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浼] 曾是年少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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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工作人員看向今陽的眼神兒分明是在問她妳從哪裡撿回來這麼個破爛玩意，幸好今陽對這種眼神向來免疫：嚴格意義上來說，她第一次見到艾佳，就是在垃圾桶旁邊。

　　垃圾桶旁邊能撿到這麼個四肢健全，長得也不錯的有志青年很不錯了，蠢一點又怎麼了？

　　……但是這不代表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炫耀了。

　　所以今陽含蓄地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想說這些悲傷的過往，證件檢查過之後抬腳就要往休息室裡走──此時她的競爭對手都圍著管理賽事主持的小哥哥和小姐姐說得不亦樂乎，就好像大學新生入學那些人總像小雞仔似的喜歡圍著輔導員咯咯噠地叫，今陽覺得這樣真的弱智加幼稚，完全沒想到一把年紀了又一朝回到解放前，需要圍著什麼人上躥下跳，就差嚷嚷「看到我，看到我」……

　　但是人家都跳了，自己不跳好像又有點虧。

　　今陽不是完全不食人間煙火的，到底食不食，只是在於她這個人的在意程度而已──正好IEM的翻譯帶節奏事件後，她發誓從此不讓男朋友在離開自己視線範圍情況下接觸英語，所以她很在意賽事主持的事……

　　正當她絞盡腦汁要怎麼樣才能在一堆毛茸茸的小雞仔裡脫穎而出成為雞仔之王，這時候，雞仔裡有一隻發現了她。然後不甘寂寞地嚷嚷：「今陽！妳來了！我就知道──啊，天啊，佳哥！你也來了！」

　　謝苗的聲音足夠讓整間休息室的人轉過腦袋看他們這是在鬧什麼麼蛾子，但是大家轉過腦袋後，第一時間注意力就放在了站在今陽身後的少年身上──

　　「佳哥？」

　　「噯，那個人，看著有點像──」

　　「啊啊啊啊啊那個艾佳嗎？」

　　「YQCB的中單嗎！天啊！我都沒想到今天居然還能看到職業選手！」

　　……眾人竊竊私語之中，艾佳臉上露出了個「唉喲我是周傑倫被你發現了喔」的表情，一臉無奈地摘下了口罩，教室裡的姑娘們「嗷」地尖叫開來，男生們看上去也在含蓄地激動著。

　　「謝苗，」今陽假裝自己根本沒注意到騷亂的氣氛，演技甚至有點兒刻意，她走向將近大半年沒有見面的室友，「妳怎麼也跑來這了？」

　　……那麼長時間了，以前有點兒什麼摩擦啊都成了過眼雲煙，更何況今陽臨出國之前，大概是SADFISH戰隊解散的事情鬧得太不了了之以及太慘，今陽和謝苗的關係因為這八竿子打不著邊的破事緩和了不少。

　　──直到今陽今年寒假放假前得到舍友通知，說是因為她不在，獎學金全部便宜了謝苗。

　　今陽心中有一種「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的微妙情感，不過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還好。

　　謝苗這會兒看見今陽，她臉上的表情看看上去是挺開心的：「我還以為妳忙著在國外讀書的事，肯定沒時間來參加這次MSI季中冠軍賽的賽事主持呢，沒想到妳還是跑了回來！」

　　今陽抬起手，將頭髮挽至耳後：「嗯，之前IEM的事鬧得挺不愉快，自己的男朋友我得看著……」

　　謝苗發出「嘖嘖」的曖昧聲：「所以作為妳這麼上心的回報，妳面試佳哥就跟著跑來了！你倆還真是神仙眷侶。」

　　周圍的人很配合地發出被餵狗糧的聲音……管理主持人的工作人員也笑著問艾佳「是不是真是來送媳婦兒來面試」──

　　艾佳沉著嗓子「嗯」了聲，在外面面前他偶爾很有逼數，話少又兇殘：「就來看看，你們繼續。」

　　現場氣氛不錯，唯獨今陽笑得有點僵硬。

　　她並不懷疑現場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大概已經開始對她不以為然，認為她就是故意找艾佳來給自己撐場面──

　　【有個打職業的男朋友了不起啊】，【又不能給妳加分】，【真愛炫耀】之類的……

　　今陽有些心情複雜地撇了眼謝苗，她臉上笑得無懈可擊，就好像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完全沒有半點帶節奏的意思──

　　嗯，準確地說，這節奏確實並不是她在帶。

　　因為那些人在搞清楚了她和艾佳的關係之後，遲早也會這麼想……

　　謝苗只是利用最短的時間反應過來這件事，然後成為了「頭號代言人」的形象……而這正好也是這一次面試需要的精神。

　　今陽地下頭看了眼自己的平底靴，心中恨不得拍死打亂她早上起床節奏，導致她徹底放棄自我隨便穿了個非高跟靴的靴子出門的不靠譜男朋友──

　　氣場都沒有了！

　　現場哪個小姑娘不是高跟鞋小裙子？

　　只有她牛仔褲大棉襖！

　　而不靠譜男朋友本人就門板似的站在她身後。

　　今陽後退一步踩了他一腳，艾佳面無表情地把自己的腳從她腳下抽出來，然後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落，伸手捅了捅她的腰。

　　今陽轉身，到工作人員那裡拿等面試的號碼牌時，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艾佳踉蹌了下，伸手扶著身後的桌子穩住自己。

　　周圍人調侃：「唷，這是怎麼了？」

　　艾佳把玩手裡摘下來的口罩，頭也不抬地淡淡道：「生氣了吧，不讓我跟來的。」

　　「那你還跟來？」謝苗眨眨眼笑著說。

　　艾佳這才掀起眼皮子掃了她一眼：「不放心，來看看。」

　　周圍的人又發出一陣黏糊糊的聲音，就好像艾佳在秀什麼不得了的恩愛。

　　……

　　今陽拿了號碼牌之後沒多久，整個面試流程正式開始。

　　叫到號之前，今陽和謝苗又聊了一會兒，這才發現自己走了以後，謝苗繼承的不僅僅是她的獎學金，還有TGA主持的位置──

　　這一次謝苗不用求神告佛地去求，因為筷子也在LSPL打了差不多一個賽季且已經有了一點點人氣，這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

　　TGA常規比賽因為暫時沒有現場直播，賽事主持向來比較隨便挑選也一如既往不那麼嚴格，作為其中一個比賽點，悲魚網吧老闆本來就對筷子他們心懷愧疚，這事兒就簡單定了下來。

　　然後在這段時間，謝苗還去自學了韓語，現在已經到達了可以進行普通聽說讀寫、滿足日常對話的水準……謝苗大概是從一年前就已經看出來中國LOL職業聯賽大概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會和韓國佬們有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糾葛──

　　可以說是非常有預見性了。

　　聊天到這裡的時候，今陽意識到今天到這裡來的，真的不是以前爭取個TGA主持，一個學長學姐電話就能解決的事兒……放眼看去，周圍的人，各個都是打扮得乾乾淨淨，花枝招展的，而他們之中大部分人可能也並非空有其表，哪怕是在其中並不那麼顯眼的謝苗，也擁有自己可以一爭的資本。

　　今陽有些暴躁地拍了拍手中的資料夾──

　　忽然覺得自己做的可能也不那麼夠。

　　別總覺得自己在進步就很了不起，畢竟世界上總有一些比妳更加努力的人。

　　今陽正胡思亂想，這時候裡面的工作人員叫到她的號，她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

　　回頭看了眼謝苗，謝苗跟她笑了下，兩人心知肚明：真正賽事主持的位置只有一個，剩下的都是陪襯，在這個競爭裡，根本沒有同盟。

　　想到這，今陽略微緊繃起下顎，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抬起下巴，重新露出她慣有的傲慢表情。

　　然後轉身，敲響了面試活動室的門。

　　……

　　賽事主辦方的工作人員都坐在屋子裡，大概三四個人，還有一個外國人，估計是拳頭總公司派來的。

　　今陽走進來的時候，他一隻手撐著下巴，正慢不經心地翻看手裡的紙質資料，頭都沒怎麼抬……反而是剛才和他們在外面閒聊的工作人員小哥哥小姐姐也在，兩人抬起頭。衝著今陽笑了下。

　　今陽也禮貌地回笑。

　　然後面試開始了。

　　首先就是一段英文的自我介紹──從年齡到身高，從學校專業和履歷，其中包括早些年的TGA主持經驗，和IEM大賽隨隊翻譯經驗……

　　在整個過程中，今陽注意到坐在最邊上那個原本低頭翻東翻西的外國人，從她開口那一秒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到現在完全放下手中的事物，一臉若有所思地聽她的自我介紹。

　　這是短短五分鐘之內的變化。

　　在提到「IEM賽事」的時候，他大概也是想起了一些聽聞，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屁股動了動，再看向今陽時的眼神又更專注了些。

　　（*以下【】代表非中文對話環境）

　　【我聽說在IEM賽事上，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

　　今陽的自我介紹完畢後，出乎意料那個外國人成為了先開口的──他可能是賽事主持這一塊的高管，因為他開口時，身邊的其他人都全神貫注的樣子，有的甚至拿起了筆開始記錄什麼。

　　今陽不動聲色地深呼吸一口氣。

　　放在腿上的手心微微發熱。

　　她定了定神。

　　【是的，】今陽說，【我當時就在那裡，原本我只是YQCB臨時聘請的隨隊翻譯，事情開始於到達紐約的第二天，我們經歷了一場記者媒體見面會……】

　　今陽用儘量流利的表達方式把IEM賽事上發生的一切都說了一遍──誠實地說明了最開始的記者媒體見面會事故，她主動放棄登臺翻譯，到艾佳被IEM賽事的臨時翻譯坑，她重新開始學習《英雄聯盟》翻譯專有詞彙，返回翻譯舞臺……

　　底下的人聽故事似的聽得全神貫注。

　　【我知道那件事，這我有所聽聞……這恰巧也是今年的MSI賽事主持的篩選為何如此嚴格的原因之一，】外國男人笑了下，這時他看上去已經友善得多，【那現在，我們需要進行一段賽事主持的現場模擬，就讓我們還原IEM賽事當時的主持情況，假設妳是一個雙語主持，在最後的問答翻譯時，其實立刻就發現了自己的翻譯可能出現問題，這時候妳會選擇如何補救？】

　　今陽沉默了下。

　　直到剛才在外面和她搭過話的小姐姐笑了下，溫和地說：「可以開始了，從比賽結束，選手上臺的那一刻開始。」

　　今陽點點頭，然後努力回想那天發生的一切──

　　先將前面那些「恭喜YQCB，恭喜AICO選手」那一套常規套路表演了一遍，因為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她覺得這樣有點兒傻，所以表演略微僵硬。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得夠好。

　　直到那僵硬的表演來到最後一段。

　　「For all that，He……meant nothing to me──」到了這個翻譯錯點，今陽停頓了下，「NO！I say, 『IT』, 『IT』 meant there was nothing there to YQCB，Aries ate all the wild resources……」

　　不算特別機智的補救。

　　但是好歹也說清楚了關於最前面那點關於「IT」和「He」的混用造成的可怕結果。

　　今陽結束了整段對話的類比過程，然後就她看見面試官們紛紛低下頭開始在一張表格上給自己打分……

　　她現在更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很好了，雖然她看見自己說完之後，那個外國人率先點了點頭，露出一個似乎還算滿意的表情，就好像他也同意今陽的版本裡糾正的詞語就是造成整個誤會的重點──

　　如果當時那個翻譯用的是「IT」，他甚至可以事後狡辯一下說這裡的「IT」指代「野區」。

　　強詞奪理一下，也不至於連帶著賽事舉辦方爸爸也跟著一起丟人。

　　整個面試持續了大概二十分鐘左右，今陽記不起來別人的面試是不是也用了那麼久的時間，她安慰著自己「時間越久，希望越大」，渾渾噩噩地走出面試活動室。

　　走出來的時候，她發現艾佳就站在門外側門，靠著牆，低頭一邊玩手機遊戲一邊等她。

　　今陽走過去，抽走他手裡的手機，艾佳「嘶」了聲抬起頭正想罵人，鼻子先嗅到熟悉的氣息讓他閉上狗嘴，緊接著一個略微沒有溫度的人投入他的懷裡。

　　艾佳伸出手接住她。

　　「……嚇死了。」

　　今陽臉埋在他懷裡嘟囔。

　　「……妳看，妳還不讓我跟來，」艾佳抱著懷裡的人，沒忘記蹬鼻子上臉，「結果還不是出來就鬧著要抱抱，我要不在，妳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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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今陽面試完之後，準備第二天的飛機飛回溫哥華。

　　正好第二天是週末，當天晚上艾佳拽著今陽不許她立刻回家，他們手拉手重新出現在YQCB戰隊眾人面前，艾佳以「我們基地沙發上的枕頭很好妳肯定沒見過這麼好的枕頭」這種破爛藉口留住了今陽，並將她半強迫地壓在沙發上不讓她下來……

　　然後他抱著今陽的腰，兩人雙雙坐在沙發上，腦袋碰腦袋說話……沒過太久，有隊伍裡別的打排位打到膩味的傢伙，以「魔女妳今天MSI面試怎麼樣」為開端，加入了他們的談話隊伍。

　　除此之外大家什麼正事也沒幹。

　　但開了地暖的休息室裡暖和極了，時不時響起來的對話聲讓人覺得舒適又踏實。

　　YQCB戰隊眾人自從IEM各種患難與共事件之後，慷慨地把今陽當做了他們的編外人員，小仙甚至覺得如果官方不用今陽就是不給YQCB面子……其他人也一臉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小仙這種強盜邏輯有太多毛病。

　　「妳不就是我們隊伍的人嗎？」涼生義正辭嚴，指了指艾佳，「各種方面上來說，妳都是……除非妳決定換個男人，雖然如果妳決定這麼幹的話我可能不會太驚訝──畢竟那可能只是因為妳終於睡醒了而已。」

　　艾佳隔著空氣瞪他的老隊長。

　　他們從春季賽抽籤分組討論到MSI，今陽聽出艾佳對MSI的嚮往程度絕對不像是貼吧裡說的「娛樂賽」那麼簡單……

　　「這是階段性最重要的國際賽事，代表著上半年最強賽區的決戰，」艾佳一邊說著，整個人越來越像是沒有骨頭似逐漸融化，最後他幾乎半個身子掛在今陽身上，將腦袋埋入今陽的頭髮裡，嗅嗅，「LPL太需要一個稍微正式一些的國際冠軍來證明自己，第二賽區，第二賽區，被這樣叫著多少年了──」

　　可是誰又心甘情願總是輸給韓國人。

　　今陽抬起手摸摸他的頭，MSI季中冠軍賽只有每個賽區的冠軍才有出征資格，在完成宏圖大業之前。YQCB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呢。

　　「理論上這是我正式開始首發打LPL的第一個賽季。」艾佳一根手指纏繞今陽的頭髮，懶洋洋地說，「可是我怎麼覺得我已經在圈子裡待了很久，儼然一根老油條的畫風來著？……最突出的一點就是拍春季賽定妝照的時候，化妝師往我臉上拍完粉底驚訝地跟我說，你居然不往後躲了？」

　　眾人竊笑。

　　小仙嚴肅點點頭：「這確實是老油條的象徵之一──當年對於選手打比賽還要化個妝，隊長用了很久才習慣，我至今記得他瞪大眼一臉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告訴我：我是鋼鐵直男，我不化妝的！」

　　眾人從竊笑變大聲笑，除了涼生。

　　今陽也笑，她安慰艾佳：「這不是挺好的嗎，總比揭幕賽那天你站在檯子上不知所措尿褲子，或者自己把自己感動到淚流滿面丟人來得好──」

　　「揭幕賽。」

　　艾佳跟著重複，然後就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不那麼愉快的事情似的，他若有所思地閉上嘴──

　　因為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他甚至拽疼了今陽的頭髮。

　　今陽順著他的力道，額頭撞在他的肩膀上，強忍著沒揍他，只是抬起手拍拍他在那作惡的手背：「疼。」

　　艾佳連忙放開她，然後親她的頭髮──就好像她的頭髮長了嘴，能親口說「沒關係」一樣，今陽推開他毛茸茸的腦袋……

　　她完全知道艾佳剛才為什麼走神。

　　「──我說過凡事不能一步登天，而且你剛才自己也說了，這是你的第一個正式首發賽季，你只是剛剛從休息室走到了跑道上，裁判的哨聲未響，你為什麼要那麼著急？」

　　今陽的聲音不急不慢，她的比喻還算恰當。

　　眼下他們周圍一群人似乎也覺得確實是這樣，他們紛紛也用鼓勵的眼神兒看向艾佳，小仙看上去甚至想要給今陽鼓掌來著……

　　涼生點點頭：「對啊，這才剛開始，日子還長著呢……你急什麼？」

　　艾佳抬起手撓撓頭，被洗腦得滿臉遲鈍又茫然地「噢」了聲，然後他長腿一撐站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他眨眨眼，「可能我確實有點大驚小怪了……呃，我決定滾去喝下冰可樂冷靜下。還有誰要？」

　　桌邊的人幾乎都舉起手。

　　艾佳去拿可樂去了。

　　今陽一邊胳膊抱著膝蓋，另一隻手忙著數腳趾，耳邊是艾佳打開冰箱往外拿飲料的聲音……

　　當她正數得認真時，她聽見涼生和小仙在爭論關於「艾佳到底算不算新人」「今年隊裡有幾個新人」這個問題──

　　「剛才艾佳也接受了自己還是個新手寶寶的設定！」涼生據理力爭，「魔女比喻他是站在起跑線眼巴巴等著裁判吹哨子然後撒丫子狂奔的傢伙，我覺得非常形象！」

　　「……別蠢啦！」小仙蛋疼地看著涼生，「那話只是在哄艾佳別老惦記著家人的事，哄他開心而已。」

　　──很顯然抽籤那天，艾佳忽然鬧彆扭的原因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涼生被好心提醒，整個人都露出和剛才艾佳一毛一樣茫然又遲疑的表情，他也眨眨眼，看向今陽：「妳在安慰他嗎？」

　　「我在。」今陽面無表情，換上法定成年人對話時該有的冷酷模樣，「不然怎麼說？『傻瓜，你媽就是不想來看你比賽，無論你輸還是贏，總之你媽不要你啦啊哈哈哈哈哈』？」

　　涼生：「……」

　　小仙：「……」

　　遙遠的廚房裡，艾佳含糊的聲音問：「隊長，你問下XBANG他們要不要可樂啊，我一起拿過去！」

　　沒有人回答他。

　　因為他的隊長正忙著用看「驚天老騙子」「妳是魔鬼嗎」的譴責眼神兒看他的女朋友，氣氛一度非常緊張。

　　……

　　第二天今陽返回溫哥華，又恢復了實力單身狗的艾佳則投入了對春季賽揭幕賽的比賽當中──

　　每天白天訓練賽打兩把，晚上自己排位訓練。

　　半夜三點之後，拉閘，溜回房間和溫哥華時間正下午的女朋友打電話。

　　然後結束有規律的日常一天。

　　大概是因為每天聊天時間被安排在最後，很多時候艾佳都是累得意識模糊，全憑本能在行動說話──所以今陽每天大部分時間和艾佳聊天的時間都用在聽艾佳說他的訓練賽，他的衝分路上遇見的孤兒隊友，CK戰隊的新AD蝴蝶，和CK戰隊的新打野簡陽……

　　聽男朋友天天叨逼叨閨蜜的男朋友真是一件奇妙的體驗。

　　「我覺得那個簡陽確實越看越有點眼熟。」

　　「他就是那個街對面站在我閨蜜身後吃冰棍，明明啥也沒幹，然後我還要被你順口嘲諷高中生都比我會談戀愛的高中生。」

　　「……」電話那邊艾佳陷入沉默，聽上去好像正在努力回憶這件事，想了想以後說，「是嗎，我就記得好像聽妳提起過，果然是個討人厭的人。」

　　「……」

　　「我們今天跟CK打訓練賽了，」艾佳「嘖嘖」兩聲，「他老來中路gank我，蛇精病吧，以前在學校被我揍過嗎？」

　　「揍沒揍過人家你自己心裡沒點兒逼數？」

　　「……教務處門口的檢討書張貼佈告欄都快成我的個人專欄了，」艾佳懶洋洋地說，「我怎麼記得自己揍過誰？」

　　「你總不能無緣無故就揍人。」

　　「有時候是打球時候，對面動作髒吃個拐子我就火大，然後扔了球就摁著捶唄？」電話那邊的傢伙聽上去非常理直氣壯，「打遊戲之後就我反而修佛了，別說CK戰隊打野抓我了──隔壁ZGDX為了扶持他們的新中單上位，打野也像是住在中路似的，我現在都不高興和他們打訓練賽啦，煩得很哦！」

　　今陽一邊看書一邊聽艾佳在電話那邊絮絮叨叨地抱怨，聽他抱怨自己一個中單的生存現狀，LPL十支隊伍每一個會來中路的打野都很討人厭以及沒錯就是十支隊伍因為唯獨該來卻不來中路的打野叫XBANG所以他更討人厭。

　　今陽在艾佳的絮絮叨叨裡，翻完了半本英文原版的《納尼亞傳奇》，正高興自己已經可以像是閱讀中文書一樣，一邊打電話一邊基本無障礙地閱讀外文書籍……還沒來得及感慨自己的進步，這時候又反應過來手裡拿著的他媽是一本「經典童話故事」系列……

　　「……」

　　今陽「嘩」地將書翻到新的一頁：所以你們揭幕賽會贏嗎？」

　　艾佳那邊喋喋不休的抱怨停頓了下，片刻之後他真誠地說：「不知道。」

　　今陽聽出這話的意思就是，在YQCB和CK戰隊於過去已有的新賽季訓練賽成績裡，YQCB怕是勝算並不那麼大。

　　艾佳似乎也不太想討論這個話題，所以他迅速地想到了一個新的討論點：「所以妳MSI季中冠軍賽的面試怎麼樣了？」

　　今陽低頭，「啪」地一下把書扣上：「說是8號之前出結果，所以我的回答和你一樣：不知道。」

　　艾佳「噢」了一聲，這一天晚上，他們都選擇了一個比較糟糕的話題來結束當晚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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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地，2015年1月7號就到了。

　　S5，LPL春季賽開賽日。

　　開幕式被安排在晚上七點開始，然後一個小時後，將會是YQCB戰隊和CK戰隊的對戰。

　　這天今陽熬夜到半夜三點，然後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心跳得很快，心悸一陣接著一陣，每隔十分鐘就忍不住拿起手機看一眼有沒有新的短信推進──

　　雖然根本沒有人告訴她具體詳細的面試結果通知，但是她還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她會在十二個小時內得到答覆。

　　啊，心累。

　　艾佳正在準備揭幕賽，也沒空搭理她。

　　今陽數綿羊失敗後，只好放棄治療，去滴滴她的小閨蜜童謠。

　　【陳小姑娘：滴滴。】

　　【鹹魚少女謠大大：幹蛋？】

　　【陳小姑娘：寶寶睡不著，幹嘛呢？】

　　【鹹魚少女謠大大：數學課，您能安靜如雞一會兒嗎？】

　　今陽正想回「不能」，續而想到童謠的數學老師好像是她男朋友的媽媽，再想到什麼鬼她居然還在G市嗎看來是真的沒準備要去看一眼她兒子的比賽啊──

　　今陽皺皺眉，然後安慰自己。算了，生活又不是電視劇，男主角並不會每次站咋檯子上往下看，都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個人。

　　【陳小姑娘：介意下課以後，去問一下你們數學老師今晚還有什麼安排嗎？她可能忘記了今天她兒子正式首發打揭幕賽……】

　　【鹹魚少女謠大大：妳這就和問我介不介意為妳去捅馬蜂窩沒有任何區別──

　　我顯然也沒有妳想像中那麼愛妳。

　　而且我覺得無論記得不記得都不是重點了，今晚我們班還是老廖的晚自習，她兒子和我男朋友在比賽臺上相愛相殺的時候，她可能正忙著壓著我們的腦袋講題正態分佈？】

　　【陳小姑娘：她告訴艾佳是答應給學生補課。】

　　【鹹魚少女謠大大：胡扯的吧，多早前定下的揭幕賽時間？

　　誰會提前五六天跟老師申請老師我要在某月某日當晚到妳家補課？】

　　現在今陽也覺得艾佳他媽有點兒狠心了。

　　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如果他媽真的不想看兒子打比賽，那隨便簡單粗暴的說「不去」不就完事了，扔行李箱這事兒都幹了，還怕別的？

　　幹嘛還那麼彆扭地找個別的理由？

　　今陽掰著手指，多留意了一個心眼，讓晚上童謠注意觀察一下他們數學老師有沒有魂不守舍，然後就關手機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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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溫哥華時間早上八點，國內時間晚上八點，今陽迷迷糊糊地從被窩裡醒來，完美錯過開幕式。

　　拿起手機，打著呵欠給明知道這會兒肯定沒時間也沒心情摸手機的男朋友發了個「加油麼麼噠」──

　　要的只是一個形式。

　　不用在意他現在看不看得到，反正他也不會因為一句加油就能決定比賽輸贏……

　　今陽要的只是他打完比賽，拿起手機，看到有人在惦記自己就行了。

　　所以。

　　艾佳經常打完比賽下來一拿起手機幾十條未讀微信，拿起來一看就是今陽在他比賽的時候時時彈幕「啊啊啊啊他們打野在中你他媽瞎啊」「被抓了，活該」「一血，幹得漂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把好可惜」「我死了」「我又活了」「我不看比賽了我一看比賽你們就輸」「翻了？算了扶我起來我還能再看一把」……

　　有時候閒著沒事幹艾佳還會特意把這些聊天記錄翻出來回味下，就好像他特別喜歡今陽發的這些「私人彈幕」。

　　而此時，當今陽用平板打開賽事直播間，一眼就看見身穿新賽季新隊服的他男朋友已經坐在了電腦後面……黑色和橘色為主色調的隊服，攝像機給鏡頭的時候，他手裡把玩著一個暖寶寶，此時正微微偏著腦袋一臉嚴肅地跟坐在旁邊的涼生說著什麼──

　　高挺的鼻尖在他鼻側投下一小片陰影。

　　那薄唇不笑的時候顯得有些凶相，但是卻讓人想要盯著挪不開眼睛。

　　今陽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抓起手機，先給艾佳發了條微信日常誇獎「今天很帥，你不能這麼帥勾引太多粉絲」，然後轉頭繼續滴滴她的閨蜜。

　　【陳小姑娘：晚自習嗎？

　　快讓妳數學老師別講題了！！！！

　　看她兒子比賽啊！！！！

　　現在，立刻，舉手，讓她拿起自己的手機！】

　　【鹹魚少女謠大大：……】

　　【鹹魚少女謠大大：我在做題，今天晚上沒上課，老廖說她身體不舒服，發了半張概率高考歸納題集試卷給我們自己做，這會兒她坐在講臺上。】

　　【鹹魚少女謠大大：比賽開始了？我艸我都差點給忘了QAQ】

　　今陽看著手機裡她那個完全不在狀態的小閨蜜。

　　想了半天，忽然提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陳小姑娘：你們數學老師別不是坐在講臺上看手機吧？】

　　然後持續完全不在狀態的她的小閨蜜回答──

　　【鹹魚少女謠大大：幹嘛喔，她是老師，還不是愛看啥看啥？】

　　今陽：「……」

　　今陽抬起手揉揉臉。

　　這時候攝像頭給了台下一個鏡頭──相比起S3和S4，現在LPL的常規賽場地條件好了許多，伴隨著S5的到來，關注《英雄聯盟》職業聯賽的人們越來越多，現在，觀眾的腦袋頂上有房頂了，也不用再坐塑膠板凳……

　　只是聽說來往於比賽場地的專車接送取消了，而且門票也準備不再免費發放而是改為售賣，官方也會傲嬌。

　　此時，場下觀眾很多。

　　第一排，除了坐滿人之外，還有不少人也帶了巨型燈牌，除了今陽那塊給艾佳做的大燈牌給俱樂部帶過去讓粉絲舉著之外，屬於艾佳的，還有七八塊粉絲自帶的小燈牌……

　　嘖嘖，人氣很好的樣子啊。

　　今陽正酸得牙倒，就聽見解說也在感慨──

　　解說A：【導播給了觀眾席一個畫面……哇，放眼望去全部都是AICO選手的燈牌，不得了了！】

　　解說B：【剛拿了個IEM冠軍，長得也帥氣，人家有粉絲不是很正常的咯？】

　　聽見了解說在cue艾佳，導播又很懂事地把鏡頭轉向艾佳，這時候可能是有教練組之類可以隨意走動的人在隊伍頻道裡提醒了艾佳，他停頓了下，回頭看了眼大螢幕，然後看見自己的大臉出現在上面……

　　然後他轉過頭，對準攝像頭的方向，勾起唇角像個小流氓似的笑了下。

　　尖叫聲幾乎掀翻了房頂。

　　今陽：「……」

　　不知道比賽場地裡啥時候開始居然能出現這麼多小姑娘。

　　你就騷吧！

　　盤腿坐在床上的今陽面無表情地想──

　　你媽看著你呢，打比賽不好好打就知道撩小姑娘，活該被扔出家門，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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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童謠坐在教室裡，周圍是隔壁桌低頭沙沙寫卷子發出的聲響。

　　把筆放在桌子邊緣，一碰，筆掉到地上她發出「哎呀」煩躁的聲音，然後猶如奧斯卡影后似的彎下腰去撿筆──再起身的時候，一只耳機從她寬大的校服袖子裡伸出來，耳機線的盡頭當然是耳塞，黑色的耳塞塞在她耳朵裡，她用這隻手撐著腦袋的時候，隱蔽得無懈可擊。

　　「首先，妳總不能保持撐著自己的腦袋一個姿勢四十多分鐘……」

　　童謠的同桌一臉冷漠地分析──

　　「其次，大家都很忙，根本沒人看妳，下次想戴耳機直接悄咪咪戴就行了，不用假裝碰掉筆又鑽桌子底下的……戲那麼全套吶妳？」

　　童謠：「……」

　　手機放在桌子底下大腿上，童謠的另外一隻時間握著筆，又抓緊時間寫了兩道選擇題──耳機裡聲音開得不是很大，這會兒在進行開賽前的首發陣容介紹和隊員介紹，她聽見解說介紹到簡陽，下面的小姑娘們尖叫得特別開心。

　　童謠深呼吸一口氣，微微蹙眉。

　　這時候，手機微信跳出來新的資訊──

　　她親愛的閨蜜指揮她，隨便找個理由滾到講臺上去，然後去偷窺下她的數學老師是不是在悄咪咪看兒子比賽。

　　童謠翻了個白眼，很想假裝不在，但是下一秒，就彷彿猜到了她想裝死似的，今陽又發來一句，老娘知道妳用手機看簡陽比賽呢，別裝不在！

　　童謠：「……」

　　做賊似的抬起頭，看了看四周，最終童謠的目光固定在了黑板右上角的課表格子那……她用手肘捅了捅同桌的腰：「明天的課表妳還沒抄啊？」

　　童謠的同桌是班長，聞言一臉懵逼抬起頭看著她：「課表急著現在換啊，不都是下晚自習才抄嗎？」

　　下晚自習比賽都結束了個屁的了。

　　童謠又伸手推她：「我幫妳抄呀？」

　　同桌用「妳又吃錯藥了啊」的眼神兒看著她，然後驅趕蒼蠅似的對著她手背朝外趕了趕，童謠抓起課表，摘了耳機，屁顛顛往講臺上跑──

　　坐在臺上的數學老師聽見動靜抬起頭看著她，她笑嘻嘻地說：「老師，我抄明天課表。」

　　廖老師點點頭，然後低下頭繼續看自己的手機……童謠挪到講臺上一站，拿起粉筆擦，先把昨天的課表擦了，然後借放下粉筆擦的動作回頭看了眼──

　　果然看見廖老師的手中手機上，左邊半拉右邊半拉，從上到下五個框，每個框裡都有個人在微動。

　　正好是LPL揭幕賽的BAN&PICK畫面。

　　老師真的在看比賽噯？！

　　童謠舉著粉筆瞪大了眼，然後轉頭飛快的抄完課表飛奔下去跟周圍的人分享八卦，連帶著身後桌的小胖子一群人感慨萬千，這他媽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神奇……直到童謠的同桌又翻了個白眼：「艾佳是老廖親兒子，不看他比賽看誰？大驚小怪什麼鬼，你們還寫不寫題了？別人母子情深給你們高考加分嗎？」

　　眾人被說蔫吧了，一琢磨好像也是，紛紛撇嘴原地解散。

　　童謠掏出手機給今陽打了個報告，想了下又忍不住把這事跟這會兒正打比賽的簡陽也818──

　　【鹹魚少女謠大大：一向嚴肅正直的老廖在看你比賽，請問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簡陽當然沒有回答，因為這會兒他正戴著耳機坐在電腦後面，正論到CK二樓打野選擇英雄，簡陽一手毫不猶豫的盲僧，獲得了下面觀眾的滿堂喝彩。

　　──每個賽區總有一些各自的賽區特色和強勢英雄，就像中單英雄卡牌一樣，打野英雄盲僧一直都是LPL的招牌英雄之一。

　　耳機裡，一名解說興高采烈地說「簡陽拿了盲僧」，「看來CK的新打野對於自己的聯賽首秀非常重視，這一把YQCB要小心了」！

　　另外一名解說則反駁，說話不能這麼說，YQCB也顯然有兩名新人選手，大家都是來勢洶洶，不準備在氣勢輸給對方──

　　這名解說話語剛落，這邊輪到YQCB進行二三選，打野XBANG選擇了螳螂之後，解說又在嘆息：【螳螂！啊！這和個版本的改動下，螳螂已經不再合適線上，我注意到韓服已經有選手把這個英雄作為打野使用……】

　　解說話還未落，那邊艾佳起手直接鎖定沙漠皇帝！

　　底下觀眾再次掀起一陣騷動！

　　解說A：【沙皇！沙皇這個英雄，抗壓能力強，守塔能力更強，有非官方資料顯示，沙皇現在在中單的守一塔平均時間是最長的，而且後期強無敵！】

　　解說B：【我們所有人都知道YQCB現在已經在轉型成為一支運營式後期隊伍，隊伍風格非常明顯，沙皇這個英雄無疑是他們最佳的選擇！】

　　解說A：【再加上艾佳選手的個人風格也是偏穩重發育……這樣說來，我覺得CK在BAN&PICK環節有一點失誤了，他們不應該把沙皇放出來！】

　　解說B：【話不能這麼說，這麼明顯的套路，你怎麼又知道這不是CK戰隊在反套路呢？】

　　解說侃侃而談之中，童謠看了眼簡陽，見他正掰著手指盯著螢幕不知道在和隊友說什麼；旁邊是同桌和桌後小胖子討論數學題的聲音……

　　她放下筆，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指，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此時此刻簡陽坐在一個和她相距很遠的地方，做著截然不同的事情。

　　……

　　比賽開始了。

　　YQCB下路組合拿卡莉斯塔加璐璐，CK戰隊則是輪子媽加布隆。

　　線上一開始，CK戰隊下路組合因為輪子媽前期抗壓，打得並不是那麼的舒服，好在還有布隆這個前期英雄，一二級時勉強穩住對線。

　　璐璐和卡莉斯塔都屬於手長的英雄，打起換血怎麼換似乎都不會虧──

　　當涼生和小暖率先升到三級，此時一波兵線推進，小暖快速清理完兵線後，想要打一波突襲！

　　然而CK戰隊的新AD蝴蝶，顯然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他似乎早早察覺了小暖快速清理兵線和靠前的走位象徵的意義，只見在卡莉斯塔因為英雄的特殊設定問題向前跳躍一小段時，輪子媽已經第一時間後撤──

　　布隆開E頂盾上前，抗住第一波傷害後，反手扔出一個Q，對小暖進行減速。

　　此時涼生在兵線的另外一邊，看見這邊情況不妙，第一時間給小暖套盾！但是此時的輪子媽已經躲在布隆身後快速清理兵線並升到三級，技能全開，完全不慫，抬手就是一陣反打！

　　原本血線健康的小暖立刻變到血量只有30%，同時涼生璐璐趕到現場，反手W給輪子媽變羊，給小暖逃命的機會！

　　而此時，YQCB新的一波兵線也推進了！

　　因為對方氣勢洶洶，小暖想騷不行反被秀，迅速退回塔下，奈何對當下路二人組窮追不捨，他們只好放棄這波兵線選擇回程──

　　前期小小的英雄本身帶來的優勢瞬間蕩然無存。

　　「穩住，穩住，不要騷，那個蝴蝶還是可以的啊！」

　　此時艾佳在中路，剛剛躲過來自CK戰隊打野簡陽的第一波gank，對方因此失去了發育的時間，被XBANG在CK戰隊的野區偷了個藍buff，連帶著對面中單也遭重，看上去並不虧──

　　比賽就這樣以平衡的局面來到十分鐘。

　　十一分鐘，下路二人組加打野加中單一波四保二來到下路，在艾佳拿掉了對方一血塔中塔的同時──

　　YQCB戰隊下路二人組遭到擊殺，並掉了下路一塔。

　　「下路有點崩。」

　　涼生看了眼雙方AD的補刀，估算了下等級，他們整整落後了一級半，而對方還是個輪子媽，被壓成這樣就讓人覺得頗為難受。

　　「換線吧，」XBANG用不那麼熟悉的中文說，「容容去下。」

　　為了發育，下路二人組不得不跟上單換線到上路去吃兵線發育，容容來到下路，以肉體凡軀一人面對對方下路二人組。

　　但是這並不能阻止CK戰隊的隨機應變──

　　首先他們的AD蝴蝶顯然也是一個對LCK式運營非常熟悉的人，其次所有的比賽視頻都是公開的，CK戰隊想要復盤YQCB戰隊的打法戰術各種資料可以說是動動手指信手拈來……

　　面對YQCB戰隊的換線，發育，滾雪球，他們似乎早就做好了一切的應對狀態──

　　第二十分鐘，CK戰隊使用調虎離山，以大龍坑視野和中上野三人組的報團，把YQCB戰士騙到大龍坑，然後趁機剩下輔助和AD，收掉了下路第二條小龍。

　　這把比賽到二十分鐘時，艾佳隱約感覺到CK戰隊恐怕不會讓他們把比賽拖到後期──

　　果不其然。

　　三十二分鐘，這一次是打野和下路組合三人報團，在大龍坑開了大龍──

　　YQCB戰隊也算是吃過一次虧，這一次小心了很多，派涼生到小龍坑附近看看有沒有人，剩下四人包夾他們三人也是多打少，能贏。

　　涼生轉身剛過河道，這時候，就看見大龍坑內，亮起兩道紅色的光！

　　傳送！

　　CK戰隊的中單和上單同時傳送大龍坑！

　　四包三瞬間變成了被人前後夾擊四打五的尷尬！

　　解說A：【放羊了！！！！！！】

　　解說B：【狼來了！！！！！！】

　　在兩名解說的整齊驚呼中，YQCB戰隊因為缺少輔助的情況下，奮力抵抗──

　　沙皇第一時間大招切割，完美將對方的C位與肉盾分離，但是奈何此時因為缺少輔助對AD做保護，AD大招毫無用處，少一個人又少一個技能，只是在沙皇大招後強撐了死五秒，小暖就被擊殺！

　　YQCB戰隊潰不成軍。

　　哪怕解說拼命在嚷嚷「艾佳好大招」「可惜了可惜了，這波涼生不在啊」和連續的嘆息之中，對方AD蝴蝶拿到三殺，YQCB戰隊僅僅剩上單容容一人勉強逃脫。

　　CK戰隊拿下大龍，確認比賽勝勢。

　　……

　　第一把比賽結束，水晶爆掉的時候，隊伍語音頻道裡一片安靜。

　　【開始了，YQCB的揭幕賽必跪詛咒。】

　　【符合劇本。】

　　【早就說了，贏不了，下一個。】

　　【已經默默打開賽程表──下一把打誰來著？】

　　【YQCB的AD真的菜！線上被爆，團戰秒躺！】

　　隊員當然看不見此時的對外直播間彈幕，但是他們對於自己的發揮和狀態心中還是多少有些逼數，所以比賽結束後，小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摳手指良久沒有動……直到涼生主動拽了他的耳機，將他拉起來，半抱半拽地把人拖回休息室。

　　回到休息室，休息室裡的氣氛就像是靈堂現場。

　　艾佳摸了下外套口袋，發現除了手機空空如也，停頓了下三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正在家裡那位的要求下進行戒煙……

　　微微蹙眉，他轉身問工作人員要了支煙，往口袋一踹，藉口上廁所，溜出了氣氛壓抑的休息室，手機也沒帶，他甚至沒把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看一眼。

　　到了洗手間，隨便找個隔間往裡面一躲，關門，點煙，奶白色的煙霧繚繞之中，艾佳眉頭緊皺，無聲地嘆了口氣。

　　吞吞吐吐地將手中的煙抽了一半，然後好像是因為太久沒碰又抽得急，被頗為狼狽地嗆了下……艾佳猛地咳了幾聲，看看手中燃了一半多的煙草，瞬間整個人都暴躁得一批。

　　把煙往馬桶裡一扔，摁下抽水抽走，少年拉開門往外走──

　　結果正巧和推門進來的簡陽打了個照面。

　　艾佳：「……」

　　簡陽：「……」

　　兩人相視無言。

　　早在幾百年前，隔著街角和雙方各自女朋友對視的那一秒，艾佳就看簡陽不那麼爽──一山不容二虎那種。

　　本來就心煩著呢，現在艾佳也沒準備跟他有好臉色，冷冷地瞥了簡陽一眼，就想要跟他擦肩而過。

　　這時候，簡陽來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中，他懶洋洋地叫了聲「佳哥」，伸手拉洗手間門把手的高大身影一頓，他從鏡子裡看著艾佳，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抽煙啊？不是全聯盟選手都得禁煙嗎？」

　　「……」

　　艾佳沉默，意思是關你屁事。

　　回過頭挑起眉看著簡陽，艾佳把不耐煩寫在臉上：「什麼？」

　　簡陽的手放在水龍頭下面：「我剛才才看到短信，我女朋友說你媽，呃，就是我們數學老師在晚自習上課都不上了，坐在講臺上看你比賽呢……」

　　艾佳保持著原本手放在門把手上的動作沒動。

　　臉上也波瀾不驚。

　　簡陽笑了下，漫不經心道：「緊張嗎？完全理解，這不第一把拿沙皇都沒苟住，不像你啊？」

　　艾佳的眼皮子跳了跳。

　　然後「哢擦」一聲，門把手整個被他卸了下來。

　　艾佳低下頭看了眼手上的門把手，隱約記得這好像他媽不是第一次了，略微無語地把門把手往垃圾桶裡一扔──

　　「少廢話，你他媽是不是欠弄？」

　　艾佳揚了揚下巴，面無表情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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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狼收起獠牙，夾起尾巴混入犬類，只是掩藏起了自己的本性而已……日子久了，卻總有人以為狼失去了野性，沒有了獠牙利爪，想要撥撩一下，尋求刺激。

　　──這很愚蠢。

　　簡陽甩了下手上的水，盯著鏡子裡堵在門邊的高大少年看了一會兒……他發現他眼裡的凌冽就像是火苗一樣一瞬間被點燃起來，他立在那，眉眼冰冷，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

　　眼前人的模樣，倒是和T大附中人們口中相傳時該有的模樣勉強重疊了起來。

　　「……」

　　簡陽本來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見艾佳這副樣子，心中只是稍有些驚訝但是也未必有多少驚嚇……他停頓了下，甩甩手上的水，轉過身看著艾佳笑了笑：「開個玩笑而已，別那麼緊繃，打架是要禁賽的──更何況我也沒說什麼。」

　　艾佳看著眼前的小鬼嬉皮笑臉的模樣，越發地不耐煩，於是那張英俊的臉因為毫不掩飾地厭惡而變得比之前顯得更加高傲：「不是什麼東西都能拿來開玩笑的，你是T大附中的吧？對上幾屆的學長學不會有禮貌？」

　　簡陽：「……」

　　……你又不是什麼值得尊敬的「上屆學長」。

　　標準就是哪怕你們那屆的學長死光了，校長也不會請你回來參加校慶，除非他想看見教務處主任吊死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

　　對於艾佳的話，簡陽嗤笑一聲，顯得有些不以為然：「又不是韓國或者泰國，我國國情註定了，咱不太講究這個前輩後輩的──」

　　「哦」，艾佳雙手塞在隊服外套口袋裡，抬起腳，不輕不重地踹了腳垃圾桶，「講究拳頭嗎？」

　　垃圾桶「哐噹」「哐噹」地在地上滾了一圈，簡陽一頓──

　　他覺得自己搞不好遇見了原始人，眼中沒有王法的那種。

　　「打人禁賽的。」

　　「這是你嘴賤的理由？」

　　「真不客氣。」

　　「對你，客氣什麼？」

　　短暫的對話後，兩人雙雙陷入沉默。簡陽臉上的笑容稍稍消失了，艾佳毫不掩飾的敵意和高高在上態度讓他也稍微收起了之前的戲謔……

　　簡陽必須承認自己本來就對艾佳並不太感冒──

　　一般是在他考試成績再次墊底時，老師總是在他耳邊磨「你再吵事就給我滾，你以為你是艾佳嘛有本事你成績也像他一樣好」。

　　……像簡陽這種學生，其實本來也並不太把老師的奚落放在眼裡，所以這種話聽一次兩次無所謂，但聽多，又難免生理厭惡。

　　──是的沒錯，生理厭惡……一山不容二虎，那句話確實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結果也不知道是什麼孽緣，兩人又前後腳地在離開學校之後，進入了《英雄聯盟》

　　職業聯賽，成為一名電競職業選手。

　　所以對簡陽來說，無論他走到哪，艾佳就像是一座大山橫在他的面前，礙眼得很。

　　氣氛緊繃，彷彿一觸即發。

　　簡陽扯了扯唇角，正想說什麼回敬一下他的「學長」，這時候從外面傳來腳步聲，然後YQCB戰隊的戰隊經理小仙探了個腦袋進來：「佳哥，你在……噢你在，你他媽的是不是躲廁所抽煙了？扣工資的啊──咦，陽神也在？馬上第二把開始了噢？你們經理也到處找你呢？」

　　小仙的聲音透著輕鬆歡快。

　　聲音高得有點兒不自然。

　　艾佳淺淺皺眉。

　　只是小仙的出現讓原本緊張的氣氛稍稍放鬆，簡陽看見當艾佳轉回去面對小仙時，又從狼變成了一條純良的雪橇犬──

　　「我就抽了半根，」艾佳顯得特別溫順地說，「有時候煙草能讓人冷靜下來，雖然這有害於身心健康……我有在戒煙，所以麻煩請你不要多嘴拿著你的手機和你微信裡某一位不該知道這件事的人──」

　　小仙：「你還知道怕？」

　　艾佳：「當然，我是妻管嚴。」

　　小仙：「……」

　　簡陽：「……」

　　此時，簡陽再也聽不下去這噁心的對話，隨便和小仙打了個招呼就轉身出了洗手間。

　　簡陽走後。

　　小仙和艾佳不著調的對話突然停了下來，廁所裡陷入死寂。

　　戰隊經理沉默了下，然後率先打破沉默。他的聲音一掃之前的不自然輕鬆，恢復了原本的沉著：「我剛才要是晚來兩秒，是不是就可以看見一些不得了的畫面了？」

　　艾佳彈了彈手指，沒搭話。

　　「有時候真的恨不得收一群渾身殘廢只有一雙手是健全的人來打職業，」小仙瞪著艾佳，「這他媽是你正式首發職業聯賽第一天，我真誠地建議，也是誠懇地祈求你，不要搞事情──」

　　「不是我先開始的。」艾佳拒不合作地擰開了臉，「他要是自己想找死，我能不送他去見閻王？」

　　「……」

　　小仙瞪著眼前的少年，無語凝噎。

　　想到隔壁ZGDX戰隊小瑞跟自己抱怨有個陸嶽多麼難搞，當時他只有苦笑著聽，因為實在是和小瑞講不明白，明雷和暗雷到底誰更慘。

　　小仙拍拍艾佳的肩膀，嘆了口氣：「回去吧。」

　　艾佳回到休息室以後，總算記起自己還有手機這件事，從棉衣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眼，上面照例是今陽的二十幾條未讀──

　　從上一把的BAN&PICK開始，各種叨逼叨貫穿整個比賽，最後的留言停留在了「沒事，第一把掉了就掉了，BO3呢，下把加油」。

　　除此之外……

　　她什麼也沒說。

　　艾佳握著手機的手微微收緊，說不上心裡是不是有點兒煩躁或者是遷怒，他拿起手機，飛快地在對話方塊裡打了一句「除了這些廢話，妳就沒別的想跟我說的嗎」……

　　想了想，指尖懸空在發送鍵上三四秒，理智還是讓他把這句話刪掉了，猶豫了半天，最後有了個算是艾佳和今陽的微信對話歷史上，最言簡意賅的回答──

　　【YQCB、AICO：嗯。】

　　將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發送出去，艾佳沒有再等待今陽回覆他，順手將手機塞回了外套裡，然後轉身加入了不遠處正圍在休息室手寫板周圍，研究下一把戰術的隊友中去。

　　「去那麼久廁所？」涼生隨口問。

　　「嗯。」艾佳盯著面前的寫字板上的那個代表大龍的吸鐵石，就好像它是八克拉的鑽石。

　　「你沒事吧？」感覺到哪裡不太對勁，涼生轉過頭盯著他，「怎麼了？」

　　「沒事。」艾佳眼珠子都沒動一下，「能怎麼了？」

　　「……下把能贏的。」

　　「嗯。」這一次艾佳點點頭，前所未有的認真道，「我知道。」

　　……

　　然後第二把比賽開始了。

　　艾佳上臺的時候，有感覺到原本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和隊友說話的簡陽停頓了下，轉過頭來看自己。

　　不過他並沒有給他哪怕一個餘光。

　　比賽開始進入BAN&PICK模式，CK戰隊首BAN沙皇，毫不掩飾地用行動證明了：上一把我們就是忘記BAN這個英雄。

　　現場一片騷動，但是好在戴著耳機的隊員都聽不見，只能聽見隊友麥克風裡收音外面有一點兒動靜，還有解說在大聲嘆息什麼──

　　CK輔助老王一臉尷尬：「我覺得他們應該在嘲笑我們上一把智障BAN&PICK，連沙皇都放出來給艾佳？」

　　「沒事，」簡陽笑了下，掰了下手指頭發出「哢擦」一頓響聲，「放出來，不也贏了？」

　　老王看了眼簡陽：「低調點，是不是想上賽事語錄，公開處刑？」

　　簡陽笑了下，沒說話。

　　此時BAN&PICK順利進行中，這一把簡陽再次拿到了盲僧，而對面XBANG則反手鎖定了寡婦製造者──這個英雄在LPL會拿且會玩的人不多，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艾佳拿到了發條魔靈，配合輔助涼生的錘石──錘石的Q和發條的R，雙拉機制，一度又讓CK戰隊負責BAN&PICK的教練又有點懷疑人生：YQCB的套路怎麼一個接一個的？

　　「涼嗖嗖，錘石GOD的錘石放出來了。」簡陽說。

　　「媽的，給你們十個BAN位夠不夠？」教練哼哼唧唧。

　　老王：「文明點，文明點！」

　　簡陽：「外面歡呼聲很大，涼生的錘石大家都很喜歡，就像是喜歡艾佳的沙皇一樣──我虔誠地希望，這一把我們能拿到和上一把一樣的劇本！」

　　CK戰隊眾人：「……」

　　老王：「陽神你這人怎麼陰測測的，別這樣，我害怕。」

　　眾人閒聊之中，BAN&PICK環節結束，比賽臺上兩隊十人進入遊戲載入畫面──

　　YQCB戰隊PICK：龍女，寡婦製造者，發條魔靈，輪子媽，錘石。

　　CK戰隊PICK：刀妹，盲僧，樂芙蘭，盧錫安，璐璐。

　　相比之下，CK戰隊的隊伍侵略性更強，選擇了刀妹和盲僧，輔助又是個小脆皮璐璐，這意味著他們拿到了一個完全沒有前排的前期陣容──

　　彷彿就是知道你YQCB要跟我打後期，我偏不，我要在前期就把整場比賽的盛勢確立下來。

　　CK戰隊哪怕收納了蝴蝶這樣善於打LCK式運營戰術的人，但是他們也還是在戰術上沿用了前幾年自己擅長的風格與打法，並不像是YQCB戰隊那樣毫不猶豫地徹底轉型──

　　這讓CK戰隊一度被人戲謔「頭鐵」「狂妄自大」……而今日的揭幕賽，幾乎算的上是LPL隊伍中「守舊派」和「維新派」的激烈碰撞──

　　大家誰也沒準備輸的樣子。

　　第二把比賽開始，YQCB似乎也決定不再打所謂的防守反擊，在確認對方陣容沒有前排肉盾的情況下，YQCB眾立刻就開始商量前期雖然陣容強勢程度不如對面，但是因為自己的陣容相對完整，打起架來也許完全不虛──

　　四分鐘，XBANG來中路，蹲在草叢，眾人下意識屏住呼吸之時，發條一波QWAA消耗地方中單，將其血線壓至一半……

　　此時一條兵線推過來，CK戰隊中單看到自己的血線還算健康，也沒有回城，只是稍微有些心大的企圖留線上上吃完這波線再走──

　　但是當他A到第一下近戰兵的時候，寡婦從草叢裡出現，EQ二連之後一陣狂A，最後開W，AAA收割人頭！

　　開場四分半，YQCB拿下一血！

　　樂芙蘭丟掉一波兵線且被擊殺，此時兵線被推進塔，他一個都吃不到，白白虧掉一波兵線，失去了節奏！

　　但YQCB戰隊粉絲那邊整個兒轟動了，XBANG和AICO的燈牌被高高舉起，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誰帶著叫了聲「YQCB」──最開始那只是孤單的、激動的一聲咆哮──緊接著，震耳欲聾的「加油」之聲隨之而來，幾乎掀翻屋頂！

　　解說A：【看來今天YQCB戰隊的粉絲真的很想贏啊……我好久沒聽見過這麼激動人心的加油聲了！】

　　解說B：【都說YQCB有揭幕賽必……呃，的魔咒，再加上和CK戰隊的恩怨情仇簡直可以數到上個世紀──大家都很想見證魔咒被打破的瞬間，還有報仇雪恨！】

　　解說侃侃而談調侃比賽現場氣氛，而在他們的閒談之中，比賽時間在YQCB戰隊拿下一血後，悄悄地接近七分半──

　　雙方中單都有六級，CK戰隊一手樂芙蘭殺氣騰騰。

　　樂芙蘭本來就是用來打出其不意進攻的刺客英雄。而相比之下，發條腿短，面對樂芙蘭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更不用說對面討人厭的打野似乎還對來gank中路有一種撲面而來的熱情。

　　「我有種預感，他們應該不會──」

　　前往自家藍buff拿藍的艾佳話語未落，果不其然，在艾佳剛剛繞進藍buff的坑時候，旁邊的草叢裡跳出對方的中單和打野二人組！

　　艾佳被嚇得一個哆嗦，差點尿出來，只來得及「艸」地嚎了一嗓子，就被原地擊殺，並且在艾佳被擊殺之後，對方順勢拿下YQCB戰隊的藍buff！

　　比賽再次進入緊張又焦灼的前中期──

　　而在擊殺艾佳發條之後，對方中單樂芙蘭似乎終於重新找回了剛才不小心丟掉的節奏，順勢帶著打野轉中，磨掉中路一塔大半血量，直到XBANG趕到……

　　此時，YQCB戰隊隊伍語音裡氣氛有點兒壓抑……

　　「兵線推進來嘍？」XBANG大著舌頭說，「我闊以吃？」

　　「吃吧，」艾佳無奈地說，然後看見XBANG愉快地吃掉自己一大波中路兵線後，補充了句，「吃完下個藍buff讓我。」

　　XBANG：「……」

　　XBANG：「聽布懂。」

　　艾佳：「……」

　　艾佳：「你聽得懂的，XBANG，別跟我裝傻。」

　　XBANG：「真的聽布懂！」

　　兩人的討價還價讓剛剛的一場小節奏帶來的緊繃稍微放鬆，涼生繼續開始自己的指揮時，聲音不再緊繃而帶著淡淡笑意──

　　其他人逐漸交流起來，話開始變多。

　　沒人注意到只有艾佳，從剛才主動緩解氣氛之後，這會兒反而越發地沉默──直到比賽來到十九分鐘，涼生忽然意識到他們的中單就好像得了失語症……

　　正想問他怎麼了，這時候，對方打野再次來到中路！

　　艾佳發條見狀回頭直接交出閃現，奈何CK戰隊中單反應也很快，瞬間鎖住艾佳跟上來，兩腳踩在臉上踩掉了三分之二的血，艾佳無奈拉大招，對方後撤，退回河道線！

　　此時YQCB戰隊中路一塔只剩一絲血皮，艾佳退到二塔，對方在追擊過程中點掉了一塔，彷彿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本就只是衝著一塔來──

　　【哎呀，可惜了！】解說A說，【這個中路一塔還是掉了啊！】

　　【不錯了，這都幾分鐘了，這塔前期那波就被點了大半血了──發條守塔能力又不如沙皇，只是選手還是那個選手而已……要我說，艾佳這個選手是真的穩。】解說B嘆息，【他很合適YQCB，而且在有目共睹地飛快成長起來。】

　　艾佳當然聽不見解說的誇獎。

　　他只知道接下來，進入二十分鐘到三十分鐘之間，伴隨著CK戰隊的裝備逐漸成型，他們的強勢期即將到來。

　　因為陣容，CK戰隊拿到了一定的前期優勢──

　　而抓艾佳，推中路塔，這一句舉動，彷彿只是吹響了進攻的號角，接下來，CK戰隊根本不給YQCB戰隊繼續往下拖延比賽的時間，他們圍繞著二十分鐘後新刷新的地圖boss做文章，在地圖的每一個角落瘋狂搞事情！

　　YQCB戰隊節奏有些被打亂。

　　有一段時間每個人都陷入迷茫期，好像在一味地被動防守──

　　並不是說他們的戰術出了問題。

　　而是他們不小心陷入了CK戰隊的節奏裡。

　　這種掙不脫，逃不掉的感覺，讓他們覺得好像又回到了S4夏季賽的末期，就是人還坐在比賽臺上，但是偏偏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嘛。

　　直到最後一波大龍團，上單容容去上路清理兵線，CK戰隊三人抱團大龍坑。

　　下一秒，兩束傳送光在龍坑亮起，在解說狂呼「這一幕我見過」的時候，容容愣了下也跟著傳送大龍坑──

　　只收他落地稍微晚了點。

　　在他落地的那一秒，中單發條剛在錘石的R裡拉了個大招，錘石被秒，對方的AD絲血被輔助璐璐放了大招得以存活！

　　最後，艾佳四前帶走對方AD。

　　可惜隊友也死的差不多了。

　　一波四換一。

　　當CK戰隊的人拿了大龍buff衝向YQCB戰隊高地，遊戲中後期加高輸出陣容讓他們的推塔速度快到難以置信──

　　艾佳不在乎這個，他只知道此時此刻隊伍頻道裡一片死寂，豎著耳朵聽，只能聽見外面觀眾、解說說話通過隊友的麥克風穿進耳麥裡的嗡嗡聲，至於他們在說什麼，那當然是聽不清楚的。

　　艾佳看著基地大水晶前的門牙塔被拔掉。

　　心中那股難受勁瘋狂往上翻滾，攪得他有點頭暈……此時他的人物復活了，他抬起手放在鍵盤上，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幹嘛──

　　最後乾脆走出復活泉水，放了兩個技能，死掉。

　　「就不能贏一把？」

　　一片死寂的團隊語音裡，艾佳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之中透著冷漠。

　　沒有人回答。

　　只是良久，他聽見涼生的一聲嘆息。

　　心臟更加縮緊，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伸進喉嚨裡，然後緊緊地拽住了心臟壓榨，胸腔艱難起伏……

　　他忽然覺得比賽現場有些太過熱烈，熱烈到令人窒息。

　　勝利是屬於五個人的，失敗也是。

　　……

　　比賽結束，摘下耳機站起來，艾佳的腦袋有點空白──

　　底下的粉絲在叫什麼，或者是在笑，或者是在給誰加油，他一概不知道，他只知道腦子裡嗡嗡的，一片空白。

　　涼生拍拍他的肩，艾佳轉過頭，他看見CK戰隊那邊的人正往這邊走，大概是要過來握手……艾佳抬起頭，就對視上簡陽。

　　後者眼裡帶著似笑非笑的戲謔，他的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在對視上艾佳後，唇邊彎曲的弧度變得更大了一些──

　　雙方握手時，艾佳也是陰沉著臉，輪到簡陽，他們的手相握的瞬間，簡陽說：「也不知道老廖是應該為錯過你IEM的高光時刻遺憾，還是為今天遺憾。」

　　艾佳手臂肌肉緊繃了下。

　　下一秒，在他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之前，他聽見周圍眾人的驚呼，然後他已經就著抓住簡陽手的力道，把他甩在了地上。

　　椅子在地面劃過發出尖銳又刺耳的聲音，金屬的光在比賽台射燈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又冰冷的光澤──

　　隨手掄起椅子，順手在簡陽身上砸下。

　　後者爬起來踹開椅子，然後在兩個少年來得及擰成一團的時候，他們雙雙被隊友拉開！

　　艾佳只覺得有無數雙手抱著他的胳膊，摁著他的肩膀，涼生的聲音驚恐又驚慌，在他的耳邊咆哮：「艾佳！！！你他媽搞什麼！！！吃錯藥啦？！」

　　聲音之中不乏責備。

　　就彷彿他犯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錯誤。

　　……他犯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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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事發來得太突然，周圍的人都有點兒都有點兒懵逼。

　　原本坐在解說席上侃侃而談揭幕賽的兩名解說鴉雀無聲，目瞪口呆；

　　彈幕裡「？？？」「！！！！」和「66666」佔據了全部，密密麻麻的白色彈幕蓋住了人臉；

　　現場坐在台下的粉絲瞬間愣神，不知道誰尖叫了聲「別打呀」，然後尖叫聲此起彼伏；

　　有粉絲跳上比賽台想拉架；

　　保安呼啦啦一下子湧入比賽場地，又把粉絲拉下來；

　　導播愣在那裡，直到助理瘋狂用手戳他，恨不得把他肋骨戳斷才把他的魂兒換回來──

　　一二三，切廣告。

　　原本接下來應該是公佈第二場比賽MVP，然後做MVP採訪環節，但是一下子切進了廣告，什麼都沒有了──

　　不過此時此刻，也完全沒有人關心。

　　G市T大附中教室裡，晚自習還有二十分鐘下課。

　　童謠坐在位置上端著手機整張臉懵逼到麻木，她抬起頭，看著腦袋上的白熾燈閃爍，深呼吸一口氣，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剛才看見了什麼？全國幾百萬觀眾面前，她閨蜜的男朋友把她的男朋友摁在地上錘了一頓？

　　……貴圈。

　　童謠手指冰涼，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會兒想「簡陽沒事吧」一會兒想「伏地魔有病啊搞什麼」，但是冷靜下來之後，她忽然又想到，剛下握手環節，原本「伏地魔」本「魔」根本沒什麼激烈反應的──

　　直到簡陽和他握手……

　　然後似乎動了動嘴，說了什麼？

　　………………艸。

　　童謠頭疼欲裂，完全不想胳膊肘往外拐但是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可能是簡陽嘴賤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比如什麼你媽看著你比賽呢你還輸了──

　　「！！！」

　　心中一根弦猛地繃緊。

　　這時候突然抓住了整個事情重點的童謠抬起頭，猛地看向了講臺上方，隨後一臉驚恐地看見這個時候（也許廣告都他媽播完了），她親愛的數學老師，才放下手機，摘了戴著的半邊耳機，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她顯然看見了。

　　──看見了剛才，在賽場上，發生的那完全毫無預兆且瘋狂的一切。

　　──老廖雖然平日裡嚴厲又古板，但是她很少會像是現在一樣，整個人失去情緒到好像完全被抽空……

　　童謠的手無力地在桌子上抓了下，抱著頭呻吟地趴回桌子上。

　　這時候，她聽見教室正前方，數學老師用平靜無起伏的聲音說：「卷子都寫到哪了？先都停筆，拿出試卷，我給你們講一下那個第八道08年黃岡的題……」

　　原本教室裡的安靜被打破，埋頭寫卷子或者低頭開小差的學生們紛紛一臉茫然地抬起頭看了眼他們突然說話的數學老師，幾秒後又低下頭下意識地開始翻找試卷……

　　周圍響起嗡嗡地大家悄聲說話的聲音。

　　「老廖怎麼啦，不是說今晚不舒服不講題嗎？」童謠的同桌納悶道。

　　童謠乾笑兩聲，看了眼教室前面的數學老師，其實簡直想哭。

　　偏偏教室裡還有傻孩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廖老師，妳沒有不舒服啦？」

　　坐在前排的一個傻孩子打開試卷的時候順口問。

　　童謠一陣窒息之中，她聽見她的數學老師說──

　　「對不起。其實本來也沒有多大的事，現在突然又想給你們講一下第八道題了……來，試卷都拿出來了沒有？有人做出來這道題了嗎，講下思路？」

　　後桌的小胖子那邊傳來響動，大概是積極地舉起了手……但是童謠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小胖子說了啥──

　　她只注意到，剛才數學老師順口說了句「對不起」。

　　她在為自己為私事缺席了本來就不一定必要的晚自習講課而道歉。

　　童謠：「……」

　　此時童謠的同桌搖了下塗改液發現自己的用光光了，轉個腦袋正想問童謠借，一眼就看見她背部挺直，雙手罰坐似的放在桌子下膝蓋上，此時此刻雙眼發紅，目光發直地盯著面前那張寫了一半的數學試卷。

　　「……怎麼了？」童謠的同桌嚇了一跳，「兩節晚自習才寫了試卷的半拉是挺慢的，但是第三道題挺難的啊我都跳過了妳非要和它硬剛──浪費了時間是肯定的了──但也不至於哭吧？」

　　童謠沒理她。

　　只是低著頭，拼命地搖頭。

　　現在她很難過，但是也說不出來是為了誰──這十分鐘內，她彷彿已經演完了一步災難片，從為簡陽所在戰隊獲得春季賽首勝歡呼雀躍，到比賽台幹架的懵逼，到驚恐，到麻木，到放空……

　　她這個不太相干的外人尚且這麼想。

　　那此時正站在講臺上，拿著試卷看似四平八穩分析小胖子解題思路的數學老師……剛才的那一秒，她又該是怎麼想呢？

　　……

　　與此同時，S市，S5 LPL春季賽比賽體育中心。

　　後臺。

　　「三百萬──光悲魚直播平臺就三百萬觀眾，看見了你們這荒唐又可怕的行為，當著三百萬人的面打架，你們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休息室裡，戰隊經理小仙額角的青筋都因為過分用力的咆哮而突出──

　　「我他媽剛才怎麼跟你說的？什麼事，為了比賽忍著！忍著！你就是這麼忍的！天塌下來！什麼事情不能比賽完，導播切走了鏡頭，再私底下解決？腦袋長在屁股上？？？」

　　角落裡，接受他咆哮的少年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低著頭，雙眼放空地盯著牆角某一處污痕。

　　YQCB戰隊其他的人站在角落裡，集體沉默，安靜如雞。

　　尤其是XBANG，一臉驚魂未定──

　　LCK賽區其實對LPL聯賽的研究並不算太深，他們也不清楚LPL聯賽關於遊戲之外畫風是怎麼樣的……

　　當初簽合同的時候，沒人告訴他打完比賽以後，還會要來一波真人PK！

　　……早點告訴他，這種送命合同，給他一百億韓元一年，他也死死地抱著原本戰隊經理的大腿，宣誓他永遠不離開LCK！

　　XBANG的眼珠子在眼眶裡滴溜溜地轉，一會兒看怒不可遏的小仙，一會兒又擔憂地看向沉默的艾佳……

　　天啊，他都好一會兒沒有眨眼了。

　　「──我真的要瘋了，艾佳，你到底知不知道，直播路出現這種行為舉止的嚴重違紀事故是一件多嚴重的事？」

　　在XBANG的注視中，小仙咆哮夠了，伸手拽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試圖耐下性子跟他說──

　　「現在不僅僅是你要被禁賽或者懲罰的問題，包括我，教練組，YQCB《英雄聯盟》分部負責人，上至俱樂部高層，賽事舉辦方，甚至可能是ACE（中國電子競技俱樂部聯盟）的領導，都有可能會被一層層的問責上去……」

　　說到這，小仙自己先頭疼地抖了抖，簡直不敢想，這事兒往大了鬧，到底能鬧到什麼地步──

　　艾佳應該慶幸最後，兩人還算沒打起來……否則鬧個「終身禁賽」，根本就是板釘釘上的事情。

　　現在是2015年，國內電子競技全部都在蓬勃發展的初期，國家的半認可又半不推從的曖昧態度，原本就讓一切顯得有些舉步艱難……

　　很多人為了「電子競技」成為「經濟運動」而拼命努力著，媒體報紙，正面報導層出不窮，明面上看，似乎是國家已經承認了「電子競技」的很理性。

　　但是也許早就有個什麼人，在等著抓整個ACE的小辮子，好把「電子競技」這塊並不那麼符合「經濟運動」的一塊，從新歸入混沌──

　　如同YQCB戰隊前任打野瑞塔父母那樣，把「電子競技」視作妖魔之人，放眼社會，到處都是……幾十年來，人們偏見的目光，本來就不是一日可改善的難題。

　　這種時候，每一個業內人士都應該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哪怕是當奧斯卡影帝，也該為自己塑造一個美好，健康，積極，向上的形象──

　　而不是現在這樣。

　　百萬觀眾直播間，直播打架。

　　想到這，小仙頭疼地嘆了口氣，他不想把這種事明明白白地告訴艾佳他們──這話說起來乾巴巴的，就像是思想品德教育課，到了這群小屁孩耳朵裡就是左耳進右耳出的命，他知道說了也白說……

　　他們得自己想明白這件事。

　　剛才罵得太大聲，這會兒小仙嗓子都有點啞了……只好抬起腳，踹了像是屍體似的坐在那裡的艾佳一腳，換了個話題二不熟繼續咆哮試圖說給全世界聽艾佳有多蠢這件事──

　　「說下到底怎麼回事？」

　　「……」

　　艾佳被踹了下，整個人卻像是失去了痛覺似的毫無反應，只是順著小仙的力道搖晃了下，然後抬起頭，用黑白分明的眼撇了他一眼。

　　「說話啊？啞巴了？」小仙強硬道。

　　隔了很久。

　　「……我媽，」艾佳嗓音沙啞低沉，聽上去彷彿是剛剛從冰冷的湖底撈出來的，「我媽在看我比賽，簡陽知道了，拿這事情笑話我。」

　　休息室裡更安靜了一些。

　　除了完全聽不懂的XBANG滿臉茫然東張西望之外，剩下的人統一陷入了沉思……每一個人，每一個親眼目睹或親身經歷過IEM的人，都知道艾佳始終有一件事耿耿於懷──

　　那就是他的父母不支持他打職業。

　　他做夢，也想讓父母來看一次他的比賽，為他驕傲。

　　簡陽真的不該撿這件事來說的。

　　和其他戰隊成員以及工作人員的心路歷程完全相同，小仙愣了下，下意識脫口而出「艸這麼賤的還玩攻心計」，想了想好像哪裡不對，他又尷尬地閉上嘴。

　　「這就是你打架的原因？」現在小仙聽上去聲音沒剛才那麼暴怒了，「這就是你在全國幾百萬觀眾面前把CK戰隊打野踩在地上的原因？」

　　艾佳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迅速挪開目光──現在他整個人和雕像的區別在於他的眼珠子會動……

　　一副油鹽不進，牛角尖的模樣。

　　再開口時，他的嗓音冷漠如同現在外面刮著的寒風：「有懲罰就來，別終身禁賽什麼都好說，我動手前就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了個屁！」

　　小仙跳起來，快要被他氣死了──

　　「你他媽再好好想這事，我明天再來問你，你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反正一天想不明白你就一天別打比賽！」

　　小仙說著轉過身，衝著身後呆愣的所有人咆哮：「都傻站在這看個屁啊！還嫌丟人沒丟夠想坐在這過夜？都滾去收拾東西，收隊，回基地！」

　　……

　　艾佳站起來，麻木地收拾外設背包，然後往背上一甩，站在隊伍的最末端，遊神似的往外走。

　　有那麼一秒，他甚至產生了一種「今天也太奇幻難道我還沒起床」的錯覺……只是眼前，小仙的怒火和隊友們的沉默是那麼的生動立體──

　　所以，遺憾的，這並不是一場噩夢。

　　他真的當著成千上萬人的面揍了另外一個人，而且那個人，還是他女朋友的閨蜜的男……

　　呃。

　　此時此刻，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艾佳有了「麻木地站在那」之後第一個稍微證明他不是1：1等身製造人形擺件的動作──

　　艾佳把手塞進口袋，掏出來一看，手機三十幾個未接電話！一百多條未讀資訊，其中一半來自今陽，剩下的是他老爸，小結巴，還有筷子他們……

　　打開他老爸的，隨便掃了眼，第一句話就問他是不是瘋了──

　　啊啊啊。

　　瘋了。

　　是瘋了，怎麼了？

　　煩躁地「嘖」了聲，艾佳一個字都不想看。

　　正想要把手機關機塞回口袋裡，這時候，今陽的第三十七個電話打進來了，艾佳猶豫了下，接了。

　　電話那邊，大概數打了太多個電話未接，這會兒冷不丁接通了，似乎還愣了一下……然後就和艾佳陷入相對無言的狀態，良久，艾佳聽見自己稍有些沙啞疲憊的聲音響起：「嗯？」

　　今陽在電話那邊，似乎有千言萬語。

　　但是憋了半天，她只是緩緩說了句：「你知道我多著急嗎？」

　　艾佳一隻手塞進隊服外套口袋裡，另外一隻手抓著電話貼著耳朵，低著頭──前面的安保人員，擋住了守在停車場鋪天蓋地的媒體記者……

　　「艾佳選手，請說一下剛才發生的事？」

　　「為什麼打架？」

　　「艾佳選手，請問你和簡陽選手是否有什麼矛盾？」

　　「還是因為輸了比賽純粹找管道發洩……」

　　閃光燈，麥克風，就像是擋路的怪物。

　　艾佳低著頭，頭也不抬地在推擠、反推擠，簇擁之下，走上印有YQCB戰隊標誌的保姆車，找了個後排的位置靠窗坐下，拉開窗簾。

　　沒一會兒，汽車啟動，將車下那些令人窒息的喧鬧扔下……沒一會兒車行駛至無人的街道，周圍又安靜得有些嚇人。

　　「簡陽先嘴賤，他從童謠那知道我媽在看高三晚自習的時候，順便在看我打比賽的直播……」艾佳握著手機，緩緩地說，「第一把輸，第二把輸，他說起這事，沒完沒了，就好像看見我在我媽面前輸他中了五百萬似的──」

　　說到這，艾佳不屑地「嗤」了聲。

　　原本以為，今陽會跟他一樣義憤填膺。

　　卻沒想到，電話對面只是沉默了很久，出乎意料地問：「然後呢，你就為了這個，站在比賽臺上揍了他？」

　　今陽的語氣讓艾佳淺淺蹙眉，他「嗯」了聲，心想：不然呢？

　　「艾佳，」今陽突然叫他的名字，換上了嚴肅的語氣，「你去打比賽之前，怎麼說的？人們不瞭解電競，看不起電競，你不喜歡這樣，你要做得很好，讓他們看到電競並不是他們想得那樣……」

　　「……」

　　「這就是所謂的『你要做的事』？」

　　艾佳握著手機，整個人僵硬在位置上。

　　他瞪著窗戶裡，自己的倒映，打開窗戶。冰冷的寒風灌入……凍得他一個靈機，他忽然有些後悔接了今陽的電話，他想告訴她，他很累，現在並不想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大道理。

　　「你知道我在意什麼，」艾佳聽見自己彷彿沾染了窗外冰冷，因此被凍到麻木的聲音響起，「說什麼都可以，做錯什麼也行，今天這場比賽，我不能輸的，我媽她──」

　　「艾佳，你確定阿姨想看得只是你贏比賽而已嗎？」今陽提高聲音，打斷了少年的話，「你確定？」

　　她的嗓音顯得有點兒尖銳。

　　刺得艾佳腦仁生疼。

　　靠在窗邊的少年原本只是淺皺的眉此時緊緊蹙起，他覺得方才在休息室裡，那一瞬間想要衝誰發脾氣的衝動又上來了……

　　但是他不能凶她。

　　他知道他不能。

　　所以至此，艾佳做出了打從兩人在一起後，第一次做出的「出格」動作──

　　他將手機從耳邊拿開來，狠下心，摁下了掛斷鍵。

　　手機關機。

　　順手扔出窗外。

　　聽著手機劈哩啪啦在路邊馬路牙子上摔得粉碎。

　　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艾佳「呯」地關上窗。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掛今陽電話。

　　==========

　　作者有話要說：

　　主角在思想覺悟上需要成長，而這種成長並不是喊著「電競萬歲」的口號就能來的，他們肯定會經歷一些錯誤的事情，沉痛，沉默，醒悟，然後繼續前進。

　　這些錯誤示範，或許並不那麼討喜，但是那是必須有的，所以如果不喜歡，請輕拍……

teae

第 105 章

　　今陽被掛了電話的第一秒，整個人有點兒愣神──

　　就像是滿腔怒火和震驚還來不及咆哮，那邊「吧唧」一下先把她音量鍵給關了，一拳打在棉花上，差點沒把她給氣死。

　　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到底沒捨得把手機給扔樓下去，只是狠狠地摔在床上，把枕頭踹到了床底下。

　　過了兩秒，手機螢幕亮了起來……今陽停頓了下，在「掛老子電話天塌下來都不要理他」和「看他可憐的份兒上」猶豫了半分鐘，最終還是彎腰惡狠狠地一把抄過手機，抓起來一看，卻發現來人不是艾佳，是小仙。

　　【YQCB、小仙：…………沒別的事，也不是八卦妳和佳哥剛才在電話裡說了什麼。

　　就是純粹來通知妳一聲，我看見佳哥把手機扔出車窗外了，摔得粉碎。

　　所以明天天亮之前估計妳是聯繫不上他了。

　　不用等他，早點睡。

　　……雖然我是睡不著了，唉。】

　　今陽：「……」

　　小崽子，脾氣大的很。

　　做了錯事不知道承認就算了，還自己擰上了──

　　摔東西？

　　你怎麼不把自己扔出車窗外算了呢？

　　有人摁著你的腦袋讓你和簡陽打架了嗎？！

　　今陽氣得哆嗦，這時候又想起來什麼似的，戳進艾佳的微信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剛才第一把結束的時候，她叨逼叨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放了往常不管贏比賽還是輸比賽，艾佳肯定都會跟著多說兩句話權當放鬆──

　　但是這次，他就回了她一個「嗯」。

　　「……」

　　今陽稍微冷靜下來，然後隔著螢幕，忽然嗅到了好像哪裡不太對。

　　再想想他剛才確實提到了什麼「第一把」「第二把」的，仔細想想，可能是簡陽在第一把比賽結束之後就和艾佳說了些有的沒的……然後艾佳火氣就上來了。

　　甚至可能還對她有所怨言，估計是怪她沒跟他說，隔壁阿姨也在看他比賽這件事──

　　今陽確實沒說。

　　因為她覺得實在沒有那個必要，比賽這種事，向來只有被「緊張」「過剩好勝心支配」到輸比賽的，從來沒有因為受到了正面的鼓勵，喊著口號我要贏，就能贏下來的……

　　真有這種好事，LPL都不知道拿了幾百回S系獎盃了──畢竟放眼LPL各個大俱樂部，獎盃展示櫃的最中間無一不是空著的，傻子都知道那空著的位置在等什麼……

　　用小仙的話來說，他們恨不得自己畫一個S系獎盃，貼牆上拉倒了。

　　呃，扯遠了。

　　反正今陽覺得提前告訴艾佳他媽在看比賽不是什麼好事，所以閉上了自己的狗嘴，而現在，搞不好那小崽子正因此怨念她，然後她打電話過去時，還先劈頭蓋臉頗有些「惡人先告狀」架勢似的，把他結結實實罵了一遍。

　　今陽：「……」

　　………………………………哎喲！

　　媽的！

　　要死了啊！

　　今陽正無比蛋疼，這時候，她那個嘴巴上沒把門，害人不淺的小閨蜜急吼吼地發來了視頻邀請……今陽接了一看，國內這會兒晚上九點多，童謠估計是才下晚自習，正往學校大門往外走，周圍全是同學。

　　「妳在哪呢？」童謠著急地問。

　　「我在天上。」今陽面無表情地回答，「廢話，家裡。」

　　「我覺得我他媽好像幹了件蠢事，」童謠主動求饒，「我他媽就不應該一時激動，把我們廖老師在看艾佳比賽的事兒跟簡陽八卦，比賽我也看了──」

　　果然是這小傻子，要嘛艾佳也不會這麼肯定今陽也知道他媽在看比賽的事兒──

　　簡陽是通過童謠知道的，這種事，童謠能不告訴今陽，只告訴簡陽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禍害！

　　今陽恨不得鑽螢幕裡把滿臉愧疚的童謠暴揍一頓，奈何看著她小心翼翼伸著脖子問她「還好不好」時，今陽還是心軟了……

　　通過童謠周圍的建築判斷她走出校門口比較遠了──

　　「我他媽一點也不好，」今陽說，「抬頭，紅綠燈呢，再不好也沒準備讓妳慘死車下，以死謝罪。」

　　童謠猛地一抬頭，這才發現發現她站在馬路牙子邊上了，不遠處一個碩大的紅燈立在那，她「哦哦」了兩聲，遲鈍地縮回了差點兒邁出去的小短腿！

　　然後變得更加狗腿。

　　「妳別生氣呀！」童謠軟軟地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生什麼氣，我男朋友在全國千萬觀眾面前把你男朋友扔地上了，丟臉的又不是我？」」今陽冷笑一聲，「我正在忙著尷尬，應該怎麼面對妳呢啊？」

　　她的話聽上去可一點不尷尬。

　　童謠搓了搓手指，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問：「對了，我看見他們倆打起來之前，簡陽的嘴巴動了動，他是不是真的把廖老師在看比賽的事告訴艾佳了？他是不是還就此事發散了思維，嘴賤說什麼不該說的了？」

　　「是，以及是。」今陽說，「握手的時候他把艾佳一頓嘲諷，然後就被捶了。」

　　童謠發出痛苦的窒息聲，抬起手一把拍在臉上捂著眼，一副不敢看，不敢聽的樣子。

　　「晚點我回去日他！」童謠說。「替我跟伏……跟佳哥說個抱歉？我保證，三天內讓簡陽跪著上門給他磕頭認錯？」

　　「首先，妳有那個能耐操控簡陽，我怕是自己認識了十幾年的閨蜜被什麼奇怪外星生物掉包了。」

　　今陽說著，停頓了下，然後調整了下臉上的僵硬，用儘量看上去自然的表情說──

　　「其次，我恐怕暫時不能幫妳傳話了。」

　　「嗯？」

　　「在妳發視頻請求的五分鐘前，他剛剛把我的電話給掛了，那時候我才剛剛把準備好的一個有關於素質教育的話題說了個開場白而已。」

　　「……」

　　沉默之中，今陽強行裝淡定的臉也有點兒崩塌：她發現親口承認這件事比想像中的更難。

　　被艾佳掛電話什麼的。

　　可能正面臨吵架什麼的。

　　說實在的，現在她整個人有一點兒亂，她不知道這事兒到底哪裡出問題了……她只是隱約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是艾佳也確實很欠罵沒錯呀？

　　今陽正獨自陷入困惑──

　　童謠則看上去被今陽話語裡的信息量震驚了，內疚一瞬間席捲了她……她頂著一張傻白甜的臉瞪著今陽：「妳和佳哥要分手了？因為什麼？因為我嗎？」

　　她看上去完全不覺得這話哪裡不太對。

　　今陽也跟著沉默了下，最後決定放棄糾正她，只是說：「我覺得應該不至於分手，只是他懶得聽我叨逼叨這件事讓我有點生氣而已。」

　　「妳幹嘛叨逼叨他？」

　　「做錯事還不讓說？」

　　「可是他輸比賽噯，」童謠茫然地說，「還是在廖老師也在看的比賽上，這不是對他來說很重要嗎？」

　　「……」

　　現在換今陽臉上出現一絲絲迷惘。

　　「不僅輸比賽，還要被簡陽那個王八蛋說些有的沒的，這會兒佳哥大概都快氣死了，這個時候妳不是應該先安慰他，上來就急著教育他──不好吧？」

　　「……」

　　「一樣的話他們的戰隊經理之類的人也該說過了吧，無非就是『不要鬧事』『不要打架』『你媽也不想看你變成這樣』『她不是只想看你贏比賽而已』這種廢話──」

　　神他媽「這種廢話」，今陽不幸且絕望地發現她還真的說了一樣的話。

　　日。

　　「說都說了，」今陽惱羞成怒，「妳早幹嘛去了，在這馬後炮？！」

　　「………………我以為妳懂的，」童謠乾巴巴地說，「再說了，他才是把我男朋友摁在地上捶的人，我幹嘛還得給妳支招安慰他……」

　　「不知道，」今陽冷靜地撇了一眼螢幕裡童謠的小臉蛋，說，「大概是因為妳男朋友不當人在先？」

　　「……」提起這個，童謠腦殼都痛了，「對不起！對不起！道歉了啊！」

　　「道歉有個鳥用啊，他把我電話掛了，手機也摔了，我哄他都不知道上哪兒哄去！」今陽隨手扔了手機，雙手拍拍自己的臉，然後壓住臉部雙手往下拉，「他接電話的時候情緒確實不高……天啊！我怎麼沒想到應該用愛的教育，怎麼可以上來就懟他呢？！」

　　「大概是妳氣懵逼了吧……」

　　「啊啊啊啊啊！」

　　「……我還以為妳應該知道談戀愛時，有應該遵守的一些『幫親不幫理』基本法則的。」

　　「妳這談戀愛和過家家一樣的人有什麼資格教育我？」

　　「……被人掛了電話的又不是我，」童謠無辜地說，「妳越凶顯得越心虛啊！」

　　今陽：「……」

　　「我不會，」今陽把床上第二個枕頭氣憤地踹下了床，沮喪萬分地說，「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妳真以為我是神仙嗎，什麼什麼破事兒都遊刃有餘！」

　　……

　　童謠上了回家的車，他們又聊了一會兒（主要是童謠安慰今陽）之後，就互道晚安掛了電話。

　　此時今陽已經喪得像條狗，哪哪都覺得不太對──一抬頭，不要說錯過早上看新聞學英語的時間，她連早飯都錯過了，這會兒直接吃午餐倒是差不多。

　　亂七八糟。

　　這一天也沒有課，索性破罐子破摔，圖書館也不想去了，今陽倒回床上望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艾佳掛電話的時候的腦補……

　　最後被她腦補出了生動的細節，詳細到每一個髮絲的那種──

　　在腦海之中浮現的那雙黑色沉靜的眼，靜若寒潭，深不見底，彷彿沒有一絲溫度……他可能也淺淺蹙眉，唇邊掛著一抹無奈，緊緊抿唇壓抑著自己心裡的暴躁和委屈聽她說話。

　　他只是想聽她安慰他而已。

　　但是她卻說了一些讓他失望的話。

　　至始至終他一句重話也沒說……

　　只是在忍無可忍的時候克制地掛了電話──

　　那個暴脾氣到一言不合要在全國觀眾朋友面前打架的人。

　　「……」

　　成功把自己虐了一遍，今陽的心都揪成了一團。

　　她翻了個身，把團成一團的被子也踹到了地上，她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並且第一次那麼討厭異地戀──

　　如果這個時候她在國內，在S市，她可能會先艾佳一步就蹲在YQCB戰隊基地門口等著，抱著多利的脖子，還有阿毛，毛茸茸地抱住他的腰，搖晃他跟他道歉，趴在他肩膀上跟他說悄悄話；

　　如果她在G市，那麼這一幕可以順延到第二天早上最早的航班，這也不算太遲。

　　可是現在他們之間相距九千零三十九公里，她有課程，他有比賽，誰都沒有辦法拋下一切趕到另外一個人的身邊……甚至在艾佳甩掉了手機且肯定不會開電腦的情況下，他們甚至好像沒有了可以聯繫的方式。

　　今陽拿起手機，盯著黑漆漆的螢幕看著裡面倒映的自己，然後一臉冷靜地對自己說：「我終於把養在手機裡的男朋友養死了嗎？」

　　空蕩蕩的房間裡當然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就在她覺得這一天已經喪到有一點分分秒秒都熬不過去的味道時，更加讓人窒息的事情出現了──

　　手機的螢幕一亮，今陽看著自己的臉消失，然後手機螢幕正中央跳出推送顯示她剛剛收到了一封新郵件，標題是「MSI季中賽主持選拔結果公佈」，寄件者是拳頭中國的賽事組官方郵箱。

　　今陽：「……」

　　愣神十秒，今陽發現自己不幸地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大腦放空戳進郵件，她剛才還快沉入谷底的心跳這一秒有些加速，像是恐慌又像是期待地匆忙掃了一眼──

　　【尊敬的陳今陽小姐：

　　感謝前日參與MSI季中賽主持選拔面試。

　　您在面試的過程中優異的表現並得到了賽事主持管理部門的認可與讚揚。

　　但是我們必須遺憾地通知您……】

　　今陽猛地一下，扣下了手機。

　　深呼吸一口氣，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逐漸冷卻歸於平靜。

　　現在她覺得她十分迫切地需要艾佳。

　　可是她剛剛把艾佳弄丟了。

　　…………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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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在今陽覺得自己都快窒息的時候，賽事組又給她發來了第二封郵件──

　　今陽就是在這一天的這一秒徹底討厭了說話不一口氣說完的人的。

　　第二封郵件，可以算得上是所謂的「陽光普照獎」，怎麼說呢，歸攏一下主要的內容，大概就是：雖然妳沒有成為MSI季中賽唯一的主持人，但是我們覺得妳的個人形象和業務水準還是絕對過關的，所以我們邀請妳成為賽事的官方翻譯團隊，到時候去幫助各個隊伍完成對接事項，所以妳要來嗎？

　　這郵件看得人唇角抽搐，今陽大拇指跳動了下，惡劣的心情之下特別想回一句「再您媽的見」──

　　但是想一想這有點太不文明了，於是作罷。

　　正好這時候謝苗發來微信，問今陽選上了嗎。

　　【陳小姑娘：沒有，並且我很高興地發現妳問出這個問題說明妳也沒選上。】

　　【苗苗：是的，我就不該多嘴說一句我還會韓語……他媽的他們讓我去接待LCK隊伍！

　　誰他媽要接待LCK隊伍！

　　我要站在聚光燈下面當主持人啊啊啊啊！】

　　【陳小姑娘：……】

　　今陽連「哈哈」一下謝苗的心情都沒有了，她甚至不想去追究是什麼人超越了她拿到了那個主持人的位置，那個人是長得比劉亦菲還漂亮了還是把英語說得比普通話還溜了，她一點不關心。

　　喪得一批。

　　把手機一丟，考慮了半分鐘是起來洗漱去還吃中午飯是乾脆滾回床上睡個治癒性的回籠覺，在考慮的過程中她抓過了床頭放著的那盒巧克力，把大半盒巧克力一掃而空……

　　吃完巧克力，還抱著巧克力盒子不肯撒手就好像那是她的救命稻草……滿肚子揣著甜食，今陽倒回床上，渾身無力，大腦放空，決定還是再睡一覺。

　　………………說不定睡醒之後艾佳就去買手機了呢？

　　睜著眼乾等他睡一覺睡醒再打車去買手機，辦手機卡這件事對於她來說未免過於艱難，畢竟現在對她來說，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當然知道她不會因為這種事和艾佳分手，無論如何最終他們都會和好的，但是此時此刻，她就是覺得哪怕一秒鐘，都是要掰著手指……不，是要掰斷她的手指，刻苦銘心地痛著數過去的。

　　在床上翻滾著轉了三百六十度，今陽發現自己好像也睡不著，想了半天，拿出手機給愛殺發信息──

　　【陳小姑娘：你隔壁床的小哥哥睡了嗎？】

　　【YQCB、愛小殺：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今晚喪得一批，你們吵架啦？】

　　【陳小姑娘：……】

　　【YQCB、愛小殺：他今晚聯賽首秀輸比賽噯，現在可能還要被禁賽個十天半個月的，慘的要死，我要是妳我不會選在今天跟他吵架的。】

　　今陽：「……」

　　很好。

　　現在是個人都能來教她怎麼談戀愛了，是不是？

　　而且她還沒辦法還嘴，完完全全地「不服憋著」。

　　【陳小姑娘：你跟他說，照著念：我錯了，明天去買手機好不好，我想跟你說說話。】

　　【YQCB、愛小殺：……】

　　【陳小姑娘：還有，我為我瞎幾把逼逼你付出了代價，我MSI也落選了，今晚慘的也不是你一個……

　　我當然知道你今天生氣時因為簡陽口無遮攔，說實話如果是我的話我估計也會先上去把簡陽踩在腳底下再說──

　　你這麼做合情合理不合法，但是也是正好說明你還年輕，有一點點衝動。

　　呃，挺迷人的其實。

　　我可不就是看上你這一點了嗎，啊！對不起，居然連我自己都忘了這一點，該死的！】

　　【YQCB、愛小殺：……】

　　【陳小姑娘：念了嗎？】

　　【YQCB、愛小殺：念了。】

　　【陳小姑娘：謝謝。】

　　【陳小姑娘：所以他有沒有反應？】

　　不管艾佳有沒有反應，反而是愛小殺同志沒反應了……作為一隻可愛的信鴿，他在關鍵時刻似乎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今陽抱著手機，有點兒著急地等待，等了幾分鐘，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叨逼叨的幹勁已經鬆懈了一半……嘆了口氣，半逃避地想還是艾佳真的睡著啦那算了明天等他買了手機我再──

　　這時候，手機震動。

　　她拿起來一看。

　　【YQCB、愛小殺：睡妳的午覺。】

　　今陽心跳猛地停頓了下，大腦裡「嗡嗡」地炸裂開，她雙手抱著手機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噠起來，像青蛙似的蹲在床上盯著手機螢幕看了十幾秒──

　　知道她有睡午覺習慣的人不算少，但是愛殺肯定不算一個。

　　而且這件事說來好笑，女人的第六感就是一個神奇的玩意，一樣在摳中文，她就是能從每一個字的一筆一劃，嗅到她家男人的味道。

　　今陽：「……」

　　想「嚶嚶嚶」。

　　想道歉三連擊。

　　想「QAQ」賣萌三部曲──

　　最後猶豫半天，選了個小貓瀑布眼淚望著鏡頭的表情包發過去，然後飛速地打字趁勝追擊──

　　【陳小姑娘：「表情包」】

　　【陳小姑娘：老公！！！】

　　在艾佳張口閉口「媳婦兒」叫得無比順口的時候，今陽向來都是以「佳哥」「親愛的」「寶寶」之類的稱呼艾佳，就像是撬不開嘴的老蚌，死活說不出艾佳想要聽到的那個稱呼──

　　今天終於破戒了。

　　可惜艾佳看上去非常冷酷無情。

　　他只是高冷地回給今陽一個「。」，然後大概幾分鐘後，愛殺可憐兮兮地告訴今陽，佳哥真的睡了，我也想睡了，今晚受傷的又不是他一個人。

　　此時下午一點多，今陽恭送愛殺去睡覺後，挪開了放在膝蓋上的那一大盒巧克力的空盒子，今陽摸了摸肚子，然後她覺得自己好像又有點餓了。

　　今陽用手機，找到艾佳的微信，跟他報告自己要去吃飯了，哪怕知道他看不見。

　　吃完飯，她想了想又拿出了手機，給MSI的賽事主辦方回了郵件，答應了他們的賽事翻譯邀請──

　　既然已經失去了上臺主持的機會，那麼隨隊翻譯就可以視作是一個純粹的正式工作經驗，在她畢業之前，這種履歷當然是越多越好。

　　……吃完飯去跑步好了，剛才吃了那麼多巧克力。

　　坐在餐桌前，今陽給了自己一個滿意的微笑，她覺得自己的理智又全部回來了。

　　……

　　第二天。

　　S市。

　　睡醒一覺，每個人都從昨天的懵逼中清醒過來。

　　YQCB戰隊基地籠罩在一片難以言喻的低氣壓當中，隊員有氣無力地打排位，其他工作人員說話做事都很小心……艾佳還在年會之外第一次在基地裡看到他們的老闆，一個三十來歲意外年輕的男人，來的時候他身上還穿著黑色西裝，可能是剛開完什麼會就匆忙趕過來。

　　他往基地裡走時，多利從樓上涼生的床上興奮地衝下來，大爪子踩在地上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音──

　　當那和人差不多高的巨型犬站起來，親密地把大爪子搭在男人肩膀上的時候，艾佳正坐在沙發上啃包子。

　　然後花了三秒才反應過來老闆來了。

　　他放下包子站起來，發現他家老闆居然和他差不多高，兩人隔著沙發相互對視了片刻，男人扯了下領帶，輕描淡寫地說：「年輕人，太衝動……你昨晚害我不淺，我都睡了還被ACE（*中國電子競技俱樂部聯盟）的人打電話連夜蹂躪。」

　　「……」薄唇輕抿，艾佳想了想後說：「抱歉，ACE的人說好怎麼處罰了嗎？」

　　男人瞥了艾佳一眼：「終身禁賽？」

　　「……」

　　「騙你的。」男人摸了下多利的狗腦袋，狗耳朵繞在他指尖，「我只是順道過來看看你們，然後今天特地過來也是因為一會我還要去開個正式的批鬥大會才知道關於你和俱樂部的具體處罰結果──你曉得電競專案最近在申請亞運會專案這件事吧，你就給我迫不及待立典型找打……不過不用擔心，我估計也就是禁賽一個月了不起啦，你又不是在全國觀眾朋友面前把CK戰隊的打野砍死了……」

　　「……」

　　艾佳懷疑他老闆以前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人。

　　畢竟張口閉口都帶著一股社會人氣息，哪怕穿著西裝也有點衣冠禽獸的味道在……特別是當他坐下來，開始一臉委屈地跟靠過來的小仙抱怨昨晚他正溫香軟玉在懷，被ACE聯盟的老古板們吼得一臉懵逼時──

　　艾佳決定以後少犯錯。

　　減少老闆來基地巡迴的機會，順便減少他可能會碰到陳今陽的機會。

　　………………不是他情人眼裡出西施，濱文之後，他對這世界上所有穿西裝的衣冠禽獸都有點過敏。

　　「──抱歉，以後不會這樣了。」

　　想明白這個道理以後，艾佳道歉的語氣變得特別誠懇。

　　坐在沙發上一邊玩狗一邊和小仙閒聊的男人擰過頭給了他一個寬容的微笑，然後又繼續和小仙說話去了……他們在說這個賽季其他戰隊的情況，順便一起抱怨了下為什麼揭幕賽永遠都是他們YQCB戰隊，賽事主辦方是不是討厭他們之類的幼稚話題。

　　艾佳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繼續啃他的包子，一邊啃一邊堂而皇之地出神，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此時是下午一點左右，距離他上一次掛了今陽的電話，砸了自己的手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三個小時。

　　期間他們基本沒說話，除了她像個弱智似的隔著愛殺的手機叫了他一聲「老公」……呃。

　　想到這，艾佳臉上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抽搐了下，唇角抖了抖，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嘆氣。

　　……原本他是做好了準備要生一下氣的，因為昨晚他確實是快被氣死了，還砸了手機。

　　沒想到她求生欲望也不是一般的強，沒了手機沒了電腦，按照道理來說兩人就沒有聯繫方式了，今陽還能想到去找他的隊友傳話，曲線救國──

　　艾佳忍不住想起昨天他躺在床上裝睡，旁邊的愛殺一個個字往外蹦地念今陽的短信，活生生把他念到尷尬癌犯病，跳起來搶了他的手機……

　　完了等他把手機扔回愛殺的肚子上，愛殺還拿著手機笑著說：「佳哥，人家叫你『老公』噯，你都不用回的嗎？」

　　回答他的是艾佳迎面扔過去的枕頭。

　　不過一通鬧過之後，艾佳的心情確實沒有那麼沉重了，否則他懷疑自己昨晚是不是還能睡得著……

　　想到這，艾佳站了起來，開始找自己的錢包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你去哪？」小仙問，「事情沒嚴重到要讓你去跳黃浦江……」

　　「去買手機。」艾佳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你手機呢？」老闆好奇地問。

　　「砸了。」艾佳面無表情地回答，「昨晚和女朋友吵架，生氣來著。」

　　「……你們年輕人喔。」老闆淡定地說，「我車後備箱還有個iPhone6，前幾天做活動剩下的，你拿去吧──」

　　艾佳露出個驚訝的表情。

　　「介於你接下來可能要面對被扣工資扣到窒息的情況，買手機的錢省下來吃飯比較科學。」老闆把話補充完。

　　艾佳恢復了面無表情。

　　然後他就在老闆家司機的帶領下拿到了他的新手機，到手之後啟動，設置……又到社區門口的移動營業廳重新辦了手機卡，折騰了一會兒，弄完接近兩點，登上微信。

　　登錄上微信的一瞬間，跳出來的未讀資訊，差點活生生把新手機卡死！

　　來自四面八方的問候和變相採訪，每個人的資訊未讀數根據關心他的程度遞減而遞減……

　　而在整個螢幕的最上方，他親愛的女朋友未讀條數以「57」這個鮮紅的數字遙遙領先──

　　艾佳震驚地看了眼，心想道歉也不至於道歉出五十七條，哪怕中間她可能還夾帶私貨順便教育他兩句「這不該」「那不許」的……

　　懷揣著一顆近乎於敬畏的心，艾佳從第一條開始讀起，然後發現除了昨晚的頭幾條是在罵他不懂事，作死，居然敢掛電話之外──

　　然後後面畫風突變。

　　整個資訊就像是寫日記似的，日常自言自語她幹了什麼，準備去幹什麼；

　　輕描淡寫地說了MSI主持人面試失敗的事，並強調懷疑最終選出來的女主持應該是長得有點像劉亦菲的那個姑娘（她信誓旦旦自己看到了這號人），MSI還邀請她去做賽事官方翻譯，但是她決定拒絕；

　　大概是十分鐘後，她說自己還是決定答應去做賽事官方翻譯，理由是機會難得；

　　又過了一個小時，她在叨逼叨溫哥華的天氣；

　　然後是複習的單詞多難背；

　　老師佈置的論文題目多奇葩；

　　……

　　整個短信貫穿了艾佳失去手機的十三個小時，直到半個小時前，她發的最後一條是──

　　【陳小姑娘：睡啦……希望你睡醒之後不要再生氣，無論是氣誰也好。

　　無論我說什麼，你只要知道一件事：

　　我一直堅定地站在你這邊，並希望你諸事順利，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好。】

　　艾佳放下手機。

　　又拿起來。

　　然後他把手機揣進了口袋裡，宣布自己要上樓睡午覺……小仙聽見他聲音好像是堵在喉嚨深處怪怪的，抬起頭發現他眼眶有點發紅，一臉懵逼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害怕地說「你去吧好好睡」。

　　然後看著艾佳像一股青春的旋風（。）一般刮上樓。

　　老闆靠在沙發上再次感慨「年輕人啊」，小仙笑了笑，說你曉得我天天帶著一群中二病多辛苦了，還不考慮給我加加工資？

　　兩人正就加工資這件事展開討論──

　　沒一會兒，青春的旋風又從樓上刮了下來。

　　這一次他臉上的紅暈褪去，面色白裡帶青，等基地裡的人全部扭過頭看著他，他這才像是三魂七魄都被嚇飛了似的說：「我媽來了。」

　　眾人：「……」

　　瑞塔事件帶來的陰影還在，聽說艾佳的媽媽還是重點高中的數學老師，YQCB戰隊基地一瞬間被恐懼陰影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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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學習不好的孩子對於「老師」這種生物總是抱著一種不知名的敬畏與恐懼──最直白的反應是，當聽到艾佳宣布他媽要來的時候，正坐在電腦前面打排位的涼生直接站了起來。

　　眾人：「？？？」

　　艾佳一楞，甚至暫時忘記了惶恐：「你幹嘛？」

　　涼生臉上放空了下，困惑又迷茫地說：「不知道，聽到有老師要來，我下意識就站起來啦──可能是以前上課搞小動作，老師出現的那一秒象徵著我要被罰站形成的條件反射？」

　　眾人：「……」

　　艾佳甚至忘記了悲傷，臉上立刻出現了「你有什麼用」的嫌棄……

　　座位國際友人，被扔到一邊明明應該不明真相卻因為在學習中文對周圍的一切詞彙都很敏感的XBANG強行「噢」了一聲：「老師？ #*&*、 **！」

　　容容「唔」了聲，眨眨眼：「他說什麼？」

　　涼生：「他說他上學的時候，因為上課調皮經常被老師用尺子抽打小腿，所以他最怕老師了，艾佳的媽媽是老師嗎，太慘了，怎麼活著出來打職業的？──……大概就說這些。」

　　容容：「？？？？？你他媽為什麼聽懂了？」

　　「因為我要中野聯動啊，隊伍裡總該有一個有上進心的人吧？」涼生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所以我在學韓語，有問題嗎？」

　　容容瑟瑟發抖地搖搖頭。

　　此時基地裡的氣氛很緊繃，YQCB戰隊老闆大概年輕的時候學習也不太好，因為聽見這個消息並且搞明白了艾佳他媽的職業後，他也站了起來，準備告辭三連擊──

　　「你在這坐鎮可能可以減小隊員被綁架走的可能性噯？」小仙還想挽留他一下，「上次瑞塔被綁架走的時候，我還在想如果你在這親自和他的父母談一下說不定有所轉機。」

　　老闆：「……」

　　老闆：「這個……大家能不能聚在一起打遊戲，都是要看緣分的，緣分不到，別強求。」

　　眾人：「……」

　　艾佳：「所以如果我媽如果要把我帶走，這一基地的男女老少，甚至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把我往回拉一把，是嗎？」

　　老闆：「……當人民教師的一般自我道德約束高，社會責任心強，循規蹈矩──你可以告訴你媽，你是簽了職業合同的，違約要賠幾百萬。」

　　艾佳臉上變得更加面無表情：「然讓她打斷我的腿，讓合同裡『因不可抗力無法履行合同』變成現實？」

　　老闆：「……」

　　老闆無言以對。

　　老闆抬起手看了下手錶，然後說快要到和ACE高層開會接受教育的時間了，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實的，他答應開完會之後，第一時間把會議得到的結果通知艾佳，並盡力讓他快點重返戰場……只是因為這是第一次，尚且念在他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以後不可以這麼任性了。

　　艾佳把老闆一路送到了院子門口，靠在院子門上抱著手臂看著老闆的車漸行漸遠，他覺得他的老闆雖然有點衣冠禽獸，但大概也是一個好人吧。

　　艾佳想著，拿出手機，找到了今陽……然後給她發了，兩個人鬧彆扭十四個半小時以來，第一條微信。

　　內容有一點莫名其妙，以及強行挽尊式沒話找話──

　　【YQCB、AICO：我覺得我們老闆人好像蠻好的。】

　　今陽當然沒有回覆，因為這時候是溫哥華半夜，她肯定還在睡覺……

　　艾佳站在原地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然後顯得有些無措地抬起頭看了眼隔壁暫時沒有人住的別墅。

　　他微微停頓了下。

　　幾秒後，將手機揣回口袋裡，他轉身往基地裡走去。

　　……

　　艾佳的媽媽航班是晚上的，她在微信裡告訴艾佳，會在明天早上前往YQCB基地「拜訪」。

　　艾佳回到基地裡，抬起頭看了眼掛鐘，此時是下午三點左右，距離他痛哭流涕，送入棺材，還有二十個小時。

　　這時候他閒下來也不知道該幹嘛，介於禁賽是板釘釘上的事情了，接下來的訓練賽也輪不到他，所以回到基地，他坐在沙發上幹了一件堪稱「吃飽了撐著」的事──

　　上貼吧，看一眼有沒有人討論關於他揍了簡陽這件事。

　　………………………………………………結果是，鋪天蓋地，洗版式討論。

　　【「講故事」G市T大附中人，給你們解釋一下，艾佳從來不是什麼善茬，公然打架真是太正常了】

　　【如何看待職業選手公然打架？】

　　【對艾佳路人粉轉黑……莫名其妙！】

　　【建議ACE還是努力試圖培養一下選手的素質水準，將電競正面形象工作落實到底】

　　【有人截圖昨天的突發事件了嗎！LZ去翻視頻發現那一段都被剪掉了！！啊啊啊嚇死我了！】

　　【……不是粉絲，我就是有點好奇AICO到底為啥揍陽神，你們沒人好奇的嗎？】

　　【YQCB戰隊中單和CK戰隊打野幹架圍觀有感】

　　【一言不合就幹架，貴圈這麼真實的嗎，我好喜歡！！！！】

　　艾佳：「……」

　　艾佳先點進去那個【「講故事」G市T大附中人，給你們解釋一下，艾佳從來不是什麼善茬，公然打架真是太正常了】，裡面認認真真地把艾佳前世今生扒了一扒，把他當年在政教處大鬧天宮，把政教處主任髮際線氣的後退三釐米，在檢討書佈告欄開個人專欄的事兒說了一遍……

　　帖子下面吃瓜群眾「大開眼界」「難怪」「真的假的我的天被騙了我還以為他真是大學生」之類的回復，層出不窮的。

　　艾佳翻了翻白眼，心中還在反駁，什麼鬼被騙了，老子騙你身還是騙你心了，老子就是大學生啊，有毒！

　　這種不以為然的情緒。一直持續到艾佳隨便點進一個標題是【如何看待職業選手公然打架？】的帖子。

　　主樓看上去故事性很強的樣子──

　　【樓主：

　　樓主昨天晚上寫完作業，狗膽包天（也有可能是大腦進水）跑到客廳，搶了我媽的遙控器，告訴她我要看比賽──

　　然後歡天喜地地用手機連接電視，開始看LPL開幕式和揭幕賽#（小乖）#（小乖）

　　開幕式還不錯，我媽看了兩眼也問了我不少關於這是什麼比賽啊，幹嘛的之類的事情，樓主興高采烈回答了，著重介紹了下YQCB，我說他們剛剛在國外拿了冠軍#（小乖）#（小乖）

　　我媽剛開始聽到是打遊戲是有點不屑的，但是聽到世界冠軍又有點驚訝地問這種東西還要出國打比賽那麼正經的嗎？

　　樓主非常自豪（雖然並不知道關我屁事）地說，是的，電競選手和電競行業已經是非常正規化的事情了呢──

　　…………我們才不是網癮少年什麼的！#（笑眼）

　　↑

　　好吧我承認這裡在夾帶私貨了，因為平時打遊戲老被罵來著……

　　但是我沒想到報應來得那麼快，踏馬的我前腳剛科普完電競是一件多麼嚴肅的事情，你看他們打完比賽還握手奧運會都不帶那麼有禮貌的有木有──

　　然後後腳臺上，艾佳就把陽神掄地上了！！！！！

　　這是何等的我艸啊！！！！！

　　樓主當時都傻眼了啊！！！！能感覺到我媽在旁邊一秒安靜了默默轉過頭看著我啊！！！！！我TM媽妳別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樓主一瞬間變成了老騙子，然後樓主媽叫樓主以後少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時，樓主屁都不敢放一個#（呵呵）默默地滾回房間裡又做了一套英語題壓壓驚。

　　以上。

　　一段真實的經歷。

　　樓主說這些其實沒別的意思，反正大概當事人也看不見吧，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要說一說──

　　大家都很愛《英雄聯盟》這款遊戲，有些人甚至是因為愛才離開了熟悉的生活軌道，投身於職業生涯……

　　所以，所以！在沒有那個勇氣也沒有那個實力的樓主看來，每一位選手都非常值得敬佩，在我們還在為下一次考試焦頭爛額時，你們已經代表自己，奮鬥在國際的比賽臺上！

　　但是請不要忘記，我們這些吃瓜群眾，還有一些幕後工作人員，也始終在為職業電競有朝一日能夠得到認可而默默努力著……

　　請不要再做讓人覺得為難的事情了。

　　抬起頭看一看吧，那麼多雙眼睛都在看著你們，無論是刀塔還是擼啊擼，我知道其實大家天天撕個沒完沒了，顯示其實在路人的眼裡，有區別嗎？

　　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只是代表著『中國電競』四個大字……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希望ACE聯盟這一次能夠給出一個合適且合理的處罰吧，這種事以後不要再出現了。

　　作為公眾人物，請謹言慎行。】

　　帖子挺長。

　　但是好像很多人都看完了，然後對樓主說的話表示認同，雖然也有些槓精說樓主戲多自己非要和家長一起看比賽不是有病嘛──

　　但是這種不和諧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贊同的海洋裡，不少人跳出來說了一些類似的經驗，大多數都是自己怎麼費神跟路人科普電競是多麼正經的事兒之類的……

　　帖子裡要多和諧有多和諧。

　　艾佳：「……」

　　艾佳有些驚訝。

　　其實他上的貼吧，平日裡大多數都在婊選手，今天那個A選手拖油瓶，明天那個B選手滾粗LPL，髒話水話一大堆──

　　結果好像忽然在這個帖子裡找到了「真善美」。

　　就好像一秒忽然回憶起，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是因為什麼而聚集在了這個地方：好像，大概，就是因為從對遊戲的喜愛，進而衍生出的，對職業電競的喜愛吧？

　　此時小仙從艾佳身後飄過，順口問了句：「你在幹嘛？」

　　艾佳：「看貼吧。」

　　小仙：「看他們花式嘲笑你昨晚有多蠢嗎？」

　　艾佳：「是啊。」

　　小仙：「氣嗎？」

　　艾佳：「……不氣。」

　　艾佳說的是實話。

　　如果說，至少在這的前一秒，艾佳還覺得自己挺委屈，在那樣的情況下揍了簡陽一拳合情合理，完全不後悔的話──

　　現在他又有點不確定了。

　　當然，如果他沒有看到這個帖子，人們只是坐在他的面前，像是今陽或者小仙一樣瞪著眼敲打他的腦袋，問他知不知道錯，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光彩……

　　他大概只能應著，但是也只是模糊地感覺到自己可能不應該公然打架，具體錯在哪──

　　呃，不知道。

　　但是這個樓主，說得太有畫面感，太有共鳴。

　　艾佳看帖子的過程中，彷彿能夠看見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坐在自家沙發上，手舞足蹈，眉飛色舞地和自己完全不理解「電競」這個概念的母親，解釋「電競不止是打遊戲而已啦」，「也可以是很光榮的事情」這樣的情景──

　　喜歡的東西，也想讓重要的人明白它的美好。

　　艾佳總覺得自己彷彿看見了當年的自己。

　　到最後，樓主描寫看到艾佳在臺上打架，面對上一秒還半信半疑他的吹噓，這一秒彷彿狠狠打臉，露出嘲諷表情的母親……片語只詞之間，他感覺到了樓主的尷尬。

　　於是艾佳也尷尬了起來。

　　他忽然想到了那一晚掛電話之前，今陽最後說的那句話──

　　【艾佳，你確定阿姨想看的只是你贏比賽而已嗎？】

　　……艾佳確實是那麼認為的，他覺得在完全不支持他的父母面前，他必須要打出好成績，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他甚至認真地覺得，這一次他媽願意看他的比賽直播，是因為他在紐約拿到了一個小小的世界冠軍，帶來了榮譽，稍微證明了自己。

　　──艾佳曾經，確實，這麼認為。

　　但是現在他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帖子裡，樓主的經歷，好像在某一瞬間點醒了艾佳。

　　「……唔。」

　　少年一隻手握著手機，另外一隻手枕在腦袋後面……他翹著二郎腿，在他身後的不遠處，隊友們開始打訓練賽了，敞開的訓練室大門裡，不時地傳來涼生的指揮聲，中間時不時地還夾雜著他韓語和XBANG對話的聲音。

　　噢對了。

　　涼生當然不是什麼語言天才──

　　他韓語那麼溜，還不是天天抱著韓語學習書瘋狂磕，磕出來的結果……

　　廁所的馬桶上都放著韓語書。

　　因為涼生想贏，在韓援表現出溝通問題並遭到置疑時，他第一時間站出來，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在試圖改善隊伍……

　　他想贏。

　　每一個人，都很想贏。

　　並在為之努力著……

　　而他艾佳做了什麼呢？

　　──他被情緒操控，打了一架，然後現在躺在這裡等待禁賽通知……把花了幾個月時間磨合下來的新陣容，把整個隊伍所有人的努力，功虧一簣。

　　微微垂下眼，少年長而濃密的睫毛遮去了他眼中大部分的情緒，所以路過來來往往的人，只能看見他忽然，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沒人能看到此時此刻，他內心的情緒波動。

　　艾佳忽然覺得自己可能懂了什麼，儘管這讓他覺得沮喪且難過……他翻了個身，感覺到呼吸有一點點困難，在意識到自己搞砸了一切以後──

　　現在他對自己的厭惡甚至勝過於對簡陽的。

　　……多麼簡單的問題。

　　他卻到現在才搞明白是怎麼回事。

　　艾佳「噌」地翻身坐了起來，把隔壁沙發低頭看復盤資料，準備調整新陣容的小仙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家中單又抽什麼風，小仙抬起頭看著艾佳：「幹蛋啊你？」

　　隨後他與少年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眼對視上，發現對方眼中盡是沉靜和深不見底的情緒，少年停頓了下，前所未有，認真地說：「仙哥，對不起。」

　　小仙愣了下。

　　整個人放空了大概三十秒。

　　眼中複雜情緒變化萬分，最後，他整個人軟化下來嘆了口氣：「沒事，你自己想明白就行──人這一輩子，總會走彎路，別迷路，繞回來就沒事了，頂多……就再多走兩步？」

　　艾佳屈膝，抱著膝蓋，整個人都快陷進了沙發裡。

　　半晌，他掏出手機，低頭給那個名叫「陳小姑娘」的傢伙打字。

　　【YQCB、AICO：無視上面那句尬聊，其實我想說的是──

　　對不起，我不該掛妳電話。

　　妳說的是對的，我搞錯了重點，搞砸了一切。

　　對不起，媳婦兒。

　　我們之間好像總是我在不懂事，慶幸有妳……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妳決定不再寬容，我該怎麼辦才好。】

　　句號，發送，發送成功。

　　艾佳握著手機發起呆。

　　然後看到YQCB戰隊首發隊員陣容專用微信群裡，有人在@他，好奇點開來一看，這才發現是老闆，忽然突然發了新的資訊──

　　【徐慈：@YQCB、AICO　確認禁賽一個月，扣工資三個月，今年獎金全部扣除，賽事官方、俱樂部官方媒體平臺掛牆頭頂置嚴重警告。】

　　【YQCB、AICO：知道了，以後不會再這樣，對不起各位。】

　　【徐慈：「OK」】

　　【徐慈：這就對了，小孩。明天對你媽態度也這麼誠懇，我相信下次去基地的時候應該還能看見你。】

　　【徐慈：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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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小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是我認識老闆以來聽他說的最有文化的一句話，為了強調這句話的重要性，我提示一下，我認識老闆的時候，他還是個花臂刺青男飛車黨。」

　　艾佳對於老闆是飛車黨的事一點都不驚訝：「老闆有紋身噢？」

　　小仙：「你讓他把衣服脫了啊，刺青多到夠資格進馬戲團（*國外馬戲團總有渾身是刺青的刺青人）。」

　　艾佳：「我為什麼要讓他脫衣服，哪裡怪怪的！」

　　艾佳：「……」

　　艾佳：「你為什麼見過老闆脫衣服，哪裡怪怪的！」

　　「以前去溫泉山莊度假什麼的，」小仙面無表情，一臉冷靜，「你別亂說話，老闆有個小女朋友的，好像還是高中生……哥哥是打LSPL的，她去看哥哥比賽，老闆去挖人，兩人坐隔壁──」

　　「……」

　　「簡直仙履奇緣。」小仙嘆息。

　　艾佳下意識抓住手機想要撥打110。

　　毫不知情的小仙還在旁邊絮絮叨叨：「所以你不要亂湊CP拉郎配，在那個噴你噴得飛起，揚言因為你那一拳中國電競倒退二十年的貼吧裡，我和隔壁戰隊小瑞才是官配！」

　　艾佳一點不關心他們俱樂部經理的愛恨情仇，更何況對象還是隔壁戰隊小瑞……這兩婆婆媽媽的人湊在一起還不得磨嘰到山崩地裂，這些人拉郎配也不講究基本法？

　　艾佳這會兒心靈剛剛得到淨化，只想在今陽睡醒之前隨便找個地方安靜地待一會兒，也許抄個《心經》什麼的……

　　他想隨便找個委婉又有涵養的結束語，就此告辭──

　　比如「腦海中出現你和小瑞坐在鏡子前互相梳頭髮最後為頭髮該用粉色蝴蝶結還是藍色蝴蝶結大打出手的畫面，我想去吐一會兒，告辭」。

　　但是小仙不肯放過他。

　　「……話說回來，佳哥，你怎麼突然想通的？」小仙問，「明明昨晚還倔得和頭驢似的，油鹽不進？」

　　艾佳張了張嘴：「我剛才看到一個帖子，樓主和他媽一起看遊戲……」

　　張口就覺得這描述哪裡不太對，乾巴巴的平鋪直述絲毫不能打動人心，索性將手機拿出來找到剛才的帖子遞給小仙。

　　小仙花幾分鐘看完了帖子，然後「嘖嘖」兩聲，看著艾佳感慨：「這種帖子你居然往心裡去了？天啊，我以為身為大大，你們這些老油條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呢？」

　　「大大也是人。」艾佳面無表情地說，「大多數情況下，瞎幾把逼逼的人在我眼裡都是笑話……但是當他們說得對的時候，我也是會往心裡去的。」

　　「我就說你剛才怎麼突然道歉。」

　　「……」

　　艾佳停頓了下，片刻之後，臉上浮現了一絲絲略微可疑的紅暈，他抬起手揉了揉臉，輕咳一聲試圖化解尷尬。

　　「我覺得老闆說的對，你就保持剛才跟我說對不起時候那副真誠且可憐巴巴的表情，說不定明天，運氣好的話，你可以在你媽那活下來。」

　　「………………那是我媽，」艾佳說，「裝可憐對她有用的話，我至於當年連人帶箱子一起被扔出家門嗎？」

　　小仙嘆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而艾佳，這會兒夾雜在「忽然想開了」和「好愧疚」兩種感情種拉扯，說心情舒暢好像又不是，說還覺得委屈也不太對，他在沙發上坐立不安了一會兒，然後就上樓去了。

　　現在是下午四點多，他第一次希望今陽的老年人作息能夠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比如六點鐘就起床什麼的。

　　……

　　G市。

　　這一天是週末，高三學生難得不上課。

　　童謠坐在她的數學老師家裡，和一些其他的同學一起霸佔了餐桌和茶几……作為高三的學生，他們堂而皇之地霸佔了自己的老師的週末休息時間。

　　廖老師對此從來不說什麼，也沒管他們要過一分錢。

　　童謠面前放著一張數學試卷，試卷因為有了一些年頭已經有些泛黃了，那是有人寫過的試卷──筆記龍飛鳳舞，有些潦草凌亂，一看就是個男生的筆記……而且還是一個不怎麼有耐心且粗心的男生。

　　因為試卷上名字都沒寫──

　　填寫名字的那個地方，被老師用一個大圈畫了個圈，然後還在裡面打了個碩大的問號。

　　「……」

　　童謠的本子放在試卷的不遠處，本子在抄試卷上的一道平面幾何證明題，題幹已經抄完了，坐標軸也成功畫了了出來……這會兒，少女清秀整潔的字跡，剛把試卷上的答案抄了一半。

　　「這道浙江09年的幾何證明題還挺有代表性的，涉及的綜合知識多，並且解法也有很多，」身邊小胖子沙沙奮筆疾書的聲音中，廖老師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現在這張試卷上的解法應該是最簡單快捷的……你們可以抄下來，回家自己再把題目做一遍，然後對比兩種方法分別有什麼不同──綜合性的題目有兩種解題思路！意味著你們在遇見別的題目的時候，也會有更多的選擇。」

　　那平穩又沒有多少起伏的聲音讓童謠有點走神。

　　但是正所謂，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只有大神才能欣賞大神──

　　童謠這類瓜皮埋頭苦抄時，她旁邊的數學課代表，每次大考的數學年級單科冠軍之王，正發出看見了史前恐龍復活的嘆息：「天啊，這個X軸變式……嘶，用整個方程式套進去先強解問題嗎！還能這樣！」

　　童謠滿臉黑線，轉過頭，看見小胖子一臉真情實感的崇拜，特別想問他你特麼在嘀咕啥？

　　還沒等她來得及吱聲，小胖子已經抬起頭，星星眼地看著身後的數學老師：「廖老師，這是哪位神仙的卷子啊？」

　　……能被老廖這麼小心翼翼收藏起來的試卷──

　　童謠收回目光，低下頭繼續寫字。

　　果然，沒一會兒，就聽見廖老師在他們身後說：「我兒子讀高中時候的月考試卷……除了他還有誰那麼笨，考試名字都忘記填，被我罵得夠嗆。」

　　誰都知道廖老師的兒子是T大附中伏地魔咯。

　　大家陷入沉默，童謠伸出手，若有所思地摸了下試卷上密封處留下的圖釘印……

　　童謠抬起頭，看了眼身後，他們的數學老師一邊給他們閒聊，一邊在往一個小小的登機殼裡放衣服。

　　「老師，妳出門？」童謠小心翼翼地問。

　　「嗯，」廖老師頭也不抬地說，「正好週一上午沒課，今晚的飛機去一趟S市，隔天就回來了。」

　　去S市，去找艾佳，這件事童謠用腳趾頭猜都能猜得到。

　　去找艾佳做什麼呢？

　　教訓他？

　　可是……

　　不知道為什麼，童謠有些心煩氣躁──

　　她知道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也知道對於那天春季賽揭幕賽發生的事情，不明真相的人們都有什麼看法……

　　鋪天蓋地的謾駡和質疑幾乎要將媒體平臺的每一個角落淹沒，手機移動媒體作為主流的今日，簡直無處可逃。

　　就連廖老師這種平日裡只拿手機看看新聞，發一下微信給同學解答問題的中年人，恐怕也未必不知道這件事──童謠甚至還有聽別的老師在私底下討論「廖豔梅的兒子又闖禍了」「不學好」什麼的……

　　嘴碎得令人煩躁。

　　──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多去對它妄下評論。

　　這是童謠在這件事裡學到的道理。

　　想到這，童謠覺得自己大概是學不進去了……飛快地把手上的這道題抄完，然後還站起來，隨便找了個她媽讓她回家幫忙搞衛生的藉口，胡亂將本子和筆塞進書包裡，把書包甩上肩膀，然後和身後的老廖彎腰鞠躬道別──

　　這一次鞠躬比以前都更深一些，到達了一個道歉才會有的深度。

　　好在別人沒有發現。

　　童謠的步伐有些快，走出這個略微老舊的教職員工社區院子，此時大約是下午六點，她猛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摸了下手機，然後就發現手機居然在震。

　　她看了眼，是今陽。

　　現在好像是加拿大時間早上六點。

　　「……喂？」童謠接通了電話，「妳起那麼早？」

　　「啊啊啊啊啊啊，我起來尿個尿，然後發現艾佳回我微信了！」今陽的聲音聽上去亢奮得有點兒尖銳，「差點一激動尿褲子上！」

　　童謠愣了下，然後用了兩秒反應過來──

　　雖然是艾佳掛了今陽的電話在先，但是今陽大概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不應該上來就劈頭蓋臉教育處於低落狀態男朋友的事……

　　這會兒大約正自我檢討中，所以忐忑不安。

　　「噢，」童謠換了個聲調。「他說什麼了？」

　　「他……跟我道歉。」今陽那邊窸窸窣窣的，聽上去有點糾結，也有點兒甜蜜，「他說他本來就做得不對，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應該那樣衝動，然後大概是認同我說他的那些，之類的。」

　　…………………………還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啊，伏地魔同志。

　　童謠吸了吸鼻子，吸入一股冷風：「然後呢，妳不屁顛顛回他資訊，在這跟我嚎什麼呢？」

　　「不知道回什麼好，」今陽猶豫了下，說，「他還說了點別的，基本可以算第一次那麼肉麻，我覺得有點尷尬。」

　　「……狗男女之間說下情話把妳說慌了也是好棒棒，妳不能總把男朋友當兒子養成習慣了真把他當兒子了。」

　　電話那邊，今陽似乎是對童謠說的話裡指出的事實真相感到震驚──

　　然後她迅速冷靜下來。

　　啐了她的小閨蜜一下，然後掛掉了這通越洋電話。

　　童謠：「……」

　　掛掉了今陽的電話，童謠盯著暗下來的手機螢幕幾秒──大概是，今陽的電話給予了她某種勇氣，她重新解鎖手機，立刻給每個她爛記於心的號碼掛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兩聲被接起來了。

　　「喂，」簡陽的聲音聽上去帶著一點點下午時間該有的慵懶，「怎麼這時候想著打電話給我，不是在老師家補課？」

　　童謠並不知道原來某一天聽到少年的聲音會讓她欣喜又難過，就像是小貓的爪子輕輕撓在心上。

　　她深呼吸一口氣，決定直奔主題──

　　「簡陽，我覺得你應該站出來說清楚這件事，然後給艾佳一個正式的道歉。」

　　電話那邊瞬間陷入沉默。

　　連帶著原本放鬆的呼吸聲都消失了。

　　童謠有一點緊張。

　　良久，她聽見電話那邊簡陽停頓了下，這才緩緩道：「妳是不是做題做糊塗了，那天被他甩在地上的人好像是我吧，我都沒來得及還手──」

　　「要不是你嘴碎在先？！」

　　「我就隨便說了兩句，又沒真怎麼羞辱他，誰知道他那麼沉不住氣？妳還真當職業選手之間都融洽和睦啊，他們只是不說而已──」

　　「你也說了人家都不說而已，所以你也閉上自己的嘴有那麼難嗎？！」童謠抓緊了手機，不管街上的人用震驚的目光看著她一個矮子哪來那麼大爆發力，「現在外面鋪天蓋地的罵艾佳狂躁症，暴力狂，輸不起！我們都知道其實根本不是這樣！怎麼了，鎖在後面讓網友替你艸嚶嚶嚶小可憐的人設很有意思？！」

　　童謠吼完，自己都能聽見腦殼裡嗡嗡地響──

　　一陣寒風吹過，她被猛地吸入的寒風嗆了下，猛地咳嗽了幾聲。

　　「妳怎麼咳嗽了？」

　　「關你屁事！」

　　「妳好好說話。」

　　「你滾去給艾佳道歉！」

　　「道個雞毛歉，妳以為YQCB俱樂部能是什麼省油的燈？剛才我們老闆和他們老闆都去ACE聯盟開會了，處分結果也下來了，艾佳禁賽一個月，我禁賽兩場。」簡陽平靜的聲音響起，「我一個被揍的也跟著禁賽，妳以為是為什麼？艾佳還能不把事情真相往外說，委屈了自己？」

　　「你還挺委屈？」

　　「……我沒說，」簡陽聽上去有些底氣不足，「禁賽就禁賽，對這結果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你還委屈上了！」

　　「說了沒有啊！」簡陽終於有些暴躁地說，「等官方公佈了處罰消息，能不講清楚事情緣由和來龍去脈嗎，到時候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了自然就沒人罵他了──妳在這瞎著什麼急，到底誰才是妳男朋友……胳膊肘猴急猴急朝外拐！」

　　「官方公佈消息只是還人家清白，和你個人向他道歉有什麼衝突的？」

　　童謠懷疑自己可能是剛做完數學題的緣故──

　　現在腦子她腦子裡邏輯思維清晰得很。

　　簡陽聽上去有些荒謬：「我嘴賤，他不是也揍我了嗎，就這件事上，本來就是扯平了吧？」

　　童謠唇角抽搐了下，整個人瞬間無話可說。

　　她站在大馬路上，只覺得迎面吹來的北風有一股徹骨寒冷的感覺，哪怕她身上穿了一件厚重的棉衣和圍巾，也遮擋不住從骨子裡冒出來的寒意。

　　……就連艾佳都知道，哪怕整個事件充滿了令人懵逼的委屈，但是如果其中有因此而做錯了的事，就需要為自己做錯的那部分道歉。

　　童謠猛地吞咽下一口唾液。

　　然後她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至少人家艾佳敢做敢當，簡陽，這是第一次，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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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

　　童謠聽見電話那邊沉默了下，隨後簡陽祭出了直男作死金句──

　　「如果妳非要這麼想的話，隨便妳怎麼說吧。」

　　電話這邊，童謠被氣的恨不得踢牆：「好，行，你牛逼──我說什麼你都不聽！你自己也清楚艾佳不是省油的燈……這次不是說揍你就揍你了嗎，以後你要是被報復了別哭唧唧，沒人理你！」

　　說完就「啪」地掛掉了電話。

　　童謠搓了搓手，想了想，又往回跑。

　　這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她給家裡掛了個電話，說晚上不回家吃飯了去同學家吃，然後晃回T大教職員工宿舍，摸到艾佳家樓梯底下，找了個地方坐下，發呆。

　　等了一會兒，聽見樓上響起開門的聲音，後桌小胖子拎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走下來，童謠站起來，把他嚇了一跳！

　　「臥槽，妳不是回家了嗎──」

　　童謠白了一眼小胖子，讓他去院子門口等等，她有話想要跟廖老師說……好在這位同學也不是什麼多管閒事的人，撇撇嘴扔下一句「外面零下幾度馬上下雪妳特麼不會在這蹲了一個多小時吧」拎著箱子就離開了，沒一會兒廖老師下來了，童謠站在樓梯口抬頭看著她的數學老師，動了動唇，覺得有點難以啟齒。

　　從樓上下來的中年女人有些驚訝地看著站在樓梯口的小姑娘：「童謠？妳不是回家了嗎？」

　　「又，又回來啦！」童謠尷尬地說，「廖老師，您是去S市找艾佳嗎？」

　　女人沉默了下。

　　童謠深呼吸一口氣，然後這才鼓起勇氣似的，磕磕巴巴把自己的來意說清楚──其實也沒別的什麼，就是說一下那天的來龍去脈，包括「被揍的人是我的一個朋友」，以及「是他先嘴賤招惹艾佳，真的不是艾佳的錯」這部分……

　　童謠一口氣說完，特別說到是她多嘴告訴簡陽，她看見廖老師在看艾佳比賽那個部分的時候，整個人因為心虛緊張得不行。

　　樓道間有一瞬間變得特別安靜。

　　「老師，真的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童謠又搓了下凍僵的手，難過地說，「您別怪艾佳，這事兒真的不是他的錯，他之前一直挺好的。」

　　她真的很怕廖老師過去把艾佳一頓搥──

　　到時候，艾佳爆炸，今陽爆炸，連帶著簡陽可能也會跟著被迫爆炸。

　　童謠身邊的人際關係網能坍塌一半。

　　……那和天塌下來了又有什麼區別？

　　童謠說完來龍去脈，微微仰著頭近乎於敬畏地看著她的數學老師，但是面前的女人卻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也不生氣。

　　看上去也沒有鬆一口氣。

　　她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後，嘆了口氣，對童謠說「謝謝」，然後問她是不是在樓梯口等了很久，為什麼不上樓，最後趕她回家，讓她回家記得喝一點預防感冒的沖劑……因為高三的學生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可千萬不能病倒。

　　童謠同手同腳地跟著數學老師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天上正好往下飄雪，目送老師彎腰坐進前往機場的計程車，她第一次感覺──

　　廖老師其實並不像是平日裡表現出的那麼不夠平易近人。

　　……

　　這一天晚上，S市也下雪了。

　　艾佳在大概晚飯時間七點左右，忙著用蘆薈敷唇角因為心急火燎冒出來的痘時，終於收到了來自今陽的微信回覆──

　　根據小仙的形容，艾佳當時表現得就像是餓了三天的老虎終於碰著一隻羚羊，雙眼冒出綠油油地光，撲向自己的手機。

　　【陳小姑娘：……所以，我們是沒事了，是嗎？】

　　手機這邊，艾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然後在眾人圍觀智障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在螢幕上打下六個字──

　　【YQCB、AICO：嗯嗯，當然沒事QAQ】

　　【陳小姑娘：吃飯了？】

　　【YQCB、AICO：正要吃。】

　　【陳小姑娘：多吃點，可把我寶寶委屈壞了！】

　　【YQCB、AICO：嚶嚶嚶QAQ】

　　小仙湊過來看了眼艾佳的手機螢幕，驚為天人嘆息：「好噁心！」

　　艾佳壓根懶得理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各種衰事裡有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已經很不容易，成功與女朋友「沒事」之後，艾佳一個激動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

　　在艾佳低頭扒飯的時候，基地裡最後一名留下來加班的行政部人員也準備離開了，走之前來飯廳裡打了一轉，並且對小仙說：「仙哥，ACE給的掛牆頭範本發過來了，我發你郵箱了哦，你吃完飯去官方微博掛一下，記得頂置。」

　　「……」

　　聽到「掛牆頭」三個字，艾佳滿腮幫子塞滿了飯，抬起頭看向小仙。

　　小仙冷靜地應了聲。

　　於是大概十分鐘後，YQCB戰隊官方微博就更新了新的微博──

　　【@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

　　各位領導，LPL粉絲，晚上好。

　　於前日（2015.1.7），在本年度LPL春季賽揭幕賽中，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英雄聯盟》分部隊員艾佳@YQCB、艾佳（遊戲ID：YQCB、AICO）因第一把比賽結束後，受到CK電子競技俱樂部《英雄聯盟》分部成員簡陽@簡某人（遊戲ID：CK、YANG）挑釁，雙方發生口角與矛盾。

　　第二把比賽結束，當雙方隊伍進行賽後友好握手互動時，因為@簡某人再次出言挑釁，雙方一言不合，發生激烈爭執，二人在爭執過程中，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成員有過激的偏激行為，造成了極差的社會影響和後果。

　　至此，本俱樂部深表歉意，並對該隊員進行以下處罰──

　　1：禁賽。

　　除遇不可抗力原因情況。

　　禁止@YQCB、艾佳選手出席1月7日至2月7日，為期一個月期間所有聯賽場次。

　　禁止@簡某人選手出席1月7日起，接下來兩場聯賽場次。

　　2：扣除兩名隊員三個月工資，以及全年獎金。

　　以上。

　　望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CK電子競技俱樂部，以及LPL所有俱樂部引以為戒，為電子競技事業良好風氣共盡其力。

　　一路走來，實屬不易。

　　陽光猛烈，去邪存正。

　　──中國電子競技俱樂部聯盟（*ACE）賽事監督組）】

　　微博一出，自然又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原本貼吧的「打架事件」屠版，已經伴隨著新的一天，新的比賽展開而稍微冷卻，因為這一條公開處刑微博，又再次炸裂開來。

　　【臥槽臥槽臥槽？！沒人關心一下嗎，ACE出手把打架鬧事不良少年安排了！】

　　【我的媽，打架事件驚天反轉？！】

　　【簡陽先挑釁的嘛──那就很棒棒了！】

　　【那些罵艾佳的23333333333打臉疼不疼，滾來道歉，YQCB是你爹！】

　　【CK戰隊粉絲一臉懵逼，艾佳對不起？】

　　【CK粉絲：哈囉？！為什麼啊？！！】

　　【這就尷尬了，不是說艾佳和簡陽是一個學校畢業的嗎，這不是應該和諧的前後輩關係關係很好才對啊──怎麼搞成這樣的？】

　　【一山不容二虎系列？】

　　ACE聯盟發表的統一格式通知，被YQCB戰隊和CK戰隊官方微博前後腳發出，一時間轉發成千上萬──

　　說什麼的都有。

　　立刻意識到自己之前偏激的錯誤，給艾佳道歉的不少。

　　堅持艾佳活該的也還在。

　　當然更多的是嘆息那句「一路走來，實屬不易」，在表示自己對於艾佳的看法寬容了許多之餘，也提醒他，他確實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以後千萬引以為戒。

　　……這樣也好。

　　這就是艾佳最想看到的結局──

　　他錯了，他承認，但他也只為自己錯的那一部分買單。

　　……事情在一件件地落下帷幕與被解決。

　　原本纏繞在胸口一團亂麻，讓人近乎於無法呼吸的鬱卒終於有了一點點要撥開烏雲見藍天的意思，艾佳長長嘆了一口氣──

　　真好，他總算堅持到了這個時候。

　　思及此，艾佳也總算是稍微提起精神，從「禁賽」和「一拳讓中國電競事業後退二十年」的陰影中走出來了第一步──

　　不再像條死狗似的吃完飯擦擦嘴就鬧著要回床上睡。

　　晚餐過後，他稍微提起了一點兒勁，正靠在愛殺的椅子靠背，雙手捧著一杯茶，充當「嘴巴王者」，教愛殺玩沙皇。

　　正教得開心，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艾佳正琢磨這時候今陽在圖書館啊還有誰找他，摸出來一看，發現是他媽發來的微信，就四個字：我落地了。

　　艾佳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手中的熱茶潑灑出來倒了愛殺一肩，在愛殺被燙得「嗷」地叫一聲差點跳起來時，這邊艾佳也被拒絕了他提出去接機的申請……也不知道應該是該繼續蛋疼還是惶恐，艾佳放下手機，轉過頭問他的隊友們：「我媽明天九點到，還搞不搞大掃除？」

　　眾人：「……」

　　……於是大好週末晚上九點多。

　　YQCB戰隊全體隊員齊刷刷統一下線。

　　在隔壁戰隊胖子探了個腦袋出來問「臥槽隔壁大兄弟你們集體下線是網線被狗踩了嗎」時，涼生舉著個還在往下吧嗒水的拖把往他臉上懟：「大掃除！注意素質，高級社區內天黑後禁止喧嘩！」

　　隔壁ZGDX戰隊小胖：「？？？？？這時候大掃除？」

　　XBANG正忙著從多利的爪子底下搶狗盆：「介個，洗一下咯？」

　　嗷嗷汪汪的狗叫聲和夾雜著韓語的新疆腔中文的爭吵聲中，小仙捧著一杯茶，經過正擦窗的艾佳旁邊：「道友，最後一道天劫，我們助你一併渡過。」

　　艾佳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並承諾得道成仙後，一定好好做人，把「中國電競」和「一群彩筆」八個字捆綁起來，一起發揚光大。

　　……flag立的飛起。

　　只是這時候大家都正在被自己的情深義重所感動，並沒有人在意。

　　……

　　第二天早上八點，週末，基地裡基本沒人。

　　二樓一陣雞飛狗跳，愛殺捂緊了蓋在腦袋上的被子，直到艾佳伸手拽他：「起床！起床！都八點了！」

　　「才八點！」愛殺迷迷糊糊反駁，「我昨天五天點才睡！」

　　「電子競技，朝九晚五！八點了還在床上像什麼話？」艾佳扒他的被子，「都起來，九點我媽一腳踏進基地時，必須要看見一群少年健康積極緊張嚴肅活潑向上的一幕……」

　　「我只是個替補。」愛殺把被子壓下來，「而首發因為打架被禁賽，不然這賽季我可以養老！」

　　「……」

　　艾佳遭到心靈攻擊，放開愛殺，這時候隔壁房間稍微騷動，涼生和容容正在爭論到底是穿休閒服好還是隊服好，被他們吵得頭疼的小暖問他們要不要乾脆身批國旗最好了。

　　手機震動，今陽發來微信，在最後關頭試圖安慰艾佳──

　　【陳小姑娘：我覺得你媽也不一定就真的很凶，不然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否則以後婆媳關係多難處理，你得相信我的判斷。】

　　艾佳：「……」

　　今陽的話讓艾佳小小地勾起唇，正想回「妳都在惦記婆媳關係啦正好我也在考慮以後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這時候走廊雞飛狗跳，小仙走進來，問艾佳準備好了沒有……艾佳猛地吞咽下一口唾液，勾起的唇角艱難地放下，他慢吞吞地點點頭。

　　九點。

　　艾佳、涼生、小仙坐在沙發上，容容、小暖、XBANG和愛殺坐在電腦前面，每個人都心不在焉，外加呵欠連天。

　　九點過一分鐘，趴在沙發上的多利耳朵豎起來，把大腦袋從爪子上拿起來看向門外，然後門鈴響了。

　　艾佳站起來去開門，小仙在後面看著他，沒忍心提醒他的中單他正同手同腳，門被人拉開，艾佳站在門後面沉默了下，然後叫了聲：媽。

　　涼生手裡的茶稍微潑出來了一點，他並沒有察覺。

　　等艾佳帶著一名身穿職業套裝，盤著頭髮的中年女人走進基地的時候，小仙和涼生站了起來，臉上掛著過分僵硬的笑容，自我介紹──

　　小仙是因為一瞬間想起了那一天瑞塔被父母架走的恐懼，那天他們失去了他們的打野，今天他們不能再失去中單。

　　涼生則純粹是因為緊張而緊張。

　　艾佳沉默地跟在他媽身後，看她在沙發上落座然後挨著她坐下來──

　　氣氛很不好。

　　沉默讓氣氛變得更緊繃。

　　隨便閒聊了幾句基地的環境什麼的，艾佳的媽媽目光停在那扇擦得乾乾淨淨的窗戶上，淡淡說了一句：「你們這環境和我想像的倒是差蠻遠的，我還以為要像進網吧一樣煙草味很重。」

　　「基地禁煙的，」小仙笑著說，「艾佳也戒煙了。」

　　艾佳感覺到他媽的目光在自己的臉上轉了一圈，他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撓撓臉，「嗯」了一聲……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見他媽說：「戒煙是好事，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把那種衝動又愛惹事的壞脾氣改掉。也不知道像誰，我和他爸都不是這種性格。」

　　……是我基因突變，正正得負咯？

　　艾佳終於抬起頭，頗為不服氣地瞥了他媽一眼，然後發現他媽也正看著他，眼中分不清是什麼情緒。

　　小仙對家長們這種「目無情緒」的情緒非常熟悉，心中咯噔一下──

　　「阿姨，這次的事情，真的是個意外，」小仙連忙接過話題，「介於是對方先使用言語挑唆，首先也確實是我們沒有注意到艾佳第一把比賽結束以後情緒就不太對，導致他負面情緒積累……現在賽事官方的處罰已經下來了，因為正處於電競專案申請加入亞運會的關鍵審核階段，如果是真的惡意打架滋事，我們都會給終身禁賽的從重處罰！但是艾佳只是禁賽一個月，這足以看出，就連官方也認為這件事並不是那麼的難以原諒……」

　　艾佳嘆了口氣。

　　艾佳的媽媽就坐在那聽小仙說。

　　艾佳聽小仙給自己開脫了一下，有些不安地挪了下屁股：「媽……那個，這次是我做得不對，我也知道妳很失望看到我這麼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你覺得我這次來是來罵你的，或者是要來把你帶回去的？」

　　平靜的女聲響起，打斷了艾佳的坑坑嗤嗤。

　　艾佳猛地抬起頭，直到身邊涼生用手捅了下他的腰，他這才稍微回過神來，然後脫口而出：「難道不是？」

　　坐在沙發上的中年女人只是保持著一個表情看著他──在以前大多數情況下，她都是這樣看著艾佳，喜怒哀樂都不怎麼外露的那種。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班上的學生，甚至我的某些同事，他們也很關注你離開了校園之後，在做什麼，做得好不好，取得了什麼成就或者犯了什麼錯……」她淡淡道，「並且總是樂此不疲地跟我報告這些事情。」

　　她三言兩語，就把同事們那些所謂「廖豔梅兒子又闖禍啦」概括了進去。

　　小仙他們自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是從小在教職員工宿舍長大的艾佳怎麼能不知道，他垂下眼，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

　　恨不得捶死那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幹就把鼻子伸別人家門口多管閒事的人。

　　「媽，我很抱──」

　　「他們不知道，其實我根本不在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

　　「我只是想來，親自確定一下，你是不是確定清楚你在做什麼。」

　　女人抬起手，扶了扶腦袋後的髮髻，她看著艾佳，聲音依舊和剛才一樣顯得平靜而稍顯得冷漠──

　　「事情已經這樣了，既然得到了處罰，就老老實實地受著，記住自己衝動帶來的後果，那些被你影響的人，被你禁賽拖了後腿的你的……隊友。」

　　相比起他媽的冷靜，艾佳臉上的情緒倒是很複雜，震驚，難過，歉意還有難以置信之類的。

　　「畢竟當初是你一意孤行要離開正常的生活軌道，來到這個城市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說什麼教訓的話都是白搭，如果你真的像是你說的那麼熱愛你現在在做的事，我相信現在你也應該意識到，你真正應該說『對不起』的人，只有你自己而已。」

　　艾佳的媽媽語落，基地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訓練室裡，討論的聲音小聲了點，容容和小暖小心翼翼地回過頭，豎著耳朵偷聽。

　　小仙臉上稍微露出了一點點的微笑。

　　艾佳低著頭，沒說話。

　　良久沉默。

　　「對了，我們班有個叫童謠的小姑娘，跟你什麼關係？」

　　「……我女朋友的朋友。」

　　「小姑娘昨天天寒地凍站在我們家樓下站了一個多小時，就為了給你解釋一句你不是故意的，轉頭好好謝謝人家。」艾佳的媽媽聽見「女朋友」三個字的時候只是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停頓了下，這才扔出一句，「多大的人了，能不能讓人省省心？」

　　艾佳抬起手，摸了下鼻尖。

　　「還有。」

　　「啊？」

　　「你們在紐約拿了獎盃的視頻，我和你爸都看了。」

　　「……喔。」

　　「做得不錯。」

　　「嗯。」

　　……

　　兩個小時後。

　　女人從沙發上站起來，說自己下午兩點的飛機回G市，因為晚上還有學生要帶著題目來拜訪。

　　艾佳站起來，恍然出神，靈魂出竅似的一路把他媽送出去院子門……

　　直到走廊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整個基地裡才從安靜如雞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涼生在沙發上挪了挪屁股：「不管你們信不信，飽受驚嚇之後，我卻忽然有點想我媽。」

　　容容：「這次我們不會再搞丟一個中單了，是不是？」

　　小暖：「應該吧？」

　　涼生：「我覺得是。」

　　三分鐘後，一臉失魂落魄的他們中單完整無缺地推開門走了進來。

　　小仙衝他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道友，恭喜渡劫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