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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與沫] 功德簿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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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6:41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大災變

  天空藍得讓人心曠神怡,使用石材建造的高大房屋鱗次櫛比,雕刻著精美絕倫的復雜圖案。地上的磚石十分平滑,但內裡鐫刻著華麗的雕花。綠色的藤蔓上長著一簇簇潔白的花團,從屋頂垂下來,纏在石柱和拱門上,將街道點綴得生機勃勃。

  街上行走的人並不多,但臉上都帶著輕松而滿足的笑容,腳步悠閑,神色舒展,沒有人有行色匆匆或者愁眉苦臉的姿態。人們謙遜、溫和、彬彬有禮,對路上的陌生人也面帶微笑。他們的服飾也跟現在的人們大不相同,女子多半穿著純色的裹胸和輕紗柔鍛的長裙,顯得慵懶而優雅;男人則多數露著胳膊和肌肉結實的胸膛,充滿力量美。他們身上戴著金光閃閃的首飾,腕上系著花枝,穿鞋的人只是少數,多數人都只是赤足行走,鞋子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必須品,只是身上的一種裝飾。

  這是一個同時充滿了古典美和現代氣息的城市。那些路人時不時會在空氣中打開一個電子全息圖進行視頻通話,天空中還有橢圓形或者鯨魚形的飛行器從頭頂掠過。交通指揮燈和標線不光在道路上,在半空中也有不少,構成縱橫交錯的交通網絡。正前方的空中還有一塊長寬都有十多米的電子屏幕,正在播放著即時新聞。

  容遠穿著一身宇航服站在十字路口中心,顯得與這條街道格格不入。一個抱著花束的少女從對面走過來,含著笑容直直地走向容遠。容遠抬頭望著天空,沒有避開,少女就直接從他身體中穿了過去。

  容遠臉色不變,他知道眼前這幅無比逼真的場景都是虛擬的全息圖像,這條街道、這些路人、這個少女,都是很久以前的景像。

  踏入資料室的時候,他以為會看到成排的書架,或者巨大的存儲器之類的東西,沒想到只是一個並不寬敞的空房間,門邊有一個小小的提示牌:“提問時請關閉門窗,杜絕其他光源影響視覺效果。”

  容遠關上門,房間裡頓時一片黑暗。他想了想,說:“我想知道這個地方的歷史。”

  話音剛落,千百道微弱的光點從牆壁、地板和房頂上亮起,他就好像站在昊天群星的中央,光點忽明忽暗中仿佛一道星河在他的身邊流動。片刻後,眼前場景忽地一邊,他的周圍就出現了這條街道。

  ……

  一串樂聲打破了街道上的寧靜和閑適,電子屏幕上,忽然插播了一條新聞:“十五天後的上午九點四十八分三十二秒,將是流月星離地球最近的時候,天文台已經做好了捕捉的准備……這顆蘊含豐富礦藏的彗星每五百八十二年才會經過地球一次,錯過這一次機會,我們就要等五百八十二年才能再次目睹它的真面目了……”

  ……

  畫面一轉,一顆布滿坑洞、外形像個圓頭導彈一樣的星球上到處都是機器人在開采挖掘,有個看不清面目的女人穿著簡單的防護服,十分興奮地對著鏡頭說:“出乎意料,這顆星球上磁歐石的儲量比我們最初預想的還要多百分之兩百!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據科學家推測,如此巨量的磁歐石,足以為我們滿足十萬年以上的能源需求!”

  鏡頭的背景中,一個像只蜘蛛一樣的機器人頂著一塊卡車大小的淺藍色石頭,從地下坑洞裡爬出來。

  ……

  畫面再一轉,容遠看到了如今這座月心都市的雛形:星球內部已經被掏空了,巨大的藍色晶石被金屬支架固定在星球核心處,支架盡頭與星球外殼接駁的位置上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建築物,上面都閃爍著絢麗的燈光。戴上翻譯器以後容遠已經能夠理解那些房子上面各種招牌的意思了,無外乎都是一些賓館、飲料店、餐館、維修處之類的地方。這顆星球被開采殆盡之後似乎被建成了一個旅游地,那數不盡的膠囊自然也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大得出奇的花朵,整個地下城就像是植物的海洋。

  容遠此時的位置在半空的一個平台上。這個地下的不夜城中模仿地球,在空中懸浮著很多大大小小的“雲朵”,表面還軟乎乎的,一坐上去就陷了進去,讓人不由自主地想睡覺。他所在的這個平台上就有個十來歲的孩子四仰八叉睡得香甜,附近的一個雲朵上是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婦,正依偎在一起低聲交談。

  “蓮娜,我們下去玩嘛!”在他斜下方的雲朵上,一個頭發卷卷的女孩拉著同伴的手說。

  她的同伴是個胖乎乎的小女孩,她抱著軟綿綿的雲朵,閉著眼睛哼哼道:“不要啦!我要睡覺!”

  卷發女孩又拉了一會兒,見說不動她,只好放棄。這個女孩坐在雲朵邊沿看了看下方,然後縱身跳了下去!她伴著呼呼的風聲下落了幾十千米,直直地落到下方一個巨大傘形花朵的正中心。這朵乳白色的花朵猛地合攏彎下去,片刻後又彈上來,女孩伴著開心的大笑聲飛到天空,身體在空中轉了幾圈以後又落到另一朵花中。

  不一會兒,就有好些人被她的笑聲吸引,紛紛加入到這個游戲當中。就連那個昏昏欲睡的胖女孩也按捺不住,最終還是跟著跳了下去。

  眾人正玩得開心,忽然整個星球都好像晃了一下,巨大的轟鳴聲在整個地下城中反復回蕩。驚叫聲中,那些白色的空中雲朵紛紛落地,還有一些人因為聲波的震動而栽倒,趴在花朵上起不來。地下城的幾個入口處,黑洞洞的炮口伸了進來,對准驚慌失措的人們,跟在後面出現在視線當中的,是一種根本不具備人類外形的生物。

  ……

  大地在悲鳴。

  無數炮彈攜著熾白的火光從天空降落,地面上同樣有攻擊的光束迎向對方。炮火轟鳴中,大地盡成焦土,無數建築物燃燒倒塌,猙獰的鋼鐵飛船被一艘艘從天空擊落。地面上也有人在跟敵人戰鬥,對方的肉體比他們要強橫許多,人類跟他們正面相博幾乎不能抵擋一擊之力,亡者無數。但無論死多少人,後繼者只會前僕後繼地繼續加入戰鬥,沒有退縮,沒有畏懼。

  ……

  “我們勝利了!我們勝利了!我們趕走了侵略者,人類贏得了勝利!”

  已成廢土的地球上,人類奔走喊叫,悲喜難言。如此慘烈的勝利,讓所有人都背負了沉重的傷痛。當侵略者離開的時候,許多人放下手中的武器,跪地痛哭,比對方更像是失敗者。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更大的災難已經到來。

  戰爭中雙方所使用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危害性並沒有隨著戰爭的結束而消亡,地球比人類想像的更為脆弱。

  像是被碰倒的多米諾骨牌,一連串的災難形成了連鎖反應。大陸板塊頻頻震蕩,各地都爆發了火山和地震,略小一些的島嶼和沿海的陸地都沉入了海中;冰川融化,暴雨連日連夜下個不停,海面掀起高達近千米的巨浪,人類的城市毫無抵抗力地被淹沒,就連一些低矮的山峰都不能幸免;天空中彌漫著終日不散的煙塵,空氣裡布滿了對人體有害的氣體,短短幾年有大量的人患上了前所未見的疾病,經常有人在路上走著走著就一頭栽倒。戰爭中還有大量的動植物被滅絕,人類還陷入了嚴重的食物危機。

  “這是個艱難的決定,但我們不得不舍棄地球。這個星球已經變得不再適宜人類居住了。為了生存,我們將前往宇宙,尋找新的家園。”新聞中,滿臉疲憊的領袖如此說道。

  人類從外星侵略者被擊落的飛船上得到了宇宙航行的技術,這種技術在災難中因為人們的迫切需求得到了飛速發展。於是,大多數人都乘坐飛船,像遙遠的宇宙進發。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著向未知的黑暗宇宙航行的勇氣的,一部分人選擇留下來,繼續在地球上苦苦煎熬。

  幾年以後,又有一部分人選擇了離開。不過他們沒有走遠,而是前往那顆被改造成旅游勝地的星球,在裡面建立了一個勉強能適宜人類生存的基地。他們遙遙注視著地球的變化,等待著有朝一日噩夢結束、重返家園的時刻。

  然而世事的發展,豈能盡如人的預料?

  ……

  最後堅守在地球上的一小部分人,經歷了難以想像的痛苦。每年春夏之交,連日不絕的暴雨和洪水就會將他們居住的地方淹沒,人們不得不被洪水驅趕著遷移到更高的山峰上;而在夏末和初秋,能將人烤熟的高溫又會迅速將所有的水分蒸發,河流和水潭干涸,海平面蒸發,地下水枯竭,為了一點水源人們又要挖更深的洞、向海拔更低的地方遷移。像候鳥一樣來回遷移的人在冬季還要忍耐灑水成冰的酷寒,即時裹著厚厚的動物皮毛,依然不斷地有人凍餓而死。

  更何況,因為那些武器,地球上還布滿了傷害性的射線和氣體,它們時時刻刻都在腐蝕人類的身體。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

  在月心都市觀望地球的人始終沒有看到他們期望中的好的變化,情況向著更惡劣的方向發展。

  文明盡毀,人已非人。

  經歷了上萬年才發展起來的文明,被徹底遺忘,只需要一百年。

  發達的文明,需要長久系統的學習、經年累月的耳濡目染才能得到後來者的繼承,然而災難中地球上的遺民並沒有一個可供學習的環境。大災變之後文明時代那些精巧的儀器不是已經毫無意義,就是在洪水和冷熱交替的氣候變換中損毀了。當最後一個有著文明時代記憶的地球人死去後,就宣告了上一個文明在地球上的終結。生於災難時代、有記憶以來大多數時候都在遷移和尋找食物、抵御嚴寒酷暑的新生代們不要說繼承發展過去的文明,他們中的大多數只掌握了簡單的文字和計算。在這個時代有這些知識就足夠了,對他們而言,怎樣才能跑得更快、力氣更大、攀爬更高、在一無所有的環境中找到能填報肚子的食物,這才是決定生死的技能。

  於是很快,數字和文字也被遺忘了。人們揮著木棒和石頭做成的武器驅趕野獸,腰上圍著獸皮和樹葉做成的簡陋衣服,學著猛獸一樣嚎叫來為自己增加威懾。

  也許是人類為了適應環境而做出的改變,也許是地球上無所不在的輻射改變了人體的基因結構,地球人的外形也漸漸發生了變化——背脊彎曲,四肢變得更加修長有力,皮膚變得粗糙,牙齒變得尖銳,身上長滿了長長的毛發。

  它們已經不再像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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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果論: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莊子: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與沫:猴變人?人變猴?

  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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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6:54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家園?墓園

  自從大災變之後,已經過去了上千年,地球也發生了滄海桑田的變化。

  曾經那顆像被激怒的野獸一樣,咆哮嘶吼著要將所有依賴在它身上存活的生物全部毀滅的星球終於漸漸平息下來,大災變時期的極端氣候逐漸恢復了昔日溫和規律的模樣。失去歷史、失去傳承、失去語言的人類挺過了最艱難的時期,開始繁衍生息。

  隨著人口漸漸增多,對生存的需求也在增加,人類群落的內部也重新開始出現權力的爭奪。曾經一起抱團在大自然的威嚴下艱難求存的人類部落開始分裂,一批又一批的人率領著自己的部署離開部落,有的北上,有的南下,有的西進,有的東行,漸漸的,人類的身影遍布在陸地上的每個版塊。但不管是哪一支分裂出來的人類部落,他們對大災變的記憶都十分深刻,哪怕千百年過去也一直口耳相傳地流傳下來,還把故事渲染地越來越充滿神話色彩,漸漸地,後人連那些事的真實性都變得無法再確定了。

  氣候變得溫和以後,陸地上也長滿了各種植物。人們很快就不再僅僅依賴於狩獵來滿足自己的需要,他們燒毀森林來開墾耕田,圈養性情溫馴的動物,用石頭和黏土制作各種方便的工具。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開始習慣於直立行走,雙手變得十分靈活。因為冬天也不再那麼寒冷,他們覆蓋全身的厚厚毛發開始逐漸褪去,逐漸變得像是容遠理解的“人類”的樣子。

  當生存的壓力不再那麼迫切之後,人類開始試圖重新找回某些被他們丟失千年的東西——比如文字和禮儀。他們描摹萬物的模樣創造文字,在彼此的交流中開始流通相同的語言,女性身上的衣服裝飾變得華麗起來,部落裡的首領和子民之間出現了明顯的階級區分。當部落之間發生戰爭,他們還把俘虜的敵人變成自己的奴隸。

  月心都市的人,便在此時認為時機已經成熟,可以回到他們的家園去了。

  ……

  千年的時光裡,地球的遺民固然生存得艱難,但月心都市裡的人卻也並不是十足的安逸。

  說到底,這顆原本命名為流月星的彗星並不適合人類的生存——它沒有水分,沒有空氣,沒有可供耕種的土壤,磁場紊亂,晝夜溫差很大,因為缺乏保護的大氣層還經常被隕石撞擊,最珍貴的礦石資源又被開采殆盡。流月星內部所有適宜生活的條件都是人類改造出來的。

  一千多年前,他們有整個地球做後盾,資源豐富,從沒有人擔心地球的水分和空氣會因為他們往流月星上輸送了一點點而變得枯竭。但失去這個後盾、把流月星當做最後的生存地的人類,卻不能不考慮這個問題。

  他們取消了所有用來奢侈享受的項目,把占據了月心都市最大面積的無數珍貴花卉全都拔出來扔掉,換成可供食用的植物種植,想盡辦法制造維持生命的空氣,把水分循環利用。還嚴格限制人口,每個人都有非常嚴苛的“空氣份額”、“食水份額”等,艱難地維持生存。在沉悶的生活和極端的壓迫下,每隔幾年最多幾十年就會出現一次權力的變革,但不管領導這個城市的人是誰,最終都不得不選擇跟前人們一樣的治理方式——他們別無選擇。

  一千多年,不光地球上的人類生活在蒙昧和煎熬中,對月心都市的人來說一樣是一段黑暗的時光。不同的是,千年後地球上的人類從最少時只有幾百人發展到幾十萬,月心都市的數萬人口卻銳減到不足最初的三分之一。

  守候千年,眼看著地球一天天恢復了生機和活力,月心都市的人們怎麼還能忍耐?在這個城市的中心有一塊巨大的屏幕,上面一直不間斷的播放著地球上的景像——由於月球中心那塊磁歐石的存在,他們有充足的能源支撐各種儀器的運行——過去是那些慘烈的景像阻止了對統治者的不滿,忍耐各種嚴苛到滅絕人性的規定以求得一方生存之地,而如今,也是這些景像,勾起了人們對地球的無限向往。

  想像一下,光是可以隨意大口呼吸的空氣、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清水,就足以讓他們覺得地球就好像天堂一樣美好了。

  全息圖像中,容遠站在一棟屋子的房頂上,周圍全都是群情鼎沸的月心都市的市民,他們神情狂熱,振臂大呼,要求市長帶領所有人一起“回家”,在這種氛圍下,那位市長只要說一個“不”字,只怕立刻就會被人拉下來扯成碎片。

  容遠旁邊的人是站在屋子下面的,但容遠抬頭只能看到他的肩膀——月球表面還有相當於地球六分之一的重力,但月心內部因為月殼引力的相互抵消,是一個微重力的環境。人們生活在這裡,身高一代一代地遞增,到如今已經有三四米了。實際上,要不是他們用藥劑抑制生長,這些人只怕長十來米的個頭也不足為奇。

  果不其然,那位市長也不可能跟所有市民的共同意願作對,或許他也是想要回歸地球的。只不過他提出,要先派人去探路。這也是應有之義,人們很快答應,並且在市長的授意下選出了一些激進的代表,乘坐飛船回到地球。

  ……

  畫面一轉,一架小型飛船降落在地面上。幾個部落裡的地球人看到從天而降的火球,“啊啊”怪叫著跑去向首領報告。飛船上的月球人沒有理會這些在他們看來就像是猴子一樣的土著,他們走下飛船,踏在堅實的大地上。地球的重力讓他們覺得渾身都像是灌滿了鉛,身體沉重地無法自在行動,不過還是十分興奮。看儀表上的測量數據都正常,這幾人取下頭盔,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著空氣,有人喜極而泣,還有人微微仰頭,感受著陽光灑在臉上的溫暖舒適。

  容遠一轉頭,就看到一些用獸牙羽毛之類的東西做裝飾的土著跑過來,站得遠遠的,揮著手中的木棍和石頭在大叫。翻譯器也翻譯不出來他們在喊著什麼,大概只是像野獸一樣在單純地發出一些吼叫聲想嚇退對方。

  幾個月球人相視笑了笑。在月球上他們自然不算什麼,但面對這些未開化的地球人卻充滿了各方面的優越感。其中一個月球人有心想顯擺一下自己的威風,拿槍對准土著旁邊的一顆大樹開了一槍。只聽“啪”地一聲,一人合抱粗的大樹就被攔腰打斷。

  土著們嚇得立刻跪倒,趴在地上不敢抬頭,連連叫著:“天神息怒!天神息怒!”——這次容遠就能聽懂他們的話了。

  月球人哈哈大笑起來,十分得意,正要繼續戲弄對方,忽然一個月球人慘叫一聲,捂住自己的臉撲倒在地。

  “啊啊啊啊——”

  一群月球人先後慘叫起來,有的扼住脖子,有的捂臉,有的抓住胸口,不過一時三刻就全都倒斃。只有一個人反應及時,用最快的速度戴上頭盔爬上了飛船,但他剛把飛船啟動就噴出一口鮮血趴在操作台上不再動彈,飛船升空百來米之後突然一斜,一頭栽進遠處的森林裡,轟然巨響後,黑色的煙塵和火光就冒了起來。

  月行都市裡,觀看著這一次行動的所有市民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片慘白,整個城市死寂地可怕。

  在地上趴了半天的土著們等不到天神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到幾個天神居然已經死了,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

  月球人生活條件雖然差了很多,但各種科學技術卻並沒有在逃難的時候丟下,千年中生活所迫反而有不小的進步。很快,月球人就查明,地球的空氣、土壤和水中都充滿著無處不在的細菌,地球人跟這些細菌一起在漫長的時光裡演化,彼此倒是適應良好,但這些細菌對一直生活在保護罩裡的月球人來說是致命的。

  而且,因為上千年生活在地下,他們的皮膚已經無法接受陽光。一旦被陽光照到,不到一分鐘皮膚上就會出現大量的皮疹和紅斑,如果不及時治療反而繼續暴露在陽光中,那麼很快連性命都會被奪走。

  他們一直將地球視為自己未來必將回歸的樂土,哪知道在他們逃離地球的時候,地球也徹底拒絕了他們的回歸。

  ——那裡已經不再是家園,是他們的墓地。

  千年的等待都沒有讓月球上的人絕望,但地球這個拒絕接納的信號卻讓他們絕望了。

  暴亂,戰爭,廝殺,還有人駕著飛船,自殺性地衝向地球上大部落聚集的區域。

  還有一些人,他們沒有失去希望。他們保存自身的實力,在月心都市的很多人都在絕望中享受著末日狂歡、瘋狂破壞的時候,他們奪取了城市的權力和武裝,將反抗者和失去理智的人全部殺掉,建立了一個獨裁政權。

  然後,他們開始從地球上抓捕人類和動物做實驗品,試圖找出他們能在地球上安然生活的秘密,制作出能免疫那種細菌的疫苗。

  期間,還有人穿這宇航服開著飛船到地球上制造一些“神跡”,享受被土著人類頂禮膜拜的樂趣,還要求他們“進貢”自己需要的一些物資。結果如是幾次以後,一位膽大包天的皇帝根本不肯買賬,別說下跪行禮,他甚至把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月球人當成是妖魔鬼怪,點齊兵馬一起發動了攻擊。月球人因為重力的原因在地球實際上行動相當遲緩,也就依靠先進的武器和各種神奇手段才能震住眼界局限的地球土著。結果被這位肝膽過人的皇帝誘入埋伏圈以後發動突襲,那一次的月球人根本來不及回到飛船逃離,在殺傷幾百人以後終於還是被砍成了肉醬。

  發現這些自稱神明的家伙如此不堪一擊,皇帝愕然之余也感到可笑。整個天下都在傳唱他的英武勇猛、膽識過人,人類對天降的“神明”徹底失去了敬畏。

  月球人雷霆出擊,先是把皇帝派去征服鄰國的軍隊盡數葬於海上,又派遣飛船發射激光炮將都城裡的皇帝殺死,還連連制造各種天災,讓這個原本十分興盛的國家不是干旱就是洪澇,短短十數年就徹底滅亡,讓所有愚昧的地球人都看到違抗神明的下場。

  然而他們身上的那層光環,終究還是被地球人剝下來了一層。月球人這才發現,地球那恐怖的繁衍生育能力和不斷增加的人口遲早會成為他們的威脅。他們可以阻止一時,但除非再發生一次大災變那樣的災難,否則地球人攻上月球的那一天終究會到來。

  幾百年後,一個愚蠢的地球人坐在綁滿火箭的椅子上,點燃火箭試圖飛上天空。月球上看著這一場景都哈哈大笑起來,肆無忌憚地嘲笑這群“猴子們”的智商。然而一回頭,他們就把派到月球表面的偵查機器人外形偽裝成石頭的模樣。

  人類對飛天的渴望從未消退,而且雖然緩慢,他們確實在一點點重現往日的鼎盛榮光,他們發展的腳步也在一步步逼近月球。

  月球人加快了實驗。然而地球上每噸土壤中都有幾百萬種細菌,即便其中只有千分之一會對月球人產生威脅,這也是一個十分可怕的數字。更何況這些細菌還在時時刻刻發生變異。月球人已經發現,想要研究出針對細菌的疫苗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希望,就是把他們的身體或者基因變得跟地球人一樣,然後再去逐漸適應地球的環境。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以為地球人要登上月球至少還有幾百年的時間,肆無忌憚的動作招惹了一個難以想像其恐怖的強敵,提前數百年迎來了整個城市的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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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7:06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外星人

  容遠離開資料室的時候,眼前一黑,兩腿不由自主地發軟。他身體晃了一下,忙扶住牆,靠著牆壁慢慢坐下來。

  思緒從那漫長的一萬六千年歷史中抽離出來後,他才察覺到飢餓帶來的強烈暈眩和虛弱感。看了下時間,容遠才發現自己已經將近兩天一夜的時間都沒有進食了。他盤腿坐在牆邊,先取出一瓶水喝了大半瓶,然後拿出面包連吃了三四個,這才感覺好些。

  填滿食物的胃艱難地蠕動著,大腦釋放著困倦的信號。月心都市除了容遠以外也沒有其他生物,自然沒有危險。容遠在休息室中隨便挑了一張長椅,放心地睡著了。

  月球核心的磁歐石一直在釋放者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這是一座名副其實的不夜城。在這座城市裡還有居民的時候,他們也沒有白天黑夜之分,都是根據自己的生物鐘來隨意調節活動時間。也因此,任何時候,這座城市裡都有人在活動,從來不顯得寂寞。

  在蕭逸飛闖入的時候,也是如此。

  月球人因為常年的內耗,再加上生育率也越來越低,常常幾年都沒有一個新生兒出世,所以他們的人越來越少,從最初的幾萬人,減少到幾千人,最後銳減到幾百人。照這樣下去,不等他們研究出回到地球生存的辦法,他們也會自動滅亡。

  好在那時,因為人口稀少,每個人都能享有非常豐富的資源,再也不需要為了一口水一點空氣斤斤計較,基本的生活需要都由各種機器人來解決,所以可以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研究中。他們的每一個人從出生開始就在不斷地學習各種知識,差不多三四十歲的時候加入實驗研究,然後就將自己的一生就消耗在不斷的實驗中,生活中已經沒有任何樂趣可言,與其說是一群人類,不如說是一群高智商的研究機器。

  那個披頭散發雙目充血的男人提著一把劍闖進來的時候,看到他的人很多,卻都沒有反應過來。雖然只有幾百人,但他們彼此的關系卻十分冷漠,有些人從生到死一輩子的時間都記不全所有人的名字和樣貌。所以剛開始,他們並沒有發現這是一個闖入者,還以為是哪個同僚的克隆人。

  直到他開始揮劍。

  炫白的劍光劃出一道半圓,那一刻天與地都失去了顏色,只剩下這猶如半輪彎月的劍光。擋在前面的月球人眼睛都沒有來得及眨一下,就被這一劍斜劈成兩段!他的身體在慢慢倒下的同時,看到那個男人如同闖入羊群的餓狼一樣撲向了其他人。

  容遠猛地睜開眼睛。

  在夢裡,他看到的都是一道道白亮的劍光在眼前劃過,這是他在資料室中看到的最後一段影像。

  一臉睡了十來個小時,醒來的時候疲倦一掃而空。他找到休息室裡的洗手台,摸索了一下打開水龍頭,居然還有清水流出。他洗了把臉,這才覺得真正清醒過來。

  再次站在高台上俯視整個地下都市,容遠的感覺截然不同。這座城市在他的眼中不再是一座詭異的實驗場,他知道這裡一草一木的歷史,知道每一座建築的來源,知道這裡曾經多麼美麗和繁華過,也同樣知道這裡曾經誕生和埋葬過多少絕望的人。

  他踩著固定在磁歐石附近的合金階梯下去,繞著這塊淺藍色的晶石轉了一圈,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

  在晶石的其中一面上,一道長長的劍痕斜劃下去,留下深約十幾釐米的劃痕。他的手從上面拂過,閉上眼睛,仿佛還能看到當初蕭逸飛站在幾百米遠的地方,一劍砍下面前月球人的頭顱,劍光去勢不減,在磁歐石上留下了這道痕跡。

  除了那些屍體以外,這是蕭逸飛留在這裡唯一的印痕。

  可是幾百年前,這座城市裡的合金支架都那個男人砍斷了十之七八,摧毀屋舍無數,在這裡的月球人無論男女老幼一個不留被他一人一劍屠殺了個干淨。月球人在經過最初的屠殺以後不是沒有試圖反抗,然而無論他們祭出怎樣高科技的武器,卻都不是那個人一把破劍的對手。

  屠殺結束後,蕭逸飛雙手顫抖著破開一個膠囊,從裡面抱出一個女子。她年紀有些大,長相也很普通,但那個大殺四方的男人卻抱著她哭的像個孩子。

  最後,蕭逸飛抱著女子的屍體離開了這座地下城,臨走的時候還放了一把火。只不過地下城裡的戰鬥機器人都被蕭逸飛砍了,生活類機器人卻沒有。它們很快就把火熄滅,然後除了充能的時候以外就一直不眠不休地修理打掃。因此到如今,除了磁歐石它們不會進行修補以外,其他所有地方都已經恢復了原樣。

  只是,這個城市,這些機器人,都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它們的主人,哪怕修補地再好,也不會回到當初的模樣了。

  容遠又回到膠囊區,看了看那些月球人的屍體。他對這些人並沒有什麼同情,他只是想通過這些屍體,看看當初的那個人,那把劍。

  容遠知道那位幾百年前的蕭家先祖很強,單憑他能以自己的肉身登月並在這種環境下生存這份本事,現在的容遠拍馬也趕不上。不過憑借飛船和宇航服,容遠也能來到月球上,所以他對蕭逸飛的強大並沒有一種直觀的感受。

  那個在手札裡也自稱已經天下無敵,卻只是寥寥數語,容遠從《功德記錄手札》中看到更多的是他的愚蠢和他對《功德簿》的應用。到如今他才知道,所謂的“天下無敵”,究竟是怎樣的無敵法。任是什麼激光槍、火箭炮、電磁炮、高能粒子炮、干擾彈等等,我以一劍破之,這是一種怎樣的強大?

  容遠原以為,冷兵器再強,也不如各種高科技武器強大,但全息圖像中所看到的一切卻顛覆了他的看法。

  ……

  膠囊區的最後一塊區域,存儲著幾具特殊的屍體。

  容遠抬頭看了看,高有五六米的膠囊中有幾個黑色生物還算完整的屍體,雖然都已經死了,而卻依然能讓人鮮明地感覺到它們的恐怖。

  這是昔日進攻地球的外星人屍體,月球上的先祖們在逃亡地球的時候還不忘把它們攜帶上,一萬多年中一直妥善保管著,時至今日依然栩栩如生。這是這裡最珍貴的實驗品,月球人對待它們比對待自己的眼珠子還要精心。

  這不是地球人通常認知中的“外星人”。

  在地球的各種影視作品和目擊傳說中,“外星人”一直都是一種軟綿綿、黏糊糊、眼睛很大四肢纖弱的形像,而且外形上跟人類很相似。但這些貨真價實的外星人不同。

  它們沒有類人的外形,甚至連標志性的“外星人大眼睛”也沒有,光禿禿的腦袋上有一個花瓣形的口器,頭上長著一圈向日葵瓜子一樣的凸起。據月球人的研究,這些凸起是外星人的感應器官,能夠接受它們發出的電磁波來確定物體的位置和其他一些信息——這是一種自帶雷達的生物。

  在頭顱和軀干連接的地方,長著幾個長長短短的觸角,而且數目不一,少的有四五個,多的有十來個,觸角末端還分裂出幾個更細小的爪子。這是外星人的“手”,像章魚觸角一樣柔軟能夠自由彎曲,也能進行非常精細的工作。戰場上經常有一個外星人用這些觸角操作著好幾個武器向人類攻擊。

  它們的身體是一種圓柱體的形狀,像個大號的毛毛蟲,看上去十分臃腫。只在下半身有好幾對又矮又扁的“腳”。不過這種生物的身體實際上並不沉重,能夠非常快速地在坎坷的路面上移動,而且彈跳力很好,渾身上下還覆蓋著一種泛著金屬光澤的細小鱗片,在它們移動的時候鱗片摩擦會發出沙沙的聲音。這些鱗片光滑而堅硬,一般的子彈打在它們身上都會滑出去,根本無法造成太大的傷害。

  這些生物,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更像是一種惡心的蟲子而不是高級智慧生物,但它們確實是擁有著比人類更先進的科技和智慧的大腦。它們制造了飛船,制造了武器,在一萬多年前就跨越無數光年的而距離來侵略地球。一萬年過去了,當初的那些侵略者雖然戰敗逃亡卻並沒有被全殲,它們在這一萬年中是已經被滅亡了,還是發展成為更加高級的文明?人類如今連登上月球都困難,如果對方再度大舉來襲,地球人又拿什麼來抵擋?

  容遠思索了一陣,又苦笑著搖搖頭,這還不是他現在有能力去操心的問題。更何況,一萬年都過去了,或許再過一萬年也不會有事。但如果他想邁向宇宙星河,遲早有一天,會碰上比這還要強大恐怖的生物,到那時,他能有應付的能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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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無責任小劇場:

  容遠正在低頭思考,忽然腳邊被什麼東西砰了一下。他一看,是個清潔小機器人在他腳邊匆匆忙忙地跑過去,不知為什麼居然沒有避開他。

  再一看,在他發呆的這段時間裡,地下城的空中都變得安安靜靜的,那些忙忙碌碌的機器人全都不見了。那只小機器人以最快的速度衝到藍色晶石下方的一個小房子裡,然後出入口啪地一聲合上。

  ——怎麼回事?急著充能嗎?

  容遠思考著。

  在他身後,外星人的觸角忽然動了動,幾只小爪子貼上膠囊外壁,也不見怎麼用力,就無聲地劃出一道長長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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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容遠的一天

  對容遠而言,最充裕的是時間,最不夠用的也是時間。《功德簿》在手,他能兌換遠遠超出一般人的壽命,但想要做的事情太多,總覺得一天的時間太過短暫,每一秒鐘都要充分利用起來。

  以前他還偶爾會有賴床的時候,但自從擁有《功德簿》以後,他就像上緊發條的鬧鐘一樣,總是在爭分奪秒的把自己運轉起來,連睡覺的時間都精准到秒。

  沒有鬧鐘,黑暗中容遠睜開眼睛坐起來,拿出手機看了看,果不其然是六點整。他將自己收拾妥當,出門跑步。

  清晨的空氣總是有點冷的,以A市的條件,空氣清醒是很難指望了,但清靜倒是真的。這個時間,路上除了清掃馬路的清潔工以外基本只偶爾碰到幾個早起鍛煉的老人,也有些人家的窗戶中已經透出微黃的燈光,暖洋洋的光芒融在晨曦的薄霧中,安靜中透著幾分溫馨。

  跑步回來,從冰箱裡拿出兩個包子放進微波爐裡熱一熱,同時還燒了一壺開水,然後衝涼,洗漱。水燒開的同時包子也好了,容遠擦干頭發換身衣服,對付著吃了早餐。

  飯後,容遠將碗筷衝洗干淨,再洗了手就去實驗室。他沒有立刻著手開始研究棉花糖,而是把放在牆邊的一個儀器搬出來,然後將其拆成一地的零件,豌豆在旁邊調出這個儀器的資料,他一邊看資料一邊把這個儀器的制作原理一一吃透。

  ……

  說起來,上一次的月球之行最大的收獲並不單單是一段歷史,更重要的是從月球上獲得的大量的研究檔案和技術資料。

  容遠在之後把月球裡裡外外都轉了遍,最終還是發現了月球人存放所有重要數據的檔案室。不過存放資料的儀器所使用的能源是磁歐石,跟地球上主要使用的電能截然不同,把那些一起搬回來也沒什麼用。於是容遠為此多留了幾天,還兌換了一個超大存儲量的硬盤,讓豌豆把裡面的資料全部拷下來,回地球以後再慢慢整理。

  月球人在一萬年前的科技水平就已經超過地球現在的水平一百年不止,更何況他們在萬年中除了研究也基本沒干別的正事,技術上自然也有很大的進步。雖然月球人最重要的研究方向還是生物方面,容遠暫時用不上,但一些邊角的科技發明對現在的他來說也足夠了。

  《功德簿》的兌換對容遠來說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提供超出現有科技水平的資料,導致他對很多高科技商品只知道怎麼使用,卻無法將其公開地應用於現實當中。就比如蕭蕭身邊的那個機器人閆策,容遠眼饞很久了,功德商城中不是沒有更高級的只能機器人,但他能兌換,卻不能把這樣的機器人同樣光明正大地放在身邊使用。與其花大價錢兌換一個然後偷偷摸摸地使用,還要擔負被人發現的風險,他寧願將來自己制作一個。他當然也可以兌換出成品以後自己研究,但一來耗時太長不劃算,二來有些產品看似是高科技的產物,實際涉及了一些超現實的因素或者使用了地球上沒有的材料,把精力投入進去很可能研究到最後才發現是百忙一場。

  但從月球上拿到的這些資料就不一樣了,不光有完整的探究發現過程,計算推導的公式大多數也保留著,還有大量的成品可供研究。容遠在回來之前把月球上的所有儀器每種各打包了一台帶回來,就算能源體系不同,也有很大的參考價值——對容遠如此,對地球上的國家也是如此。

  自從見到那些外星人以後,容遠就對外星生物增添了幾分戒備。然而愚蠢的地球人們不認清自身的實力蒙頭發展,反而對尋找外星智慧生命充滿熱情,也不想想萬一人家能跨越幾萬甚至幾百萬光年的距離降臨地球,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拿什麼來保護自己?換個角度想想,如果地球人擁有了宇宙航行的能力並找到了一個適宜生存、並且生活著一些科技剛剛處於起步階段的原住民的外星球,地球人會友好地說“嗨,你好!”,然後全心全意熱情友好毫無私心地和對方交朋友嗎?

  容遠警惕著也許有一天真的會來訪問的外星人,但他隱瞞自己的身份還來不及,自然不會主動暴露給政府什麼。不過從地下都市出來的時候,豌豆偵查到糖國發射到月球的探測器正好就在附近。他用擬態衣隱形以後過去一看,這個矮小的月球車正慢悠悠地轉著圈子,一會兒拍張照片,一會兒把機械臂插進土壤裡,一會兒采個礦石,在地球上的科學家們來看也許他們是實現了非常精確的控制,不過對站在旁邊的容遠來說實在慢的要死。

  地下城的出入口在月球表面有不少,這輛月球車附近就有一個。只不過其入口是封閉的,要想打開必須有一個特殊的識別卡,這種卡在每個外出探測的小機器人底部都裝著一個。

  容遠用自己打包的一台探測機器人打開了地下城的入口,但那輛月球車前進、後退、轉向,就是不往那邊走。容遠在旁邊看了好半天,等得不耐煩,從後面一腳把它揣進入口,然後就聽到月球車哐啷哐啷地掉了進去。

  ——不會摔壞了吧?

  容遠不放心地跟進去看了一眼,月球車沒他想的那麼脆弱,雖然表面被摔得坑坑窪窪,相機伸縮臂都歪了,鏡頭上也出現了裂縫,不過好歹還在正常的運作當中。只是它兩側薄薄的太陽能電池板摔得四分五裂,已經沒有復原的可能性了。也就是說這輛探測車已經無法再得到更多的能量補充,最後的工作時限只在電池裡的電量耗盡之前。

  小家伙幸運地依然是頭上腳下的狀態,雖然外形有些凄慘,但過了一會兒後,它還是轉著圈用相機偵查附近的障礙物。容遠故意在它後面弄了點坍塌的岩石碎塊,讓它只能順著一個方向前進。

  果不其然,轉了一會兒後,月球車向著地下都市的方向前進了。隧道裡沒有岔路,地面平坦,不出意外的話,最多一個小時它就能到達那座城市,也把地球人的視線和欲望帶到那裡去。

  容遠轉身離開。至於月球車的照片傳回糖國以後糖國會是怎樣的震驚,又會做出什麼反響,如果他們開始大規模登月以後又會從中發現學習到多少東西,容遠就統統撒手不管了。他原本還想借助探測機器人將自己留在這個星球上的痕跡全部覆蓋掉,後來想想,覺得留下來似乎更有趣。於是放著不管,懷著隱秘的期待離開了。

  ……

  上午的時間,容遠用兩個小時來研究月球上帶回來的資料和儀器,剩下的時間用來處理一些其他的事物。

  在他研究資料的同時,豌豆會把從昨天到今天的所有新聞梗概整理一遍打印出來,容遠之後會大致地翻看一遍,了解一下世界的最新形勢,同時看看網民對天網的反響、對烏鴉偵查追捕進度等等。電子顯示屏雖然方便,不過看多了眼睛很累,容遠也更習慣紙面的實際上現在糖國官方的力量從追查烏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追查麥子家族在糖國埋下的內線,好幾條大魚都已經落網,警方甚至已經抓住了麥子家的尾巴,連糖國的外交都因此發生了調整和變化,倒是烏鴉好像已經被完全遺忘了一樣。

  容遠上一次在劫機時間的表現居然被乘客錄了下來,並且把視頻發到了網上。雖然只是像素非常模糊的一段很短的視頻,不過還是引來不少人的關注,尤其是飛機上的乘客和空姐也都證實了這件事。有人指出視頻中見義勇為的人跟奧賽冠軍很像,不過因為視頻並不清晰,加上航空公司也聲稱不能泄露乘客的個人資料,故而並沒有坐實那就是容遠。當然這種事官方肯定是知道的,但容遠現在的冠軍光環和身世背景都讓媒體不敢捕風捉影胡編亂造,因此這個話題熱了一陣以後也就漸漸冷卻了。

  一目十行地把各種信息都看過以後,容遠又拿過下一沓打印熱度還沒有完全散失的資料,這一部分是有關功德得失的事物。

  首先是親緣橋的尋親信息。自從把天網的業務範圍拓展到國外以後,親緣橋的功德收入又重新漲了起來,但問題還是以前的那些問題——有的父母好不容易找到了孩子,但遺失的孩子只認養恩不認親恩,不願意回到親生父母身邊;還有的孩子吃盡苦頭終於被警方送回親生父母身邊,但他們早已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被找回來的孩子就處在一個很尷尬的處境中,雙方都不願意接收;有人一家團圓了,但生活條件不好等等。

  當這些人在網上問天網“我該怎麼辦的時候”,容遠願意理會才怪!他幫忙找到人,可不是為了給他們當一輩子保姆解決各種大大小小問題的!當然為了天網的良好形像肯定不能這麼回復,軟件會根據問題生出答復,簡而言之就是貼心、溫和地灌注一堆心靈雞湯,看上去說了很多實際上就表達一個意思:自己的問題自己想辦法解決!下面還一堆網友點贊。

  還有些人假借尋親的名義來完成別的目的,有的尋仇,有的報恩,有的找卷錢逃跑的老板,有的找幾十年不見的初戀情人……蚊子再小也是肉,在真正的尋親信息數目不夠的時候,容遠也會斟酌穿插一些這一類的信息。不過現在天網名聲在外,吸引來的蒼蠅臭蟲也多,為了避免再出現金玲那樣反被扣了功德的錯誤,對尋親者雙方的信息豌豆一般都要反復詳查確認以後才報給容遠。至於那些心懷不軌想要利用天網的家伙,容遠都會順手給點教訓。

  親緣橋之後就是共濟洲。人心易變,這一板塊比前一部分要復雜地多。

  不久前就發生了一件事:一對小夫妻相戀數年終成正果,在一個小小的出租房裡結婚了。雖然沒車沒房沒存款,但他們有情飲水飽,生活雖貧窮但也還算甜蜜,幾年以後生了一個兒子。哪知好景不長,孩子兩歲的時候妻子出了車禍癱瘓在床,她的病情並不是沒有治愈的希望,但需要的治療費用也是天價的。小夫妻倆可憐的一點存款很快就都填進了醫院,病情卻絲毫沒有好轉,無奈放棄治療回家。一家人的生活重擔都壓在丈夫上,連妻子都勸他離婚省的拖累他們父子,但丈夫不離不棄,工作再忙再累都每天給妻子擦身按摩,將她照顧地無微不至,兩人相濡以沫,情深似海,十分感人。

  天網橫空出世以後,他們的朋友在網上為他們請求天網的援助。容遠核實情況之後,把那位妻子需要的治療費用寄給他們。

  一天以後,這位丈夫把兒子哄睡著,再給妻子擦腳按摩以後照顧她睡下。當天夜裡,他孤身一人帶著銀行卡乘火車南下,第二天中午在異地銀行將卡裡所有的錢取干淨以後消失了蹤影。

  妻子在確認丈夫已經拋棄了他們母子之後,一言不發,帶著兒子自殺了。

  ——容遠的功德被扣慘了。
只要路是對的,就不怕路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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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容遠的一天(2)

  “果然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倘若這家伙知道天網和烏鴉是一體,你說他還敢不敢卷了錢跑路?”容遠冷笑著跟豌豆說。

  豌豆眨了眨眼睛,說:“條件不足,無法判斷。”

  “別只說光腦的計算結果,”容遠看了它一眼問:“你自己的想法呢?”

  豌豆眼中冒出問號,想了一會兒說:“大概……不敢吧?”

  “哼,就是這麼個東西,過去偽裝地倒好。”容遠目光森冷地說:“把他給我找出來……弄不死他,我跟他姓!”

  那對夫妻家裡窮得連個智能手機也沒有,可以說處在豌豆的監控網絡的盲點之中。對於共濟洲的受助者,容遠也不認為有必要像對通緝犯一樣保持時時刻刻的後續跟蹤,光腦的能力雖強,但終究是有限的,沒有在這種地方浪費資源的必要。一般像這種情況,當他們到醫院掛號診療的時候同樣的資料也會在光腦中存檔,豌豆會每隔一兩個星期關注一下,到功德入手以後就結束關注。假如之後受助者再次提出救助申請,豌豆會把之前的存檔記錄和他們的花費明細表整理出來,重新審查以後確認沒有揮霍浪費並且確實有救助的必要,那麼才會有第二次的救助。

  ——共濟洲不是錢寄出以後就立刻會獲得功德,而是在對方確實利用這筆錢解決了問題以後才能獲得功德,有時候這個周期長達數月。也因此,容遠和豌豆一開始都沒有發現那個叫戴平的丈夫的行為,直到功德被扣除,返回頭重新查看以後才發現這件事,這時戴平已經消蹤匿跡了。

  在整個糖國大陸上,還沒有豌豆找不到的人,除非他死了。

  功德被扣的十五分鐘以後,豌豆就找到了戴平的蹤跡,他拿了那筆錢在z市,正在一個小賓館裡落腳。

  “容遠,是把他的位置和所作所為在天網曝光,還是通報警方?”豌豆摩拳擦掌,從網上總結的經驗來說,這是它認為慣常使用也好用的辦法。

  但容遠搖搖頭說:“不妥。”

  “為什麼?”豌豆問道。

  “我以前的小學有個學生,叫苗瑄,他十歲出頭的時候,個頭就有一米八幾,又高又壯,站在隊伍裡就像個成年人,力氣也很大。但就這麼一個人,卻經常被那些又瘦又小、個子還不到他胸口的同學欺負,有幾次還被打哭了。”容遠答非所問地講了一件往事,然後問豌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在那一次談心之後,容遠碰到問題經常會和豌豆討論,剛開始豌豆每次說出來的都是機械的運算結果,但時間長了,它漸漸也開始獨立地思考,發表一些自己的看法,在處理事務的時候也更加靈活。不過豌豆在這種時候,就總要想上一會兒才回答,並且對自己的答案並不是很自信。

  幾秒鐘以後,豌豆猶豫地問:“他沒有反抗?”

  “那他為什麼不反抗?”容遠又問。

  於是豌豆再想,這次它用了一分多鐘,才說:“是因為……他的力氣大,反擊的話會給別人造成嚴重的傷害,所以……”豌豆小心地看了容遠一眼,試探著說出結論:“他是個很善良的人?”最後一個字還是不由自主地把音調提上去,變成了問句。

  容遠笑著摸了摸它的頭,說:“連保護自己的勇氣都沒有,這不是善良,這是懦弱。”

  “不反抗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表面上,是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他周圍的所有長輩都告訴他,你這麼高這麼壯,要讓著其他的小朋友,不能欺負別人。在他被欺負的時候又質疑:別人怎麼可能欺負得了你呢?或者說小孩子之間打著玩兒不算什麼。久而久之,他也就會習慣了被欺負,習慣了自己處於底層的地位,放著一身的力氣不用,只會抱著頭承受別人的拳腳打罵。”

  “而深層次的原因就是,大概他自己心裡也對自己異於常人這一點感到自卑,不想在其他人眼中變得更加異類吧?”

  豌豆沒聽懂。

  容遠說:“就好像一只老虎,它生活在貓群裡,想要跟貓做朋友,於是它拔了自己的爪子和牙齒,任由貓凌辱欺負它而不反抗,以證明自己的安全無害,好得到別的貓狗的承認。因為它知道,它比貓狗要強得多,但凡它齜一齜牙,身邊哪怕是沒有被它針對的貓狗也會因為害怕被它傷害而嚇跑,它會被孤立,甚至可能貓狗會叫來許多伙伴一起聯手將它打死。”

  豌豆沉思一會兒,舉一反三地問:“……天網也是一只老虎,對嗎?”

  容遠目露贊許,點點頭說:“沒錯,天網的能力太強了,這種強大本身就讓人畏懼。現在你看到的輿論都對它一片贊許,這是因為天網一直以來展示出來的都是助人行善的一面,是安全無害的。但只要它展露出一點攻擊性,就會有人因為畏懼而想要消滅它。”

  戴平的事情確實會引起公憤,如果利用網絡很容易讓他身敗名裂,再無容身之處。但若主導這個過程的是天網的話,一開始網民或許會感到痛快,但事情結束以後再回想,卻必然會感到恐懼。因為天網可以出手報復貪污善款的戴平,就有可能把這種手段用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它的公正立場和正義光環會自此蒙上一層陰影。因為人們會不由自主地想:我的攝像頭還安全嗎?我的網絡賬號還安全嗎?我的隱私會不會被天網泄露?天網如果要人肉我怎麼辦?他們會把戴平的遭遇代入到自己身上去,對這個網站都一開始的贊美變成避之唯恐不及,如果再有人刻意引導,很容易就能讓輿論倒向對天網不利的方面去,那時候,身敗名裂的恐怕就要換成天網了。

  “那……該怎麼做呢?”豌豆問。看容遠的樣子,不教訓那個戴平是不可能的,但利用網絡又不妥,豌豆也沒了主意。

  ——難道容遠還要化身烏鴉,親自上陣去教訓他?

  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容遠現在獨居在郊外,不用每天去學校報道,時間支配很自由,隨便消失個幾天恐怕都不會有人發現。

  豌豆覺得這樣更不妥。而且容遠上次也說了要放棄烏鴉的身份,再去做這樣的事,哪怕能讓警方不會聯想到烏鴉身上去,但總歸無法欺騙他自己。

  豌豆暗暗做了決定,如果容遠想要像對付王春山一樣去給戴平一個教訓,它一定要好好地勸說他。

  ——但假如容遠死了心要做,它……它也沒辦法阻止啊!

  豌豆正在發愁,卻聽容遠面授機宜,豌豆本來就大的眼睛瞪得圓圓的——這樣也行?

  ……

  戴平的事兒交給了豌豆,容遠便只等著結果就行了。從最近的求助信息中選出下一批資助的人以後,讓豌豆也加強了對後續的追蹤觀察。但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天網上的資金求助信息現在已經比牛毛還多了,本來前期的偵查就已經非常繁瑣,耗時持久,再加上後續的追蹤,豌豆也感到非常吃力。

  偏偏這種事情,完全交給光腦也是不可能的,光腦沒有足夠的自主判斷能力。

  而且像這樣一對一的寄錢讓求助者自己去解決問題,變數也非常多。有時候明明每個方面都做的非常好了,就因為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導致最後獲得的功德非常少或者被扣成負數。

  天網的賬戶裡資金數字也累積到一個非常可觀的,但這些錢轉化成功德值效率卻非常低,同樣的錢買成狗糧去喂狗獲得的功德或許還更高一些。對容遠而言,共濟洲已經變成了一個雞肋,食之無用,棄之可惜。花費了他大量的精力和資源,最後收益卻不成正比。

  容遠想,這些錢,他要換一個方式去花了。

  他需要代理人。

  ……

  吩咐豌豆在數據庫裡選出一些合適的代理人人選後,已經到吃午飯的時間。飯後,容遠休息片刻,小憩十來分鐘,然後才開始棉花糖的研究。

  實際上,第一批成品已經出來了,跟真正的蓬蓬棉花糖還有差距,但也不是不能達到容遠最初的預想。不過容遠精益求精,反復試驗就是為了找出材料的最佳配比,同時他在看了從月球上帶回來的資料以後還不斷地冒出新的想法,常常推翻前面的實驗重新開始,因此才遲遲不能得到最終的成果。

  行百裡者半九十,越到後期,所要做的工作就越繁瑣,細節上不斷發現新的問題要進行修正。又需要十足的耐心,一點馬虎都不能有。容遠其實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天性喜歡勢如破竹地解決問題,而不是用漫長的時間和無數的重復勞動來找出最正確的方法,偏偏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如果不是未來可以預期的無數功德,他現在可能已經撒手不干,換別的路子了。

  一個下午都花在實驗室裡,晚上,是容遠給自己的休息時間。他休息的方式也與眾不同——慢跑半小時,學習一招新的搏擊術練習半小時,衝涼洗澡,剩下的時間看書,有興趣的時候會解幾道題,然後關燈睡覺,在數秒內陷入睡眠,然後在第二天清晨六點的時候准時醒來。

  在容遠睡著的時候,豌豆也開始著手收拾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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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戴平

  戴平躺在賓館隱隱散發著異味的床上,雙手墊在腦後,看著天花板睡不著,眼睛一閉上,就好像能看到妻子呂雅的笑容。

  他說不清自己現在的想法是什麼?後悔嗎?是有的。愧疚嗎?也有。畢竟他們曾經那麼相愛過,他們還有一個兒子。但此時內心更多的,是放松和解脫。

  戴平都不想回憶,自己這兩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

  呂雅和戴平,都是一窮二白的出身,兩人在剛參加工作的時候經人介紹認識,雖然剛開始兩人對彼此並不是十分滿意,但呂雅溫柔賢淑,戴平溫厚體貼,雙方也沒有什麼特別可以指摘的地方,就湊合著相處試試。一來二去,時日漸久,感情也在不斷地來往中漸漸升溫,加上雙方父母都不是性格挑剔的人,於是婚嫁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本來就只是這樣很普通的開始,很順利的過程,沒有遇到多少家庭的刁難、社會的考驗,不像電視劇一樣那麼波瀾起伏,只是很平凡的一個家庭的組建,在這個世界上有無數家庭都是在同樣的過程中誕生的。兩人都有成熟的心智,並不像少年少女一樣還期待著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只是希望找到一個能夠看得順眼的人,彼此扶持,相伴一生。

  真正相愛,是在結婚以後。

  婚後朝夕相對,夫妻二人並沒有發現對方有什麼難以忍受的惡癖,相反,丈夫發現妻子平凡的外表下有寬容大方的性格和精湛的廚藝,也很懂得享受生活;妻子看到丈夫每天主動承擔大部分家務的體貼,還有他為了承擔起家庭的責任,准備報考糖國的公務員考試,夜夜挑燈苦讀。每一天,都好像能發現對方身上新的優點,每一天,都感覺夫妻兩人變得更加合拍,婚姻不僅沒有讓他們走進愛情的墳墓,反而讓他們真正品嘗到愛情的甜美。

  直到那一場災難的發生。

  戴平夫妻沒有太多的存款,在大城市打拼,除了空氣不要錢以外什麼都要花錢,所以車禍發生以後他們根本拿不出治病的錢來,但在小城鎮居住的雙方父母名下都有房子,如果全部賣掉再跟親戚借一些錢,也能勉強湊出呂雅的治療費用。但這樣一來,就意味著雙方父母年紀一大把還要為此走向居無定所的生活,還要欠下許多外債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清,呂雅的治療也不是一次性的,後續的恢復性治療還要一大筆錢,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證她完全恢復得跟正常人一樣……

  種種考慮之下,他們最終共同做出了放棄繼續治療的決定。

  從那以後,呂雅就變了。

  她充滿怨憤,認為所有人都對不起自己,對戴平經常呼來喝去,動輒辱罵,對兒子也並不上心。因為癱瘓在床,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得不依賴於丈夫,所以戴平就變成了她所有的依靠,丈夫的任何一點情緒變化都會讓她疑神疑鬼。她唯恐戴平在外被哪個小狐狸精勾搭走了,每天都要盤問他遇到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偷看他的短信和電話,搜查他的衣服襯衫,萬一發現一根可能只是因為坐在哪裡粘上的長頭發,她都會歇斯底裡,大哭大鬧。她時喜時怒,時而悲悲切切,時而滿腔怨恨,而且這種情況隨著時間的推移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變得越發惡劣。有時女性同事或朋友打給戴平的電話被她接到了,哪怕對方是戴平單位五十多歲的女主任,她也會懷疑對方在勾引自家丈夫,不管不顧地在電話裡破口大罵。

  戴平因為對妻子心有愧疚,開始的時候一直在忍耐。但他白天要上班工作,抽空還要回家做一日三餐,承擔所有的家務,照顧妻子和孩子,還要時時刻刻注意在言語上不能刺激到妻子脆弱的神經,他真的是太累了。可是因為對病重發妻的不離不棄,他的同事、親戚、朋友都為此充滿贊譽,也因為這件事在各種方面給了他很多幫助,他們都在看著他。他的行為讓周圍的人都相信這世上果然還存在真愛,但他們的“相信”又形成了道德壓力,讓他無法做出放棄呂雅的行為。他覺得自己的每一天從睜開眼睛起就在忍受煎熬,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來,忍過一天算一天罷了。

  ——只從自己角度回憶的戴平忘記了,放棄治療的決定最初是呂雅自己提出來的;她也曾要求離婚,兒子交給戴平撫養,這樣他們的生活或許會輕松一些;在看到戴平幾乎被生活拖垮的時候,她還試圖自殺過,就是希望不變成他們的累贅。

  ——是什麼時候呂雅開始變得面目可憎的呢?也許是自殺未遂以後,讓她意識到生命的可貴,對生存湧出了強烈的渴望;也許是日日夜夜被困在狹小的房間裡,忍耐著孤寂、黑暗、大小便失禁的恥辱、什麼都不能做的負罪感和無力感,各種陰暗的情緒漸漸占據了曾經善良寬容的心;也許,是戴平不經意地情緒變化透露出他開始後悔、覺得她是一個負累、並且開始逃避面對她的時候,丈夫內心逐漸加深的厭惡摧毀了她的安全堡壘,讓她絕望,讓她在折磨別人的同時也不斷地折磨自己。

  但戴平是不會考慮這些的,從他自己的角度來說,他只覺得滿腔委屈,兩年來受盡了罪。以前他只能把那種生活熬下去,盼著哪一天呂雅死了以後他就能得到解脫。但有了那幾十萬,他就能開始一種新的生活了。他也不指望能立刻變得大富大貴,但同樣的錢拿去給呂雅治病,不一定能治好,畢竟已經耽誤了兩年的治療時間了,也不能解決他們現在背負的債務和連個房子都沒有的困境;如果不用來治病,哪怕是利用這些本金做點小生意,生活也會漸漸好起來吧?

  自我開脫了半天,懷著對未來的期望,戴平心情漸漸變得好起來,他沒有睡意,就打開了電視。

  電視裡正在播放一個紀錄片,一群小企鵝搖搖擺擺地跟在父母身邊遷徙,它們東張西望,嘰嘰喳喳地不安分,憨態可掬。戴平有幾分興趣,看了一會兒,電視屏幕忽然花了一下,他正以為是小旅館的電視質量不好准備拍一下,畫面又重新跳了出來。

  “啊!!”戴平驚叫一聲從床上跳起來,縮到牆邊驚恐不定地看著電視屏幕。

  ——新的畫面上並不是小企鵝,而是呂雅和戴平兒子的遺照。黑白照片中女子和幼童臉上還帶著幾分笑意,都在盯著他看。半夜裡看到這種照片,真是要多驚悚有多驚悚。

  戴平慘叫一聲跑出門,旅館的老板正趴在前台昏昏欲睡,戴平抓著他,語無倫次地說不清楚自己遇到的事,干脆把他拉到房間裡去看。

  電視裡,幾只企鵝傻乎乎得摔成一團。

  “什麼從電視裡看到老婆兒子的照片,你在做夢吧?”旅館老板甩開他的手,鄙視地說了一句,轉身打著哈欠走人了。

  戴平將信將疑,冷靜下來以後,他也覺得剛才應該是睡迷糊做了一個夢。不過他還有些驚魂未定,便把電視關了,蒙頭睡覺。

  第二天一早,戴平便到旅館前台去退房,就算那是一個夢,但這家旅館總讓他心裡覺得毛毛的,不敢再住下去。旅館老板不在意地給他辦了退房手續。

  前台的電腦有兩個顯示屏,一個顯示屏對著裡面的老板,另一個對著房客。戴平等著辦退房手續,無聊之下便看了看顯示屏,誰知此時顯示屏突然一閃,變成了一張圈紅的報紙截圖,內容非常簡短,就是某癱瘓女子攜四歲幼子自殺身亡的新聞,時間就在昨天上午。

  戴平心頭一跳,從頭皮到脊椎都一陣發麻,放在前台桌面上的手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

  “喂!喂!別發呆了!這是你的押金,收好!”旅館老板不耐煩地敲敲桌子說,他已經叫了好幾聲了,面前的這個人就跟丟了魂兒似的兩眼發直沒有反應。

  戴平驚醒過來,接過押金,手心汗涔涔的。他勉強笑了一下,指著顯示屏問:“老板,你們這上面還放新聞啊?”

  “不放!”

  旅館老板硬邦邦地說了一句,用“你白痴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轉過身不再理會。

  臉色慘白的戴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大街上的,他幽魂也似的轉了半天,看到路邊的報刊亭邊擺著兩部電話,猶豫了一下,走過去給以前的一個同事打了電話,壓低嗓子謊稱是自己的朋友,打聽自己一家人的情況。

  “戴平不知道去哪兒了,一直聯絡不上……他老婆自殺,孩子也跟著一塊兒沒了……”

  戴平的手劇烈的抖起來。

  電話上面有個顯示號碼和時間的很小的顯示屏,此時,那個他剛剛看過的新聞正一個字一個字地在顯示屏上蹦出來,像黑黑的眼睛在一眨一眨地看著他。

  ……

  “戴平死了。”豌豆彙報結果,語氣有些低沉。

  “嗯?”容遠發出一個疑問的鼻音。

  “他衝到馬路上,被車撞死了。”豌豆說。准確地說,是戴平幾乎被如影隨形地遺照和新聞逼瘋,慌裡慌張不分方向地衝到馬路上,結果被一輛疾馳而至的轎車撞飛幾米遠,當場死亡。

  “沒留下什麼痕跡吧?”容遠問。

  豌豆說:“沒有。”

  戴平最後一念之差釀成惡果,不過他前半生做的好事比壞事要多一些,主要是也沒有大奸大惡的機會,因此他的負功德並不算高。

  這次因為戴平的事,容遠由於那筆錢導致了戴平變壞、呂雅和孩子死亡、善款惡用等等各方面的壞事,前前後後被扣了將近一萬的功德。當然這對於容遠現在幾千萬的功德值來說並不算多,但也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忽視的數字,戴平的死亡只能稍作彌補。最重要的是,被人浪費了自己的好意還造成了損失,容遠不做點兒什麼,咽不下那口氣。但他看到豌豆悶悶不樂的表情,忽然意識到,弄死戴平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豌豆作為《功德簿》的器靈,去做這樣的事對它來說恐怕很難以接受。

  “抱歉。”容遠有些歉疚,說:“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做這種事了。”

  豌豆搖搖頭,正待說什麼,忽然聽到門鎖被打開的聲音,急忙變成一只筆——自從金陽上次指出耳機的問題以後,豌豆不用容遠吩咐,就有意識地開始變成不同但常見的物品。

  金陽推門進來,打了聲招呼,說:“小遠,有個孩子找到我,自稱是你的弟弟,叫容圓圓,你知道嗎?”

  “叫他滾。”容遠不假思索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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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7:53 |只看該作者
  第126章 聲明

  金陽聞言苦笑,說:“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爸已經聯系了他們家,明天就會有人來把他帶回去。”

  金陽沒有說的是,圓圓那小胖子是孤身一人離家出走跑來找他的,一路上多少也吃了些苦頭,也不知道這孩子小小年紀哪來的這麼大的膽子,說實話,金陽是很有些欣賞的。不過他們家的人都知道容遠沒興趣來個認親這回事,更不可能花時間跟容家扯皮。金陽雖然因為擔心這孩子放在外面會出什麼事而把他帶回了家,但卻不可能因為他裝可憐或者賣萌就未經容遠同意把他帶過去。

  得知他爸很快就會派衛誠來把他接回去,小胖子大哭大鬧地不肯。但金栢可沒有慣熊孩子的壞習慣,一個冷臉就把容圓圓嚇住了,那孩子抽抽搭搭,哭得好不傷心。

  容遠點點頭,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就算平時沒有刻意去關注他那對親生父母的狀況,但也知道他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大名容景,昵稱圓圓,今年剛好十歲,是個挺調皮的孩子。他們雖然說是血脈相連的兄弟,但境遇可謂是天差地別。容遠並不會因為容圓圓從小到大得到的萬般寵愛而卻記恨一個孩子,但也絕不會真的把他當成家人來看待。

  總而言之,不過是個有點特殊關系的陌生人罷了。

  這孩子會跑來找他是挺讓人驚訝的,不過也就僅止於此了。容遠連了解一下他長什麼樣子、怎麼找過來的都沒有興趣。

  金陽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根本沒當回事,說:“小遠,我覺得那孩子還不錯,你不想去見見嗎?”

  容遠奇怪於他會問這句話,放下手中的實驗儀器說:“見他干什麼?”抱頭痛哭還是發泄敵意?那種事都不是容遠會做的。或者只是為了單純地認識一下?既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

  看著他臉上真誠的疑問,金陽知道他是真的沒有一丁點見面的想法,心中不由得嘆息。

  一般人不管是愛是恨,對家人的感情總是比較特殊的。哪怕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兒,即便怨恨父母,對他們也會充滿好奇和孺慕,想要知道為什麼會被遺棄,想要知道他們是否後悔,想要了解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人,同樣對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的人態度總是不一樣的,這是刻在人血脈裡的天性。但容遠是真正把容家視同陌路,連好奇這種起碼的情緒也沒有。

  金陽總覺得,容遠幾乎與世隔絕,無論性情上還是社會關系上都拒絕去接納別人,這一點讓他很擔心。沒有人應該生來就如此孤獨,他希望容遠也有擁有值得付出關心的親人。不過他也知道容家就是個泥潭子,親戚關系盤根錯節,容老爺子也不好相與,是容遠絕對不會忍耐的環境。所以哪怕他對容小胖子感觀還不錯,但也沒有繼續勸說,轉而說起了另一件事。

  “我聽說,那個衛誠來這邊,除了要接容圓圓回去以外,似乎還會給一中贊助一筆資金,給學校修一個室內體育館。”

  一中沒有體育館,學生都在室外大操場上活動。一個足球場,四個籃球場,兩個網球場,還有一些乒乓球台,此外學校還有兩間地下室改建成了舞蹈室,這些已經足夠滿足大多數高中學生的需要了。不過一到下雨天或者冬天很多活動也就沒辦法進行了,現在一些學生和家長也提出希望學校開設游泳課的要求,學校早就想建一個室內體育館,不過因為資金問題所以才一直不能實施。

  容遠眉一皺,問:“什麼意思?”

  金陽說:“他來,自然是打著感謝學校對你的栽培和照顧之類的名義,或許之後還會往你的名下過戶房子、轉讓股權什麼的,就算你本人不同意,但容家做出這樣的姿態,再在媒體上宣傳一下,能很大程度上扭轉之前你的事給容家造成的不利影響。”

  容遠不禁問:“有意義嗎?容家那樣的龐然大物,一些名聲問題也不能讓他們傷筋動骨吧?”

  “也不能這麼說。”金陽道:“容……”他本來想稱呼容叔叔,想到容遠的態度,又臨時改口說:“容先生如果身上一直背著棄親生兒子不顧的名聲,被人當成談資,不管對他還是對容氏的企業,影響都不好。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解決這個問題,他們肯定會一直來找你。就算避開一時,也避不開一世。”

  名聲這個東西本來就是摧毀容易建立難,容立誠現在背著個壞名聲,不說別人,就是他自己的下屬都有微詞,看不懂自家老板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而對外,當容氏企業跟別的企業競爭某個項目時,雙方的條件都差不多,項目計劃各有千秋,那可能就因為項目負責人對容立誠的為人有一點懷疑,他們就跟一個大項目擦肩而過了,多少前期的計劃和准備都會付諸東流。

  ——這不是假設,而是事實。最近這段時間,關於容遠身世的媒體熱度已經早就淡了下去,但容家企業的發展卻並一直不像以前那麼順利,就像在泥地裡走路,拔起腳的時候總能感覺到一種粘稠的阻力。還有很多自稱“親媽粉”的粉絲在網上號召抵制容家的產品等。雖然影響都是微乎其微的,但縱觀全局,統計起來的損失卻是可觀的。

  要想徹底消除那些新聞的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容遠認祖歸宗,如果他這個當事人都不計較了,反而從中獲得了巨大的好處,那外人再為此較勁也沒有意義。不過在容家的人看來,以容遠這樣的年紀和成績,肯定會對容家有很大的怨言,很可能會為了出一口氣而不惜跟容家撕破臉,要想讓他松口,非得出點血才行,一般的小恩小惠,要想打動人也困難。

  金陽又道:“我還聽說,容先生准備把百分之五的股權轉到你名下,我不清楚具體資產價值多少,但應該上了十位數。”

  對此,容家的其他人自然不能接受,為了避免自己的利益受損,正在上躥下跳地試圖讓容立誠改變主意。還有人找到了容家老爺子容廣懷身上,不過老爺子眼睛一閉,不干涉容立誠的決定。就有人想把主意打到容遠身上,要不是他們找不到容遠,恐怕他現在也不能安安靜靜地搞自己的發明了。

  容遠冷笑一聲,當初是誰說最好形同陌路來著?

  他說:“不管多少錢,讓他們自己玩去,別來煩我就行。”

  “怎麼可能?這麼一大筆錢,肯定會讓你今後是非纏身。”金陽說完,認真地問:“小遠,你坦白跟我說,那些錢你就真的不動心嗎?”

  “廢話!”容遠白了他一眼,說:“我想要的,我會自己拿到手,用得著他們來施舍?”

  “那你今後也不想回容家?”金陽又問。

  “那是他們的家,又不是我家,老死不相往來最好!”容遠立刻道。

  “那就別置之不理,把這件事徹底解決吧。”金陽說。

  “怎麼解決?”容遠好奇地問。他認為自己已經擺明態度了,都是容家在折騰個不停。如果能一勞永逸地讓雙方自此互不干涉,那最好不過。

  金陽道:“登報聲明吧。解除關系,放棄繼承權。”

  ……

  衛誠是真沒有想到,容遠居然能做出這樣的決斷。到這時候,他才相信,人家是真的沒有把容家龐大的資產放在心上。容家第三代只有他和容圓圓兩個人,圓圓還小,而且性格跳脫,學習也不上心,但容遠已經初露鋒芒。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順勢回到容家,將來容氏的繼承人是誰還真不好說。

  實際上,之前容遠不理不睬不露面,有些人就風言風語地說他是拿捏著想要更多的好處,不少人都是這麼想的,結果這個聲明一出來,所有人都感到難以置信。

  不管是一時衝動還是少年意氣,能夠輕易放棄那樣的財產,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衛誠在帶著容圓圓離開a市的時候,刻意走過來跟送機的金陽握了一下手,忍不住問:“身為朋友,你不為他覺得可惜嗎?他可是放棄了一個少奮鬥二十年、可以直接步入上流社會的機會。”

  這兩天衛誠對金陽已經很熟悉了,知道聲明放棄繼承權的事基本上都是金陽在操辦,容遠只在公證簽字的時候露了一下面就消失了,甚至沒有抽空跟容圓圓照面。

  金陽說:“身為朋友,我希望他能做他想做的事,不要為不相干的瑣事煩惱。”

  “瑣事……”衛誠無語了一下,饒是他已經見過不少的世面,但還是感到不可思議,他們哪來的這麼大的底氣?

  “金陽哥哥,我哥他知不知道我今天要走了啊?他會來嗎?”容圓圓踮著腳尖伸長脖子,在機場中搜索他想看到的人影。他被衛誠盯得死死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想溜走是不可能的。

  “大概不會來了。”金陽嘆口氣說。

  “哦……”小胖子滿臉都寫著失落,低著頭腳尖在地上畫圈圈。

  這時候的容遠,看著金陽給他推薦的助手,一陣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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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8:09 |只看該作者
  第127章 新助手

  已經半年多沒有見過容遠了,再次見面,周圓依然緊張地喘不過氣來。

  這段時間,哪怕過年的時候她都寧願裹著被子一個人在宿舍裡發抖,也執意不肯回家。她的固執和決絕讓繼父周成軍在親朋之間丟了面子,這個男人勃然大怒,不但聲稱要斷絕關系,而且自那以後嚴禁她母親孔玉紅來學校看望她。

  以前孔玉紅有時還會偷偷摸摸賽一點錢給她,讓她買點好吃的。而跟父母徹底斷了聯系之後,周圓夜裡哭了一場,早晨醒來抹把眼淚,決定自己養活自己。

  她放下尊嚴和驕傲,在課間休息的把同學扔掉的瓶子、廢紙都收集起來,放學的時候一起拿去賣掉。但周圓不知道,就算是被扔掉的瓶子它其實也是有自己的歸屬的,那是學校裡打掃衛生間、草坪、教師辦公樓等地方的清潔大媽們的額外收入,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擁有自己打掃區域的垃圾的處置權。周圓不知內情,橫掃了自己所能看到的所有廢棄飲料瓶,自然會惹得人家不高興。不過她是學校的學生,勤工儉學的話大媽們也不能把她怎麼樣,於是她們曲線救國,瞬間變得勤奮了很多,有事沒事都在垃圾箱附近晃一晃,看到有瓶子什麼的就趕緊收起來。比起每天要按時上課做操的學生,她們的活動時間和範圍都要自由得多。連續一個星期每天只能撿到二三十個瓶子,跟之前的動輒數百不可同日而語,周圓心裡覺得奇怪,用心觀察了一下就知道了為什麼,默默放棄了以此為生的打算。

  她開始到處打工,發傳單、洗盤子、當收銀員、在網吧當五毛水軍、做家教、送快遞、搞促銷活動、給人打掃衛生……因為周圓外形不好,工作時間也只有每天放學後和休息日,因此找工作的過程也是處處碰壁,打工的時候不光要應付各種奇葩,工資有時候還被人以莫名其妙的理由克扣,其中艱辛一言難盡。不過有好也有壞,她自知生的難看,黑燈瞎火的時候光看背影甚至看不出來是個女的,因此膽子大得很,什麼地方都敢去,什麼工作也都敢接,根本不像一般女孩出門打工時還要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生怕被人占了便宜。

  周圓忙著打工,在上課的時候都計算著口袋裡有多少錢,今天能拿多少工資,晚上打工回去累得要死,作業只能胡亂應付一下,學習自然走了滑坡路,本來中等偏上的成績直接掉到了榜單末尾,期末開始的時候竟然沒有一門課是及格的。老師已經找她談了好多次了,周圓依然故我,否則就算成績上去了,她不光沒有上大學的錢,連吃飯住宿的錢都沒有。

  就在她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放棄學業的時候,金陽給她介紹了一份工作,平時從下午到晚上,一天一百;休息日全天工作,一天兩百,包吃包住,問她想不想去?

  周圓有什麼不答應的,趕緊點頭。她在寒冬腊月發上一天的傳單,手指頭都凍僵了也不過才一百塊錢。這份工作的報酬對她來說已經非常高了。而且工作時間跟她的上課時間不衝突,只打一份工,比起她以前打了好幾份工在不同的地方跑來跑去趕時間已經輕松很多了。

  金陽又告訴她,工作的地方很遠,每天來回路上得花將近兩個小時,而且住得條件也很差,雇主還是個男的,問她能接受嗎?

  周圓再點頭,她才不怕這個呢!而且她相信金陽也不會給她介紹不靠譜的老板。

  她按照金陽給她的地址一路找過去,發現果然是在十分偏遠的地方,而且工作的地方居然是一個看上去已經廢棄的倉庫。這時她不由得有點懷疑金陽消息的准確性,後悔來之前沒有跟他確認清楚。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兒後,周圓才遲疑地敲了敲門。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來應門的居然是容遠。

  周圓快瘋了。

  單身女孩基本的自衛意識她還是有的,來之前也為了防止意外做了點准備。簡而言之,就是把自己打扮地邋遢點、頭發亂點、臉上髒點、衣服破點、包裡還有一塊板磚,加上她的臉,她的身材,她相信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不會都她有興趣。

  ——容遠當然也不會有。

  如果金陽此時在眼前,周圓簡直恨不得撲上去咬死他。

  ……

  容遠上下打量了周圓一眼,過了一會兒才確認道:“周圓?”

  眼前的女孩跟以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大概是飲食改變、運動量上升的原因,身上臃腫的肥肉少了很多,雖然還是胖,但至少已經能夠看清五官;皮膚也改善了些,以前的月亮臉已經填平了大部分,只留下一些深深淺淺的痘印,不過風吹日曬的,臉變得又黑又粗糙。但整個人的精氣神跟過去截然不同,第一眼看上去,讓人注意的不是她的長相身材,而是她熠熠閃光的眼睛。

  以前周圓連跟容遠正面說句話都困難,現在她雖然一副目瞪口呆的蠢樣,但至少能正視著容遠,沒有露出過去那副卑微到塵埃裡的模樣。

  “金陽介紹你過來的?”容遠明知故問道。實在是因為如果他還不開口,周圓不知道要發呆到什麼時候。

  “哦……是!”周圓回過神,渾身一個激靈,急忙答道。

  “進來吧。”容遠側身讓開門。

  周圓戰戰兢兢地拎著包跟進去,一邊急忙用空閑的手撥拉著頭發,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容遠,心撲通撲通地亂跳著,要不是臉黑,只怕現在早就紅得跟火燒一樣。

  學校裡容遠好長時間沒有露面,已經有不少傳言,有人說他已經到大學去了,有人說他出國了,還有人說他被他那個很有錢的親生父親接走了。周圓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次的雇主居然是他。

  因為這個新助手的原因,金陽和容遠提前給房子做了一點改造。簡單來說,就是把容遠那些不能見人的東西都收藏好,兩人用幾塊隔斷板把臥室和客廳、衛生間隔開,再把臥室分成兩間,因為地方不夠,還把原來的隔斷板往實驗室那邊挪了一下。不過那麼多的實驗器材占據的空間不能讓步,所以每個房間都非常小,容遠的臥室還好一些,周圓的臥室小得走進去只能擺一張床,衣服都只能掛在牆上或者塞在床底下。

  不過能跟容遠住的只有一牆之隔,周圓看哪兒哪兒順眼,一路傻笑,沒有任何地方不滿意。假期學生不能住在宿舍,她就一直住旅館,每天光住宿都要花掉她一半的打工錢,學校下學期的住宿費她還沒交,聽說這邊包吃包住,她就直接退了房行李打包過來了,全部的家當都在她隨身的包裡裝著。容遠讓她把東西放好,就帶她去交代以後工作的內容。

  一推開門,周圓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一瞬間甚至不敢走進去。

  散發著冰冷機械光澤的許多器械、分門別類密密麻麻擺在試驗台上的實驗儀器、以及正在發生反應的一套實驗裝置,這些東西沉默中產生了無形的壓力,提醒她這跟她以前拿在手中的抹布或者傳單截然不同,跟她平常接觸的東西有著天壤之別,真切地讓人感到這不是一般人應該踏足的地方,讓人油然生出敬畏,想要退縮。

  她看著站在試驗台邊等待的容遠,白色襯衫,休閑長褲,實驗服潔白如雪,修長的手指拈起一支試管晃了晃,居高臨下的眼神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周圓感覺他跟這個地方無比契合,而自己就像是一只誤闖進來的醜小鴨,根本沒有站在這裡的資格。這種巨大的差距感讓她之前那點緋紅的小心思蕩然無存,自慚形穢下甚至想要扭頭掩面而逃。

  ——這正是金陽要讓她接下這份工作的目的。

  在金陽看來,這姑娘最近賺錢已經賺瘋了,根本就是為了打工而打工,本末倒置,不光學習一塌糊塗,人際關系也一塌糊塗,跟自己的同班同學或者宿舍的舍友都沒什麼話說。周圍人的詆毀也好,孤立也好,鄙視也好,關心也好,全都當成耳旁風,只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對的,甚至為她的獨立和自強而暗自驕傲,別人善意的勸說也無法被她聽進去。

  她在金陽面前還是一如既往,是個樸素而有點拘謹的女孩,但當金陽勸告她不能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對學習也要多上點心、和同學好好相處時,她眼中的不以為然也全都落在金陽眼裡。

  所以金陽讓她來找容遠。在平時的接觸中,周圓總是拐彎抹角地打聽容遠的近況,她自以為做得隱晦,但金陽怎麼會看不出來?他知道這女生對容遠的戀慕並未改變,讓她親眼來看看容遠現在在做什麼,比別人勸說一萬句都有效。

  這對容遠也沒有壞處。他需要的助手要勤快、細心、認真,能忍受艱苦的條件,在平時的實驗中絕不敷衍了事,絕對聽話,不自作主張,而且需要極高的忠誠度和保密性,這裡所有的實驗細節不能對外透露半個字,任何一個條件達不到,容遠寧願不要。在金陽認識的所有人當中,能做到這幾點並且能接受低薪聘任的,只有周圓。

  容遠的資金有限,自然不可能給周圓開太高的工資。實際上他給的工資是一天五十,其余的部分是金陽掏腰包補貼給周圓的。這女孩自立以後實際上自尊心很強,不願意接受別人的資助,連學校的貧困補助也沒有申請。金陽接著她給容遠打工的名義,讓她能拿到一份可以滿足基本生活需要以後還能攢下上大學的錢,雖然不多,但足以解決周圓的燃眉之急,讓她重新把心思放在正道上。跟在容遠身邊,容遠不需要多說一個字,她自然也會想要拼命上進。

  容遠對這些心知肚明,不過沒有對周圓說什麼。他對這女孩感觀平平,但既然是金陽拜托他的事,他自然會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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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學習
  
  周圓一來,就承包了做飯洗碗掃地拖地等所有的雜事,但當容遠要教她怎麼做實驗的時候,她卻戰戰兢兢地不敢下手。

  “我……我不行吧……我不會……”周圓抖著聲音說,汗濕的手心在背後擦了又擦,不敢接過容遠遞給她的試管。

  “我請你來,不是讓你來當鐘點工的。”容遠臉色一冷,不高興地說:“不會可以學,如果連學都不願意,那你還是走吧。”

  他收回試管轉過身,把燒杯裡的試劑倒進去十幾毫升,不再搭理周圓。

  “學學學,我學我學!”周圓急忙說,可憐巴巴地看著容遠,不說那些工資,就是為了能和容遠這麼近距離地待在一起,學習做實驗算什麼,打死她也不走。

  容遠懷疑地斜睨了一眼激動的周圓,看她一臉惶急,冷汗都冒出來了,才說:“我說你做,試試看吧。我沒有太多時間給你,如果你學習的速度跟不上,那你也不用待下去了。”

  “謝謝謝謝,我……我會努力的。”周圓連連點頭說道,她接過試管,盯著裡面淡藍色的液體,宛如看著洪水猛獸,手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容遠看她以一個十分僵硬的姿勢拿著試管,皺了皺眉。他們在學校從初中開始就接觸了化學實驗課,當然在糖國這種以理論分數為主的評分機制下實驗課並不受重視,但也不至於像周圓這樣跟初次接觸一樣。

  容遠哪裡知道,周圓會有這樣的表現,完全是因為他就站在旁邊的原因。

  等她的肢體動作不再那麼僵硬以後,容遠開始一步步指導周圓怎麼完成實驗,在反復實驗的過程重要注意改變那些條件,怎樣做好實驗記錄等等。說著說著,在他的指導下進行操作的周圓頭越來越低,容遠的臉色也越來越黑。

  他開始懷疑金陽之前對周圓的各種誇獎是不是太誇大了點。

  金陽說周圓雖然這段時間心思沒有放在學習上,但她是個聰明的姑娘,而且認真、仔細、大方、刻苦,肯定會成為一個好助手。

  而容遠看到的是,這女孩笨手笨腳不說,腦子也稀裡糊塗地,注意力還不集中,經常莫名其妙地走神。而且好些在他看來都是常識的試劑和藥品都不認識,實驗操作手法也不規範,經常犯一些小錯誤。

  實際上,高中學生在實驗操作中能像容遠這般標准地就好像教科書一樣的學生是非常少的,大多數學生在實驗中最重要的是培養興趣和觀察現像,把它當成一種游戲而不是一種科學那樣嚴謹地對待,對很多注意事項都和周圓一樣半懂不懂,比如燒杯或蒸發皿的加熱方法、滴定管的精確度、容量瓶中液面怎樣才算是達到刻度線、試管清洗的方式等等。

  這就導致,一個簡單的實驗步驟,容遠也要一步一步地糾正四五次,他問的問題十有八九周圓都答不上來,偶然做對的時候,她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半個小時過去了,周圓第三次在加熱試管的時候出錯,容遠已經不耐煩了。他本來就不是非常有耐心的人,如果不是金陽的拜托,像周圓這樣基礎幾乎為零的人他一開始就會把她趕出去。他沉默地盯著周圓,在他的視線下周圓胖胖的身軀幾乎縮成一團,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你還是先把基礎學好再說吧。”

  最後,容遠丟下周圓,自己一個人出去了。

  室內安靜地幾乎能聽到灰塵落地的聲音,酒精燈橘黃色的火焰舔舐著燒杯底部,周圓低著頭,咬住嘴唇,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

  “才第一天就給我打電話,看來周圓讓你很頭疼?”

  中午休息的時候,金陽在學校食堂吃過飯,接到了容遠的電話。他避開老師的活動區域,在樓道裡靠著欄杆說道。

  聽出他聲音裡不明顯的笑意,容遠黑著臉說:“你早知道會這樣?”

  “哈哈,小遠,是你的期待值太高了而已。”金陽不承認,笑著說:“你要接受這一點,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把整本書都背下來的。周圓的水平就是普通人的水平,犯錯誤是難免的。這只是剛開始,你要給她一點時間。”

  容遠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說:“好吧,我能忍受她暫時的愚蠢,但我不知道能忍多長時間。”

  這個答復就已經讓金陽很滿意了,容遠一向對“愚蠢的凡人”沒有任何忍耐力,達不到他要求的水准的人,在他眼中就等同於不存在,極其地“目中無人”。

  “半個月吧。”金陽說,“半個月以後,如果你還是覺得周圓不合適,我就給她重新介紹一份工作。”

  “你對她倒是有信心。”容遠說。他知道金陽的意思其實是半個月之內,周圓一定能得到他的認可。

  “因為我看到她這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周圓的韌性超出你的想像。”金陽說,“你把她一個人扔哪兒了吧?周圓現在怎麼樣?”

  “反正刺激得夠嗆。”

  容遠想起剛才,周圓越到後來越發縮手縮腳,似乎覺得干什麼都會錯,連看他的眼睛都不敢。容遠也是被她的笨拙給氣著了,一時間忘了金陽的托付,雖然沒有一句惡評,但語氣卻冷得像冰一樣。現在回想起那女孩最後的表情,就好像面前的他是什麼惡魔一樣。

  他有點心虛地說:“不會做過頭了吧?”

  他的聲音很小,但電話另一頭的金陽還是聽見了,他笑道:“不會。響鼓用重錘,不狠一點,她也看不到自身的問題所在。”

  頓了一會兒,金陽又道:“謝謝你,小遠。”

  “沒有必要。”

  “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我是沒有必要跟你說謝。但這次是我想幫她,卻讓你來花時間。我知道你對這些事沒有興趣,所以你願意幫忙,我很高興……謝謝。”

  容遠臉色柔和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了一遍:“沒必要。”

  ……

  周圓哭得一抽一抽地,很傷心。因為她鮮明的感覺到,喜歡的那個人看不起她,不是像別人一樣看不起她的外貌或者穿著打扮,也不是看不起她的家庭,而是看不起她的智商,她的做事態度。

  周圓早就被人鄙視慣了,對那些鄙視的目光和風言風語,她幾乎已經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但當那目光來自容遠時,卻輕易地刺傷了她。

  哭了好半天,周圓抹抹眼淚,重新把那支讓容遠拂袖而去的試管拿起來,准備再回憶一下剛才容遠講過的內容。但手還沒有碰到試管,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容遠在教她實驗步驟或者糾正姿勢的時候,免不了有一些肢體接觸。在她坐在桌邊用玻璃棒引流時,傾斜的角度和位置都不對,站在她身後的容遠不耐煩地俯下身,抓著她的手糾正了一下,溫熱的呼吸就噴在她的耳後,微涼的手指按在她的手上,兩人的膚色一白一黑,對比分明。

  周圓下意識的渾身一抖,兩個容量瓶都被打翻了,溶液流的到處都是,幸好不是什麼危險試劑,清理干淨就行了,但當時容遠的臉色還是難看極了,簡直像是要把她立刻扔出去。

  此時回想起來,周圓忘記了當時容遠的怒火,卻清晰地記得那一瞬間肌膚相觸的感覺。她哼了一聲,捂著滾燙的臉蹲下去,久久站不起來。

  ……

  在災難性的第一天之後,容遠連著兩三天都沒理會周圓。周圓也沒到他面前再討嫌,而是把初高中的課本拿出來,重頭開始學習實驗基礎,直到把書上的那些內容都記得滾瓜爛熟以後,才上手練習了幾個實驗儀器的操作方法,又拿課本的簡單實驗練手。

  周圓自己的書其實沒有幾本,以前的舊書都被她賣了,這些書大部分都是容遠的。容遠的書很多,在搬家的時候金陽幫他全部弄過來了。但實際上這些舊書容遠基本都背下來了,也就沒拿出來,直接用箱子裝起來塞到了床底下。這次周圓過來之前,金陽硬生生在狹小的客廳裡擠出一塊地方,把所有的書都擺上去。因為地方小,但房頂很高,所以一眼看過去感覺那層層書架上的書籍幾乎頂到天花板上,最上面的踩著凳子也只是勉強拿到,還有一些容遠添置的新書沒地方放,在旁邊堆了厚厚一摞。

  周圓的課本加上習題冊總共也就十幾二十本,看著眼前這堆“書山”,心情可想而知。容遠讀書的習慣很好,很多書看上去嶄新嶄新的,但一翻開,空白處整整齊齊寫著很多筆記和感想。有些地方還寫著容遠看書時候產生的疑問,後來有了答案以後,他還會特意把答案也寫上去。以他那種性格,好些作者還被他挑了一堆毛病,上面寫著辛辣的諷刺。周圓一直以為容遠沉默寡言,第一次知道他還有這樣一面,光看著那些筆記,她有時都忍不住笑起來,但更多的,還是對容遠的佩服和自愧不如的心情。

  沒有任何人的成功是一蹴而就的。她和其他的許多人都就覺得容遠很聰明,特別聰明,好像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輕而易舉地取得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成就。但現在看著眼前的這些書,她不難想像他的努力。

  她用自己的雙眼看到,容遠每天用在看書上的時間並不算多,一般只有一個小時左右。但在這段時間裡,他看書的效率和收獲遠遠超出那些用一兩個月來讀一本書的人。他不是為了看書而看書,是真的心無旁騖,用心地去吸收知識和思考。她在旁邊,連呼吸的都放緩,唯恐打擾到他。

  周圓真正地沉下心來,不是為了讓誰看得起,不是為了這份工作和報酬,而是真正想要學到點什麼。她從來沒有像這樣,迫切地渴望著知識,渴望充實自己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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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7:38:34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實驗

  周圓沒有急於求成,她用一天的時間熟悉基本操作規範,又用兩天的時間把所有的實驗步驟和注意事項都弄清楚,在這期間她也沒有閑著,包攬了諸如清洗儀器、稱量藥品、調節火力、做實驗記錄等等所有雜事。三天以後,她才第一次開始上手自己操作,一周後,容遠只需要對實驗結果進行分析和計算,主要的實驗操作內容全部放手給周圓。

  事實證明,周圓確實是個聰明的女孩,當她下定決心全力以赴地去做好某件事的時候,她的進步速度是驚人的。過去的生活或許讓她經歷了許多磨難,但同時也讓她擁有了堅韌不拔、不驕不躁地珍貴品性。

  一次次的實驗中,有時候也許只是某種藥品再增加幾毫克,有時候是某種試劑的酸堿度要降低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值,有時候是實驗過程中犯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錯誤就要全部推翻重做,換了一般人,哪怕是專業的實驗員也會感到不耐煩的要求,周圓全都踏踏實實、認認真真地完成了,一點都沒有為此煩躁或者敷衍了事的意思。這一點,連容遠都很難做到。

  最初的時候,周圓只是把實驗步驟死記硬背下來,很快她就感覺到對原理不明白的時候,實驗的過程就像是蒙著眼睛在走路,非常地死板僵硬。有時容遠跟她說一句話,明明每個字都知道是什麼,但偏偏就是聽不懂,每當這時候,容遠的眼神都讓她感覺自己蠢得無可救藥。

  為了能跟容遠順利的交流,晚上休息的時候,周圓就拼命看書。然而容遠每天按時按點要休息,熄燈的時間是固定的。他們的臥室之間隔光效果並不算好,隔斷板上下都能透出光來,因此周圓熬夜看書的要求被嚴厲禁止了,她只能在上學的時候把去學習。

  開始的時候,周圓只看化學書。高中的化學課本是非常淺顯基礎的,很多方面解釋不清楚,她又看容遠書架上的更專業深奧的化學書籍。這些書中的術語更多,而且還有一些是用堅果語寫的,她就天天一邊看書一邊抱著堅果語大辭典在翻。半懂不懂的時候,她發現容遠在每次調整實驗條件的時候都要進行大量的計算,而一張張寫滿計算過程的演算紙上,涉及到了分子動力學、原子物理、能量、生物化學、材料學、高等數學……

  好吧,簡而言之,就是除了阿拉伯數字以外,其他看起來都像是天書。而容遠心算的能力很強,還有周圓看不見的光腦的輔助,因此很多時候紙上所見的就是公式、答案、公式、答案……

  周圓再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

  ——我以前做智力測試的時候IQ有122呢!說實在的,那是因為機器壞掉了吧?我的IQ實際只有50吧?

  周圓默默把演算紙放下,默默把自己所有科目的書拿出來,一本本開始死啃!

  ……

  容遠有現成的成品作為標准答案來參照,有光腦可以進行掃描和分析,他不需要經歷幾千次的失敗才能找出唯一正確的答案,他的每一次嘗試,都離成功更進一步,出成績的速度自然也快。

  兩個月的時間,他得到與功德商城中的兌換商品同樣效果的成品;第三個月,他們開始做出改進,去掉原本為了增加口感而添加的成分,增加了外殼的硬度、韌性,內部的填充物也增大了彈性系數;第四個月,為了適應不同的需要而添加了不同的功能。前面的工作基本上都是以容遠為主導,這一階段周圓和金陽也興致勃勃地參與進來,提出了不少天馬行空地構想。大多數想法都因為太過不切實際而被容遠無情地否決了,但也有一部分給他提供了很多靈感,他們有時候甚至把前面的實驗成果全部推翻,重新開始創造,導致推出成品的時間又延遲了兩個月。

  ……

  “媽我先走了啊!中午飯不用等我了,我在小遠那邊吃!”

  金陽吃完飯,急急忙忙地換衣服出門,差點把鞋都穿反了。鄭怡柔急忙在後面追出來問:“那你晚上回來嗎?”

  “看情況!”

  看著風風火火衝出家門的兒子,鄭怡柔發愁地回到餐廳說:“陽陽這孩子最近怎麼回事?都高三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其他孩子都報了補習班,就他,一有時間就往倉庫那邊跑。高考還管不管了?”

  “你放心,咱兒子心裡有數。”金栢坐在椅子上沉穩地說,手裡還拿著一張餅子正往裡面卷菜。

  “我這不是著急嗎?”鄭怡柔哪怕比一般家長開明得多,到這個時刻還是忍不住地焦躁起來,兒子不在,就跟丈夫念叨起來:“上次咱們陽陽的成績是全校第五,數學才115,你看我們是不是該請個家教?還有他的堅果語聽力,我聽他們老師說,陽陽在這一塊兒失分比較多,你說……”

  金栢不明顯地翻個白眼,知道老婆一到這種時候就說得停不下來,只能等到她自己無話可說為止。千萬不能搭話,哪怕只是“嗯”上一聲,也會有把嘮叨的時間再增加半小時的風險。而他一言不發,又會被指責對兒子漠不關心。真是做也是錯,不做也是錯,忍就行了。

  ……

  金陽一路開車到郊外倉庫,滿心都被今天要做的事占滿了。他一過去,看到容遠和周圓已經做好准備在門外等著了,眼睛便是一亮。幾人把一堆東西都裝進車的後備箱裡,轉不下的就固定在車頂上,然後車一路向離市區更遠的地方開。

  A市沿海的地方有幾棟三四十層高的大樓,原本據說是要建成a市最大的綜合性購物中心,但後來開發商跑了,只剩下這幾棟爛尾樓孤零零地佇立在這裡。即便那開發商如今已經被抓住判刑,但這個地方卻沒有後續的發展。幾棟高樓外牆的水泥已經產生了裂縫,有些地方還有曾經的鋼筋和腳手架殘留著,顯得格外破敗而陰氣森森。周圍長滿了雜草,還堆著瓦礫等垃圾,更顯得荒涼。在夏天的時候這裡偶然還有無家可歸的人出沒,如今正值寒冬,A市今年降溫冷得要死,根本沒有人來這鬼地方。

  金陽的車顛顛簸簸地開到最高的一棟爛尾樓下,幾人把車上的東西又搬又扛地弄到樓頂上做好准備,到需要正式開始的時候,饒是容遠一直冷靜,此時神色中也不由得露出幾分激動。

  “咩~~~”

  一只細毛卷曲的綿羊叫了一聲,它是周圓用繩子牽上來的,上樓的時候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此時站在高達115米的高樓邊上,看著下面遙遠的地面,不安地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又溫順地靠在周圓身邊。

  周圓有點不忍心了,說道:“要不……我們先拿個假人試試?”

  ——實際上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假人試過了,只是周圓此時突然覺得不放心起來。

  容遠一句話就把她堵回去了:“你對我沒信心嗎?”

  “肯定有!必須有!”周圓立刻點頭,毫不猶豫地拋棄了身邊的小綿羊。

  容遠蹲下來摸了摸綿羊的頭,綿羊沒有躲開,蹭著他的手心,又叫了一聲:“咩~~”

  ——可憐的家伙,它根本不知道,這幾個人正准備對它做多麼殘忍無情的事!

  容遠拿出一個箱子打開,這個箱子比一般的行李箱還要大一點,裡面裝滿了各種儀器和數據線,最邊上放著一排上面有著不同文字、手表表蓋大小、一指厚度的圓形物體。容遠將其中一個表面有著凸出的“A-1”文字的圓塊拿出來,圓塊後面還有個金屬卡扣,他將其別在綿羊的脖子上。然後又拿出十幾個用細細的導線連接起來的小貼片依次貼在綿羊的頭、背、腿等位置。周圓把貼片上面的導線都連在一個黑匣子裝置上,又從箱子裡拿出電腦,打開桌面的一個軟件,幾個彈出來的顯示框裡是跳躍的波形。

  金陽從另一個箱子裡拿出兩套攝像裝備,一套同樣固定在綿羊身上,另一個高清攝像機用架子支起來,安裝在大樓邊,裝好以後他看著鏡頭調整焦距。

  所有的准備工作都做好以後,幾人對視一眼,點點頭。一無所知的綿羊對水泥地面產生了莫大的興趣,正低下頭不停地嗅聞著,忽然被容遠抱起來,走到樓邊,一松手扔了下去!

  “咩——”

  綿羊發出驚恐的慘叫,金陽的鏡頭急忙對准它下落的位置,容遠從周圓手中拿過筆記本電腦,兩人都站在大樓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它落下去的身影。

  一秒!兩秒!三秒!綿羊下落越來越快,周圓忍不住抓緊金陽的胳膊,容遠左手拿著電腦,看著離地面的高度差不多已經達到了極限值,右手在鍵盤上一敲。

  “嘭”地一下,幾乎連零點一秒的時間都不到,綿羊的身體被突然出現的一大團乳白色的球代替了,下落的速度驟然變緩,從樓頂看上去仿佛白球猛地向上升了一段距離。

  “啊!”周圓忍不住發出短促地一聲驚呼。

  容遠掃了一眼電腦屏幕,上面的波形跳動著,比起剛才要平緩一些。

  白球落地,球體下方在衝擊力的作用下下降了一段距離,然後又彈起來兩米多高再落地,反復彈了幾次以後,白球滾到牆邊,停住了。

  容遠第一時間再看一眼屏幕上的波紋,見沒有太大的變化,長長地出了口氣。金陽將剛才錄制的視頻保存下來取下攝像機,幾人快速跑到樓下。

  白球裡傳出一聲弱弱的叫聲:“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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