾頭告訴我這位老師是在收到我的死亡宣告後的一秒才打開word開始碼他十幾天前就答應了的東西。

  至於大神C……毫無音訊,彷彿查無此人。

  作為回報,初禮準備今晚回家砸了他的門。

  下午六點整,下班。

  和阿象肩並肩,一邊討論《洛河神書》封面工藝打樣的事兒,一邊往園區大門走,初禮正挖空心思一門思考封面到底是用透色好還是真鏤空好的十好幾,阿象在旁邊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對了,九月刊三位老師的開頭都寫的什麼內容啊,我封面宣傳語可還等著配合他們的內容做一下……」

  初禮:「……他們還沒交稿。」

  阿象一愣:「啊?」

  初禮:「他們這些大爺都還沒交稿!!!!啊啊啊啊你敢信!平時人模狗樣的拖起稿子來花樣百出各個不當人——什麼電腦壞了我忘記了爸爸罵我我不高興了!!!」

  初禮:「老子彷彿帶了三個富堅義博!三個!!!!」

  阿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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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09:58: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初禮回家,在院子外面開門的時候二狗就趴在門上搖尾巴了——這種熱情的程度完完全全就是「本狗盼了一天好不容易盼了個活人回來」的模樣。

  初禮打開門,抱住二狗子跟它蹭了蹭,然後一人一狗往屋裡走……不約而同地走到了某扇緊緊關閉的房門前,狗往門口一蹲,人往牆邊一靠,初禮屈指敲敲門:「裡面的大兄弟還活著嗎?」

  作為回應,房間裡音樂的聲被調大了些,《lost river》……雖然不知道房間裡的人經歷了什麼,但是現在初禮很怕某一天一開門會從裡面飛出個蝙蝠俠或者綠巨人。

  初禮:「……」

  初禮:「老師啊,今晚想吃什麼?」

  房間裡沉默了很久,良久裡面傳來腳步聲——初禮猜測大概是男人站起來,走到門邊,門那邊又傳來「哐」地一聲輕響,像是額頭砸在門上發出的聲音……初禮小小後退半步,隨後聽見男人的聲音近在咫尺地響起:「肉。」

  嗓音低沉沙啞,就像是抽了一萬支煙然後在房間裡高歌了十次《青藏高原》。

  初禮:「老師,你還……」

  還是人類嗎?

  到了嘴邊的話被強行吞咽了回去,那種濃烈的低氣壓和「我放棄了生活生活也放棄了我」的喪病感從腳下門縫裡飄了出來,略微嗆鼻……初禮想帶著二狗子落荒而逃,但是想了想她那就在頻死邊緣的卷首企劃交稿死線,她狠下心站穩了腳,又敲敲門:「什麼肉?你先開門,隔著門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麼……」

  門裡面安靜了一會兒。

  然後「哢嚓」一聲被人從裡面打開一條縫,屋子裡黑壓壓的,男人那如同破風箱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說,我想……」

  話還未落,門外的人已經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進門縫裡反手一把扣住男人的手腕——晝川沒來得及說完的話因為驚訝堵在了喉嚨裡,下一秒被破門而入門外的光刺得他微微起眯眼……

  整個過程始終扣著他手腕的小爪子略微冰涼,因為撞門的趨勢當門開的下一秒門外的人也跟著撞進他的懷中……晝川下意識地抬起另外一隻手扶住懷裡的那一團東西,兩人抱成一團雙雙向後踉蹌了下——

  直到男人穩穩坐到床上,初禮半跪在床前,手還是緊緊地捉著他的手腕不放。

  幾秒沉默。

  初禮意識到自己的耳邊震動的是男人平靜的呼吸,她愣了愣將自己的腦袋從人家的胸肌上拿起來,抬起頭,入眼的是對方那本應該是好看弧線的下顎……只不過現在已經被亂七八糟的鬍渣覆蓋。

  初禮眼睛被辣了一下。

  「還不起來,」男人淡淡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把我壓床上是怎麼回事?」

  「……」手忙腳亂地從男人懷裡爬起來,同時初禮放開了他的手腕後退兩步上下打量,半晌憋出一句,「說好的二十世紀末最後的美男子作家呢……你這山頂洞人的造型怎麼回事?」

  此時坐在床邊的男人還沉浸在手腕上那柔軟的觸感突然消失的迷茫之中……當他反應過來懷中那個軟綿綿的東西也消失了,他原本放在大腿上的上無意識地抓了抓。

  鼻尖還有殘留的淡淡香味,混合著陽光,汗水,洗滌劑……

  啊,這個味道。

  某一天,在《月光》雜誌編輯部也聞到過。

  對視上面前滿臉好奇看著自己的人,男人瞳孔微微縮聚,放在腿上的手無聲的握成拳頭又放開,他有一種衝動,拍拍大腿然後讓她再坐回來……當然,這種瘋念頭只是一秒就被他否決了,所以開口時,是毫不相干的:「什麼山頂洞人,不出房間門不代表我不洗澡,我天天洗澡。」

  ……這「你看不起誰」的驕傲語氣是怎麼回事?天天洗澡怎麼了,外面三十多度每天像火爐,叫花子都知道收工以後跳進河裡泡一泡,老師您天天洗澡是有比他們貴族範兒很多麼?

  初禮抹了把臉,轉頭想要找張椅子坐下,但是找半天沒找到,低頭看了看地板還挺乾淨的正想乾脆原地坐下,又聽見男人冷不丁道:「找不到椅子是因為臥室不是會客的地方,主人那麼明顯的用意你get不到嗎?」

  初禮:「……」

  晝川:「出去。」

  初禮「啪」地就盤腿坐地上了。

  晝川:「……」

  低頭看著那仰著臉與自己相互瞪視的小姑娘,男人沉默了下:「你臉怎麼這麼大?」

  聽到這話,初禮有點受傷,深呼吸一口氣,目光閃爍:「對對對,我知道我在你家白白蹭住,還整天麻煩你、想催你稿子是臉很大!但是既然同一屋簷下的,咱們不說是朋友那也比點頭之交稍微熟悉一點點吧?所以你這樣把自己黑天白日大大關在屋子裡,我關心你——是的,我關心某一天敲你的房門發現沒有聲音,等我上班再下班回來的時候發現你把自己吊在天花板上屍體硬了屍斑都悶出來了畢竟天氣那麼熱……這些天我問你怎麼了你也不告訴我,Q信息不回,手機短信不回,微信不通過我的但是好友驗證,你可能覺得我怎麼這麼多管閒事啊——微博追蹤顯示你已經快十天沒上過微博了,你的粉絲都快報警了你知道不?晝川老師,你嫌我多管閒事我也要問,你在S省遭遇了什麼,他們是不是把你吊起來用皮鞭抽打你逼你寫正兒八經的文學作品了還是怎麼的,一個好好的人怎麼就被折磨成這樣了,字也不碼,狗也不溜,稿也不交……」

  初禮絮絮叨叨。

  雖然囉嗦了一大堆,晝川覺得重點都在最後那十二個字。

  ——特別是最後那四個字。

  男人坐在床邊,盯著那雙眼巴巴瞅著自己、黑暗之中依然忽閃忽閃亮的很眼神兒比二狗子還可憐的黑眼,良久,停頓了下這才緩緩道:「你哪來那麼多感慨,我就問了一句你臉為什麼這麼大,外形輪廓上的那種。」

  男人雙手拇指和食指呈「L」狀,筆劃了下自己的臉:「大。」

  初禮臉上的擔憂凝固了下——

  她緩緩抬起雙手,拈起耳朵兩側的頭髮,拉起來蓋住自己的臉。

  「……這樣呢?」

  「你耍什麼弱智?」

  「……」

  初禮沉默著放下手的同時,晝川換了個坐姿,用難得耐心的語氣:「你能不能出去?我沒事,就休息兩天不行嗎,公務員還有年假,寫文佬休息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像刨了秦始皇祖墳似的驚天動地?」

  初禮指了指晝川房間被緊緊拉上的遮光窗簾,又指了指電腦旁邊循環播放《lost river》的音箱,還有電腦裡和此時此刻此地環境絲毫不匹配正播放著的後宮日漫……

  令人毛骨悚然。

  「沒人像你這麼休息的。」初禮從地上爬起來,「我決定了,今晚上不在家吃了,咱們出去吃吧我請客,我知道附近有個中學,旁邊餐廳的蓋澆飯超好吃——」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伸手要去拉男人的手腕,黑暗之中,沒能看見男人目光閃爍了下,整個人向後縮了縮躲過她的拉扯:「出去吃?你這樣違反了【房客守則三十條】第七條,禁止以外帶食物以次充好;還有你剛才違反了第八條,禁止以同一屋簷下為便利對房東做出超越「房東與房客」關係的不良催稿行為……」

  「你住口!」

  初禮伸出手捂住他鬍子拉碴的嘴——

  晝川:「……」

  那夾雜著陽光、汗液和洗調劑的味道,又來了。

  摁在他鼻子和嘴唇上的小爪子,軟得像糯米糍,冰涼的,嗯,剛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糯米糍。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初禮拿開手。

  晝川:「第四條,尊敬房東;第五條,愛戴房東……」

  初禮:「我在外面等你。」

  扔下這麼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小姑娘彎下腰拍拍蹲在旁邊的大狗腦袋,轉身一人一狗走出男人黑漆漆的房間——客廳外面,夕陽西下,橙色的光像橘子汁兒從窗戶滲透進了房子裡,光於她的背影輪廓籠罩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暈。

  這一幕定格在了縮在床上的男人眼中。

  三十秒後,他做出了一個三十秒前他以為自己絕對不會做並且誰也不可能強迫他去做的動作:他輕輕地將自己的雙腳從床上落下放在了床上的地毯上,感覺到自己的小腿正在發力——

  他愣了愣。

  這是一個大腦發出的指令,指令明確:我要站起來,跟著她,走出房間。

  而此時。

  距離晝川原本打算的「閉關修仙」結束的出關時間,還剩下整整十七天四個小時三十六分十八秒。

  ……

  男人拿過手機,這麼多天裡頭一次打開了他的微博,無視了長達十天積累下來的幾萬條尋人啟事@,以及各種憤怒的、擔憂的、急切的、不安的評論,他發了一條微博。

  很短,只有幾個字。

  ……

  與此同時,站在門外的初禮感覺到手機響起了微博特別關注更新提示,她停頓了下好奇地拿出來看了眼,這才發現@晝川在約十秒前發出的一條新微博。

  很短,只有幾個字。

  【晝川:我被光所誘惑。】

  初禮:「……」

  初禮:「????」

  抬起頭,黑人問號臉地看著不遠處那半開著、黑壓壓不透一絲絲光的黑洞房間,初禮提高了聲音問:「裡面那位山頂洞穴派詩人,什麼光啊?你房間裡有光?別不是捂太久出現幻覺了吧……」

  房間裡沉默了大約十秒,十秒後,男人惱火的聲音響起——

  「你住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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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09:59: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初禮帶晝川去的地方是他家小區附近一所中學後門的巷子裡——正是下午七點左右的晚餐時間,整條街上熱鬧極了,賣菜的小販挑著擔子吆喝;賣烤串的前面背著書包的學生三五成群;賣水果的;賣傳統糕點的,整條街被擠得滿滿當當……

  街邊大多數的小餐館和奶茶店裡也坐滿了學生——都是那些高二高三下了課,等著吃完飯要回去上晚自習的,這會兒他們擠在一家小小的飯店裡,點上一份五塊錢到十幾塊不等的飯,大多數人面前放著一杯奶茶,一邊聊天一邊等吃的。

  耳邊是夏季蟬鳴,剛剛經過白日猛烈烘烤的大地將最後的餘熱透過人字拖傳遞到腳掌心——不遠處的人們七嘴八舌地嘈雜,有的在聊八卦,有的在說最近考試的題目,有的在抱怨課業繁重,有的則在討論時下正流行的明星或者電視劇……

  ——非常具有生活氣息的傍晚街道。

  一輛賣芒果的推車經過路邊水坑,飛濺起來的髒水幾乎要濺到行人,一行女學生尖叫著鬧著躲開,推車的水果販子連忙道歉……餘光將這動態的一幕收入眼中,晝川大大眉毛抖了抖,站在街口的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往回走——然而早就知道他會來這一套的初禮就像是守門神似的站在他身後,在男人轉身的第一時間伸出雙手揪住他:「你不吃飯了?!」

  晝川:「我回去叫外賣,這裡又熱又髒又亂。」

  「這也叫又髒又亂,你到底是從哪個仙宮下凡而來的小仙女——老師,你給我站住!」初禮使上了吃奶的勁兒將執意要走的男人拽回來。

  「于姚沒告訴你我最討厭人多的地方?」

  「我競爭上崗的崗位是『編輯』又不是『保姆』!」

  「……那你現在知道了。」

  「你哪也別想去,今晚就在這吃——天天悶在家裡你得沾點兒人氣!」

  「我不。」

  「……」

  ……

  十分鐘後。

  坐在街尾某家蓋澆飯店門門口的學生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姐姐和一個比她高了大半個頭、鬍子拉碴的大叔扭打著走進店裡——小姐姐一隻手中拎著兩杯奶茶,另外一隻手拽著大叔的胳膊肘,一邊跟老闆嚷嚷著「孜然牛肉茄子兩份」,一邊穿過塞得很滿的店中人群將大叔摁到角落靠近空調的地方坐下……大叔掙扎了下,小聲抱怨了下什麼,最終將屁股落在了四腳板凳三分之一的地方,委委屈屈地安靜下來。

  小姐姐將奶茶往兩人中間一放,在大叔對面坐下,兩人面無表情對視幾秒,小姐姐道:「歡迎下凡。」

  學生們:「……」

  初禮將一杯奶茶拿出來,小塑料片在杯子邊緣劃了個小口子,然後將上半層是芝士奶泡下半層是冰茶的杯子塞到男人手裡……男人接過來,看了眼杯子上被劃出來的小口,猶豫了下,從口袋裡掏出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手帕,仔仔細細在杯蓋上擦了擦,然後喝了口。

  學生們:「……」

  初禮的白眼翻到了後腦勺。

  初禮:「好喝不?」

  晝川放下杯子:「還行。」

  初禮瞥了他一眼,自己也打開自己那份奶蓋,喝了一大口驅趕一路走來的熱氣,抬起手擦了把額頭間的薄汗淡淡道:「這種小店的椅子不比你家裡的椅子啊,你這麼騷兮兮地坐三分之一,一會兒就得翻地上去。」

  男人聞言,什麼也沒說,只是勉為其難都把自己的屁股完後挪了挪,並看了看四周——其實雖然外表看著破舊,整個小店裡面還是乾淨的,雪白的瓦片,擦得乾乾淨淨吱悠轉的電風扇,空調吹出的風也沒有奇怪的味道……

  廚房是透明的,炒菜的店主大叔將很多茄子入鍋,和蒜炒香,然後當火正大,再加油,茄子一下子扁下去的時候再加牛肉條,調味料,孜然……油要多,茄子才能做成泥狀;手要快,牛肉才不會炒得太過——

  最後手一翻起鍋,店主的媳婦兒將兩個砂鍋從煤火上拿起來掀開蓋,大勺將香噴噴的孜然牛肉掂著分到兩份砂鍋裡。

  十五秒後,那兩份砂鍋孜然牛肉被放到了他們的面前……晝川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小姑娘歡呼一聲,放下奶茶杯子,雙眼盯著面前那份香噴噴的飯,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手法嫺熟地摩擦了下上面的小刺後——

  將筷子遞到了男人的眼底下。

  晝川愣了愣,抬起手接過筷子,沒有動,又盯著初禮再次從筷筒裡抽出一雙筷子,依然是利索地掰開,摩擦,然後將筷子戳進面前的砂鍋飯裡,讓米飯的香味撲鼻沖天……

  她眼中只有面前的蓋澆飯,一份十二塊錢,卻好像能讓她雙眼都在發光——

  在感慨著「這哪來的小姑娘怎麼這麼接地氣啊」的時候,男人捏著手裡的筷子,看著對面的人埋頭苦吃……

  看著看著,上一秒還在嫌棄著「這什麼鬼地方這麼吵這麼熱這麼亂」的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也餓了。

  晝川:「……」

  一代文壇大神の隕落。

  貴公子走向墮落の初始。

  優雅而油煙不沾的靈氣生活正在遠去。

  晚餐不能下一百塊餐食標準無聲被打破。

  晝川立起筷子,埋頭吃飯。

  初禮也忙著埋頭扒飯,等空空的胃終於被填充進了一些食物,她的速度才放慢了下來,習慣性地豎起耳朵聽聽周圍學生們的八卦,聽著聽著,卻猛地聽見了熟悉的名詞突然鑽入耳朵裡——

  「啊啊啊你們看見了嗎,晝川大大剛才發微博了!他還活著!沒被警察抓起來啊!」

  被警察抓起來?初禮黑人問號臉。

  「真的嗎真的嗎,我看看我看看——握草還真的發了,『我被光所誘惑』什麼意思……大大這麼多天沒出現突然冒出一句這個,別不是瘋了吧。」

  「我怎麼覺得像是戀愛了。」

  「你說我老公和誰戀愛?!誰?!」

  「留言評論問問——什麼意思,大大你是不是戀愛了,說好的等我長大就娶我呢——發送,評論成功。」

  「……順便再問問他啥時候更新,我室友臨死前想看他更新……不過大大剛出現,這就催更不好吧?怎麼做戲也得先關心一波再催更啊?」

  「怕什麼催更,評論都三四萬了一半在歡呼『大大你還活著』一半在蛋疼『大大你啥時候更新』,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啊……」

  「萬一大大被我們逼瘋了怎麼辦?」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初禮回過頭,發現是幾個身穿校服的小姑娘正一群小鳥似的擠在一起,腦袋湊到中間那個小姑娘的手機上,指指點點,討論上不斷……

  初禮微微挑起眉,心想大大的粉絲千千萬是真的,走哪都能遇見啊吃個蓋澆飯都能撞到一群,簡直不得了——一邊想著一邊還想抬起頭看看男人發現自己被一群女高中生愛著是什麼反應……

  卻意外地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正保持原有姿態和速度安靜吃飯,偶爾喝一口奶蓋……

  他穩坐如山。

  彷彿並沒有聽見,關於他本人的討論正在發生。

  而此時此刻,哪怕鬍子拉碴、身著襯衫大褲衩人字拖,坐在人群當中他依然顯得異常鶴立雞群。

  ——背後幾個高中生小姑娘話題已經從「晝川大大是不是瘋了」轉變開始討論「你們快看後面那個大叔刮了鬍子好像挺帥」「臥槽搞不好不是大叔是哥哥」等言論為證。

  初禮笑得眯起眼。

  男人依然頭也不抬,只是終於在初禮開始笑時有了反應,淡淡道:「沖著在吃飯的男人笑得像變態,你愛好有點特殊的啊。」

  習慣了他的奚落,初禮笑容不改,一隻手撐著下巴:「是不是挺好的?坐在高中生中間,吃個飯,感受一下青春的氣息……」

  「飯不錯,高中生就算了。」晝川放下筷子,擦擦嘴,「吵耳朵。」

  初禮想了想,將下巴從手上拿起:「真的嗎?我覺得挺好的,人就是這樣,小學時候盼著初中,初中盼著高中,高中以為自己身處地獄就盼著大學……結果大學畢業了參加工作了,我卻突然發現這輩子最純粹、最高興的時候好像就是高中時代,那時候多好啊,什麼也不用操心就是沒日沒夜的刷題庫,放學之後和朋友一起擠路邊小攤吃飯,晚上晚自習拍蚊子啥的——」

  初禮說著自己又笑了起來:「那時候,天天聽著語文老師加班主任念叨『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這樣的話,然而考試考砸了,她又陪著我們一起哭。」

  晝川沒說話。

  初禮喝了口奶蓋,用杯子邊緣瞥坐在對面的男人:「你這人是不是沒童年還是鐵石心腸啊,一點都不懷念學生時代的嗎?當寫文佬當得和屍體似的怎麼能打動別人……」

  晝川掏出零錢放在桌子上:「你喝的是奶茶不是酒,別找藉口胡言亂語欠抽。」

  初禮:「……」

  放下飯錢,男人站起來走出店外——

  在剛才那一夥小姑娘「他好高」「鼻子好挺」「瑪德有鬍子也很帥啊盆友一旦接受這個設定」的感慨中,初禮嚷了聲「老闆結帳」,連忙跟著追出去……

  ……

  再走出店門時,夜幕已然降臨。

  白日的燥熱終於散去,吃飽喝足,男人放慢了腳步聲走在街道的正中間……不曾回頭,他沉默著——初禮覺得他應該在想事兒,重要的事兒。

  她背著手,連蹦帶跳地加快步伐跟在男人身後。

  「江與誠老師說,這些天老師你意志消沉,一切事件的導火索好像是說你高中同學要聚會?說你在C市那段時間正巧趕上了當年教過你和他的語文老師要退休,所以學校準備集各屆優秀畢業生一塊兒舉辦個謝師宴什麼的……」

  「他嘴巴欠縫。」

  「江與誠老師什麼也沒跟我說啊,」初禮連忙擺手給偶像洗白,「我問他你怎麼了,他就說你為這個鬧不愉快了。」

  初禮語落,此時卻發現走在她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了下來。

  男人背對著她,她看不見他臉上的情緒,只能從聲音中聽出他似乎有些猶豫——

  「你剛才問我,是不是沒童年,還是鐵石心腸,一點都不懷念學生時代……」

  「?」

  「我不懷念。」

  「咦,怎麼可能,晝川老師你這樣的人,長得好看,學習好,名牌大學畢業,高中的學習生涯肯定很完美啊……特別是你寫東西那麼厲害,八百字作文不在話下,你的語文老師估計都是你的第一批粉絲吧?」

  「並沒有,」男人重新邁開步伐,任由身後的人加快腳步繞到自己面前來好奇地盯著自己,他對視上她的眼,淡淡道,「高中那時候作文滿分六十分,在高三月考之前,我的作文從來沒有上過四十分。」

  初禮一愣。

  男人抬起手,在面前那個晃來晃去的腦袋上拍了拍——看著那晃來晃去的腦袋因為他的一拍停止晃動,男人停頓了下,而後有並不那麼明顯的笑意在眼中擴散開來……

  或許是喧鬧之後一下清淨下來的耳根讓人有種撥開迷霧的奇妙感。

  或許是此情此景。

  又或許壓根就是眼前出現的人,突然之間想讓他張開閉上了很多天的尊口,說一些什麼……

  就像是死死閉著嘴的蚌,遇見了讓它不得不開口的沸水。

  總之——

  「給你講個我朋友的故事。」

  「?」

  「我朋友等於我那種。」

  「……」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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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09:59: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那是發生在晝川高三那年第一次月考時候的事……嗯,掐指一算,大約是十年前。

  十年啊,三千六百多天以前。

  初禮非常驚訝有人能夠把一件這麼久遠以前的事情記得那麼清楚——包括那一天的天氣怎麼樣,發生了什麼事,出現過什麼人,那些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以及當時他們臉上的表情……當男人將故事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冷漠又冷靜地娓娓道來時,初禮發現自己彷彿也輕易地被代入了那個故事中。

  一個真的算不上是太美好的故事。

  *

  十年前。

  那時候十七歲不到的晝川在高中的時候就因為父親是個大作家而小有名氣,同學們在討論起晝川這個人的時候,總會說:【那個一班的晝川,他爸是個作家啊,超厲害的。】

  但是僅此而已。

  因為緊跟著的下一句必然會是——

  【咦,那他怎麼一點都沒遺傳到他老爸的基因啊?作文總是那麼差。】

  就是這樣。

  這個名叫晝川、老爸是個大名鼎鼎的作家的少年,偏偏在一腳踏入高中之後為期二年的時間裡,在滿分六十分的作文項目上拿到超越四十分的次數屈指可數——不是因為他寫不好作文,而是在別的同學都按照老師教的「經典三段式」寫議論文的時候,作為第一學霸的晝川同學就盯著那一句「除詩歌外題材不限」,瘋狂寫出了一個又一個八百字寓言故事……

  因為這事,他的語文老師曾經找過他聊不止一次,然而每次的對話幾乎都是千篇一律且徒勞無功的,例如——

  語文老師:「晝川,昨天課代表又跟我告狀,我讓你們背的那些名人事蹟還有今年的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事蹟你都不肯背,你怎麼回事啊?這些你們寫作文的時候明明都可以用的……」

  晝川:「……明知道自己肯定不會用,我浪費時間背來做什麼?」

  語文老師:「什麼叫浪費時間——就拿上次考試來說!上次考試作文立意是『內心強大者,方得圓滿』,你放著好好的愛迪生、楊利偉還有司馬遷這些都可以用的素材不寫,為什麼又自己在那遍故事?!」

  晝川:「開頭排比,中間舉例愛迪生,舉例楊利偉,舉例司馬遷,舉例完畢結尾繼續排比點題——你說的是這種愛迪生、楊利偉和司馬遷嗎?」

  語文老師:「……」

  語文老師:「我知道你想創新,但名人事蹟再怎麼老套,那也比你自己編故事好!像每年感動中國十大人物,那都是活生生的萬裡挑一的經典正面人物形象,難道不比你編造的故事更生動活潑——」

  晝川:「如果註定只能把這些名人事蹟隨機排列組合搬出來套用,那試卷上寫的【除詩歌之外題材不限】寫來哄鬼的啊?不如寫【只接受議論文,請寫議論文】。」

  語文老師:「……」

  語文老師:「你怎麼和老師說話的!你好好說話!那試卷上印了什麼是我能決定的嗎?是我能決定的我還真要把你說的這句話印上去!」

  那氣氛,別說是印試卷上了,他看上去甚至想把這行字印眼前少年的腦門兒上。

  晝川:「我的小故事裡有開頭有結尾,人物形象豐滿,從頭到尾半句廢話和作文書上的摘抄都沒有……哪裡不比你那堆八股文強?」

  「什麼八股文!晝川!你別胡說八道了!只要按照套路來,最低也可以拿個四十三四分,難道不比你現在強?!」話題進行到這裡時,語文老師總會提高嗓門,「明明語言知識部分九十分滿分能拿八十多分,作文隨便寫寫你也輕輕鬆鬆能考個一百三四,這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非要和改卷老師對著幹,難道高考時候還寄希望於碰見一個能欣賞你這些小故事的改卷老師?雞湯看多了吧!我還會害你不成——還不都是為了你好?高考多一分踩上萬人,你還記得我說過的江與誠學長嗎,人家比你多踩二十萬人?!你現在學著寫議論文還來得及!」

  「……」

  「……」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無數次的談話,都是以少年這樣固執的回答作為結尾。

  然而只有晝川的語文老師知道,少年這樣的回答依然是敷衍而已……因為在下一次的考試裡,他總還是會用那四五十分鐘的時間,編一篇看似符合考題立意的八百字小故事出來——

  穩如泰山地繼續拿著他那三十來分、少得可憐的作文分數。

  對老師給的名人材料也繼續不屑一顧。

  對格式化、能拿到的分數也相對穩定的議論文形式也當然是繼續敬敏不謝。

  ——並且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裡有問題。

  語文老師的髮際線都被他氣高了幾毫米,更年期來臨之前就很有希望趕上加入「戴眼鏡的地中海教師」這光榮的典型形象行列之中……

  而就在晝川以為自己的整個高中生涯作文成績「應該也就這樣了」的時候,事情的轉折突然出現了:高三第一次月考,模擬高考封訂試卷,文理科班級交換試卷改分,在這種情況下,晝川的小故事作文居然在隔壁文科班語文老師手上拿到了五十八分這個接近滿分的超級高分!

  一時間,全班轟動!

  就連晝川自己都有些懵逼。

  月考一過,晝川的卷子被隔壁文科班的語文老師特意要過去,在自己帶的四個文科班一一認真朗讀,再花時間複印,全班同學人手一張,要求大家摘抄下來,好好學習。

  完完全全明星般的待遇。

  最後那張作文試卷兜兜轉轉二三天,終於回到晝川手上——終於到了他們自己班語文課要講解這次月考作文的環節……那個時候還是少年的晝川看著自己五十八分的試卷,說不期待甚至是盼望著發生些什麼,那肯定是假的。

  ……然而最後的結果就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的語文老師要來了班上那些個五十三分、五十二分的優秀作文一一念過,卻唯獨對他這一篇全年級第一隻字不提……

  少年晝川很難說清楚當時自己的想法,可能是困惑,也可能是遲疑,內心浮現了小小的「為什麼」三個字——這個時候才發現,哪怕表面上再對樂於教導議論文的老師不屑一顧,原來內心也是希望被認可的。

  然而。

  第一節作文講解課被當透明;在連堂的第二節語文課,大家收好了試卷又開始新的一輪做題時,晝川看著他的語文老師一步步走到他的桌子前,拿起了他的作文試卷,仔細地閱讀了一遍,然後放下了——

  他笑了起來。

  晝川大概一輩子都記得,當時他坐在第一排,靠窗邊,那個老師就站在窗戶地下沖他露出個輕飄飄的笑容,笑著說:「噯,我覺得也不怎麼樣啊,我看你這寫得也沒那麼好,怎麼給打的五十八分啊?」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足夠整個安靜埋頭做題的教室每一個角落都聽的清清楚楚——有同學停下筆,有些驚訝地抬頭望了過來……

  而對於少年晝川來說——

  那一刻。

  憤怒。

  失望。

  無言以及彷彿被羞辱的尷尬,全部湧了上來。

  「你可以拿去扣掉十分,甚至二十分,我一點也不在意。」少年倔強地——也是頭一次,用近乎於有些粗魯的動作將自己的作文試卷從他的語文老師手裡抽了回來,團成一團塞進書桌抽屜裡,他咬著牙又強調人一遍,「反正打多少分,都一樣,對我的總分成績排名有什麼影響啊?」

  那一次月考超級學霸晝川以甩了第二名二十五分的總分佔據全年級第一……那也是他和他的語文老師最後一次在有關作文的事情上做出討論。

  *

  初禮舉手:「回憶殺暫停下,老師我有個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很難想像晝顧宣先生作為一名文人會對這種情況不聞不問……恰恰因為是文學創作者,對於一篇文章的好壞基礎判斷都是有的,那個時候怎麼沒有替你去學校把語文老師好好教育一頓?」

  初禮語落,立刻看見晝川露出了個人嘲諷的表情:「真是一個好提問——你以為晝家父子關係『融洽』得整個文壇皆知到底是為了什麼啊?……別裝了我不信你沒從老苗或者于姚他們那裡聽說過一些什麼,如果我家老頭是那個時候會站在我這邊的人……」

  男人停頓了下,此時二人散步到附近公園,有老頭老太太在廣場上跳廣場舞……和諧歡快的氣氛與男人臉上的冷漠形成了黑與白那般鮮明的對比。

  晝川在花壇邊上坐下來,風吹過帶來陣陣熟悉的夜來花香,他的聲音幾乎被吹散在了有一絲絲涼意的晚風中——

  「有時候我在想,可能中規中矩、畢業幾年都被我那語文老師掛在嘴邊炫耀作文從未下過五十五分的天才學生、永遠在迎合著大多數人口味的天才作家江與誠,更合適做我家老頭的兒子。」

  初禮茫然地抬起頭看著晝川。

  晝川;「我朋友的故事還沒說完,更慘的在後面。」

  初禮:「???」

  臥槽還沒完?!

  臥槽還有更慘的?!

  不好吧?……

  *

  正如晝川說的那樣,整個故事還沒結束。

  如果在以後壽終正寢之前,看著人生的回憶走馬燈愣是要給這些零碎的片段排一個什麼「最悲慘日」前三名的話,那無非白天在學校被語文老師奚落「我看你這寫得也沒那麼好」的那一日絕對有實力競爭一波——

  因為事情並沒有因為白天觸的這種黴頭結束。

  晚上晝川回到家,這才知道語文老師已經就晝川作文永遠都在非主流的事情跟晝川的家長溝通了一番:理由是擔心這一次的作文高分,會讓晝川產生一種「這樣寫果然可以」的錯覺,然後一錯再錯下去。

  於是,少年下了晚自習回家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被叫進了父親的書房,被質問為什麼作文不能按照老師要求的、對考試最有利的方式去寫。

  晝顧宣這個當老子的嗓門很大,晝川猜想這大概是為什麼裝修時書房被要求隔音效果很好的原因——不是為了防止裡面的人被打擾,而是防止外面的人偷聽到……

  「你們老師整天把隔壁老江家的兒子掛在嘴邊,你不要以為他就比你厲害很多——論寫東西的本事,我晝顧宣的兒子能比他差多少?!但人家就是規規矩矩的寫議論文,靠著文筆撐到高分,人家可以,為什麼就你非要劍走偏鋒?!」

  「你們語文老師讓你們背作文材料,全班都背就你不背——你過來你過來我看看你脊椎上是長了刺骨還是長了逆鱗!」

  「你們語文老師很難做你知道嗎,有學生問他:老師晝川作文那麼差都可以不背材料為什麼我們要背?」

  「我都替你尷尬!文人傲骨,你還不是文人!哪來的傲骨?!」

  當時晝川沒說話,類似的問題他已經回答了幾百遍,類似的提問他也聽得耳朵生繭子——

  這時候他做了一個如果有哆啦A夢的時光機,擁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他絕對不會再做的一個動作:他四處飄忽的目光最後停留在了他老爸書房書桌上的一疊寫手稿件上——那些稿子顏色有些甚至已經泛黃了,從最上面一張整整齊齊的字體,到中間有些淩亂的,再恢復整齊的……

  厚厚一遝。

  如果按照每張紙三百到四百字來算,那這麼一遝紙,保守估計應該有十來二十萬字……這是晝川的手寫稿,第一部 小說的手寫稿——從高一開始,在當時電子設備並不那麼發達、有些雜誌投稿都接手寫稿的年代,少年利用課間、體育課以及語文課等閒暇時間,抓著筆一個個字寫出來的第一部小說的手寫稿。


  大約是三天前,他將它們交到了他的父親手中請求過目。

  而此時,大概也是注意到了少年的目光,晝顧宣停止訓話,將那些稿子拿起來,隨手往站在書桌另一面的少年跟前一扔:「這些稿子我看了一半就沒看了,構架散亂,天馬行空,最重要的是男主除了尋找自己的劍鞘和父親的下落位為目標之外,沒有絲毫偉大理想,缺乏現實教育意義——」

  少年看著曾經碼得整整齊齊的稿紙飛散,有些飄落在了地上。

  「你有這時間寫這種沒意義的東西,不如去琢磨下怎麼寫應試教育這種有格式的、可以訓練的高分作文——很難想像過去幾年你居然花時間在這種東西上……文學創作的意義是什麼?目的是什麼?讀者在閱讀的時候可以獲得一些什麼?學到一些什麼?你的東西或許可以賣,但是,永遠也只是被定位為『商品』的存在而已——」

  少年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稿紙。

  「這類只供娛樂消遣的小說永遠不能稱之為『文學』。」晝顧宣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堅定與嫌惡,「你想寫東西就好好寫,高考之後我甚至可以教你如何正確創作,但你現在不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種沒有意義的東西上。」

  少年:「……」

  沒有人能夠承受這種一天兩次滿心期待之下被連續辜負的失落。

  那次談話以晝川抓起自己那一堆十幾萬字的小說手寫稿,當場燒了一半撕了另外一半為結局徹底不歡而散……結果就是晝家父子在對於「寫作」方面理念上出現了極大的分支——

  之後。

  晝川再也沒有拿過自己寫的東西給他老爸看。

  晝川再也沒有好好在語文課上聽過那個語文老師的講課。

  而緊隨著高三而來的,是無數次頻繁的月考,在語文組其他老師認可的情況下,晝川的那些小故事形式作文也再沒有一次跌下過五十三分……

  聽說每一次月考的作文批改都是一場小型風暴,風暴中心就是名叫「晝川」的「問題少年」——整個高三語文組的同事關係一時間因為他都變得有點兒緊張……

  特別是隔壁文科班的語文老師,見了他就像見了親兒子似的,等他們畢業的時候,文科班的小姑娘人手一份「晝川作文合集」,最初的粉絲團初具規模——作為從未簽售過也未在讀者面前裡面的作者,江湖人傳「晝川大大書寫得好人也帥」估計就是她們這些老骨幹傳播出去的。

  之後便是高考。

  在晝川出了考場就知道自己在語知部分選錯了一道選擇題的情況下,最後高考分數放分他拿到了一百四十七分——這意味著他在整個中學生涯最後的戰役之中,拿到了作文滿分的漂亮成績!

  可能是他運氣好吧,當初他的語文老師口中「並不會出現的雞湯」真的出現了……在高考結束回校領分數條時,他親自從語文老師手裡接過自己的分數條,他面對語文老師悻悻的笑容,調侃似的問他「高考是不是還是妥協寫了議論文才拿了滿分」的問題時,他付之一笑,拿了分數條轉身走人。

  故事到這裡才是真正的結束了。

  沒有所謂少年逆襲,也沒有所謂老師被打臉與少年道歉——

  眾觀全域,似乎整個故事裡,數不出一個真正的贏家。

  *

  當男人用平靜的聲音提示「說完了」的獅虎,初禮還沉浸在震驚之中難以自拔——滿腦子信息量大的快把腦子的褶皺都沖平了……她瞠目結舌地看著晝川,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他。

  但是安慰的話到了嘴邊,看著對方那張超級平靜的臉,又說不出來……最後只好尷尬地笑了笑:「不是吧,你年輕時候對自己夠狠的啊,十幾萬字的手寫稿說燒就燒——」

  晝川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初禮一眼。

  初禮一愣,這時候突然想起來什麼,臉上的尷尬突然變了,她挑起眉抬手一拍晝川的背:「咦,差點被你給騙了!少年天才作家晝川十七歲以《東方旖聞錄》一書出道成名啊——根據你說的故事時間線,正好是你燒了你第一部小說手寫稿前後腳,燒都燒了你拿的毛線成名的啊????」


  「……」

  男人換了個坐姿。

  長腿一搭,翹起二郎腿。

  他微微挑起下顎,露出個慵懶的表情:「那些媒體吹什麼,天才少年作家首次寫作文筆嫺熟,用詞準確彷彿有多年的寫作經驗巴拉巴拉……你怎麼不想想是為什麼?」

  初禮眨眨眼,手還放在男人的背上。

  男人目光沉了沉,語氣卻雲淡風輕:「因為《東方旖聞錄》根本不是我寫的第一篇小說啊。」

  初禮放在男人背上的手僵了僵——

  此時她看見男人轉過頭,黑夜之中,他勾起唇角,對著她露出整齊森白的牙:「你猜為什麼《洛河神書》的責編最後為什麼會是你?」

  初禮:「……為什麼?難道不是因為是我簽下了這本書——」

  晝川:「【更何況小鳥和我老苗一直是老師的粉絲,從老師的處女作《東方旖聞錄》開始就特別崇拜您。】」

  初禮:「????」

  晝川:「【我有時候就在想啊,十七歲那年第一部作品就初露鋒芒,被人們稱作最有潛力的少年作家,十九歲已經有三部作品問世,以如此年輕的年紀加入省作協,家中書香門第後繼有人……老師,你莫不是天才啊!】」


  初禮:「……」

  初禮默默拿開了放在男人背上的手。

  晝川:「我最煩聽到的話都被老苗在十秒之內全部說了個遍。」

  初禮:「………………」

  晝川:「所以,我只能請他去死了。」

  初禮:「………………………………」

  可以。

  時至今日,老苗你也不算是死的不明不白了。

  你只是……呃,反派死於話多。

  真的,借用戲子的話說:妙哉,活該。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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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5 09:59: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初禮正沉浸在對少年晝川所遭遇不幸的唏噓與對老苗馬屁拍在馬蹶子上的幸災樂禍之中來回擺動,這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初禮拿起來看了眼,發現是夏老師在微信私聊她——

  因為技術和速度有限,老師在微信上說話向來是言簡意賅的……這一次發給初禮的微信也不例外,上面只有三個字:搞定他。

  初禮:「……」

  搞定他?

  誰?

  搞誰?

  初禮認為,雖然夏老師在微信裡並沒有說「他」是誰,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所謂的「他」好像只能是晝川——夏老師想要初禮說服晝川,拿《洛河神書》去參與「花枝獎」的評選……

  ——不然還能是哪種搞定?跟他步入神聖的婚姻禮堂嗎?

  初禮收起手機,組織了下語言,想了想問身邊一臉嚴肅、很認真地看著大媽們翩翩起舞的男人:「老師,既然您的少年時代寫作經歷如此忐忑,在撕毀了真正的處女作後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就能再寫出《東方旖聞錄》,那說明您骨子裡還是有一股不服輸的精神在的啊?」

  「隨你怎麼說。」晝川一副屍體的波瀾不驚模樣,「我覺得那種熱血漫裡的東西,只是說說而已。」

  初禮假裝沒聽到他的一潭死水型發言,自顧自繼續道:「為什麼沒有反抗呢?高考作文拿了滿分也是,後來終於憑藉自己的小說成名之後也是,為什麼在證明自己能夠做到之後依然不反抗,你應該拿著成績條、拿著新聞報紙站在那些曾經質疑你的人面前,對他們大聲說:看!我做到了!」

  初禮說著,她感覺到身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次和之前那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節奏不一樣。

  他真的沉默了。

  初禮有些奇怪地轉過頭:「可是無論是當年對待語文老師最終的無視態度也是,撕毀了自己的處女作也是,作協開會也是,花枝獎的評選也是……明明已經做的不錯了,你為什麼卻一直在回避這些?」

  此時,周圍的環境其實是有些嘈雜的。

  初禮的聲音卻聽上去擲地有聲。

  在廣場舞的音樂裡談這種看似還挺有深度的人生話題好像有點滑稽的樣子……然而當下,對話中的兩人卻似乎沒有人覺得哪裡不妥了——

  他們完完全全沉浸在了關於此時此刻在討論的話題之中,初禮看著晝川,心中只有滿滿的困惑;

  而晝川盯著不遠處的某一個角落,小孩認真地吃著冰棍,瞪著大眼看著不遠處的奶奶跳廣場舞:眼中倒映著廣場中間跳舞的身影,他的眼中充滿了好奇以及對新事物的躍躍一試,就彷彿是——

  這和他在學校做的廣播體操完全不同。

  他很想站起來,走到人群中親自試試,到底有什麼不同。

  「……」

  大約是幾秒後,男人那張面無表情發生了動搖。

  「……可能是我已經失去了要和他們一較高下的興趣,」男人站起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也可能是我在骨子裡就是個膽小的人,害怕一旦進入他們的世界,有一天發現他們說的其實是對的,因此反而對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發生動搖……或許是。」

  「但是那個花枝獎……」

  「你知道我跟你說了那麼多這些有的沒的故事是想表達什麼嗎?」

  「……什麼?」

  「沒有所謂『但是』,」晝川淡淡道,「這就是我一直沒有要個人責編的原因,目前看來,我的寫作之路安穩且順利——就像是當年我不需要一個老師來摁著我的頭寫議論文;也不需要我父親來告訴我什麼樣的文字才是有價值有資格印刷成冊……現在,我同樣不需要一個編輯來對我本人指手畫腳過多。」

  晝川:「你知道于姚和索恒其實早些年關係其實很好嗎?于姚現在也不是因為身居主編高位不帶作者了,只是她不想帶了。」

  「啊?」初禮眨眨眼,她早就在老苗和于姚的對話裡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但是……

  于姚和索恒?有故事?

  「這個時代,對於大多數作者來說,編輯意義已經發生了改變——很多情況下編輯已經不被需要了,他們逐漸演變成了校對者,營銷者……」

  晝川說著轉過身看著還坐在那裡的小姑娘:眼神堅定又冷漠。

  就彷彿在說,他真的不需要一個責編。

  就彷彿在說,別管那麼多了,你好好對你手上這本我的書負責就可以,坐好校對,給一個漂亮的封面,然後將之大賣。

  就彷彿在說,那之後,我們就可以分道揚鑣,順利的話我也會禮貌地說一聲:期待下次合作。

  「……」

  初禮愣住了。

  那一瞬間好像,好像周圍嘈雜的人啊事啊全部都被抽空,世界上只剩下了她和眼前的男人——而在這樣完全隔離的環境中,她第一次意外地觸碰到了眼前的這個人非常、非常內心的根本靈魂……

  ——然而在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到時,初禮不得不像是被刺骨的寒冷被迫縮回手一般……

  連帶著整顆心也跟著沉入谷底。

  初禮也是一臉茫然,她低下頭,此時,她只能下意識地回避了男人那雙過於冷靜的茶色瞳眸——在對方難得站在原地耐心的等待中,她只是條件反射都站了起來。

  晝川:「請你吃冰棍?」

  初禮「啊」了聲,有些沒反應過來。

  邁開步子,匆忙地跟上男人的腳步。兩人在大約在二十米開外的小攤販的冰箱跟前停下來,晝川拿了個很簡單的冰棍,但是給初禮拿了個草莓甜筒——撕掉包裝袋,咬了口冰淇淋,當柔軟的、甜滋滋的冰淇淋順著喉嚨滑進胃裡,涼嗖嗖的。

  在這樣炎熱的夏夜……

  初禮想要找個人借床棉被批一批。

  這天晚上,被現場絕望的氣氛感染,初禮回到家後給夏老師的微信回復也非常絕望——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搞不定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他老爸花了二十七年也沒把這蚌殼的縫兒撬開,我何德何能?】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老師非常堅定,從內而外地抗拒著這件事。】

  五分鐘後,夏老師回復。

  【夏老師:英雄難過美人關。】

  十分鐘後,當初禮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翻得掉出來時,又一條補充——

  【夏老師:雖然你不是「美人」,但總得試試。】

  初禮:「……」

  這一夜初禮陷入了難以入眠的糾結。

  說實話,晝川的判斷是沒有錯的——初禮於他,是一個負責遛狗燒飯的房客;是負責《洛河神書》的責編;是他會定期提供一些短篇的雜誌的小編輯……

  然而,僅此而已。

  【這個時代,對於大多數作者來說,編輯意義已經發生了改變。】

  【很多情況下編輯已經不被需要了……】

  初禮:「……」

  他不需要一個真正的、晝川本人的責編。

  他不需要責編。

  他不需要她。

  他居然不需要她!!!!!

  意識到這點,躺在床上的人從床上掀開被子蹦噠起來,滿床打滾捶枕頭跺腳——直到樓下書房傳來男人隱約聽著像是想要上來揍人的聲音:「樓上的,大半夜不睡拆房子啊?」

  「……」

  正抱著鱷魚形狀抱枕嗷嗷撕咬的小姑娘動作一停,瞪著一雙通紅的眼又倒回淩亂的床上,定格了下,整個人又像是氣不過似的把被子一腳踹地上,狠狠地翻了個身,讓床墊發出「嘎吱」一聲不堪負重的聲響。

  打著呵欠、帶著憤恨被睡神召喚時已經是三點。

  第二天差點沒能起床上班,掛著黑眼圈、拖著喪屍一般沉重的步伐洗澡,換衣服,餵狗,餵晝川……臨出門的時候,初禮一邊穿鞋一邊用眼睛偷偷瞟坐在桌邊吃早餐的男人——

  這傢伙終於不再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了;

  今天早上她醒來之後在自己的Q發現了這傢伙發來的卷首企劃所需要的word文檔;

  她開門時,他和二狗子雙雙蹲在閣樓的樓梯口仰望著她,問她今天早上吃什麼——

  本來一切都好。

  但是初禮就是高興不起來……

  「用這種喪女的眼神看著我做什麼?」終於受不了她這飄忽眼神的灼熱溫度,男人放下裝牛奶的杯子問。

  「……」初禮說,「這是愛的眼神。」

  晝川:「當我瞎啊。」

  男人笑了起來,初禮瞪了他一眼,嘀咕著「心是黑的」「傷透了少女心」「王八」之類的話,抓過放在玄關的包憤恨轉身出門。

  ……

  初禮將門摔得很響,她並不知道的是,當她轉身離開後,坐在餐桌邊的男人也暫時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陷入沉默……

  沒有人知道男人在想什麼。

  只有他自己知道——

  昨晚,有那麼一瞬間,也許是被當下氣氛魔怔到;也許是被對方那純粹的眼睛所帶跑;也許是光芒之下的暫時迷惑……他幾乎以為自己真的是遇見了沸水,要被迫地被撬開緊閉許多年的最後防線——

  但是還好。

  還好他及時剎住了車。

  現在很好。

  改變什麼的,還是暫時不了。

  「……」

  思及此,像是下了一個決心將一切回歸原點,鬆了口氣後男人挑起眉,將最後一點土司塞進嘴巴裡——

  啊,那個香蕉人,做編輯本事還嫩,但她的做飯手藝真的不錯。

  ……

  《月光》雜誌十月刊。

  因為初禮在最後交稿死線前將「上吊專用麻繩不死包賠」的某寶鏈接分別抄送三遍,三位富堅義博終於趕在下印之前順利交稿——因此,老苗早早收好了其他三位作者的稿子、時刻準備著取而代之的陰謀詭異沒有得逞……

  事情完美解決。

  十月刊全國發售後,《月光》雜誌投稿箱迎來了小小的投稿高潮,初禮忙得兩腳不沾地,到截止投稿那天,幾乎快被擼脫了一層皮——

  七天時間,共收穫來稿一百三十五篇。

  其中,給晝川寫後續的六十五篇;

  給江與誠寫後續的四十七篇;

  給鬼娃寫後續的二十三篇。

  以《月光》每個月的銷量來說,這數字不算多也不算少吧……雖然忙是忙著,但是靜下來仔細想想,初禮還是覺得這個投稿數字結果和自己想像中略有偏差:似乎少了那麼一點點。

  初禮將這個結果分別報備給三位作者,三位作者的反應也是各不相同——

  *晝川

  【晝川:這麼少?早說在微博轉發下,投稿數估計能多個零。】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結果就你和編輯部知道而已,不對外公佈的,偶像包袱別那麼重。】

  【晝川:這樣啊?】

  【晝川:我沒有偶像包袱,你別亂說。】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信了。】

  【晝川:「房客守則三十條」第五條……】

  【猴子請來的水軍:現在是上班時間,咱們之間是純潔的編輯與作者關係。】

  【晝川:有本事你今晚別回來,橋洞底下跟要飯的擠擠。】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錯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錯了。】

  【晝川:乖,跪安。】

  【猴子請來的水軍:嗻!】

  *江與誠

  【江與誠:好的,知道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_^)】

  *阿鬼

  【在你身後的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謝謝二十三位挽尊人民QAQ我還以為會一個投稿都沒有自己都已經暗搓搓地自己寫好後續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

  【在你身後的鬼:不枉費我天天微博轉發來滴打滾求投稿!果然還是有人理我的!我有粉絲!我是只比江與誠差一半的大大!!】

  【猴子請來的水軍:………………人這麼容易知足真好啊,幸福指數應該很高吧?】

  【在你身後的鬼:你嘲諷誰?!】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啊。】

  【在你身後的鬼:……你跟晝川肯定不是這麼說話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廢話,人家是晝川。】

  【在你身後的鬼:……】

  以上。

  在讀者們其實沒那麼積極的響應中,元月社——至少是在《月光》雜誌的「讀者作者互動月」至此拉開帷幕……官方微博上的各種轉發評論一時間倒是都在討論這一次活動,投過稿的、沒投過稿的紛紛冒泡——

  有的說,如果被選上了,那我和我家大大就只是空格段落分行的親密距離~啊~這麼一想,好害羞啊,最愛我家XX大大啦!

  有的說,樓上那個也是有點可愛,大大發微博的時候你去搶個沙發和第一個贊或者熱門,你也可以離大大很近啊?

  有的說,大大微博回復過我,已經很滿足了——平時書評什麼的也都有在寫,就不參與這次評論了!

  初禮天天看著這些評論,也覺得蠻有趣的,最初的困惑也得到了圓滿的解釋:為什麼投稿會少?

  網絡時代嘛。

  有微博,有Q,有微信,還有各種網絡平臺,甚至是投稿也只是只需要發發郵件——

  讀者和作者的距離無形之間拉近了許多。

  不像從前,讀者和作者之間的互動只有一張「問卷調查表」這麼作者都不一定能夠看見的東西……有些讀者愛了某個作者大半輩子,到作者封筆不寫了那天,也沒機會跟那個作者親口說一句:大大我喜歡你。

  ——因為作者夠神秘,那時候讀者對「作者」的熱情度其實反而更高。

  而網絡平臺帶來各種好處的同時,往往也會讓讀者對於「作者」這種生物的好奇心降低到最低——就像是一個養在手機裡會固定產糧的寵物似的,偶爾刷一刷微博,就能通過作者自己發的微博知道,他在吃飯,還是在打遊戲,又或者是剛剛睡醒,還是在熬夜趕稿……

  偶爾甚至還有針對作者本人的私生活惡意扒皮。

  ——因為作者太靠近,這時候讀者對「作者」的熱情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而夏老師當然是不太瞭解這個的。

  所以在第二周的例會上,各個雜誌編輯部基本都被批鬥了一遍——夏老師認為,各個雜誌都有流量擔當的門面作者,特別是《月光》雜誌,帶著晝川和江與誠兩位「眼下很受年輕人歡迎的當紅作者」,結果作者個人投稿數字還不超過三位數,這就是編輯部宣傳力度不到位造成的。

  對此,初禮他們算是百口莫辯,無言以對——

  該怎麼說啊?

  讀者願意給作者掏錢買書,但是對於「讀者作者互動」這種事,他們早就不新鮮了啊,你當做是一個什麼很有爆點的玩意兒推出來,結果達不到預想,那不是很正常嘛?

  ……當然這種話是不敢直接和夏老師正面說的。

  被罵的灰頭土臉回到編輯部,大家也只能暗搓搓的天天轉發微博宣傳,真正要飯似的為十一月要上的索恒、年年、河馬三位作者祈求投稿。

  這種對讀者苦不能言,對總編大人怒不敢言的日子掰著手指頭一不小心就數過了三十來天。

  ……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十一月刊全國發售的日子。

  此時初秋剛至,天氣轉涼。

  那天,初禮因為受到了上一次給晝川他們整理投稿整理到精神崩潰差點兒加班到錯過地鐵的悲慘教訓,特地早起了一個小時準備去上班迎接新的戰役:於是天沒亮,在床上窩著修仙的一人一狗就被掀被子趕起來,吃早餐。

  「天沒亮吃什麼早餐!」

  「汪!」

  男人抱著被子一臉不滿,在初禮走過去拉開窗簾時,二狗則直接眯起眼將腦袋鑽進男人腋下……男人摸摸狗腦袋:「你進我的房間也不敲門。」

  「我敲多少次了,你聽得到嗎?被子掀開你才醒,敲門有什麼用啊!」初禮伸手拽他被子,「起來,吃了早餐再睡,天天不吃早餐怎麼行,身體遭不住的!你還得多活幾年給我寫稿呢!」

  男人拍開初禮拽被子的爪,微微眯起眼:「你起那麼早做什麼?」

  初禮:「今天是第二期讀者作者互動卷首企劃投稿開放日,我得早點去把稿子理出來!」

  晝川:「咦。」

  初禮:「咦什麼咦!」

  晝川:「我都只有六十五個人給投稿,索恒他們最多就兩三個吧,你那麼早去……」

  話還未羅腦袋就被小姑娘順手操起來的枕頭揍了下,男人憤怒地抬起頭,看見站在床邊的矮子一把扔了枕頭絲毫不畏懼地瞪著他:「瞎說什麼,紳士風度呢?!」

  晝川翻了翻眼睛,抓過枕頭往臉上一蓋,抱著二狗子重新倒回床上。

  十分鐘後,初禮哐哐出門了。

  一個小時後,提前一個小時來到辦公室,深呼吸一口氣打開投稿郵箱,初禮微微眯起眼開始準備整理投稿,然後發現,投稿篇數是:沒有。

  初禮:「……………………」

  可能是學生還沒起床。

  初禮安慰自己,然後轉頭去忙其他事兒準備晚點來看看。

  九點,上班上課時間,投稿篇數是:沒有。

  十點,上班上課時間,投稿篇數是:沒有。

  十一點,上班上課最佳摸魚時間,投稿篇數是:1,投給年年的。

  老苗從隔壁隔間伸了個腦袋出來:「今天的投稿整理出來沒有?都有幾篇啦?」

  初禮:「……我還沒看。」

  老苗:「喔。」

  隔壁隔間的腦袋「嗖」地縮了回去。

  就這樣。

  這一天,初禮得以準時的上下班,因為到她下班為止,三位作者的分別投稿情況是年年2,河馬1,索恒0……

  在無數次檢查了郵箱,甚至自己用自己的郵箱發了幾封郵件確認它沒有壞掉之後,初禮只能得出一個令人絕望結論:晝川和L君應該是師出同門、一脈相承的烏鴉嘴。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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