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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與沫] 功德簿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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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1:35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賭約

  “當當當。”

  容遠早上出去跑步半小時,回房間以後剛衝完澡,便聽到房門被節奏一致地敲了三下,他擦了擦頭發,把毛巾掛在脖子上,打開門,看到傅逸塵等人站在門外。

  “什麼事?”容遠問道。

  “我們來叫你去吃飯,待會兒一起去禮堂參加開幕式。”傅逸塵笑道。作為臨時隊長,他被領隊特意囑咐要多照顧一下容遠,因為他一直都沒參加過物理培訓,跟其他人都算不上熟悉,很容易落單。加上他們之前看過的新聞……不得不說,新聞裡記者毫不吝嗇筆墨地堆砌了大量的排比句和形容詞把容遠描述成一個小可憐。

  “哦。”

  容遠看見幾人的神色都有些異樣,尤其是於立,這個不會掩飾表情的家伙神色中幾乎寫滿了可疑的“慈愛”之情。他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說:“給我一分鐘。”

  他關上門換好衣服,拿上房卡手機等出門,幾人一起到了賓館三樓的餐廳。

  競賽期間的食物飲料等都是東道國提供,在這一層餐廳用餐的全部都是參加比賽的年輕選手。偌大的廳裡擺滿了各種美食,不僅有牛排、面包、漢堡、披薩、沙拉、巧克力曲奇等等,也有糖國等參賽國的特色食品。這是個自助式的餐廳,參賽者們都端著一個小盤子,隨意選用自己喜歡的食物。

  容遠隨意取了幾樣坐下來,剛吃了一口,忽然感到附近有人在盯著他看。他抬頭一看,就見之前在電梯口見過的那個金發男孩正一邊盯著他一邊惡狠狠地插了一塊牛排塞進嘴裡,那模樣仿佛是想吃掉容遠的肉。

  他記得那個莫名其妙的家伙好像叫科爾溫•泰勒。容遠仔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跟昨天不同,但同樣的是看上去很貴。容遠對服裝的款式和品牌不太了解,但那種質感和獨特性還是看得出來的。

  正好毛峰此時也端著盤子坐下來,他看到科爾溫的表情,問容遠:“你們認識?”

  “算是吧。”容遠說:“他是什麼來歷?”

  毛峰脾氣好,看容遠不知情,便詳細跟他說道:“他是堅果國的少年天才科爾溫•泰勒,他跟我們同齡,但今年已經是第四次參加物理競賽了。他第一次參加拿了銀牌,前年和去年都拿了金牌,去年他是第三,只差兩分就能得滿分了。也是今年奪冠的熱門人選。我聽說他之前也和你一樣去考了數學,也是金牌,不過成績好像在最末尾。看樣子他是想在物理競賽中一雪前恥了。”

  知道緣由以後容遠就不再把科爾溫的敵意放在心上,反正他看得再久也不能讓他少一塊肉。不過沒想到開幕式的時候,科爾溫直接坐到了他旁邊。

  台上正在講話,台下科爾溫壓低聲音,對容遠說:“我們來打個賭吧!看誰能得到這次比賽的第一名!”

  “有什麼意義?”容遠一臉的不感興趣。

  “哼。”科爾溫冷笑一聲,激將道:“怎麼,你不敢嗎?”

  容遠斜睨了他一眼,本來打斷不予理會,但忽然頓了一下,想了一會兒,問:“賭注呢?”

  “什麼?”科爾溫沒反應過來。

  “打賭的賭注是什麼?”容遠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賭注?”科爾溫睜大眼睛,詫異地問:“第一名不就是最好的賭注嗎?”

  容遠轉過頭,懶得再跟他說話——沒有賭注,誰陪你玩無聊的打賭游戲?

  科爾溫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地磨了一會兒,一咬牙說:“好,我們打賭!你要什麼賭注?”

  “我要買一台全新的e-cr8008小型數控機床,如果我贏了第一,你幫我聯系購買渠道。”

  這才是容遠願意搭理他的真正原因。這種數控機床的精度幾乎達到同類型產品當中世界上目前最先進的水平,也是堅果國能對外出口的小型數控機床中最好的一款,不過因為技術壁壘的原因,在糖國有錢也很難買到。容遠的棉花糖分子式推演幾乎到了尾聲,到實際制作的階段,需要的就不僅僅是紙筆了。一般的實驗儀器和材料在糖國都能買到,但也有一些,糖國市場上只能找到效果無法令人滿意的替代品。之前容遠還想著考完試以後想辦法看能不能在堅果國買到,不過他也知道希望渺茫。所以當科爾溫送上門來的手,他才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提出賭注的條件。就算這個金發男孩做不到也沒什麼損失,正好用這個作為借口拒絕他的騷擾。

  科爾溫為他的條件吃了一驚,問:“你要這個干什麼?”

  “這跟你無關。”容遠問:“你能做到嗎?”

  科爾溫遲疑了一下。容遠心中一動——如果沒有門路或者不知道這種數控機床是什麼,他一口就會回絕了,這個遲疑正好證明有戲。

  科爾溫磕磕巴巴地說:“換一個吧……這個很貴的。”

  “錢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會准備。你要同意,我們就打這個賭;要不行,那就算了,反正就算不打賭我們也一樣要比賽。”容遠道。

  科爾溫卻不想就這麼算了。在他看來,兩個人的正式對決和所有人都參加的比賽是不一樣的。他咬了咬牙,說:“行,賭就賭!”

  這下換成容遠懷疑地看著他,問:“你真能買到嗎?不會現在假裝答應,輸了以後又賴賬吧?”

  “我才不會這麼無恥!”科爾溫怒氣衝衝地說:“不過我有個條件。”

  “請說。”

  科爾溫道:“要是我贏了,你……你……要無條件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容遠問。

  “我還沒想好!”科爾溫理直氣壯地說。

  這個賭注看上去容遠是很吃虧的,畢竟沒有條件就是最昂貴的條件,因為不確定,所以可能是任何事。

  容遠看著他,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眼神從漫不經心變得充滿侵略性,他說:“好。”

  他本來對這次考試並沒有那麼上心,目標只是拿到金牌就好,畢竟兩個國際競賽的冠軍光環已經足夠讓他在很多方面都能獲得便利條件。但現在,他卻真的認真起來了。

  坐在容遠右手邊的於立眨眨眼睛,看著容遠的神情變化忽然覺得背脊一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他小聲問容遠:“你們在說什麼?”

  容遠和科爾溫說話的時候用的是堅果語,而於立因為一直專注於物理競賽,堅果語的聽說能力還處在一個非常可悲的水平上。

  容遠道:“我們說……誰能在這次比賽中拿到第一。”

  於立:我們還能不能愉快地在一起玩耍了?你們這些家伙能給其他人留點兒活路不?

  ……

  時間長達五個小時的理論考試和實驗考試先後結束。全部考完以後,有些人就像虛脫了一樣,一出考場就或坐或躺在草坪上,還有人終於能得以放松,開始頻繁地跟其他選手聯絡和交換郵箱地址,甚至有人談了個短暫的戀愛。也有學生拿出提前准備好的本國貨幣、不貴卻用心的伴手禮等互相贈送,氣氛格外熱烈而友好。雖然成績或有高低,但這裡的學生沒有一個是庸才,互相之間都抱著敬意和欣賞,就連容遠在這種環境中都收下了好些人的禮物和聯絡方式。

  容遠等人早就聽說堅果國是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國家之一,富人區和貧民區的治安狀況有著天壤之別。但他們在這裡游玩期間並沒有看到什麼暴力犯罪事件,實際上大多數時候看上去比國內更好,人們經常下車的時候連鑰匙也不拔,還有的父母會放任幾歲的小孩子結伴出門,似乎並不擔心孩子走失或者被誘拐。

  直到在希爾達和其他幾個年輕的翻譯兼導游帶他們出去玩,順便也給國內的家人朋友買禮物時,容遠幾人意外地目睹了一樁槍擊事件——高大的黑色雕像下,一個男人時不時看看手表,像是在等什麼人。然後一個穿著長大衣的路人從他身邊經過,不經意地撞了他一下後走過去。男人捂著胸口摔倒,不一會兒整個人都浸在血泊裡,一個過路的婦女看到,頓時尖叫起來,此時凶手早已混進人群中找不到了。

  於立手裡拿著的冰激凌直接掉在地上,他顫著聲音說:“他……他還活著嗎?”

  希爾達等人立刻撲過去,有的在打急救電話,有的在報警,還有人試圖給他止血。於立幾人雖然不知道能幫上什麼忙,還是關切地圍到跟前,只除了容遠。光腦掃描,容遠不用靠近也知道,他胸口中了三槍,一槍正中心髒,已經救不活了。

  男人頭頂的【-790】的數字不一會兒也消失了,這是他徹底死亡的標志。在普通人中他的負功德並不算多,按照容遠的經驗,這個數值說明他沒有傷害過人命,但偷盜、毆打之類的罪行不會少。

  他讓光腦搜索了男人的資料:喬恩•史密斯,是在貧民區混跡的一個小混混,平時偷雞摸狗、欺善怕硬,劣跡斑斑,是個人憎狗厭的家伙。這樣的人,容遠連追查他死因的興趣都沒有。  

      希爾達隔著人群的縫隙看了看站在遠處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容遠,神色中閃過一抹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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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1:44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拼圖

  白色的煙氣繚繞著上升,整個屋子裡都變得煙霧彌漫,連視線都變得模糊了,恍惚之間宛如神仙洞府。

  方方正正毫無特色的玻璃煙灰缸裡,已經擠滿了銀黑色的煙灰,上面橫七豎八插著幾十只煙頭,還有半支煙被人拿在手裡,煙頭有亮紅色的光。

  江泉一進門就被嗆得咳嗽了兩聲,他退出去拿手扇了扇,用力吸了兩口新鮮空氣,然後屏住呼吸衝進去把窗戶和門全都打開,屋外燥熱的空氣頓時湧了進來,席卷著滿屋子的煙氣衝出門。A市的七月熱得宛如蒸爐,不一會兒屋裡兩人頭上都熱得冒出了一層油膩膩的汗,歐陽睿早就把手裡的煙頭摁進煙灰缸熄滅,等屋裡的煙味兒都散完了,才將窗戶關上,盡職盡責的空調很快把冷氣重新輸送進來,讓屋子裡的都人松了口氣。

  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趙夢在窗戶打開以後沒一會兒就被熱醒了。這個女孩已經脫去了見習警員的帽子,正式升級為初級警員。不過代價是巨大的,昔日那個溫柔矜持的女孩如今不僅將滿頭長發剪得連脖子都蓋不住,而且趴在那兒睡覺的時候流了好些口水,她隨意拿手抹一抹就不當回事了,毫不雅觀地打著呵欠,然後把攤在桌子上的一堆堆資料收攏起來整理歸類。

  其他幾個累得在辦公室就睡著的警察也都先後醒來,彼此打了聲招呼以後,有的去衛生間洗臉上廁所,有的揉揉眼睛就開始繼續工作。唯一沒有睡著的歐陽睿把桌子上已經堆滿了的煙灰缸拿起來,往桌子下面的垃圾桶裡一倒,同時問江泉:“那邊什麼情況?”

  江泉的衣冠楚楚在整間辦公室裡看起來簡直就是個異類。雖然他也是一臉疲容,但依然背脊挺直,襯衫領子還是那麼潔白挺括。他把一小沓資料放在歐陽睿面前說:“檔案全部失竊了,做得很干淨,沒留下什麼痕跡。這是案件調查記錄,我看過了,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雖然他這麼說了,不過歐陽睿還是把記錄拿出來一一翻看了一遍,他這麼做,並非不信任江泉的能力和判斷,而是多一個人審驗,就多一分找出線索的可能性。

  看完以後,歐陽睿思索片刻,轉身問江泉:“這裡說當天晚上曾經接到一個釣魚網站的舉報電話,查過這個網站和舉報人了嗎?有沒有……”

  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見江泉靠在辦公椅上已經睡著了,他頭往後仰著,眼鏡歪歪斜斜,是個很不舒服的姿勢,醒來以後肯定會腰酸背疼。不過他們最近忙得昏天黑地,能夠睡一覺,已經讓很多人覺得很幸福了。

  歐陽睿不再多說,順手把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拿過來給江泉蓋上,然後在記錄中把幾個有疑問的點圈出來,一一記上自己的問題。寫完收好以後,他又拿過一沓白色的貼紙,在正中間寫上“檔案失竊”,然後記上時間和地點,把這張貼紙撕下來貼在牆邊一張很大的白板上,然後拿筆將這張貼紙和其他的貼紙圖片連接起來。

  站遠一點看,這張白板長度近兩米,高也有一米多,如今上面貼滿了東西:照片、貼紙、一小塊剪裁下來的報紙,更多的是用各種顏色的筆寫下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蜘蛛網一樣的線條。這裡記錄的,是他們這段時間以後發現的所有線索,每一個線索都像是一塊小小的拼圖,逐漸將事件的真實外貌展露出來。

  余強死了,官方的說法,是警方發現了新的線索能夠指證他的罪行,余強試圖襲警不成,在負隅頑抗的過程中被警方擊斃。民眾並不關心他是什麼原因而死,只關心這個人渣是不是得到了應有的處罰。如今余強已死,對這次事件的關注熱度也就很快降下來了。只有一少部分人職責a市司法機關在之前調查案件的時候不夠嚴謹仔細,但在官方及時認錯和彌補的態度也釋然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但也有人知道,這件事並沒有結束。

  通過對舒起的審理,歐陽睿等人發掘出一個操控糖國司法機關和暴力機關的秘密組織。隨著調查的深入,他們發現不僅是舒起,還有不少政府官員都跟這個組織有或深或淺的聯系,有些人是接受過他們給好處辦了一些事,有些人在給他們支配的皮包公司保駕護航,還有些人干脆就是受到他們的操縱。糖國高層以反貪為名清查了一部分官員,但在挖得更深入之前打草驚了蛇,所有的線索都在一夕之間全部斷掉,連舒起也在看守所中暴斃。

  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這是個勢力可怖的境外組織,他們在糖國早已經設局多年,埋下的釘子,除了被挖出來的這些以外,肯定還有更深入的沒有被挖出來。

  而且這一年來在a市發生的所有重大案件——9•11公交爆炸、9•12老街槍殺、12•5美好商城爆炸、5•25高速公路特大連環車禍……等等,背後隱約都有這個組織的影子,雖然沒有明確的線索指向,但也不是毫無關聯。

  而他們在A市一直若隱若現地活躍著的原因,就只有一個——找出烏鴉。

  烏鴉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消息了。不僅是警察知道這一點,黑道上嗅覺靈敏的不少人都早已經發現了,有人傳說烏鴉已經解散或被追捕的通緝犯給干掉了,不過沒有任何確切的證明。這段時間裡,糖國的犯罪率比之前增長了幾個百分點,那種爆發式的罪犯落網的情景卻再也沒有重現過。

  即便如此,歐陽睿也覺得烏鴉消失是一件好事。社會的秩序需要社會整體的力量來維持,這才是這個世界持續運轉的正常軌道。但他也不覺得烏鴉死了,能做到那種程度的家伙,不會死得這麼悄無聲息。

  很顯然,那個境外勢力也是這麼想的。

  對方似乎比他還要篤定一些,為了找出烏鴉來,甚至不惜暴露了埋藏多年的釘子。只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們還沒有達成自己的目的。

  江泉之前去調查的失蹤檔案,就是舒起帶領的調查組最終鎖定的四十九的人檔案,在a市的兩千五百萬人口中這四十九人與烏鴉有關的嫌疑最大。舒起雖然有私心,但在追捕烏鴉這件事上卻盡心盡力,這份名單的可靠性很高。

  這些檔案在歐陽睿這裡也都有備份,所有的內容加起來數目非常可觀,而且沒有電子版的存檔。因此即便舒起作為原來調查組的組長,他最多能泄露的也就是一份名單和非常有限的資料。如今檔案失竊,是因為那個組織從一份名單中得不到更多的線索,所以需要對檔案進行詳細的排查嗎?

  ——也不排除他們是故意盜走檔案,讓警方對這份名單重新重視起來進行調查,等有所發現以後再進行竊取的可能性。畢竟在糖國,沒有任何一個私人或者非法組織的調查能力能跟糖國警方相比較。不過不管怎麼說,在這場博弈中,能先找出烏鴉的一方占有先手。也許找到烏鴉,所有的謎團都會迎刃而解。

  ……

  “善良?你在逗我嗎?”希爾達一只手插在腰上,一只手裡晃著手機鏈,嗤笑一聲說道:“你要說他善良,不如給‘善良’這個詞重新下個定義吧!”

  她對面的男人聞言有些詫異,問:“為什麼這麼說?”

  “你見過有人受傷流血快要死掉的時候還能站在遠處只擔心會弄髒自己衣服的家伙嗎?他就是!”希爾達有些生氣地說:“如果一個人在殘疾人請他幫忙拾一下拐杖都能裝作沒聽見直接走過去、在小女孩跟父母走散的時候放聲大哭的時候還能坐在一邊看戲……如果這樣的家伙能叫善良的話,那他就是善良的!他就是那種,當有人在自己面前摔倒的時候不但不去攙扶,反而因為擋路而一腳踹上去的家伙!”

  “不至於吧?”男人難以置信地說:“我聽說他是個非常熱情正義的人!”

  “哈、哈。”

  希爾達一聲一頓地冷笑兩聲,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反正我看到的就是這麼冷漠無情的家伙,愛信不信!你答應的東西呢?”

  男人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她,希爾達抽出其中的幾張灰綠色的紙幣看了眼,頓時笑逐顏開,湊在嘴邊親了親,然後揮手道:“謝了啊!下次有這種事盡管再來找我吧!”

  男人目送著她走遠以後,才撥打了一個電話:“這個也不是……是個利己主義者,我看他的幾次大動作可能是因為對自身有威脅……是,我明白了,我會再觀察一段時間……”

  ……

  隔著一個噴泉、綠化帶和幾叢灌木的另一頭的一條木頭長椅上,容遠按了一下耳朵裡的耳機,合上手中的書,宛如自言自語地道:“蠢貨,要想騙我,至少也應該找真正的殘疾人和被嚇哭的小女孩來。還有,一張漂亮面孔可不一定會讓所有人都放松警惕,演技和頭腦更重要,你說對吧,豌豆?”

  豌豆輕聲問道:“你打算怎麼做呢?容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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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1:55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新聞

  容遠說:“借力打力,蠶食鯨吞。”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沒有對手的企業。商場如戰場,麥子家發展到如今這個規模,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現在的這位家住擴張的勢頭如此凶猛,肯定會有不少人會心生忌憚。你這段時間全面搜集他們家企業的信息,找出跟他們敵對或者存在競爭關系的勢力,適當透漏一些消息過去。”

  “是。”豌豆應道。

  “還有,鎖定在他們企業核心部門工作的重要職工,給我釘牢了。只要他們有違法亂紀的行為,就把他捅到明面上。不管他們有多大的勢力,事情總是需要有人來做的,沒有人,我看他們還能怎麼發展。”

  ……

  經過兩天的等待,最終的成績也有了結果。容遠理論成績滿分位居第一,科爾溫比他低了零點四分;但實驗比賽中因為科爾溫表現出來超凡的創造性和嚴謹認真的態度,最終以無可挑剔的解答獲得了滿分,容遠比他低零點三分。最終以零點一分的差距,容遠險勝。

  成績公布之後,科爾溫就是一臉的沮喪和難以置信,雖然身邊的小伙伴們都在慶祝他又得一金,但他還是一點兒喜色也沒有。實際上零點一分的差距完全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但勝負只在這零點一分中,敗了就是敗了,科爾溫並沒有想要找借口為自己開脫的意思。

  容遠也松了一口氣。他的實驗練習的比較少,多數時間都用在理論知識的學習和計算上,在考完實驗以後他心裡就有些打鼓,因為知道自己並沒有做到盡善盡美的程度,給科爾溫留下了超越的空間。好在這一項他並沒有被甩開太多的差距。

  他們的賭注科爾溫大概早就已經聯系過了,也許是他的能量比容遠以為的還要大得多。當天下午,科爾溫就帶來了一台容遠要的小型數控機床,價格也比市面上便宜了許多,不過還是很貴,約莫二十萬美元。科爾溫看容遠眼都不眨地轉賬,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就說嘛,容遠一個參加競賽的學生怎麼會突然要買這麼貴的東西?肯定受親戚朋友之托才買的。

  頒獎典禮結束以後,晚上堅果國舉辦了一場宴會,因為都是學生,所以大多數人都是收拾的齊整一些,並沒有穿得多麼正式。晚宴上還有一些人自告奮勇表演節目,這些學生也不全都是只知道做題的書呆子,於立和毛峰兩人就表演了一場啞劇,逗得眾人哈哈大笑;傅逸塵竟然還會舞劍,他把一個寒光閃閃的道具劍舞得如游龍如閃電,實戰性且不說,觀賞度是實打實的滿分,贏得滿堂喝彩,很多學生甚至激動的站在椅子上大喊“糖國功夫!”而科爾溫彈了一首鋼琴曲,也是掌聲雷動。

  宴會之後的第二天,眾人各自告別,各自離開,回到自己的國家。

  一行人回到B市的時候,正在下著雨,容遠等人走出停機坪也只是被打濕了頭發和領子。因為這細雨,幾乎沒有人還待在大廳外面,但他們剛走出停機坪,就見一群人指著他們大喊了一句,然後很多人就一塊兒衝了過來。

  “什麼情況?”於立嚇得倒退一步,把自己的書包擋在前面,好歹算是一層防護。

  一個以觀察員的名義和他們同行但不知道具體起了什麼作用的中年男老師笑著說:“不用緊張,可能是記者要來采訪你們。”

  領隊眼中閃過疑惑,想要說他並沒有通知國內記者到站的時間,又想到前一段時間國內沸沸揚揚的某個新聞,腳步一錯,就擋在了容遠前面。

  容遠看著這個男人像在玩老鷹捉小雞一樣把他護在身後,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笑意。

  那群人跑得近了,果然看到他們肩上扛著手裡提著長槍短炮衝過來,有個美女踩著至少八釐米的高跟鞋,快得跟在飛一樣,那種氣勢洶洶的感覺讓人懷疑他們要將面前的人給生吞活剝了。

  於立還傻乎乎的抱著書包,傅逸塵理了下頭發,臉上露出一個沉穩而謙虛的笑容,連最沉默的尹東栢都不自在地拉了拉領子,又揉了下眼睛,擔心會在臉上留下睡覺壓出來的印子。

  那群記者飛快的接近了,然後“嘩”地一下從他們身邊衝過去,把幾人的頭發都卷的飄起來。

  此時一個男人戴著能將大半個臉都蓋住的黑色蛤蟆鏡從飛機上極有風度地走下來,身前身後簇擁著一堆人,閃電般衝過去的記者都被這層人牆給牢牢地攔在外面。男人下巴微揚,很是冷漠倨傲的模樣,身邊的人似乎也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熟練地擋住記住,護送著男人到外面的黑色保姆車上。這時被雨滯留在機場的乘客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很多人根本沒弄清什麼狀況就跟著往前跑,在發現原因以後,有些人跑得更快了,還有些女性尖叫著幾乎要昏倒。

  “啊啊啊啊啊……希希啊……是希希……”

  “希希,我最喜歡你的電影!”

  “希希,我看了你的每一場演唱會!”

  “希希我愛你!希希我要跟你生猴子!!”

  那個男人似乎是非常有名的明星,一群女人哭著喊著圍在他的保姆車周圍堵得那輛車一寸都挪不動,還有人激動地大哭起來。從頭到尾,那個明星都坐在車裡沒有露面,大概也被粉絲這種瘋狂的模樣嚇住了。直到機場的警察聞訊趕來組成一道人牆把粉絲擋住,保姆車才艱難地離開,整個過程花了幾十分鐘。

  參加競賽的這群人對時尚和流行基本都很久沒有關注過了,只有經常上網的於立知道那個男人叫吳希,他的粉絲都自稱稀飯,但他演過什麼電影、唱過什麼歌,就全然不知了。饒是如此,他也以博學多知的架勢給眾人科普了一下娛樂圈的常識,然後看著剛才幾個反應過度的人嘿嘿壞笑。

  傅逸塵和尹東栢臉都漲紅了,只有觀察員老師臉皮還算厚一點,他握拳干咳了一聲,說:“我們快去拿行禮吧。”

  “說的也是。”領隊讓出身後的容遠,自嘲地搖搖頭,然後拍了拍還在看那些人群如痴似狂模樣的幾個學生,催促道:“別看了,走吧!”

  遠處一個年輕記者在追趕吳希的時候被人推倒坐在地上,等他爬起來的時候早就擠不進人群中心了,只能在外圍拍兩張照片,發一個類似“吳希回京,眾多粉絲在機場接機”之類的邊角新聞。他無意中看見行李傳送帶上有一張似乎有些眼熟的面孔,下意識把鏡頭對准那群人然後按了一下快門。

  當天晚上,在眾多某明星回國、某諧星過氣、某女星疑似懷孕、某男星耍大牌、某導演出軌等一系列的娛樂新聞中,一條別致的新聞異軍突起,瞬間點擊無數,引發難以計數的關注和熱議。

  這則新聞的標題是:《吳希在機場被粉絲圍堵;同一航班的奧賽冠軍無人問津》新聞的正文除了少量的文字性描述以外,就是兩張對比照片:一張照片上是被人山人海的粉絲堵得寸步難行的保姆車,另一張照片上是幾個少年在傳送帶上拿行李。後一張照片上雖然冷冷清清,但背景中可以看到那擁堵的人群。

  剎那間,學術界和娛樂圈對比鮮明的收入和大眾關注度又被老調重彈,什麼也沒做的容遠再次躺槍,被頂到了風頭浪尖。

  容遠的身世再一次被提起來,攜著兩枚國際冠軍光環回國的容遠還自帶無數話題熱點,媒體對他的熱情被掀到一個新的高度,簡直是上天入地的要拿到第一份采訪。這時候只要能采訪到容遠,只要他發表一兩句自己的觀點,不管是對他的父母、對明星、還是對比賽,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有很大的新聞價值;哪怕是一言不發,記者也能解讀出無數隱藏的深意來。然而,這群無所不能的無冕之王這一次嗅覺卻失靈了,他們想盡辦法,卻連容遠的影子都沒有找到。和他一起參加比賽的小伙伴除了毛峰得了銀牌以外,其他三人都是金牌,如今都頻頻參加過不少訪談節目,唯有最被關注的容遠卻杳無音訊,根本沒有露面。

  ——他在哪兒?無數人都在關心這個問題,尤其是預備了很多手段准備把又被人踩進泥坑裡的形像拉出來的容氏當家人。這種時候,他們再對容遠打壓或者做什麼不利的事情只會把風向吹得更偏,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予物質補償,這樣即使容遠本人不願意和解,但大量的金錢攻勢下輿論也會從義憤填膺變成羨慕嫉妒恨,更會有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人會很樂意往容遠身上潑髒水。

  但他們卻找不到這個關鍵的當事人,學校沒有,家也沒有。幾天以後容遠的房子裡住進了一家人,容家派去盯著那房子的人見之大喜,跑去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是買下這棟房子的新房主,至於原來的房主,他們也不知道在哪兒。

  容遠在哪兒呢?他其實已經回到A市。一個寬大的房間裡對了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箱子,他正在一個一個地拆箱子,地上已經扔了一堆廢紙箱子和泡沫塑料,幾台儀器擺在空地上,散發著冰冷的金屬和潤滑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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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2:07 |只看該作者
  第113章 是對是錯

  拆這些包裹容遠用了一天半的時間,然後再把它們全都清理干淨再整理歸類設置調整好,他花了整整一個星期。

  當所有的准備工作都完成以後,這件原本空曠的房子已經整個變了模樣——右側靠牆的一邊擺著一排電子儀器,各種顏色的電源線原本攤得滿地都是,如今被他橫平豎直地固定在牆上,如同繁復有序的幾何圖畫一樣充滿了美感;當電源全部接通的時候十幾個黑漆漆的電子屏幕同時亮起來,淡藍或者淡綠色的線條在屏幕上跳躍著,一排排數據讓任何一個普通人在踏入這個房間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至上被碾壓的痛感和敬畏感。

  房間中央擺著兩個工作台,一個厚重結實,上面類似數控機床這樣比較沉重的儀器,工作台有很好的防震抗壓能力;另一個又寬又大,上下都有數層隔斷,還帶著幾個實驗室通常使用的多向出水龍頭,上面擺著密密麻麻的玻璃器皿,有各種型號的燒杯、試管、分離器、干燥器、滴管、漏鬥等等,全都整潔明亮。

  另外在靠另一側牆的位置擺著兩個一般飯店才會使用的大號冰箱,裡面塞滿了各種試劑和化學藥品。地上空余的地方,還擺著幾個類似臭氧發生器、抽氣機之類的東西。因為東西實在太多,盡管容遠已經盡量弄得整齊了,最後看起來還是給人一種凌亂之感。但那種高大上的感覺也十分鮮明。

  這是容遠給自己建立的實驗室。

  雖然看起來很高端,但實際上這裡的大多數東西都是從類似“淘淘網站”這樣的網店中訂購的,也有一些是容遠這次出國從國外帶回來的,比如數控機床或者多功能阻隔測試儀。為了把它們運回來,容遠辦了不少的手續,科爾溫也幫了一些忙,他有一個堂兄在政府部門工作,似乎位高權重的樣子,盡管對科爾溫擅自打賭的事情很不滿,但他還是幫忙搞定了那些繁瑣的手續和審批,最終讓容遠在回國之後不久就收到了他購買的這些精密儀器。

  這是個非常簡陋的實驗室,所謂的“實驗室”,實際上只是a市離市中心很遠的一個郊區倉庫,他一次性付了三年的租金把它租下來。他的錢也不足以把自己想要的儀器全都買下來,最終還是不得不采用了一些代替品。這個新生的實驗室甚至沒有一個專門的儲藏室來放置例如液態氮鋼瓶這樣危險性比較高的實驗試劑,容遠只能找來幾個隔斷把它單獨隔離出來,然後在上面安裝了幾個小的自制報警裝置。

  但這是一個開始,是他邁向自己未來的第一步。

  ……

  前面好像發生了車禍,一輛運載著好些活雞活鴨的卡車在路上側翻造成了交通堵塞,好在沒有人員傷亡。交警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側的通道,指揮著兩邊的車輛依次有序地通過。雞鴨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一直在籠子裡發出“嘰嘰嘰”、“嘎嘎嘎”地叫聲,細細的羽毛到處亂飛。

  金陽手放在方向盤上,耐心地等待著前面的道路被疏通。他滿十八歲了,前兩天才拿到駕照,不過他從兩三年前就開始學著開車,如今的車技還算不錯。車子是他十八歲生日時小叔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是一輛價格剛十萬出頭的白色國產車。原本其實是一輛進口的沙拉馬迪,價值上百萬,不過金栢認為太招搖而嚴厲拒絕了,小叔的標准在金父的冷臉下一降再降,最後才變成了這輛除了白和耐撞以外沒什麼特色的車子。

  金陽對於開什麼車並沒有什麼意見,他也不是會因為豪車被換成廉價車就跟父母耍脾氣的孩子。雖然他心裡也更喜歡那輛發動時宛如猛獸低吟的車,但他也清楚,這一輛車才更符合他現在的身份。

  十八歲意味著承認,也意味著更多的責任和權利。小叔名下的企業每個家人都有分紅,不過從十八歲生日那天起金陽才正式擁有支配自己那一部分金錢的權利。一夜之間變成小土豪是什麼感覺?金陽覺得,也沒有很高興的感覺,反而平添了許多煩惱。以前這部分錢會直接被長輩們拿去投資,如今全部交到他手上,只存在銀行肯定是不行的,也許幾十年後就會貶值縮水到不足十分之一的價值。但要怎麼理財,他很少接觸這方面,也是一頭霧水。長輩們都笑呵呵地看著他煩惱,根本不給予一句指點,放手讓他去學習。金陽目前了解了幾支股票和基金,也看了兩個天使投資的項目,但把錢投在哪個方面,以及高三學習期間他有沒有時間來關注,這都是他現在要煩惱的問題。

  “咚咚咚。”

  金陽正在眼神放空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自己的車窗被人敲了幾下,金陽一看,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正貼在他的窗戶上往裡看,見他轉過頭,立刻露出一個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

  窗外很熱,熱得地面的空氣因為高溫都發生了微微的扭曲,讓人肉眼都能看到蒸騰的氣流。胖人都怕熱,中年婦女熱得臉上汗如雨下,不停地用手擦拭,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躲到陰涼的地方去,而是站在車外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金陽放下車窗,中年婦女立刻用肥厚的手指抓住玻璃上方,拿出一疊花花綠綠的紙用濃重的地方口音說:“靚仔,買個刮刮卡吧!兩塊錢一張,最高獎金有一百萬呢!”

  金陽剛要搖頭,看著對方臉上的汗水和油跡又改口道:“給我拿十張。”他早就過了那種看對方可憐就把攤子上的貨物全都買下來的年齡,不買太多導致像個傻多速,但買一些,不管多少,都能讓對方覺得很高興,自己也並沒有什麼損失。

  果然,聽到這話,中年婦女立刻眉開眼笑,拿出一疊刮刮卡讓他隨意挑。金陽隨手抽了一張,撕下十個小小的卡片,然後把剩下的部分和二十塊錢一起遞給中年婦女,又從車裡拿了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遞給她說:“阿姨,這麼熱的天,你喝點水吧。”

  “哎……這、這怎麼好意思。”中年婦女不好意思地說,但手已經接過了水瓶。她趁著堵車在馬路上做生意,早就被曬得頭暈眼花口干舌燥了,握著涼涼的水瓶便無法拒絕,不過給錢她又舍不得,便又撕下一張刮刮卡給金陽說:“謝謝你啊靚仔,阿姨也沒別的東西,再送你一張刮刮卡吧!祝你能中一百萬!”

  “一瓶水也不值什麼錢,不用了。”金陽推拒道,但卻無法阻止中年婦女把卡扔進車裡的舉動,只好接受。

  中年婦女一口氣將水瓶裡的水喝了大半,抹了抹潤濕的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問道:“靚仔,你怎麼不看看有沒有中獎啊?”

  金陽把買下來的刮刮卡都放在一邊,並沒有立刻刮開來看有沒有中獎的意思。他聞言笑了笑,說:“不急。”

  正好這時候,金陽前面的車子緩緩移動了,中年婦女連忙讓開說:“哎呦,到你了,快走吧。”

  “嗯,再見。”金陽道別,見那婦女揮揮手笑眯眯地轉身走向後面的車子,他升起車窗,加入到車流中。

  半小時後,金陽的車開到郊外倉庫的前面。這附近比起市中心的熱鬧來是另一種風景,低矮的居民住宅,狹窄的店鋪門面,走進去連並排走都困難的小飯店,廉價的超市和修車洗車店。因為天氣熱,路邊幾乎看不到人,只有一條癩皮狗吐著舌頭趴在牆角的陰影處。

  車停好以後金陽正要下去,看到副駕座位上的幾張刮刮卡,將其拿起來一一刮開,十一張刮刮卡,有三張中了獎,一張兩塊,一張五百,還有中年婦女最後送給他的那一張,中獎金額有八萬。

  金陽臉上並沒有喜色,他苦笑了一下,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剛才不刮獎的原因也是如此。他若沒有刮出獎來,中年婦女做成了一樁生意,只會開心,也跟他相處良好;若是他刮出了大獎,對方只怕就會抓心撓肺地難受了,甚至心生怨恨也不是沒有可能。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復雜且沒有道理。金陽雖然善良,但他從不否認這個世界也存在陰暗面,更不會把自己遇到的人都當成無私而光明的聖人,愛恨貪嗔痴,都是人之常情。

  只是從某一天起,他的運氣似乎就好得可怕。去抽獎,三次裡至少有一次能中獎;買彩票也是,兩塊錢的彩票至少也能給他換回五塊十塊,幾乎從不落空;參加活動,每次抽取禮品的時候都能抽到他的名字,有一次他把一二三等獎都領了一遍,讓很多同學大呼有內幕;買東西或者去吃飯,總是能碰到打折、促銷、開業大酬賓、第一萬名顧客免單一類的好事,周圍的人都覺得他鴻運當頭;就連考試的時候,他發現試卷上的題目至少有三分之一正好就是他前一天晚上才復習過的內容。

  再比如,之前容遠拜托他幫忙把自己的房子賣掉,金陽剛在網上登出信息,當天下午就有人聯系他,第二天看過房子以後對方很滿意,也沒有多還價就把房子買下了。因為是市中心地段極好的房子,最後的房價足有六百多萬。金陽找了人把容遠的東西整理出來,沒過兩天就發現那棟房子裡有人開始搬著水泥地板磚等進進出出重新裝修。

  但奇妙的是,如果他把自己買來的彩票獎券之類的東西轉贈給別人,中獎的幾率就低得幾乎為零——這才是正常人博彩時的概率。

  金陽知道,幸運女神突然開始眷顧他,正是從他收到某一份禮物開始。

  他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綠色玉質葉片,連金栢夫妻都以為這是他的同學從某個小攤子上淘來的工藝品,母親還懷疑過是不是哪個女生送給他的,只有金陽知道,這是個寶物。

  在天氣燥熱的時候,玉葉就涼涼的;在夜晚變冷的時候,這個葉子就變熱了。拜它所賜,金陽再難熬的天氣都沒有覺得身體不適過,以前每次換季時會有的小感冒今年也沒有出現。同時,鄭怡柔的鼻炎漸漸好轉了,金栢有一次被窮凶極惡的歹徒報復,但射中他的子彈正好被胸前的手機擋住,救了他一命。金陽隱隱覺得,這都是這片小小的玉葉的護佑。

  他想過要把這東西還給容遠,卻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扔出來了;他也想過要把它交給父母好保佑他們身體健康,但又不想暴露這個東西的秘密。好在即使他自己戴著,似乎也能惠及身邊的人,這才惴惴不安地將其收下來。這片玉葉的神奇之處,他一個字也沒有向外透露過,只是盡量避免參加這類抽獎的活動。

  他看著玉葉,不知道容遠到底怎麼弄來的這種東西。他漸漸覺得,現在的容遠跟他以前相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開始變得讓人覺得陌生。

  有時候金陽也會感到茫然,不明白容遠身上發生的變化是好是壞,也不知道自己這樣隱瞞是對是錯。他不想傷害到自己的朋友,但也不想他會走上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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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變化

  這個倉庫是容遠參加競賽的時候金陽幫忙租下來的,他自然也有這裡的鑰匙。し容遠一個人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鄭怡柔很不放心,別的都還好說,只有吃食一項誰也不相信容遠有自己搞定的能力,附近的飯店只有很小的兩三個,衛生還好,但菜品單調、重油重料,長期吃並不健康。因此每到休息日的時候,鄭怡柔就會做很多熟食,冷凍好讓金陽給送過來。

  從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也許是感謝容遠對金陽的救命之恩,也許是可憐這個孩子的身世而母性大發,鄭怡柔一直對待容遠就像親生兒子一樣。小時候給金陽買衣服玩具的時候總會也給容遠買一套,但那時候容遠心高氣傲、十分倔強,根本不願意接受。後來鄭怡柔就只費勁心思給他們弄好吃的,人皆有口腹之欲,鄭怡柔的廚藝很好,金陽大概就是遺傳了她的這項天賦,一來二去的,小容遠還是拜倒在源源不斷的美食下,不再抗拒鄭怡柔送來的各種吃食。他能像現在這樣有接近一米八的個子和強健的體格,可以說鄭怡柔功不可沒。

  金陽從後備箱裡抱出一個大紙箱,裡面都是鄭怡柔做好的餃子、包子、面食、家常菜等等,還有一小盆蘿蔔燉排骨湯,都凍得硬邦邦的,但一路帶過來已經解凍不少了,得盡快放進冰箱裡才行。他打開門,抱著箱子進去,把裡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分別放進冷藏和冷凍櫃裡。看到他上次帶過來的吃食還有一小半沒有動過,就知道這段時間容遠又飲食不規律了。猜想他今天應該還沒吃過,金陽把小盆子裡的凍湯拿出來放進鍋裡,加了一點水,打開火煮上。再把一盤宮保雞丁放進微波爐裡,設置好時間和火力,然後去看容遠。

  這個倉庫被容遠用隔斷板分成兩部分。原來的大門鎖死,開了一個小門,進門就是一個很小的客廳和臥室,最裡面是個更小的衛生間。屋裡擺著些簡單的家具,都是從原來的房子裡搬過來的。還有一些家具放不下,有的放在二手市場賣了,有的還裝在箱子裡。側面還有一個門,推開進去就是容遠的實驗室。

  金陽進去的時候,容遠正在實驗台上忙活。只見他一手把燒瓶舉到跟視線齊平的高度,另一只手拿著一個小滴管,小心翼翼地往燒瓶裡滴了一滴透明的液體,瓶中原本淡藍色的液體剎那間綻開了一朵粉色的花,很快整個燒瓶裡面都變成了粉紅色。

  實驗台上還有一長串實驗儀器:酒精燈的火焰舔舐著試管底部,一根管子連通著試管和冷凝管,冷凝管的進水口連接著自來水出口,出水口後面還連接有好幾個廣口瓶、啟普發生器、u形管等等,最後是一個細細的導管連接著個拇指大小的密封玻璃瓶,管口好半天才會產生一小滴透明的液體滴入瓶中。

  金陽並不知道容遠現在做的是什麼實驗,他靠牆看著全神貫注的容遠,穿著一聲白色實驗服的少年此時神情十分認真,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到來。有句話說認真的人最美,金陽現在就這麼覺得,聚精會神的觀察燒瓶中物質反應的容遠整個人都散發著跟過去不同的光彩,但看上去,也讓人覺得陌生。

  金陽覺得,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自信地看過容遠了,從容遠開始參加比賽,他們有半年左右都沒有見過面,此時眼前的容遠跟他記憶中的印像一對比,金陽才恍然發現,他已經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比起一年前,他長高了不少,衣服裡面看不出來,不過胳膊上的袖子挽起,流暢的肌肉線條雖然沒有塊壘分明,卻也十分明顯。容遠就算沒有繼續跟著周雲澤學習搏擊術也沒有停止過練習,金陽比他起步早,基礎也更好,但現在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他的力氣變大了許多,反應也十分迅速,完全不像是個沒有經過多少實戰練習、才剛剛學習了大半年的新手。

  過去容遠也不喜歡任何裝飾,連手表都很少帶,總是裝在書包裡,對音樂也沒什麼興趣。但他現在耳朵中總是戴著一個藍牙耳機,不管是在學校上課還是去比賽的路上記者抓拍的照片中他都始終耳機不離身,有網民發現以後信誓旦旦地說他一定是個音樂愛好者,還在網上發起猜測他聽得是什麼音樂的猜想。

  他的脖子裡還掛著一個肥胖版的金色十字架(其實是雨梭飛行器的控制鈕),樣式簡單大方,男女皆宜,容遠出名以後淘淘網站上已經有店家開始賣同款掛墜了。金陽回憶了一下,發現在還沒有去參加比賽的時候容遠就開始戴這個掛墜了,他記得有一天突然看到的時候還生出幾分疑惑,本來想問一下的,後來被其他事情打斷也就忘了。

  外貌上的變化其實不算什麼,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變化。

  以前容遠沒有目標,對未來也並抱什麼天真的幻想,感覺總是在得過且過。雖然那時他也很優秀,但優秀得有限,是每座城市、每所學校裡都可能存在的好學生中的一個代表。哪像現在,盡管比賽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但一打開新聞類的網站,首頁上肯定還是能看見容遠的名字,就算他從來沒有露面熱度也遲遲沒有下降,容遠以前的同學、老師、鄰居,連帶過他的幼兒園的老師都在媒體上刷了一下存在感。

  現在的容遠,他的眼中總是閃著理想的異彩,金陽不知道他在追求什麼,但很顯然,這種追求讓他整個人都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爆發出難以想像的激情和熱量。那個不知名的目標吸引著他,讓他堅定、篤實、毫不遲疑地前進,他跑得那樣快,像風一樣刷地一下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後,甚至讓金陽有種目不暇接的感覺,今天你還覺得能與他並肩,明天就發現連他的背影都快要看不見了。按理說,自己的朋友奮起總是讓人高興的一件事,但跨度太大,難免也會讓人有種被拋下的惶恐。

     .......

  容遠放下燒瓶,晃了下酸疼的脖子,又查看了一下正在進行的提取反應,把酒精燈燒焦的芯頭減掉,然後就聽有人喊道:“小遠。”

  會到這裡來找他的基本上只有一個人,容遠在大腦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眼中已經帶上了幾分淺淡卻真實的笑意,他一抬頭,就見金陽站在門邊,含著幾分責怪說:“你早上又沒吃飯吧?”

  容遠:……

  說實話他想不起來早上吃過沒有……昨天的實驗失敗了,不過他晚上睡覺的時候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個新的想法,夜半時分就立刻爬起來付諸實踐。至於過程當中有沒有順便吃點兒東西,他還真不知道……

  金陽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了。他嘆口氣說:“你這樣下去,恐怕什麼時候餓死了都不知道。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不是還有你嗎?”容遠順口道。

  金陽無語地白了他一眼,有心想干脆撒手不管讓他吃個苦頭算了,又放不下心。他無奈地說:“先停一下你手裡的事,過來吃飯!”

  “哦。”容遠應了一聲,看酒精燈還能燃燒很長時間,一邊走過來一邊脫下實驗服掛在門邊的掛鉤上,抽了抽鼻子問:“好香。鄭姨做了排骨湯?”

  “可不是?昨晚用瓦罐煨了一晚上,今天我媽都沒讓我吃一口就讓我給你送過來。真不知道誰才是她兒子。”金陽順口抱怨了一句,然後任勞任怨去擺桌子,把熱好的宮保雞丁拿出來放上。

  容遠到衛生間洗了把臉,擦著手出來問:“對了,陽陽,你不是開始上課了嗎?怎麼還有時間過來?”

  高三的學習時間非常緊張,放假晚開學早,暑假也只有短短的兩個星期,上次過來的時候金陽就說要開始上課了。容遠競賽結束以後糖國第一流的大學他可以隨便挑,各個大學輪番想要游說他去自己學校上學,比著開出十分優越的條件。不過容遠在比賽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自己要上的大學和專業,目前已經和學校達成協議,也推拒了其他學校的招攬。所以在其他學生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時候,他全無升學壓力,再加上他平時的成績就很好,高考的試卷做得比應屆畢業生還好,因此當他跟一中提出不上課的申請時十分順利地就通過了,校長只要求他在期末考試和摸底考試的時候一定要按時到學校去參加。

  “你的時間觀念還在嗎?今天是周末,我上次來已經是七天以前的事了。”

  金陽掂了下水壺,見裡面空蕩蕩的連一滴水都沒有,又接壺水燒上。一回頭,見容遠從冰箱裡拿出冷冰冰的饅頭,坐在桌子跟前直接張口就咬。

  “別這麼吃!你想再住院嗎?”金陽一巴掌拍在容遠後腦勺,他頭一頓上下牙哢噠一聲咬在一起,然後手中的饅頭就被金陽奪走,和其他兩個饅頭一起堆在盤子裡塞進微波爐加熱。

  容遠臉都黑了。上次食物中毒住院簡直就是他畢生之恥。從那以後每次金陽看見他胡亂吃東西都會把那事兒拿出來說一遍,容遠都快煩死了。他沒好氣地說:“你能不能別這麼婆媽?這要能吃死人我早死了!”

  “我不管你以前怎麼吃,反正現在我是大廚,你就得聽我的!”金陽一臉霸道總裁的範兒。

  容遠假作疑惑狀問:“這不是鄭姨做的嗎?”

  金陽冷笑:“那現在掌勺的人是誰?”——他正拿著勺子,攪鍋裡的湯。

  容遠結巴了一下,然後說:“還暖男呢!真該讓學校裡這麼說的女生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金陽舀了一小碗湯遞給他說:“那把你當男神的女生要發現你是這個廚房白痴不更得哭死?”

  容遠低頭喝湯,顧不上說他,只給他翻了一個白眼看。一口熱乎乎的湯水下肚,整個腸胃似乎都舒服的呻吟了一聲,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餓了很久了,身體迫不及待地吸收著新的營養。

  微波爐“叮——”地叫了一聲,金陽過去把饅頭端出來放在桌子上,見容遠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在吃飯。這家伙在外面一直都是雖然冷漠但風度翩翩的樣子,在家有時候卻像個小孩子。金陽自己也舀了碗湯慢慢喝著,鄭怡柔在這份湯裡花了很多心思,還加了些中草藥,香味十分濃郁。

  吃飽喝足,容遠碗一推,神色中帶著隱約的滿足和慵懶。金陽也喝完湯,倒了兩杯熱開水,猶豫了一下,然後問:“小遠,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

  容遠正因為胃裡被塞滿而覺得昏昏欲睡,忽然聽到這麼一句話,抬起頭,就迎上了金陽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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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2:29 |只看該作者
  第115章 最幸運的事

  金陽的目光一如既往,坦誠、真摯、干淨。容遠知道,作為朋友,這時候坦誠相待才是最好的,但他卻不能這麼做。

  他垂下眼,握著水杯的手無意識地抓緊,水很燙,杯壁的溫度也很高,容遠像是感覺不到這一點似的,眼睛注視著杯子裡冒出來的白色霧氣,手指在杯沿劃過。

  “為什麼這麼問?”容遠回避了問題,反問道。

  金陽眼神黯了黯,有些失望,但他知道,有時候也許不是不想說,只是不能說。秘密之所以稱之為秘密,就是因為它只藏在一個人的心裡,一旦入了第二人的耳,就不能算是完全保密的了。

  沉默一會兒,金陽道:“你最近……有些急躁。”金陽看了看周圍,說:“為了布置這個實驗室,你差不多把錢都花完了吧?房子也賣了,課也沒去上——雖然你本來坐在教室裡可能一直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但我認識的容遠,不會為了一個不確定的實驗而孤注一擲。”

  “算不上孤注一擲……”容遠勉強笑了一下,其實只是肌肉拉扯著皮膚動了一下,一點也沒有平時的自信和灑脫。他說:“我很有把握。”

  “有多大的把握?即使有百分之九十成功的幾率,你知道也還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將你自己的生活陷入到什麼境地中去嗎?小遠,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金陽的聲音變得有些嚴厲,嚴厲中又透著不容錯認的關心。

  ——不會有那百分之十的,容遠知道。因為他手中就有蓬蓬棉花糖的成品,他就像是在做已經知道正確答案的題目,所做的每一步都會離這個答案更進一步,不管過程如何,就算是湊,也能把正確答案給湊出來,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他習慣了面無表情,但即使是非常微弱的表情變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金陽也能一眼看出來。他吸了一口氣,問:“難道你……百分百地確認你在這個實驗中能得到你想要的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科學家能百分百地肯定說自己的實驗創造肯定會成功的,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燈泡,發明者也經歷了一千六百多次的失敗。

  所以,容遠如此確信自己能夠成功,可能性只有一個——他正在做的實驗,有人曾經成功過,他是拿著攻略在做這個項目。

  室內一時陷入了沉寂,之前輕松的氣氛蕩然無存。桌子上還堆著凌亂的碗盤和殘羹冷炙,一如他們現在的心情。

  ——容遠得到的奇遇到底是什麼?

  有段時間,金陽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原本以為是有個神秘組織看中了他所以加以培養,後來發現這個猜想是錯誤的,容遠身邊,並不存在什麼對他有很大影響的人物。然後他發現容遠的這個奇遇恐怕有點超現實,並不是他所了解的這個世界能做到的。為了解決疑惑他查了很多資料,無疑中發現想像力天馬行空的網絡小時比歷史和神話傳說更能解決他的疑問。

  外星科技、未來系統、隨身空間、上古傳承、主神游戲、穿越重生……千奇百怪的小說金手指設定他看了很多,跟自己對容遠的了解一一對應,感覺全都似是而非。後來他的父母為了他最近沉迷網絡小說這件事跟他談話時,金陽警覺,把那些小說全都拋開不看,但心裡已經留下了影子。

  他想問——

  你現在得到的一切,都需要你去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你需要為此參加危險的游戲嗎?你要為此以命相搏嗎?你有遇到什麼危險嗎?

  有誰或者有什麼東西脅迫你嗎?會不會有一天因為沒有完成某個目標而被懲罰、被抹殺?

  會不會有一天……當你變得足夠強、飛得足夠高的時候,你會發現這個世界太狹小太平庸,已經不值得你留戀,然後奔向更加高遠的地方不再回頭?

  然而看著容遠的神情,金陽一句話都問不出來,因為他不想被自己最重視的朋友以謊言相欺,更不想逼他去撒謊。

  不要試探人心,不要考驗人性,給對方留有余地,就是給自己留有余地——在很小的時候,金栢就這麼跟他說過。

  但他不能再假裝不知道,因為最近的容遠,讓他覺得比過去更加迫切。他像是急切地想要做到什麼事,太急切了甚至連退一步的空間都沒有留下。這一步邁得太大,一不小心就會摔個跟頭。他在旁邊看著,如果都不加以規勸和提醒的話,那還算是什麼朋友?

  “你最近……”金陽停頓了很久,才慢慢地說:“不惜一切地弄這個實驗,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不需要你跟我解釋全部實情,只要告訴我該怎麼做就行了。”

  容遠愕然抬頭,他捏著心等了半天,沒想到最後等來這麼一句話,一瞬間,整顆心都轟地熱起來了。有那麼一剎那,有那麼一剎那他真的想把所有的秘密都開誠布公,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容遠嘴角勾了一下,故意裝作散漫的樣子說:“放心,如果有需要,我肯定不會跟你客氣!”

  金陽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撐著桌子站起來,上身往前一探一只手伸過來。容遠一瞬間以為他要打他一個耳光,往後縮了下閉上眼睛,然後頭頂落了一只手。

  金陽揉了揉他的頭發,含著笑意說:“嗯,那就好。”

  那雙淺棕色的眼睛,溫柔似海,寬容如天空。

  以往每次被他像孩子一樣揉亂頭發都要迅速反擊的容遠怔住,一時忘了反應。

  金陽拉開椅子,拿起放在一邊的車鑰匙說:“我該走了,今天的作業還多著呢。桌子上的碗筷你自己收拾吧。記得要按時吃飯!”

  容遠條件反射地說:“喂喂,不是吧?我最討厭洗碗了。”

  “鍛煉點你的自理能力吧,大少爺!”金陽沒好氣地要拍他的頭,這次被容遠及時反應過來把手打開。金陽甩甩手說:“不然你讓它們堆著也行——如果你自己能忍受的話。”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容遠的那點小潔癖金陽很了解。

  容遠送他出門。金陽臨上車前又想起來一件事,說道:“你最近總是戴著這個和這個,”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耳朵,問:“……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容遠一愣,下意識地取下別在左耳上的藍牙耳機。金陽不等他回答,揮揮手告別發動車子離開。

  ……

  容遠扣上門,回到屋子裡坐下,看著滿桌子的杯盤狼藉,卻沒有收拾的心情。

  他拽下掛在脖子裡的控制鈕,看了看,將它扔進掛在架子上的書包裡。這個控制鈕用的是基因識別技術,即使別的什麼人拿走了,也難以從外表上發現它的特別。不過總是戴在身上,難免會被人注意到。

  豌豆變回原型坐在桌子上,想了會兒問:“要不我以後變成手表吧?”——不管是什麼人、在什麼場合,戴著一塊手表都不會顯得奇怪的。

  容遠心不在焉,過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嗯。”

  豌豆回憶了一下剛才的交談,揣摩著容遠的想法,勸道:“是《功德簿》規定不能告訴別人的,不是你的錯。不要多想了。”

  容遠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可以欺騙別人,卻不能欺騙自己。捫心自問,即使《功德簿》中沒有那條禁令,他會把實情原原本本告訴金陽嗎?

  ——不會。

  容遠十分肯定這一點。

  他對金陽的信任,其實沒有金陽對他的信任那麼多。

  說他涼薄也好,說他多疑也好,說他膽小也好。但對他而言,現在的金陽,不等於十年二十年後的金陽;現在他們是莫逆之交,肝膽相照,不代表當金陽有了愛人、子女之後,他們還能像這樣情同手足。他擔心,萬一金陽知道了實情,總有一天,他們會連朋友都沒得做。

  他連唯一的朋友,都會始終有所保留。

  易地而處,假如這麼遮遮掩掩的人是金陽,自己也會這樣體諒、這樣包容嗎?

  他不知道,但他對自己並不看好。

  容遠轉頭看著旁邊守候的豌豆說:“我何德何能,擁有這樣一個朋友……遇到他,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了。”

  他又坐了一會兒,起身去洗碗。坐在一邊的豌豆看著他的背影,輕聲說:“我最幸運的事,就是遇到你。”

  ……

  重新將小小的屋子變得干淨整齊,容遠穿上那身白大褂,回到試驗台前,見已經提取了小半瓶溶液,關掉酒精燈,但並沒有立刻開始下一步的實驗。

  他在想剛才金陽的話。

  說實話,自從有《功德簿》以後,容遠對金錢就越來越沒有概念。他有哪怕一貧如洗也不會被餓死的把握,也有眨眼之間就富可敵國的能力,錢對他來說只是個工具。但當他一下子把所有的錢都揮霍一空投入到實驗中,以至於讓金陽都為他擔憂,確實是因為,這段時間他的心裡壓著一件事,這件事讓他想要盡快獲得更強大的能力。

  他想要開啟正功德的兌換頁面,想知道裡面到底能讓他變強到什麼地步。

  而這種心情的起因,就是他前兩天第二次踏足月球,所見所聞帶給他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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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月球背面

  在機場被記者無意中拍到以後,奧賽獲得金牌的幾人就被陷入了媒體的關注之中,尤其是容遠,更是被關注的焦點所在。他無意去應付媒體,便在慶功宴以後離開。

  他對B市的老師說他要回A市去,回到A市以後的說法是他一路有時徒步有時搭個便車,邊旅游邊回來的,實際上,在這段遠離所有人視線的時間裡,他再一次乘著飛行器,到達了一片無人地帶。

  ——他在地球三萬六千公裡的上空。

  飛行器靜靜地懸在空中,好似是完全靜止的,他所正對的這片地面正處於夜晚,黑暗籠罩了大地,城市所在的區域一片璀璨的燈火,比天上的星光更為耀眼。或遠或近的地方,懸浮著一些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機械制品,那是各個國家發送上來的衛星。

  《功德簿》在容遠手中攤開,一團白光凝聚,光芒消散時,一顆十來公斤重、西瓜大小的黑色金屬物出現在他的面前。容遠把它拿在手中看了看,這是個正方體構造的金屬物,四面閃著銀黑色的亮光,就像是個密封的盒子。他在這個金屬物的表面摸索了一下,把其中一面掀開,從中取出一塊小小的芯片。然後讓光腦連接這塊芯片進行設置。一兩分鐘後設置完成,他把金屬物從雨梭的輸送口中扔出去,同時用光腦啟動其系統。

  金屬物剛被扔出去的時候就懸浮在雨梭旁邊,好似一塊怪模怪樣的隕石。片刻後一道亮光從其表面的狹小縫隙中閃過,它就像被驚醒的蝙蝠一樣舒展開翅膀,一對比它本身長三四倍的側翼從它身體兩邊展開,然後慢慢旋轉著調整方向,翅膀下露出一個圓柱形的構造,兩端銀白,中間是一段一段的黑色,整體造型稚拙可愛,像是個幼兒園孩子的塗鴉,一點也不鋒銳。

  這是一顆微型衛星。

  ……

  《功德簿》曾經暴漲過數月的功德值收入已經慢慢降下來了。【親緣橋】帶來的功德值越來越低,畢竟就算在這片人口多達十幾億的土地上,失蹤人口也不是無止境的。天網雖然一直只是給失蹤人的尋親者發送線索,但在其尋親的過程中卻不可避免會跟販賣人口的組織發生衝突。於是在親緣橋建立以後的一兩個月中,許多人販子組織不是被送進了監獄,就是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還有尋親者在衝突當中直接將人販子打死的事件。

  而天網公布線索的原則是以失蹤的婦女兒童為優先,並且在這類型的人當中,以最近走失的幼童為最優先。畢竟失蹤的時間越短,受到迫害的可能性就越小,能夠挽回的損失也越多。因此很快就算是沒被抓住的人販子們也發現,現在孩子被拐走通常還不超過一天,天網就能找到他們的下落,沒過多久就是孩子的親人帶著鄰居、打手或者警察等一大幫人找上門來。警覺些的還能逃出生天,遲鈍的就被揍得不成人樣然後關進牢裡,少說也會被判個十年八年的,更倒霉的就直接被人打死了。

  於是拐賣人口這件事,很快就成了風險巨高但零收益的事,兩三個月後,哪怕是再沒有腦子的犯罪者也不會在這上面打主意。一般的群眾無法縱觀全局,也不會得知犯罪者的想法,但他們一樣反應靈敏、適應能力也是強大無比。一年前父母帶著孩子出門的時候常常是寸步不離左右,尤其是在商場公園這樣人流密集的地方更是一秒都不敢讓孩子脫離視線範圍;而現在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場景:有些心大的年輕父母甚至把孩子往游樂場一扔,自己跑去逛街看電影做美容,盡興了再去把游樂場玩得不亦樂乎的孩子領回家;也有些孩子才四五歲就被父母支使著獨自到商店去打醬油,美其名曰鍛煉獨立自主的能力。

  現在親緣橋上的求助信息中,孩子被陌生人帶走的情況已經近乎絕跡,大多數是因為類似老年痴呆或者精神發育不全等病症,出門以後找不到回家的路因而走失,還有的是孩子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等。就算不通過天網,找一找大多數也是能自己找見的,功德值也就銳減得厲害。

  新建立的【共濟洲】也沒有像容遠預想的一樣給他帶來巨額的功德收入。原因就在於,一旦涉及到金錢的問題,人心就變得復雜起來,有時候收獲的功德還沒有被扣除的多。

  再加上,網上有一些其他國家的網民發現天網的巨大作用以後,在網絡上不斷地提出請求,希望天網也能幫助他們國家的失蹤兒童回到自己父母的身邊,還舉出了很多悲慘的例子來打動他。就連在新聞報紙上也有為他們發聲的聲音。小道消息說,甚至有一個國家的總理以開展雙方貿易的理由來訪問糖國,其實目的就在於天網,但糖國的領導人對天網的幕後操縱者也是一無所知——不管那位總理閣下對糖國議員長的這種說法信不信,總之他們達成了一些雙贏的合作意向以後對方就離開了。

  容遠想,是時候把天網的親緣橋業務向國外發展了。

  不過一直以來限制天網向外發展的,並不僅僅是容遠自己的意願,更重要的是糖國悲催的網速。光是為了建立糖國境內的數據庫就花了他將近半年的時間,如果想要對全世界網絡和監控設備進行入侵,建立全球數據庫,那不僅需要的時間將以幾何倍數增長,更重要的是每天傳輸回來的大量數據恐怕會將整個糖國的網絡癱瘓。

  所以要發展天網,首先要發展網絡。容遠查了一陣資料以後決定,跳出糖國的帶寬限制,重建一個自己的衛星互聯網系統!

  實際上目前在地球上這項科技已經非常成熟,之所以沒有普及是全球網絡是有多方面原因的,比如成本,比如依附在寬帶光纖網絡上的各種利益團體。容遠卻沒有這許多的顧忌。而且因為這項技術在地球上也不算超前的原因,功德商城中衛星的價格並不算貴,容遠一次性購買了八十一顆中小型衛星,總共花費的功德值才只有十來萬。

  以前有人計算過,要想建立全球的告訴衛星網絡系統,至少需要四千顆小型衛星。但容遠兌換的這種衛星只需要八十一顆就能覆蓋全球。唯一的問題就是他並沒有一個衛星發射基地,容遠在建立或者借用某國的基地上考慮了一陣,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他何不自己把衛星送到軌道上來呢?

  於是在擺脫了所有關注他的視線,並且為自己的消失找到了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以後,容遠干脆就乘坐雨梭到這高空上來,把他的衛星一個一個放入軌道,看著它們靜靜地旋轉著展開翅膀,構造了一個他自己獨有的網絡系統。

  容遠在上來之前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備,在最後一顆衛星也進入軌道開始運轉以後,他注視了一會兒,然後駕駛雨梭,飛向月球。

  上一次的月球之行匆匆忙忙就結束了,之後諸事纏身,他一直沒有機會再過來第二次。但即使是最忙碌的時候,他也沒有忘記過那次衝動之行中內心的興奮和喜悅。探索未知,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這就是他在擁有《功德簿》以後所產生的最大的願望。

  ……

  飛行器從月球正面一掠而過,容遠看著下方的無數坑洞和廣闊的平原,並沒有降落探索一番的興趣——這塊地方早就已經被地面的人類探索觀察過無數次,他甚至還眼尖地看到一輛正在采集岩石的月球車。

  對於容遠而言,這塊地方並沒有足夠的隱秘來吸引他,他從這上方路過只是為了記錄更詳盡的數據。剛到月球的同時他就打開了雨梭的掃描系統——這是他來之前從功德商城中找出來安裝在飛行器上的,原本似乎是偵查勘探類機器人的部件之一,裝在雨梭上也兼容性良好。通過這個掃描系統,月球表面的地形、礦產、海拔、磁場等因素都會被一一記錄,如果有類似上次那樣的地下洞穴,也能很快發現。

  幸運的是,此時月球背面正對著太陽,與上次來時完全黑暗還需要借助雨梭來照明不同,此時月球表面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著蒼白的顏色,甚至讓人覺得刺眼。

  容遠降低飛行高度,從離地面百米左右的高空緩緩飛過,他准備先把這個地方粗略的看一遍,再探索有價值的地方。

  開始他所見的都是跟正面沒有什麼區別的月海和隕石坑,掃描界面上的數據也沒有什麼特別。只不過大概是因為這顆星球還從沒有被人類大規模染指的原因,它含有非常豐富的礦藏,稀有金屬和氦3的儲藏量十分可觀,而且礦產資源的純度很高,很多都像是容遠上次所見一樣,直接就是礦物的純晶體結構,對人類來說開采以後基本可以直接使用。

  也許有一天,地球上的人類能利用這些礦產解決現在能源短缺的問題,甚至能借助月球的資源開始向更遙遠的太空探索。不過這些東西對容遠來說沒有意義,他只把這些數據保存下來,然後繼續向前,直到他看見自己上次留下來的旗子。

  容遠俯視著那杆小紅旗,想起自己上一次的雀躍心情,不禁笑了一下。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目光一凝,手指在屏幕上劃過,將地面的景像放大,然後眉頭皺了起來。

  旗幟還是一如他上次離開時的模樣,但旗杆旁邊他寫下的那行字卻不同了——有一道細長的擦痕從旁邊掠過,擦掉了大部分的字體,只留下“景”和半個“探”字。

  ——怎麼回事?這裡還有別的活動物體嗎?或者說,是地球哪個國家發射過來的月球車?

  但以容遠對月球車的構造了解來說,這種精細而昂貴的車輛並不會留下那樣的擦痕。

  容遠原本只是觀光旅游的輕松心情蕩然無存,他將雨梭的掃描功能開啟到最大,同時也下意識地提高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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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小胖子

  對高三的學生來說,每天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任務就是學習,不光是家長老師這麼認為,在一中這基本上是除了夏宇龍這種問題學生以外大部分人的看法。在升學壓力下,他們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至少有十三四個小時是用在學習上的。

  比如金陽,像他這樣家就在本市的學生以前是不用住校的,下午放學以後就可以回家。但自從升上高三年級以後,下午放學就只有一個小時的吃飯休息時間,然後所有人都要在學校上晚自習,有時候任課老師還會到教室裡講習題或者考試,所以不參加晚自習是不可能的。每天天都黑透了晚自習才會結束,第二天一大早就上早讀,為了能多睡十幾二十分鐘,離家稍微遠一點的學生都選擇了住校。

  學生們都處在正在長身體的年齡段,又有這種高強度的學習壓力,因此很多人晚飯才剛吃過,晚自習才只上到一半就又餓了。因此有很多人在這段休息時間裡,經常還要去學校外面的商店買些零食帶進教室,餓的時候可以吃一點。

  金陽挑了袋面包,看看背後的生產日期,又從商店的貨架上拿了袋牛肉干,一起放在櫃台上等著結賬。旁邊同一個班的白祁拿著兩袋巧克力左右為難。

  “怎麼了,哥們兒?還沒挑好?”蔣洪波抱著一堆吃的從後面鑽過來,擠了一下白祁,看到他手裡的巧克力大呼小叫起來:“不是吧?你喜歡吃這種甜兮兮的東西?”

  在蔣洪波的認知裡,這是只有女生才喜歡的甜食。

  “不是。”白祁臉一紅,像是手被燙到一般把巧克力袋子扔下去,金陽順手拿過來。

  “是給卓依雲買的吧?”他看了看兩種巧克力的商標,把一個袋子放回去,另一個塞到白祁手裡,說:“買這個吧。她們女生都喜歡這種。”

  卓依雲是金陽的同桌,以他的性格,就算沒有刻意的去觀察也知道這個同桌女生喜好的口味。之所以說是“她們女生”而不單指卓依雲,就是不想在白祁面前好似在炫耀一般顯得他們關系很親密。

  “哦~行嘛你……”蔣洪波拉長聲調地用肩膀撞了撞白祁,跟他擠眉弄眼。

  白祁比較內向,他滿臉潮紅地瞪了蔣洪波一眼,但手卻沒有放開那袋巧克力。

  買好夜宵,幾人各自提著一個塑料袋回教室。學校教學樓裡燈火通明,校園牆外的街道就顯得有些陰暗。周圍的小吃店精品店文具店很多,還有賣麻辣燙、手抓餅或者各種小雜貨的路邊攤,很多學生都踏著三三兩兩地出來買東西,一時顯得很熱鬧。

  “你……你們想干什麼?”一個狀似在害怕的稚嫩聲音說道。

  “哼哼,小子哎,我看你好像很有錢嘛!大哥哥們沒錢上網了,能不能給我們借點兒錢花花?”另外還有一個流裡流氣的聲音說。

  “你看,你是自己乖乖地把錢掏出來,還是我們從你口袋裡掏出來?”

  幾人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大,夾雜著喧鬧的夜市裡並不明顯,但離他們的距離很近,金陽還是聽出了個大概。也許還有別的人也聽見了,不過現在的風氣就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都裝作沒聽到的樣子走過去了。

  金陽皺了皺眉,把手中的塑料袋遞給蔣洪波讓他幫忙拿回去,自己順著聲音走過去,同時把手機拿出來手指按在快捷鍵上——三五個普通人的話他自己就能對付,超過這個數目,他就叫幫手並且報警。

  果不其然,暗巷裡幾個殺馬特打扮的少年正圍在一個似乎是小學生的男孩周圍勒索零花錢。小男孩揉著眼睛抽抽搭搭的,十分可憐。

  “喂,你們在干什麼?”金陽在巷子口喊了一聲。

  殺馬特少年轉過臉,惡狠狠地說:“不關你的事,給老子滾!”

  金陽瞪大眼睛,他看到就在這群殺馬特少年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們身後的小男孩忽然放下遮住眼睛的手,裂開嘴衝他笑了一下,然後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毫不猶豫地按在離他最近的一個殺馬特身上。

  “滋滋滋——”

  “啊啊啊啊……”殺馬特渾身抽搐一陣亂叫,頭發豎得跟刺蝟似的,兩秒不到就翻著白眼兒暈過去。這時候那小孩已經把手裡的電警棍又按在旁邊的另一個殺馬特後腰上,同樣聽到一陣凄厲的慘叫。

  圍著男孩的殺馬特一共只有三個人,最後一人見兩個同伴都被這小男孩給放倒了,對方還奸笑著舉著那電警棍朝自己逼近,嚇得連連後退,舉手擋著說:“你、你別過來!”他刷的一下從腰間抽出一截木頭棍子,威懾似的揮了兩下,想把對方嚇跑。

  男孩抖著肩膀嘿嘿笑了兩聲,把那個外形像個小手電筒的電警棍對准殺馬特,然後按了一下機關,一個東西“砰”地一聲射出來扎在殺馬特大腿上,然後就是——

  “啊啊啊啊啊!”

  “嘭!”

  殺馬特趴在地上的時候四肢還在不停地反射性抖動。男孩把電警棍收起來,揚著下巴像個高傲的小公雞一樣從暗巷裡走出來,經過殺馬特的時候還特意從他背上踩過去,腳還使勁剁了剁。

  金陽嘴角抽了抽,不知為什麼,這個小男孩的行事作風讓他覺得特別像一個人。

  男孩走到金陽跟前,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胳膊說:“謝謝啦!剛才要不是你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我也不會這麼容易得手。你真是個好人!”

  被發了一張好人卡的金陽有些好笑地說:“……不用謝。”

  男孩從陰影裡走出來,金陽發現他只有十歲上下,可是看體型至少有五十公斤重。他有一雙如同墨畫的彎彎的眉毛,眼睫毛又長又翹,鼻子很挺,原本應該是個顏值很高的小帥哥,可惜胖得五官都快要看不清,臉頰兩坨肥肥的肉往下墜。大號的襯衫短褲被繃得緊緊的,露出來的手指胳膊小腿都像是一截一截白白胖胖的蓮藕。

  小胖子衣服有點髒,頭發也亂糟糟的,可他那副神情就好像天老大他老二一樣,十分地不可一世。他背著小手像領導干部似的左右巡視一圈,看到金陽校服上一中的首字母縮寫,問:“這位同學,你是一中的學生?”

  金陽彎下腰,看著他含著笑意說:“嗯,我是。”

  “那你肯定知道容遠了!你知道他在哪兒嗎?我有事要找他!”小胖子佯作成熟地說。

  “容遠?”金陽一愣。

  小胖子誤會了他的意思,嘆了口氣說:“唉,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兒是不是?我問了好多人都說知道他,但卻不清楚他住在哪兒。這大概就叫做——哥早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上都是哥的傳說吧?”

  金陽眨了眨眼睛,說:“其實……”

  小胖子一揮手打斷他的話,說:“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哎我這個成語用得真好!咳咳!”他剛自誇了一句,然後又反應過來,拳頭抵著嘴假咳了兩聲,說:“你知道一個叫金陽的學生嗎?”

  金陽笑了下說:“我就是。”

  “什麼?”這回小胖子愣住了。

  “我大概就是你要找的金陽。”

  小胖子眨巴眨巴眼睛,然後又擠了擠小眼睛,然後忽然堆上滿臉諂媚的笑容,撲上來抱著金陽的大腿甜甜地說:“陽陽哥哥~~~你帶我去找我哥哥好不好?我哥哥是容遠,我是容圓圓啊!”

  “欸?”

  ……

  荒涼的廣闊平原上,一顆半人高的石頭左右轉了一圈,像是在偵查附近的環境。然後它選定方向,以一個不算慢的速度向著某個方向前進,太陽在他的後面投下一片陰影。在它經過的地方,留下一道淺淺的擦痕。

  隱形的雨梭就在它上空飛行著,容遠讓雨梭自動跟隨這塊會自己動的石頭飛行,他看著屏幕中時不時就要停下來偵查一圈的石頭,陷入了思考。

  ——外星人?月球異種生物?某種奇特的自然現像?或者地球人發射的一個造型比較奇特的月球車?他上次到這裡來因為是一片黑暗所以並沒有隱藏自己的身形,那麼有沒有被這家伙發現?

  這個他偵查了半天才發現的石頭隱匿性很強,而且並不是在胡亂移動。它的運動很有規律,而且隨著它的移動,地面上可以發現越來越多的同樣的擦痕。

  石頭最終停在一個土堆前面——看上去就像個巨大的碟子倒扣在地上的土堆。然後石頭一晃,就不見了。

  ?

  容遠感覺一個晃神石頭就不見了,吃了一驚,急忙把錄像回放。然後看到在很短的一瞬間裡,土堆上出現了一個洞口,把石頭給吸了進去。

  ——這是什麼?

  容遠讓雨梭停靠在土堆前面,他走下飛行器,豌豆也跟在他身邊。兩人走到剛才石頭消失的地方,容遠正在查看附近有什麼機關,忽然腳下一空,整個人就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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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月心都市

  容遠反應極快,立刻就抓住了洞口的邊緣,看清腳下的環境以後才松手跳下去。頭頂的洞口一開即合,容遠眼前頓時一片漆黑。他打開宇航服頭盔上的夜視功能和掃描功能,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周圍沒有任何變化,似乎這個地下的隱秘建築並沒有第二個生命體發現他的到訪。

  他所站的地方離頭頂的洞口約莫有四五米深,周圍都是岩石和土壤,時不時還能看到一些礦石的結晶體,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地下隧道,甚至連人工開鑿的痕跡也沒有。腳下的地面並不平坦,呈現著二三十度的坡度,地上那道擦痕一直延伸向更低的地底去。

  容遠抬起左手,在手腕上有個小小的圓形按鈕,按一下就會出現一個虛擬的操作平台,他在操作板上點了幾下,將這裡設置為原點,並記錄路線和相對位置,這些數據會在頭盔眼鏡的顯示屏上顯示出來。然後他拔出匕首,放慢腳步,順著那道擦痕走向隧道更深處。在這個世界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以外他聽不到別的聲音,一片黑暗中走著走著方向感和距離感都好像喪失了。他感覺自己走了很久,但看看顯示屏,他只走了不到一公裡遠。

  突然顯示屏上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容遠凝神一看,岩石壁上趴著一個奇特的蟲子,乍一看它似乎跟打碎的雞蛋沒什麼不同,扁扁的,巴掌大小,外形長得很隨意,只是其表面比礫石要光滑許多,這才讓容遠看出了端倪。

  過了一會兒,這只蟲子似乎察覺到容遠已經發現它了,也可能它只是趴累了想換一個姿勢,它光滑的後背上突然彈起兩個菌菇般的棒狀體,左右轉了轉,好像這是它的眼睛或者觸角。看不到它身子底下是不是有腳在蠕動,總之這個蟲子像飄在水面上一樣飛快地爬走了。

  地球上的科學家們一直認為月球上因為酷烈的環境所以沒有任何生命體,就算有,也應該是微生物或者細菌一類的存在。容遠眼前所見毫無疑問顛覆了一直以來地球人對月亮的認知。如果他把這只蟲子帶回去,這種能在真空條件、沒有液態水、並且晝夜溫差極大的環境中存活的生物必然會是一個創世紀的發現。不過他雖然很好奇,卻沒有一些科學家那樣對任何事物都刨根究底的探索心理,並不想把它抓過來解剖研究一番,也不想借助它成名,因此蟲子順利地從容遠眼前消失。

  容遠繼續前行,心跳的速度微微加快。既然月球的環境能孕育剛才的那只蟲子,是不是也會有更高級的智慧生物存在?

  如果這個假設是真的,那對容遠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而言就有很大的危險性,不過危險也罷,比起一個黑洞洞的隧道,他更希望能遇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他一直走了五六個小時,離月球表面的垂直距離都大概有十幾公裡遠的時候,眼前的景色突兀地變了一個畫風——

  地上的那道擦痕消失了。從某個地方開始,原本好似自然形成的地下隧道粗糙的岩壁忽然變得光滑如鏡,四四方方,腳下的地面也平整堅硬,連灰塵都沒有。投過夜視儀看不出地板的顏色,但卻能看到它有一些縱橫交錯的花紋,圖樣復雜抽像,似乎是某種纏著枝蔓的花卉。

  ——除了人類,還有什麼生物能建造這樣的地下建築?

  在這條通道上走了不過五六分鐘,眼前的景色又發生了變化:一層好似肥皂泡膜一樣光滑柔軟、卻並不透明的物質完全地遮蓋在通道前方,這層物質並不平整,而是微微向容遠這邊凸著。他倒轉匕首戳了戳,這層膜立刻凹陷進去一些,顯示出很好的彈性。再一用力,手柄就捅穿進去,連同容遠的半個手掌都穿了過去,沒有感受到任何阻礙。

  容遠急忙抽回手,仔細看了看,並無大礙。又讓豌豆掃描了一下,也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豌豆也掃描了眼前攔路的這層薄膜,發現它同時具備了生物和合成物的特性,說不好到底是什麼,但對人體是無害的。容遠將信將疑,把一根手指輕輕戳進去,感覺就像穿過一層果凍,然後戳到空氣裡。

  薄膜的另一側是什麼?

  容遠定了定神,整個人都穿過薄膜走進去,然後瞪大了眼睛,露出震驚的神色。

  ——他看到了什麼?

  容遠一直以為,這是只存在於幻想中的場景。

  那層薄膜不是通道口的阻攔,它是一個巨大的保護膜。它是那樣的大,極目所見,似乎是掏空了整個月球,把裡面都變成了這樣一個“肥皂泡”。肥皂泡裡,是一個難以想像其壯美的地下都市。容遠站在這個地下都市一角的小小平台上,感覺自己相比這個城市是如此的渺小。

  “容遠,經檢測,這裡的空氣質量優良,含氧量比a市高百分之十三點五,有害氣體含量是a市的百分之零點零零七,是適宜人類生存活動的環境。”豌豆道。

  容遠聞言,便取下宇航服上的頭盔,一股略帶潮濕的空氣頓時沁入脾肺,這裡的空氣比在地球上新鮮很多,十分讓人舒適。不過容遠顧不上理睬這些,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這個地下都市,內心充滿震撼和欽佩。

  這個地下城市的中心是一個淺藍色的六面體水晶石。這塊水晶石非常大,容遠離它如此遙遠,遠遠看去都感覺它大得像一座山脈。

  這塊水晶石不僅是地下都市的核心,同時也是這裡的光源。它散發著柔和而冷清的光芒,將這個地底的城市照耀地亮如白晝。這個城市裡沒有地球上常見的路燈來點綴,因為它根本就不需要。有些水晶石照耀不到的地方,只要在附近的牆壁上安裝一些反光板就足夠了。

  水晶石上面用金屬把它固定起來,然後從中延伸出六條長長的金屬支杆,一直扎到肥皂泡膜的邊緣為止。中途這些金屬支杆上面就分裂出一些小的金屬支架,到接近邊緣的地方又會分裂更多,最後密密麻麻都是這樣的金屬架,就好似大樹上分裂出來的枝椏一樣撐在膜壁上。

  大多數建築物,都在最外層的支架上。這些建築在容遠看來十分奇特,或許是因為先有支架後有建築,為了遷就金屬架的位置和形狀,這個建築不得不將自己扭曲得怪模怪樣。有的凝成了麻花,有的像個倒u字型,有的傾斜了七八十度;有的底端細得像少女的胳膊,上面卻是越修越大,像個圓乎乎的大胖球;還有的建築時而凹進去,時而凸出去,簡直就像孩子胡亂搭的積木。這些建築物的層數也天差地別,有很多獨木獨院,像個不起眼的鳥巢;也有的層數多得數不清,容園看到的最誇張的一個建築物像蛇一樣盤在一根大支架上,然後一直繞了大半圈又連到另一根支架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小窗戶就像是蜂巢。

  容遠很難欣賞這裡的建築風格,但看得出來每個怪模樣的建築物的主人都是很自豪的,不僅給自己的房子裝上誇張的修飾物——比如幾百種顏色一起閃爍的霓虹燈什麼的,還把也許是稱號或者店鋪招牌一類的字樣寫在大大的牌子上,讓所有人都能看見。

  不同的支架建築群落之間有大大小小的橋梁連接著,有時樓宇之間也會修一些彎彎曲曲的橋梁,感覺修建的十分隨性,看不出有什麼規劃。想必這裡的人如果要出行,假如想往東走,順著橋走著走著,也許會被拐到西邊去。

  這裡也有一些植物。大多數是苔蘚類的小型植物,像地毯一樣蓋在道路上、牆壁上和所有的裝飾物上,唯有正中間的水晶石沒有被它們染指。還有一些藤蔓或者花卉,但是沒有樹。靠內側的支架大概是這裡的植物園,支架上固定著一排排的正方形的平台,上面栽種著各種一人多高的植物。也許是不見陽光的原因,這裡的植物很少是綠色的,基本都是白色或者透明,只有很稀少的一部分有淺淡的彩色。

  一些外形類似石頭或者飛鳥的機械造物安靜地在路面或者牆壁上滑來滑去。容遠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它們是在打掃衛生。只不過牆壁和路面已經非常干淨了,這種打掃看上去只是在做無用功。容遠想起膜外那段連灰塵都不見的路面,想必也是它們的勞動成果。至於那塊給他帶路過來的“石頭”,此時已經被一條傳送帶不知送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是一個特異到似乎只存在於空想之中的城市,它是如此的干淨、奇幻,又是如此地……死寂。

  這裡沒有聲音,沒有動物,沒有人類。

  唯一有的,就是……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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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萬千膠囊

  支架上,靠內側的部分,懸掛著一顆顆好似巨型膠囊一樣的東西,排列得整整齊齊,數不清有多少個。

  最開始的時候,容遠沒有看出來那是什麼,他以為是某種植物的果實,或者制造空氣的什麼裝置。在走進以後看到那裡面的東西,才驚覺這些膠囊的真實身份。

  膠囊裡面充斥著一種似液態似氣態的粘稠物質,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女懸浮在膠囊裡,眉頭舒展,面無表情,身上沒有半點遮蓋,頭發被剃了個干淨,十幾根管子連接在她的頭頸、頸椎、四肢、腰腹等處。

  旁邊的膠囊裡是一個老人,身材消瘦,手腳布滿老繭,一樣毛發盡褪、不著寸縷。他的胸腔處還有被縫合的痕跡,一個矩形傷痕從左胸口拉到右胸口,又轉了個直角縱向延伸到胯部上方,然後又拉往左側腰後。

  年輕強壯的男人、身懷六甲的孕婦、身量幼小的孩童……不同性別、各種年齡、各種地域的人類被裝在膠囊裡,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被解剖過的痕跡。仔細一比較,可以發現這些人被裝進去的時候很有選擇性,每種類型的人只有一兩個,也許還有更多的屍體已經因為失去作用被遺棄了,但即使如此,放眼望去也是密密麻麻,既讓人惡心,又讓人感到憤怒。

  ——這個極度潔淨、看上去像是在夢中一樣地方,實際上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場!

  容遠沉默地看過去。走了一段距離以後,膠囊裡物體突然一變,全都換成了飛禽走獸的屍體:猴子、大像、老虎、斑馬、野兔……有些容遠見過,但有更多的聞所未聞。還有一些是地球上早已經滅絕的動物,比如猛犸像、恐龍、始祖鳥等等。也許是空間限制的原因,這裡的大多數都是動物的幼崽,成年猛獸很少。

  創建這個地方的人似乎都動物的研究不大熱衷,因此這一片區域比容遠預想的要小很多,比起地球上千奇百怪的物種而言,這裡容納的範例實在是太少了。即便如此,動物區也在膠囊圈中占據了接近一半的長度。

  在這些動物區的後面,畫風突然轉變——這裡的膠囊全都潔白如雪,頂端鑲嵌著黃金,周圍點綴著珠寶,膠囊表面還描繪著精致的花紋——這不像是容納實驗體的器皿,倒像是精心打造的棺槨。

  但裡面的屍體,卻格外的慘不忍睹。

  這些也是“人類”的屍體,但跟容遠認知中的人類卻有一點不同。他們的膚色大多數都是金棕色,五官比高加索人種更為深邃,所以看上去有一些怪異,不過忽略這一點的話,無論男女老少都有著讓人驚嘆的美麗。與地球人類最大的區別是,除了很少的幾個孩子以外,他們的身高普遍都在三米以上,身姿健美,並沒有孱弱柔軟的姿態。

  這些也是唯一身上的毛發未作處理、還保留了自己身上衣服的屍體。他們的頭發以黑色為主,也有金棕紅白等各種顏色,身上的衣服都比較寬大,看不出制作的材料,但在水中也依然緩緩漂浮,似乎十分輕薄。這些人大多數都是軀體完整、神色平靜的,但還有一部分神色扭曲而痛苦,他們的屍體也不完整,有的頭身分離、有的被劈成了兩半、有的肚腸橫流、更甚者身體破碎地根本拼不起來,血肉骨頭在膠囊中上上下下的漂浮著。這些屍體跟之前的那些不同,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就像是在發生了一場重大變故以後被胡亂塞進去膠囊裡的。

  雖然很惡心,不過容遠觀察得更加仔細。這些膠囊和屍體與眾不同的外形證明,他們就是這個地下都市的關鍵。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些人就是這個試驗場的建造者。正因為如此,所以只有他們安眠的膠囊被裝飾得如此華麗。

  他看了看面前的一個膠囊。裡面是個有著金色長發的中年男人,他面如冠玉,體格勻稱,俊美絕倫,但一道血痕從眉心一直延伸到腹部,整個人都幾乎被劈成兩半,眼神定格在驚駭欲絕的一瞬間。容遠湊近看了看,那道血痕凌厲至極,光看著都讓人覺得渾身一涼,不知道這個人直面那劈向他的刀劍又是怎樣的恐懼。

  抽出激光匕首開到最大功率,容遠將膠囊割開,裡面的液體頓時流淌揮發出來,他急忙後退兩步,避免被這些東西粘到身上。這些混著血色的透明液體不及落到地上,在空中就全部揮發了。廢了一些時間,他把膠囊正面完全割裂,然後隔斷吊住男人的導管,屍體失去支撐,往前一載。容遠伸手去抓,然而那重量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沒抓穩,屍體一頭栽在地上。

  容遠把這個三四米高的巨人正面朝上翻過來。他的身體依然保持著彈性,內髒似乎也沒有完全喪失活力,傷口的邊緣還滲出細細的血絲,仿佛他手上就是兩三個小時以前的事——也許這些人把自己的屍體也裝在膠囊裡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復活。

  這個人的軀體比容遠猜想的要重得多,大約有七八百公斤。容遠換了一把普通的匕首,挑開他的傷口看了看,他的肌肉和骨骼密度遠超出地球人,血液的顏色也更深一些。容遠拿刀一扎,竟然連他的皮膚都沒有刺穿,只留下一道白色的擦痕,雖然他並沒有用很大的力氣,但這個結果也實在是驚人。

  一個雞蛋模樣的小機器人滑過來,頭部左右轉了轉,抓起地上的半截膠囊拖走了,身後還跟著個盤子一樣清潔機器人,一路走一路打掃它留下的痕跡。

  “嗡嗡嗡……”

  容遠聽到身後有細微的聲音在接近,站起來往旁邊走了兩步,只見另一個雞蛋機器人湊到巨人旁邊看了看,把他渾身上下清潔了一遍,還把剛才掉下來時摔出來的一截腸子給塞回去,然後和另一個趕過來的機器人把他抬起來就要帶走。

  容遠還沒有看完,哪容它們就這麼把自己的觀察對像帶走,兩下就把這對機器人踹飛,正待做進一步的探索,忽然聽到一大片的嗡嗡聲。他回頭一看,無數大大小小的身影正在趕過來,整個地下城的機器人好像都暴走了。

  他忙閃到一個易守難攻的高台上,以為接下來面臨的就是一場惡戰,哪知道那些機器人全都衝著地上那個巨人去了:有的抬頭,有的抬腳,有的來來回回擦地板,有的伸長機械臂合力把屍體重新掛進一個完好的膠囊中,還有的打開了膠囊上的開關,讓裡面重新注滿透明的液體。眨眼之間,地面又恢復了不久前那種纖塵不染的狀態,好多小機器人們徘徊流連片刻後,才仿佛戀戀不舍地離去。

  容遠總算知道這些巨人在遭遇變故以後,屍體為什麼連縫合都沒有,就被粗暴地裝在膠囊裡了。

  他感覺,這些機器人難得有件有意義的工作來做,這樣的狀態幾乎可以稱之為興奮了。不過看它們對他這個入侵者無動於衷的樣子,又不像是有真正的智慧和獨立的判斷力。

  不過有這些機器人存在,容遠再想近距離看看這個巨人的樣子就難了,難道要他解下一個膠囊拖到月球表面上去觀察嗎?

  但他又很好奇——這些巨人到底什麼來歷?他們是外星人嗎?建造這個實驗場就是什麼目的?那麼多人類和動物被他們抓來,又想要研究得到什麼?

  這一圈膠囊還有大約五分之一左右的區域他並未涉足,也許秘密就隱藏在那片區域裡。容遠正要過去,忽聽豌豆說:“容遠,搜索到不明信號。”

  容遠腳步一頓,問:“什麼信號?”

  “是定時發送的計時信號。發現信號發送源,位於中央區域。距離現在的位置橫向十三千米,縱向二點五千米。”

  容遠二話不說,立刻轉向信號發送的地方。

  ——有信號發送,就證明有電子儀器;有電子儀器,就有可能有這個月心都市的來歷、目的和變故的記錄。

  發送區域位於水晶石的正上方,遠遠看去整個被水晶石占據了視線,感覺這一片就像一個大的支架。靠近以後才發現這是個規模十分可觀的建築物。構造扁平像個碟子,中間有個很大的廣場,有噴泉花卉圓桌矮凳,廣場周圍是一些房子,都只有一層,但高度很高。所有房間的門口都掛著一些牌子,牌子上用彎彎繞繞的線條書寫著優美但陌生的文字。

  看著那些文字,容遠忽然意識到,就算他找了什麼記錄,也不可能閱讀和理解——他根本不認識那些字寫的是什麼。

  他走過去取下一塊牌子看了看,問:“豌豆,有能翻譯這些文字的東西嗎?”

  “有的。萬能翻譯機,可以將不同體系的語言翻譯成特定的語言模式——比如說糖語,能幫助契約者解決交談和閱讀上的困難,但不能代替書寫。價值一萬兩千八百功德值。”豌豆說,每次在介紹商品的時候它都像是在念廣告詞。

  “兌換。”容遠說。

  萬能翻譯機,他本來以為是個類似手機外形的東西,沒想到居然是個十分貼合皮膚的銀色面具。把這面具戴上,透過鏡片看到的陌生文字會轉化為糖文,聽到的語言當傳入耳朵的時候就是他熟悉的糖語,同時他自己說出來的話經過面具的翻譯也能轉換成任意一種語言體系。

  當容遠戴上銀色面具以後,那些像花一樣的文字在他眼中就變了模樣。他手中的這個牌子上寫著“休息室”,在廣場另一端的一個房間外面,掛著“資料室”的門牌。

  他推開資料室的大門,同時也推開了一段一萬六千年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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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經常看到有讀者說:不喜歡這一段,不喜歡那一段,不過與沫還是要按照自己的設想寫下去。寫文的第一目的,不就是為了讓自己開心嗎?

  本文有兩條線,一條是容遠在地球上跟警察壞蛋們鬥智鬥勇並且發展自身,一條是容遠探索宇宙探索未知(雖然後者基本都是作者在天馬行空地開腦洞),兩線並行,就容遠的目的而言後者更重要一些,所以不會刪減也不會放在番外裡面,這就是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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