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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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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藥] 給暴君當藥引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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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8 08:32: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香騷

  湯修明雖然因為政績平平被下放到陽遙郡,可是他祖上家財不菲,傳到他這代仍然是錦衣玉食供著他揮霍。湯府修葺自然是富麗堂皇,大而氣派。六進的府邸,各個院落相連。他將用來接待貴客的朝輝閣打掃得一塵不染,暫時用來給衛瞻住下。

  衛瞻下令要熱水,湯府的丫鬟忙前忙後。就在朝輝閣中,有一方足有一間房大的浴池。紅綢垂搭,銅鏡相掩,四角坐著鑲金嵌玉的玲瓏八寶燈架,燈架上點著搖曳的暖暖燭光。四面窗下的檀木供桌上擺著雕獅博山爐,博山爐裡點著名貴的龍涎香。因為不清楚衛瞻的喜好,在博山爐旁邊放著香料匣,裡面規矩擺放了其他六七種名貴的香料,若是衛瞻不喜龍涎香,可再更換。

  衛瞻走進來,吸了吸鼻子。

  湯雲紅、湯雲橙、湯雲黃小碎步迎上來,三個姑娘動作整齊地將手交疊放在腰側屈膝行禮。

  「殿下若是不喜歡龍涎香,還有別的香料可以更換。」湯雲紅聲音綿軟。

  湯雲橙說:「我們姐妹服侍殿下沐浴。」

  湯雲綠和湯雲青小碎步從池水邊走進來,軟聲細語地稟告:「殿下,熱水都已經兌好,溫度正合適。」

  湯雲藍和湯雲紫從外面進來,兩個人懷裡抱著食盒。行過禮後,湯雲藍說:「擔心殿下餓著,特意拿來些糕點小食。」

  「把所有香料都撤走。」衛瞻煩躁地說。

  「是、是!」

  七個姑娘裡面有四個人朝四個方向跑去,將檀木供桌上的博山爐抱在懷裡,小碎步往外跑。

  湯雲綠和湯雲青對視一眼,鼓足勇氣走到衛瞻面前,說:「殿下,雲綠和雲青服侍殿下更衣。」

  湯雲綠話音剛落,霍瀾音被鶯時扶著走進來。

  雲霧繚繞的屋子裡,剩下的三個湯家姑娘悄悄打量著出現在門口的霍瀾音。她們三個悄悄用眼神交流。

  「這個女人怎麼又來了?這是明擺著來壞姐妹們的好事兒嘛。」

  「一定是怕姐妹們搶了殿下的心,她不放心跟過來了。天啦,不會要和她一起服侍殿下吧?」

  「不怕,不怕。男人最討厭小心眼善妒的女人了。這個女人沒名沒分能跟著殿下一路已經好大臉面了,她再這麼得寸進尺,殿下絕對會厭棄了她!」

  「嗯嗯,這個女人這麼笨,連裝大度都不會,絕對不是咱們姐妹的對手!」

  霍瀾音扶著鶯時的手逐漸走近,離得近些了,湯家三個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個女人雖然灰頭土臉髒兮兮的,還蒙著眼睛,但是隱約能瞧出來長得還不錯?

  霍瀾音覺察出不對勁來,被鶯時扶著的手用手指頭輕輕點了點鶯時的手背。鶯時湊到霍瀾音耳邊,小聲將屋子裡的情景說了。

  她剛說完,湯家剛剛跑出去的四個姑娘送出去博山爐,又跑了回來。

  鶯時趕忙又加了一句:「又來了四個!」

  ……七個?

  霍瀾音琢磨了一下,以衛瞻的精力應該能做到雨露均沾。

  「殿下……」湯雲紅拉長了音,尾音帶著調調,一顫一顫的。她挪到衛瞻面前,伸手去為衛瞻寬衣。她指尖兒還沒碰到衛瞻的衣襟,衛瞻暴躁地開口:「出去。全部滾出去。」

  湯雲紅嚇了一跳,說是花容失色也不誇張。

  衛瞻不過是側了側身,七仙女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她們被父親哄得只想伺候好大殿下,日後便有無盡的榮華富貴,如今偷偷瞧一眼衛瞻臉上的面具,更覺得畏懼不已。七個姑娘低著頭,匆匆行了禮往外走。腳步又急又慌。

  衛瞻瞥向鶯時。鶯時怔了怔,不得不鬆開霍瀾音的手,也退了出去,面露擔憂地望了霍瀾音一眼,將房門關上。

  衛瞻走向霍瀾音,握著她纖細的肩膀朝水池走去,直接將她推進了池水中。方池中的水激起了水花。

  他蹲在池邊,看著霍瀾音撲騰了兩下,在水中坐下來,她全身濕透了,衣裙貼在身上,裡面貼著肌膚的乾泥塊遇到水又化開,讓她整個身子都變得髒兮兮的。

  「洗乾淨。」衛瞻說。

  霍瀾音雙手去擦臉上的池水。然後又捧起一捧水輕輕潑到臉上。池子裡的水很熱,泡在裡面很舒服。她摸索著提起袖子,朝著小臂潑水。霍瀾音恨不得儘快將身上的淤泥全部洗去,這樣裹著泥每多一日,她身上越是多癢一分。

  她知道衛瞻在這裡,也知道他會用那種饒有趣味的目光瞧著她。可她還是摸索著挪到池邊,急急忙忙脫下了身上的衣服,將髒衣服放在池邊。脫到最後一件時,霍瀾音遇到了點麻煩……

  那條從她褻褲上撕下來的白布條從她兩腿間穿過,分別繫在她前腹和後腰。——是衛瞻給她綁繫的。

  然而她摸索著擺弄了好一會兒也沒能解開,急得她越發覺得尷尬。她只能安慰自己她身子泡在水下,衛瞻看不見她在做什麼……

  衛瞻的確沒看到,當她只是泡在熱水裡。

  衛瞻瞥了一眼擺放在池水旁的幾個花簍裡的花瓣。他起身,沿著方方正正的池子走了一圈,每經過一個花簍,也不彎腰,抬腳踢翻花簍,讓裡面的鮮紅花瓣落進池水中。他走了一圈回到原地,重新望向池中的霍瀾音。

  鮮紅的花瓣從不同方向,慢悠悠地朝著霍瀾音飄去,逐漸鋪滿水面。衛瞻忽然覺得紅綢覆眼的霍瀾音像一隻破水而出的水妖,嫵媚惑人。

  他踹了靴子,邁進池水中,朝霍瀾音走去。

  霍瀾音聽見水聲,微微側過臉,面朝著衛瞻的方向。

  「殿下?」

  衛瞻扔開面具,在霍瀾音面前蹲下來。他捧起霍瀾音的臉,使勁兒咬了一口霍瀾音的唇瓣。

  他湊到霍瀾音頸邊聞了聞,心滿意足。

  ——還是這個香味兒好聞。

  那些隨著他走近飄遠的花瓣又重新飄過來,將兩個人圍在當中。

  霍瀾音在衛瞻的胸前輕輕推了一步,誠懇地小聲說:「殿下,這池子裡的水都被我弄髒了。殿下還是先出去等下單獨再洗。」

  「水髒了沒看見,只知道孤的音音又開始發散身上的香騷味兒。」

  香騷味兒?這是什麼形容?霍瀾音皺了眉。她水下的雙手背在身後,仍舊在嘗試著偷偷去解後腰的繫帶。

  「你在做什麼?」衛瞻終於從霍瀾音肩膀細微的動作瞧出了端倪。

  他將霍瀾音拉到懷裡,順著她的胳膊一路摸下去,摸到她的手,然後摸到了他前日給她繫的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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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8 08:34: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泥泥

  衛瞻笑了。

  霍瀾音尷尬極了,推搡著衛瞻的胸口,小聲說:「給我解開……」

  衛瞻手指探進布條,食指沿著布條內側輕輕滑過。他湊近霍瀾音的耳朵,低聲問:「我竟是沒注意到音音昨日是如何解手的,難道是這樣?」

  說著,他食指勾起布條,將其輕輕勾到一側。

  霍瀾音氣惱地去推他。她看不見,隨手一推,手掌卻落在衛瞻的臉上。縱使心裡還有千萬縷羞惱,霍瀾音也嚇傻了一瞬。她慌忙收回手,將手背在身後,像犯了錯的小孩子小聲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不見……」

  打太子爺的臉,好像不是很安全……

  霍瀾音有點虛。

  「呦,還知道怕啊。」

  霍瀾音仔細去聽,沒有從衛瞻的語氣裡聽出生氣,微微鬆了口氣。

  衛瞻嫌棄池子裡的水被霍瀾音身上的泥弄髒,也沒脫下衣服就靠著池壁坐在池中。然後把霍瀾音抱在懷裡,讓她坐在他的腿彎。

  他慢悠悠地去解布條,可是解了好一會兒竟沒解開。當初他隨手一繫,也沒想到繫得這麼緊。

  衛瞻臉上的笑逐漸沒了。

  霍瀾音安靜地坐在衛瞻懷裡,等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殿下,要不然去拿剪子吧……」

  「手濕而已。」衛瞻瞪了霍瀾音一眼。他在霍瀾音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說:「站起來。」

  霍瀾音不明所以,卻也依言從池水中站起身,帶起水花。還有兩片紅色的花瓣黏在她的雪膚。

  「殿下?」霍瀾音朝衛瞻伸出手。

  衛瞻瞥了一眼霍瀾音遞過來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霍瀾音收回手,輕輕揉著自己的手背,聽著衛瞻弄出來的水聲,猜測著衛瞻讓她站起來又是要做什麼。

  衛瞻沒做什麼,只是用牙齒將霍瀾音腹前和後腰的死結咬斷了而已。

  衛瞻握著霍瀾音細腰的手剛鬆開,霍瀾音雙腳一軟,朝後跌倒。跌坐在池水裡,激起巨大的水花。她在池水裡抱著膝,儘量用溫熱的池水掩了身子。

  她的心怦怦跳著,慌得不能自已。

  衛瞻輕易將霍瀾音拉回來,讓她重新坐在自己的腿彎裡。霍瀾音不動聲色並緊了雙腿。她以為衛瞻沒有注意到,卻不知道衛瞻輕易掌控著她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

  「殿下要做什麼?」霍瀾音試探著問。

  衛瞻拿起池邊的棉帕浸了水,慢條斯理地疊了兩道,說:「給泥泥擦泥泥。」

  霍瀾音被肉麻得眉頭揪起來。

  衛瞻扯開霍瀾音蒙著眼睛的紅布,拿著棉帕像擦桌子一樣,饒有趣味地繞著圈兒給霍瀾音擦臉。可惜太子爺的確沒伺候過別人洗臉,力道掌握得著實不算好。

  霍瀾音眼睫顫了顫,睜開眼睛。她低著頭望著水面,又眨了眨眼。

  「可能看清了?」衛瞻問。

  霍瀾音搖頭。

  衛瞻沒說話,給霍瀾音擦身。他從霍瀾音的鎖骨開始,十分有耐心地去擦她身上的泥漬。霍瀾音等了好一會兒,確定衛瞻真的只是在給她擦身上的泥漬,沒有別的什麼壞主意,她一直緊繃著身子才軟下來,溫順地偎在衛瞻懷裡,由著他給她擦身子。

  水汽氤氳的浴房裡溫度很高。霍瀾音昨天晚上臨睡前喝了助眠的藥,使得在顛簸的馬背上也睡了一會兒,可到底是沒睡足,如今放鬆下來就慢慢犯了睏,她偎在衛瞻的懷裡慢慢合上眼睛,迷迷糊糊的。

  衛瞻洗帕子的時候,忽然開口:「泥泥難道要一輩子都這麼怕孤?」

  霍瀾音睏得迷迷糊糊,軟聲軟語地說:「殿下哪能將一輩子說得那麼輕巧……」

  其實她心裡想說的分明是:誰和你過一輩子啊!

  衛瞻將霍瀾音貼在臉上的濕髮掖到耳後,審視著霍瀾音闔著眼的乖巧樣子。他沉聲問:「泥泥日後想要什麼名分?」

  霍瀾音的睏意忽然散了散,清醒了一下。懷疑衛瞻在試探她。她輕輕搖頭,不說話。

  衛瞻笑了一聲,問:「看不上?」

  霍瀾音再搖頭。

  衛瞻將懷裡偎著他的霍瀾音換了個姿勢,讓她另一側身子貼著他胸膛,好給她擦另一邊的身子。他也不知道是玩笑還是試探的語調,嗤笑了一聲,再問:「泥泥莫不是想要太子妃?」

  霍瀾音心裡咯噔一聲,她再次搖頭,隨意搭在一側的手摸索了一下,攥著衛瞻腰側的衣襟,帶著委屈的語氣低聲說:「殿下莫要取笑音音了。」

  她靠在衛瞻的胸口,重新合上眼,任由睏倦再次襲來。

  衛瞻俯下身來,湊到霍瀾音的頭頂聞了聞,讓霍瀾音從身子裡散出來的香味兒充盈在他的鼻息間。

  他忽然說:「也不是不行。」

  霍瀾音聽見了。可她是不會信的,只裝成已經睡著了,假裝沒有聽見。她本就睏倦得厲害,裝睡裝著裝著沒多一會兒,竟真的偎在衛瞻的胸口睡著了。

  衛瞻也根本不是對霍瀾音說的,也無所謂她有沒有聽見。他繼續慢條斯理地給霍瀾音擦身子。雖然給霍瀾音塗泥的時候,避開了穿上衣服後會露在外面的地方。可是衛瞻給她擦身子卻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連她的手指縫、腳趾頭都仔細擦了一遍。

  衛瞻又將霍瀾音翻了個身,一臉嫌棄地瞥著她。

  「睡得像豬一樣。」衛瞻用手指戳了戳霍瀾音的臉。

  他給霍瀾音擦完了身子,隨手將帕子扔到一旁池子邊。他將胳膊肘搭在水池邊,支著下巴,垂眼細瞧著偎在他懷裡熟睡的霍瀾音,從她頭頂鴉髮開始,目光逐漸下移細細打量著她。縱使早已瞧過千百次,對她的身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衛瞻也趕了一夜的路,他支著下巴瞧著懷裡的霍瀾音沒多久,也闔上了眼。

  水汽氤氳的浴房裡,兩個人就這樣坐在方池中睡著了。

  湯家的七仙女被衛瞻趕出去之後,也沒有走遠,而是候在浴房門外。在衛瞻一行還沒有來的時候,湯修明早就給她們七個做了好些思想工作。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抓住這次衛瞻路過的機會。這可是和全家下半輩子榮華富貴息息相關的大事!

  湯修明要求她們七個人就算使出渾身解數也要讓衛瞻收了她們。姐妹連心其利斷金,只要她們七個人一條心,互相幫助,總有一個人會被衛瞻挑中。當然了,若是被衛瞻挑中的人不止一個,那就更好不過了……

  「大殿下怎麼那麼久還沒有出來的?」湯雲紅抱怨。

  湯雲橙不高興地冷哼了一聲,說:「肯定是那個狐狸精把大殿下的魂兒給勾走了!」

  湯雲黃眼睛亮晶晶的,她「哇」了一聲,表情誇張:「這個女人也太厲害了吧?瞎了眼睛還能勾走大殿下的魂兒,咱們要不要去跟她打好關係,討討經?」

  「嗯嗯!」湯雲綠使勁兒點頭,附和地說:「對對,咱們去向她討討經!」

  湯雲青翻了個白眼,「蠢瓜」這詞兒都含在了嗓子眼,念在姐妹之情,沒好意思說出來,只是說:「別瞎想了。那個女人現在一定提防著咱們。現在她和咱們是爭寵的競爭者,她怎麼可能幫咱們?」

  湯雲綠撓了撓頭,說:「是哦,咱們是親姐妹,她和咱們又不是親姐妹,她才不會幫咱們哩!還是五妹想得周到!」

  湯雲藍面朝浴房的方向張望著,由衷感慨:「這個女人真是厲害,而且懂的花樣也不少。看來咱們要想在大殿下離開陽遙郡的時候跟著走,首先要把這個女人打敗才成。」

  湯雲綠又一次撓了撓頭,疑惑地問:「可是怎麼打敗她呢?大殿下好寵她哦!連洗香香都要一起!」

  一直沒吭聲的湯雲紫忽然開口:「姐姐們,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很香很香……」

  「對,我早就聞到了,是從浴房的方向飄出來的。我記得咱們已經已經按照大殿下說的把裡面的熏香都拿了出來,怎麼還這麼香?要不是七妹提起,我還以為自己鼻子出了問題。」湯雲紅說。

  湯雲青想了想,說:「說不定正是那個女人調製出來的香料,也正是靠著那香料將大殿下迷住了!我瞧著那女人又瞎又髒又醜,一定是調香手段厲害!」

  湯雲黃「哇」了一聲,壓低了聲音:「該不會是那種藥吧?」

  七姐妹面色古怪,立刻湊到一起小聲嘀咕起來。

  湯家七姐妹竊竊私語了半上午,浴房的房門終於從裡面被推開。坐在抄手遊廊裡長凳上的湯家七姐妹趕緊起身,匆匆整理了裙子,規規矩矩地迎上去。

  衛瞻大步邁出門檻,霍瀾音拉著衛瞻的袖口。衛瞻由著自己的喜好,給霍瀾音換上了一身紅色的裙裝。她半乾的長髮沒有梳挽,柔軟地披在肩背上。先前蒙眼的紅綢濕了髒了,被衛瞻嫌棄地隨手扔了。她眼睛畏光,沒有蒙著眼,只是自己閉著眼睛,長長的眼睫投下兩灣月影。正午的陽光灑在她皙白的臉頰,泛著溫柔的珠澤。

  「殿下。」湯家七姐妹齊齊屈膝行禮,聲音軟綿。

  衛瞻連看都沒看一眼,繼續往前走。

  在池子裡睡了半上午,他餓,餓得想啃一頭牛。

  待衛瞻牽著霍瀾音走遠,湯家的七姐妹立刻又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原來香氣是從那個女人身上傳出來的,不知道是什麼香料這麼好聞。應該是那種勾引人的香料吧……」湯雲橙皺眉。

  湯雲黃又又「哇」了一聲,感慨:「她沒睜開眼睛就這麼好看了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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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8 08:35: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邪功

  浴房裡搬進來一張美人榻。氤氳水汽繚繞間,霍瀾音全身光裸地枕在衛瞻的腿上,全身上下只留著繫在胸前的那枚假扳指。衛瞻手中握著一柄黑紙扇,懸在霍瀾音身上,慢條斯理地扇動。

  衛瞻垂眼,目光在她的蝴蝶骨停留了片刻,繼續下移,掃過她不盈一握的細腰,還有雪軟的臀腿。

  身體裡的躁意,讓衛瞻異常煩躁,扇動扇子的動作也停了停。他黑著臉,扯過搭在靠背上的霍瀾音的藕色心衣,往霍瀾音的腰臀扔過去,遮了。他給霍瀾音扇扇子的動作才重新平緩流暢起來。

  蒙著眼睛的霍瀾音安靜地趴枕衛瞻的腿上,對衛瞻情緒的轉變一無所覺。

  她身上塗滿了藥,治療因為塗泥起的小紅疹。衛瞻給她扇風,是為了讓藥汁更快地被吸收。這已經是塗藥的第五日了。這幾日,霍瀾音與衛瞻同浴之後,都是衛瞻親自給她塗藥。雖然她看不見,可是知道身上已沒有前幾日那麼癢和痛,她也摸不出小紅疹的痕跡。想來也好得差不多了。

  「殿下,我是不是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霍瀾音問。她一個姿勢太久,稍微挪動了一下,想換一個姿勢。搭在她腰臀上的心衣滑落。

  衛瞻忽然一陣剜心的痛。他發洩般地在霍瀾音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口氣陰森:「不要亂動!」

  霍瀾音嚇了一跳,慌忙起身,茫然無措。

  衛瞻瞥了她一眼,把她的衣物扔給她,轉身大步往外走。

  霍瀾音一動不動坐了好一會兒,才揉了揉屁股,伸手摸索著去拿衣服來穿。太子爺發脾氣,能怎麼辦,忍著唄。忍一次少一次。所以,再忍忍就好。

  衛瞻大步走出去沒多久,迎面遇見江太傅。衛瞻好像沒看見江太傅一樣繼續往前走。江太傅詫異地喊了他兩聲,然而衛瞻仍舊腳步不停。江太傅覺得情況不對勁,急忙追上去。他哪裡有衛瞻走得快,當他追到後院,震驚地看著衛瞻掐住一隻小奶狗的脖子。小奶狗嗚咽著,只剩半口氣吊著。衛瞻漆色的眸子沒有半分溫度,甚至隱約犯了紅,有一絲嗜血的快感。

  「讓之,住手!」江太傅急忙跑上去去攔,握住衛瞻的手腕。

  手腕輕易一揮手,江太傅跌倒在地。

  衛瞻放開手裡的小奶狗,殷紅的眼睛高高在上地盯向江太傅。

  江太傅一驚,疾呼:「奚海生!」

  在衛瞻向江太傅出手的前一刻,奚海生從遠處奔來,手中長劍一條,劃破衛瞻的小臂。鮮血的味道瞬間刺激了衛瞻。他皺眉,腳步踉蹌了兩下向後退去,不支地單膝跪地。他眼中的猩紅退去,逐漸恢復尋常,但仍有些呆滯。他低著頭,去看小臂上流下來的鮮血。

  血如墨黑。

  江太傅也看見了。他瞳仁猛地一縮,比剛剛衛瞻差點對他動手時,更是心驚。

  「讓之?」江太傅試探著喊他。

  衛瞻安靜地垂著頭,失去了意識。

  江太傅趕忙起身,和奚海生一起扶著衛瞻回房。路上,江太傅扶著衛瞻的時候,順便給他把了脈。

  江太傅搖頭。

  安頓好衛瞻,江太傅將小豆子招來,低聲詢問:「大殿下是不是許久沒有和夫人同房?」

  「是有一段時日了吧?」小豆子回憶了一番,「先前在路上時,也曾有過。好像……好像自從夫人塗泥之後就再沒有過。」

  「不,」林嬤嬤搖頭,「是從夫人患了雪盲症。」

  小豆子撓了撓頭,不太懂林嬤嬤為何這麼糾正他。夫人患上雪盲症和塗泥本來就是挨著的嘛。

  江太傅沉吟了片刻,再詢問:「夫人如今身上的疹子如何了?」

  「我問過夫人身邊的婢女,得知夫人幾乎已經痊癒。」林嬤嬤道。

  江太傅便吩咐小豆子:「按照夫人當初食藥七日的藥方去抓藥,夫人要第二次斷食飲藥。」

  小豆子趕忙去辦。

  林嬤嬤卻忽然說:「恐怕在夫人的眼睛康復之前,殿下都不會再碰夫人。」

  「何出此言?」江太傅詫異問。

  林嬤嬤搖搖頭,沒有解釋。

  「太傅,有宮裡加急送來的信!」奚海生匆匆從外面進來,一臉喜氣地將信遞給江太傅。他樂呵呵地問:「是不是陛下心疼咱們大殿下風餐露宿,召殿下回京?」

  江太傅掃過很短的信,面色如常地將信件折好收回信封,道:「陛下讓咱們不要遊山玩水,早日抵達西荒。」

  「啊?」奚海生懵了。

  江太傅卻說:「如今大殿下情況尚不穩定,不知何時我也沒有能力控制他。若他當真入魔,在京中對別人對他自己也都更危險。」

  奚海生忍了好久,終於問出好奇許久的問題:「太傅,到底是誰將《陰陽咒》交給大殿下?在背後誘導大殿下修習這邪功的人到底是誰?大殿下文武全能,就算沒有修煉邪功,京中亦無人可與他戰個平手,他又為何……反正我不相信大殿下會自己去學這東西!」

  江太傅板著臉,道:「不要再問這件……」

  林嬤嬤卻突然打斷江太傅的話,道:「皇后娘娘。」

  「什麼?」奚海生懵了。

  江太傅也是愣了一下,看向林嬤嬤。

  林嬤嬤道:「奚海生追隨大殿下,一路上忠心耿耿,恪盡職守。自然不必瞞著他。」

  奚海生搖著頭,一時不敢相信:「怎麼會是皇后娘娘……也對,怪不得能輕易哄騙了殿下學了這個。可是……又是誰騙了皇后娘娘,娘娘怎麼一時糊塗……」

  「也罷。」江太傅歎了口氣,鄭重道:「海生,你切記不要在大殿下面前提起此事。」

  奚海生鄭重點頭。

  三個人沉默了片刻,江太傅忽然又歎了口氣,道:「大殿下不肯服藥,不願自己逼出邪功蓄在體內的那道邪力,總是不行。讓之本不是如此逃避之人,今朝當真是性情大變。」

  林嬤嬤說:「我會去尋夫人說一說。」

  林嬤嬤傍晚去了一趟霍瀾音房中。霍瀾音正坐在窗下,十指伸開,數著自己的手指頭。眼前的景象仍舊有重影,而且會間歇性漆黑一片。此時稍微好了些,至少可以隱約看得清自己伸出幾根手指頭。林嬤嬤進來時,她眯著眼睛,不太確定地開口:「林嬤嬤?」

  林嬤嬤有些驚訝:「看來夫人的眼睛沒過多久就要痊癒。」

  「我也希望如此。」霍瀾音彎起眼睛來。

  林嬤嬤不是話多的人,開門見山告訴霍瀾音她需要第二次以藥為食。她三兩句話將事情交代清楚,然後問:「夫人可有方法勸大殿下自己喝藥?」

  霍瀾音可不想往自己身上攬責任,於是說:「嬤嬤高看我了,我哪裡有說服大殿下的能力。」

  林嬤嬤對霍瀾音的回答並不意外,她說:「大殿下今日上午又發作了一次,差點掐死一隻小狗。若奚海生來得遲了,江太傅恐都要有危險。依江太傅的意思,大殿下近日來會頻繁發作。夫人與大殿下朝夕相處,若大殿下發作,恐怕夫人會最危險。」

  林嬤嬤點到為止。

  霍瀾音怔了怔:「殿下又發作了?」

  雖然衛瞻已許久不曾發作,可霍瀾音還一直記得第一晚差點被衛瞻掐死的恐懼。她問:「嬤嬤,我想知道大殿下為何如何排斥喝藥。知道了癥結,我才能想到法子去勸。」

  「不喜歡。」林嬤嬤道。

  「不、不喜歡?」霍瀾音頗為意外。這是什麼理由?就是因為不喜歡,生了那麼重的病連藥也不喝?霍瀾音忍不住去想,倘若衛瞻中了劇毒馬上要喪命,解藥就在他身邊,他會不會還因為一個不喜歡,而不喝藥。

  「晚飯後會將大殿下的藥帶過來,還請夫人試一試。」林嬤嬤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退了下去。

  林嬤嬤走了之後,霍瀾音坐下窗下一動不動認真思索了好久。她又揉了揉被衛瞻拍疼的屁股,到底是想到了個主意。

  此時,湯修明坐在正廳,正在看親信快馬加鞭趕回來的信件。

  七仙女圍坐在一旁,嘰嘰喳喳地抱怨。

  「父親可別怪我們了,我們連大殿下的面兒都見不著。」湯雲紅說。

  湯雲橙也說:「除了大殿下剛來的那日早上,我們七個只在浴房見了大殿下,還被趕了出來……之後女兒們連朝輝閣的大門都進不去!」

  湯雲黃忙瞪大了眼睛,說:「大家有想法子的!甚至想過去拉攏大殿下身邊的那個女人……」

  湯雲綠說:「那個女人會調香,我們打算請調香師父來,調出更好聞的香味兒!」

  湯修明將信件放在蠟燭上燒了,他說:「那個女人不會調香,而是天生異香。」

  湯雲黃「哇」了一聲:「天生異香!」

  「她也沒有把大殿下迷住,只不過是一道人體藥引給大殿下治病罷了。」湯修明摸了摸羊角鬍,美滋滋地笑了,「她能當藥,我的閨女們當然也行!」

  「當藥?怎麼當呀?」

  「會被活生生吃了嗎?」七仙女圍住湯修明,嘰嘰喳喳。

  湯雲綠皺眉:「可是大殿下已經有那個女人當藥引了,還會費心再用別人嗎?」

  湯雲青脫口而出:「咱們把那個女人弄死,大殿下沒了藥引,肯定要重新找個女人當藥引嘍?」

  湯雲藍驚得睜大了眼睛,「弄死?不了吧……」

  湯修明大笑:「還是青兒最聰明!」

  湯雲青越發驕傲:「咱們日後可是要進宮呢,宮鬥聽說過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對敵人的心軟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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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8 08:35: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誘藥

  「可是……我們真的要……」湯雲紫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聲音也壓低,「殺了她?」

  湯雲青搖頭,說:「不不不,如今她是大殿下的人。就算大殿下只當她是一味藥,她平白無故送了命,就算找不到證據是咱們動的手,到底是住在咱們家裡,大殿下肯定要追究咱們湯家的責任!」

  「此言不錯!」湯修明眉開眼笑地瞧著五姑娘,「那依青兒的意思,該如何不動聲色除掉那個女人,且不讓大殿下動怒?」

  「這……」湯雲青皺眉想了一會兒,口氣有些猶豫,「親自下手是下下策,借刀殺人才是妙計!咱們與其殺了那個女人,還不如動動手腳,讓她不能再給大殿下再做藥引!」

  「如何讓她不能再給大殿下當藥引?」湯雲橙急急問。

  湯雲青掩唇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才吞吞吐吐開口:「大殿下總不會要一個沒清白的女人……」

  湯雲黃瞪驚得圓了眼睛。她以前怎麼不知道五妹妹這麼厲害的,這又是殺人又是毀人清白的……

  正廳內忽然安靜下來,誰也不說話了。

  湯雲青有些尷尬地解釋:「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們要是覺得不妥,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湯雲紅道:「其實也是個法子。五妹說的對,咱們選了這條路,將來可是要進宮的。你們都忘了戲本裡寫的後宮女人鬥得多可怕?咱們這不算壞,不算的!」

  「嗯嗯!」湯雲綠點頭,「大姊說的對!」

  湯雲藍跟著出主意:「聽說那個女人眼睛出了問題,當真是老天爺都幫咱們!」

  「嗯嗯!」湯雲綠再點頭,「六妹妹說的也對!」

  大家開始商量著如何利用霍瀾音眼盲來害她,又如何借刀殺人,借誰的刀,讓誰將霍瀾音騙出府拐進煙花巷去……

  湯雲黃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聽著大家的議論,她眼前浮現那個一身紅衣閉著眼睛的好看女人。她心裡有些不太舒服,總覺得這麼做不太好。可是當你身邊所有人都覺得這麼做是對的,你就會不得不懷疑是不是你太不合群,是你錯了。

  湯雲黃抿著嘴巴,選擇了沉默。

  湯修明和幾個女兒商談了一番,竟然真的想出個輪廓初顯的計謀來。他們不僅要借刀殺人,還要借此機會除掉幾代交惡的劉家。其實劉家和湯家本是親戚,可因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結了仇,後來你來我往間,矛盾越來越大。到如今,見了面,為了個親戚的名聲,也會勉強笑呵呵打個招呼,私底下卻是恨不得搞死對方。

  衛瞻被江太傅和奚海生扶回房後,被江太傅施了助眠的針,便一直睡著,睡到了日落西沉。

  「混帳!混帳!」永銘帝的鞭子甩下來抽在他的身上,「你怎可修習這樣的邪功!為了武力至上,竟連善惡都丟棄,當真要飲血食嬰殘暴入魔不可?」

  元賢皇后跪地:「陛下,讓之一定是一時糊塗!您就饒了他這一次!」

  一直低著頭的衛瞻慢慢舔去唇上乾裂的血跡,抬頭看向自己母后跪地的背影。明黃的鳳服宮裝鋪地,她髮間的珠釵寶石耀如炙日。

  畫面一轉,衛瞻的身體變小,回到了挺拔少年時。姹紫嫣紅的園中,元賢皇后一身繁複的宮裝坐在鞦韆上。她嫣然一笑,朝衛瞻招招手。

  「讓之,你想不想成為像你父皇一樣的帝王?」

  他朗聲道:「在兒臣眼中,父皇收復河山,是千古之帝。讓之定不敢讓父皇和母后失望。」

  元賢皇后染著鮮紅丹蔻的手將一卷玄色的書卷遞給他,說:「若你修煉了它,他日天下再無可敵者,方可穩固你父皇打下的萬里江山。」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好奇問:「怎麼沒了第一頁?母后,這功法叫什麼?」

  「丟了。」母后說得雲淡風輕。

  微風吹,鋪地的芍藥和薔薇輕輕地搖。滿園的麗色不敵鞦韆上的元賢皇后唇角一彎淺笑。

  衛瞻皺著眉醒來。他睜開眼睛,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不記得自己為何睡在房中。胳膊上的微微痛覺引得他側眼去看,看見小臂上纏著紗布,他知道自己是又發作了。

  「殿下,您終於醒了。」小豆子笑著進來,「湯家送來晚膳,據說是湯家的幾位姑娘親自下廚做的。一直等著您醒來嘗一嘗。我瞧著都是些殿下喜歡的口味。我給傳進來?」

  衛瞻低著頭,看著自己綁著紗布的小臂,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頭。

  小豆子樂呵呵地趕忙去辦。

  湯家的七個姑娘就候在外面,聽了小豆子的話,趕忙去將每個人精心準備了一下午的膳食送來。她們七個姑娘抱著膳食站成一排,等著小豆子親手一件一件送進屋裡去。至於她們七個,是連進屋都沒被准許的。

  七仙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並不氣餒,膳食被送了進去,她們也不離開,仍舊候在外面。想知道大殿下誇了誰的手藝,暗暗叫著勁兒。

  隔著一道屏風,小豆子也隔離開。衛瞻這才解了面具,拿起筷子隨意吃了兩口。

  桌上有一道酒釀蓮子羹味道甜而不膩,衛瞻多吃了兩口,不知不覺將一整碗酒釀蓮子羹吃得見了底,別的東西幾乎沒再碰過。

  衛瞻極其挑食。

  他目光落在空了的碗上,喊了小豆子。

  小豆子推門出去的時候,門外嘰嘰喳喳的七仙女趕忙看過來。

  「那道酒釀蓮子羹是誰做的?殿下再要一份。」小豆子說。

  「我、我……我!」湯雲黃又高興又不敢置信地舉起手來。

  小豆子笑著又重複了一遍:「還請姑娘再做一份來。」

  「好哩,我這就去!」湯雲黃提著裙子,歡天喜地地往月門跑。她跑起來的樣子半點淑女的影子都沒有。

  其他幾個姑娘小聲嘀咕了幾聲。有的人認為湯雲黃運氣好,有的人認為自己分明做得更好……

  湯雲黃飯量大,每次下廚都要做好些。這酒釀蓮子羹,也並非只做了一碗。她還想著剩下的自己吃,眼下倒是立刻抱著剩下的一碗,一臉喜色地跑了回來,交給小豆子。

  湯雲黃跑得氣喘吁吁,氣還沒順呢。房門又從裡面打開,這次出來的不是小豆子,而是衛瞻。

  衛瞻手裡端著那碗酒釀蓮子羹。

  湯雲黃瞪圓了眼睛。其他六仙女也立刻站直了身子,端莊淑雅起來。

  可惜衛瞻連看都沒有看她們一眼,大步往外走。

  湯雲黃後知後覺地問:「大殿下拿著我的酒釀蓮子羹要去哪兒?」

  沒人回答她。

  衛瞻推開霍瀾音的房門,立刻被裡面濃郁的藥味兒熏得皺了眉。

  霍瀾音坐在床榻上,在她面前擺了一張小桌。明明是寒冬臘月,即使是屋子裡炭火燒得足。也並非夜裡歇下,她穿得也太少了些,竟只穿著一身很單薄雪色的寢衣。而她的臉頰緋紅,鼻尖甚至沁出一絲細密的汗珠兒。

  她抬起頭,眯著眼睛望向門口的方向。

  「殿下?」

  「你的眼睛好了?」衛瞻問。

  霍瀾音搖頭:「還是看不清楚,只能憑著輪廓分人。」

  衛瞻忍著一屋子的藥味兒,大步走向床榻。將手裡端了一路的酒釀蓮子羹放在霍瀾音面前的小桌,說:「吃了它。」

  「我不吃。」霍瀾音搖搖頭。

  衛瞻剛要暴躁地罵人,看見霍瀾音拿起一根草葉子放進口中嚼了吃。衛瞻這才仔細去看霍瀾音面前小桌上擺著的東西。原以為只是治療她雪盲症的藥,可桌上卻擺了三碗黏稠的褐色湯藥,還有一個菜碟,裡面裝滿了草藥。

  「接下來七日只能吃這些的。」霍瀾音解釋。

  衛瞻從她那碟草藥裡拿了一片放在鼻前聞了聞,忍不住一陣犯噁心,嫌惡地將草藥葉子扔回去。

  衛瞻沉默地瞥著霍瀾音面色如常吃草藥葉子的樣子,半晌,他在床邊坐下。端起那碗酒釀蓮子羹,慢悠悠地自己吃了。

  霍瀾音將領口拉開了一些,引得衛瞻詫異看過去。

  「這些藥會讓我覺得很熱……」霍瀾音又解釋了一句。

  一碟草藥吃盡,三碗黏稠湯藥也喝光了兩碗。霍瀾音熱得將寢衣繫帶解開,衣襟鬆鬆垂在身側,露出裡面薄薄的一層鴨卵青心衣。沁出的薄汗濕了心衣,使得心衣緊緊貼在身上,完全遮不住嫋娜的身子,更甚至小突點微微挺著,勾著人去拈弄。

  霍瀾音大致望向衛瞻的方向,說:「熱得很,我要去重新洗個澡。殿下要不要一起?」

  「好。」衛瞻沒猶豫。

  雖然今天早上為了給霍瀾音塗藥,他們已經同浴過。

  霍瀾音沒有換衣服,只是拿了及地的斗篷將自己裹住。臨走前,她端起小桌上剩下的最後一碗湯藥,說:「還有一碗,帶過去再喝。」

  衛瞻的目光在那碗被霍瀾音捧在懷裡的湯藥上停了片刻,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往外走。

  即使屋子裡有各種亂七八糟的藥味,可衛瞻還是聞得出來霍瀾音懷裡捧著的這一碗,是江太傅無數次勸他喝的藥。

  到了浴房。衛瞻寬衣邁進池中,他靠坐在池邊,雙臂搭在池子上,看著霍瀾音將那碗湯藥放在池邊,然後除去衣服邁進池水,逐步朝他走來。

  衛瞻露出不屑的神色,老神在在地等著瞧,等著瞧這隻眼睛剛有起色就想亮爪子的小野貓要耍什麼花招。

  霍瀾音忽然腳步一滑,驚呼一聲朝前栽去。衛瞻急忙張開雙臂去接,讓她跌進自己的懷裡,將她香軟玉骨抱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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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8 08:35: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餵藥

  「泥泥,你這眼睛才剛有起色,就又開始犯騷癮了?」衛瞻倨傲地說著嘲諷的話,水下的手卻在霍瀾音的細腰上輾轉拈了拈。

  霍瀾音挪了挪腿,跨坐在衛瞻的腿上,十分溫順乖巧地偎在衛瞻的胸口,竟大大方方地應下衛瞻的說辭。她軟聲細語:「這幾日同浴,殿下又親手給音音塗藥,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棄音音身上起了紅疹,還是嫌棄音音成了瞎子,才一點興趣都沒有。湯家的七仙女可眼巴巴地盼著殿下傳喚。這不是怕殿下厭棄了我,另尋新歡嗎?音音只好摔一摔,想法子把殿下的心給勾回來。」

  說著,她芊芊素指搭在衛瞻的心口,有一搭沒一搭地點了點。

  「孤的心?」衛瞻冷眼睥著她。

  「說錯了……」霍瀾音彎唇淺笑。她在衛瞻的懷裡仰起臉來,含情脈脈地望著他,「明白得不到殿下的心,要殿下的身也是好的。」

  衛瞻笑了。

  他指腹觸過霍瀾音長長的眼睫,問:「能看清多少?」

  霍瀾音忽然湊過去,鼻尖緊貼著衛瞻的面具。她望著衛瞻的眼睛,說:「至少能看清抱著音音的人是殿下。」

  衛瞻審視著霍瀾音的眼睛,這雙永遠泅著一汪秋水的瀲灩眼眸裡像蒙了一層霧氣。再結合江太傅的說辭,衛瞻知道霍瀾音的眼睛沒有完全恢復,只是憑著輪廓分人罷了。

  不過衛瞻看得出來霍瀾音自從這雙眼睛有了起色,人也有了變化,不再是前幾日那副總是失神不安的可憐樣兒。他的小貓兒終於有了小野貓的精氣神。

  霍瀾音摘下衛瞻的面具,她隱約瞧見衛瞻左邊臉有著黑色的色塊。別的,卻也看不清什麼。她試探著探手撫上衛瞻的左邊臉頰,那些視線裡黑色的色塊摸上去凹凸不平,彷彿火焰燒過的痕跡。可這濃墨一樣的黑色,定然不是燒傷。

  衛瞻冷眼瞥著霍瀾音的神色,不發一言。

  霍瀾音湊過去,將軟軟的唇貼在衛瞻左臉上的疤痕。她悠悠輕歎了一聲,帶著絲惋惜的語氣:「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見到殿下不戴面具的樣子,偏偏我這眼睛不爭氣什麼都看不清。也不知道這雙眼睛能不能忽然好起來,讓我看清殿下的模樣。」

  「你要是真看清,這雙眼睛就該挖了。」衛瞻毫無波瀾的語氣,一點都不像說笑。

  霍瀾音怔了怔,幾乎連撒嬌都不再敢。她很快反應過來,重新溫柔笑著勾住衛瞻的脖子,用軟糯的語調撒嬌:「倘若能見到殿下的容貌,哪怕只是一眼,就算被挖了眼睛也無怨無悔。那般,音音定然要將殿下的模樣刻在心裡。」

  說著,霍瀾音拉住衛瞻的手腕,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她媚眼如絲,問:「殿下摸到音音的心了嗎?」

  衛瞻慢條斯理地摸著,說:「到底是隔著一層皮肉,不如剖開胸膛,撈出心肝來瞧瞧裡面都裝了什麼東西。」

  霍瀾音推了推衛瞻,佯裝生氣地往後退。

  「殿下嚇人,音音得遠著點。」 霍瀾音靠在池壁,雪軟的身子靠著堅硬的青磚。她捧起放在一旁的湯藥,喝了一口。

  黏稠的褐色湯藥順著她的唇角流下來,沿著纖細的玉頸,經過鎖骨,再向下流去。

  霍瀾音稍微抬高身子,讓上半身露出水面。

  衛瞻的視線追著那道湯藥劃過的褐色細線,眼睜睜看著湯藥最後流向堆雪尖尖。

  霍瀾音指腹拈過尖尖兒,將上面沾染的湯藥沾在指腹。嬌豔欲滴的檀口微張,她將指腹遞到口中,輕輕吮吸上面的藥汁。

  衛瞻喉間微滾,雙眼眯起來。

  「過來。」他說。

  霍瀾音捧著藥碗,無辜地搖頭:「不成,我的藥還沒喝完呢。」

  她將藥碗碰到唇前,又小小地抿了一口。

  衛瞻忽然起身,帶起大量水花。

  霍瀾音坐在水中仰起頭望向逐漸走近的衛瞻。

  衛瞻俯下身來將霍瀾音推倒,壓在她的身上。兩個人同時躺進水中,池子裡激起巨大的水花。

  水中,霍瀾音掙扎著去拍衛瞻的胸膛,想要起來。可衛瞻將她狠狠壓在身下,使她掙脫不得。

  一瞬間進入她。

  霍瀾音鼓著雪軟的兩腮,睜大了眼睛望著衛瞻。她繼續拍打衛瞻,又指指自己的嘴,壓在水中她快要喘不過氣了。

  衛瞻並沒有放開她,依舊冷著臉。當看見霍瀾音因為不得換氣憋紅了臉時,腰胯動作不停,卻吻上霍瀾音嬌豔的唇,給她渡氣。

  霍瀾音唇舌推動,瞬間將含在口中許久的那口藥送到衛瞻口中。

  衛瞻的動作瞬間停下來,寬大的手掌掐住霍瀾音的脖子,眼神陰翳地盯著她。

  霍瀾音絲毫沒有懼意,她嫣然一笑,雙腳勾住他的腰,不讓他起身。又捧著他的臉,主動去吻他,用盡溫柔。

  衛瞻握著霍瀾音脖子的手慢慢鬆開,轉而壓在她的後背,將她擁在了懷裡。

  直到兩個人不能再喘息,才從水中坐起來。

  衛瞻忽然推開了霍瀾音,側過臉去,手掌壓在喉間,一陣乾嘔。

  霍瀾音有些意外,沒想到只是那麼一小口的藥,且過了好一會兒了,他還這麼大的反應。

  霍瀾音摸索著重新端起那碗,衛瞻立刻轉過頭陰森地盯著她。霍瀾音的手一抖,湯藥沒有入口,卻傾灑出來一些,灑濺在她雪色的身子上,在她的鎖骨上泅了一小窩。

  衛瞻將霍瀾音拉過來,蠻橫地握住她的腰,將她推倒在池子邊的青磚上,俯下身來,將她身上的湯藥舔淨。

  她是香的,好像也是甜的。藥的苦和臭也變得沒那麼難忍。

  當衛瞻剛剛抬起頭,霍瀾音捧住他的臉,又將一口苦澀的湯藥餵進他口中。她莞爾,忽湊過去,將輕吻蜻蜓點水一般落在衛瞻眉心。她說:「殿下乖乖的,有獎賞哦。」

  苦澀的湯藥入喉,隱隱有著灼燒的疼痛感。衛瞻忍下想要嘔吐的衝動,捏著霍瀾音的下巴去拍她的臉,冷梆梆地說:「獎賞就不必了,只要泥泥聽話一點。」

  「那再來一口?」

  霍瀾音說著捧起藥碗又小抿了一口,她剛想將藥碗放下,衛瞻卻忽然從她手裡接過了那碗藥,一飲而盡。

  灼燒的感覺從咽喉蔓延到五臟六腑,像有一團火在他體內叫囂,折磨著他。他重新將霍瀾音拉進了水中。

  方池四周立著雕花銅鏡,鏡上映著重疊的人影兩個。垂放的幔帳輕輕拂動。

  即使浴房裡燃著暖融融的炭火,池中的水還是涼了下去。衛瞻抱著霍瀾音邁出水中。他低頭,去看懷裡闔著眼的霍瀾音一副虛弱柔軟的可憐樣兒。他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輕輕吻了吻霍瀾音的眼睛。

  霍瀾音眼睫顫了顫,將臉埋進他的胸口。

  衛瞻動作輕柔地將霍瀾音放在美人榻上,霍瀾音眉心皺了皺,沒有睜開眼睛卻伸手去拉住衛瞻的手腕。

  衛瞻堪堪轉身。他回頭看著被霍瀾音握住的手腕,默了默,開口:「擦身。」

  霍瀾音反應遲鈍地「哦」了一聲,慢慢鬆了手。

  衛瞻又看了她一眼,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棉巾擦乾身上的水漬,又坐在霍瀾音身邊,給她擦身、擦頭髮。

  霍瀾音沒有力氣也沒什麼精神,像隻懶懶的小貓兒由著他揉捏。衛瞻也沒給霍瀾音穿衣服,只用一件及地的厚斗篷裹在霍瀾音的身上,將她的頭臉也遮了,抱著她回到了寢屋。

  寢屋裡黑漆漆的,他也沒點燈,抱著霍瀾音躺上床榻。霍瀾音睏得厲害,她轉過身,蜷縮著將被子抱在懷裡。

  衛瞻在她身後抱住她,將臉貼在她的後頸,用力嗅了嗅她身上特別的香味兒。

  長夜漫漫,兩個人很快入眠。

  第二天一早,霍瀾音醒來時,衛瞻已不在身旁。她揉著眼睛坐起來,腰間的疼痛讓她皺起眉。她掀開被子,看見腰間的紅印。她揉了揉,繼而換了個姿勢,裹著被子抱膝而坐,將下巴搭在膝上有些發呆。

  「姑娘終於醒啦。」鶯時推開門進來,手中捧著一碗藥。

  霍瀾音接過湯藥,小口小口喝著。大概是藥喝得多了,她也不覺得苦,可以把藥當成水。

  衛瞻忽然推門進來。聞到屋子裡的藥味兒,衛瞻瞬間黑了臉,煩躁地開口:「又喝藥,你哪來的那麼多藥來!」

  衛瞻暴躁地大步朝霍瀾音走過去,奪過霍瀾音手中的藥碗,作勢要摔。

  霍瀾音一驚,急忙雙手拉住衛瞻的手腕阻止他的動作,忙說:「這是避子湯!」

  湯藥輕晃,灑出來一些,落在霍瀾音皙白的手背上。

  衛瞻愣了一下,深看了霍瀾音一眼,將避子湯還給了她。霍瀾音將剩下的半碗喝完,遞給鶯時。鶯時看了看臉色,悄聲退了下去。

  「殿下怎麼了?不要動怒。」霍瀾音攥住衛瞻的拇指,輕輕晃了晃。

  衛瞻抬起霍瀾音的臉,指腹拈過她鼻尖上的那粒美人痣,說:「斷了藥後給孤生一個長得像音音的孩子。」

  霍瀾音驚愕地看向他。視線裡的衛瞻模糊不清,更看不清他的眼神。

  霍瀾音不得不驚愕。

  她一直有服用避子湯。第一晚林嬤嬤交代了避子湯,她猜是她的身份不夠。她也根本不想生,再言一路顛簸一個孕婦如何西行?

  不過最最主要的原因卻是她日日服藥,根本生不下健康的孩子,無法孕育。

  斷了藥之後?

  霍瀾音也不會給衛瞻生。沒有牽絆,才能老死不相往來。

  衛瞻轉身去尋江太傅,直接問:「她吃的那些藥可會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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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8 08:35: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生娃

  江太傅正讓小豆子、奚海生和林嬤嬤幫忙,一起整理昨日晾曬的藥材。

  他說:「無礙。」

  衛瞻沒動,仍舊看向他。

  江太傅才又說:「是藥三分毒,多少會有些影響。不過日後只要好好調養,總會養回來。」

  「什麼時候能調養好?」衛瞻再問。

  江太傅有些詫異,問:「按理說,夫人目前最多也只是體虛無力,並不急著調養。讓之,你這是……」

  「我要她給我生孩子。」

  屋子裡的幾個人都驚訝地看向衛瞻。

  半晌,林嬤嬤最先開口:「這……涉及到皇室嫡長子,恐怕不是很合適。」

  衛瞻皺了眉,氣息也躁起。

  江太傅太瞭解衛瞻的脾氣,他輕咳了一聲,轉了話題:「對了,今日天色不錯。讓之,你出府去尋陽遙郡的鏢局,這次穩妥些,最好多尋一家。」

  衛瞻沒說話,他向前走了兩步,大大咧咧跨坐在長凳上,拈起竹籃裡的一根藥草,遞到鼻前聞了聞。他嫌惡地扔了藥草,反胃得想吐。

  江太傅幾個人低著頭,假裝沒看見。

  「這玩意兒怎麼搞?」衛瞻煩躁地問。

  江太傅愣了一下才明白的意思,解釋說:「將同樣的草藥堆在一處即可。」

  然後,江太傅、林嬤嬤、小豆子和奚海生四個人震驚地看見衛瞻幫忙分揀草藥。他坐得挺直,甚至有些後靠。面具遮了他臉上的表情,可那雙眼睛的厭惡卻無處可藏。

  倒也不是震驚於衛瞻會幫忙做這些小事,而是震驚於衛瞻碰這些藥草。他分明最厭惡藥草的味道,總是覺得臭到令他噁心。

  霍瀾音梳洗過後,懶散靠坐在窗下羅漢床,手裡拿了一卷書,微微發呆。房間牆壁上的架子裡放著些供人解悶的史冊,有文史,也有些志異雜書。

  霍瀾音坐下時順手拿了書來,正如舊時身為周瀾音時無聊的時候。可當她翻開書冊,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看不清書冊上的任何一個字。

  手中的書沒有放下去,她握著書冊,虛虛的目光隨意置於一處,走神了。她想起身為周瀾音的無憂閨中時光,也想起後來在周家發生的一切,最後又忍不住惦記周父腰腿可又疼過,阿娘搬出周家後的日子可還好?走得時候雖然如了她的意,可到底走得匆忙,如今想起才覺得還有好些事情沒有處理穩妥,不由記掛。

  「姑娘?」鶯時掃了一眼霍瀾音手中的書冊,不想讓霍瀾音傷心眼睛,不動聲色地將霍瀾音手中的書冊拿走,笑著說:「我瞧著姑娘腰上紅紅的,拿了藥給姑娘擦。」

  霍瀾音將手搭在腰側輕輕壓了壓,果然一陣酸痛。早上她隨意一瞥,見腰上像以前一樣紅了一大塊,因為也沒怎麼看清楚,倒也沒怎麼在意。沒想到那麼明顯,被鶯時看了去。

  「不用擦了,過一日自己就會消。雖然瞧著駭人,倒也不疼的。」霍瀾音說。

  她知道衛瞻不是故意的,而是因為他的手勁大。

  鶯時出去沒多久,湯家的七仙女來找霍瀾音說話。

  鶯時進來稟告的時候壓低了聲音,說:「不知道這湯家的七仙女打什麼壞主意,姑娘可要小心些。」

  霍瀾音想了想,問:「大殿下在府裡嗎?」

  「在的。我剛剛聽小豆子說大殿下等下要出府,不過眼下還是在府裡的。」

  霍瀾音點點頭。畢竟是在湯家,主人過來,她也不可能不見。雖然她真的很懶得去應付這些人——這些恨不得把想要被寵倖寫在臉上的女人們。

  霍瀾音起身去前廳迎接湯家的七仙女。還沒見到人,就能聽見七仙女嘰嘰喳喳的說笑聲。

  霍瀾音剛邁進門檻,嘰嘰喳喳的七仙女立刻住了口,朝霍瀾音望去。原本只是遠遠瞧過,已覺得容貌出眾,此時近距離地去看,細看之下,不由屏息驚豔。七姐妹竟是誰也沒有說話。分明前一刻廳中還是嘰嘰喳喳,此時已經一片寂靜。

  霍瀾音先開口客套,七仙女才回過神來說起客套話,互相介紹起來。

  「那一日遠遠瞧著你,就覺得好看得似仙女兒,今日仔細看才發覺那日不是錯覺!」湯雲黃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霍瀾音的臉。

  「對對,好看得很!」重複精湯雲綠跟著附和。

  霍瀾音彎唇:「我如今患了眼疾,看不清你們的模樣。可聽著聲音,也猜得到必然都是可人兒。」

  又寒暄了一會兒,湯雲紅笑著說:「我們今日過來,是因為梅園裡的梅開得不錯,今日天氣又好,怕妹妹無聊,請妹妹一起去賞梅。」

  湯雲青趕忙補了一句:「曉得你的眼睛前段時間患了雪盲症,多看看山水說不定會好得更快一些。」

  「住進來幾日一直沒離開這院子,有姐妹們做導一起去賞梅,再好不過了。」霍瀾音讓鶯時拿來厚厚的斗篷,應了七仙女的邀約一同去賞梅。

  衛瞻帶著小豆子出府,經過梅林剛好遠遠看見霍瀾音和湯家的七仙女坐在梅下長凳,說笑閒聊。

  衛瞻駐足,眯起眼睛盯著那群鶯鶯燕燕中的霍瀾音。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哪裡不對勁。

  ——湯家的七仙女綾羅綢緞掛滿身,髮間耳間頸間的首飾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璀然的光芒。而霍瀾音裡面穿著素雅的長白裙裝,外面披著一件紅色的舊斗篷。除了頸間那枚纏了布條的扳指,她全身上下再無任何首飾。

  衛瞻收回視線,大步往外走。小豆子一雙小短腿小跑著去追。

  衛瞻去了鏢局,很快交了定金約好出發的日子。他沒有直接湯府,而是去了一趟琳琅街。

  陽遙郡不算富庶,卻盛產玉石,所以女子首飾的花樣也多。這長長的琳琅街,全都是些賣玉器首飾的商鋪。

  小豆子眼睜睜看著衛瞻邁進一間首飾鋪子,驚愕不已。主子想要玉器,大可尋有著第一玉匠之稱的梅無先生,又何必來這種鋪子?

  直到看見衛瞻買的是女子的珠釵,小豆子後知後覺這是給夫人買的?再聯想衛瞻今早說的話。小豆子將眼睛瞪圓,覺得自己發現了一件大事兒!

  將要到用午膳的時辰,霍瀾音和七仙女分開,回房吃了些東西,睏倦地打了個哈欠,側躺在床榻上,準備補眠。她剛要睡著,隱約聽見腳步聲。她睜開眼睛,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

  「殿下?」霍瀾音剛一出口,驚覺不對勁。立在床前的男人並不是衛瞻。

  她剛要疾呼,立在床邊的男人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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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9 00:24: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青樓

  霍瀾音雙手雙腳被綁起來塞進馬車。她心驚地盯著面前的男人,不停向後退,縮到角落。馬車已經行使了很遠,她如今再叫,也叫不來救兵。

  劉富貴「呸」了一口,去看自己的手。他的虎口被霍瀾音咬破了。他抬起手,作勢要朝霍瀾音甩巴掌,手掌還沒落下來,他嘿嘿一笑,收了手。

  「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嫩得呦!我這一巴掌甩下去,可就毀了。那還怎麼賣個好價錢!」

  霍瀾音聽著劉富貴的話,在心裡飛快思索著。賣個好價錢?這個劉富貴把她劫走是為了賣個好價錢?

  豈不荒謬?

  光天化日在郡守家中劫走她,就為了賣個好價錢?

  不過聽劉富貴這說辭,霍瀾音知道他劫走她並不是因為大殿下。甚至,他並不知道大殿下的身份。

  他把她當成了什麼人?

  霍瀾音試探著開口:「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如此?」

  「呦呵。」劉富貴掏了掏耳朵,「沒想到不僅臉蛋長得好,聲音也好聽得很。你這一出聲,我這半邊身子都酥了。」他又吸了吸鼻子,「身上用了什麼香料這麼香?」

  霍瀾音緊緊抿著唇。

  劉富貴打了個哈欠,翹起二郎腿,說:「要怪就怪你男人嘍。」

  霍瀾音怔了怔。忽然又不確定劉富貴劫持她到底與衛瞻有沒有關係。

  劉富貴繼續說:「爺花了大價錢買了紅竹館的頭牌荊娘,可你男人這個混帳東西半路插了一腳,趁著爺不在,搶了荊娘!」

  霍瀾音輕輕蹙眉。衛瞻搶他的女人?還是個青樓裡的頭牌?

  「你男人府裡侍妾一大堆,給他生了七仙女還不夠,還要把荊娘搶回去當小妾!」劉富貴越說越憤怒,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几上,震得上面的茶器發出清脆的響動。

  霍瀾音這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是把她當成湯修明的女人了……

  「湯修明這個混帳東西搶了荊娘就是為了羞辱爺!可憐我的荊娘進門不過三個月,混帳東西又把你買了回去!還將朝輝閣給你住,簡直把你寵到了天上去!」劉富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霍瀾音,最後目光凝在霍瀾音的臉上。他冷笑了一聲:「不愧是春香院的頭等姑娘,也不知道那婆子哪裡淘來這麼好的貨。」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春香院的姑娘!」霍瀾音急急說。

  劉富貴笑了,說:「前幾天他花了大價錢在春香院買姑娘的事兒可瞞不過小爺我。我上次來湯府時沒見著你,你不是春香院的姑娘?唬誰呢!」

  「我真不是!」

  「那是哪個院兒出來的?莫不是從良家拐回來的?」劉富貴一哂,「整個陽遙郡誰不知道湯修明這個王八蛋最好色。他府上的女人,除了他女兒都是她的女人。就算你不是他從春香院買回來的那個,也肯定是他的小妾!」

  劉富貴背靠著車壁,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閉上了眼睛,慢悠悠地說:「爺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老色痞臭王八知道你沒了後的臉色了,嘖。」

  霍瀾音暗暗使力扯動手腕,然而不能掙脫分毫。麻繩捆綁得很緊,已經將她嬌嫩的手腕勒紅。

  霍瀾音幾乎要脫口而出帶她去那個什麼春香院對峙,可她理智地把話咽了回去。煙花巷那種地方去不得,一旦去了,就算劉富貴知道認錯了人,也會把她當成湯修明的女人給賣掉,以來羞辱湯修明。所以,她是不是那個春香院的頭等姑娘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劉富貴已經認定了她是湯修明的女人。

  「這位大哥,我真的不是湯修明的女人。我和我家相公路過陽遙郡,是湯修明邀我們入府借助幾日。你送我回去,我相公會給你足夠的報酬!再說了,你不要一時衝動,在郡守家中劫人,湯修明若是動怒……」

  劉富貴嗤笑了一聲,道:「動怒?他不會把我怎麼樣。因為我是他外甥,親的!」

  霍瀾音著實愣住了。姑父搶外甥的女人,外甥潛入姑父家中再擄走姑父的小妾打算賣去青樓報復姑父?

  這還當真不是錢的事兒。霍瀾音心中一沉。

  劉富貴瞥著霍瀾音,說:「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他湯修明這老東西接待不周,你那個相公也不會放過他。哈哈哈哈哈……怎麼說都是我賺嘛!」

  他指著霍瀾音,手指頭晃來晃去,說:「收起你那想逃跑的小心思,再敢煩我,讓兄弟們先把你給辦了,讓你提前體會體會姐兒們的多人玩法!」

  霍瀾音在劉富貴的大笑身中,脊背生寒。她自責,自責自己的大意。原本她還警惕著,可這一路走來,慢慢放下了警惕心。實在是太不應該。

  她不是周瀾音,不是在家裡。明明危機四伏,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在沒有離開到達安全的地方之前,她本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對……

  紅唇將要咬破,源於霍瀾音對不夠警惕的自責。

  不過,沒過多久,她就收起心裡的自責。不是自責的時候,她必要想對策。

  劉富貴一心想要報復湯修明,她說辭用盡,劉富貴也不願放人。告訴劉富貴她的男人其實是太子爺?命令他送她回去?霍瀾音在心裡搖了搖頭,首先劉富貴未必信她的話。其次,就算劉富貴信了,說不定反而會殺她滅口。

  馬車的速度很快,跳車顯然是不可能成功的。劉富貴很快就能抓住她,且這麼快的車速她若真跳出去說不定直接摔死。

  沒有頭緒。

  難道當真要到了青樓那種地方再尋機會逃走?

  青樓的老鴇都愛錢,她花錢買不通一心報復的劉富貴,興許能夠買通青樓老鴇?

  霍瀾音在心裡這樣安慰著自己,握起的手卻緊張地攥緊,微微發顫。

  馬車一路顛簸,顛得她六神無主。慌亂驚懼之中,霍瀾音難免心酸。她有些想哥哥了,若哥哥在多好……

  霍瀾音眼前又浮現衛瞻的身影。

  霍瀾音眸光微暗。

  鶯時可發現她不見了?大殿下可知道她不見了?他會不會來救她?

  應當不會吧?他會冷笑一聲,把她拋到腦後。不是出門去尋鏢局嗎?說不定他已經啟程離開了陽遙郡……

  霍瀾音心裡亂糟糟的。

  既盼著衛瞻出現,又不敢盼著他出現,且告訴自己不要盼著他來,而應當自己想法子救自己。

  她眯起眼睛來,費力去看劉富貴,確定他閉著眼睛。她用力扯下胸前那枚「假扳指」,飛快地扔出窗外。

  馬車的速度逐漸慢下去,陸續能聽見路人說話聲。再後來,聽見女人尖細的嗓子一口一個「客官」,馬車裡的霍瀾音整顆心都揪緊了。

  馬車停下來,劉富貴丟下一句「老實點」,先下了馬車。

  「呦,這不是劉三爺嗎?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紅梅和婉玉還沒睡醒呢!」紅竹館的老鴇立刻迎了上來。其實她心裡有些詫異,劉三爺每次來都是大搖大擺,今兒個怎麼走的後門?

  老鴇心裡琢磨著,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停在一旁的馬車。

  「三爺我今兒個不過是給你送貨的!」劉富貴用下巴指了指馬車,「荊娘走了,你們紅竹館這不是少了個頭牌嘛,我爺給你送個頭牌來。」

  老鴇有些意外,遲疑問:「三爺莫不是逗我吧?」

  「自己去驗貨,快點的,爺今兒個下午還有要事!」

  老鴇走過去,拉開車廂的門。只一眼,還沒看見模樣呢,光是瞥了一眼這身段,她就知道這是個好貨。

  她乾脆爬上了馬車,去看霍瀾音的臉。

  老鴇一屁股坐下來,樂了。

  「三爺,你這可真是給了我一個好貨吶!只是這價錢……」

  「意思一下就成了。趕緊把她帶進去,爺要走了。」劉富貴抱著胳膊,一副吊了郎當的德行。

  老鴇瞧著霍瀾音被綁住手腕的樣子,又是劉三爺親自送過來的。她心裡有數了。可即使有風險,瞧著霍瀾音的那張臉,她狠狠心還是接手了。做生意沒有沒風險的,她覺得冒點風險完全值得。老鴇忙不迭答應,美滋滋拉著霍瀾音下馬車。

  劉富貴在一旁看著霍瀾音被領走,忽然想起來剛剛在馬車上自己怎麼就沒先嘗嘗鮮?嘖。這模樣,這身段,床榻之上不知要多銷魂。不過劉富貴今天下午的確有事要辦,只好忍痛驅車離開。臨走前,他瞥了一眼紅竹館高懸的牌匾。心裡想著——先把這個女人送過來教導教導,他下次再過來享用。

  老鴇幹這行有些年頭了,什麼樣的姑娘沒見過?

  自己主動當妓的,被父母賣進來換糧食的,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不管是哭哭啼啼的,還是要死要活的,她什麼樣的姑娘沒整治過?

  「趕了一路的車,瞧瞧給累的。小翠,帶她去歇歇。晚上我再過來和你說話。」她拍了拍霍瀾音的手背。

  霍瀾音飛快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看見周圍圍著幾個護院,她迅速打消了直接逃跑的念頭。

  小翠小跑著過來,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姑娘跟我來!」小翠咧嘴笑,在前面帶路。

  霍瀾音不發一言跟了上去。

  老鴇有些驚訝地望著霍瀾音的背影,瞧著她彷彿量過的步子。老鴇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個富家小姐。如今淪落到青樓,竟然不哭不鬧。她可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兒,反常必妖。這姑娘心裡不知道在合計怎麼逃跑呢……

  老鴇掩唇笑。

  送到這兒的姑娘最初都想跑,可這些年誰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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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9 00:24: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獻身

  小翠把霍瀾音領到閣樓三層角落裡的房間。現在是白天,紅竹館裡幾乎沒什麼客人,就連這裡的姑娘們也都不見人影。霍瀾音這一路幾乎沒碰見幾個人。

  「你餓了嗎?要不要吃東西?還是要躺一會兒睡一覺?」小翠問。

  霍瀾音搖頭。

  整個屋子裡裡有一種劣質的香料味兒,不好聞。霍瀾音拘謹地在繡凳上坐了個邊兒,打從心底嫌棄這裡髒。

  小翠「哦」了一聲,從荷包裡掏出一捧瓜子兒來,一邊吃著,一邊打量著霍瀾音。她是在紅竹館出生的,年紀小小,卻見多了紅竹館裡來來往往的頭牌們。可她覺得眼前的霍瀾音比紅竹館所有頭牌都要好看哩!

  過了好一會兒,她吃光了手心裡的瓜子兒,見霍瀾音還是一動不動。她托著腮,說:「媽媽讓我來照顧你,其實是讓我看著你,怕你尋短見哩。可是我覺得媽媽白擔心了,你一點都不想死。」

  像是給自己一個肯定似的,她又重重點了下頭,重複:「你和那些尋死覓活的姑娘們不一樣,嗯!」

  霍瀾音當然不想死。她終於開口:「有東西吃嗎?我餓了。」

  「我去給你拿!」小翠小跑著往外去。

  霍瀾音起身,疾步走到門口,將門推開一條縫,眯起眼睛仔細去看外面,隱約看見抱著胳膊亂晃的護院走來走去。她將房門關合,轉身回到繡凳坐下。

  她知道自己跑不掉,眼下並不想冒這個險。所幸她的眼睛在逐漸好轉。若是前兩日什麼都看不見,此時不知道要多絕望。

  過了一會兒,小翠跑回來,手裡捧著食托。

  「不是飯點,只有這些了!」小翠將一碗涼粥和幾塊糕點擺在霍瀾音面前。

  霍瀾音沒碰涼粥,拿著糕點來小口小口地吃。

  「你吃東西真好看!」小翠看得稀奇。她從來沒見過有人吃東西這麼好看。

  快要傍晚,老鴇一邊上樓一邊喊小翠。

  小翠應了一聲,趕忙跑去迎接。老鴇詢問小翠霍瀾音的情況,聽了小翠的描述,老鴇微微驚訝。她推門進來,見霍瀾音面色如常地吃著糕點。她從上到下打量了霍瀾音三遍,才開口:「媽媽我最喜歡不哭不鬧的好孩子。你要是能想通,也不會吃苦頭,對你自己也好。」

  霍瀾音將手中捏著的那塊糕點最後一點吃掉,抬起頭看向老鴇,說:「我想活著!」

  老鴇著實意外,她「噗嗤」一聲笑出來,拉過一個繡凳挨著霍瀾音坐下。她說:「這話太對了。活著才能享福,死了那可就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你這年紀應當是不知道當年滅國之痛,經過那些年戰亂的人誰不是拼了命才活下來的?我不知道你和劉三爺有什麼淵源,可他把你送到我這裡,我勸你收收心,別想著逃走。好好在這紅竹館闖出名聲來,也能為自己留個後路,保下半生衣食無憂。」

  她的目光讚賞地掃過霍瀾音的臉,繼續說:「你應該感謝你的這張臉!女人吶,就是有這個好處。男人沒本事會餓死,可是咱們女人只要聰明一點乖一點,總能從男人那裡弄來銀子花。何況還是這麼張傾國傾城的臉!在你來之前,咱們紅竹館的頭牌荊娘,那是多少權貴老爺們捧著吶!最後被郡守大老爺贖身帶走。跟了郡守大老爺,日後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老鴇語速很快,聲音也尖細。話匣子一打開,喋喋不休地勸,連一個插嘴的機會都不給別人。她用這套說辭也不知道哄騙了多少個剛來紅竹館的姑娘家。

  霍瀾音也不打斷她,安靜地聽著。她恨不得老鴇一直說下去,說到明天才好。她正愁不知如何拖延時間。

  老鴇最後說得口乾舌燥,咂了咂嘴巴,見霍瀾音還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有些不耐煩地說:「我說的這些你可都聽到心裡去了?」

  「都聽進去了。」霍瀾音點頭,「媽媽要幫我,我想做紅竹館的頭牌。」

  老鴇心裡霎時天明。

  「好孩子!好孩子!媽媽就喜歡你這麼通透的好孩子!只要你自己想明白了,憑藉你這張臉,區區一個頭牌算什麼?說不定皇子皇孫都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老鴇心情大好,她起身,說:「這屋子太小了,不是頭牌住的地方。跟媽媽走,媽媽帶你去甲子房,也是咱們紅竹館最好的屋子!以前可是荊娘住的!」

  「多謝媽媽。」霍瀾音乖乖道謝,跟著老鴇往外走。樓下似乎來了客人,有窯姐兒在接待,鶯鶯燕燕的。霍瀾音忍不住自嘲自己有朝一日竟會淪落到青樓喊一個老鴇媽媽。

  可是她只能忍,只能盡全力拖延時間。

  沈肆歡和兩個江湖朋友剛剛入座,他懶散靠在椅背,對坐在身側的小美人愛答不理。他手中握著酒盞抿了一口。不經意間抬頭,看見樓上霍瀾音走過的背影。

  沈肆歡一愣,捏緊手中的酒盞。

  老鴇親自將霍瀾音領到甲子房,說:「你且安心住下,等著安排,我可得給你找最好的歌舞先生。」

  老鴇兩眼放光地摸了摸霍瀾音的臉蛋。她臨走前又叮囑:「在屋子裡待著,有什麼需要的去喊小翠。別輕易出屋子,若是被不講理的匪寇瞧見了你。媽媽可保不住你!」

  雖然對老鴇的說法有些詫異,霍瀾音還是乖巧地道謝答應下來。

  若是別的姑娘,老鴇當然不在意姑娘被客人看中。可是昨兒來的那群客人,瞧著像是匪寇一流。那是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送去的幾個姑娘過了一晚上簡直不成人樣。

  她是看中了霍瀾音,打算好好培養,哪能讓那些匪寇糟蹋?

  「媽媽!媽媽!」小青跑上來。

  「慌慌張張的成什麼樣子!」老鴇瞪她一眼,「什麼事兒!」

  小青湊到老鴇耳邊小聲嘀咕。

  老鴇驚訝地回頭望了一眼甲子房,一時間猶豫不決。她本來想好好栽培霍瀾音一番,可如今就有人拿出天價來……

  霍瀾音一個人在屋子裡焦灼想著對策,等著有人來尋她。

  小翠推門進來,笑嘻嘻地說:「姑娘,媽媽給你帶了客人!」

  客人!

  霍瀾音驚了。老鴇與她說的那些話,怎麼可能會讓她這麼快接客人?她轉過頭去,慢慢蹙起眉。

  立在門口的男人身形輪廓有些眼熟,好像哪裡見過。可她看不清男人的五官長相。

  沈肆歡長舒了口氣,揮了揮手:「你下去。」

  將小翠攆了出去。

  聽見沈肆歡的聲音,霍瀾音才將他認出來。她心口突突跳著,臉上卻尷尬得發紅。

  「呦,這不是我的未婚妻嗎?哦,不對,是曾經的未婚妻。」沈肆歡慢悠悠地朝霍瀾音走過去,笑,「不是跟著大殿下走了,怎麼混到青樓來了?」

  霍瀾音袖子裡的手緊緊攥起。

  「我被奸人擄到這裡來,求沈四公子念著相識一場慷慨解囊幫我贖身。贖身的錢銀,我日後會還給你。雙倍還給你。」霍瀾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心裡卻被巨大的恥辱和狼狽淹沒。

  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淪落青樓,還撞見自己差點要嫁給的男人,還要低三下四求他幫自己贖身。

  「贖身?」沈肆歡瞧著霍瀾音已經泛紅的眼睛,慢悠悠地說,「你可知道青樓裡的贖身是何意思?我若幫你贖身,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他湊近霍瀾音,放低了聲音:「雖然,你本來就該是我的人。」

  「懇請沈四公子幫忙……」霍瀾音垂下眼睛,緊緊攥著的手發顫,指甲幾乎嵌進手心。

  沈肆歡眯起眼睛來,問:「我為何要幫你?」

  他不等霍瀾音回答,挨著霍瀾音坐下,道:「既然是求人自然要拿出點誠意來。唔,我想想。你為了報答周家的養育之恩,你獻出了自己。今日為了救自己,為何不能再向我獻身一回?」

  霍瀾音迅速起身,向一側退去,遠離他。

  沈肆歡起身,追上霍瀾音,將她堵在牆角。他用收起的摺扇抬起霍瀾音的下巴:「當完藥引被人扔下了?你再求求我,說不定我念在自幼相識的份上,把你娶回去。也不嫌棄你,八抬大轎的那一種。」

  沈肆歡的語氣又像是玩笑,又像是認了真。

  霍瀾音並沒有去分辨他幾分玩笑幾分認真,她只覺得巨大的恥辱感鋪天蓋地而來。她用力推開沈肆歡,奪門而出。

  她慌慌張張跑出去,迎面差點撞在一個一身酒氣的人身上。

  「他媽的!爺我……」錢老大愣了一下,「媽的,老子要最漂亮的妞,這有個這麼漂亮的不帶來,拿些歪瓜裂棗糊弄哥兒們幾個。」

  他抓住霍瀾音的手腕,大笑著朝包間方向喊:「兄弟們,抓了個尤物來樂呵!」

  「你放開她!」沈肆歡追出來,變了臉色。

  錢老大瞥了一眼沈肆歡一副讀書人的清瘦相,理都不想理他。拽著霍瀾音就往前走。

  霍瀾音知道這人定然就是老鴇交代過的匪寇!她驚恐地抓住欄杆,不肯走。她知道沈肆歡是故意言語氣她。可若她真的被這群匪寇帶走……

  霍瀾音望向樓下門口。她的視線逐漸從模糊到久違的清晰。她對著終於看清的人影,眼淚滾落,聲嘶力竭地大喊:「殿下——」

  衛瞻抬頭。他戴著皂紗帷帽。

  他大步朝樓上走去,有人攔住他。他目不斜視,隨手一拳朝對方腦袋砸去,又順勢捏住他的衣領,將人朝牆壁上撞。鮮血和腦漿噴濺在雪白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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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9 00:24: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欺負

  女人們的尖叫一下子炸開。她們的尖叫引來更多的人紛紛從房間裡、包間裡跑出來張望。見到噴濺到牆壁上的鮮血和腦漿,更多的人驚恐地尖叫。整個紅竹館,在一瞬間亂成一團麻。

  「怎麼了,怎麼了!」老鴇趕忙從樓上下來,縱使見到了再多大場面,也嚇了一跳。

  衛瞻無視各種目光,一步一步踩在木質樓梯。隔著一層皂紗,目光一直凝在霍瀾音的臉上。

  錢老大稍微有些醒了酒,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讓他意識到危險。他眯著眼睛,盯著逐步走近的衛瞻。

  霍瀾音趁著錢老大走神的功夫,猛地費力掙脫開他的手,朝衛瞻跑去,她淺紅色的裙角輕輕拂過沈肆歡的手背,沈肆歡的手微微顫了顫,想要伸手去抓住,可理智告訴他沒有這個資格,只能眼睜睜看著霍瀾音朝衛瞻奔去。他沒有想到霍瀾音會奪門而出,從而撞到錢老大,更是讓她陷入危險。平時從不後悔的沈肆歡,看見霍瀾音的眼淚後,第一次知道了後悔的滋味。

  霍瀾音撲進衛瞻的懷裡,將臉埋在衛瞻堅硬的胸膛,攥住他的衣襟。她不肯哭出聲,憋著的結果使得她的身子輕輕顫抖。

  衛瞻垂眼看她,漆色裡的眸子裡寧若古潭,看不懂是何樣的情緒。他抬手,手掌搭在霍瀾音的後腰,輕輕拍了一下。

  他問:「被人欺負了?」

  衛瞻的聲音分明沒什麼情緒波動,聽不出關心和擔憂,甚至陰沉得有些發冷。可是聽見他熟悉的聲音,霍瀾音心裡莫名安心,知道自己安全了。她在衛瞻懷裡點頭,像小孩子告狀一樣,哽咽著說:「是,他們欺負我,都欺負我……」

  「知道了。」他說。

  錢老大指著衛瞻,半醉半醒:「怎麼著?跟爺爺搶女人?兄弟你可得講規矩,先來後到的規矩總要懂嘛。就算你是他的老相好,只要她還在紅竹館裡賣,就得守規矩。嘿嘿嘿,不過咱們兄弟喜歡一起玩,不介意你也一起來嘛。」

  和錢老大一夥的人從包間裡出來,一群人堵在門口,張望著這邊。

  衛瞻看著錢老大指著他的手。

  ——剛剛就是這隻手抓著霍瀾音的手腕。

  衛瞻低頭,看向霍瀾音攥著他衣襟的手。袖子稍微滑下去些,露出她皙白的皓腕,凝脂軟玉般的手腕紅了一大片。

  衛瞻朝錢老大走過去,步子很大,卻很慢。霍瀾音靠在他懷裡,跟著他往前走。

  錢老大收起臉上的笑,警惕起來。

  「你……」

  錢老大剛吐出一個字,衛瞻握住了他的手腕,猛地用力一折,骨裂之音讓人頭皮發麻。他拉住錢老大的折斷變形的手腕朝一側的牆壁撞去,斷了的手骨刺穿皮肉露出來。

  白骨,鮮血。觸目驚心。

  女人們尖叫起來,錢老大也痛苦地嘶吼著。

  「大哥!」

  「老大!」

  錢老大一夥的人一窩蜂衝上來,停在近處,手中握著武器,不敢貿然衝上去。

  「你小子是嫌命長了!」

  「放開我們大哥!饒你一命!要不然休怪我們將你碎屍萬段!」

  這些人要挾著衛瞻。

  衛瞻連冷笑都懶得,握著錢老大的手腕,將人輕易從三樓扔了下去,砸碎一樓大廳裡的長桌。錢老大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然而衛瞻雙腳都不曾移開半分,像摔一個輕飄飄的物件一樣將人扔了下去。

  「大哥!」

  錢老大一夥的兄弟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錢老大已經被扔下了一樓。他們急忙朝樓下跑去看看錢老大的情況。

  「眼睛好了?」衛瞻問。

  霍瀾音怔了一下,這才發覺她能清晰看見衛瞻胸前衣襟上的刺繡暗紋。她帶著驚喜地連連點頭:「看清了,我終於又能看清了!」

  衛瞻彎腰,撿起錢老大本來掛在腰間現在落在地上的弓箭。他握著霍瀾音的手,讓她握住長弓。

  「可還記得教你怎麼射箭?」他緩聲問。

  霍瀾音怔了怔,才點頭。

  衛瞻略彎腰,立在霍瀾音身後。他握著霍瀾音的手,和她一起將弓弦拉如滿月。霍瀾音心裡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她偏過臉,想要去看衛瞻的表情。皂紗相隔,她看不見衛瞻的眼。她重新轉過頭去,眯起一隻眼睛,對準一樓大廳裡剛剛才被扶起來的錢老大。

  長弓離弦,射中錢老大的大腿。剛剛被扶起來的他吼叫了一聲,疼痛讓他一下子跌倒。

  衛瞻又遞給霍瀾音一支箭,這一次沒有幫她。

  霍瀾音使出全力,射出第二箭。長劍破空,正中錢老大的後腦,破頭而出,箭尖從腦前射出。

  「大哥!」

  這群匪寇舉起刀劍斧錘,憤怒地朝樓上湧來,恨不得將殺害他們大哥的人碎屍萬段!

  霍瀾音握著弓箭的手微微用力。她又向後退了一步,又靠近了衛瞻一些。

  「居然害我們大哥,我看你們是活膩了!」

  「給大哥報仇!」

  這群匪寇吵吵嚷嚷的衝上三樓,將霍瀾音和衛瞻圍在當中。

  然而他們還沒有衝上去,就聽見了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這群匪寇沒少和官兵打交道,自然能聽出來這腳步聲覺非普通的侍衛。

  人還沒到,整齊劃一的又急又重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這……這是軍隊的聲音!」人群裡有人喊了一句。

  馬蹄聲戛然而止。紅竹館一層八扇木門從外面被人踹開。黑壓壓的軍隊候在門口。霍佑安翻身下馬,大步邁進門檻,行軍禮,朗聲道:「末將救駕來遲!」

  他身後黑壓壓的軍隊齊齊翻身下馬跪地行禮,聲如一人,動作乾淨俐落。

  整個紅竹館,一陣死寂。

  老鴇臉色慘白,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完了完了……

  衛瞻將手掌重新放在霍瀾音的後腰,帶著她走下樓。

  「起。」衛瞻經過霍佑安,腳步未停歇,帶著霍瀾音繼續往外走。

  除了士兵的馬匹,衛瞻的馬單獨在一側。霍瀾音隨著衛瞻走近了馬,才看見馬後拴著個人,那人已經沒了人形,血肉模糊。

  霍瀾音卻從那人的衣著,一下子將他認出來——劉富貴。

  霍瀾音不過走神了一瞬,衛瞻握著她的腰,將她帶上馬。一陣風吹來,衛瞻的帷帽皂紗輕輕吹拂到她的臉上。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手心卻一涼。

  衛瞻拉過她的手,將握拳的手放在她手心。他鬆開手,把東西還給她。

  霍瀾音看著手心裡的那枚假扳指,愣在那裡。

  「將整條煙花街拆了。」衛瞻冷梆梆下令。

  晚霞燒滿天。霍瀾音慢慢將假扳指握緊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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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藥呢

  霍瀾音的身子慢慢軟下來,疲憊地靠在衛瞻的胸口。路兩旁的風景不停倒退,她呆呆望著前方,目光有些空。

  「饒命啊……饒命啊!我真的是認錯了人,不知道她是殿下的人……啊啊……」劉富貴哭著求饒,被馬拖行的他說得斷斷續續,「我是聽見表妹們抱怨新來的小妾……哎呦喂,疼疼疼啊……」

  霍瀾音回過神來向後望去。這件事情太過蹊蹺,她本來就懷疑劉富貴不是單純認錯人,應該是有人從中作梗。她望著後方思索著,眉心微微蹙起。

  似知道她心裡疑惑,衛瞻瞥了她一眼,道:「因為我。」

  果然。

  霍瀾音收回視線,安靜地坐在衛瞻身前。她吹了吹繫著假扳指的細繩上的塵土,默默雙手伸到後頸,想要將它重新繫上。

  身下的馬忽然躍起,她不僅沒能繫上,還差點讓繩子上的假扳指掉出去,幸好及時抓住了。

  衛瞻一直瞥著霍瀾音的動作,他鬆開馬韁,握住霍瀾音的手,慢條斯理地將細繩繫上死結。然後她攤開霍瀾音的手心。霍瀾音的手心果然被弓弦勒出一道紅痕。

  衛瞻的目光在霍瀾音的手心凝視了片刻,才收回視線。

  快馬加鞭趕回郡守府。不過剛到街角,霍瀾音就聽見了哭嚎聲。待稍微近些,她才看清大量官兵在郡守府進進出出。

  湯修明披頭散髮戴著枷鎖,被官兵押解著。七仙女個個花容失色哭聲不止。

  這是……抄家?

  江太傅和林嬤嬤幾個人坐在馬車裡,在郡守府正門前等衛瞻回來。

  湯修明看見衛瞻回來,也不知道拿來的力氣,忽然掙脫開押解著他的兩個官兵,一下子朝衛瞻衝去,一邊衝一邊高聲求饒:「殿下饒命!殿下饒命!都是我的女兒糊塗,是她們想要攀高枝,我是無辜的啊!我對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鑒……」

  衛瞻抽出掛在馬鞍旁的馬鞭,面無表情地朝湯修明甩過去,長鞭甩在他的臉上,頓時皮開肉綻。

  霍瀾音毫無準備地眼睜睜看著湯修明臉上的皮肉裂開,白肉翻出來。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雙肩輕顫了一下,且側過臉,略微靠在衛瞻的懷裡。

  湯修明痛得跌倒在地,「哎呦、哎呦」地叫個不停。

  「殿下恕罪!」押解湯修明的兩個官兵趕忙衝過來重新抓住湯修明,長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劃出血痕。他們兩個再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衛瞻沒有慢下速度,一直騎馬趕到馬車前。

  鶯時站在馬車下面,焦急又擔憂地伸長了脖子張望。衛瞻的馬剛一過來,她就跑著迎上去,伸手去扶霍瀾音。

  霍瀾音將手遞給鶯時,發現她的手冰涼,再去看她的臉,小丫頭眼睛都哭腫了。想來她失蹤的這一下午,鶯時害怕擔心極了。霍瀾音扶著鶯時的手下來時,順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對鶯時莞爾淺笑輕輕搖頭。寬慰著她,讓她不要擔心。

  霍瀾音隨衛瞻登上馬車,奚海生「駕」的一聲,馬車立刻朝前駛去。剛剛坐下的霍瀾音身子下意識地朝後仰,衛瞻探手,握住她的小臂,扶了一把。霍瀾音回頭去看,見衛瞻腰背挺直,紋絲不動。他摘了帷帽,隨手放在一旁。霍瀾音這才看見他的眼睛。

  「殿下……」霍瀾音輕輕抿唇。

  衛瞻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霍瀾音卻緩緩搖了搖頭。

  「我、我……沒什麼想說的……」霍瀾音輕輕低下頭。

  「過來。」衛瞻道。

  霍瀾音聽話地挪到衛瞻身側坐下,安靜地等待著。可是她等了很久,衛瞻也都沒有再說別的話。她疑惑地抬起眼睛,對上衛瞻的視線。

  衛瞻在霍瀾音疑惑的目光裡抬起手,他弓起食指,敲了敲霍瀾音的腦殼兒。而後靠在車壁,閉目養神。

  霍瀾音怔了怔,後知後覺地揉了揉額頭。她望著衛瞻的目光裡多了幾分茫然。

  過了半個時辰,馬車在一處不算小卻簡樸的宅院停下來。牌匾上的「孫府」已經很舊了。

  霍瀾音跟著衛瞻下了馬車。

  孫家老爺鬚髮皆白,拄著拐杖,左邊褲腿懸空,竟是沒了半條腿。

  「孫正平帶著家眷給殿下問安。」說著,他作勢要跪下。

  衛瞻大步跨過去,扶住他的胳膊,道:「免了。」

  「多謝殿下。」孫正平接過家僕遞過來的拐杖重新站好,「殿下舟車勞碌,如今天色已晚,還請殿下入府安頓。」

  衛瞻和孫正平一起走在前面,霍瀾音和江太傅一行人跟在後面。

  小豆子壓低了聲音,小聲詢問:「這個孫正平是什麼人?殿下竟對他這般客氣!」

  江太傅低聲解釋:「解甲歸田的老將軍,他的腿正是在戰場上失了,九死一生才活下來。」

  小豆子頓時了然,欽佩地點點頭。

  在遠處默默跟了一路的沈肆歡見霍瀾音走進了孫府,才調轉馬頭離開。他心裡很自責。性格使然,讓他逞一時口舌故意逗弄霍瀾音。可後果卻是讓她差點落在那群匪寇的手中。如今想來,他還有些後怕,不知道倘若大殿下沒有趕來,他該如何從那群匪寇手中將霍瀾音救出來。倘若救不出來,當真要自責一輩子。別說是有幾分歡喜的前未婚妻,就算是個萍水相逢的姑娘,也免不得自責。

  霍瀾音最近禁食,暫且讓小豆子將藥放在一旁,先讓鶯時燒了熱水,她要好好洗個澡,換身乾淨的衣服。在青樓待了半下午,讓她渾身不自在。

  她在熱水裡泡了好久才出來,長髮擦個半乾,穿著雪色的寢衣回到寢屋。寢屋裡有著濃郁的藥味兒。倒是她進來帶來的香味兒讓屋子裡變得好聞了許多。

  有些餓,可是只能吃藥,霍瀾音拿起一片榆樹葉似的草藥嚼了吃。

  「夫人。」林嬤嬤叩門進來。

  霍瀾音視線落在林嬤嬤端著的藥。她問:「今日要加一份藥嗎?」

  「這是大殿下的,還請夫人費心勸殿下喝下。」

  其實林嬤嬤很驚奇,原本不過是抱著一絲希望讓霍瀾音勸衛瞻喝藥,倒是沒有想到霍瀾音真的第一次就做到了。

  想起上次想方設法讓衛瞻喝藥的旖旎場景,霍瀾音捏著草藥的手指微僵。人也變得有些尷尬。

  林嬤嬤心裡跟明鏡似的,面無表情地說:「夫人安歇。」

  「嬤嬤!」霍瀾音喊住她,「殿下拒絕喝藥當真只是因為不喜歡?」

  剛轉身的林嬤嬤詫異地轉回來,問:「夫人此言何意?」

  「上次勸殿下喝藥,我總覺得殿下喝藥的時候好像很痛苦。嬤嬤知道的,我這眼睛今日才好。彼時看不清楚,也不是太確定。」霍瀾音溫聲解釋。

  林嬤嬤收起眸中的詫異,點點頭,道:「多謝夫人提醒,我會告知江太傅。讓太傅多多留意。」

  林嬤嬤走了之後,霍瀾音坐在床邊,摸了摸肚子,硬著頭皮地默默將她的「藥飯」給吃完。吃完之後,她看著衛瞻的那碗藥,安靜地坐在床邊,等衛瞻回來。她讓鶯時回屋歇著去了,屋子裡只她一個人。她等衛瞻回來的時候,眼前總是浮現今日下午的種種。

  她搖搖頭,那些畫面也沒有被趕走。

  衛瞻很晚才回來。

  他推門進來,看見霍瀾音坐在床邊,趴在床頭小几上睡著了。她下巴枕著自己的小臂,另一隻手放在藥碗旁,指尖兒還搭著藥碗。

  衛瞻一動不動立在原地許久,才端起那碗藥。然後轉身走向窗戶,輕輕將窗戶推開一些。

  ——把藥倒了。

  他若無其事地走回床榻,把空藥碗放回原處。小心翼翼地將霍瀾音抱上床榻,睡覺。

  下半夜,霍瀾音魘著了。

  「不要……不要。讓我走……」睡夢中的霍瀾音攥緊被褥,聲音帶著恐懼的哽咽。

  「不要!」霍瀾音忽然尖叫了一聲,一下子坐起來,大口喘息著。

  衛瞻跟著坐起來,寬大的手掌搭在霍瀾音的後背,動作緩慢地拍了兩下。

  霍瀾音回頭看向衛瞻,長長舒了口氣,說:「夢裡面殿下沒來呢。」

  「所以呢?」衛瞻問。

  霍瀾音想了一下,才小聲說:「所以……夢是反的。」

  衛瞻看著她,沒說話。

  霍瀾音抿抿唇,小聲問:「我將殿下吵醒了?」

  「是。」

  「那、那睡吧……」霍瀾音試探著拉住衛瞻的小臂,拉著他一起重新躺下來。

  衛瞻重新合上眼,霍瀾音卻一下子又坐了起來,有些慌亂地說:「藥,忘了勸殿下喝藥……」

  她睡在床裡側,手抵在衛瞻身側,探身去拿床頭小几上的藥碗。長髮從她肩背滑落下來,落了衛瞻一臉。

  衛瞻深深吸了口氣。

  「咦?藥呢?」霍瀾音打了個哈欠。她沒怎麼睡醒,有些迷迷糊糊。她坐起來,望著衛瞻問:「殿下把藥喝了?」

  衛瞻瞧著她眼睛裡的流光,隨意地「嗯」了一聲。

  霍瀾音一瞬間笑了起來,漆黑的夜裡,她的雙眸比星子還要璀然。

  衛瞻探手,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將她摁進懷裡,說:「睡覺。」

  過了好一會兒,衛瞻又補了一句——「蠢貨。」

  霍瀾音乖巧溫順地趴在他胸膛睡著了,沒有聽見。

  翌日,霍瀾音醒來時衛瞻已經不在房中。她喊來鶯時梳洗過後,隱約聽見後院有女子在訓話。她聽了好一會兒,才聽出來是一個女人在教別人射箭。霍瀾音心神一動。這次的事情,讓她更清楚地知道自保的重要。被庇護是幸運,卻不能永遠等著別人來救。

  「鶯時,我們去看看。」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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