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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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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花燃] 與黑暗神交換身體後[互穿]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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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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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13:13: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元素之力

  魔神和依蘭大眼瞪小眼。

  他猛地把變得沉重的呼吸聲憋回了胸腔裡面,而依蘭小毛線……她趴在枕頭上,癱成了小薄餅。

  噢,這該死的交換!

  喪失了神性和原則的魔神大人兇狠地罵了一句髒話。

  那些從身體和神魂最深處湧出來的原始和黑暗……無從著落。

  依蘭小毛線慢吞吞地把自己從薄餅彈成了圓球。

  「你故意的?」他攥住她的尾巴,把她拎到面前。

  依蘭把眼睛轉了一圈,正對著他:「不,我沒有!」

  「最好沒有,」他眯起了眼睛,咬著牙根說,「如果讓我發現你蓄意為之的話,明天早上,我會讓你死在這張床上。」

  依蘭的小心臟猛然漏跳了一拍。

  雖然用的是她的身體,可是他說這句話的樣子,充滿了男性特有的攻擊力和侵略性,她純潔的小腦袋瓜子裡瞬間腦補出了無數聲音和畫面,那都是相當激烈,非常不和諧。

  「不過……」他露出了一點遲疑,「夜不歸宿的話,明天會被妮可煩死。」

  他坐了起來,捉著她跳下了這張華貴的大床。

  「得回去。」

  依蘭的小心臟裡湧出了一股暖流。

  噢,魔神大人已經非常有人性了!都會顧忌妮可和老林恩了呢。他……他其實已經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家人了對不對?等到他們正式見面的那天,說不定妮可和老林恩都會發現她找到的這位未婚夫非常眼熟呢!其實他們早就認識了啊!

  又感動又開心的依蘭不小心就說漏了嘴:「沒事的,妮可慫恿我今天在外面過夜……呃!」

  一時口快,剎不住車了!

  魔神緩緩低下頭,盯住身上這件清涼的半透明緊身裙子。穿成這樣在外面過夜?

  下一秒鐘,依蘭小毛線被捏出了雞叫聲。

  「啊!呀!你這個小心眼的傢伙!」

  一通精疲力竭的打鬧之後,一人一球癱在大床上。

  「事情是這樣的,」依蘭小毛線蹭到他的胸口,「因為你沒有合法的身份,連名字都沒有,所以妮可不相信我已經找到了……未婚夫。」

  當面讓她說『喜歡的人』,她完全說不出口,但是說『未婚夫』就完全不會害羞。

  可能是因為,一個是身份,另一個卻是心事。

  「要不然你先隨便編造一個身份,回去見見他們吧!省得他們老操心我的終身大事。」依蘭提出了一個非常不負責的建議。

  他懶洋洋地撫著她的絨毛。

  「身為先天神靈,沒有任何音節有資格冠於吾身。」他動了動眼皮,「亂用名字,會引發一些後果。」

  「什麼後果?」依蘭睜圓了眼睛。

  「比如同名者或許會承受不住神明之名的黑暗力量入侵,而陷入狂亂。」

  依蘭小毛線再次不負責任地眨了眨眼睛:「不然你試試改名叫唐澤飛鳥或者阿爾薩斯?」

  他:「……」

  「要不然……屎殼郎球球?或者吠吠犬?這樣子的名字應該不會有重名的!」

  她在枕頭上蹦來蹦去。

  他:「……閉嘴。」

  「噢,軟趴趴毛蟲聽起來也不錯呢!」

  「……」

  和這個嘰嘰喳喳的毛球共處一夜之後,魔神大人清晨醒來,面對身穿性感小裙子的依蘭,眼前也只有她可惡的炸毛的樣子了。

  毫無興趣!

  他把她拎下了大床,抓過那件亞麻色的長外套,把她裹成了一隻蛹。

  想起她昨夜說過這件衣服只穿給他一個人看,他冰冷堅硬的指尖不禁感覺有一絲絲發燙。該死,剛找回來的心臟就是不好用,它又開始漏跳了。

  徹底冷靜下來的依蘭想起自己昨天夜裡的『主動』,更是羞得想要找條地縫鑽進去。她垂著腦袋,一眼都不好意思看魔神。

  「該、該走了……」她輕聲嘀咕著,把長外套拉得更緊,連細脖子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推開房間門,發現年輕英俊的路易像個老管家一樣,微微躬腰駝背,侍立在樓梯旁邊。

  「噢,二位一定度過了幸福浪漫而甜蜜的夜晚!」路易伸出手,「請到這邊用早餐。」

  依蘭的臉蛋紅成了一隻蘋果。

  「路易大人,我們每個晚上都是那樣的!」她非常心虛地抗議。

  每到晚上就要交換身體,根本就不可能發生路易想的那種事情。

  「噢……」路易把聲音拖得長長的,沙啞的嗓音更是老氣橫秋,「每個晚上都是那樣。當然,當然。我可從來不敢懷疑黑暗神大人的實力。」

  依蘭:「……」

  魔神大人擺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路易準備的早餐都是高蛋白高營養的食品。

  看著那些很不對勁的東西,魔神雖然只是一知半解,但眼角還是狠狠跳了好幾下。

  依蘭倒是從來也不挑食,她愉快地拿起了勺子和叉子,一邊品嘗美食,一邊聽路易向魔神報告情況。

  昨天夜裡,路易親自審問了馬里森。

  馬里森的父親白休‧斯坦開始和溫莎公爵做交易的時候,馬里森還在學走路,這件事他並不知情。

  白休常駐法師塔,每隔兩年回來一次,給妻子掃掃墓,順便查看一下兒子馬里森的學習和生活情況。日常負責照顧馬里森的是高價雇傭的管家和僕傭團隊,馬里森從小接受的是理性冰冷的精英教育,情感方面比較淡薄。

  『難怪這個傢伙滿腦子只有資源和條件。』依蘭心下了然。

  白休不久之前剛回來過一次,距離他下次回來還早得很,如果想要儘快逮住這個竊賊魔法師的話,只能親自到法師塔去。

  法師塔……內部情況比較複雜,而且整個大陸最高級的光明女神神殿就座落在那裡。

  「所以軀幹很有可能就藏在那座神殿裡面。」依蘭攥住了手中的小銀叉子。

  光明女神既然不惜用自己的一部分神格來封印魔神的心臟,想必同樣重要的腦袋和軀幹,也是由她親自來處理的。

  「不管怎麼說,墮神之血能被白休‧斯坦那種傢伙偷出來,這肯定是一個好消息。」路易露出了老人的微笑。

  「不錯。」

  如果連一個凡人魔法師都可以接觸到魔神軀幹的話,說明它藏得並不是很深。

  「所以前往法師塔的計劃得提前。」依蘭點點頭,「一會兒我就去見一見詹姆士導師,請他安排這件事情。」

  詹姆士已經通過了法師塔的認證,隨時可以進入法師塔去學習深造。他仍然留在首都的原因是為了等他的小幸運星依蘭,本來說好了等到依蘭畢業再一起前往法師塔,不過既然事情有變,那就把它提前。

  「小依蘭,你堅持自己原則的樣子,真是令我有些自慚形穢呀!」路易十分感慨,「手中擁有強權和力量卻不去使用它,你是真正的天使。」

  「哪裡。」依蘭害羞地低下頭,「您做得也不賴!」

  路易露出了陰險森然的微笑:「我用邪惡寄生的手段吞噬了我弟弟溫莎公爵的靈魂呢。」

  「他活該!」依蘭認真地說,「您不必有心理負擔。」

  「噢,謝謝你。」

  依蘭眨了眨眼睛。

  剛才聽路易向黑暗神彙報魔法師白休的情況時,從很多細節裡面她可以判斷出路易並沒有去掌控馬里森的靈魂,只是正常地問話。

  她知道路易大人也是一個有自己原則的人。

  「對了,」路易顫巍巍地抬了抬手,「一個有趣的消息——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南方的火玫瑰帝國就被叛軍攻下了,國王喬治十七世和他的王后白瑪麗雙雙被絞死在廣場上。叛軍領袖是個年輕的黑髮女人,她取消了火玫瑰帝國的名號,建立了不承認貴族階級的黑玫瑰聯邦。當然,其他六國拒不承認聯邦的合法性,現在各國精英軍隊已奔赴那裡平定叛亂。」

  他用這副非常年輕英俊的軀體擺出久病老人特有的姿態時,感覺竟然一點兒都不違和。

  依蘭聽得入神,手中的銀叉掉進了盤子裡面。

  黑髮女王建立了新的聯邦嗎?單這一個消息,就讓她感到有些熱淚盈眶。

  噢,那一定是個像巴比克大小姐一樣優秀的女孩!

  她真厲害啊。

  路易接著說道:「霍華德主動請纓出戰,同時提議讓王儲阿爾薩斯同行,建功立業,將來登基的時候更有壓住鐵王座的份量。大軍開拔已有一段時間了。」

  依蘭擔憂地皺起了眉頭。

  那位年輕的黑玫瑰女王,即將面對六位像霍華德這樣的優秀軍事領袖的猛烈的進攻……她的聯邦能夠抵擋得住這樣的炮火嗎?

  至於霍華德是不是要借著這一場戰事收拾掉阿爾薩斯,依蘭反倒不那麼在意。

  她一心想著那個廢黜了貴族制度的聯邦,心裡情緒複雜,坐立難安。

  「火玫瑰帝國,噢,如今的黑玫瑰聯邦,與我們之間正好隔著法師塔。」路易微笑,「小依蘭有興趣的話,解決了法師塔的事情後,不妨繼續南行,到前線支援霍華德。」

  依蘭迅猛地點頭。

  「北冰國的後續事宜?」魔神隨口問道。

  路易收起了笑臉。

  他繼承了唐澤飛鳥留下的『遺產』,掌控著北冰國王室以及無數權貴和軍隊,現在的路易實際上已經是北冰國的真正統治者。

  「邪神殞滅,冰薊不再結果實。雖然暫時還有餘糧,但可以預見,最遲不過來年春天,必定要爆發大規模的饑荒。」

  北冰國依賴冰薊為食已經有數千年,人們早已經習慣了唾手可得的食物,完全沒有必要發展農業種植業。

  提起這個路易有點煩惱,他撐著額頭,腦門上愁出了幾行抬頭紋:「噢,治理國家這種事情,可真是太難為我了。總不能讓遠在千里之外的路易變賣家產供養一整個國家的口糧?年邁的我也沒有這個實力啊。」

  看著他年輕陰鬱漂亮的臉,依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消滅那隻邪神的事情她一絲一毫都不會後悔。

  那種東西,本來就不該存在。

  可是沒了邪神就沒了冰薊,沒了冰薊就沒了糧食……

  依蘭也皺起了小臉。

  魔神冰冷的大手摁住了她的腦袋。

  「不想死的人,怎麼都能活下去。」

  依蘭吃驚地抬起眼睛來看他。

  「嗯!」

  回到首都的依蘭還沒來得及上一天學,就要準備和詹姆士導師一起前往法師塔了。

  這個消息讓妮可和老林恩既欣慰又心酸。

  父母都希望孩子有出息,能夠自己照顧自己,但當孩子真的長出翅膀開始飛翔的時候,巢中的老鳥難免眷戀不捨。

  「聽說南邊很亂,到了那邊千萬不要四處亂跑!」妮可一邊替依蘭梳理頭髮,一邊嘮嘮叨叨,「事到如今,忽然覺得別人家的孩子沒出息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一直待在父母的身邊!唉,建功立業有什麼用呢,家裡就剩我和老林恩,買菜的心思都沒有了!要是在法師塔待得不開心,乾脆就回來!」

  「瞎說什麼。」在這個問題上,老林恩的立場一向堅定,「法師塔人才濟濟,到了那裡,時刻謹記不要丟了坦利絲軍人的臉!」

  「是!」依蘭騎士端端正正行了騎士禮。

  這次上路,路易並沒有同行。

  法師塔情況複雜,有大陸最高級的神殿,還遺留了許多光明聖戰期間的真正聖物,和黑暗力量沾染太深的路易實在不宜湊上去挨打。

  於是這次出行的人只有詹姆士和依蘭,以及裝在合金匣子裡面的魔神。

  一隊皇家騎士護送他們前往法師塔,其中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是當初在暮日小鎮曾經向依蘭求愛的那位波利‧塔納騎士。

  「依蘭騎士,我們又見面了!」波利愉快地向她打招呼。

  「你好啊!波利!」

  「噢,你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波利露出友善的笑容,「如果早知道依蘭沒那麼快忘記我的話,我就不答應媽媽安排的婚事了。不過現在覆水難收,依蘭騎士,我已經有未婚妻啦,和我相處不必有負擔!」

  棕髮騎士和當年一樣,身上充滿了陽光。

  「你一定會幸福的!」依蘭握了握小拳頭。

  「你也是!」

  這次要走遠路,詹姆士接受了路易大人友情贊助的兩駕大馬車,他乘著前面那一駕,依蘭帶著合金匣子乘坐後面這一駕。

  路易大人也派出了一對私人衛隊隨行,其中包括了醫師、廚師和僕從。

  依蘭過上了曾經在路易的馬車上享受過的生活——每天換著各種美食,蜜汁雞翅、手撕牛霖乾、烤羊腿肉、芝士蛋捲、章魚小丸子……總之每一頓都不重樣!

  每到夜裡,魔神總會皺著眉頭把她從金屬匣子裡面捉出來,嘲諷她吃得太多,害他拖著一個累贅的肚子做運動。

  她蹦蹦跳跳,很不服氣地抱怨:「我現在已經是非常厲害的魔法師了!你可以不用打鬥,而是使用魔法!魔法!」

  他瞥了她一眼:「脆弱的、施法時需要保護的魔法師嗎?呵,我永遠不會把後背交給任何人。」

  依蘭撇撇尾巴,悄悄嘀咕:「不信任人的、自大的傢伙。」

  不過……將來她成為了偉大的大魔法師,身邊有他這個集戰士與刺客為一體的絕強守護,可真是珠聯璧合啊!

  想想都讓人十分激動。

  這一路非常順利。

  偶爾在城鎮上能夠聽到南邊戰事的消息。

  新生的黑玫瑰聯邦非常頑強,因為地形的原因,前往聯邦平叛的軍隊們都沒有拿到什麼奇功,雙方處於試探、佯攻、迂回的階段。

  依蘭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支持那位厲害的黑玫瑰女王,只能在心裡默默祝福她。

  坐在馬車上,看著兩旁的風景持續後退,她有時候覺得自己的確只是天地之間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螞蟻。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練習魔法。

  上次意外降臨的那股龐大魔法力量靜悄悄地消失了,身體和意念裡面都找不到它的影子。依蘭摸不著頭腦,只能歸因於當時情況過於緊急,逼出了超能力。

  想不出什麼頭緒,於是依蘭放棄了繼續追尋不可捉摸的力量,而是耐心提升自己的魔法熟練度。現在的她,已經可以在不依賴魔法信徒的情況,憑自己本事扔出小臂那麼長的冰風刃,刺穿一般的軟甲不在話下。

  她是厲害的魔法師了!

  車隊搖搖晃晃地南行,穿過大片苔蘚地、黃草原,翻過了好幾座大山,穿過無數建成了要塞的峽谷。

  兩個半月之後,視野盡頭出現了大片大片的深藍和深綠。

  波利騎士開心地跑過來告訴依蘭,法師塔到了。

  法師塔位於瑪法大陸的正中心,與三個國家接壤。

  名為塔,其實它是一塊非常富饒的土地,面積大約相當於坦利絲王國內最大的封地。主城是一座白色的巨型城池,城池裡面居民不多,常駐的魔法師都是各國知名的人物。

  主城周圍環繞著魔法森林。魔藥的原材料正是來自這裡,森林中居住著許多魔獸,普通的人根本不敢靠近。

  依蘭眼前這片交織的深藍和深綠,正是魔法森林。

  從遠處山頂眺望,視線越過魔法森林,能夠看見法師塔中一些較高建築的白色屋頂,圓頂和尖頂都有。

  那裡就是魔法師的聖地。

  依蘭心裡悄悄地想:『這裡,是當年所有魔法師一起建立的聖地。但是在光明聖戰之後,活下來的魔法師其實都已經投靠了光明神殿。』

  信仰自然的魔法師們,已經和黑暗神的信徒一起沉眠地下。

  『不過,那已經是數千前的事情,現在的魔法師們,都是像詹姆士導師這樣的眼鏡魔法師。』

  依蘭調整好情緒,離開了馬車。

  車隊只能把人送到這裡。

  魔法師們的聖地是不容粗野的軍人、馬匹踏足的。

  依蘭和詹姆士走下馬車,看到了站在森林外的接引者,他的身邊安安靜靜地蹲著一隻像小船一樣大的棕毛獅鷲,這是經過馴化,用來騎乘的魔獸。

  這位前來接引詹姆士的魔法師身穿紅與黑交織的法師長袍,頭髮灰白,兩道眉毛之間有三條豎紋,一看就知道很難相處。

  他拉長了臉,走上前來劈頭就開始教訓人:「我讓你上午十點到達,現在已經十點零三分了。坦利絲王國的人就這麼沒有時間觀念嗎?這種沒有時間觀念的人也能成為魔法師?」

  昨天通過信鷹聯絡時,他要求詹姆士導師十點到達指定位置,必須精確到分鐘。

  還有一天的路途,詹姆士想精確到分,拉車的馬兒也不肯答應啊。

  緊趕慢趕,總算只遲到了三分鐘,沒想到劈頭蓋臉就挨了一頓訓斥。

  詹姆士導師是個埋頭研究魔法的老學究,偶爾出去風流風流,對於人情世故並沒有什麼研究。

  一聽這話,詹姆士立刻就吹起了鬍子:「哈!我不是魔法師?來較量較量啊!」

  他擼起袖管,邁著螃蟹步衝了上去。

  馬臉魔法師冷冷一笑:「自討苦吃!」

  依蘭剛把行李清點完,看到兩個魔法師已經開始動手了。

  「……」

  是誰說戰士們見面就拔劍,魔法師們總是抱團護短的?

  她把行李放在一邊,坐到一隻長條的大包裹上面,托著腮看兩位魔法師比試。

  詹姆士擅長用冰,他揚著兩隻手,面孔猙獰地向著對方扔冰珠。

  這位前來接人的魔法師習慣用火,火焰融化冰珠需要一點時間,他被打得沒有多少還手之力。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心裡在暗暗叫苦——詹姆士不是頓悟魔法才兩年嗎?這是什麼變態天才!

  兩位魔法師的腦門上很快滲滿了汗水。

  在沒有元素或者魔法藥劑支撐的情況下,單憑體內的精神魔法力量,根本就無法釋放殺傷力太強的魔法,而且也不持久。

  在黑暗神被封印之後,魔法師們就已經跌落神壇,不再是歷史上變態的戰爭機器了。

  很快,這位來自法師塔的接引者腦門上被砸出了兩個鹿角一樣的腫包。

  「詹姆士導師,見好就收!」依蘭雙手合成喇叭,悄聲提醒,「差不多啦!」

  禿頂導師正打得暢快,根本停不下來。

  他張牙舞爪,一步一步把那個火系魔法師逼進了樹林。

  冰珠砸下一隻深黃色的大果子,正好掉在了對手的腦袋上。

  只聽這隻大果子發出『啪』一聲脆響,果殼裂開,黃色的油脂澆了火系魔法師一頭一臉。

  好巧不巧,他正扔出火焰負隅頑抗,點燃了這一灘黃生生的油。

  「轟——」

  頭髮鬍子和衣服上面瞬間著火。

  詹姆士嚇了好大一跳:「水!水!」

  變故發生得太突然,他根本沒有做好召喚水流的準備。

  幸好依蘭一直關注著戰局,在火焰燃起來的瞬間,她已經眼疾手快地扔出了一粒巨大的水彈,擦過詹姆士的手指,「轟」一下摔碎在火系魔法師的身上。

  澆了個透心涼。

  當水流順著衣服淌到泥土裡面之後,詹姆士和依蘭發現,火系魔法師的頭髮、眉毛和鬍鬚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

  身上昂貴的魔法師長袍也變成了乞丐裝。

  乞丐魔法師暴跳如雷。

  「詹姆士,我加特林,和你,誓不兩立!你完了,詹姆士,我宣佈你完了!」

  憤怒狼狽的魔法師一邊大放狠話,一邊跳到了獅鷲的背上。他一扯韁繩,獅鷲展開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地飛走了。

  「噢!」詹姆士導師愣愣地把頭轉向依蘭,「天哪小依蘭,你看到我的爆發力了吧?看到了吧!噢!危急時刻我竟然可以爆發出這麼強大的魔法力量!天哪,我要好好回味剛才的手感……噢,如此絲滑的大水球……這是我這輩子釋放出來的最強魔法!沒有之一!你你你,你別發出聲音,讓我靜靜回味回味!」

  依蘭:「……」

  過了一會兒,詹姆士導師無奈地放棄了。

  他晃著自己的右手,一臉憂鬱:「怎麼就找不到那個感覺了呢?」

  依蘭愁眉苦臉地看著他。

  找得到才怪了,那枚大水球是她扔的啊!

  咦……等等!

  依蘭的腦袋瓜子裡面忽然爆起了一點靈光。詹姆士導師的事情點醒了她,她意識到了一直找不到那股力量的原因——噢!她明白了!那股力量,它本來就不屬於她!

  不屬於她的力量,她在自己的身體和意念裡面尋找,當然不可能找得到啊!

  當時,意念中的元素真名虛化,牽出千千萬條虛影,和周圍自然界中的真實元素連接在一起……

  「噢!」依蘭頭皮發麻,捂住了嘴巴。

  她是從自然界中真實存在的元素那裡,借來了力量!

  她好像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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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22:1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真的力量

  依蘭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面『怦怦』跳動,她抬起眼睛盯住了一片遠處的雲。

  利用水元素真名,和雲層裡面的水分相互感應……

  她摸到了一種很玄奧的感覺。

  奇異的悸動衝擊著意識,她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精神魔法力量不斷地湧入水元素真名,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層包裹著大水珠的小薄膜,被裡面澎湃的水汽撐得搖搖欲墜。

  噢,她收不住了!

  精神魔法力量噴湧而出,一枚大水球在雲層中生成,捲著雲裡的水汽,轟一下砸了下來。

  「嘩啦啦啦——」晴天白日之下,剛剛騎乘著獅鷲飛到雲層下面的狼狽魔法師加特林再次被澆了一個透心涼。

  「噢!」依蘭抬起雙手,捂住了眼睛。

  黑暗神作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禿頂導師笑得直不起腰:「活該!活該!叫你質疑我的魔法師身份,就連元素都看不下去啦!」

  依蘭:「……」

  雖然嘗試失敗了,但是她已經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不應該使用精神魔法力量,這樣元素真名會『兜不住』澎湃的魔法衝擊。想要從自然元素那裡借來力量,必須用最強大的專注力來感應元素。

  就像上次在易渡橋憂心著魔神和偽神的戰鬥時,在激蕩和緊張的情緒衝擊下,意識融入真名,虛影連接真實。

  緊張和危機,帶來極致專注。

  依蘭默默回憶著當時的感覺,一點點捕捉靈感。

  詹姆士和依蘭在森林外面等了很久,發現法師塔好像不打算再派出別的獅鷲來接人了。

  這對師生只好背起了行李,愁眉苦臉地走向藏在森林深處的法師塔。

  沒走多遠,忽然有一個大影子從背後罩過來,遮住了一高一矮兩道小影子。

  「小依蘭,我有種不妙的預感。」詹姆士悄聲說。

  「詹姆士導師,已經發生的壞事不能叫做預感。」依蘭垂下眼睛,盯住地面龐大的陰影。

  師生兩人慢慢回過頭。

  只見一隻巨大無比的大白熊站在身後,它足有三個詹姆士那麼高,嘴巴很大,一口能咬掉半個詹姆士。

  「嘶——」

  詹姆士導師壓低了嗓門:「小依蘭,我數三二一,你就跑,我來攔住它!」

  依蘭感動得熱淚盈眶,來不及抗議,詹姆士導師已經開始數數了:「三……」

  「二、一!」

  詹姆士伸手推了她一把,然後白眼一翻,原地躺下開始裝死。

  依蘭:「……」

  原來是要讓她引開這隻魔獸啊,好一個狡猾的禿頭!

  依蘭眨巴著眼睛,和大白熊面面相覷。

  它腹部的毛毛看起來特別軟,嘴巴雖然非常大,但是配上又圓又黑的鼻頭和眼睛,整隻熊看起來呆呆的,一點都不兇殘。

  小依蘭皺起鼻子,輕輕踢了踢詹姆士的手臂:「喂!您可太不厚道了!」

  禿頭導師連眼縫都不動一下,打定了主意要裝死。

  「這隻大熊一看就是經過馴化的!」依蘭彎下腰,揪住詹姆士的肩膀,搖晃他,「它很溫順!快起來!」

  「你怎麼知道?」詹姆士迅速睜開一道眼縫,嘴唇不動,飛快說完一句話,又恢復了裝死的造型。

  「一看就知道呀!」

  依蘭非常開心地蹦Q了過去。

  詹姆士導師用眼縫看著依蘭抓住白熊的毛毛,噌噌噌就爬上了它的肩膀。

  而這隻大白熊就那樣呆呆地任她爬了上去。

  「唔……」詹姆士一骨碌爬了起來,若無其事地抖了抖袍子上的灰,「我早就看出來了,這個傢伙根本沒有半點危害。」

  沒想到的是,他剛站起來,這隻「無比溫順」的大白熊忽然張開了血盆大口,沖著他發出了兇殘的震耳咆哮——

  「吼吼吼!」

  一陣腥風兜頭蓋臉撲了過來,眼看著這頭魔獸揚起小山一樣的熊掌往下拍,詹姆士嚇得綿軟軟地躺回了地上,哆嗦著裝死。

  依蘭也嚇了一跳。

  她揪住了大白熊毛茸茸的耳朵:「住手啊!」

  它乖乖收回了爪。

  依蘭奇怪地偏著腦袋看它,和她對視的時候,它看起來的確溫順又可愛。

  呆呆地轉頭看她的樣子,就像一隻巨大的毛絨玩偶。

  「咦?」

  她揪著它胸口的長毛跳了下來。

  這一回,可憐的詹姆士導師就像一灘爛泥一樣糊在地上,不管依蘭怎麼拖他都拖不起來了。

  依蘭沒辦法,只好蹦蹦跳跳跑到大白熊身邊,拍著它巨大的絨毛屁股,把它趕回森林。大白熊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臨走前特意伏下前肢,用額心的毛毛蹭依蘭手掌。

  「去吧去吧,快去吧!」依蘭抓住它的兩隻大耳朵,在它額心的白毛上『叭唧』了一口,大白熊這才搖搖晃晃地消失在密林裡。

  「這這這……」禿頂導師癱成了泥巴。

  依蘭也是一頭霧水。

  剛才看到白熊可愛又溫順,她還以為是法師塔特意馴化的載人魔獸呢。

  「小依蘭啊,」詹姆士導師可憐兮兮地為自己剛才不厚道的行為辯護,「我可不是故意想要坑你。只不過我年老體邁,什麼優勢也沒有只能選擇裝死。而你年輕力壯,肯定可以在跑步比賽中勝過魔獸的!」

  「沒有關係,我會保護你!」依蘭挺起了她的小胸膛。

  「步行進去起碼得一整天!」詹姆士唉聲歎氣,「那個傢伙真是太過分了,怎麼能自己騎著獅鷲跑掉?到時候我一定要投訴他!一定!他叫加特林是不是?我記住了,記得牢牢的!」

  依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她覺得無論是那個加特林,還是這位詹姆士,看起來都好像是一言不合就開始打架的光屁股小孩子啊!

  走進森林,時不時就能聽到兩旁或者前後傳來奇奇怪怪的魔獸吼叫聲,偶爾能聞到刺鼻的糞便氣味。茂密的森林藤蔓中還會埋伏著巨大的食人花和食人藤,『呼』一下就從上方撲下來,襲擊詹姆士的禿頭。幸好依蘭反應很快,抓著詹姆士左右躲閃,避開了一個又一個食人陷阱。

  這條林間小路簡直是就從魔獸和魔植的老家直直穿過,難怪從來沒有外人敢打法師塔的主意。

  這可真是個危險區域啊!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師生二人邂逅了一隻純黑色的大獅子以及一頭健壯無比的巨角鹿。

  詹姆士導師老老實實裝死。

  依蘭發現這些魔獸看到她之後都會變得呆呆的,她走上前去,它們就會低下腦袋來,隨便她摸。

  獅子的毛毛太硬了,依蘭隨便摸了兩把就把它趕回了森林。

  她盯住粗壯無比的鹿角,心裡有了一個主意。

  「詹姆士導師,要不我們騎鹿進去吧!」

  她拍拍巨角鹿的大腦袋,它立刻老老實實地屈起四肢伏在地上。她拽住它頭頂上結實粗壯的鹿角往下一壓,巨角鹿非常配合地低下了頭。

  依蘭示意詹姆士把幾大包袱行李運過來。

  巨大的鹿角,就像是兩棵非常茁壯的小樹。她把五六隻包袱都綁到了鹿角根部,巨角鹿完全沒有感到吃力,它非常輕鬆地站起來,甩了甩腦袋,就像頂著兩串果實一樣。依蘭愉快地摸了摸鹿角和鹿頸,它轉過濕漉漉的黑眼睛,溫馴地用鼻頭拱拱她的手心,然後呲出了兩排像鋸子一樣尖利的牙齒,沖著詹姆士發出了威脅的低吼聲。

  詹姆士:「……」

  這也是魔獸啊……他的腿再一次開始發軟。

  「我坐前面!」依蘭非常體貼地說,「您怕它的話,就藏在我後面!喏,可以抓住它的角!」

  鹿角就像兩蓬健壯的樹枝,向著左右支楞,足有大半身體那麼長。坐在鹿背上,兩邊都被保護得嚴嚴實實,還可以抓住鹿角做扶手,完全不用擔心被甩下去。

  一老一少騎上了巨角鹿,像流星一樣撞進了森林。

  真是新奇愉快的體驗!

  依蘭摸著歡快的大鹿,心裡隱約覺得有一點奇怪。

  她從前其實並沒有什麼動物緣,貴族們豢養的惡犬看到她的時候又吠又撲,過路的貓頭鷹也從來不肯賞她一個好眼色。

  為什麼這些魔獸都表現得友好又溫順?

  「詹姆士導師,您知道魔獸的淵源嗎?」

  禿頂導師緊緊攥著一部分鹿角,聲音上下顛簸:「光明聖戰在這裡結束,這一片大地就是魔鬼的最終隕落之地,被污染和詛咒,無論植物還是動物都受到了感染。要說淵源的話,大概和魔鬼多少有點關係吧!」

  「啊……」依蘭輕輕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那她完全可以理解。魔神身上每一個部分都喜歡她,受他感染的動物也歸順她,這很正常。

  她摸了摸掛在身上的合金小匣子,心裡泛起一股帶著酸澀的暖意。

  噢,她真是越來越喜歡他了。

  巨角鹿飛速穿梭在魔法森林中,它選擇了一條生長著淺黃色大蘑菇的路線。

  這些蘑菇非常奇特,帽子是淺黃色,正中間有一個圓圓的棕色大斑塊,鹿蹄踩到棕色斑塊時,蘑菇杆會整個向下收縮,像彈簧一樣矮下去,然後『騰』一下重重彈起來!

  借著彈跳的力量,巨角鹿的奔跑速度加快了無數倍,它就像傳說中會飛的馴鹿一樣,輕盈地飄過了整片蘑菇地帶。

  詹姆士漸漸也不那麼緊張了,他甚至敢鬆開一隻手,揚在頭頂上揮舞。

  「哦謔謔謔謔——」

  越過蘑菇地帶,前方是一片紅色的淺溪。

  巨角鹿踏著紅色溪水穿行,揚起了一溜兒紅紅的水珠。

  「真像在做夢一樣!」詹姆士導師拂開糊了一臉的頭髮,抱怨說,「小依蘭,你應該坐在我的後面!我可不會請你吃頭髮!」

  「噢!」依蘭尖叫,「您不會把口水弄到我的頭髮上面吧!」

  「當然不會!怎麼可能——呸,呸。」

  依蘭:「……」

  巨角鹿在森林中奔跑的速度十分驚人,下午四點不到,它就來到了森林的邊緣。

  出了森林,穿過一片草地,前方就是法塔師的白色主城。

  巨角鹿不安地刨著蹄子,不願意離開森林。

  依蘭和詹姆士跳下鹿背,把掛在巨角上面的包袱一隻一隻解下來。

  它依依不捨,不停地用額心拱著依蘭的手掌,本來它想舔她,被依蘭堅定地拒絕了。

  她可不要被它弄得滿手都是口水。

  愉快地告別了巨角鹿之後,一老一少拎起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出森林。

  「哇喔!」

  就像一座雪白的大山撞入視野,眼前猛地感覺到明亮和壯闊。

  森林中心的巨型城池山呼海嘯一樣撲過來,站在百來尺遠的地方,都讓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左右都望不到城池的邊界,白色巨石砌成城牆,每一塊城石上面都有精緻的浮雕。城池沒有門,只有金燦燦的拱形門洞,目光穿過門洞,可以看見城裡密佈著高矮錯落的白色建築物,還有碧藍的人工河。

  人工河裡面……還有穿著紅衣服在游泳的魔法師。

  真是一處世外桃源啊。

  詹姆士和依蘭很快就走到了巨型門洞下方。

  只見左右通道壁上都刻滿了浮雕,浮雕用金粉裝飾點綴過,所以在外面看整個門洞都泛著金光,就像傳說中的天堂之門。

  抬頭望去,精緻的穹頂比大大小小的教堂做得更加用心,穿過門洞,就像在悠久的歷史文明長河之中穿行一樣。

  詹姆士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腳步。

  一老一少剛剛離開門洞,眼前忽然一陣飛砂走石,巨翅扇動時攪起的獸腥味把詹姆士和依蘭熏了一個倒仰。

  那個名叫加特林的火系魔法師騎著獅鷲降落在面前。

  他『呼』地揮出一道火焰,把詹姆士和依蘭逼回了門洞裡面。

  「不想死的話,馬上給我滾遠點!」加特林大吼。

  他仍穿著那些燒得破破爛爛的紅黑法師袍,臉上一道道焦黑也沒清洗,沒有頭髮眉毛鬍鬚和睫毛的臉禿得非常突兀。

  詹姆士「哈」地一笑,把拎在手裡的包袱左右一甩,揚著雙手衝上前去。

  「手下敗將又來?真好笑,我詹姆士是經過認證的魔法師,堂堂正正來到法師塔,你這個小老兒一而再,再而三找我麻煩,今天不教訓教訓你,你還不知道老狗也有幾顆牙!」

  不過加特林好像並沒有要和他打架的意思,喊完那一嗓子之後,獅鷲翅膀一扇,兩隻巨大的腳爪離開了地面,返身向著城裡面撲過去。

  「嗯?!」詹姆士撓了撓禿頭,「雷聲大,雨點小。」

  他彎下腰,一臉無語地撿起了地上的包袱。

  「小依蘭,走!看我衝上門去,好好教訓這個虛張聲勢的東西!」

  「等等……」依蘭揪住了詹姆士的袖子。

  她發現不對勁了。

  那個在人工河裡的「游泳」的紅衣魔法師,向著四周擴散成了一大灘。

  那不是紅衣,是血!

  城裡,出事了!

  視線一抬,依蘭看見騎乘著獅鷲的加特林指揮坐騎向下俯衝,兩隻巨爪一抓一握,從白色的瑪瑙橋邊上拎起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提到半空,扔下來。

  「啪!」

  一朵墨花在地面濺開。

  污漬之中,黑色的長舌頭不甘地蹦Q了兩下。

  「劣魔!」依蘭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詹姆士導師也曾在暮日森林見過劣魔這種東西。

  「怎麼回事?劣魔怎麼跑進法師塔裡面了?」

  「轟隆——」

  只見一隻體型巨大的劣魔首領從一座尖頂白色建築的落地窗中撲了出來,淩空飛越幾十尺距離,抓住了獅鷲的腹部。

  獅鷲吃痛,本能佔據了上風。它遺忘了背上的魔法師加特林,在半空中翻滾撲騰,要把劣魔甩下去。

  可憐的加特林先被甩了下來,他反應還算快,抓住了一根繫在兩座建築之間的繩結,晃晃悠悠地吊在半空。

  「哼,沒教養的傢伙,」詹姆士導師笑著擼起了袖子往前沖,「怎麼樣,還得我來救你!」

  依蘭反手抽出短劍,跟了過去。

  禿得徹底的加特林離地大約三十尺,一隻劣魔從上方的弦窗裡面探出了頭,抓著繩索向他爬過去。

  「火!」加特林大叫。

  火焰逼退了劣魔,也燒斷了本來就不結實的裝飾繩結。

  「啊啊啊啊——」他從半空掉下來,破爛的袍子高高飛揚。

  「嘿!抓住你了!」順著外部雕花扶梯爬到二層露臺上的詹姆士一把摟住空中跌下來的加特林,抱著他滾到了露臺裡面。

  依蘭握著劍站在露臺前方,把圍過來的劣魔一一擊殺。

  近兩年來,在魔神的刻苦鍛煉以及強勢殺戮手段的薰陶之下,依蘭已經很有一點小身手了,再加上神出鬼沒的風刃幫忙,她看起來就像一名最優秀的戰士。

  在她身後,兩位魔法師打了幾個滾,狼狽地爬起來,看著對方。

  「噢!」灰頭土臉的加特林看清了詹姆士的樣子,憤怒地大吼,「叫你滾你不滾,進來送死嗎!」

  美滋滋等著被感謝的詹姆士一聽這話,頓時氣得豎起了鬍子和眉毛:「你這個老東西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我救你,你已經滾到劣魔的肚子裡面了!」

  加特林比他更氣:「我是你的負責人,你要是有個什麼意外,我今年賺的魔法積分會被全部扣光!你懂不懂!懂不懂!」

  「這都什麼時候了!」詹姆士沖著這個腦袋很不清楚的壞脾氣魔法師大吼,「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什麼破積分?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懂個屁!魔法積分比什麼都重要!」加特林氣咻咻地拎著破爛的袍角,「只有魔法積分才能換到魔力藥劑和珍稀的魔法典籍,懂嗎!在魔法積分面前,其他的事情都算個屁!」

  依蘭無語極了:「劣魔都進來了你還有心情管什麼……」

  「噢!」詹姆士一聲大叫,「親愛的負責人加特林,請你一定要原諒我之前的遲到和無禮,不要和我這個不知好歹的老頭計較……那個,請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夠得到魔法積分,拜託了!」

  「在魔法領域取得可以複製的突破、做日常繁雜的公共瑣事等等。比如接手你這樣的麻煩,可以獲得五個魔法積分,五十個積分才能換一瓶魔力藥劑!」加特林氣咻咻地說,「但你要是惹出麻煩,我會被扣掉二十!二十!」

  詹姆士非常猥瑣地笑了,一秒鐘就變臉:「這麼說,你得求著我,求我別惹麻煩。」

  加特林:「……」

  依蘭:「……你們慢慢聊,我去幫忙!」

  她跳下露臺,衝向那些被劣魔圍攻的大窗戶,幫助魔法師們脫困。以她現在的能力,對付劣魔這種低級魔物可以說是易如反掌,就連那些擁有深綠色皮膚的劣魔首領也躲不過她的必殺風刃。

  她穿梭在街道上下,手裡的短劍劃出一道道俐落的寒光。

  乍一看非常像模像樣。

  「當心點,只會使蠻力的粗魯騎士!」安全的露臺上傳來了加特林刻薄的聲音,「前面可不是這種只會爬行的蛆蟲魔物,小心被別屍魔咬掉了腦袋!」

  「你以為小依蘭像你一樣沒用嗎?」詹姆士導師毫不留情地出言譏諷,「燒掉自己頭髮鬍鬚、燒掉自己救命繩索的『偉大』魔法師!」

  精神力枯竭的憤怒火系魔法師撲了上去,和可惡的禿頂魔法師開始了近身肉搏。

  依蘭已經預見到法師塔的生活將會多麼雞飛狗跳了。

  她輕巧地翻過好幾個圓圓的巨型大露臺,把附近的劣魔清理乾淨。

  透過一間白屋子的玻璃窗,她看見了一個在發呆的魔法師。

  他穿著一件像睡袍一樣的白色大袍子,站在落地大鏡子面前,微微歪著腦袋端詳自己。

  依蘭把爬上窗戶的劣魔切成兩半揮了下去,抬起手來敲了敲窗戶。

  沉浸在自己世界裡面的魔法師們是真的心很大,依蘭殺過短短一條街就發現了五位仍然在做元素實驗的呆子,劣魔都快爬到他們的身上了,他們還半點反應都沒有。

  依蘭露出無奈的表情,重重拍了兩下玻璃:「當心魔物啊!」

  站在等身鏡面前的白袍人慢慢轉過身來。

  終於有反應了。依蘭挑了挑眉,正要轉身離開,餘光忽然瞥到了他的臉。

  ……臉?!

  依蘭後脖子上面的寒毛『刷』一聲全部豎了起來,整個頭皮下面躥動著絲絲縷縷的小電流,手指和嘴唇感到一陣僵麻。

  她這是看到了一個什麼東西啊!那個人的臉,就像一灘融化的奶油!

  依蘭深吸一口氣,移過眼珠,想要看清楚一點。

  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偏頭的一瞬間,這個「人」已經悄無聲息地從房間那一頭的落地鏡子面子,挪動到了窗戶邊上!

  和她,只隔著,透明的一扇窗!

  這張「臉」清晰無比地呈現在依蘭眼前,她甚至能看清對方臉上最細微的毫毛。

  但是……但是……

  這根本不是一張人臉!

  就像是……白奶油捏成了臉盤子和鼻樑,黑奶油做成眼睛,紅奶油安上了嘴唇。現在,這張『奶油』製成的臉放在火爐邊上,已經融化大半了!

  這張臉扭曲、黏稠地糊在了窗戶上。

  「那是屍魔!蠢貨還不快跑!!」遠處觀戰的加特林尖著嗓子大喊大叫。

  依蘭定了定神。

  知道它是個什麼東西,感覺瞬間好了很多。

  她撐著身後的露臺欄杆,輕鬆地翻到了街道上。

  「嘩——」

  玻璃破碎,屍魔追了出來。

  「它會咬掉你那個沒用的腦袋,鑽進你弱小的身體!如果你不想死的話,最好離它遠一點!」加特林用一種非常討人嫌的語氣向依蘭介紹眼前的怪物。

  短劍刺進去,無論刺在什麼位置都像刺入了一灘奶油,根本傷不到這個東西。

  劍沒有用嗎……

  依蘭並不想暴露自己真正的實力。

  她打算找個視野死角對付這個傢伙。

  她『狼狽』地逃竄,被屍魔追到了街道另一頭。

  它詭異地咧開了扭曲的紅色大嘴,露出黑洞洞的腔體,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噬人的黑洞。

  把人吞下去,然後變成自己的容器。

  依蘭壓下了眉眼。

  「去找火啊蠢貨!屍魔怕火!」加特林獨特的公鴨嗓門再一次從遠處傳來,「你把它引過來!我來對付它!快點!」

  依蘭挑起了唇角,心想:『雖然是個討嫌的傢伙,不過勇氣可佳。』

  她看得出來加特林已經彈盡糧絕了,恐怕只能擠出黃豆那麼大的小火苗。就這樣,他還敢讓她把屍魔引過去。

  依蘭輕輕一笑,轉身繞進了兩座白色建築之間的三角形小夾縫裡面。

  屍魔追了進來,它把口腔徹底打開,像一隻恐怖的大布袋,沖著依蘭罩下來。

  依蘭退到牆根,放鬆心神。

  她決定再試一次真實元素感應。

  不去凝聚精神力,而是讓意識和火元素真名一起虛化,感受周圍……

  『怦怦、怦怦!』瞳孔緊縮,心臟猛烈跳動。

  乾燥的空氣中飄浮著無數細微的火元素,它們會把人的嗓子變得又乾又癢,建築物的泥和石頭裡面也聚著無數火元素,噢,它們無處不在!

  屍魔撲了上來。

  八尺……五尺……

  依蘭按捺住運用精神力去釋放魔法的衝動。

  本能和恐懼令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她強行壓下心頭的浮躁,繼續加深感應。

  火……火……火……

  元素,無處不在!

  三尺……兩尺……

  她聞到了屍魔腔體中令人作嘔的腥臭。

  一尺……

  它就要碰到她了!

  渙散的意識猛然凝聚,依蘭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裡浮起了火光。

  她看到了一切歡欣雀悅的紅熾元素。

  「火!」

  炫爛的火光沖天而起!

  屍魔沒有半點掙扎的餘地,在距離依蘭不到一尺的地方,化成了一根直通通的大火柱,眨眼之間,就被狂暴無匹的火焰燒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燼。

  火焰出現得迅猛,消失也非常突兀。

  元素散去,依蘭的眼睛裡殘留著火光。

  她慢慢揚起下頜,和燒成灰燼的屍魔錯身而過。

  「我,找到了真正的力量。」

  笑容逐漸擴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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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22:20: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二次夢境

  寬闊潔白的大道上有兩列人馬疾馳而來。

  和手忙腳亂的普通魔法師們不同,這兩支隊伍顯然擁有強大的武力值。

  他們經過的地方,魔法和聖光像流水一樣鋪灑,劣魔和屍魔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在他們手下灰飛煙滅。

  依蘭凝神觀察他們。

  那隊身穿金袍的人,顯然是光明神殿的神聖使徒。這些人每一個都把下巴揚到了正常人腦門的位置,看人的時候,眼珠子是居高臨下的。數千年站在神權的巔峰的神使們,肢體每一處都在表明自己的態度——神的使徒,和普通人是兩個物種。

  解決了整條街道上殘留的魔物之後,神聖使徒們乘著雪白的、外形像豹一樣的魔獸揚長而去。

  另外一隊是法師塔中的魔法師。領頭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他們手中的冰霜權杖有強大的魔法加持效果,身上穿著華麗冷冽的冰霜長袍,很像霍華德穿過的那一件,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是兩位高階冰系魔法師。

  「落日區清剿完畢。這一次魔禍不同尋常,分散各處,仔細查明原由。」中年男法師皺著眉頭,眉梢還殘留著冰霜痕跡,「通知所有的人,無事不要離開住所。」

  魔法師們散向四周查問情況。

  依蘭和詹姆士擁有合法的通行證,又是由加特林這位負責人親自接回來的,所以沒有引起任何懷疑,問了一句就被放行。

  加特林雖然是個很討人厭的傢伙,不過他給詹姆士和依蘭安排的住處相當不錯。

  一棟獨立的古典小白樓,上下兩層,配備了水和麵包,以及一瓶魔力藥劑——這是每一位魔法師通過認證時的獎勵,它可以增強魔法師的精神魔法力量。每一個人進入法師塔的時候都可以得到一瓶免費的藥劑,僅此一瓶。

  日後再想獲得魔力藥劑,就得通過各種方式為法師塔做出貢獻,換取魔法積分來購買。

  「聽著,」加特林很不耐煩地站在門口,「我只說一次。不要隨便亂走,不要賣弄魔法,不要隨便和人交往,安安靜靜地等待下一步通知。有消息我會來找你,我沒來就代表沒消息,不要東問西問。」

  雖然依蘭和詹姆士都裝了一肚皮疑問,但是誰也不想再和這個討厭的加特林打交道了。

  師生二人吭哧吭哧把行李搬進了小白樓,剛籲了一口氣,就有一位鄰居找上門來。

  「嘿,新來的!別聽加特林那個老傢伙的,我們這裡沒人理他!」

  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年紀在三十左右,是一位擁有火紅頭髮的棕眼美人。

  她倚著門框,擺出一個妖嬈的造型,玲瓏身材凹凸有致。

  「我叫薩薩莉。薩薩莉‧白德。」她眨了眨右眼,「火玫瑰帝國最著名的美女魔法師。噢,聽說有一支叛軍把我的祖國更名為什麼聯邦……算了,那不重要,總之,我就是法師塔最年輕漂亮的女人。」

  她的聲音厚重性感,非常特別。

  「噢!」詹姆士屁顛顛地迎了上去,「這一點,我百分之百同意!」

  禿頂上好像開出了一枝花。

  依蘭捏了捏眉心。

  魔法師們,真是一個很有個性的群體啊。

  薩薩莉非常大方地走進了小白樓,詹姆士像一隻禿頂大狼狗一樣跟著她,恨不得拿出尾巴來搖。

  她坐到了客廳的木沙發上,翹起腿,鮮紅的開叉長裙『刷』一下分開,露出漂亮的絲襪。

  依蘭看著詹姆士嘴角的口水,深感丟臉。

  「今天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依蘭坐到小沙發上面,好奇地問,「魔物為什麼能闖到法師塔裡面?」

  法師塔被稱為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這裡有最高級的神殿,有無數大魔法師,還有生人勿近的魔法森林。

  魔物是怎麼進來的?真是令人費解。

  薩薩莉誇張地聳著肩膀,挑了挑畫得細細長長的眉毛:「誰知道?要我說,肯定是上層那些傢伙們又在搞什麼秘密實驗。哼,像這種真話,也就只有我敢說。看那裡。」

  她指著窗外最高的建築物。

  詹姆士和依蘭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

  「神殿、上層塔。」她笑得性感,「法師塔中的貴族階級,他們的世界,和我們是不一樣的。在那裡,無論發生多麼骯髒齷齪的事情都毫不奇怪!」

  依蘭心中驚歎:『噢,她可真是太敢說了!』

  趁著詹姆士和依蘭望著那幾座高聳的建築物發愣時,薩薩莉非常順手地拿起桌面上那隻棕色瓶子,拔開瓶塞,像一隻偷喝飲料的松鼠一樣,咕咚咕咚快速小口地往嘴裡面灌。

  「噢!快停下!」依蘭發現了不對勁,她飛快地攥住了薩薩莉偷吃的手,「這是詹姆士導師的魔力藥劑!你怎麼可以偷喝導師的東西!」

  魔力藥劑!

  這是魔力藥劑!每個人進入法師塔的獎勵,僅此一瓶!

  加特林顯然不愛和人打交道,他不惜硬著頭皮接下了接待詹姆士的活計,也就為了五個魔法積分,而一瓶魔力藥劑的價格是五十積分。

  由此可見,魔法積分有多麼難賺!魔力藥劑有多麼珍貴!

  看著只剩瓶底的褐色液體,依蘭的額頭重重跳了好幾下。

  詹姆士導師一定會心痛到流淚的。

  依蘭小心翼翼地偏頭去看可憐的詹姆士,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詹姆士居然在沖著薩薩莉笑。

  「噢,小依蘭,你怎麼能對客人這麼不禮貌,放手放手!快點放開!」禿頂導師一副鬼迷心竊的表情。

  「這是魔力藥劑!」依蘭重音強調。

  「噢……我是這麼小氣的人嗎?美麗的薩薩莉小姐,請不要跟我客氣。」詹姆士優雅地抬了抬手,「儘管喝,這種東西我才不稀罕。小依蘭,放手!立刻、馬上。」

  依蘭:「???」她鬆開了手。

  薩薩莉沖著依蘭皺了皺鼻子:「小丫頭,叫你多管閒事,被老師罵了吧?」

  瓶底的液體進了她的肚子,她愉快地沖詹姆士飛了好幾個媚眼:「親愛的,沒事多過來串門呀!」

  「一定,回見。」詹姆士笑得十分優雅。

  送走了薩薩莉,依蘭驚恐地看著詹姆士的臉色一寸一寸綠了下去。

  他衝進臥房,把臉埋在枕頭裡面,發出一聲沉悶壓抑的低吼。

  「歐嗚嗚嗚——」

  依蘭嘴角直抽,她膽戰心驚地上前,拍了拍禿頂導師的背:「導師,您……還好嗎?」

  「嗚嗚……」一張淚流滿面的老臉從枕頭裡面揚起來,「我的心都碎掉了!噢!我全身的肉像刀刮一樣痛!」

  「可是您剛才為什麼要阻止我……」依蘭嘴角直抽。

  「傻瓜!」詹姆士抽泣,「都已經被她喝到剩個瓶底了,我還能怎麼辦,吐出來也沒用了啊!當然是,當然是故意裝成冤大頭,騙她放鬆警惕,下次我好找機會從她身上連本帶利討回來!」

  依蘭:「……厲害,厲害。」

  她發現自己身邊,可真是臥虎藏龍啊!

  剛回到自己房間,夜幕就降了下來。

  法師塔使用的是統一的流動照明系統。

  透明纖細的管道從城市中心延伸出來,像樹葉的脈絡一樣順著街道蜿蜒分佈到每一座建築物裡面,管道中流動著液態的龍晶,整座白色大城明亮得如同白晝。

  魔神打開合金匣子,依蘭小毛線迫不及待地鑽了出來。

  他盯著她,盯了好一會兒。

  依蘭被他的眼神弄得毛毛的,她拉長了眼睛,順著他的視線望向自己的身體……

  「噢!我怎麼變成這樣了!」她細聲細氣地尖叫起來,「以後我還怎麼潛行!怎麼潛行!」

  本來只是眼睛上方多了一小簇白毛,現在……她看起來就像戴著一頂白帽子。眼睛上方的區域全部變成了雪白的絨毛,黑白相交的地方呈現出令她感到羞恥的鋸齒形狀。

  他看著她,若有所思。

  兩隻手非常自覺地捉住她,翻來覆去地玩她的白絨毛。

  依蘭被玩得惱羞成怒,她掙脫他,蹦到了床欄上面,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正事:「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你指哪一件?」他走到落地窗的旁邊,流動的柔和龍晶光芒為他鑲上了一圈燦爛的銀邊。

  依蘭為自己的美貌震驚了三秒,然後蹦到他的肩膀上。

  「當然是魔物攻城的事情呀。」

  他眯起眼睛:「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白休‧斯坦是死是活。」

  依蘭翻了個跟斗:「對哦,我都差點兒忘記了那件事情!」

  出發之前,路易讓馬里森給他的父親寫了一封親筆信,由馬里森的朋友依蘭代為轉交。用這個理由,依蘭可以名正言順地打聽白休‧斯坦,然後找到他,問出那個秘密。

  沒想到,世界上最安全的法師塔居然出了這樣的亂子,魔物雖然已經被解決了,但所有人都被禁足在自己的住所。

  「今天的死亡人數恐怕有好幾十。」依蘭擔憂地垂著尾巴,「禍害遺千年,真誠祝願白休平安無事吧。噢,黑暗神,請你保佑這個壞蛋魔法師。」

  魔神無所謂地笑了笑。

  「今晚要出去嗎?」她從他一邊肩膀滾到了另一邊肩膀。

  「不。先看看。」他的手指輕輕在窗戶上點了幾下,依蘭順著他的指引望出去,發現燈火通明的街道上有無數神聖使徒和大魔法師在巡邏查探。

  確實不宜妄動。

  「對了,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她清了清自己的小嗓子,努力挺圓了胸脯,「我,已經找到魔法真正的秘密啦!我得到了力量,驚世駭俗的力量!」

  「哦?」

  她嘰嘰喳喳地把白天所有的心得感悟都說了一遍。

  「……所以就是這樣,我現在可以在不動用自己精神力量的情況下,引動周圍的元素來消滅屍魔!」

  他的眉毛一點一點挑了起來。

  他捉住她,把她摁到了床鋪裡面。

  依蘭:「?!」

  「你,你要做什麼?」她縮起眼睛,弱弱地嘀咕,「你要對一隻毛球球做什麼?」

  他撥開她的絨毛,把她仔細檢查了一遍。

  「你在幹什麼?」他拽起尾巴來上上下下檢查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細氣抗議起來,「不要亂摸我的身體!」

  「是我的。」他把她的反抗無情鎮壓。

  依蘭總覺得他在一語雙關。

  不止身體是他的,她也是他的。

  檢查了一遍之後,他看起來有一點納悶。

  「沒有新的神格。」

  「什麼?」她炸起的毛毛無法平息,他一鬆手她就蹦了起來,遠遠地蹲在床欄上。

  他勾起唇角:「你知道你剛才在說什麼嗎?那樣的事情,除非你已經得到神格,成為你夢寐以求的自然女神才能做得到。直接調派元素,那是神的領域。照理說,得有神格在你體內誕生。」

  「啊?」依蘭呆呆地睜圓了小黑豆眼,一眨不眨看著他。

  她彎起尾巴撓了撓頭頂。

  他盯著她:「可是你身上並沒有出現新的神格。」

  依蘭眨了眨眼睛:「所以我這個乞丐之神其實是用了你的力量嗎?」

  「無所謂。解決了艾麗絲之後,我的神格給你一半。」他很平靜地說。

  她愣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她的心臟在胸腔中瘋狂地跳動起來,差點兒一頭從床欄上栽了下去。

  「不……」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他眉眼冷淡,語氣平靜,「無視你的意願。」

  依蘭小毛線滾下床欄,見他伸出了手,她非常流利地滾進了他的掌心。

  「你這個傢伙……」她小小聲地嘀咕,「時時刻刻為我著想,說話卻永遠不好聽,真像加特林。」

  他眯起了眼睛:「你連那樣的老男人都要惦記嗎?」

  依蘭:「……」

  她皺著眼睛沖他叫嚷:「你能不能有一點身為神明的自信啊!連加特林的醋都要吃嗎!」

  他非常沒有自覺地說:「哈,我不自信?可笑。要不是你這個東西三天兩頭招惹爛桃花,我需要操心這種事?」

  依蘭小毛線再一次沒忍住對他炸了毛:「那些人明明都是你招來的!你難道沒有看到維納爾的眼神嗎?他看你的眼神,那是失戀者的眼神!」

  他哈哈大笑:「你是說維納爾愛慕我?失心瘋的東西,別和我說話!」

  「我才沒有失心瘋!」依蘭憤怒咆哮,「你問問別人是不是這樣!」

  「問誰?」

  依蘭皺著眼睛想了一會兒:「路易大人!」

  「好啊。」他輕飄飄地說,「如果他說不是,你就死定了。」

  依蘭發現自己掉進了他的坑。

  路易肯定對他唯命是從啊!

  她撅著尾巴,蹦到床尾,把身體埋進了被窩裡面。

  明明在炸毛,心裡卻忍不住咕嚕咕嚕地冒泡泡。

  依蘭又做夢了。

  她穿過一片迷霧,俯瞰一片建築。

  白色的建築群,風格和法師塔非常相近,不過能看得出來從圍牆到內部建築,都和現在的法師塔完全不同。

  白城裡面都是人,比法師塔熱鬧一萬倍。

  瑪瑙路面上擠滿了人,依蘭湊近一看,發現和她想像中有些不一樣。

  她本來以為人們在趕集,但是湊近發現,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愁雲,氣氛非常凝重。

  明明是湛藍無雲的天空,卻感覺到有股沉重的氣壓低低地墜著。

  她的心臟猛地一跳。

  是不是……她又在做那樣的夢了?像上次,夢見塞那酋斯和邁吉克那樣。

  她緊張地環視周圍。

  當初在七王之墓的時候,她非常非常想要查出歷史的真相,然而當她親眼看到、聽到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真相是那麼沉重,會讓她的心臟從胸腔裡一直墜到腳底。

  她現在知道了,歷史塵埃裡埋藏的都是悲劇,徹頭徹尾的悲劇。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願意敞開懷抱,擁抱那些破碎的、悲壯的史實。她願意用眼睛去見證它們,用耳朵去聆聽它們,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去發現人們究竟經歷了什麼。

  人群嚶嚶嗡嗡,發出嘈雜的聲音。

  依蘭湊到近處,悉心聆聽。

  「魔法師使用的是自然元素之力,根本不是黑暗力量!光明神殿憑什麼給我們定罪!」

  「就憑光明女神能夠降下神跡,而自然女神卻是子虛烏有啊!」

  「雖然我也不認為魔法和黑暗力量有什麼關係,可事實上,隨著黑暗神的麾下戰將一個個戰敗,我們能釋放的魔法也越來越微弱了,如果再找不出原因的話,不僅是光明神殿,就連世人也要開始質疑法師塔的正義性了。」

  「那又怎麼樣呢?光明與黑暗本來就共存於世間,自然魔法也一樣,存在即有它有道理,為什麼一定要分個善惡高低出來?」

  「這話你可以出去對那些光明騎士們說,看看他們會不會順手把你送上火刑架。」

  聽到這句話,依蘭心念一動,飄向白城外面。

  果然,城外密密麻麻地圍滿了金燦燦的騎士。依蘭停在白牆上方向著四周眺望,發現金光鋪蓋到了視線的盡頭,光明騎士的軍隊不計其數,把這裡團團包圍。

  他們被一圈聳立在整座白城外面的巨型魔法光牆攔住了腳步,一時無法攻入法師塔。

  依蘭難以形容這座魔法光牆有多麼宏偉,它比海嘯還要壯觀,讓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身心都徹底震懾於魔法創造的奇跡。

  壯闊的光牆上,淺藍色的波紋微微晃動,擋住光明騎士們發起的一切攻擊。

  它的高度遠遠超過了投石車和弓箭的射程,看來在那幾個『屠魔者』聖騎抵達這裡之前,法師塔暫時還是安全的。

  左下方有一支攻城隊,正用聖光閃閃的攻城大木車撞擊魔法光牆,看起來就像是蟻群在撞擊大樹一樣,光牆上面連波紋都沒有被撼動一絲一毫。

  這是強大的守護力量!

  依蘭的心中翻騰著濃濃的焦灼。她已經知道這一戰的結果,看著這一堵神跡般的魔法光牆,心中更覺得萬分難過。

  身後的城牆上傳來了兩個人的說話聲。

  「守護之心的力量在削弱,賢者一力撐起整座城的防禦,時間長了根本吃不消!她也就比我好上一丟丟,我覺得她馬上就要不行了!」

  「下面已經開始流傳著風聲,污蔑賢者是邪惡巫妖王之一,現在正在使用的是黑暗力量。雖然已經竭力遏制,可是流言還是在法師塔中傳播開了。」另一個聲音嚴肅地說,「這件事必須儘快處理,否則人心大亂。剛才收到了一個可靠的情報,斬首塞那酋斯的那個唐,很可能有一個共享五感的孿生兄弟,混進了法師塔。必須把這個人揪出來。」

  唐?唐澤飛鳥?!依蘭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攫住,她豎起耳朵,轉身去看說話的人。

  「光明神殿的勢力滲透太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老夥計你知道的,魔法師,從來不玩政治。」

  「走吧,回去看看賢者。這兩天我總感覺心裡不太踏實。」

  依蘭把視線定在這兩位魔法師身上。

  這兩位都是最高級的大魔法師,從他們身上的袍子、流光溢彩的魔法杖以及非常稀疏的頭髮上,都可以看出這一點。

  臨走之前,黑鬍子那位揚起魔法杖,把一枚巨大的火流星從淺藍大光罩上方甩了出去,「轟隆」一聲砸扁了一排光明騎士團的攻城車。

  「老夥計,不行啊,」白鬍子法師取笑他,「早上是不是沒吃飽飯?」

  「你行你試試。」黑鬍子法師拉下馬臉。

  白鬍子揚起冰藍的魔法杖,釋放了一陣冰錐。

  「噢,不是老夥計不行,而是元素感應再度削弱了!」看著威力還不如火流星的冰錐群,他毫不羞愧地摸著自己的白鬍子,「噢!自然女神、元素女神、魔法女神,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無論哪一個都好,趕快出來救救可憐的魔法信徒吧!」

  黑鬍子拽著他的胳膊往城牆下面走去:「少做夢,多做事!魔法師最值得驕傲的,莫過於永遠保有自由之魂。」

  「唉……」白鬍子毫無節操地攤手,「不論哪個神,只要出手消滅外面的敵人,它就是我的本命之神!」

  依蘭環視四周。

  這是光明聖戰期間的法師塔。在數千年之前,法師塔周邊還沒有那些魔法森林,它是一處人往人來的繁華魔法樞紐,寬闊氣派的大道連接著周圍各大城市,這是魔法光輝燦爛的時代。

  想起魔神終將隕落在這裡,『污染』過的土地變成如今的魔法森林,依蘭的心臟一陣接一陣抽痛,她有些不想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像邁吉克、塞那酋斯以及眼前的兩位魔法師,總給她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她對他們充滿了好感,甚至包括那名只在這兩個人口中聽到稱號的『賢者』。

  她下意識地想要幫助他們。

  可是她什麼也做不了。這種深刻的無力感讓她感到揪心。

  雖然有些不願面對即將發生的悲劇,但她還是跟著兩位魔法師來到了法師塔的正中央。

  這個時候的法師塔並沒有出現紅髮美人薩薩莉介紹的所謂『上層貴族』,這兩位大魔法師顯然已經是聲望非常高的人物了,但是他們和旁人打招呼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兩個普通的鄰家老頭。

  區別就是白鬍子老頭跳脫一些,黑鬍子老頭嚴肅穩重一些。

  走進法師塔正中的白塔,兩位魔法師踏到泛著幽藍和紫紅光芒的魔法地毯正中。

  「咒語:卡多拉克最拉風!」黑鬍子魔法師一本正經地吟唱。

  一圈淺黃色的光芒開始閃爍。

  依蘭蹭到了他們旁邊。

  「噢!」白鬍子魔法師忽然打了個小小的冷戰,他用三角眼瞟了一下黑鬍子魔法師,「我好像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跟著我們。」

  黑鬍子嚴肅地看了他一眼:「也許自然女神感應到你的召喚,前來探望你位忠實的魔法信徒。」

  白鬍子立馬跳腳:「呸呸呸!被你這麼一說,我感覺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他抱著肩膀,哆哆嗦嗦。

  站在他身後的依蘭:「……」嚴格來說,她現在的狀態可能和『鬼』也沒什麼區別。

  眼前不斷閃爍著法陣的光芒。

  依蘭還是第一次看見會亮的法陣,看來光明聖戰之後,有太多的歷史和文明被永埋地底了。

  一圈燦爛的淺黃色光芒在法陣邊緣爆發,依蘭感覺到一種奇怪的失重感。

  兩位魔法師的袍子飛揚起來,他們很習慣地伸手摁住了腿。

  『真有趣啊!』依蘭驚奇地睜大了自己不存在的眼睛。

  光芒消失的時候,兩個魔法師和依蘭出現在一間明亮的地下大廳正中。

  依蘭被一枚超級巨大的藍色冰蛋攫住了視線。

  它懸浮在大廳的半空中,一層美麗薄透的光暈不斷地蕩開,把大廳上方的空氣攪成了一圈圈淡藍的波紋。

  美得動魄驚心。

  兩位魔法師顯然已經司空見慣了,他們沒有抬頭欣賞美景,而是壓低了聲音,擔憂地看向冰蛋下方的人:「賢者,你感覺怎麼樣?」

  「噢,我還能再堅持三十年!」前方傳來了一個俏皮的嗓音,「守護之心和我,配合得天衣無縫!」

  依蘭的心尖輕輕一顫,眼眶莫名其妙地變得滾燙。

  她快速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淡藍色的冰蛋下方,端端正正地坐著一位白髮魔法師。

  她身材瘦小,魔法長袍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像是小朋友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臉上都是慈祥的笑紋。她抬著雙手,源源不斷地把魔法力量注入淡藍色的冰蛋中。

  『我回來了!』依蘭心裡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我來替你一會兒吧老太婆!」白鬍子魔法師揮著手中的魔法杖,「不行就別逞強,我看外面的防護牆變矮了不少!」

  「切!」賢者甩給他一個大白眼,「那些傢伙又沒有發動總攻,我撐那麼高做什麼!」

  黑鬍子魔法師認真觀察了賢者一會兒,鬆了一口氣:「看來情況還不壞。」

  賢者搖頭晃腦地笑。

  依蘭盯著賢者蒼老的臉,心裡又想哭又想笑,兩種感情都異常強烈。

  直覺告訴她,她和這位慈祥的老奶奶非常熟,就像一對祖孫。

  「看來這裡沒我們什麼事!那麼,我和老夥計繼續去抓內賊了。我說賢者,能不能把傳送陣的咒語換一個?」白鬍子老頭聳聳肩,捏起嗓子,「卡多拉克最拉風!噢,這個咒語我每念一次都快要吐了!」

  黑鬍子魔法師嚴肅的馬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還要拉風一輩子!不換。」

  他和賢者目光相觸,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擠了擠眼睛。

  「噢,真是熏死人的戀愛的酸臭!」白鬍子老頭擺出一副完全受不了的樣子,「走了走了!正事還有一籮筐呢!」

  白鬍子和黑鬍子離開了大廳。

  依蘭感覺到夢就快要結束了,她沒跟著那兩個魔法師走,而是湊到了賢者的面前。

  噢,賢者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讓她感到熟悉。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位魔法師離開之後,賢者的脊背往下壓低了一些,看來她在人前是強行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

  依蘭心疼地注視著她。

  「我的毛球小可愛,」賢者勾起了滿是皺紋的唇角,「你和你的大朋友一定要好好的啊!千萬別著急回來,老太婆我,還能再撐三十年!」

  賢者晃了晃肩膀,法師袍的雙肩上,都用細軟的毛毛縫了一個鳥巢形狀的蓬蓬球,看起來剛好夠一隻小毛球窩在裡面。

  依蘭的小心臟猛地一揪。

  『嗚嗚嗚嗚……』她心中壓抑的那些情感忽然就失控了,她非常放肆地大哭起來,在心裡大叫,『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賢者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那雙睿智明亮的眼睛轉向不存在的依蘭,就在兩個人目光即將觸碰的時候,畫面像是跌進了水中,迅速變成了一片模糊。依蘭拼命抓了幾下,它徹底碎掉了。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讓我回去!!』

  她不甘地掙扎了一會兒,漸漸陷入了黑沉沉的夢鄉。

  天快亮了。

  他捧起熟睡的小毛團,輕手輕腳走下床鋪,打開合金匣子,把她放了進去。

  為了節省空間,這次的匣子裡面沒有放上天鵝絨的墊被。

  她從溫暖柔軟的床鋪上被挪到冷冰冰的匣子裡,整隻球很不舒服地縮了一下。

  他趕緊遞過手,供她蹭。

  小毛團蹭到他的手,滿意地動了下尾巴,抖抖毛,繼續睡覺。

  他擺出非常不耐煩的表情,直到她徹底熟睡,骨碌滾到一邊,他才把僵硬的手臂收了回來。

  「嘖,毫無自覺性。」

  他合上匣子,低低抱怨。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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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22:20: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驚悚冒險

  依蘭醒來之後,抱膝坐在床鋪上發了好一會兒呆。

  賢者的面孔進入她的腦海之後,好像就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也忘不掉。她彷彿知道賢者哭和笑的樣子、吃東西的樣子、跳腳的樣子、呲牙咧嘴釋放魔法的樣子,還有漸漸一天一天幸福地變老的樣子。

  在時光和記憶的遙遠盡頭,她們好像曾經相遇過。

  「她說的毛球小可愛……該不會是我吧?」依蘭低頭看了看自己。

  噢,她現在是人。

  她的心有一點慌,整個人沒著沒落的。夢境斷在那裡,法師塔被陰雲籠罩,但是寒夜未至。

  後來怎麼樣了?魔神為什麼會在這裡徹底隕落?

  小毛球和它的大朋友……依蘭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丟在了哪裡,整個胸腔又空又疼。

  她越來越能感覺到,夢境和她觸碰到的那個封印息息相關。

  這些畫面和聲音,應該都是來自魔神失去的記憶。噢,她怎麼感覺自己好像才是那個正在尋找記憶的人啊?

  她撲下床,跌跌撞撞走向合金匣子,把它摟在懷裡。

  「突然好想你啊。」她把臉頰蹭了上去,「非常想,非常。」

  這裡不比外面,不能打開合金匣子,只能隔匣搔癢。

  「哢,哢。」

  合金匣子那些花瓣形狀的封口向左右分開。

  噢,他要出來!他聽見她的聲音,迫不及待要出來安慰她嗎?

  依蘭嚇了一大跳,慌忙摁緊開關,壓低了聲音沖著匣子喊道:「你太衝動啦!我沒有現在就要見你!別出來,千萬不要!你怎麼回事?戀愛讓你丟了腦子嗎?這裡非常危險!」

  片刻沉默之後,一個低冷的、咬牙切齒的聲音幽幽隔著合金匣壁飄了出來——

  「自作多情的東西。是你的大臉壓到了開關。」

  依蘭:「……」

  她把匣子藏到了床下面,捂著臉嘀咕:「我的臉才不大呢!我先下樓了!其他事情回來再和你說。」

  有一個辦法,可以確認那是夢境還是歷史。

  加特林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魔禍的原因找到了。

  經過一天一夜的徹查之後,發現所有魔物的源頭都指向了一個地方——正義之塔。所有的魔物都是從那裡跑出來的,沒有例外。

  正義之塔位於法師塔大城的正中央,是數千年前一場大爆炸發生的地點,而製造了那場爆炸的,正是魔鬼麾下的巫妖王之一。神殿在光明聖戰結束之後,建造了一座充滿潔淨聖光的高塔來鎮壓那些殘留的頑固黑暗力量,數千年來相安無事,人們也就放鬆了警惕。

  直到昨天。昨天的事件,讓神殿和上層法師們意識到,黑暗力量只是被鎮壓,並沒有徹底消亡。

  正義之戰永遠不會結束。

  事件有了結果,禁行令也解除了。心很大的魔法師們立刻就繼續開始忙活自己的事業,不再糾結於昨天。

  詹姆士前往俗稱『上層塔』的核心區域辦理他的身份手續,身為助手的依蘭沒有資格同行,她從行李箱裡面取出了那封來自馬里森的信件,一路打聽,找到了白休‧斯坦的住所。

  萬幸的是禍害遺千年,這個傢伙果然從昨天的襲擊中存活下來,依蘭找上門的時候,白休正在優雅地看著兩個魔法師替他修理窗戶。

  他的房子一看就比鄰居們的更加華麗,屋子裡擺放著許多精緻的工藝品,看上去很有格調。

  不愧是和溫莎公爵合作多年的黑心傢伙。

  魔力藥劑有滋養的功效,白休看起來年紀並不大,他和馬里森長得很像,如果兩個人站在一起,恐怕會被人錯認成一對兄弟。

  「你好,斯坦先生。」依蘭很有禮貌地打招呼,「我叫依蘭‧林恩,是馬里森的朋友。他知道我要到法師塔來辦事,於是托我給您帶了這封信。」

  「哦,坦利絲來的人。你是那個魔法助手嗎?」

  白休挑剔地看著依蘭,像打量一件貨物一樣肆無忌憚地用目光評判。他想,自己剛離家不久,兒子就巴巴地托這個女孩子給自己送信,目的不言而喻。很顯然,兒子看上了這個姑娘,花了大價錢把她送到這裡,讓自己幫她鍍上一層金。

  既然要投資,當然得看看貨物值不值這個價。

  依蘭感覺到了對方明晃晃的輕蔑和惡意,她抬了抬手:「您還是先看看信吧,馬里森看起來十分焦急呢。」

  白休狐疑地拆開了信件。

  依蘭悠然地欣賞白休漸漸變色的臉。

  這封信,路易曾和她頭湊著頭檢查過很多遍——防止馬里森偷偷留下什麼暗號。

  白休很快看完了信,信紙放大了他手部的顫抖。

  信上把白休當年向溫莎公爵提供毒藥的那件事情寫得清清楚楚。路易告訴白休,現在馬里森落在他的手中,如果想要兒子平安,就把毒藥的來龍去脈向依蘭小姐交待清楚。

  依蘭微笑等待,她的小模樣比剛進來的時候還要更加禮貌。

  白休抬起眼睛來瞪著她。

  過了一會兒,他示意依蘭跟上:「到書房裡說。」

  依蘭微笑著隨他走進書房。

  「隨手關門。」他冷淡地說。

  依蘭不在意地關上門,順手反鎖。

  「看來溫莎公爵什麼都告訴路易了。」白休走了幾步,坐到巨大的真皮躺椅裡面,懶洋洋地翹起了腳。

  「除了他不知道的部分。」依蘭也沒必要和他兜圈子,「路易大人想知道你從哪裡找來的那滴血。」

  白休微笑:「哦,那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因為馬里森嗎?是什麼給了你們錯覺,以為可以用馬里森來威脅我?這些年我養了多少情婦連我自己都數不清,我的血脈到處都是,我投資馬里森只不過是因為他資質不錯。反正我和溫莎公爵一直有交易,就順便看照這個兒子而已。」

  「啊哦。」依蘭遺憾地聳聳肩,「馬里森很崇拜你呢,人前人後總把你掛在嘴邊。」

  白休冷淡地笑了笑:「我的孩子每一個都很崇拜我。好了,現在我給你一點時間考慮,是服從於我,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向我交待清楚,換我留下你的性命,還是要試一試大魔法師的能力與手段?」

  「所以你是要對我用強嗎?」依蘭問。

  「只有蠢貨才會給自己下什麼不對女人動手的限制。我是聰明人,否則也活不到現在。」白休捏了捏指骨,發出啪啪聲,「不用大喊大叫,我的書房隔音絕佳。」

  「可是我在這裡出事,你就不怕被追究?」

  「呵呵。在外面,金錢總是萬能的。在這裡,魔法積分總是萬能的。」白休挑了挑形狀好看的眉毛,「說吧。拖下去對你毫無益處。」

  依蘭眨眨眼睛:「你認為暴力可以解決問題嗎?」

  「很不幸,我正是這樣認為呢。」白休站起來,揚起手中鑲嵌了極品魔法寶石的權杖,「火焰!」

  「轟——」

  一個大火圈圍住了依蘭!火焰猙獰地向上騰起,像一堵火牆,把依蘭困在書房正中。

  白休把雙手交疊在身前:「說吧,路易是如何發現被人下了毒,溫莎又為什麼要出賣我?坦利絲現在是什麼局勢?如果你的回答不能令我滿意的話,我就要對你實施真正的暴力了。」

  熾熱烈焰圈住依蘭,在距離她不到兩尺的地方熊熊燃燒,她的臉蛋被熏得紅撲撲,頭髮尖尖冒出了一點焦味。

  依蘭聳了聳肩膀:「暴力是嗎?好吧。既然你已經把方法擺在我的面前,那我不照做就太對不起你了。」

  她非常順手地甩出兩道冰風刃,越過火焰,穿透白休的鎖骨,把他釘回了真皮大躺椅上面。

  「啊啊啊啊啊——」

  白休發出了比當初的維納爾更慘烈十倍的嚎叫。

  「嘶……」依蘭捂住耳朵,眉頭緊皺,「你是要測試書房的隔音嗎?」

  失去魔力支撐的火焰和它的主人一樣萎靡了下去。依蘭耐心等到焰氣散去,這才踏出了火圈。

  白休嚎了一會兒,終於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他瞪著依蘭,眼珠子裡血絲密佈,表情非常駭人。

  「戰鬥法師嗎?」他斷斷續續地說,「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只要我活著走出這間書房,你會體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依蘭錯愕地張大了嘴巴。

  「你為什麼要逼我殺你?」她上前兩步,彎下腰,揪住白休的衣領重重搖晃,「活著不好嗎!為什麼這麼想不開!」

  白休再一次發出了慘叫。

  「噢,抱歉,忘了你有傷。」依蘭非常無辜地鬆開他的衣領,撓了撓頭。

  「惡魔,你這個惡魔……」白休的胸腔裡發出了拉風箱一樣的聲音。

  「我不擅長逼供。」依蘭有些無措,「我只是一個學生。我本來以為你會好好把事情告訴我,然後我去查證、交差。我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複雜,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才好啊?你教我吧,除了暴力之外,還有別的好用一點的方法嗎?」

  白休的心臟狂猛地跳了兩下。

  對方這副模樣,真像個純天然的變態啊!

  他的心開始有一點慌了。

  「有種你就殺了我!」他強撐著說。

  依蘭鬱悶地歎了一口氣,很乾脆地放棄了:「算了,既然你一再要求,並且很誠實地說明你我之間只能活下來一個,那麼就如你所願吧。」

  她聳聳肩,往椅子下面扔了一蓬火焰。

  「一次小小的意外事故,應該沒人會懷疑我這個普普通通的魔法助手。」她收斂了神色,面無表情地說。

  依蘭看慣了魔神用她這張臉,早已學會了惡魔的精髓。

  她轉頭就走的樣子,冷酷得無藥可治。

  白休真的慌了。

  他相信這個名叫依蘭‧林恩的可怕傢伙真的會離開,留下他在這裡被活活燒死。

  噢,她的眼神,那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神!

  那是冰冷的,滅絕了人性的眼神!

  在依蘭的手碰到門把的那一瞬間,白休脫力地大喊了出來:「說!我說!」

  「這就對了!」依蘭友好地澆滅了火焰,把白休從真皮躺椅裡面解救出來。

  「藥是弗雷‧卡佩賣給我的。」白休喘著氣,「當年他只是剛剛邁進上層塔的普通魔法師,一個吃軟飯的傢伙,現在他已經成為一名統領了。如果昨天你來得及時,應該目睹過他的風姿。」

  依蘭想了想:「那兩中年冰系魔法師之一嗎?衣服很華麗,拿著冰霜權杖?」

  「對。他身邊的那位就是他抱上的大腿,高級統領布蕾雅‧卡佩。」白休不屑地嗤笑,「弗雷入贅了卡佩家,靠著岳家一路青雲直上。恕我直言,雖然你有一點本事,但如果想要對付弗雷,那只有死路一條。」

  依蘭為難地鼓起了腮幫子:「所以,我根本沒辦法求證真偽。無論如何嚴刑逼供,你只要咬死弗雷這個名字,我就什麼辦法都沒有。」

  白休難看地勾了勾嘴唇:「我沒必要編名字騙你,反正沒有什麼區別。事已至此,哪怕你再往我腳下放把火,我的嘴裡也永遠只會有弗雷這一個名字,因為就是他。至於他從哪裡找來的藥,我是不可能過問的。」

  依蘭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事情比想像中更麻煩呢。

  如果是這個白休知道魔神身軀所在就好了。

  她失望了幾秒鐘,然後立刻打起了精神:「好吧!你現在把弗雷賣藥給你的細節寫下來,然後再寫一封給黑暗神的投誠信,寫得肉麻一點,虔誠一點。我要留著它們,作為威脅你的把柄。」

  白休:「……」

  惡魔,這果然是個惡魔!

  「不必故意改變字跡什麼的,」依蘭好心地提醒,「我會讓你按手印和腳印,還有你獨特的魔法印記。」

  白休:「……」

  依蘭天真無邪地說:「另外我會把它放在你絕對想不到的地方,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情,它很快就會被人發現。」

  白休:「……」

  半個小時之後,依蘭燒掉了自己帶來的『家書』,然後揣著白休親筆寫的證供以及對魔神的表白書,心滿意足地離開了他的屋子。

  她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走在白色瑪瑙石路面上,看著小路兩旁無比精緻的白色浮雕,依蘭有一種走進了白色油畫裡面的錯覺。

  雕欄外面,人工河清澈見底,藍色的河水泛著粼粼波光,就像夢境一樣。

  沒有巡邏,沒有守衛。

  看起來就像一個富饒、和平、美麗的伊甸園。

  路上幾乎碰不到人,魔法師們都喜歡躲在自己的屋子裡埋頭鑽研。食物和水是統一供應的,魔法師們從來不在意這些生活細節。

  依蘭穿過了幾條奇形怪狀的小巷道之後,心裡有種怪異的感覺——魔法師們的生活,和貧民窟裡面的平民們好像沒有什麼區別啊!每天都啃乾麵包,日夜不停地埋頭工作,沒有積蓄……

  只不過出於對魔法的熱愛,他們心甘情願地過著苦行僧一樣的日子。

  依蘭穿過大大小小的街道,每個十字路口都有精緻的雕像或者噴泉。地勢有高有矮,她時不時登上小坡,一覽白毯般鋪向天邊的風景。

  數千年前這裡發生過一場大爆炸,摧毀了所有的建築物。如今這些白色建築物都是後來模仿著原風格在廢墟上面重建的。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爆炸的應該就是守護之心。

  眼前晃過賢者那張滿是皺紋的微笑的臉。還有她肩膀上那兩個一看就可以很舒服地窩進去的『鳥巢』。

  小毛團……大朋友……

  稚鳥離巢,在外面找到了同伴。

  小毛團會帶著它的大朋友回去見賢者吧?就像她和魔神在一起,早晚得帶著他回去見家長一樣。

  就這麼一路胡思亂想著,依蘭漸漸接近了法師塔中心區域的那座正義之塔。

  它的所有建築材料都經過最高級別的聖光加持,整座塔金光燦爛,在遠處就能看得見浮空的聖光。今天早上加特林來報信的時候,依蘭頂著他聒噪的公鴨嗓門以及四處飛濺的口水,把位置反復確認過兩遍。

  逐漸接近正義之塔,依蘭能夠感覺到,這裡就是夢境中那座中心白塔的位置。

  魔物是從這裡出現的。

  她根本不相信是什麼殘留的黑暗力量作祟。

  如果殘留著黑暗力量,魔神他會不知道嗎?而且黑暗力量也不會無中生有地變出魔物來。魔神和那些骯髒可怕的魔物,根本半點都不沾邊!

  依蘭百分之百信任自己的戀人。

  她目不斜視,直直走向正義之塔。

  魔物攻城的痕跡已經被清理乾淨了,畢竟大家都是魔法師,打掃衛生這種事情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

  這座金色巨塔足有四五百尺那麼高,整體形狀像一把光明之劍,塔頂上光明女神的太陽徽記大放光芒。

  依蘭來到塔階下,眼前忽然晃過一道金色的影子。

  一名光明神使居高臨下睨著她:「危險區域,閒人免進。」

  「尊敬的神使大人,是弗雷統領讓我再來探查一遍的。」依蘭面不改色地撒謊。

  她昨天看得很清楚,上層塔的魔法師們和神殿的光明神使涇渭分明,互相都當對方不存在,完全沒有交集。

  神殿這些眼高於頂的傢伙應該不會特意去確認這麼一件小事。

  果然,鼻孔朝天的光明神使不屑地笑了起來:「弗雷這是在質疑神殿的辦事能力嗎?難道他以為,神使們搜查過的地方,他的人還能找出任何未被發現的線索?真是無知得可笑。」

  「啊,」依蘭友好地微笑,「我也認為我只是來走個過場。」

  她這麼識相,光明神使也不好再說什麼,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放行。

  依蘭很有禮貌地道了謝,然後走上了塔階。

  背對著光明神使之後,她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她默默回憶這個神使剛才出現的樣子——和昨天看到的一樣,這些光明神使兼具戰士和法師的實力,他們移動速度非常驚人,還可以釋放聖光系的法術。

  他們都是經過嚴格挑選和訓練的神眷者,成為光明神使之後,可以借用一部分光明女神的力量,算得上是弱化版的聖騎士。

  『很難對付。』依蘭暗暗琢磨,『他們的聖光系法術,很剋魔神。這裡水太深,魔神萬萬不可以暴露真身。』

  她走進了正義之塔。

  說是塔,其實塔底這一層足有一間宮殿那麼大。

  塔壁上面雕刻了許多光明女神的金身像,依蘭隱隱約約能聞見空氣裡面殘留著焦糊的氣味,仔細看時,能看出塔壁上糊著一層淺淺的黑色脂狀薄膜。光明女神金燦燦的臉都髒了。

  噢,看來魔物大潮的確是從這裡湧出來的,周圍的聖光之物已經盡力消滅它們,但還是跑掉了一些漏網之魚。

  這樣看,神殿和上層塔給出的解釋無懈可擊,除了殘存的黑暗力量爆發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理由了。

  依蘭輕輕點點頭,順著金色的旋梯走上二樓,一層接一層把整座正義之塔都檢查了一遍。

  到了最頂層,依蘭意外發現豎在頂層閣樓正中的光明女神半身像也沾到了污漬,帶著腥味的腐血濺在了她精緻微啟的雙唇間,沒留意的話根本注意不到。

  依蘭腦海裡冒出了兩個字——瀆神。

  她盯著這座半身像看了一會兒,勾起唇角笑了笑,召出水流沖掉了污漬。

  她,依蘭,會堂堂正正地向對手拔劍!才不會竊喜於對手臉上的一粒髒東西。

  盯著光明女神那張臉看了一會兒,依蘭走到塔洞邊上,俯瞰下方。

  兩名光明神使負責看守正義之塔,因為現在已經找不到任何黑暗力量的痕跡,所以他們並不是很在心,時常湊在一起聊天說話。

  依蘭看準了時機,飛速下塔,來到一層正中。

  記憶中法陣的位置。

  「咒語:卡多拉克最拉風!」依蘭皺著鼻子,很羞恥地低聲念出了夢境中的咒語。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

  如果……真的開啟了傳送陣,那就可以證明她的夢根本不是夢!

  她緊張地盯著右前方的塔洞。

  正義之塔各個方位都有拱形的塔洞,兩個光明神使圍著正義之塔散步,馬上就會經過其中一個塔洞。

  他們金色的衣服已經出現在塔洞旁邊,再走一步,依蘭就要暴露在他們的視野中。

  她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無事發生,那她就裝作檢查完畢,正常地走出塔門。如果……

  淺黃色的光芒亮了起來,漸漸圍成一圈。

  依蘭的心臟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一道電流從頭頂貫穿到腳底,她全身都寒毛都炸了,腮幫子酥麻一片。

  『噢,天哪,快點快點快點!快傳我!』

  這下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兩個神使再往前一步,就會看到她和發光的傳送陣!

  她站在一圈黃光中間,僵成了一塊木頭。

  『噢天哪!到底傳不傳?快點快點快點呀!怎麼這麼慢!怎麼還不傳送!需要這麼久嗎!』依蘭心中山呼海嘯地抱怨,『怎麼這麼久怎麼這麼久!那兩個老頭不是『嗖』一下就傳走了嗎?』

  事實上,塔洞旁邊行走的光明神使也才剛剛邁出了一條腿。

  金色的長袍,就像催命的號角。

  依蘭的後背上瞬間爬滿了冷汗,心跳聲大得震動耳膜。

  傳送陣的光芒更加明亮,可能是因為年久失修,它搖搖晃晃,就像一艘老破船。

  『噢……拜託……』

  半張臉露出了塔洞!

  依蘭頭皮繃成了一面鼓。

  渾身電流亂竄,她僵在了原地,睜大眼睛。

  幸運的是,靠近塔洞的這個光明神使正好轉頭和同伴說話,險險錯過了最後一幕。

  「刷。」

  當神使說完話,順便偏頭望一望塔內時,滿臉驚恐的依蘭順利開啟了傳送陣,身影消失,塔中心只留下一圈恍若幻覺的淺黃光芒。

  在滿滿一塔黃金製品中,這樣的一點淺光絲毫也不會引人注目。

  「那個低階魔法師走了嗎?」

  「大概。這些傢伙我都懶得用正眼去看。不是我說,曾經站過黑暗陣營的傢伙,早晚會倒戈。」

  「哼,誰說不是呢,我倒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好讓我們明正言順地收拾了他們。這塊土地早該改名為神聖之地,而不是什麼鬼法師塔。」

  「正是如此。」

  被他們順嘴一提的依蘭穿過了傳送陣。

  黃光消失,她的雙腳穩穩站在了一塊堅固潮濕的地面上。

  剛才的緊張的刺激的感覺還沒有散去,人又來到了未知之地。她屏住呼吸,渾身緊繃,處於最高的警惕和戒備狀態。

  乍然從明亮的地方來到黑暗的地下,依蘭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

  她小心地蹲在原地,盡可能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稍微適應了一會兒之後,她漸漸能看清周圍的輪廓了。

  這是一堆殘垣斷壁。

  她現在身處一塊三角形的巨石後方,這塊巨石上面精緻的雕刻圖案還保存得十分完好,覆了一層灰,手指摸上去立刻刮蹭出清晰的紋路來。這是大廳的一部分吊頂。

  她小心地打量了頭頂和周圍。

  這裡的確是夢境之中那間存放著冰藍守護之心的大廳。左右兩旁本來有兩個小小的魔法噴泉,其中一個倖免於難,現在還能看出白色的精緻輪廓,只不過噴泉早已經乾涸了。數千年前的藝術風格和現在大相徑庭,誰也不會認錯。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夢境成真和身陷黑暗的緊張感交織在一起,侵襲著她的神經。

  她感到又激動又恐懼。

  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周圍的動靜。

  她相信那些魔物一定是從這裡跑出去的。

  至於其中有沒有人為因素……那就得等她細細探查一下。

  黑暗寂靜之中,最輕微的呼吸聲都被放得很大。

  依蘭靜靜待了一會兒,緊張的心情並沒有得到緩解,反倒是呼吸越來越重,越來越難以掩飾。

  眼睛完全適應了周圍的黑暗,她漸漸可以分辨出一些模糊的色彩。

  「沙、沙……」

  黑暗中傳來了奇怪的響動。

  依蘭頭皮猛地一炸,屏住呼吸,懸起了心臟。

  雖然她現在已經是一位非常厲害的魔法師,但是未知帶來的恐懼根本無法消退。

  她小心翼翼地扒著這塊三角形的巨石,非常慢、非常慢地向上方探出眼睛。

  前方那片小小的空地上,有個人形的輪廓從對面的廢墟中移動出來。它顯然並不是人,兩條胳膊幾乎拖到了地上,動作搖搖晃晃,脖子細長扭曲,好像支撐不住腦袋一樣。

  依蘭屏息凝神,盯緊了它。

  就在她的心神全部放在這個東西上面時,一個聲音忽然在她右手邊響起——

  「抓到一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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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22:2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一見鍾情

  「抓到一個!」一個聲音非常突兀地在不遠處響起。

  依蘭寒毛豎立,渾身肌肉瞬間緊繃!

  她毫不猶豫地抽調了魔法信徒們的精神力量,準備好殺傷力強大的冰風刃,猛然偏頭盯住了聲音傳來的地方。

  「呀呼——」

  一道白影非常輕盈地從高高的斷柱上方飛躍下來,他的手裡握著一柄細長的劍,就像是劍在前方牽引著他的身體一樣,人和劍一起劃出一道不可思議的斜直線,筆直地刺向廢墟中搖搖晃晃走出來的怪異生物。

  依蘭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很顯然,剛剛那句「抓到一個」,對象並不是她。

  白袍在半空中揚起來,手中的劍光非常危險,在黑暗中就像一塊散發出殺氣的寒冰。

  依蘭謹慎地把身體縮回巨石後面,從邊上探出眼睛。

  「錚——噗哧。」

  劍刺進了人型生物的頭顱,白袍的人反手一削,再豎著一劈,把這個東西切翻在地上。

  「啪。」這是他的雙腳落地的聲音。

  他在下落的過程中,就已經完成了擊殺過程。

  依蘭心想:『這是個高手。』

  她小心地把身體整個縮回了巨石後面,背貼著冰冷的石塊,感覺到心臟在沉沉跳動。

  「出來吧!鬼鬼祟祟的小女孩!我已經看到了你美麗的眼睛。」帶著笑的聲音傳琮來。

  依蘭呼吸一緊。

  被發現了!

  這個人的聲音非常年輕。說不上好不好聽,有一點輕佻和刻意,但並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就像……那種傳說中流浪四方,到處留情的風流劍士。

  既然被發現了,再藏在這裡也毫無意義。

  依蘭定定神,慢吞吞地把頭探了出去。

  對方跳到一根距離她不遠的斷柱上面,非常瀟灑地站在那裡,勾著頭看她。

  「你是什麼人?」依蘭問。

  他挽了個劍花,攤開雙手:「如你所見,我是一個劍客。」

  「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又為什麼在這裡?」

  依蘭有種奇怪的直覺,覺得這個人就像影子一樣,只要他願意,完全可以黏在背後怎麼都無法擺脫。

  「我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她很無辜地說,「昨天法師塔裡面出現了許多魔物,有人吩咐我到發源之地檢查一下,沒想到忽然眼睛一花就掉下來了。你呢?」

  「這樣啊。」他從斷柱上面跳了來,輕飄飄地落在依蘭面前。

  依蘭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準備好了冰風刃。

  「哎呀!」他大大地歎了一口氣,「這裡光線太差,否則你就不會對我滿懷戒備了!小女孩,等你看清我的臉,你會為此刻的躲避而感到萬分後悔,我保證。」

  依蘭:「……你是想要告訴我你長得非常帥氣嗎?」

  「咳,」他清了清嗓子,「雖然有自誇的嫌疑,但是事實正是如此。女孩們見了我的臉,總愛往我身上撲,擋也擋不住,真是令人煩惱。」

  依蘭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才好:「……」

  「咳,那個。」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其實我是一個正義驅魔人。我來到這裡當然也是有原因的,不過我暫時不能告訴你。那個,雖然和女孩保持著距離聊天是一種非常新奇的體驗讓我有些流連……但現在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走吧,我們一起去把魔物事故的原因逮出來,我可是找了好久,才發現了魔物的蹤跡。」

  為了讓她更加放心,他把劍收回了腰側,然後背著手,大步向廢墟中走去。

  依蘭猶豫了兩秒鐘之後,迅速追上了他的腳步。

  不管怎麼說,看看他要做什麼,總比繼續待在廢墟中一無所知來得好一些。

  她可是獨自闖過邪神祭壇的人,冒險什麼的……根本難不倒她!

  「你殺掉的是屍魔嗎?」她凝視著地上那一灘人型黏液。

  「還沒吃過人的。」他說,「雖然它暫時沒有犯事就把它定罪處決有點不太好,但是這也是正義的一部分。」

  依蘭輕輕點點頭。

  她知道,流浪詩人和流浪劍客都有一個共同的特質——說話喜歡繞來繞去。

  「噓。」他放慢了腳步。

  依蘭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後。

  她已經發現了,前方廢墟之間有不少魔物在活動。它們像是處於夢遊狀態一樣,渾渾噩噩、搖搖晃晃,並沒有及時發現兩個入侵者。

  依蘭小心翼翼地側身從一面大浮雕前走過。

  這是大廳的一部分吊頂,依蘭有很深的印象。當時冰藍巨蛋守護之心上面蕩出的一圈圈藍光,曾拂過這一面浮雕上的火焰花。

  她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精緻入微的花瓣。

  「哢。」

  它比想像中更加脆弱,依蘭半點力氣都沒使,它就從花體上面脫落,落向地板。

  走在她身前的白袍劍士忽然旋過身,他的身姿就像一朵雲,非常流暢,非常輕盈,他勾下腰,伸出指尖托住了那枚小花瓣。

  依蘭也正好伸手去撈。

  兩個人的手碰在了一起,然後迅速分開。

  她感覺到,劍客的手是溫熱的,手上有繭,但是觸感是軟的。

  和魔神不一樣。魔神的身體冷冷冰冰,哪裡都硬得像冰塊。

  在這種時候忽然想起他的觸感,她的小心臟不禁重重顫了兩下。

  這就是愛情啊!無論何時何地,任何境況下,那個傢伙總會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心房。

  至於不小心碰到別人什麼的……小依蘭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這位白袍劍客明顯有一點不對勁,手指接觸的時候,他的肩膀幅度很小地抖了一下,裝模作樣收手回去之後,他走路的姿勢變得不那麼流暢,看起來有些緊張。

  身邊遊蕩著不少魔物,她沒辦法和他用語言交流,心裡不禁暗暗地想:『浪跡花叢什麼的都是在吹牛,他看起來就像是個超級害羞的,從來沒有和女孩子有過身體接觸的大男孩。說不定就是個只是發育了身高的小屁孩。』

  依蘭沒有再貿然去碰身邊的任何東西,她放輕了腳步,儘量繞開那些看起來比較薄脆帶花紋圖案的地方,只踩著笨重的建築截斷面行走。

  白袍劍士回頭看了她幾次。

  光線不足以看清他的臉,但依蘭能感覺到,他長得好像還不錯。

  哪怕身處一片漆黑中,也能看出他的眼睛很黑,皮膚很白,唇色鮮紅。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魔神的臉。他看起來不那麼健康,臉色是蒼白的,嘴唇薄而淡,一動不動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座冰或者玉刻成的雕像,而不像一個真人。

  『噢。』她悄悄抬起手,捂了捂自己發燙的臉,心想,『戀愛中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移情別戀啊,無論看見誰,腦子裡都只會想起那個傢伙!霍華德大公說得沒有錯,戀愛會讓人一葉障目。』

  也許是因為通過傳送陣來到黑暗陌生的地方,和現實有了一種割裂感,依蘭心裡的思念就像長了草一樣,一下一下癢癢地撓著。

  她非常想他。

  「我好像一見鍾情了。」白袍劍士非常突兀地停下了腳步。

  「噓!噓!」依蘭皺緊眉頭,急促低聲地吼他,「閉嘴!」

  「惡愛領主。」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原來是這個傢伙。在它的影響下,人很容易陷入狂熱的愛情之中,為愛迷失心智。」

  「嗯?」依蘭心頭一跳,領主?

  附近遊蕩的屍魔和劣魔循著聲音摸了過來。

  他拔出劍,輕飄飄地跳進廢墟,很快就把周圍處理乾淨。

  「是它的話,就用不著偷偷摸摸前進啦!」他很高興地說,「就憑這些劣魔和屍魔,並不值得讓我放輕腳步。我原本擔心這裡會盤踞著另一隻什麼厲害的偽神來著。沒想到是它。」

  「它怎麼了?」依蘭謹慎地問。

  「惡愛領主在二十多年前被圍毆了一頓,瀕死的時候逃走了,從北冰國一路南逃,留下了不少惡愛種子,清也清不完……喔,那些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既然今天撞到我手上,那只能算它倒黴啦!這麼短的時間裡,垂死的它根本別想恢復實力——走吧,帶你去立個大功勞。」

  他果然完全不再有任何顧忌,大搖大擺地開始往前走。

  依蘭:「?」

  眼前這位到底是什麼人?能夠圍毆偽神的……該是一股什麼樣的勢力?依然的腦袋瓜子裡面只剩下一片茫然。

  劍客已經衝到了前方。他的劍術非常驚人,圍上來的劣魔和屍魔,遠在十尺之外就被他逐一輕鬆擊殺。

  「唉,你運氣真好!」從兩根雕滿天堂鳥的斷柱正中穿過時,他『噗』一下落到依蘭面前,一隻手撐在她耳朵旁邊的牆壁上,語氣帶著抱怨,「雖然明知道對你一見鍾情是因為受了惡愛領主的影響,但問題是,我這是第一次嘗到對女孩心動的感覺。」

  依蘭把身體挪遠了一些,很認真很無辜地問:「你的意思是,從前你喜歡的都是男孩嗎?」

  「不是!不是!」淩亂又憤怒的白袍劍士揮了揮手中的劍,「我從來沒有心動過,沒有!這一次,也是受了惡愛領主的影響!噢,這個傢伙,它破掉了我完美的初心!讓我對你動心了!」

  依蘭飛快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非常抱歉,我已經有自己的結婚對象啦!從剛才起,我就一直不停地在想他。」

  他蔫蔫地垂下劍尖:「你可真是一點希望都不給人留啊!哼,看到我的臉之後,你千萬別後悔!」

  依蘭偷偷聳了聳肩:「我們快點去解決那個領主吧!」

  「呼——」他吐了一口氣,「是得馬上殺掉它。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一定不知道它的厲害!被惡愛領主影響到的人,執念會變得非常深重,非要得到某個人不可,不惜一切代價,丟掉尊嚴、不擇手段。如果對方正好也喜歡這個受感染的人,那倒也還好,在一起就萬事大吉。可是萬一對方心有所屬,那就是一場愛情戰爭啊!如果今天讓它跑掉了,我會對你越陷越深,緊追不捨,就算出手殺掉你的結婚對象也是有可能的!」

  依蘭瞳仁收縮:「哦?!」

  她不禁想起了為愛瘋狂的弗麗嘉。他剛才說了什麼來著?惡愛領主一路南逃,留下了許多惡愛種子?

  「所以,得在我為你瘋狂之前,幹掉這個傢伙。」他挽了挽手中的劍,毫不在意地往前走。

  「噢,趕快!快快!」依蘭心驚膽戰地吸了一口氣。

  她可不想招惹這樣的情感糾紛。

  「你覺得昨天的事情是它幹的嗎?」依蘭問。

  「不然呢?除了領主之外,誰還能召集那麼多魔物。」他歎了一口長長的氣,「唉,你最好先不要和我說話了,現在聽到你的聲音,我就非常想吻你。如果做出這樣的事情,我的形象可就全都毀掉啦!」

  依蘭:「……」

  她稍微退遠了兩步。

  她想起了魔神的吻,冰冷的,帶著他獨特的味道和印記,既溫柔又霸道的探索……她的心臟裡一陣陣湧動起癢癢的暖流。

  考慮到眼前這位倒黴的劍士也受到了同樣的影響,她老老實實地閉起了嘴,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前方的屍魔和劣魔越來越密集。

  它們發現了入侵者,從神遊狀態逐漸全部被激活。

  黑暗的地下廢墟,忽然從沉睡的精緻天堂變成了陰風滲人的惡魔煉獄。

  魔物的咆哮在密閉的空間裡面回蕩,一雙雙猩紅的眼睛猶如黑夜中的鬼火,口涎擊打在地面,發出黏膩的『滴答』聲。它們交錯身形,沖著依蘭和白袍劍士飛撲過來。

  「呀呼!英雄救美的機會來了!親愛的女孩,請待在我的身後,欣賞我英勇無畏的風姿!不要過早迷上我哦,殺了惡愛領主之後,我可不保證仍然會對你心動。」

  白袍劍士得意地大笑著,把手裡的劍舞成了一朵花。

  依蘭不動聲色,抽出短劍防身,順便悄悄扔出風刃擊殺了一些潛藏在暗處準備偷襲的魔物。

  它們的死完全不會引起劍士的注意,同時又替他排除了暗中的威脅。

  他看起來並沒有使出全力,殺得滿地都是黑色黏液和殘肢,他的呼吸竟然一絲一毫也沒有變重。

  依蘭冷靜地觀察判斷他的動作,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人的實力遠遠超過了那些受到聖光加持的光明神使。

  「快到了,跟緊我。」他叮囑了一聲。

  身處黑暗的地下,周圍滿是腥風血雨,依蘭不知道他是靠什麼來判斷位置。

  「錚——」

  他用手指抵著劍,向前重重一推、一蕩。

  魔物被遠遠逼退,他疾步爬上了一道高高的臺階,示意依蘭跟上。

  依蘭迅速跟了上去。

  眼前豁然開朗!

  臺階下方有光線。一個散發著微光的東西正在一隻材質像紗的薄蛹裡面蠕動,把一陣陣柔和的粉金色光芒灑向四周。

  四周的魔物瘋狂了,扯開嘴巴低吼著,從四面八方的廢墟中湧出來,撲向站在臺階上方的兩個人。

  「跳。」

  白袍劍士抓住依蘭的胳膊,從十尺來高的斷層臺階上跳了下去。

  身後是鋪天蓋地的魔物,它們身體挨著身體,像一堆黑色大瘤組成的海浪,從臺階上方探出了浪尖。

  依蘭收縮的瞳孔中,一切變成了慢放的畫面。

  前有狼,後有虎。

  百忙之中她的餘光掃到了白袍劍士的臉。

  哇喔,是非常漂亮的古東方人長相,依蘭曾在大陸通史裡面看到過人臉素描。

  這張臉非常濃墨重彩,五官不算深邃,但是眉眼黑得像墨,嘴唇紅得像血,視覺衝擊力非常強烈。

  一見難忘。

  又英俊又特別的相貌,的確非常容易吸引女孩子們的注意。

  他在對她笑。

  「我覺得,哪怕沒有惡愛領主,我也要一見鍾情了。」他說。

  他的眼睛裡映出了依蘭泛著淡淡粉色金邊的臉。她的容貌也有一點點偏向古東方人,不過五官完美地呈現出坦利絲人高鼻深目的美。

  乍然在別人的眼睛裡看到自己,依蘭也被自己的容貌驚豔到了。

  她長得可真美啊!

  話音還沒落,兩個人落到了地面。

  白袍劍士顯然誤解了依蘭驚豔的表情,哪怕身後有魔物大浪正撲下來,他還是抽空把散到臉頰旁邊的一縷頭髮撥到了耳朵後面。

  「是不是做夢都沒想到我是這樣的美男子?現在後悔了吧?」

  依蘭面無表情:「……並不。」

  魔物團成的大黑球轟隆一下砸在了身後,依蘭握著短劍,衝向前方發亮的蛹體。

  不用說,這裡面那個蠕動的東西一定是惡愛領主了!

  擒賊先擒王,解決了它,別的都好說。

  白袍劍士後知後覺地衝了上來:「把美麗的女士護在身後是每一位正義紳士應盡的義務!那個……你喜歡我的劍嗎?我可以把它送給你!」

  「不用了,謝謝。動手!」

  依蘭已經跑到了那隻粉金色的蛹體旁邊。

  身後劣魔的舌頭幾乎要捲到她的腳踝。

  她一個箭步高高躍起,雙手握著劍,自上而下狠狠紮了下去!

  「滋——」

  和她預計的情況一模一樣,普通的劍根本紮不穿這隻蛹。

  依蘭意識悄然放空,感應陰冷潮濕地下空氣中的水元素,聚成冰霜極刃,凝在劍尖。

  「滋——嘩!」

  蛹體破開了拳頭大小的口子。

  依蘭遲疑了一下。想要製造更大的裂口,難免會暴露實力。她並沒有完全信任這個白衣劍士,哪怕他真的長得非常帥氣。

  更加柔和明亮的光芒從破損的缺口中綻了出來,把她的背影描上一層金邊。

  白袍劍士出神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舉劍大喊:「讓我來!」

  依蘭側身閃開,他的劍落在缺口上。

  「鐺——」

  他的嘴角扭曲了一下:「這麼硬?!」

  依蘭揚了下手中的短劍:「家傳寶貝。」

  他不服氣地笑了笑,左手飛快抬起。

  「金!」

  只見他的劍尖泛起了明亮的白色光芒。白熾的劍尖『滋』一聲切進蛹體,『嘩』一下,一切到底!

  身後的魔物大軍飛撲上來。

  他握著這把湧動著白熾光芒的劍,狠狠向後方蕩去,熾熱的金系魔法光芒掃出一片半月的弧,無情地切進了魔物的身軀。

  「嗤嗤嗤嗤——」

  焦臭味沖入鼻腔,大片魔物被清理得一乾二淨。

  『金系戰鬥魔法師!同時擁有高級戰士的實力!』依蘭小小地驚歎了一下。

  外面的世界可真是臥虎藏龍啊!

  對方使用的不是神聖之光,讓依蘭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其實剛才她有所懷疑,疑心這個人是光明神殿的聖劍士。

  不過既然他使用了魔法,那就和神殿沒什麼關聯了。光明神殿對魔法師的防備就差寫在臉上,光明女神從來不會接納魔法師為信徒。

  念頭轉動的一瞬間,蛹體中的那個蠕動的東西已經徹底暴露了出來。

  那片柔和的粉金色光芒……來自一具什麼也沒穿的美妙軀體。『她』背對著依蘭和劍士,豐腴迷人的背影非常誘人。

  「噢!」依蘭眼角重重抽了兩下。

  惡愛領主看起來就是一個會發光的金髮美女。

  「別妄動,讓我來。」白袍劍士飛快地蕩出一道道白熾光芒,暫時把魔物逼退之後,他大步跳到了依蘭的身前。

  「克伊蘇絲,該上路了。」他舉起了劍,對準蛹中美人。

  依蘭吃驚地發現,這個非常輕佻跳脫、一點都不穩重的劍客,在這一瞬間居然表現得像一個冷血獵手。

  劍尖一挑,對準了蛹體佳人的後心房,毫不猶豫地刺了過去。

  「錚——」

  沒穿衣服的惡愛領主把頭旋轉了一百八十度。

  依蘭緊張地盯著她,準備好了冰風刃。

  「你怎麼捨得傷害人家……你先看看我長什麼樣子啊……」讓人酥麻進骨頭裡面的聲音,從一對飽滿誘惑的紅唇中飄了出來。

  惡愛領主一邊用聲線誘惑入侵者,一邊把兩隻胳膊扭向身後,用手掌夾住了劍尖。

  白熾的劍尖上發出燒紅的鐵塊放進冷水裡的『嗤嗤』聲,劍士和領主短暫僵持。

  惡愛領主揚起了絕色的面龐,媚意襲人的金眸緩緩抬起來,望向不解風情的來客,含怨帶嗔。

  看清了劍客的臉之後,它猛然變色,失聲大叫起來:「是你!」

  絕色美人的臉『刷』一下從正中撕開,一條可怕的黑色大蛇從她的皮囊裡面躥了出來,一瞬間都沒有猶豫就開始往外逃。

  變故來得太突然,從美女變成蛇,整個過程還不到半秒鐘。

  白袍劍士的劍仍然夾在美女蛇的皮囊手掌中,一時之間抽不回來。依蘭定下了神,反手拎著短劍衝了上去,飛掠,借勢,斜刺,一劍釘住了它的蛇尾。

  這個動作也是從魔神那裡學來的。

  在北冰國戰鬥的時候,他偶爾會刻意放慢動作,懶洋洋地瞥著她,意思就是讓她學著點。

  當著他的面,她總是裝出一副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的樣子,等到自己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再回味著他的動作,悄悄一遍又一遍地訓練。

  現在已經有模有樣啦!

  在依蘭發起進攻的同時,白袍劍士也成功斬倒了美女蛇的皮囊,一個箭步追了上來。

  「現在的魔法助手都有這麼好的身手了嗎?」他彎起眼睛,雙手握住再次白熾的劍,自上往下,對著被依蘭釘住尾巴的美女蛇直直劈出一劍。

  「啊啊啊啊——」

  一道白光把美女蛇均勻地分成了兩半,光芒像鋸子一樣鍥進整個蛇身,一秒鐘之後,明亮到刺眼的白光在它的體內爆發綻放!

  巨大的黑色蛇體從正中撕裂,化成了兩團扭曲的黑色的圖塊。

  它不甘地掙扎了兩下,下意識想往左右逃跑,這加速了它的滅亡,白光追擊不捨,一點一點,把它絞成了黑色灰屑。

  臺階上方再度聚集起來的魔物們看到領主被消滅,不敢再往上撲,而是警惕地,一步步退回了陰影中。

  光芒消失,黑暗的廢墟中隱隱回蕩著惡愛領主最後的尖嘯。

  「結束了嗎?」依蘭慎重地問。

  「結束了。」

  她轉了轉眼珠,小心翼翼地在心裡想了想魔神的樣子。

  噢,她的心臟仍在『怦怦』直跳,陣陣悸動抽枝發芽。

  她狐疑地望著他:「真結束了?」

  惡愛領主克伊蘇絲死亡之後,那層粉金色的光芒也消失了,依蘭看不清白袍劍士的表情。

  他的聲音帶著一點笑意:「怎麼啦?失去了我的愛戀,是不是悔不當初?現在後悔已經太遲啦!」

  依蘭偷偷扮了個鬼臉:「才不!」

  「好啦,我們該離開這裡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的。」依蘭撒了個謊。

  「沒關係,我知道就行了。」他隨手切掉幾隻大膽冒頭的劣魔,拎著劍走在前方。

  依蘭跟著他在廢墟裡面穿行,走了很遠很遠,遠到她覺得兩條腿已經快要離開她的身體時,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點光芒。

  兩個人一前一後從森林中的小泥洞裡鑽了出來。從這裡往外看,能看到法師塔的拱頂大門。

  原來他是從森林地洞裡面摸到地下廢墟的嗎?

  在陽光下,依蘭發現他的眸色和髮色並不是墨一樣的黑色,而是泛著金光的黑金。這讓他看起來更加濃墨重彩。

  「很高興認識你,」依蘭眨了眨眼睛,「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還是不了,」他彎著眼睛笑了笑,「我希望最好不要再次見面。」

  他退了兩步,轉身消失在森林。

  「啊哦。」依蘭聳聳肩膀,拍乾淨身上的泥土,走向法師塔的大門。

  她的腳步有些急迫——受惡愛領主的影響,她可真是太思念魔神啦,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裝他的匣子抱在懷裡蹭。

  循著記憶,依蘭很快就回到了詹姆士導師的住所。

  禿頂導師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遠遠看見她,他擺出一副扭曲的表情,不停地朝著她瘋狂眨眼睛。

  依蘭:「?」

  她湊近一看,發現詹姆士的臉色更加奇怪。

  就像……那次他朝她扔了一蓬水,眨眼示意她趕緊躲開的樣子。

  噢,她可不要再被淋一身。

  依蘭蹦向屋簷下,瘋狂用表情示意她離開的詹姆士臉都快裂了。

  門忽然被推開,一個臉色嚴肅的魔法師和依蘭眼對眼。

  愣了一下之後,他放聲大叫:「兇手在這裡!」

  一群魔法師從屋子裡衝出來,呼啦一下圍住了依蘭。

  依蘭:「?!」

  高級冰霜魔法師、戰鬥法師的統領弗雷‧卡佩分開人群,踱到依蘭面前。

  「依蘭‧林恩,你被指控為一樁殺人案件的兇手。現在我問你,白休‧斯坦是你殺的嗎?」

  聽到這個名字,依蘭不禁怔住。

  她的懷裡還揣著白休寫下的供詞以及向黑暗神投誠的親筆信,用來威脅他,防止他告密。在真相尚未查明之前,白休這個人還有很大的價值。

  依蘭根本就沒想過要殺他。

  沒想到,竟然有人先下手為強,殺了白休,還嫁禍到了她的身上。

  而面前這位統領弗雷,正是白休指認的那個把墮神之血賣給他的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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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偶像包袱

  依蘭抬頭看向法師統領弗雷。

  這是一個久居高位的人,氣場冰冷,唇紋向下。被他嚴肅地指控殺人時,周圍的空氣好像全部朝著身上聚壓過來。

  依蘭很明顯能感覺到,弗雷試圖用氣勢來威懾她。

  白休死了?兇手還嫁禍到她的身上?很明顯,真正的兇手一定是和白休交易魔神之血的那個人。

  依蘭皺起了眉頭——即使有要命的書信證據在自己手上,白休還是選擇向背後的人告密?

  可惜他信錯人了,對方非但沒有保他,反而順手殺了他。

  那麼,兇手就是白休供認的這個弗雷嗎?如果是他的話,弗雷現在是在賊喊抓賊?

  「我沒有殺害白休‧斯坦。」依蘭定下心神,很平靜地解釋,「我今天的確見過斯坦先生,但我只是替他的兒子馬里森給他送一封信,他簡單地向我打聽了一下馬里森的情況,之後我就離開了。我走的時候斯坦先生還好好的,我想,當時替斯坦先生修理窗戶的兩位魔法師都可以作證。」

  「得了吧!誰也不會當著別人的面行兇。」弗雷身邊的副手義憤填膺,「然後呢?之後四個小時,你又去了哪裡?想必是用了一個小時潛回白休的屋子殺害了他,再花費三個小時的時間處理好身上的痕跡。」

  依蘭微挑著眉梢看向這個聲音很大、話也很多的人。這是一個年紀在三十上下的人,身上的魔法長袍用料特別考究,項鍊上明晃晃地垂著一枚巨大的魔法寶石,兩隻手上一共戴著七枚魔力增幅的戒指,就差在額頭寫上『有錢』兩個字。

  「想必?」依蘭笑了,「這位魔法師先生,想必你和白休有什麼灰色的利益關係吧。」

  很有錢的副手瞬間瞪圓了眼睛:「你敢空口污蔑!」

  「跟你學的。」依蘭微笑。

  「你!」

  「好了。」弗雷阻止了這場口舌之爭,他皺眉望著依蘭,沉沉地說,「或者你可以說出目擊證人,證明案發的時候你不在那裡。」

  依蘭煩惱地抿住了唇。事實上的確有目擊證人,比如看守正義之塔的那兩個光明神使。

  但是那件事更不能說。

  她想到自己編的那句『弗雷統領讓我來檢查一遍正義之塔』的瞎話,嘴角不禁狠抽了一下——這就是說謊的報應嗎?

  她清了下嗓子,面不改色:「法師塔是每一位魔法學徒心中的聖地,我剛到聖地,當然會忍不住四處逛一逛。我想應該有不少人看到過我,只要沿途查問一下,很容易就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得了吧!」弗雷身邊的副手再一次不服氣地高聲打斷了依蘭,「證據確鑿,還想狡辯什麼!如果不是你,白休為什麼要在臨死前寫下你的名字,扔出窗戶?」

  噢,原來有這樣的『物證』。

  她聳聳肩:「如果我是兇手,我會讓他寫下我的名字嗎?這顯然是嫁禍。」

  「還敢狡辯!」這名副手臉紅脖子粗。

  「查案是比誰聲音大嗎?」依蘭凝神望向弗雷,留意著他的神色,「統領大人,我沒有殺過人。如果只要留下一個名字就可以把罪責輕易推到別人身上的話,我想這個世界早就已經亂套了吧?」

  弗雷那雙碧色眼睛冷漠地動了動:「在外面也許是這樣,但是在法師塔不會。因為賢者懂得測謊之術,你做過或者沒做過,賢者一問即知。在法師塔,正義永遠不會缺席,沒有一個罪犯可以逃過制裁。」

  他身邊的副手再次忍不住插嘴:「沒想到吧?呵,法師塔已經很多年沒人敢犯事了,也就你們這些不知深淺的新人……」

  「夠了。帶走。」弗雷冷冷地打斷了他。

  依蘭有一點緊張和激動,因為聽到了『賢者』這個稱號。夢境中那位親切熟悉的老太太,正是一位賢者呢。

  弗雷要帶她去見這一代的賢者嗎?懂得測謊之術的賢者,難道是一位讀心術大師?

  依蘭定睛看了看弗雷,然後微笑著說:「我非常願意去見賢者,有人能為我證明清白那是最好不過了。我想,紳士們一定不會為難一位願意配合調查的淑女吧?」

  聽她這麼說,弗雷稍微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示意魔法師們把依蘭帶走:「不用捆綁。」

  依蘭被一群戰鬥法師圍在中間,走向被稱為上層塔的區域。

  她一直盯著弗雷的背影。

  眼下的情況雖然看起來有些糟糕,但也打開了一點局面。

  如果弗雷想要把她帶到哪裡去滅口的話,那可真是送貨上門,省得她繼續費力查證;如果他真把她帶到賢者面前洗刷了清白的話,那麼基本上可以肯定白休撒謊了,賣藥給他以及殺他滅口的人,另有其人。

  無論哪一種情況,都可以向真相邁進一大步,危險,又讓人期待。

  自從走上這條路,前方就註定密佈著荊棘、陷阱以及危機。她無法讓自己不害怕,但她可以逼著自己克服恐懼迎難而上。

  依蘭悄悄調動了所有的力量。

  心不在焉地步行,感應周圍所有能感應的元素,將它們激活。

  同時聚集信徒們的力量,隨時可以發動雷霆之擊。

  爬上一道非常長的斜坡之後,眼前出現了一間非常寬敞的白色大建築。它看起來像一座教堂,不過裡面並沒有陳列著任何光明之物,牆壁也沒有漆成金色。

  這是魔法師的地盤。

  進入了大廳,弗雷和周圍的魔法師們全部放低身段,微垂著頭,輕步踏上巨大而光滑的白色方形地磚。

  正對大門的是一幅巨大的星空壁畫,星空深邃幽遠,望上去不會令人感到恐懼,只會體味到大自然的神秘玄奧。壁畫下方砌了高高的法台,法臺上放置著一把白色的高背椅子。

  一個身穿純白色法師袍,頭上戴著斗篷兜帽的人負手站在椅子旁邊,他背對大門,專注地凝視著主牆上那幅巨大的星空壁畫。

  依蘭環視一圈,心裡悄悄地想:『弗雷還真把我帶到賢者這裡了,看來他的嫌疑可以排除掉百分之八十。只是有一點很奇怪,難道那個殺了白休想要嫁禍給我的人,竟然不知道賢者可以測試謊言嗎?或者說……兇手幹掉白休之後本來想對付我,卻沒想到我跑到地底去了。』

  她一邊暗暗琢磨,一邊跟隨弗雷來到了臺階下方。

  通往法台的高臺階帶來了難以逾越的距離感。弗雷停下腳步,抬起頭來,仰視法臺上的白袍人。

  「賢者,我把嫌疑人依蘭‧林恩帶來了。白休‧斯坦死亡之前單獨接觸過的人只有她,在她離開不久之後,白休就被燒死在自己的書房裡。」弗雷微微壓著嗓音向那道背影報告情況,刻意平靜放緩了聲音,彷彿害怕驚擾到那個人,「證據在此,我為您呈上。」

  其餘的魔法師都垂著頭,呼吸輕得無法察覺。

  依蘭好奇地盯住那道看起來有些瘦削的背影,很顯然,魔法師們對賢者充滿了敬畏。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道瘦削高挑的背影,看起來十分眼熟。

  弗雷邁著均勻沉穩的步子,順著臺階側邊踏上法台。

  他捧出一張羊皮紙,遞到那個人身側。

  「這就是物證。白休‧斯坦在死之前,曾寫下了依蘭‧林恩的名字,扔出窗戶。經鑒定,正是白休的字跡。」

  白袍下面伸出一隻手,輕飄飄地從弗雷手裡接過物證。

  賢者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側頭看一看弗雷。

  他把羊皮紙拿到面前看了一會兒,聲音輕輕地響起:「看起來寫得很匆忙,然後呢。」

  依蘭發現這個人的聲音有點熟悉,但語氣非常陌生。

  「凶徒拒不認罪。」弗雷雙手接回了羊皮紙,「請賢者判罪。」

  「請賢者判罪。」魔法師們齊聲說。

  「我沒有殺過人,當然不會認罪。」依蘭抬起眼睛,看著賢者的背影,「如果您懂得測謊術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了——白休不是我殺的。再問十遍我的答案也一樣,我沒有殺人。」

  賢者的聲音平淡地飄下來:「被稱為賢者,是因為我在魔法上的造詣遠超眾人,我的水系魔法可以感應到你體內心跳、血液以及體溫的最細微變化,從而判斷你有沒有在說謊。想要在我面前隱瞞真相,除非你的魔法水平與我相當。另外,自首和判罪,受到的處罰區別很大,最重要的一點是,自首可以免除死罪——你仍堅持自己沒有殺人嗎。」

  他的每一個字用的都是陳述的語氣,依蘭覺得這個人根本沒有任何情緒。

  「我沒有殺人。」依蘭不自覺地用上了同樣平靜的語氣。

  他轉過身。

  依蘭周圍的戰鬥魔法師們立刻齊刷刷低下了頭,身姿無比敬畏。

  站在賢者身側的弗雷也第一時間垂下頭。

  大廳裡面只有依蘭仍然揚著臉蛋。

  一張濃墨重彩的東方臉孔撞進了依蘭的視野。

  依蘭:「……???」

  怎麼會是他!

  這不是地下廢墟裡面遇到的白袍劍客嗎?

  他一步一步從臺階上面走下來。

  依蘭呆呆地看著他,忘記了眨眼睛。她百分之百確定是這張臉,這副長相太特別了,見過一次根本忘不了,更何況此刻距離她和他告別還不到半個小時。

  但奇怪的是,除了長相之外,他和在地下的時候根本沒有絲毫相似。

  他微垂著眼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和他剛才的語氣一樣,整個人像一潭沒有任何波紋的水。

  用死水來形容他也不恰當,他更像平靜淡漠的星空,沒有情緒和喜惡。

  動作氣質與地下那一位判若兩人。

  他走到了依蘭的面前。

  依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眉頭漸漸皺緊。她的心裡浮起了濃濃的疑惑。那些自戀跳脫飛揚的記憶先是凝在面前的這張臉上,組成了地下那副模樣,然後再碎成一片片塵埃,從眼前這個人的身上剝落。

  依蘭提起了十二萬分警惕。

  「放鬆。」他抬起了一隻手。

  淡藍的波紋從他的手掌正中蕩開,依蘭忽然就沐浴在了清涼舒爽的水之微粒裡面。

  這是純淨的魔法。她感覺不到任何敵意,於是沒有反抗。

  「你殺了白休‧斯坦嗎?」他平靜地問。

  「沒有。我沒有殺他。」

  他看著她,眸中沒有任何波動。

  依蘭感覺到弗雷和魔法師們的視線都聚了過來,他們也在緊張地等待結果。

  過了一會兒,他平淡地開口:「真話。」

  依蘭微微鬆了一口氣。她本來還有那麼一點擔心賢者和弗雷狼狽為奸來著。

  「噢……」眾人發出失望的歎息。

  「賢者,」弗雷快速小步跑下了臺階,侍立在賢者身後,「請問一問她,失蹤的四個小時到底去了哪裡。就算她不是兇手,也有可能是幫兇。」

  依蘭的心臟微微收縮。那四個小時……是不能說的秘密。

  不過,這個秘密好像不僅是她一個人的秘密呢。

  賢者眉目不動,繼續平靜地問:「你是否幫助某人,對白休行兇?」

  「沒有,」依蘭懸起的心臟放下了一小半,「我沒有協助任何殺人犯,我也和您身後的這位弗雷統領一樣,想知道誰是兇手。」

  「真話。」

  弗雷不甘地再次出聲:「那四個小時……」

  做統領十幾年了,他已訓練出了鷹一般的直覺。直覺告訴他,在那幾個小時裡面,依蘭一定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遺憾的是,賢者對那四個小時沒有半點興趣。

  他撤去魔法,把瘦白的手指收回了袖子裡面:「弗雷,繼續去查找真凶。」

  「是。」

  弗雷率著魔法師們,倒退出十幾步,這才轉身離開了賢者的大廳。

  賢者沒讓依蘭走,於是滿肚子疑問的依蘭很自然地順勢留了下來。

  她目送弗雷等人的背影消失,轉過身盯住賢者:「請容我冒昧問一句,您有沒有兄弟?」

  賢者眼睛下方的肌肉輕輕一跳。

  過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怎麼辦,我的形象。」

  「噢!」依蘭捂住嘴巴跳了起來,「真的是你!」

  「唉……」他轉過眼睛,很喪氣地看著她,「這是我的希望落空得最快的一次。沒有之一。」

  依蘭撓了撓頭,想起告別前他說的那句話——「我希望最好不要再次見面。」

  這個希望落空得真是很快啊!

  「原來如此。」

  一切謎題似乎都解開了,他為什麼會在地下,為什麼這麼清楚惡愛領主的事情,為什麼擁有那麼強大的實力。

  因為他是賢者呀。

  依蘭重重地點了下頭:「難怪您雖然長得好看,卻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您思想上的包袱太重了!其實您擁有這樣強的實力,何不做回自己呢?」

  賢者的眼角再次抽了兩下。

  「你不懂。」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要帶領這麼多人抗衡光明神殿,當然得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人啊!不要用敬稱啦,反正在你面前我已經毫無形象可言!」

  依蘭:「……」

  忽然之間,心裡對這個人的好感上升了幾個度。

  畢竟她是堅定的黑暗陣營核心骨幹,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所以當年打敗惡愛領主的人,就是你嗎?」依蘭好奇地盯住對方年輕漂亮的臉。

  魔力藥劑有保養容顏的效果,像賢者這樣的超脫於世的大魔法師,擁有年輕的外表並不奇怪。

  「嗯。是我,那一次我們失去了很多同伴,可惜最後還是讓它逃走了。」賢者聳了聳肩膀,「沒想到它居然躲到了魔法師的老家,真是應了那句俗語——最危險的地方,總是最安全的地方。」

  「賢者說話一定是算話的吧?」依蘭試探著問。

  他警惕地盯著她:「受惡愛領主影響而求愛的那件事情不算。我現在對你毫無感覺。」

  依蘭:「……」

  她皺了皺鼻子:「我指的是,你說過帶我去立一個大功勞。事實上我的確是幫了小小一點忙,我先戳開了那個繭子,然後還釘住了惡愛領主的尾巴。」

  賢者:「……沒有你我一樣可以輕鬆擊殺了它。」

  「但事實上我就是搶走了一部分功勞。」依蘭毫不害臊,「而且我從此還得費心為你保守著秘密,噢,這樣一個秘密,它會令我寢食難安的!」

  「噢,好吧,好吧。」外表年輕漂亮的賢者擺出一副頭疼的表情,「我私人贈你五千魔法積分怎麼樣?你可以用它們到藥劑中心和圖書館去換取你需要的一切資源,你只要報上姓名就可以。再多可不行了,超過五千積分的流動必須向法師公會報備,我可不想鬧出什麼緋聞。」

  「非常感謝!」

  依蘭愉快地離開了賢者大廳。

  雖然心中非常思念魔神,但她沒有選擇回去,而是先去了白休的房子。

  弗雷統領和他的手下也回到了這裡。

  看見依蘭,弗雷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剛才他其實沒怎麼勘察現場,因為證據實在是太醒目了。發現那張寫了依蘭名字的羊皮紙之後,弗雷立刻帶著人前往詹姆士的住處捉拿嫌疑人,鬧騰到了現在。

  「賢者讓我過來協助調查。」依蘭毫不心虛地說,「賢者交待,發現的一切證據都不要瞞著我。」

  弗雷眼角重重跳了兩下。

  沒有哪一個魔法師敢拿賢者的事情開玩笑,所以沒人懷疑依蘭撒謊。

  當然依蘭也並不擔心被揭穿,她相信憑著地下的交情,賢者不會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和她過不去。

  她和弗雷並肩走上了二樓書房,也就是案發現場。

  白休是被燒死的,周圍沒有打鬥痕跡。

  他坐在那張真皮椅子上面,人和椅子都被燒得只剩漆黑的骨架。

  「呃……」依蘭指了指位於房間另外一頭的窗戶,「寫了我名字的羊皮紙是在那下面發現的?」

  弗雷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臉色變得更難看:「嗯。」

  「所以白休是在渾身著火的情況下,不顧一切留下了我的名字,走到那麼遠的窗戶旁邊把它扔出去,然後再走回椅子裡安詳地被燒死。」依蘭非常不客氣地大開嘲諷。

  「是我失察。」弗雷垂下眼睛。

  依蘭挑著眉梢看了他一下。

  從剛才開始,她每時每刻都在留意弗雷的面部表情,他看起來確實不像是殺了白休嫁禍給她的那個人。

  「能不能把法師塔裡所有人都帶到賢者那裡問一遍?」並沒有偵探細胞的依蘭提出了一個完全不負責任的建議。

  弗雷臉都綠了,他憤怒且驚恐地瞪著依蘭:「你把賢者當成什麼了!」

  依蘭聳聳肩:「擁有測謊技能的魔法師?」

  「年少輕狂!」弗雷狠狠用鼻孔噴了一口氣,懶得理這個黃毛丫頭,哦不,黑毛丫頭。

  兇手把現場做得非常乾淨,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現場找不到另外一個人的痕跡,包括依蘭之前使用冰風刃留下的那些痕跡都已經消失在火焰裡面。

  「以前總覺得憲兵隊辦案效率低下,什麼都查不出來,現在看來,能查出什麼才是奇跡啊!」依蘭感慨萬千,「這樣的現場,除非亡靈能開口說話,否則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任何證據。」

  「哼哼,這你就錯了。」一個性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依蘭回頭一看,看見了一張熟面孔,薩薩莉。

  對這張臉,依蘭的印象可是相當深刻——這位性感無比的火辣紅髮魔法師,在第一次見面時就非常不要臉地喝掉了詹姆士導師珍貴的魔力藥劑。

  依蘭警惕地望著她。

  「火系魔法師,火玫瑰帝國第一美女魔法師,細節高手,薩薩莉,參見。」薩薩莉行了一個她的國家特有的躬身禮,「統領大人,這次幫你找出線索,你準備向我支付幾瓶藥劑?」

  「兩瓶。」弗雷的表現十分冷淡。

  「五。」薩薩莉討價。

  「三。」弗雷面無表情。

  「四。」薩薩莉略退一步。

  弗雷不耐煩:「二,不做就出去。」

  依蘭好奇地望著他們。看起來,這兩個人已經是老搭檔了——難道薩薩莉不是一個單純的騙子嗎?

  「三,成交!」薩薩莉白了弗雷一眼,「這些年我替你們追蹤過多少魔獸,發現了多少魔藥原料,抓到過多少竊賊魔法師?噢,我簡直就像一隻廉價的陀螺!你怎麼就能這麼小氣,布蕾雅指縫裡難道不會稍微漏一點油水給自己的丈夫嗎?」

  這是依蘭今天第二次聽到布蕾雅這個名字。第一次也是在這裡,白休用非常輕蔑的語氣告訴她,弗雷是個吃軟飯的,靠著妻子布蕾雅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看來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秘密。

  弗雷的脖子粗了一圈:「不做就滾!」

  薩薩莉不再繼續刺激他,她擰著腰肢走上前去,掌心端起了一團火焰,從焦屍頭頂開始,把它頭從到腳燙了一遍。

  依蘭:「……」她相信如果白休在天有靈,今晚一定很想找薩薩莉談談心。

  「噢,是火焰藥劑,從嘴裡灌進去的。掙扎的幅度很小,因為被灌藥的時候,四肢和軀幹被凍住了,喏,只有牙齒磕破了一點玻璃藥瓶,來看這裡的豁牙,還沾著一點玻璃屑呢。」薩薩莉回身微笑,「擅長用冰的大魔法師幹的,並且偽裝成用火的假像。」

  「你怎麼保證證詞的準確。」弗雷很平靜地問。

  「你過來!」薩薩莉單腳踩在燒黑的椅子扶手上,開叉的裙子滑下,露出漂亮的絲襪,她嫵媚地招了招手,「來看這些細節。喏,指尖看見了沒有,這是凍傷,雖然和灼傷很像,但還是有細微的區別。火焰由內而外這個更好認了,內部燃燒更加充分,而且經過了二次加熱,顯然是因為在他被腹中的火焰燒死之後,兇手才解除了冰凍,體表被二次點燃。細節在這裡,過來我一處處指給你們看。」

  依蘭好奇地湊上前去,學習到一些分辨骨灰色澤和新鮮程度的知識。

  『魔神保佑,希望我再也用不上這些知識。』

  依蘭真誠地祈禱。

  得到線索之後,弗雷前往藥劑中心查找火焰藥劑的交易情況,依蘭和薩薩莉結伴返回住所。

  這位性感火辣的紅髮美女魔法師,再一次給依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依蘭,」告別時,薩薩莉沖她扔了一個飛吻,「轉告你的導師詹姆士,就說薩薩莉十分思念他,如果他有多餘的魔力藥劑的話,記得帶上它們,來找鄰居聊聊天喔!」

  依蘭眨巴著天真的眼睛,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回到屋子裡,依蘭把薩薩莉剛才從弗雷那裡得到了三瓶魔力藥劑的事情如實告訴了詹姆士。

  「小依蘭,感謝你的情報!」詹姆士摩拳擦掌,「上次她偷喝我的魔力藥劑,現在輪到我來報仇了!」

  禿頂導師離開了住處,興沖沖地殺向薩薩莉的屋子。

  依蘭捂住嘴笑了笑,走上二樓,鎖好自己的門窗,然後從床板裡面捧出了合金匣子。

  「喂!我今天遇到惡愛領主了!」

  依蘭迫不及待地告訴魔神。

  「哦?」隔著金屬匣子,魔神的聲音特別縹緲幽森,「你居然活著回來了。」

  「當然!」依蘭驕傲地挺起自己發育成了大饅頭的胸脯,「我和賢者聯手,擊殺了無數魔物,搗毀了惡愛領主的老巢,成功消滅了它!」

  「賢者嗎。」

  「嗯!」依蘭點點頭,「受惡愛領主的影響,賢者還短暫地對我一見鍾情了呢。你說,像弗麗嘉、烏瑪絲和特別英俊的奈利亞他們,會不會也是被惡愛領主留下的種子影響了啊?」

  匣子裡面半天沒有動靜。

  依蘭奇怪地把它抬起來放在耳朵旁邊搖了搖:「嗯?人呢?」

  又安靜了一會兒,匣子裡飄出了難辨情緒的聲音。

  「那你呢?你也一見鍾情了嗎。」

  「才沒有。」依蘭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當時滿腦子都是你!……喂,你別太得意了,那是受了影響!受了影響!」

  匣子裡再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依蘭懸起了心臟:「怎麼了?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在她看不見的黑暗之中,有個傢伙忍不住原地翻滾。

  呵呵。呵呵呵!就連他,當初也沒有挑動她的恐懼和欲望,區區一個惡愛領主怎麼可能做得到?所以她暴露了,她就是滿腦子想著他!毋庸置疑!

  過了一會兒,他冷靜的聲音飄出來:「詳細告訴我你的所有感受,我要知道你孱弱的身體裡有沒有留下什麼餘毒。」

  依蘭嚇了小小一跳:「還會殘留什麼嗎?」

  「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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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22:21: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女神塑像

  夜幕降下來,依蘭話說到一半,忽然被關到了合金匣子裡面。

  魔神打開匣子把她放出來,看著這個東西在床鋪上滾了幾圈,然後老老實實窩到了他的掌心。

  「剛才說到哪裡啦?」依蘭小毛線轉動著眼珠。

  「說到惡愛領主對你造成的影響。」他的臉色一片嚴肅認真。

  依蘭也緊張了起來,她稍微炸著一點毛:「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賢者誇讚他自己長相英俊,我的腦海裡就突然出現了你的臉。後來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我就想起你皮膚的觸感。」

  她非常習慣地蹭了他一下。

  他的視線有一點點飄,連她碰到了另外一個男人的手這樣一件大事都被他忽略了過去。

  「繼續。」

  依蘭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在凝神思索,臉色非常慎重嚴肅,於是也拿出了十二分認真:「再然後就是,腦海裡一直情不自禁地浮現你的樣子,鼻子裡面好像能聞到你的味道,心臟癢癢的,恨不得立刻跑回你身邊來!」

  他的眉頭難以自抑地跳動了兩下。

  他也嘗到了心臟發癢的滋味。

  「那怎麼不回。」他懶洋洋地問,「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盤膝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她的絨毛,臉上掛上了神秘莫測的微笑。

  「噢,你沒聽到外面發生什麼事嗎?」依蘭把眼睛轉到腦袋上方看他,「我本來是要回來的,結果有人誣陷我殺了白休把我帶走了,這件事說來話長……」

  她嘰嘰喳喳講了大半天。

  「……事情就是這樣!白休說賣藥給他的人是弗雷,但我仔細觀察過弗雷,覺得不像是他。現在暫時沒有更多的線索,得等弗雷去查火焰藥劑那邊的情況,不過我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因為對方未必會留下什麼破綻。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喂!」她用絨毛噌噌噌地蹭他。

  她總覺得今天的魔神有點心不在焉。

  「我在聽。」他的語氣更加慵懶。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今天太累了嗎?」

  他動了下眉毛:「嗯。躺下來說。」

  天剛黑,還沒到睡覺的時間。

  依蘭小毛線忽然感覺心裡一片寧靜,似乎是他感染了她。

  她蹭了兩下,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和他窩在一起。

  「線索不夠的時候,猜來猜去只會徒增困擾。」他輕輕地笑了下,「獵手要有耐心。」

  「嗯!」依蘭由衷地覺得,魔神這樣說話的樣子,真的很像隱藏在陰影中的超級大壞蛋啊!

  不過她喜歡。

  她輕輕地蹭了他一會兒,讓自己的心緒變得更寧靜了一些,然後才開口告訴他昨夜的夢。

  「我又做夢了,夢到法師塔之戰。」她翻起眼睛來瞄了他一下,「我百分之百確定,它根本不是夢。」

  「哦?何以見得。」

  「因為我在夢中聽到的傳送陣咒語,成功把我傳送到了地下大廳。」她的絨毛輕輕地收縮起來,整個球更加依戀地往他的掌心裡面鑽,「我今天到正義之塔的時候……真沒料到咒語會生效的。地下大廳雖然變成了廢墟,但所有的細節和夢裡看到的都能對得上。」

  「難道真是我的記憶?」魔神眯起了眼睛。

  依蘭猶豫了一會兒。

  「喂,你真的確定,在失去記憶之前,你誰也沒有喜歡過嗎?」她糾結地問。

  「當然沒有。」

  「萬一只是忘了……」她的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

  小毛團和它的大朋友。

  「哈!」他把她捉起來,放到面前。

  一人一球眼睛對著眼睛。

  她有點害羞,下意識想把眼珠子轉走。

  「你不就是想聽我說一句我只喜歡你一個嗎?」他笑得壞意十足,「沒安全感的東西。」

  「不是這樣。」她嘀嘀咕咕,「才不是呢。」

  他愉快地挑著嘴角:「夢裡什麼都有。睡覺。四個小時後行動。」

  依蘭小毛團偷偷瞪了他一眼。

  沒關係,她記性好得很,一筆一筆都給他記著,將來總有算帳的那天。

  他捏著她,把她摁在他的心口。

  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她貼著他,一會兒把自己攤成小薄餅,一會兒把自己攤成軟泥怪。

  夜色更濃,他悄無聲息地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該出去做事了。」

  他一動,依蘭小毛線很及時地清醒過來。

  像她這樣本來不需要睡眠的傢伙,完全是在陪著他睡。

  她抖抖毛,鬥志昂揚地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見過夢中的賢者肩膀上的『鳥巢』之後,依蘭小毛線忽然感覺周身有點空落落的。

  他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失神。

  「在想什麼。」他不動聲色,用惡魔的語氣低聲誘哄。

  單純的小依蘭脫口而出:「賢者。」

  他的臉色一秒鐘黑成了鍋底。

  依蘭小毛線猛然回神,非常有求生欲地補充解釋:「是夢中的賢者,那是一位年紀非常大的女性賢者,非常慈祥和藹的老奶奶。」

  「嘖,」他把頭偏到另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這麼著急解釋幹什麼,你以為我會吃醋?呵。」

  不吃醋?依蘭可信了他的邪。

  她沒和這個傢伙計較,而是一本正經地問:「我們現在去哪裡?」

  「神殿。」

  他直接從窗戶翻上了屋頂。

  夜空中彷彿飛過了一隻鳥,在風的幫助下,魔神很快就抵達光明神殿的殿頂上。從這裡俯瞰,法師塔整個格局盡收眼底。它大約建成了同心圓的形狀,北部高地就是所謂的『上層塔』區域,這裡坐落著神殿及神殿的附庸建築群,賢者大廳以及魔法師的各個辦事機構。

  光明神殿是法師塔內最為宏偉的建築,占地面積最大,高度最高。站在這座神殿的殿頂上,讓人有種一放手就能被風吹上天堂的錯覺。

  光明女神的金身塑像矗立在殿前廣場上,兩排光明神使守護著神殿的大門,想從正門突破,那必定是一場激烈的大戰。

  幸好這個時代沒人會飛,殿頂不需要派人守著。

  魔神環視一圈,確定沒有被任何人察覺之後,他疾行幾步,抓住簷角的聖光裝飾物,輕輕往下一縱,落進神殿頂層的閣樓。

  依蘭緊張地注視著左右。

  很好,這裡沒有守衛。

  這是空置的房間。魔神仔細聆聽了一會兒,推門出去,潛到下一層的過道上。

  過道上鋪著厚重的金色地毯,一看就非常高級,價格估計和純金鋪路沒什麼區別。

  依蘭飛快地轉動著小眼珠,一馬當先,蹦跳在前方替他探查左右兩邊的一排排房間。她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兩旁的房間全部都是空置的,一個人都沒有。

  為了彰顯地位,光明神殿建得太高,實際上內部根本沒有多少地方能夠派上用場。這些空置的屋子,應該只是在各地神殿的高級神職人員定期前來朝聖的時候用得上。

  巡邏的光明神使並不會一間間推門查看,在聽到腳步聲時,魔神和依蘭只要隨便躲進一個房間就可以避開他們。

  行動比想像中順利一百倍。

  「這些地方不像能藏東西的樣子。」依蘭勾著魔神的耳朵嘀咕,「我猜,重要的東西應該都在一層正殿!」

  向下走了四五層,耳聰目明的依蘭小毛線忽然聽到了一丁點奇怪的響動。

  她和魔神對視一眼,迅速潛向位於最角落的房間。

  這些神殿內部的房間雖然長期空置,但一直都有人在打理,佈置、裝飾用的都是最上乘的材料,房門是珍貴的合金,隔音效果良好。

  指尖一碰,發現這是一間從內部上了鎖的房間。

  模糊的響動就是從這裡面傳出來的。

  「我去看看。」依蘭小毛線勇敢地從魔神的肩膀上蹦下來,把自己攤成一片沒有厚度的紙張,從門縫下面小心地潛了進去。

  她先探進了一絲眼縫。

  穿過精緻厚重的合金門扇的瞬間,幾種交疊的聲浪轟隆一下就鑽進了依蘭的耳朵。

  『噢!』她嚇了好大一跳,迅速抬起眼睛來看。

  這裡面……好像有兩隻大象在打架。

  「嘭嘭嘭嘭!」

  「啪啪啪啪!」

  「轟隆隆隆!」

  還有……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大叫。

  依蘭:「……」

  為什麼她總會看到這種長針眼的事情啊?她只是一個純潔的少女而已!

  房間裡面的戰況相當激烈,落地的大床看起來都快要散架了。

  『這……這麼可怕嗎?』依蘭夾在門縫裡的小心臟高高地懸了起來,她左右瞄了瞄,迅速爬到了立在牆邊的光明女神平面金身像背後。

  這裡地勢高,大床上的戰況一覽無遺。

  依蘭從光明女神的頭頂上探出了眼睛。

  她一時之間無法分辨這是一個偷情現場還是兇殺現場。

  男人的手上湧動著聖光,他一邊瘋狂地撞擊,一邊毫不留情地毆打下方女人雪白的身體,發出可怕的『啪啪』聲。女人只露出一頭米白色的柔順長髮,她的手掌閃爍著淡藍的冰霜光芒,她在拼命掙扎反抗,發出一聲聲尖叫。

  『這不對!戀愛的男女做那種事,並不是這樣的!』依蘭緊張地豎起了絨毛,視線匆匆掃了一圈。

  她看到了扔在地上的袍子,一件是金燦燦的神官服,另外一件……是華麗的冰霜長袍。

  依蘭的心臟猛地一跳。

  這種樣式的冰霜長袍她眼熟得不得了,因為今天和她待在一起大半天的弗雷,正是穿著一模一樣的情侶款式。

  所以床上的女人是弗雷的妻子,法師塔的統領布蕾雅!

  依蘭猛地睜大了眼睛——光明神殿對魔法師們動手了嗎!噢!天哪,他們居然對魔法師做出這種事情!

  就在一閃念的功夫,床上的神官抬手卡住了布蕾雅的脖子。

  依蘭聽到她發出了窒息的倒氣聲。

  掙扎的力道瞬間微弱了下去,在冒著聖光的鐵掌鉗制下,冰霜發出無力的淡淡藍光。

  要出人命了!

  依蘭不敢再遲疑,她盯住神官的手腕,狠狠爆發意念:「冰!」

  「啊嘶——」

  沒穿衣服的男人猛地彈了起來,他揚起流血的手腕,朝著癱在那裡的女人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髒話。

  「你動真格的?!不是你要這樣玩的嗎!」他怒吼。

  床上的女人發出了緊張嘶啞的聲音:「不是我!有人發現我們了!」

  面容嚴肅的中年女人,唇角微微向下繃緊,確實是弗雷的妻子布蕾雅!

  依蘭:「???」

  判斷錯誤!不是兇殺,是偷情!

  「轟——」

  神官反手一蕩,瀑布一樣的聖光流橫掃整個房間!

  房間裡面的聖光之物發出了強烈的共鳴,依蘭直覺不妙,她顧不上暴露身形,在聖光掃到她身上之前,飛快地把自己拉成一道長長的影子,貼著牆壁『嗖』一下溜出了門縫!

  「在那裡!」布蕾雅發出了尖叫,「跑出去了!快追!巴什龍,快追!」

  依蘭鑽出門縫,忽然湧來的寂靜讓她短暫地愣神了一下。

  這扇門,隔音效果真好啊。

  魔神正懶洋洋地倚著牆壁等她。

  她飛快地跳到他的肩膀上,匆忙對他說:「快跑!我被發現了!」

  他:「……是什麼給了我錯覺,以為可以放你單獨行動。」

  依蘭皺著眼睛:「快快先跑!現在不是內訌的好時機!」

  往上的樓梯在走廊的另外一頭,現在已經來不及穿過整條走廊了,只能先往下走。

  在魔神剛剛閃身進入樓梯間時,身後傳來沉悶的開門聲,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後衝了出來。

  「無論是個什麼,絕對不能讓它跑了!」布蕾雅的聲音聽起來無比緊張,「這件事一旦傳出去我就完了!巴什龍,你給我捉住它!」

  「我看它能往哪裡跑!」巴什龍的聲音有一點咬牙切齒。

  走廊中爆發出耀眼的聖光,他用聖光來搜索那些房間,無論藏在哪裡都會被發現。

  「這樣不行!那個東西很小,會從窗戶逃跑的!」布蕾雅氣急敗壞,「開啟最高警戒,去找它!聽見了沒有!」

  「但是……」

  「沒有但是!馬上!」

  魔神閃身走進一個房間,推開窗戶看了看。這裡位置已經不太高了,大約在六層樓。神殿的正殿非常高,大約佔據了四五個樓層的位置,再往下走一兩層,就只有單一的旋梯通往正殿,如果在那條長梯上被堵住,那才叫做甕中之鼈。

  他當機立斷,跨上窗臺。

  正打算跳窗離開,眼前忽然漫起了一整片金燦燦的聖光。

  「最高警戒,搜索入侵者。」

  威嚴神聖的聲音響徹整座神殿。

  巴什龍的動作真快。

  「整個神殿都被聖光封鎖了!」依蘭左右一看,絨毛都豎了起來,「要強行突圍了嗎?」

  「那樣會徹底暴露。」魔神依舊冷靜,他迅速離開了這間很普通的空屋子,繼續下行,「看看。」

  在這裡和神殿硬碰硬,實在不是什麼好策略。

  他飛快地來到下一層。

  視野瞬間開闊。

  這裡沒有設長走廊和房間,一整層都是光明聖戰的戰爭陳列館。

  許多寶貴的古舊聖物陳列在玻璃四方櫃裡面,被龍晶燈照出刺眼的光芒。周圍陳列著七位屠魔者的金身塑像,都是帶翅膀的聖騎士形態,聖盔擋住了臉,只露出眼睛。

  整齊的腳步聲從下方的旋梯傳來。

  前有狼,後有虎。

  依蘭小毛線眨了眨眼睛:「因為無路可逃,所以選一個比較容易造成破壞的地方來打嗎?」

  「呵。」

  這間陳列館可以說遍地都是值錢貨,而且都是那種絕版聖物,無論毀掉哪一件,都可以讓光明女神的信徒們發瘋。

  他反手抽出了短劍,靠在一座屠魔者塑像背後。

  「等等!」依蘭忽然靈光一閃,「不要動手,我有一個好主意!土元素真名你知道嗎?快畫一個給我!不需要細節,我有超高領悟力!」

  話音剛落,來自上方和下方的腳步聲彙聚在了陳列館外。

  光明神使的領隊恭敬無比地向巴什龍報告:「副主教大人,正殿沒有發現入侵者。」

  「那就在這裡了。」巴什龍的聲音冷冰冰地響起,「我用聖光將這個入侵的東西找出來,準備戰鬥。」

  光明神使們立刻緊張起來。

  巴什龍抬起權杖,耀眼的聖光在陳列館爆發,它們首先鋪滿了大廳頂部,向下照出了每一件東西清晰的輪廓,就連七位屠魔者身後翅膀上的每一根金羽都如實地投射在了地面上。

  在這樣無孔不入的聖光掃蕩下,再小的異物都無處遁形。

  鋪滿了屋頂之後,整面聖光之牆向著地面緩緩壓了下來,沒有任何死角。

  眼看著光芒越來越近,依蘭小毛線緊張地瞪圓了眼睛,盯住魔神咬破手指畫在掌心的土之真名。

  『噢,快快,我得再快一點!』她狠狠盯著它,狠不得把意念鑽進去,「冷靜,絕對的專注和冷靜。」

  頭頂上方,金色的聖光像海嘯一樣,越來越近……眼見距離魔神已不到一尺了!

  依蘭的視線猛地凝聚。

  土元素真名在意念中成型,她連半秒都不敢耽誤,立刻傾注意識,感應周圍所有的土元素。

  謝天謝地,聖物、牆壁、塑像……到處都是黃澄澄的土。

  依蘭縮在魔神的胸口,飛快地把土元素聚過來,照著對面牆壁下的一座光明女神塑像,捏捏捏捏……

  雖然依蘭沒有什麼藝術細胞,但是因為元素可以隨心調動,所以魔神的頭頂上飛快地出現了一個光明之環,和真的一模一樣。

  就在光明之環成型的一霎那,聖光掃到了它。

  依蘭的心臟跳得比打鼓都要快,她屏住呼吸,不敢分出絲毫心神去看自己有沒有蒙混過關,而是繼續彙聚來元素之土,自上往下給魔神塑形,把魔神整個包裹進了光明女神之俑裡面。

  頭髮、臉、脖子……魔神穿上了一層光明女神外衣。

  聖光之網從頭頂鋪下來,依蘭的動作堪堪比聖光偵測快一步。無孔不入的聖光像流水一樣淌過,不留任何死角。

  聖光掃過整座女神塑像。

  「刷——」

  塑形過程完成的同時,聖光正好鋪到了地面。

  什麼也沒有。

  陳列館裡並沒有發現任何入侵者。

  「怎麼可能?」副主教巴什龍茫然了一會兒之後,臉上露出了怒意。

  被耍了。

  自始至終,一切都是布蕾雅的一面之詞,他並沒有看到那個所謂的『入侵者』。所以,是那個女人失手弄傷了他,為了推脫而裝神弄鬼嗎?

  「巴什龍,」一道溫和蒼老的嗓音從另外一端的樓梯口傳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主教大人!」巴什龍急忙斂去臉上的異色,恭恭敬敬彎下腰,「很抱歉,驚擾到您。」

  主教呵呵地笑著走近:「既然沒什麼事,那就都下去忙自己的吧,巴什龍,我正好有句話想要對你說。」

  「是,主教大人。」

  光明神使們順著樓梯離開。

  「來找你商談要事的女統領呢?還在你房間嗎?」主教揶揄地問道。

  巴什龍趕緊垂下了頭:「我知道錯……」

  「不不不,沒什麼錯。」主教微笑,「帶一隻迷途羔羊重返正路,怎麼是錯呢?你們今天應該已經談過了吧?昨天襲擊這裡的那些魔物,賢者怎麼看?」

  巴什龍搖了搖頭:「布蕾雅沒能從賢者那裡獲得任何有價值的消息。每次我提及賢者,她都十分沮喪。」

  「噢。」主教歎了一口氣,「暗夜將至,千萬保持警惕啊。不管怎麼說,既然都已經開啟警戒了,就持續到天亮,再把神殿裡面好好清理一下吧,偶爾迷惑對手也是好事。」

  「是。我這就去辦。」

  「去吧,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就不陪你們年輕人折騰了。」主教的聲音笑眯眯、慢吞吞。

  兩個人分別走向東西面的樓梯。

  聽著聲音消失了很久,依蘭悄悄用尾巴戳出了兩個眼洞,拉出一絲眼縫,仔細觀察四周。

  「就這樣走吧,」她細聲細氣地對魔神說,「萬一遇到人,隨便往路邊一站就好了。多方便!就算被發現……呃,那別人也不會認出這是我!」

  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小天才。

  魔神動了一下,發現身上的俑像流沙一樣,可以自由地活動。

  他嗤笑著晃了晃頭上的光明之環,穿著這件光明女神的金色外套,慢慢移出了陳列室。

  依蘭被落地窗外的金色光幕刺得眯起了眼睛:「主教說要把這個警戒要持續到天亮。這樣的話,我得提前闖出去,不能讓你的真身暴露在這裡。」

  「先去看看聖墓。」他的聲音在俑體裡面回旋,好像在擁抱小毛團一樣。

  依蘭莫名覺得有一點羞恥。

  穿著光明女神外套的魔神信步走向陳列廳外。

  剛離開七個屠魔者的金身像區域,上方的樓梯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是巴什龍和布蕾雅。

  布蕾雅壓著怒火解釋:「要我說幾遍,這樣的冰霜傷害根本不是我的魔法造成的!我真的看到了那個東西!有黑有白,像隻老鼠從門縫下面鑽出去了!」

  「哦,一個影子魔法師嗎?」巴什龍的聲音帶著嘲諷,「真厲害啊,會不會是你丈夫派來捉你的姦的?」

  布蕾雅喘起粗氣:「在這種時候提弗雷,你很有成就感嗎?」

  「一般吧,畢竟我才是那個偷偷摸摸的影子情人不是嗎?」巴什龍自嘲地笑。

  魔神縮回一隻腳,站在牆邊。

  巴什龍和布蕾雅的身影從樓梯口轉了出來。

  身穿金色神官服的副主教,容貌威嚴,身姿端正,活脫脫演繹了什麼叫做衣冠禽獸。

  布蕾雅把頭髮盤得一絲不苟,冰霜長袍沒有一絲褶皺,微繃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神情。

  如果不是剛剛親眼見到這兩個人在床上的廝殺過程的話,依蘭根本不會懷疑他們之間有任何姦情。

  兩人並肩轉彎,正要踏下旋梯時,巴什龍動作忽然一頓。

  他略帶著一點遲疑望向陳列館。

  「這裡,剛才有一座女神塑像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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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22:21: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亡命奔逃

  正要送布蕾雅離開的副主教巴什龍停下了腳步,目光帶著一絲遲疑,望向穿著光明女神流沙外套的魔神。

  「這裡,剛才有一座女神塑像嗎?」他像是自語,又像在問布蕾雅。

  依蘭小毛線緊張地繃住了絨毛。

  「哈!巴什龍,你可真有意思!」布蕾雅譏諷地笑了起來,「剛剛還怪我裝神弄鬼,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巴什龍成功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我只是隨口一說,你不用借機嘲諷我。」

  這對道貌岸然的男女轉過身,踏下了旋梯。

  這座旋梯足有四、五層樓這麼高,是折疊梯,走上旋梯就能看見光明神殿的主殿堂。

  顧及身份的兩個人沒有再繼續吵架,而是保持著一尺以上的臂間距,正色走了下去。

  巴什龍的身影剛剛消失,魔神立刻轉身向陳列館的另一頭走去。

  「喂!」依蘭小毛線趕緊用尾巴尖戳他,「他剛才就已經有點懷疑你了,你要是消失了豈不是更坐實了我們有問題!」

  他找了一個視野比較好的位置,站定。

  「做一個假的放在那裡。」

  「噢!你真聰明!」

  「是你笨。」

  依蘭:「……」

  她塑了另外一座光明女神像放在魔神剛才站立的位置。

  「快點。」魔神用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語氣說,「你動作太慢。」

  依蘭:「……」

  搶在巴什龍回來之前,依蘭成功做好了塑像。

  巴什龍經過陳列館的時候,果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遲疑地站在了那座塑像面前。

  他盯了它好一會兒,盯得遠處的依蘭心臟『怦怦』直跳。這一刻,她居然詭異地覺得比其他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更加緊張。

  她忍不住腦補了一下如果站在那裡的是她和魔神……

  噢,那可真是太刺激了啊!

  最終,巴什龍沒有對那座新塑像做什麼,他緩緩拖著金色的神官長袍走上了樓梯。

  「呼……」依蘭舒了一口氣,「真是驚心動魄!現在怎麼辦?下樓嗎?」

  「嗯。」

  要去聖墓的話,得通過長達四五層樓這麼高的折疊旋梯。

  依蘭用帶著一點憂鬱的眼神瞥了瞥魔神。

  他看起來倒是完全不在意,反正看到一座光明女神像在下樓梯這種事情……受驚嚇的應該也不是他,而是別人。

  作為黑暗陣營的領袖,魔神大人完全不需要顧惜對方的心理健康。

  他走下了旋梯。

  頭頂光明環一顫一顫,光明女神走得四平八穩。

  依蘭忍不住翻起眼睛望著天花板——噢,這才是真正的神殿啊。光明女神親自下樓,真是太親民了!

  在她的嘀咕聲中,魔神順利走完了又高又長的旋梯,來到正殿。

  正殿裡豎著十來根通天光明柱,上面雕刻的全是天使的翅膀,看得依蘭有點想念蜜汁雞翅的味道。

  左右巨壁上是色彩濃烈的浮雕,呈現出光明聖戰中一幕幕經典戰爭畫面。

  依蘭一眼就看到了曾在第一次夢境中看到的巨人塞那酋斯。

  光明神殿倒也沒有昧著良心醜化他的形象,只不過在他的身邊刻了一圈濃濃的黑氣,象徵著黑暗力量。

  他蹲在冰原上,身後,和唐澤飛鳥長得一模一樣的六翼光明聖騎士手持聖劍,斬下了塞那酋斯冒著黑煙的左臂。

  還原了當時的場景,也坐實了巫妖的身份。

  無論誰看到這幅壁畫都會下意識地認為,塞那酋斯身上的黑氣是可怕的巫妖之息,意味著瘟疫、混亂和不幸。

  依蘭伸長了眼睛,看向其餘的壁畫。

  一幕一幕,動魄驚心。

  被腰斬的巨人,被砍頭的巨人,被斷臂的巨人,被挖心的巨人……

  加上塞那酋斯,壁畫上一共出現了五位『巫妖王』。

  如果魔神被拆成七份的話,那還差軀幹和神格。

  壁畫只剩下最後一幕了。軀幹和神格,都是在最後一場戰鬥裡面被封印的嗎?

  依蘭的心臟在胸腔中『怦怦』跳動。

  前面的壁畫裡面都沒有法師塔之戰,所以法師塔之戰中,魔神同時失去了軀幹和神格。

  她緊張地望向最後一面牆壁。

  魔神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他非常不耐煩地用臉拱她,把她擠扁。

  「我在這裡,有什麼好怕的。」

  「嗯。」她憋出了細細的聲音,拉長眼睛,勇敢地望了過去!

  依蘭怔住了。

  最後一面牆壁上,只有一幕爆炸的景象。

  光明聖戰中的法師塔在一場爆炸裡面化成了歷史塵埃,如今的法師塔是在廢墟上面重建的。

  這幅壁畫只是還原了當年那一幕。

  巨大的蘑菇雲捲起濃密的灰塵,沖上半空。壁畫把每一處細節都畫得逼真無比,但是真相卻湮滅在了這場爆炸之中。

  「這裡,只能自己來探索了。」她喃喃地說。

  小毛球,大朋友,賢者,魔法師們……

  最後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位在神殿裡面巡邏的光明神使忽然繞過通天光明柱,和魔神看了個對眼。突兀出現的臉擋住了蘑菇雲。

  「嘶!」依蘭小毛線全身的絨毛都縮了起來。

  嚇死人了!

  眼前的光明神使看起來比依蘭更加驚恐一萬倍。

  他的瞳孔先是縮成了針尖,然後難以置信地擴散到整個眼珠。他看起來就要厥過去了。

  「光、光……」他的嘴唇僵滯地顫抖著。

  『信徒看到光明女神的塑像,為什麼是這麼一副鬼表情?』短暫驚嚇之後,依蘭迅速放平了心態,無語地看著面前這個好像見了鬼的光明神使,『難道這就是古老東方的那個說法——葉公好龍嗎?』

  可憐的光明神使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只不過是在巡邏的時候稍微開了點小差而已,為什麼光明女神會降臨在面前,擺出一副非常不爽、非常不屑的表情?

  為了表明自己誠惶誠恐、萬死難贖,光明神使果斷白眼一翻,倒在了原地。

  魔神大人很嫌棄地從這個躺屍的神使身上跨了過去。

  可憐的神使忍不住睜開眼睛想要再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眼花,結果可好,一睜眼,直通通地望進了光明女神的裙底……

  雖然裡面什麼都沒有,但倒黴神使這一次成功心肌梗塞了。

  他暈了個透透徹徹。

  「看吧,」依蘭小毛線心有餘悸地說,「我這個主意,是不是棒呆了?」

  「呵呵。」

  魔神走向正殿後方的殿內長廊。

  這裡通往屠魔者的聖墓。據說聖墓中珍藏著光明女神留下的神跡,也就是那些被聖光灌注之後留下的真正聖器。

  依蘭心想,唐澤飛鳥的金弓和金劍應該都在這裡。

  「我們要撬了那幾個傢伙的墓嗎?」依蘭問。

  「看情況。」魔神非常自然地往路邊一站。

  前方,兩名巡邏的光明神使走了過來,發現道路被占了一部分,他們居然也沒有起疑,兩人擠了擠就走過去了。

  光明女神實在是積威甚重,任何人看見她,第一反應就是虔敬回避。

  魔神非常順利地來到了聖墓區域。

  光明神殿延伸至此,建成了一座巨型棺材的形狀,裡面封存著光明女神曾降下神跡的那些聖器,以及屠魔者的榮耀墓室。

  魔神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聖金製成的圓形巨門緊緊閉合,它不是普通的那種能找到門縫的門,而是層疊交錯的金屬密門。

  依蘭把自己拉成一條細線,努力見縫就鑽,撲騰了好一會兒之後,她無奈地放棄了:「不行,根本鑽不進去,這個門和我們住的合金匣子差不多。」

  精密繁雜的巨鎖上,一共有三個鑰匙孔,一大二小,形狀像徽記。

  三把鑰匙。

  看來想要進入聖墓,需要主教和另外兩名副主教同時在場開啟。

  魔神和依蘭陷入了沉默。

  有那麼一點點麻煩。

  「你該走了。」他平靜地說,「我會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明天交換之後你不要亂動,入夜我會幫你離開。」

  依蘭點點頭:「嗯!」

  毛球身體可不能待在這座最高級的神殿裡,否則天一亮,現出真身的魔神出現在光明女神人間的老巢,驚動她的幾率可以說是百分之百。

  「那我走了,你千萬當心。」依蘭細聲叮囑。

  「擔心你自己吧。」他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說,「你會被追出十條街。」

  「嘿嘿。我才不怕他們!」

  「別大意。」他難得地又補充了一句,「主教和副主教,都是聖騎預備役。」

  在黑暗時代能夠召喚聖光灌注變成六翼金人的那種聖騎。

  「好的我明白!」依蘭小毛線蹭了蹭他,然後迅速把自己拉成細線離開了俑體。

  她噌噌噌爬上殿頂,飛快地游走在高處,很快就順著樓梯爬到了最頂端的小閣樓,也就是她和魔神到來的地方。

  依蘭稍微停留了一下。

  現在,整座巨大的神殿外都被聖光籠罩著,隔著金光俯瞰整座法師塔,它就像金光燦爛的湖面上倒映的虛幻投影,彷彿手一伸就能把這座城攪散。

  『我要走了!』依蘭小毛線眨眨眼,收攏了心神。

  她要準備越獄啦!

  強行從聖光中穿出去,一定會驚動光明神使。

  依蘭趴在窗戶上看了一會兒,故意把自己拉成了一個長條條。

  「他們一定會以為我是一根魔法棒!」她做了做準備,然後猛地跳了起來,一頭紮向聖光之牆!

  「滋——」

  眼前的金光蕩起一圈圈波紋,像真的牆一樣擋住了她的去路。

  「入侵者!發現入侵者!在上面!」

  光明神使的反應比她預料中還要及時。

  「冰!」

  空氣中的水元素凝結成冰,冰錐狠狠紮向聖光之牆。這麼大規模的聖光鋪灑,防禦力量肯定強不到哪裡去,主要起的是偵測作用。

  冰錐很快就鑽透了聖光,就像一根魚刺梗在半空。

  依蘭讓冰錐變得中空,她像泥鰍一樣往前一滑,順著冰錐管道『嗖』一下滑了出去。

  她在空中滑翔。

  「咻——咻——」

  一道道聖光銜尾追擊,是非常強大的神聖系法術。

  「風!」

  風托著依蘭,迅速飄向遠處。

  一群金燦燦的神使在下方追擊。

  其中有兩個人速度最快,領頭的是個頭髮全白的瘦老頭,直覺告訴依蘭他就是大主教,另外一個穿著金色的神官長袍,髮型像地中海,是個副主教。

  『只引出來兩個嗎?』

  神殿裡面,還留著另外兩個副主教。

  他們很謹慎,記得留人看家。

  『魔神你可千萬不要大意啊,別以為人都追出來啦!』依蘭隔空替神殿裡面的魔神多操了一份心。

  她從空中掠過,很快就經過了詹姆士導師的住處。

  現在肯定是不能回去了。

  依蘭拼盡全力向著城外飛翔。

  她感覺到了一股非常清晰的壓迫力。回頭一看,只見騎在雪豹背上的大主教張弓搭箭,向她射出了金色的光明之矢。

  「颯——」

  光箭穿雲破風,一根接一根直指依蘭!

  依蘭感覺到一陣驚心動魄,這是力量的感覺。

  那把弓……就是冰原上和塞那酋斯戰鬥的那個『唐澤飛鳥』用過的金弓!怎麼回事,大主教竟然隨身攜帶著聖器嗎?

  「風!」

  她抻著眼睛,飛速向前。

  狂風把她的絨毛吹得緊緊貼著身體。

  當光明之矢追上她時,她迅速偏側身體,讓它們擦身而過。

  近了……近了……

  城牆越來越近。

  只要紮進森林,就像魚兒游進大海。

  「風!」「風!」「風!」

  依蘭乘著風,讓自己飛得更高。

  「風!」

  「刷——」依蘭小飛毯成功越過了城牆!

  她出來了!

  依蘭並沒有鬆懈,她睜圓了小眼睛,再次細聲大喊:「風!」

  銜尾追擊的大主教意識到進入魔法森林就會失去目標,他勒停了雪豹,雙手揚起金光燦爛的聖弓,不用箭,拉到滿弦。

  身上的神聖長袍無風而動,聖光像金色旋風一樣,捲過他的身體,匯入雙手之間,凝成了一枝虛幻的金色聖箭!

  「咻——噅——」

  金光掠向天邊,飛越高牆的時候,幻化成一隻遮天蔽月的聖靈鳥!

  它的身體已經探過了城牆,尾羽卻仍然拖在城中,虛幻又真實的聖光巨尾像流水一樣掃過法師塔內的白色建築,蕩過城牆。聖靈鳥仰頭長鳴,雙翅一振,掠向城外!

  依蘭小飛毯從城牆俯衝向魔法森林,借著風勢和地勢滑翔的時候,她抽空回頭望了一眼。

  差點兒沒直接從半空摔了下去。

  只見一頭金光燦爛的巨禽從城牆上方探出了足有城門那麼大的胸脯和腦袋!翅膀一扇,大到恐怖的身體從城牆裡面爬了出來,銜尾向她俯衝。

  依蘭此刻的感覺就像遇到了雪崩。

  金色的雪崩。

  視野中除了金色之外,別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拼命向森林的方向飛掠,四面八方都被金光包圍,她根本分不清籠罩在身上的光芒是這聖靈鳥的影子,還是自己已經被它吞進了肚子。

  「呀啊啊啊——風!這是什麼妖怪!」

  身體擦過樹梢。

  魔法師和戰士最大的區別就是,被攆得雞飛狗跳的時候,戰士或許會爆發出更加強大的力量,和敵人決一死戰。但魔法師就不一樣了,如果沒有安逸良好的施法環境,實力必定會大打折扣。

  所以魔法師身邊都必須有人貼身保護。

  無人保護的依蘭小可憐一頭栽進了森林。

  那之恐怖的聖靈鳥也追了進來,「轟隆」一聲,大片樹木被聖焰點燃。

  「噅——」它揚起喙,朝著依蘭嘶鳴。

  一道道聖光波紋迅速擴散,速度就像光波一樣,根本不可能避開。

  依蘭後半部分的身體被狠狠撞了一下,她及時把自己縮成了球球,『嘭』一聲摔出了百來尺,撞在了一棵深藍色的大樹上。

  胸脯有點悶,不過依蘭難得地找到了一個拉開距離施法的機會。

  她轉身盯住那之像巨蜥一樣在樹冠上方爬行的聖靈鳥,用上全力,調動了周圍所有的土元素。

  「土!」

  流沙像瀑布一樣傾泄下來,兜頭蓋臉地埋向這隻巨鳥。

  「轟隆隆隆——」

  地面塌陷,巨鳥身處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流沙陷阱!

  金光被泥沙覆蓋,這隻無比猖狂的聖靈鳥頓時變得灰頭土臉。

  不過這樣的程度遠遠不足以消滅它。依蘭能夠調動的土元素畢竟有限,無法把整隻聖靈鳥徹底吞噬。

  它翻騰掙扎,想要脫困。

  依蘭瞪著一雙小眼睛,調動周圍蘊藏的所有火元素!

  她要把土元素烤成俑,把這隻鳥封在裡面。

  調動巨型流沙讓她感覺到疲憊,再召喚火元素明顯後勁不足。

  文火出現在鳥俑上,稀稀疏疏,像是野地裡面零星的幾點野火。

  噢,不夠,遠遠不夠,差了十萬八千里。

  依蘭當機立斷,決定不強殺這個東西了,先脫身!

  她轉過身,飛快地蹦向森林深處。

  就在依蘭即將沒入密林的那一霎那,聖靈鳥猛地一掙,小半個身體從流沙中掙了出來!

  「噅——」它一時無法徹底掙開流沙,於是張開了巨喙,沖著依蘭發出了音波攻擊。

  聖光音波蕩過叢林,兜住了依蘭小毛線。

  這一回,音波沒有再把依蘭往外推,而是像海浪一樣,不斷地把她捲回來。

  糟糕!走不了了!

  依蘭的心臟噗通一沉。

  她聽到森林中傳來了追擊的聲音。

  光明神殿的大主教實力深不可測,再加上那麼多光明神使……留在這裡凶多吉少!

  依蘭返身試著突圍,卻發現自己就像一隻被扔向大海的皮球,無論扔出多遠,都會被一波又一波的浪送回岸邊。

  那隻巨鳥趴在流沙堆裡,張著嘴巴發出更多的音波。

  「噅噅噅噅——」

  依蘭意識到這樣根本走不了,只會越陷越深!聖器太厲害了!

  她轉過頭,盯住那隻巨鳥。

  「冰!」

  冰霜凝成長矛,刺向巨鳥的眼睛。

  「滋——噌!」

  冰霜長矛紮破了巨鳥的眼睛,但是無法洞穿,難以造成致命傷害。

  「噅——噅——噅——」聖靈鳥不斷發出陣陣音波,眼見,它一點點就要徹底從流沙裡面掙脫出來。

  一旦讓它脫困,和後方追上來的光明神使們聯手……後果不堪設想!

  依蘭的心臟瘋狂地跳動,她不斷地告訴要自己要冷靜。

  『不能慌,越是危急的時刻,越是要冷靜……』

  『絕境不可怕,只要自己沒有放棄,那就不是真正的絕境……』

  小小的黑豆眼睛裡,光芒越來越堅定無畏。

  『逃避不是解決的問題的辦法……越是困境……越應該迎難而上!』

  迎難而上!

  思路豁然開朗!

  依蘭心裡亮起了靈光——這些音波密佈聖靈鳥身前的扇形範圍,想要從前方脫困根本不可能,不如破釜沉舟,跑到它的肚子裡面,說不定還能闖出一條生路!

  「呀——風!」

  黑白小毛球不退反進,身體拉成一隻橢圓,像一枚小炮彈一樣撲向鋪天蓋地的金色聖光,對準鳥喙,準備轟進去。

  就在她迅速靠近聖靈鳥的時候,森林中忽然『撲棱』一下飛出來一隻大黑鴉。

  它是一隻兇殘的魔獸,身長足有三尺,爪和喙就像是利刃一樣,一雙猩紅的眼睛裡面佈滿了凶光。

  它直直向著聖靈鳥撞了過去,搶在依蘭之前,撞進了那團神聖光焰中。

  「嘎!」

  依蘭小毛線及時剎車,停在了百尺外,她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大黑鴉瞬間沒了半個身體。

  黑色的大羽毛揮灑向半空,濺得到處都是。

  「滋——」它的血肉灑在了聖光巨鳥的鳥喙上,黑氣和白焰一起蒸騰出來。

  它掙扎了一下,拖著剩下的半副殘破身軀再次撞了上去!

  「轟——」

  它根本不要命。飛蛾撲火都不如它那麼一往無前。

  半空中,只剩下幾片飛旋的黑羽。

  在依蘭震驚的注視下,樹林中,第二隻、第三隻會飛的魔獸衝了出來,地面傳出轟隆聲,繼飛禽之後,森林中的走獸也來了!

  它們像瘋了一樣,一隻接著一隻往那聖靈鳥的身上撞過去。

  魔獸體內存在著黑暗力量,它們的血肉不斷地灑向聖光之鳥,光明之焰被黑暗血肉消泯,聖光迅速黯淡了下去。

  「轟——轟——轟——」

  依蘭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腦海裡回想起詹姆士導師的聲音——「這一片大地就是魔鬼的最終隕落之地,被污染和詛咒,無論植物還是動物都受到了感染。要說淵源的話,大概和魔鬼多少有點關係吧!」

  噢。是他。

  他的每一部分,甚至包括每一縷氣息,每一滴血液,都在本能地親近她,愛惜她,守護她……是這樣嗎?

  眼淚噴湧出來,依蘭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充滿了力量!

  「——冰!」

  就像在易渡橋與邪神戰鬥的時候一樣,一道炫美的冰霜出現在依蘭面前。

  這一次,它不是半月型,而是鐮。

  和他用的那把黑鐮一模一樣的冰鐮。

  依蘭攜風而上,冰鐮直斬聖靈鳥!

  魔獸們興奮地嘶鳴,讓向左右兩旁。

  冰光一閃即逝,斬進被魔獸們用生命和鮮血腐蝕過的聖光之中!

  「轟!轟!轟!」

  霜光和聖光摩擦撞擊,冰鐮楔進了鳥頸。

  聖靈鳥不甘地仰頭嘶鳴,魔獸們撲上前去,用爪子推、用身體拱,助力鐮刃越切越深。

  終於,在一聲刺耳的『滋』聲中,冰鐮一劃而過,被侵蝕過的聖靈鳥灰飛煙滅!

  不遠處,光明神殿的追擊者們疾速穿梭在叢林中,蹄聲越來越近。

  「大家快跑呀!」依蘭小毛線沖著魔獸們喊道。

  「歐嗚嗚嗚——」

  一頓混亂無比的鳥獸散。

  依蘭拉長身體,皺著一對小眼睛,跑得比誰都要快。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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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22:2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忍俊不禁

  依蘭小毛團跳到了一隻大鹿的背上。

  尾巴捲住鹿角,身體在它額前晃來晃去。

  她已遠遠遁進了密林,在這裡已經完全看不見法師塔的影子,也聽不到光明神使們的追擊聲。

  森林中,處處泛著美麗得像夢幻一樣的微光,有的是螢火蟲,有的是本身會發光的植物脈絡,還有些是薄透的昆蟲翅膀反射著礦石的五彩光芒。

  依蘭緊張的心跳逐漸平復了,心中的激蕩沉澱下去之後,她感覺到靜謐和美好。

  她單方面宣佈,魔獸們就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會守護它們,就像它們保護她一樣!

  毛絨絨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麼簡單。

  森林中漸漸起了薄霧,第一縷金紅色的陽光灑上樹尖時,依蘭正在大鹿的兩隻角角中間蕩鞦韆。

  「……」

  突然出現在大鹿腦袋上面的魔神一時沒能回得過神來。

  這是……什麼……情況……

  因為交換得猝不及防,所以他的姿勢不算非常雅觀,整個身體橫在鹿角裡面,說不出的慵懶和……怪異。

  大鹿正好跳過一條小溪。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魔神大人茫然中略帶一絲驚恐、一絲羞恥的絕世帥臉。

  小溪裡面遊動的大魚都被嚇懵了,一條一條直愣愣地向著溪底沉下去。

  鞦韆蕩到一半的依蘭忽然換回了自己的身體中。

  她發現魔神給她找了個好地方。

  她的周圍全是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光明女神塑像,說不出的安全和……驚悚。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摸到這個地方的,它看起來是一間小偏殿,裡面堆放著不少雜物,像什麼斷了角的光明徽記,缺了刃的光明之劍,以及無數需要修補的光明女神塑像。雖然光明女神至高無上,威力無邊,但是她的神像和聖物還是難免破損。

  她穿著光明女神外套待在這裡,可真是非常安全。

  這裡看起來像是一個修理間。

  依蘭抿嘴笑了笑,視線一動,發現前方的黑色修理桌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盤煎蛋,還有一杯還在冒熱氣的牛乳。

  『哇喔!』

  依蘭的心臟裡面忽然開出了一朵花。

  魔神大人真是太貼心了!他居然給她準備了早餐。

  『他對我真好……』

  依蘭被幸福感包圍。

  煎蛋『滋滋』地冒出熱氣,糖漿狀的蛋心還在輕輕翻滾,彷彿在邀請她趁熱吃。

  幸福的依蘭伸手抓住叉子,把煎蛋戳了起來——體表覆著這層土元素凝成的金色細沙,雖然不影響大的動作,但是像捏叉子這樣的精細操作還是有些為難。

  她戳起晃晃悠悠的煎蛋,心疼地看著糖漿狀的蛋心流了出去,一滴一滴金燦燦的蛋漿落在盤子底上。

  『噢,最美味的部分浪費了!』

  她飛快地彎下腰,張著嘴從下方去接。

  黑色的修理桌旁邊,忽然站起來一個人。

  他手裡拿著一隻修理到一半的胳膊,想要隨手把它擺到桌面上。懶懶散散的目光忽然頓住,他看見,光明女神叉起了他的煎蛋,正勾著腰,仰著嘴去咬它……

  他的嘴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

  依蘭剛咬了一口就發現不對勁,她把嘴裡的蛋塊囫圇一吞,緩緩轉過眼珠。

  「啊啊啊啊啊——」可憐的修理工扔掉了手裡的塑像胳膊,攤開雙手,驚恐又絕望地嚎叫了好幾嗓子。

  依蘭感覺到頭頂上的光明之環好像快掉了,她趕緊先用手扶了一下。

  修理工的表情更加絕望,他抬起雙手,狠狠揪住自己的頭髮,然後轉過身飛奔出了這個房間,跑得比森林裡的野兔還要快。

  依蘭:「……完蛋。」

  是她自作多情了,以為這是魔神給她準備的早餐。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他的交待——不要動,等到晚上交換之後,他會把她的身體帶出去。

  好吧,對於不解風情的男人們說出來的話,千萬不要自行發散就對了。

  他說不要動,那就是真的不要動。

  現在醒悟已經太遲,依蘭聽到修理工在門外顛三倒四地向巡邏的光明神使報告情況。

  她環視一圈,發現無路可逃,只好硬著頭皮站回了原來的位置,擺出一張冷漠無情的神性的臉。

  十幾秒鐘之後,修理工縮在兩個光明神使的身後,闖進了這間修理室。

  依蘭飛快地盤算,如果被發現,是不是先下手為強把三個人滅口,然後封在塑像裡面?

  天哪,這種事情,真是想一想都覺得無比邪惡啊……

  一個光明神使率先走到了修理桌前,垂下頭看著那只被咬了一口的煎蛋,表情非常複雜。

  「你確定,是光明女神的塑像動了你的早餐?」他抽搐著眼角,望向修理工。

  修理工瞪大了無神的雙眼:「百分之百確定!」

  他環視屋子裡密密麻麻的女神塑像,心有餘悸地縮到了神使背後。

  兩個光明神使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嘴角扭曲,像在憋笑。

  「咳,」另一名光明神使擺出嚴肅的表情,「馬丁先生,你可以示範一下嗎?」

  「你們不相信我?」修理工絕望地喊。

  「噢,我們當然信你,你為神殿工作已經超過二十年了,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好人。只不過我們需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好著手調查。畢竟昨晚發生了入侵事件,任何一點線索都必須重視。」光明神使繃著臉,負起雙手。

  要不是他裝得太過刻意的話,依蘭簡直要把這個神使當作頭號敵人——他說得很對!看似不起眼的煎蛋線索,真的直指昨晚的入侵者啊!

  修理工馬丁猶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站到了剛才依蘭出現的位置。

  他遲疑地用叉子叉起了整塊煎蛋——它現在已經凝固了,不會晃晃悠悠。

  「繼續,馬丁先生。」光明神使們的眼神飽含鼓勵。

  馬丁破罐子破摔,勾下腰,仰著頭,一邊張嘴去搆煎蛋,一邊抬頭摸了摸頭頂上不存在的光明之環。

  兩個光明神使的臉都憋紅了。

  馬丁轉動眼珠,僵硬地看著他們:「你們不相信我?這個缺口就是它咬的,不是我!」

  光明神使完全沒有笑:「……咳,尊敬的馬丁先生,我們會如實把事情向上面彙報,那你現在打算繼續工作,還是休息一下?」

  馬丁憤怒地扔下叉子,說了句氣話:「又是魔物,又是入侵者,神像也出了問題,沒人重視!居然沒人重視!該不會黑暗力量已經滲透了這座腐朽的神殿吧!」

  他衝出了修理間。

  兩個神使終於笑出了聲音。

  「他的腦子壞掉了吧!」

  「病得不輕。算了,他是副主教的親戚,像這種關係戶,稍微包容一點也就是了。記住,絕對不可以當著面嘲笑。」

  「沒問題。」

  兩個光明神使並肩離開了修理間。

  依蘭輕輕籲了一口氣。

  雖然有點對不住可憐的修理工馬丁,但依蘭此刻的心情和兩位光明神使完全一樣,忍俊不禁。

  不過……有人發現了她的存在,這不是一件好事。

  再加上昨晚在神殿大廳被嚇暈的那個,已經有兩個人可以相互佐證了。一個人可能是夢遊、是幻覺,但是兩個人都看見會動的光明女神像,一定會引起警覺的。

  留在這裡會變成甕中之鼈。

  依蘭走到門附近,側耳傾聽門外的動靜,打算先離開這裡。

  「嘭!」

  忽然有人推開了修理間的大門。

  因為時常要把那些大件的東西搬進搬出,所以修理間裝的是兩扇巨大的鐵門。動靜很大,驚天動地。

  依蘭挺起胸脯,裝模作樣地站定在門後面。

  進來的是個熟人。

  巴什龍。

  依蘭感覺到一陣牙疼。這麼巧,關係戶修理工馬丁的那個副主教親戚,不會就是巴什龍吧?

  巴什龍昨晚在陳列館就曾經對塑像起過一絲疑心……

  壞預感成真,下一秒鐘,巴什龍身後探出了馬丁那張心有餘悸的臉:「親愛的表弟,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相信我,而不是像剛才那兩個蠢貨一樣笑話我!光明女神塑像真的吃了我的蛋!我發誓我看見了!」

  巴什龍沉沉地『嗯』了一聲。

  依蘭的心臟懸了起來。

  情況很糟糕,不過眼前還有一個逃出去的機會——馬丁一定會先把巴什龍帶到修理桌那裡,查看被動過的煎蛋。

  這個時候,她可以趁機溜出去!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神經激素充斥全身,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這裡,就是這裡!」馬丁果然指著修理桌大喊大叫,「它就是站在這裡,這樣,這樣吃蛋的!」

  巴什龍走上前去,背對著依蘭。

  依蘭做好了準備,膝蓋微微彎曲……

  正要閃身出門的一瞬間,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非常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

  『真是見鬼!』依蘭在心裡狠狠咒了一句。

  此刻正是她離開的最好時機,誰知道外面竟然來了一群人!

  「巴什龍你給我滾出來!」走廊上遠遠傳來一聲略微有點耳熟的咆哮。

  依蘭:「???」

  好像是……弗雷統領的聲音。

  難道是昨天晚上他的妻子和巴什龍偷情的事情被發現了嗎?那今天這裡可要熱鬧了。

  依蘭悄悄縮回了腳。

  兩群亂哄哄的人闖進了修理間。

  一半是光明神使,另一半是魔法師。怒髮衝冠的弗雷衝在最前面,盛怒讓他的身體散發出襲人的冰霜寒氣。

  巴什龍手中還舉著那塊被咬過的煎蛋,聽到動靜,他皺緊了眉頭,回身看向門口。

  「弗雷統領,什麼事值得你帶人擅闖光明神殿?」巴什龍傲慢地揚起了下巴。

  弗雷臉紅脖子粗,只能勉強維持著姿態:「說,你把布蕾雅藏到哪裡了!」

  巴什龍錯愕地看著弗雷:「我藏她幹什麼?」

  弗雷喘著粗氣,眼睛裡閃動著複雜而激烈的情緒。

  屈辱、憤怒、想殺人……

  弗雷身後走出一位頭髮雪白的老者。

  他的脊背微微佝僂,精神矍鑠,雙目充滿了智慧。

  「巴什龍副主教,別來無恙。」

  見到這個人,巴什龍收起了身上的傲慢,撫胸行禮:「老賢者,別來無恙。」

  老賢者?依蘭認真地看了看這位老者。

  這位應該是上一代退休的賢者。

  魔法師的領袖不是每一位都能稱為賢者,獲得賢者稱號的,首先得是眾人認可的領導者,然後在魔法上的造詣必須遠遠超過所有人,令人嘆服。數千年來,得到賢者稱號的只有十二個人,包括了這一代那位史上最帥氣的賢者——這是依蘭昨天勘察完白休被殺的凶案現場之後,從性感美女魔法師薩薩莉那裡聽來的八卦。

  「是我疏於教導,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孫女。」老賢者歎了口氣,「巴什龍副主教,我的孫女布蕾雅‧卡佩涉嫌一宗謀殺案,如果你知道她的下落,希望你說出來,不要幫她隱瞞。」

  依蘭挑起眉毛,驚詫地看著這位老人。原來布蕾雅是上一任賢者的孫女,難怪白休嘲諷弗雷抱大腿。對於魔法師來說,和賢者成為親戚可以算是皇親國戚了。

  巴什龍的表情比依蘭更加驚訝。

  「對不起?」巴什龍皺著眉毛,「您能再說一次嗎?什麼謀殺,什麼布蕾雅的下落,我有點不太明白。」

  弗雷緊攥的拳頭上面佈滿了青筋。

  如果不是有這位老者在,他已經對巴什龍大打出手了。

  不過如果不是有老卡佩開路的話,他也不可能這樣輕輕鬆鬆就闖進光明神殿。

  老卡佩歎了一口氣:「說實話,作為布蕾雅的祖父,此刻說這些讓我十分難堪,但是事已至此,我只想把一切弄個清楚明白,如果我孫女真的殺了人,我希望能夠稟公處置。如果她是冤枉的,我這把老骨頭必須站出來為她洗刷冤屈。」

  老法師上前一步,手中的拐杖微微泛著一點光芒。這是難以抑制的魔力激蕩,這位老人的內心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

  巴什龍的疑惑完全不像裝出來的:「您說什麼,我真的聽不懂。布蕾雅統領是兇殺案的嫌疑人?死者是誰?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還裝!」弗雷怒火沖天。

  老卡佩抬起手,制止了暴跳的弗雷。

  「死者名叫白休‧斯坦。」老卡佩睿智的眼睛盯著巴什龍,「副主教知道這個人嗎?」

  巴什龍搖了搖頭。

  穿著光明女神金外套的依蘭睜圓了眼睛——白休?白休是布蕾雅殺的?!

  沒想到她和魔神只是在光明神殿裡待了一夜,外面的追凶進度已經突飛猛進了。

  這讓衝鋒在第一戰線的依蘭不禁對自己和魔神的奮鬥價值產生了懷疑。

  她好奇地豎著耳朵,抓心撓肝地等待老卡佩說明來龍去脈。

  「案件細節不方便多加透露。」老卡佩說,「總之,弗雷順著手上的線索在藥劑中心順藤摸瓜,查到了布蕾雅有嫌疑,在檢查布蕾雅的私人儲物箱時,發現了疑似她殺死白休的證據,以及……你寫給她的那些信件。弗雷回去找布蕾雅時,發現她已經失蹤了,一夜未歸——這就是我們來找你的原因。巴什龍副主教,我希望你能夠坦誠。」

  繼睜大眼睛之後,依蘭又張大了嘴巴。

  昨天傍晚,薩薩莉發現白休是被人用冰霜魔法凍住之後灌進火焰藥劑活活燒死的。弗雷追著這條線索去了藥劑中心,誰也沒想到,這樣一條平平無奇的線索,竟然就抓出了布蕾雅這個重大嫌疑人。

  原來查案有這麼簡單嗎?!小依蘭再一次懷疑人生。

  巴什龍的臉色終於變得難看。他和布蕾雅那些通信……雖然絕大部分都是與人類繁衍相關的內容,並且花樣百出,但也有極少一部分是他故意引誘布蕾雅說出法師們核心秘密的話術。他說得非常隱秘小心,可能瞞得過弗雷,但估計瞞不了老卡佩。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大事,神殿和法師們,誰都知道只是維持著表面上的虛偽和平而已。

  「哦,」巴什龍定下了心神,乾巴巴地回答說,「那些信件與兇殺案完全無關,你們應該看得出來。至多就是……一些作風方面的問題。」

  「是的,是這樣。」老卡佩歎息著,臉上的皺紋裡面盛滿了愁苦,「但是信中提到了昨夜的約會。布蕾雅昨夜離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你是最後和布蕾雅在一起的人。」

  巴什龍沉思了一會兒:「她十一點就離開了神殿,我送她離開的,目擊者很多。老賢者應該知道昨天夜裡神殿發現了入侵者的事情,送走布蕾雅之後,我一直在追查那件事,所有人都可以為我作證,在那之後我沒有機會與布蕾雅見面。」

  「是的,是的,這我知道。」老卡佩微笑,「我的意思是,布蕾雅離開的時候,告訴你她去了哪裡?」

  巴什龍搖頭:「她並沒有提到什麼殺人的事情,我和她的見面……噢,和往日並沒有什麼區別,如果你們看了那些信件,應該已經知道往日是什麼樣子,就不用我再贅述了吧?走的時候她並沒有說過別的,只是一次很普通的見面和道別。」

  站在老卡佩身後的弗雷怒不可遏,呼吸聲越來越重。

  有些事情,真是不能深想,尤其是他還親眼看見了這對偷情男女來往的信件……很普通的見面?和往日一樣『普通』?!和布蕾雅結婚這麼多年,弗雷一直被壓制得雄風不振,他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妻子表現出巴什龍信中所描述的那些樣子……那樣的骯髒、下流和放蕩,弗雷從來也沒有見識過!

  「那她、去了哪裡!」弗雷用盡了全部的意志力和修養,重重問出了一句話。

  巴什龍攤了攤手:「噢,這我真的不知道。」

  「誰能作證。」弗雷雙眼通紅。

  「入侵者可以。」巴什龍面對弗雷的時候,永遠擺出一副輕蔑傲慢的樣子,「可惜讓入侵者跑了。如果你們有辦法協助神殿將入侵者緝拿回來的話,『它』就可以為我作證,因為我和布蕾雅在一起的事情,被『它』全程旁觀了呢。話說,這個入侵者真不是弗雷統領你派出來監視布蕾雅的嗎?你難道都沒有懷疑過自己妻子行蹤有問題嗎?噢,你的心可真大。」

  對於弗雷來說,這不亞於火上澆油。

  巴什龍補了一刀:「我和布蕾雅又不是夫妻,對情人,誰也不會像對配偶那樣關心,對吧弗雷統領?連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麼會知道?」

  弗雷完全失控。

  藏在光明女神外套裡面的依蘭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

  事實上,巴什龍真的沒有說謊。

  昨天布蕾雅和巴什龍相處的那個氛圍,實在不像是會聊什麼凶案和逃亡的樣子。

  那麼布蕾雅她去了哪裡呢?

  依蘭整個人都淩亂了。這件事,總覺得從頭到尾都有明顯的違和感,只不過她並沒有什麼偵探的天份,一時半會兒實在是理不清頭緒。

  哦不,這些都可以先放放,眼下最要緊的是,她得借著這個機會,偷偷溜出去!

  昨天和魔神也探索過很多地方,並沒有看見修理間。而老卡佩和弗雷可以輕輕鬆鬆就闖進來,意味著修理間的位置距離神殿的大門可能非常的近。

  依蘭猜測,這裡應該是神殿臺階下、廣場左右兩旁的矮房屋。

  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要弗雷和巴什龍在這裡大打出手,她就有辦法借機逃脫。

  依蘭不打算在這裡待到天黑。

  光明女神塑像已經引起了疑心,再拖下去恐怕夜長夢多。

  依蘭打定了主意。

  「巴什龍!」弗雷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狂怒,他的眼睛裡浮起了冰霜,手中的法杖上也蕩出淡藍色的光芒。

  「想打架嗎?」巴什龍輕蔑地笑起來,「這裡是光明神殿,弗雷統領,我勸你腦袋清醒一些。」

  弗雷胸膛起伏,已在暴走邊緣。

  「弗雷,冷靜。」老卡佩低沉地說,「這件事情,尚有疑點。」

  依蘭心想:『凶案的事情不好說,但是偷情的事情沒有疑點啦!就是他,我親眼看見的!弗雷統領和姦夫打上一架,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弗雷統領加油,我會幫你一起揍他!』

  她清了清嗓子,壓低嗓門,讓聲音甕聲甕氣地從塑像中傳了出去,給弗雷添了一把火:「冷靜點呀弗雷統領,打壞了我們的聖物,你拿什麼賠!」

  弗雷快氣炸了。身為入贅女婿,最難堪的可不就是被嘲諷吃軟飯嗎?追凶追到妻子的身上已經夠讓人鬱悶了,沒想到還順手查出了妻子偷情,猝不及防之下搞得人盡皆知,現在妻子找不到,還要被神殿這些無良的傢伙嘲諷賠不起區區幾個修理間的破爛嗎?!

  弗雷徹底暴走,他揮起冰霜法杖,蕩出一道耀眼的霜光!

  「巴什龍!是男人就接我這一招!」

  巴什龍正在愣神,還沒反應過來剛剛是哪個手下吼了那一嗓子,弗雷的冰霜就兜頭砸了下來。

  他自然不會站著挨打。身為副主教,這麼多年來屹立於權勢的巔峰,怎麼可能因為偷情這種小事而感到什麼不安歉疚?

  他揚起雙手,聖光鋪向弗雷。

  兩個男人大打出手。這兩位都是高層的頂級戰力,『轟隆』一聲,整間屋子都在搖晃。

  巨大的修理間裡淩亂地擺滿了有問題的神像和聖物,衝擊波扇形蕩開,一大片雜物應聲倒下。

  老卡佩揚起手中的魔法杖,撐起淡藍色的水罩,掩護著無關的神使和魔法師們退出了修理間。

  眼尖的依蘭留意到,老卡佩非常厚此薄彼,魔法師們被保護得非常好,光明神使那一側就馬虎很多,好幾個神使的衣服都被戰鬥的餘波撕扯得破破爛爛。

  「弗雷啊,我剛教會你的狂捲冰風暴,如果配合上霜凍,殺傷力會非常驚人,我警告你,千萬不要那樣用!」老卡佩提前之前高聲警告了一句。

  『這是提醒吧?』依蘭心中嘀咕。

  她早已經清楚地認識到,魔法師們表面上看起來都是樸實的書呆子,實際上個個一肚子壞水。

  果然,下一秒鐘弗雷兩眼放光,揚起魔法杖,召喚出一股寒光凜冽的冰風暴。

  絲絲寒氣從全方位侵襲,整個修理間立刻寒霜遍佈,發出『哢哢吱吱』的凍結聲。

  「嚓——」屋頂出現了一條冰霜裂縫。

  依蘭悄悄把附近的水元素凝結成冰,順著弗雷的冰風暴,攪起了更加猛烈的狂風。

  兩個男人勢均力敵,都在全力戰鬥,根本無法注意到依蘭動的手腳。

  弗雷只覺得在怒火的衝擊之下,整個人鬥志燃燒,爆發出了十成十的實力!

  冰霜風暴發出凍人的『颯颯』聲,整個修理間內凜冬降臨。

  終於,在弗雷和依蘭的合力下,可憐的屋頂『轟』一下被掀到了半空。

  冰風龍捲威勢更甚,它捲過的地方,無數神像、聖物被無情地甩到了天上。

  巴什龍低聲怒吼:「夠了弗雷!我一再忍讓,你不要再逼我!我告訴你,是布蕾雅主動送上門來的,我根本就沒有勾引過她!這件事,並非我主動!」

  這一下更是火上澆油。

  弗雷的眼睛裡冒起了白色霜光,在依蘭的助力下,他如虎添翼,將面前的冰風龍捲猛地擴大了兩倍!

  「轟——刷刷刷——」

  依蘭趁機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偷偷凝結了密聚的冰霜,它們就像炸彈一樣,一旦弗雷的冰龍捲觸及那些區域,就會引動更加強烈的冰霜風暴。

  『弗雷統領,我已經盡力啦,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揍他!』

  她趁亂掃視了一圈。

  巴什龍的胸前被冰霜刮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一條怪模怪樣的『項鍊』。金色的細鎖鏈上,懸掛著一枚樣式像徽記一樣的金色銘牌。

  依蘭的目光定在上面,半天挪不動。

  這……看起來好像聖墓的鑰匙啊!

  依蘭頓時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屏住呼吸,靜靜等待。

  更多的雜物被捲向屋頂大洞,包括那張放了煎蛋的修理桌。

  煎蛋和濺灑出來的牛乳飛上了半空,在弗雷和巴什龍再一次用聖光和魔法對轟的時候,依蘭盯住巴什龍胸前揚起的細鏈,狠狠凝聚意念——「風!」

  風刃切斷鎖鏈的聲音在這滿屋冰霜咆哮中毫不起眼。

  金色的聖墓鑰匙被風捲起來,『啪』一下嵌進了金黃的煎蛋裡面。

  成功了!

  依蘭眼睛一亮,輕身躍起來,乘著風,追著包裹了鑰匙的煎蛋,搖搖晃晃向著屋頂大洞飛去。

  『噢!噢!』

  簡直是膽戰心驚!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用毛絨身體的時候她可以隨心所欲地飛,而用自己身體的時候卻有恐高的毛病?!噢,魔神帶著她飛的時候,她也不見得會恐高啊!原來她已經這麼信任他了嗎?

  依蘭在光明女神外套裡面瑟瑟發抖。她緊張地操縱著風,艱難地把自己順著屋頂的破洞『扔』出了修理間。

  出來了!

  她屏住呼吸,凝神控制著自己,裝成一座被龍捲風拋到了半空的塑像,緊緊追在那隻煎蛋後面。

  下方的光明廣場上,光明神殿的大主教和其餘副主教已匆匆趕到,老卡佩攔住他們,替自己的孫女婿爭取一個良好的鬥毆環境。這位老賢者已經白髮蒼蒼,看上去只要碰他一指頭,他就能倒在地板上訛錢。

  光明神殿的人被暫時阻攔在了廣場上。

  依蘭讓自己表現得儘量自然,和一大堆完好或者不完好的雕像、聖物一起,飛向廣場外圍。

  她小心地控制著方向,試著伸手去撈那隻煎蛋。

  真是高難度的精細操作啊!

  「噢!」有人在尖叫,「光明女神飛走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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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8 22:21: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虛以委蛇

  依蘭緊張兮兮地飄在半空。

  這種感覺……真是很難形容。

  和她一起從破洞裡面飛出來的那些神像、聖物已經開始向著四周灑落。

  「啪啪啪啪啪——」

  第一批被冰霜龍捲拋出來的殘次品砸在了廣場上,像下雨一樣。廣場上的光明神使以及前來看熱鬧的法師們紛紛釋放魔法來自衛,場面蔚為壯觀。

  修理間中,依蘭費心留下的那些冰霜『炸彈』逐一被引爆,弗雷的冰龍捲造成了更大的破壞,一整排金燦燦的瓦片被掀了起來,斷裂的橫樑飛上半空,更多的光明女神塑像被拋了出來,個個都在戰鬥中變得缺胳膊少腿。

  簡直就是一場信仰災難!

  依蘭艱難地控制著自己的方向。向南。一路向南。得飛出光明神殿的廣場區域,砸到外面的住宅區才行。

  噢,還有包裹了金鑰匙的煎蛋!她得趕快先抓住它!

  「女神在飛!光明女神在飛!」

  她低頭察看情況的時候,正好和一個情緒激動的神使看了個對眼。

  依蘭只能假裝若無其事地把腦袋轉走。

  神使眼睜睜看著女神瞥了自己一眼之後繼續往前飛,他驚恐地抓住了旁邊的人,指著半空語無倫次:「你沒看見我看見了什麼!神、女神,在動女神!」

  隔壁的光明神使非常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紅腫的臉:「那又怎麼樣,女神還給了我一個耳光呢。」

  他的懷裡抱著一條胳膊,剛才就是這隻「神之右手」從修理間飛出來,砸在了他的臉上,他又不敢拿女神的胳膊撒氣,只能默默憋一肚子火。

  「不是那樣的!它在動啊!」目擊了依蘭在飛的神使非常絕望。

  抱著女神胳膊的神使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這裡哪一個塑像沒在動?」

  話音還沒落,又有幾座塑像飛了出來,『轟轟啪啪』地砸碎在廣場上。

  一片混亂之中,飛行員依蘭搖晃著胳膊,狠狠伸向前,撈煎蛋。

  三寸……兩寸……抓到了!

  「啊啊啊啊啊!」嘈雜混亂的人聲中,夾著修理工馬丁的咆哮,「看見了沒有!看見了沒有!它還在搶我的蛋!還在搶我的蛋!」

  鑰匙到手,依蘭掀起一陣狂風,順利逃離了危險區域。

  她盯住一間尖頂的白屋子,讓自己像一枚炮彈一樣摔上去。

  砸破屋頂,讓這層光明女神外衣碎在屋子裡,消滅證據。

  「嘭!」

  可憐的房頂被砸出一個大洞,光明女神從天而降,落進三角形的閣樓。

  「呃!」

  雖然已經及時用風緩衝了撞擊的力道,但她還是小看了摔跤的威力,身上的『外衣』和破碎的屋頂一起摔在地板上,感覺內臟都錯位了。

  塑像碎了一地,依蘭揉著腰,小心地踮腳穿過了碎片區域。

  不錯,摔得很完美。

  她飛快地把金鑰匙從煎蛋裡面剝出來,藏進口袋。

  正準備下樓逃離現場時,聽到木梯處傳來了腳步聲。

  『啊哦。這間屋子的主人竟然沒去看熱鬧嗎?』依蘭快速環視一圈,跳過滿地碎片,鑽到了靠在牆邊、堆放著雜物的小木床底下。

  她伏在地面,偷偷打量著外面。

  灰塵有點嗆人,輕微震傷的肺腑又麻又癢,很想咳嗽。

  一雙銀白色的靴子踏入了閣樓。

  「啊,光明女神隕落於此嗎?」很特別的年輕男聲喃喃自語,「不錯,是個好兆頭。」

  依蘭屏住了呼吸。

  是賢者。

  好巧不巧,她挑到了賢者的屋子。

  『哇喔,賢者覺得光明女神隕落是個好兆頭嗎?』依蘭露出了壞蛋的微笑。

  賢者在屋子裡踱了幾步。

  「得找人來打掃一下閣樓,順便修理屋頂。既然是光明神殿的神像惹的禍,那麼這筆修理費必須由神殿來出。」白色的袍子悠悠飄向樓梯。

  依蘭悄悄等了一會兒,聽著腳步聲遠去之後,她爬出床底,非常順利地離開了賢者的私人住所。

  她沒有返回詹姆士的住所,而是擠到了不遠處的光明廣場周圍看熱鬧。

  最危險的地方總是最安全的地方。

  弗雷和巴什龍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老卡佩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感覺打得差不多了,他就和主教一起進入修理間廢墟,阻止了兩個男人的決鬥。

  在依蘭的暗中幫助下,這場戰鬥弗雷大獲全勝。

  雖然臉色依舊難看,但是痛毆了情敵一頓,多多少少讓他出了些惡氣。

  「關於巴什龍的生活作風問題,神殿一定會嚴肅處理。」主教的表情十分難看,「但是這裡發生的事情,老賢者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交待?」

  「主教想要什麼樣的交待?」人群後方傳來一個平靜淡泊的聲音。

  『嗡嗡』的議論聲猝然中止,魔法師們非常自覺地分列兩旁,讓出一條通道。

  身穿白色法袍的年輕賢者一步一步走向廣場,一身淡然的氣質讓他看起來好像隨時都能立地成神。

  完全看不出來他到這裡是要討要修理費的。

  面對這個人,光明神殿的神使們不自覺地矮了氣勢。

  主教和副主教看起來也有一點忌憚。

  「打破了屋子嗎。」賢者淡淡地說,「我的屋子也被神像砸壞了,那麼這件事就算兩清吧。」

  主教盯著他。

  賢者的眼睛就像一潭平靜的水,看著他的眼睛,無法看出關於他的一切,只能看見映在水中的自己的倒影。

  「昨夜入侵神殿的神秘訪客,留下了魔法痕跡。」主教凝視著賢者,「賢者對此有何看法?」

  「如果有證據,隨時可以來找我。」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賢者都沒有絲毫破綻或者波動,「再會。」

  他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不遠處的賢者大廳。

  在他的影響下,看好戲的魔法師們心緒也平靜了下來,就連弗雷也垂下眉眼,退離了光明廣場。

  依蘭默默注視著這位人前人後兩張面孔的年輕賢者,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她踱回法師區。

  「依蘭‧林恩。」弗雷從身後追上來,叫住了她。

  依蘭下意識地感到一陣心虛:「嗯?弗雷統領找我有什麼事?」

  剛打完架的弗雷看著有一點洩氣,他偏了偏頭:「來。」

  做賊心虛的依蘭小心翼翼地跟著他。

  兩個人來到了一處中心噴泉旁邊。

  弗雷走到白瑪瑙石砌成的噴泉邊上,就著池水照了照自己,伸手抄起一捧水洗了洗臉。

  他的樣子看起來非常頹喪,洗完了臉,順勢坐在噴泉的檯子上面,屈起了一條腿,模樣有些狼狽。

  「賢者不是交待過,發現什麼證據都要告訴你嗎?」他的唇角挑起了一絲苦笑,「你就來聽聽一個男人糟糕的大半生吧。」

  依蘭:「……很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弗雷揮了揮手,「每個人都在心裡嘲笑我,我早就習慣了。你也不需要刻意裝出安慰的表情,我不需要那個。」

  依蘭眨眨眼睛,點頭。

  她坐到了弗雷的身邊。

  弗雷沉默了片刻之後,慢慢地開口了——

  「我來自巴沙王國。出身不高,野心很大。二十歲領悟魔法,在國內被稱為天才魔法師,但是來到法師塔,卻是底層中的底層。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我會像這些人一樣,啃著乾麵包,默默無聞至今。不,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弗雷的目光投向遠處。

  「所以,我開始追求布蕾雅這位非常高傲的、不近人情的冷漠女孩。當時她的祖父老卡佩還是賢者,在一場與偽神的戰鬥中,老卡佩受傷,布蕾雅的父母雙雙殉難,高貴的女孩在最悲傷的時候短暫地流露出脆弱,給了我可趁之機。我偽裝了自己,說句真心話,論條件我確實配不上布蕾雅,當時我刻意模糊了自己的條件,並沒有讓她知道我在巴沙王國並沒有什麼家底,根本買不起一瓶魔力藥劑。」

  他自嘲地笑了笑。

  「當然,剛失去父母的女孩是沒有心思來仔細考察追求者的,我刻意誤導她,讓她以為我的條件並不是很差,和那些大貴族一樣可以用財富來支撐龐大的魔法消耗。就這樣,我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初來乍到者,壯著膽子,追求法師塔中最為高不可攀的女孩。所有的人都在嘲笑我,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依蘭默默低下頭,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誰也沒想到,我居然追到了布蕾雅。她答應我的那天,我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這件事掀起了很大的風波,嫉妒者把我貧困潦倒的老底翻到布蕾雅面前,說我門不當戶不對。當時我和布蕾雅剛開始交往,說實話我以為她會踹了我,沒想到布蕾雅卻當著眾人的面說了一句話——『門當戶對有什麼用,門當戶對就要結婚嗎』。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布蕾雅的臉上出現激動的情緒。」

  「現在回憶起來還是像做夢一樣。我和布蕾雅很快就結婚了,當然,我很有自知之明,拋棄了自己姓氏,加入卡佩家族。從此,我得到了充足的藥劑供給,可以隨便查閱所有的珍貴典籍,我的天賦得到了最充分的放大,和夢想中一樣,我平地飛升了。」

  「婚後,布蕾雅對我一直很冷淡,當然,她無論對誰都冷淡。她是一個非常非常自律的人,連情感都收斂控制得很完美,從不外放……」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漫長的沉默。

  弗雷再次開口的時候,聲線平穩了很多,沒有再帶上情緒。

  「昨天我去藥劑中心查找線索,翻查了近半年內的火焰藥劑收支情況,逐一排查領取過藥劑的魔法師,沒有發現異常。到了淩晨時,發現了一條遺漏的線索——布蕾雅在案發之前曾取走過一瓶火焰藥劑,因為卡佩家的帳目是單獨記載的,所以第一輪搜索的時候被我忽略了。當時其實我也沒有懷疑是她,只是例行公事,讓人開啟了她在藥劑中心的儲物箱。」

  他頓了頓:「結果,在儲物箱中發現了用過的空瓶,瓶子上面有冰系魔法的痕跡,瓶口還沾到了血,以及牙齒磕出的痕跡,對照了從白休嘴裡發現的玻璃渣,發現完全吻合。」

  依蘭輕輕點頭。

  按照薩薩莉對白休屍體的分析來看,白休當時是被人用冰系魔法凍住身體,然後強行灌入火焰藥劑燒死的。布蕾雅,正是一位強大的冰系魔法師。

  「另外……」弗雷的聲音略微低沉了一些,「在儲物箱中還找到了巴什龍寫給布蕾雅的信,很多,內容不堪入目。我很想認為那是巴什龍一廂情願,但是不行,信裡面提到了太多細節,足以證明他們長期保持著不正當的關係。而且她還……珍藏著它們,沒有銷毀。」

  「所以你揍了巴什龍一頓,」依蘭豎起拇指,「幹得漂亮!」

  「謝謝。」弗雷苦笑,「其實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怎麼相信布蕾雅真的做出了這些事情。除非找到她,她親口承認。她真的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依蘭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雖然布蕾雅看起來真的不像一個偷情者,但事實上她真的這麼做了。
  「布蕾雅這麼冷情冷性的人……怎麼會……」弗雷垂下頭,狠狠揪住了自己的頭髮,「我一直覺得她根本沒有那方面的需要,每一次都只是很勉強地盡夫妻義務而已……她明明那麼冷淡!」

  『噢,也許只是對自己的丈夫冷淡。』依蘭同情地想,『難道這就是左手摸右手的老夫老妻們的常態嗎?』

  弗雷眼角的魚尾紋裡閃動著屈辱的淚水:「她明明那麼冷淡……」

  「所以現在的關鍵是找到她。」依蘭冷靜地把弗雷從悲傷的情緒中拉出來,「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的,找到她,我要親耳聽她說。」弗雷抬起了碧綠的眼睛,深吸兩口氣平定情緒,「布蕾雅離開魔法莊園之前,曾對管家說十二點左右回家。而巴什龍說她十一點離開了光明神殿,這件事目擊者很多,沒什麼疑點。現在的問題是,離開光明神殿之後她去了哪裡?難道她還約過另外一個人嗎?」

  依蘭很心虛地絞了絞手指。

  布蕾雅本來不會在十一點離開,依蘭和魔神潛進光明神殿的時候,布蕾雅和巴什龍激戰正酣。如果不是被打斷的話,估計戰鬥到十二點不成問題。

  依蘭摸了摸鼻子:「光明神殿不是有入侵者嗎?也許是被那件事情驚動,她才提前離開。」

  依蘭回憶著布蕾雅的言行,被撞破的時候,布蕾雅表現得非常緊張焦急,她在意名聲,想要掩蓋偷情的事情,這就意味著當時她並不知道弗雷已經查到了她的頭上。

  那她為什麼要逃走?

  「對了,」依蘭偏頭,「難道布蕾雅不知道你去了藥劑中心嗎?她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轉移證據。」

  弗雷搖搖頭:「說來你可能難以想像,其實我們夫妻之間,每天說話不會超過三句。除了一起行動的時候之外,她絕對不會過問我的公事。當然,她的事我也不會插手,如果我多嘴,她會表現得十分厭惡。」

  「這不正常。」依蘭奇怪極了,「既然當初她那麼堅定要和你結婚,也正面回應過身份懸殊的問題,那麼她不應該對你這麼冷漠啊?剛結婚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是這樣,」弗雷歎息,「二十多年,一直如此。」

  依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布蕾雅失去父母的那一次,是與惡愛領主的戰鬥嗎?」

  「是,你怎麼知道?」

  依蘭遲疑了一下:「賢者提過。」

  弗雷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口:「你竟然能和賢者聊往事。」

  「只是隨口一提。」

  弗雷抬了抬眉毛:「如今的賢者白德,是老賢者的關門弟子。他是一位天才,在魔法上的造詣無人能及,他冷靜、聰慧、洞悉一切,所有人都心悅誠服,認為他就該接任賢者之職。在那場戰鬥中,他的表現非常驚人,如果不是他力挽狂瀾的話,那一次很可能是全軍覆沒的結果。那一戰,老賢者失去了兒子和兒媳,自己也受了傷,於是傳位給如今的賢者。繼任時,他只有二十多歲。」

  依蘭輕輕點頭:「這位賢者很強。」

  「是啊。」弗雷笑了笑,「在他面前,很少有人不會自慚形穢。如今我們都老了,他還是當初的模樣。」

  依蘭也笑起來:「確實是位非常特別的能人。」

  弗雷望著天空。

  「無人高攀得上。」他歎息,「如果我是那樣強大的人,不知道布蕾雅還會這樣冷……」

  他及時咽回了沒說完的話,朝著賢者大廳的方向垂下頭。

  「失言了!」

  他坐回噴泉邊上,茫然地清理著一團亂的腦袋。

  依蘭打斷了散開的思緒,清了清嗓子:「這樣的話,線索就全部斷了,只能被動等待你手下的法師們查到有關布蕾雅行蹤的新線索。」

  「不,並沒有全斷。」弗雷抬起眼睛,「其實還有一條線索。」

  「哦?」

  「你。」弗雷眯了眯眼,「布蕾雅為什麼要殺白休?」

  依蘭:「……」

  弗雷一掃剛才的頹唐,目光逐漸淩厲起來:「或者我換一種問法——布蕾雅為什麼要把白休的死嫁禍給你?你和她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依蘭:「……我說不認識,你信嗎?」

  「那麼,你去找白休,和他說了什麼涉及布蕾雅的事情嗎?」弗雷步步緊逼。

  這件事恐怕糊弄不過去了。

  依蘭猶豫了一會兒,覺得單是下毒那件事的話,問題也不大。

  「其實是這樣的,白休私底下做著一些灰色的交易,二十多年前,他把一份很罕見的毒素賣給了坦利絲王國的一位大貴族,用於爵位的爭奪之中。現在事情敗露了,查到了白休的身上,我來找他是談這件事情的。」

  弗雷瞳仁微微收縮:「涉及布蕾雅?」

  依蘭搖搖頭:「白休說,把藥賣給他的人是你。」

  弗雷失笑:「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生平,應該能判斷得出來,二十多年前的我並沒有做這種高端交易的能力。」

  依蘭不置可否。

  「所以布蕾雅把白休滅口,是因為這件事情嗎?」弗雷皺起了眉頭,「難道涉及了什麼地下產業鏈?布蕾雅不可能背著我做那麼多事情。」

  依蘭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了一句:「恕我直言,在此事之前,您也沒有發現布蕾雅的行蹤有任何可疑之處吧?」

  「是的。」弗雷難堪地低下頭,「我知道她偶爾會去光明神殿辦事,但我真的以為她只是和光明神殿進行正常的公務往來。」

  「分頭查一查吧。」依蘭拍了拍膝蓋,起身,「你身邊的副手,在白休死後表現得太過激動,這不太正常,也許那些灰色鏈條上面就拴著他這隻螞蚱,你查他,我去找找別的線索。」

  「好。」弗雷站起來。

  依蘭看著弗雷這件被聖光之力撕出幾道大口子的長袍,認真地建議:「您最好洗個澡,換一身衣服,然後打起精神來!」

  「我會的。」弗雷抬了抬眉毛。

  和弗雷告別之後,依蘭徑直出了城。

  她要去找魔神。

  進入魔法森林,依蘭騎上一頭偶遇的大鹿,奔向深藍和濃綠的最深處。

  魔神會在哪裡呢?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就像奔赴一個浪漫的約會。

  她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人形的魔神了,有一點近鄉情怯的忐忑,心臟就像一鍋煮沸的水,咕嘟咕嘟,不停地往外冒泡泡。

  他會待在附近等待交換嗎?噢,他讓她待在光明神殿裡面不要動,應該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跑出來找他吧?

  逛了好大一圈,依蘭都沒有看到魔神的半片衣角。

  魔獸們倒是都跑了出來,它們歡快地追隨著她,群魔亂舞。

  「喂!」依蘭把雙手合成一個喇叭,沖著在樹林裡撲棱亂飛的鳥兒們喊,「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未婚夫?他穿著黑色的斗篷!」

  聽不懂人話的魔獸們依舊在她腦袋上方打轉。

  一群烏合之獸轟隆隆碾過密林。

  「和我在一起,讓你如此驕傲?」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嗓門那麼大,吵死人了。」

  依蘭的小心臟猛地停跳,她緩了兩秒鐘,皺起鼻子轉過頭。

  「我拿到了一把鑰匙!著急在你面前顯擺而已!」她得意地沖著出現在身後的魔神揚起了下巴,從口袋裡摸出那枚帶著煎蛋味的金鑰匙,在他面前晃了晃,「看!我厲害不厲害!」

  「哦?」他抓住她的腰,帶著她落到了一棵根鬚盤繞的深藍色大樹下。

  魔獸們繼續向前奔跑,轉眼就消失在叢林裡面。

  藍樹下,只剩下依蘭和魔神兩個人。

  他的眸光異常幽暗,讓她的心臟多跳了好幾下。

  他非常順手地把她圈在了樹幹上,高大結實的身軀緩緩逼近。

  她聞到了他身上獨特的味道,清幽的香味在這一刻卻像是充滿了攻擊性。

  呼吸變得急促,她攥緊了手中的聖墓鑰匙,抬起鑰匙抵住他的胸膛,眼睛盯著他形狀好看的喉結,艱難地打岔:「你看,我拿到了聖墓鑰匙……」

  「這麼著急向我表功,是想要獎勵?」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略有一點啞,像金屬一樣帶著沉重的質感,彷彿還有回聲。

  依蘭沒有抬頭,卻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帶著溫度,烙著她的臉。

  斗篷兜帽罩了下來,陡然變暗的視野中,男人俊美絕倫的面孔迅速放大,頭微側,銜住了她的嘴唇。

  噢,原來他也非常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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