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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與沫] 功德簿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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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2 00:08:55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墓園

  送走歐陽睿後,大半天沒吃飯的容遠也覺得餓了,便叫金陽一起去吃飯。金陽看看天色,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怎麼,有事?”容遠立刻察覺。

  金陽遲疑地說:“有個地方……我想在天黑之前去一趟。”

  容遠想起車禍前金陽手中的那捧白菊,問:“墓園?”

  “……嗯。”一天裡的驚心動魄幾乎讓金陽忘了自己一大早出門的原因。此時重提起來,悲傷的心情減弱了許多,但神色還是有些黯然。

  照容遠看來,此時金陽最應該做的事是回家休息,跟他父親討論一下這件事。就算他到現在還認為這件事是個意外,但金栢知道更多的內情,肯定會針對這件事做出安排。

  然而容遠也知道,金陽不是那種沒事找事給別人添麻煩的人,他在這時候還堅持想去墓園拜祭什麼人,肯定有他一定要去的理由。

  因此容遠也沒有阻止,點點頭,不容置疑地說:“我和你一起去。”

  金陽清楚他是擔心自己的安全,雖然他覺得沒有必要,但心中還是感到一陣溫暖。他沒有拒絕容遠的好意,叫來護工看護著艾倫•尼爾,重新買了一束白菊,和容遠一起坐公交車去了墓園。

  初冬季節,天氣本就寒冷。在墓園這樣的開闊地帶,更覺得冷風一陣陣地往衣服裡灌。容遠裹緊衣服,捂了捂冰涼的耳朵,雙手插進口袋裡,看著金陽蹲下來,把白菊放在一個新立的墓碑前。

  墓碑前已經擺放著不少花束了,大概在他們之前已經有很多人來拜祭過。黑白照片裡的,是個笑容燦爛的年輕女孩,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長相溫婉漂亮,晴若秋波,笑著的模樣生機勃勃,十分動人。但這樣的女孩出現在這裡,卻格外讓人嘆惋。

  墓碑上刻著的名字也很美,叫“衛夢瑩”。

  容遠神色不變,眸光冷淡。在他看來,死都已經死了,那生前是美是醜,又有什麼關系?不過都是骨灰一捧罷了。他既不會為此感到惋惜,也不會為此感到高興。

  對於不相關的陌生人,容遠從不在他們身上浪費自己的感情和心力。

  金陽在墓碑前蹲了好一會兒,不知想起了什麼往事,神色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哀傷。半晌後,他低下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容遠撇過頭裝著沒看到。

  金陽站起來,低聲說:“我們回去吧。”

  兩人並肩朝外走去。許是因為心中悲傷郁積無處宣泄的原因,金陽不想坐車,兩人便一路走回去。走到市中心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各色霓虹燈交替閃爍著,將這城市勾勒出一片迷離變幻的色彩。

  趴在過街天橋的橋欄上,兩人看著下方滾滾的車潮。在他們的右手邊,一串的白色燈光川流而來;左手邊,星星點點的紅色燈光迤邐而去。這個城市時時刻刻都是這樣匆忙的樣子,連悲傷都不能長久。

  “夢瑩姐和我,就住在一個小區裡,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她比我們大六歲,小時候一起玩的時候,她總是很照顧我們,感覺就像所有人的媽媽一樣操心這操心那。誰要是哭了鬧了尿褲子了或者打架摔傷了,不敢去找家長,就都找她。她也總是能把事情處理的很好。小時候,我們都很依賴她。”

  金陽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容遠靜靜地靠在一邊,沒有說話。

  “她到B市上了大學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但不管多長時間沒有碰面,再見到的時候還是覺得特別親。前些天見到的時候,她還說自己談了個男朋友,他們很相愛,准備年後就訂婚。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原本打算今天就把那個男朋友介紹給我們大家認識。”

  “所以你才一定要在今天去拜祭。”容遠在看到墓碑上的出生日期時就明白了,他問道:“那她是怎麼……去世的?”
  “美好商城發生火災那天……她也在現場。而且據說,就在離起爆點很近的地方。”

  因為屍體被燒得慘不忍睹,在火化之前除了死者的父親以外,沒有人看過她的遺體。而堅持要看女兒最後一眼的父親,只看了一眼,這個素來剛硬的財政局局長就暈了過去。

  “至少她死得很快,沒有太多痛苦。”容遠說。在那一天,容遠看到太多在烈火和踩踏中哀嚎慘叫的人,有些人得救了,有些人沒有。但傷成那個樣子,很難說那些活下來的人和死去的人誰更不幸一些。

  金陽一聲輕嘆,沒有說話。

  ……

  狡兔三窟,黑人男子一行人在公園附近接上同伙,一起到了市郊的天輝別墅區。當車子停在一棟別墅門口時,幾人從車子上走下來,當先是一個高大健碩的黑人,身後跟著一個紅發白人女,她的神色十分警惕;然後是一個相貌普通的亞裔,雖然也是黃種人,但他的外貌跟Z國人還是有些差別。最後是把車停到車庫裡才出來的白人男子,光頭精瘦,腰間鼓鼓的,別著不止一把手槍。

  這個別墅的位置本來就偏僻,加上此時天色昏暗,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幾人便都沒有遮擋自己的容貌。絲毫沒有注意到隨著他們的走動,別墅正門上方的攝像頭輕輕偏轉了一個微小的角度。

  ……

  接到神秘人的線報,歐陽睿未加懷疑,立刻下令刑偵一隊進入一級戰備,並且調動了所有在職的雷雲戰警。不到半小時,數十輛警車將別墅包圍的水泄不通,歐陽睿布置了前後三層包圍圈,荷槍實彈的警察以車輛盾牌為掩體,無數槍口對准別墅所有的窗口和門,高功率的射燈將周圍的空氣都照得微微發燙。

  野狼四人並沒有打算束手就擒。他們選擇在這個地方安扎下來,自然早就准備好了退路。早在半個月前,他們就在這棟別墅的地下室裡挖了一條連通了附近下水道的通路,寬度僅容一人進出。因此被警察包圍以後,幾人雖然意外,但神情依然輕松,等警察在外面喊完話等到沒有耐心的時候衝進來,他們早就逃之夭夭了。

  哪知事無巨細的歐陽睿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甚至連周圍的下水道中都布置了充足的警力——Z國的人口眾多在很多時候都能提供極大的便利。黑人男子等人剛開始看到下水道中的警察時,錯誤地判斷了對方的人數,貿然交火,打傷了兩名警察以後,被包圍過來的雷雲戰警幾乎打成了篩子。

  當密集如暴雨的槍聲停止時,四人中三人死亡,一人重傷。歐陽睿准備充分,立刻就將幾名傷員送到了守在一邊的救護車上。

  ……

  【懲戒罪大惡極的中村航,功德+1985。】【懲戒罪大惡極的拉德福•查爾斯,功德+2650。】【懲戒罪大惡極的傑西卡•博尼特,功德+2100。】【促使罪大惡極的帕拉薩•布魯特接受法律制裁,功德+3230。】……

  艾倫•尼爾第三天就醒過來了。容遠聽說以後買了些蘋果去探望他。剛推開病房門,便見艾倫•尼爾和坐在病床邊的金陽一起笑起來。艾倫•尼爾還拱手對金陽拜了拜,做出個佩服的表情。

  容遠莫名其妙,問:“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了嗎?”

  艾倫•尼爾笑道:“我和金陽打了個賭,猜猜看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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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2 06:49:34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刎頸之交

  “跟我有關?”容遠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了,他很肯定地說:“你們賭下一個進來的人是不是我。”

  “對,也不對。”艾倫•尼爾看了一眼金陽說:“金陽跟我打賭,他說你五秒以後肯定會進來。”他豎起胳膊,指著手腕上的表盤佩服地說:“分秒不差。”

  容遠有些驚異地看向金陽,艾倫•尼爾左右望望,說:“看你們的樣子,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容遠收起表情,不屑於辯解這樣的蠢事,把蘋果放在一邊的櫃子上。金陽謙虛笑,拿了一個蘋果洗干淨邊削邊道:“自然不是。”

  “那你是怎麼做到的?”艾倫•尼爾奇怪地問。要知道這家醫院的病患很多,人來人往的,外面的走廊十分嘈雜。

  “聽出來的。”金陽看了容遠一眼,說:“我們兩相處的時間比我跟我爸媽都長,平時太熟悉了。所以不管外面的人有多少,我光聽腳步聲就知道哪個是小遠。”金陽覺得這也能算是自己的特異功能了,只可惜他對其他人沒有這種聽聲辨人的能力,不然也是大有發展前途。

  容遠回憶了一下,確實如此。有時候課間操結束所有人一塊兒回教室,他走過去的時候金陽不回頭地就跟他說句話或者遞個東西什麼的,一次都沒有錯過。

  “你對他有這樣的默契,他對你能舍命相救。”艾倫•尼爾看著兩人,語氣中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羨慕,“你們這樣,就是Z國古語中的刎頸之交了吧?”

  想起車禍時的那一幕,金陽削果皮的手一頓,眼神有些觸動。

  容遠臉上掠過一絲不自在,他冷聲道:“你漢語倒學得不錯。”

  艾倫•尼爾露出完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哀嘆說:“唉,漢語太難了。小時候為了學這門語言,我可是在我爸手底下吃了不少苦頭。”

  紅色的果皮一串串連綿不斷地落進垃圾桶裡,銀色小刀在金陽手中顯得格外順從聽話。他少見地沒有參與進談話,只聽著艾倫•尼爾滔滔不絕地講他在學習漢語的過程中碰到的各種不可思議的困難,容遠偶爾插兩句,好歹沒有冷場。

  金陽比任何人都清楚容遠有多麼難以接近。這些年來,因為容遠各方面都很優秀,不是沒有人前僕後繼死纏爛打的想要站在他身邊,但最終都是捧著一顆碎成渣渣的玻璃心放棄了。他經常覺得,他們能成為朋友全都多虧那時候他們都還小,即便如此,有時候想起來金陽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現在,艾倫•尼爾能跟容遠聊上幾句,不是因為他老師的身份,只可能是因為當初他開車不顧生死地救了他們一命讓容遠心存感激,故而稍微拉近了一些距離。就好像剛才那句嘲諷,容遠一般對別人就算不喜,也最多只是閉口不言,很少有冷嘲熱諷的時候,因為有時惡劣的態度比笑語晏晏更能表達出親近的意思來。

  金陽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插上牙簽放在兩人中間,容遠挑剔地看了一眼,然後插了一塊放進嘴裡,略有些滿意地眯了眯眼。

  金陽為他細微的表情變化笑了一下,心裡暖融融的。

  在那天以後,他們誰也沒有提過容遠衝過來相救的那一幕。金陽知道,容遠不說,是因為他覺得不值一提,因為他做事從來不求別人的理解、感激和回報。而金陽沉默,是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謝”二字,輕飄飄的,太輕太淺,根本無法表達他當時心情的萬一。

  每每想起當時的一幕,金陽都覺得內心被塞得滿滿的。他比容遠大一些,一直把對方當成弟弟一樣在照顧。忽然有一天,他被這個一直看顧的人保護了,對方不假思索做出的是你生我死的選擇,那種心情,震撼莫名。

  刎頸之交,托以生死。

  ——豈止是生死呢?

  ……

  在天惠別墅區地下水道被擊斃和逮捕的幾人,經過與國際刑警的資料庫進行面貌比對後,確認了他們野狼雇佣軍的身份。但其中唯一活下來的帕拉薩•布魯特受傷太重,暫時無法取得口供。即使他醒過來,由於警方嚴禁采用刑訊逼供的手段,恐怕也難以取得有價值的線索。

  不過好在,近期A市的混亂終於開始恢復平靜,如歐陽睿這樣長期以警局為家的人也終於可以獲得正常的作息時間。

  艾倫•尼爾自從醒過來以後就恢復得很快,兩周以後就回到學校開始上課。不過此時因為臨近期末考試,不光他的口語課被裁減到只剩下一半,連每周的興趣活動課的學生都少了很多,理由很多,如:要寫作業、班級測試、老師拖堂、回家補課、家長不讓參加等等。因此艾倫•尼爾常常為學生的快速流失而哀嘆,卻不知道那些不能來上課的學生絕對比他要遺憾地多。

  只除了搏擊課。

  每周兩次的搏擊課強度越來越大,內容越來越難,已經不是一中這些嬌生慣養的中學生能夠承受的了。加上考試壓力,搏擊課上其他幾個學生紛紛退課,最後只剩了容遠和金陽還在堅持——很難說這是不是艾倫•尼爾故意為之,好讓自己能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教導他們兩人身上。

  每次上課,艾倫•尼爾都發現容遠取得的進步超過了他上一次的預想,有時候他覺得,這種提升速度甚至讓人感到恐怖。

  容遠也停止了喂養流浪貓狗的課外活動,原因無他,只因為他銀行卡裡的存款終於突破了一萬的關卡,僅剩幾千塊錢。不過容遠也並不著急,現在金錢已經不是他獲取功德值的必要手段了,沒有額外花費的話,這些錢加上每學期的獎學金和各種比賽獎金,足以支撐到他讀完高中了,連大學的學費說不定都能攢出來。

  化學競賽容遠很順利地又拿了一個第一,同時讓他參加奧賽冬令營的通知書也已經到了。因為今年數物化的集中培訓時間有所重疊,容遠只打算參加一場,其它兩門等到決賽的時候到場考試就行了。原本他想參加的是就在A市本地舉辦的物理培訓,誰知道一場意外的變故導致他改變了主意。

  《功德簿》的得失記錄上,黑紙白字地寫著:【間接導致金玲無辜受刑,功德-870。】——金玲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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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2 06:49:47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獎學金

  一個此前沒有聽過、沒有見過、沒有產生過交集的人,如何就讓他被扣了功德值?

  “對不起,看來是我根據錯誤信息,作出了錯誤的判斷。”豌豆主動承認錯誤。這次功德被扣也是它主動跟容遠彙報的,不然區區八九百分,對現在的容遠來說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分數,不管是加還是扣,都無法引起他的注意。

  “被忙著認錯,先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容遠往椅子上依靠,手指交叉放在腹部,是一副悠閑的姿勢。

  豌豆開始說起前因後果。

  這段時間,它對通緝犯的搜捕工作已經擴展到了周邊七個省份的範圍,不過範圍擴大了,人數卻沒有等比例增加,依然保持在每天30人左右的數目。這一方面是出於對各地警力和影響力的考慮,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豌豆對每個通緝犯的資料要進行復驗的緣故。

  一開始這項工作的時候容遠就考慮到,警方給出的信息也不一定就是完全准確的,如果通過他的手將一個無辜的人送進監獄,那這過錯豈不是要扣在他的功德值上?所以在找出潛逃的通緝犯以後,豌豆還要對警方掌握的證據、口供、案件發生前後的錄像資料、網絡上相關的流傳信息等等進行比對和驗證,確認無誤以後才會將其通報給警方。

  而通報的時候應該聯系什麼人,這也不是任意的。若是萬一選了個跟通緝犯沾親帶故之人或者貪污受賄的警察,不但不去抓捕嫌疑犯,反而縱虎歸山怎麼辦?萬一是個膽小懦弱之人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不作為怎麼辦?萬一是個衝動無腦的家伙直接跑去抓嫌疑犯而導致受傷甚至死亡怎麼辦?

  所以每次,豌豆對通報人的信息也要進行一番驗證,選擇的都是有勇有謀、武力不夠人數來湊、務必能對通緝犯形成壓倒性優勢的人。甚至有時候如若一次逮捕不成功,它還會制定一份抓捕計劃書隨著短信一起發給對方。

  總而言之,被豌豆盯上的通緝犯,個個都是罪證確鑿,而且無一落網。

  金玲本來也是這麼一個人。

  金玲是S市九中的一名高中女生,16歲,罪名是毆打小三導致其孕期已達六個月的胎兒流產。16歲,已經是可以承擔刑事責任的年齡。而根據Z國法律,胎兒滿五個月就可以算故意殺人罪;未滿五個月按情節嚴重的故意傷害罪處理。

  事發後,金玲逃到其姥爺家,被她的姥爺連夜開車送到在W市工作的遠親家。金玲在W市提心吊膽的躲藏了近三個月,一星期前被豌豆發現。現已經抓捕歸案,押回S市審判。

  在豌豆的調查中,金玲毆打小三致其流產的動機明白,證據清楚——她和對方一直有矛盾,也曾經跟同學說過要“弄死那個雜種”,事發當天她們曾經發生過爭吵,有一個街角的視頻記錄下了金玲和小三動手的畫面,她的鞋子上還沾了對方下身流出的血。

  但《功德簿》的判斷是,金玲無辜受刑。

  “S市,是今年化學奧賽培訓的地方吧?”容遠聽完以後,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是。”豌豆說。

  “這件事,從你找到的線索中,不管怎麼看這女生都是最有應得。”容遠說:“所以,期末考完以後,我們親自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豌豆遲疑了一下,說:“我認為,你做出的這個決定性價比很低。這件事肯定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而且在罪證確鑿的情況下也很難翻案,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得不償失。”

  “八百七十分當然不算什麼,”容遠神色淡然地說:“但既然這件事是我的錯誤,我就有責任去做出彌補。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

  在又下了兩場冬雨之後,期末考試如期而至。

  容遠面無表情,但渾身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氛。比起考前各種復習練習,還有各科老師不斷講解習題營造出來的昏昏欲睡的氛圍,還是考試更讓人愉快些。他一直沒有跟人說過,其實他很喜歡考試,因為在這段時間裡,沒有作業,沒有枯燥的課堂,不需要定時定點地坐在教室裡浪費生命,只要將答案在答題卷上填滿,就可以離開學校隨心所欲地做些其他的事,簡直就像放假一樣。而且在考試的過程中觀察監考老師和考生們的神態,也是樂趣之一,尤其是考後許多人後悔莫及、如喪考妣的表情,更是格外有趣。

  三天的考試時間一晃而過。容遠在這期間,又讀完了幾本書,收獲了功德值近五萬,還再一次斬獲年級第一名的桂冠。

  六門課程,總分七百五十分,容遠考了七百四十九分,只有語文因為“情感描寫有所欠缺”被扣了一分,全校師生都幾乎被嚇尿。因為今年的試卷難度很大,第二名的周靜才只有六百零九分,跟他相差了整整一百四十分,同時她也是全市的第二名。最後校長親自要來試卷逐個復查了一遍,然後全部貼到學校櫥窗裡,才堵住了眾人的悠悠之口。

  之後,不光是本校的師生,就連學生家長和外校的學生都聞名而來,“瞻仰”這樁偉績。

  容遠這時才有些遲鈍的意識到,雖然這段時間他兌換的【智力】值積累起來也僅僅只有0.5點,但對他的改變成效卻十分顯著。別的不說,如果是以前的他,在只做過一遍的卷子中很可能會犯一些小錯誤或者漏掉一些知識點,絕不會有現在這樣敏銳的觀察能力和分析計算能力。

  在學期總結大會上,校長對容遠做出了高度的贊揚和評價,其用語之誇張能讓臉皮最厚的人都面紅耳赤。容遠卻安之若素,因為他根本就沒聽校長說了什麼,而是一直在默默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節奏,把最近學習的一套搏擊技巧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

  大會的最後階段,就是最讓優等生們激動、後進生們羨慕嫉妒恨的發獎學金過程了。今年尤其特別,除了學校固定發放的獎學金以外,還有一家公司也給了贊助。只不過這家公司有些特別,他們發的獎學金是一張支票,而且裝在一個信封裡,不打開看,誰也不知道別人領了多少錢。

  從三等獎開始,校領導一個一個將學生們叫到台上去,發獎狀、信封,一一握手,還要排成一排跟領導們合影,然後換下一批。到最後才輪到今年特設的只有一個名額的特等獎。容遠上台領獎的時候,校領導們嗓音都高了好幾度,班主任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耽誤了很長時間,才把他放下來。

  “特等獎啊……獎學金多少?”容遠下來以後,在他旁邊的金陽好奇的問。前面獲得獎學金的同學中間都已經傳開了,一二三等獎除了學校的1000、500和200以外,贊助公司還給了1500、1000和600的獎學金,對普通高中生來說可以說是發了一筆小財。特等獎有多高,周圍的同學都在好奇。

  容遠直接將拿到手的兩個信封都遞給金陽,說:“我還沒看,你自己拆。”

  學校發的那一封裝的是現金,鼓鼓的,金陽一捏就知道了,笑著說:“這個是兩千。”然後他拆開另一個信封,抽出支票看了一眼,微微一愣,然後說:“也是兩千……我還以為會比學校的高呢!”

  周圍的學生也都是這麼想的,見狀都奇妙地感覺自己酸酸的心情被安撫了許多,很快容遠得了四千獎學金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金陽將支票塞進信封裡,遞給容遠有些慎重又好像開玩笑地說:“你自己收好,可別弄丟了。”

  目光接觸間,容遠看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他接過來,抽出支票掃了一眼。

  2後面,小數點前面,有五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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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2 06:49:59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土撥鼠

  二十萬?

  誰會這麼大方,給一個高二的學生發這麼多獎學金?或許不止是這二十萬,就連發給學校其他學生的獎學金,其贊助的原因也是為了能名正言順、不好被拒絕地將這筆錢送給他。

  而且,對方近期一定對他做出過調查,知道他缺錢。所以才巧立名目,想方設法的將這些錢送到他手上。二十萬,正好能讓他的生活過得比較寬裕,又不至於多到燙手,惹出其他的麻煩來。

  容遠面色不變,將兩個信封一起塞進書包裡。豌豆不等他吩咐,就自覺地開始檢索贊助人的信息以及對方和容遠之間的聯系。

  很快,豌豆就得到了結論:“容遠,獎學金的贊助企業是A市星宇文化傳播公司,企業注冊法人是李晨軒。李晨軒的祖父是李寧旭。”

  “又是他?”容遠有些意外。他這段時間順手幫了一把的人也不少,但沒有哪一個這麼不著痕跡地屢次回報他的。有些人甚至一轉身就翻臉不認人,還有人想要倒打一耙,對於後者,容遠從來都是毫不客氣地讓對方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想想上次在醫院的特殊照顧,也許對方覺得那只是順手安排的一點便利,不算什麼。所以才又有了這一次的超額獎學金。

  “是否要退回?”豌豆征詢道。

  容遠不解:“為什麼要退回去?”

  “按照普世價值觀,他用金錢來回報你的救命之恩,是在侮辱你。”豌豆說:“你如果收下這筆錢,施恩望報,就是品德有瑕疵。”

  不知道它在網上又接受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信息。容遠問:“豌豆,這筆錢對他們來說很多嗎?”

  “九牛一毛。”豌豆說。

  “那對我來說很多嗎?”

  豌豆略一猶豫:“針對現狀來說,很多;但你有能力輕易獲得千萬倍的金錢,所以……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要為此感到不安呢?”容遠反問道,他看著坐在台子上西裝革履、一副成功人士派頭的年輕男人說:“而且,我不拒絕,還有一個原因。”

  “對於感恩圖報的人來說,能用錢還清恩情,這是最好的。我收下了,我們就兩清,從此干脆明白,再不困擾。”

  “我若拒絕,反而是在難為對方,因為這代表的是他們欠下了一份還不清理不完的人情債。”

  “所以,要報恩,就由得他去。反正於我也無害。”

  豌豆默默地把他的話在光腦中記錄下來。它發現自己不管在網絡上學習了多少知識,收集情報的能力有多麼強大,在這個契約者面前總會顯得有些愚蠢。它想,它需要學習的還很多,而且有些東西,單從網絡上是學不到的。

  ……

  放寒假的第三天一早,金陽就被父母打包送到B市去了。他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在那邊,想他想得不得了,一放寒假就每天十來個電話催著金栢夫妻盡快把寶貝孫子送過去,簡直一刻都等不及。金陽父母暫時請不出長假來,只能把兒子單獨送去以解老人思念之苦了。

  快過年的時候比較亂,金陽母親原本不放心兒子獨自一人坐火車去B市,不過艾倫•尼爾提出祖父吩咐他要去拜會一下金爺爺,他在A市也沒什麼事,就和金陽一塊兒去B市得了。金陽母親這才放行。

  送走金陽兩人,容遠直接在火車站買了一張最近一趟前往S市的火車票,很快也上了火車。

  一路無話。下了火車後,S市的火車站和A市也沒有什麼不同,一樣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種各樣的廣告和傳單,還有花樣打扮的乞丐。

  容遠和其他乘客一樣臉色冷漠地從乞丐們旁邊走過。眾多披露真相的視頻和調查報告說明,現在的乞丐十個有九個半都是騙子,有的甚至住著豪宅,開著名車,出入高檔會所,轉身換了行頭,就成了街邊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可憐乞丐。

  那其中有沒有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呢?有的,容遠已經掌握了將他們輕易甄別出來的方法。比如……

  【對於陷入困境的孫文易視而不見,功德-80。】容遠停下腳步,回頭看看他剛剛走過去的人——男性,微胖,膚色棕黑,四十多歲,可憐巴巴地蹲在地上,也不哀求,小眼睛只無神地盯著地面。

  簡直像一只大型的土撥鼠。

  在他面前擺著一張從廢紙箱上撕下來的紙板,上面寫著:“本人孫文易,手機號碼111464646,家庭住址是X省W市學院街安鹿小區5號樓2單元601,因被賊人偷了錢包和手機,無錢回家,請好心人給與援助。車票錢共667元,請留賬號,事後必十倍奉還。萬分感激!”

  為了證明信息屬實,旁邊還放著他的身份證。

  但是,沒錢回家、沒錢吃飯、錢包被偷、生病住院、孩子餓了……閱歷稍微豐富一點的人都見過類似的乞討借口無數次。大多數人看都不看直接走過去,少數人略一駐足,看到這麼經典的乞討借口也沒興趣了。紙板上只有幾個零星的鋼镚兒。

  “喂!”容遠站在他前面,叫了一聲。

  土撥鼠抬起頭仰望他,說:“小兄弟,什麼事兒啊?”他說話慢悠悠地,帶著股憨厚勁兒。

  容遠說:“六百多而已。你身強體壯的,為什麼不去打工?”

  “我也想啊!”土撥鼠扁著嘴,一臉委屈地說:“可是別人一聽說我只能干幾天,都不肯要我。下周三就是我老婆生日,不盡快回去不行啊。”

  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說起話來居然有種少女式的嬌憨。反差巨大,一點也不萌。

  容遠問:“你家在哪兒?”

  “W市。”土撥鼠指指牌子上寫的地址說,期待地看著面前的少年。然後他看見容遠轉身就走,失望得嘴角都耷拉下來。

  哪知沒一會兒容遠又回來了,他蹲下來將一張車票放在他面前,說:“去W市的車票,開車時間是兩小時以後,你抓緊時間去收拾東西吧。”

  土撥鼠呆呆地看著他,好像沒聽懂。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高興地抓過車票看了一眼,驚愕地說:“硬……硬座?”

  “怎麼?嫌棄?嫌棄你就還我。”容遠雖說要幫忙,可沒打算為了他的舒適花更多的錢。

  “不嫌棄!不嫌棄!”土撥鼠急忙把車票收到自己口袋裡,笑呵呵地謝道:“謝謝你啊!你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在這兒都蹲了兩天了,也沒人理我。對了,你叫什麼?賬號多少?回頭我把錢打給你。”

  容遠看他這麼快就變得無憂無慮的樣子,地上的幾個鋼镚也看都不看了,心知他可能家境不錯,家人也一直寵愛到如今這般年紀,卻沒有愛之則為之計深遠,養成了這種缺心眼的性子。

  容遠留了賬號,轉身揮揮手就走。可沒走幾步土撥鼠就追上來,期期艾艾地說:“那個……火車上要兩天呢,我吃什麼啊?”

  “自己解決。”

  土撥鼠看著容遠冷酷無情地這麼說了一句,傻了,沒想到對方連幾百塊的車票都買了,卻不給他一點吃飯的錢。他也沒有勇氣再追上去,想了想,突然跑回去把地上的幾個鋼镚撿起來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收到口袋裡,和車票放在一起。

  而此時,容遠已經走出火車站,坐上出租車,說:“去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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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發表於 2020-11-2 06:50:09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金玲

  金玲的案件因為證據確鑿,金玲本人被捕以後也承認了怒打小三的經過,但卻堅持自己打她之前根本沒有想到會讓她流產。從監控視頻上來看,在毆打過程中金玲也沒有刻意擊打對方腹部的動作。最後金玲被判了五年的刑期,一周以後就要把她轉送到指定的監獄中去服刑。

  金陽站在看守所門前,抬頭看著那森嚴的鐵門和高大堅實的院牆。也許是氣場問題,也許是名聲加成,這種地方總是顯得格外陰冷,讓人望而生畏。

  金陽沒有直接進去,而是轉到附近一個簡陋的公共廁所裡,鎖上門,握住套在手臂上的護腕,幾秒後,護腕化為一層半透明的流體,像蠶繭一樣裹住了他的全身,然後容遠看到鏡中自己的外貌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眼睛變小,眉毛變短,臉龐微胖,膚色略黑,臉上還有幾顆青春痘,發型變成了最近流行的一種短發造型,兩側剃短,頭頂留長,配上他的臉型簡直像個獼猴桃。連個頭都矮了五釐米左右。

  容遠看看自己的手,皮膚粗糙,骨節很大,手掌寬闊,手指較粗,而且有很厚的老繭,這是經常打籃球留下的痕跡。

  容遠手一抬,豌豆就立刻給他調出一張三維電子人像,他手指一滑將其放大,仔細地審視了一遍,發現與自己現在的模樣沒有任何差別,滿意的點點頭。

  這就是容遠在決定刺殺王春山之前兌換的擬態衣。它實際上並沒有真正改變容遠的外貌和身高,只是通過對光線折射角度的改變和對不同色光吸收率的調整,實現了在視覺上能夠欺騙人眼和電子攝錄儀器的功能。同時因為擬態衣包裹全身——包括身上的衣服,也能夠隔絕氣味,防止皮屑、頭發、汗液等掉落。

  但同時,也因為它只是對折射光線的改變,容遠的身體沒有任何變化,因此他要避免跟人發生身體接觸。像現在他變化的形像跟本人相差不大的時候還好,如果相差巨大,露餡的可能也就大大增加。比如,假設他把擬態衣顯示的外貌調整成了一個性感妖嬈的美女,這時有個色狼偷偷摸了一把——自然不可能是他預想中的柔軟,而是容遠本人肌肉結實的胸膛,可不就暴露了。

  容遠不可能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去探望金玲,也不認為金玲會對一個陌生人敞開心扉傾訴,所以選擇了這個男生的形像。他叫彭寬,是金玲從初中到高中的同班同學,也是學校裡的體育健將。根據他們以前的博客和qq聊天記錄來看,兩人之間有著一層沒有說破的曖昧。

  ……

  接到通知說有人來探望她的時候,金玲沒有多想,立刻就站起來向外走去。

  她根本不在乎誰來看她,只要能出去哪怕只有一分鐘,她也會覺得輕松一點。

  金玲本以為逃亡的日子就是她這輩子過得最苦的時候,那時候她還在心裡暗暗的想著干脆被抓了就好了,也省的這樣提心吊膽。可是在看守所的這段時間,她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吃盡苦頭。

  在看守所的這段時間裡,她感受不到任何自由,每天很早就要被強制起床,不許隨便說話,不許隨便活動,連上廁所都是要被管制的,食物又難吃份量又少,她總是在挨餓。同一個囚室的年紀大的女犯人還總是欺負她。每天他們只有兩次的防風時間,也就是看看外面一成不變的樹和小小的一塊天空,此外就只能被鎖在不足十平米的牢房中。在刑期沒有判決下來以前,她的家人都不能來探視她,連打電話也是不允許的,只有律師來看過她兩次。剛進來的時候金玲還滿身的年輕氣盛,被反拷、罰跪、挨揍,幾次折騰下來以後,才終於學乖了。

  刑期判下來以後,看守所才允許親人探望。金玲本以為自己能向父母哭訴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讓他們想想辦法救她出去。她知道疼愛自己的姥爺沒有多少能量,但爸爸有錢,應該還是有些辦法的,至少能讓看守所和監獄的獄警多照顧她幾分。哪知媽媽來的時候一直在哭,既心疼她,也痛苦於已經失去的婚姻。她說會想辦法,可是金玲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爸爸呢?在一天一天的等待中,金玲從滿懷希望和愧疚,漸漸變得絕望。她不明白,一直十分寵愛自己的爸爸為什麼會變得那麼絕情?因為她的過失讓他失去了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孩子,他們就反目成仇了嗎?

  這時候得到探視的消息,金玲不禁懷了一絲期望。姥爺上午已經來過了,現在來的,不是爸爸就是媽媽,不管是誰,都說明他們對她還是有感情的。

  ……

  容遠打量著坐在他對面的女孩。她一開始看到他的時候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望,但隨後神情就變得柔和了許多,微微有些感動的模樣。但出於女孩的矜持或者自尊,她並沒有把這種感動表露出來,反而低著頭,神情有些難堪。

  任誰也不會希望被喜歡的人看到自己這幅模樣的。

  容遠從頭到腳,仔細地看著她。比起以前照片中的模樣,她瘦了許多,臉上有很重的黑眼圈,兩側臉頰凹陷,膚色蠟黃,頭發干枯,嘴唇蒼白干裂。她的雙手也沒有以前的柔美白皙,變得粗糙了許多,手背和手腕上,還有一些淤青和傷痕。她側身坐下來的時候,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頭,似乎在左側腰部有傷,但她已經習慣了忍耐這種疼痛。

  也許,“無辜受刑”,不光是指她將來要服的五年刑期,還包括這段時間中她所遭受的各種不應該有的傷害。

  金玲抿著唇,局促地坐著。半晌,對面的人都不說話,只看著她。她這一瞬間忽然變得脆弱了許多,想哭,又忍住。

  金玲低聲問:“你怎麼會來看我?”

  “我前段時間聽說消息,早就想過來探望你,但一直沒抽出時間來。”“彭寬”似有愧疚,他說:“對不起。”

  金玲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她擦著眼淚,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她很希望這時候有人能輕輕抱一抱她,但戴著手銬、隔著鋼化玻璃,連這種微小的願望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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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發表於 2020-11-2 06:50:24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偵察

  容遠默默地等著金玲哭完。他看得出來,她身上背負了太多的壓力——害死一個未出世嬰兒的罪惡感,被父親遺棄的絕望,對未來的恐懼,在這些日子承受的各種痛苦等等。不讓她發泄一下,她們之間的談話也很難順利進行。

  他知道要為金玲翻案很難,不光難在確鑿的證據,更難在金玲本人都認為是她的毆打讓小三流產,在法庭上對罪行供認不諱。

  金玲一直哭了十幾分鐘才漸漸停下來。她哭的眼睛紅腫,但精神明顯好了很多。

  待她情緒穩定了一些後,容遠示意她重新拿起電話。金玲對著話筒,輕聲說:“謝謝,謝謝你還記得我……”這麼說著,又有淚滴順著她的臉頰滑下來,不過這次總算沒有發展成嚎啕大哭,讓容遠也松了口氣。

  容遠說:“金玲,我現在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別急著回答,先好好想,想清楚了再告訴我答案。”

  在他說話的時候,變成耳機模樣的豌豆也沒有閑著,操縱著光腦微調聽筒中聲音的振峰頻率,讓傳到金玲耳中的聲音變成了韓寬的聲音。在來之前,它就從網上采集了韓寬的音色素材。

  金玲見他說的慎重,雖然茫然,卻也聽話地認真起來,問道:“好的。你要問什麼?”

  “你還記得,事發當天,你為什麼要去找何煙筎嗎?”容遠問。

  那一天的場景,大概已經在金玲腦海中過了無數遍。她略一思索,就條理清晰的說:“在那之前,她在微博上每天都會發幾張跟我爸的照片秀恩愛,口氣中儼然就是我爸的正牌老婆。開始我們都不知道,但那天我媽收到一封郵件,鏈接到何煙筎的微博地址。我媽看了以後,跟我爸大吵一架,我爸打了我媽一巴掌。我氣不過,就跑去找她算賬。”

  何煙筎的微博,容遠也看過幾眼,基本上都是甜甜蜜蜜的日常生活,底下還有許多網友羨慕地點贊誇“樓主夫妻好恩愛”。

  容遠又問:“你怎麼會知道她家在哪兒呢?她的微博上,並沒有家庭住址。”

  “他們吵架的時候帶出來的。”金玲說:“有好幾張照片的背景是我爸前兩年買的一棟湖濱別墅,那別墅我媽也知道,我爸一直跟我媽說那是他買來給談生意的客戶借住的。”

  “然後呢?你就去別墅找她了?”容遠追問。

  “嗯。但是一開始沒找到,我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應答,我就想回去了。沒想到在離開的時候,碰到她從外面回來,然後我們就吵起來了。”

  金玲仔細地回憶了一會兒,奈何當時話趕話地說了很多,要想全都回憶起來,也不容易。

  容遠對她們具體說了什麼不感興趣,人的大腦利用意像和假想的能力,會對記憶進行潤色加工,有時候還會編造一段故事塞進其中,甚至讓本人都深信不疑這件事曾經發生過。尤其是對話,人會不自覺的選擇將其加工成對自己有利的形式。

  容遠問道:“後來你們動手的時候,你是怎麼打她的?你有刻意打她的肚子嗎?打了幾下?”

  這些問題警察也都問過,金玲這段時間或被迫或主動地回想過很多次。她說:“我打了她一耳光,她揪住我的頭發使勁拉,指甲還劃花了我的臉。我就拼命反抗,但當時我的頭被她拉下去,我也不知道打到了她身上什麼地方。”

  “一點都不知道嗎?我想你要是打到了她的肚子,手底下的感覺應該是不一樣的。”容遠又問。

  金玲仔細地回想了一會兒,搖頭說:“我真想不起來。當時打著打著,她突然抱著肚子喊疼,然後在地上打滾。我嚇了一跳,就跑了。回家以後,我爸媽都不在,我想找個人商量,就去找了我姥爺。”

  容遠往椅背上一靠,揉揉額頭,就是因為她的記憶這麼模糊不清,才讓人想要找到突破點都困難。

  “那你當時,看到她流血了嗎?”容遠又問。

  “應……應該有吧。”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麼叫‘應該有’?”容遠語氣有點不好。

  金玲也委屈:“我記不清……但我的鞋底上,不是發現她的血跡了嗎?”

  這叫從結果逆推過程。但如果當時何煙筎其實沒有流血,這血跡就是一個可疑之處。可惜金玲當時實在太慌張,幾乎無法提供什麼有用的線索。

  “最後一個問題,”容遠深吸一口氣,不抱希望地問:“你們當時打架打了多長時間,你還記得嗎?”

  他以為金玲還會說“不清楚”,結果對面的女孩很肯定地說:“大概有兩三分鐘。”

  “兩三分鐘?”容遠神色一肅,“你確定?”

  “確定。”金玲說:“我等不到她決定回去的時候看了一下表,正好是三點三十三分。走出來遇到她,中間大概用了一分鐘。後來我跑出去,看到站牌下有一輛公交車就直接上去了,上車以後我看了一眼車頭屏幕上的時間,是三點四十整。”

  也就是說,前後兩次看表的時間間隔了僅有七分鐘。

  容遠皺著眉,回憶起監控視頻上的時間顯示。

  金玲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別的問題,小心翼翼地問:“你問這些,是什麼意思?”

  容遠看她的表情,知道她有幾分猜測,便直白地說:“我覺得,這件事,或許不是你的責任。”

  金玲愣住了。雖然她也有這麼猜測,但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不敢相信。

  “我還有事要去調查一下,先走了。”容遠說走就走,立刻就放下電話站起來。金玲沒想到他這麼干脆,站起來大喊一聲:“韓寬!”

  按理說沒有話筒應該是聽不清的,但豌豆忠實地把她的喊聲傳到了容遠的耳中,容遠回過頭,看著她惶恐的表情,然後拿起話筒,慢慢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會證明你的清白。”

  他的聲音那麼堅決,又那麼溫柔,像是能為了她赴湯蹈火,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

  沒有任何理由的,金玲就相信他一定能做到。她願意這麼相信。

  女孩握著話筒,淚如雨下。

  容遠轉身離開。

  ……

  容遠站在湖濱別墅附近的一個轉彎處,問豌豆:“視頻裡,就是這個地方嗎?”

  “是。”豌豆給與確切的回答。

  容遠抬頭看了看街角裝在一棵樹上的攝像頭,鏡頭正好包括了這一片,但籠罩範圍並不算大。周圍的景色除了季節變化以外,其他跟金玲與何煙筎打架的時候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我從別墅正門走到這裡用時五十七秒,按照金玲的腿長和一般步幅,走過來要一分四十秒。不過當時她正處於憤怒中,速度應該有所提高,時間在一分二十秒上下。”

  剛才在看守所,光腦已經掃描了金玲的身體數據,也同時記錄了金玲走路時的步幅和速度。

  “然後……大概在這個位置,她碰到了何煙筎。”容遠走到一塊菱形的石磚上,推測著當時的情形。“她們發生爭執,金玲打了何煙筎一個耳光。何煙筎在躲避的時候,正好退到了攝像頭能夠攝錄的範圍內。當時是什麼時間?”

  “三點三十五分四十三秒。”豌豆說。

  “然後她追過去,又打了何煙筎幾下,位置都在頭和肩膀上,沒有跟她的腹部發生直接接觸。”

  金玲的記憶模糊了當時她動手的細節。視頻中記錄的,她打了何煙筎可不止一個耳光。

  “是。”這些在視頻中都記錄地清清楚楚。雖然有些時候身體因為角度的關系被擋住了,但只要根據人體力學結構就能推演出當時兩人之間具體的動作和間距差。

  “之後何煙筎反擊,她抓住金玲的頭發拖拽,兩人一起離開了視頻監控的範圍,當時的時間是……”

  “三點三十七分四十五秒。”

  “這是兩分零二秒,這期間,孕婦的肚子並沒有受到直接攻擊。”容遠說:“然後在兩分十五秒以後,金玲趕上了公交車,這一段時間,她正好在監控範圍以外。”他從這個地點一直走到公交站牌處,用自己的步長丈量了路程,“大概是750米的路程。”

  “748.3米。”豌豆給出准確的測量數據。

  “豌豆,金玲在學校最好的百米賽跑成績是多少?”

  “十三秒零七。”

  “那就是說,就算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來,也大概需要一百秒。”容遠飛快算了一下,“那離開監控範圍後,她和何煙筎廝打的時間,最多只有三十五秒——如果金玲沒有撒謊,公交車上的時間也沒有出錯的話。”

  “S市公交車上的時間都是聯網校正,出錯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豌豆問:“但是這個時間,有什麼問題嗎?”

  “只是猜想。”

  容遠想了會兒,反問道:“豌豆,孕婦被毆打致流產的話,多長時間血會流到沾濕別人鞋子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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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20-11-2 06:50:33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嫌疑

  容遠到舉辦這次奧化培訓的S市大學報了到。他除了鑰匙、手機和錢包以外,也沒帶什麼行李。到公寓宿舍轉了一圈,看看東西都很齊全以後,就去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湊合著過了一晚上。

  此時還不到訓練營的報到截止時間,提前過來的老師和學生經常結伴出去游玩。容遠第二天一大早也就出門了。S市大學還給他們發了市區通用的公交卡,除了能刷公交車和地鐵以外,還能租政府提供的公共自行車。他想著要去的地方也不算很遠,就在校門口附近的公共自行車停放處刷了一輛。

  這一次,他想去看看金玲的案件涉及到的幾個人。

  ……

  金玲的母親劉鳳和父親金成書已經離婚了,按照Z國前兩年才頒布的新婚姻法的規定,一直是家庭主婦的劉鳳幾乎是一無所有的被掃地出門,除了幾萬元的存款以外,分給她的只有早年金成書還沒有發家的時候他們一家人住過的舊房子。

  巧合的是,何煙筎家也在附近。

  容遠到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人群圍成一圈,圍觀著中間的一場鬧劇。

  劉鳳蓬頭散發,抱著何煙筎的大腿,大哭著說:“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把女兒還給我吧!我跟老金已經離婚了!我們離婚了啊!你想跟他你就去跟他啊!你把女兒還給我吧!我女兒才十七歲啊!她不能進那種地方啊!在監獄裡待上五年,出來人救毀了啊!”

  柔美纖弱的何煙筎被她抱著,走又走不了,面對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氣得臉都白了。她使勁推著劉鳳的頭,叫嚷道:“你給我放開!你女兒是咎由自取!她害死我的孩子,她這是活該!我看法院判五年都判得輕了!”

  “她不是故意的啊!玲玲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想替我出口氣啊!”劉鳳大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們玲玲一直是好孩子,她就犯了這一次錯!你不能就這麼把她給毀了啊!”

  圍觀的人群基本也都了解是怎麼回事了,對何煙筎是十二分的鄙薄。做小三居然囂張到這種程度——把正室踹下馬不說,還把人家唯一的閨女給送到監獄裡去了,心腸真是歹毒。要說那孩子怎麼沒的,還真不好說,說不定就是她自己為了上位弄掉的呢!

  何煙筎氣得幾乎倒仰過去。她一手護著被拉扯的幾乎變形的裙子,一手推著劉鳳想要離開,聽著周圍人毫不留情的刻薄評論,邊推搡邊掉眼淚,哭著說:“你女兒沒錯!我的孩子有什麼錯!他已經成形了啊!他的小手指甲都長出來了,他還會在我的肚子裡輕輕的動!就因為你那個女兒,他還沒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就去了!我可憐的寶寶……嗚嗚嗚……”

  何煙筎也大哭起來。兩個女人一邊拉扯著一邊大哭,哭到渾身打顫,連推搡的力氣都沒有了。到後來一個趴著一個蹲著,像是一對難友一樣比賽著流眼淚。直到何煙筎的家人聞訊趕來,又扶又抱地把她弄回家去了。只剩下劉鳳一個人伏在地上哭的直打嗝,頭發凌亂,臉上身上都髒兮兮的,讓周圍的人看了,既覺得同情,又替她覺得難堪。

  過了很久,劉鳳才從地上爬起來,失魂落魄地走了。

  容遠坐在附近一家KNC快餐店臨街的位置上看完了全程。目送著劉鳳搖搖晃晃走遠的背影,他想了會兒,說:“豌豆,檢索何煙筎最近一次孕檢的結果。”

  “是。”豌豆應道。

  如果不是金玲導致的何煙筎流產,那麼罪魁禍首是誰呢?容遠第一個懷疑的對像就是何煙筎本人。能在明知道別人有妻有女的時候成為沒名沒份的小三,還懷了孕,肯定會有成為正牌妻子的想法,而且品行上也很值得懷疑。

  容遠本以為,何煙筎腹中的胎兒可能有什麼毛病,比如畸形或者死胎,於是她決意流產,還順便栽贓了正室的女兒。攜著法律這柄利器,她不僅能讓對方萬劫不復,還能憑著失去孩子的悲痛趁機讓那男人離婚娶她。

  狠是狠了點,但情場如戰場,舍不得孩子,也套不著狼。

  只是用這種方法,一個不好,對身體的損害會非常大,也許會導致今後完全不孕。孰輕孰重,全看個人自己的選擇了。

  他也懷疑過劉鳳。也許她不是剛剛才知道丈夫與何煙筎的奸情,可能她早就知道,只是一直隱忍不發。到何煙筎六個月的時候下藥讓她流產,弄不好就可能一屍兩命。只是她沒有想到,會把自己的獨生女兒也陷進去,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才後悔莫及。

  但剛剛親眼見了這兩人以後,容遠卻覺得,這樣的想法完全不對。

  何煙筎和劉鳳剛剛又哭又鬧地像兩個潑婦一樣,但還是可以看出其實都是非常有教養的女性。劉鳳沒有試著去扒光何煙筎的衣服,何煙筎也沒有借著身高的便利去踹打跪在地上的劉鳳。單只看她們吵了半天,連半句污言穢語都沒有,就可知兩人平時的為人如何了。

  不管人品如何,但這麼狠辣的事,都不像是她們能做出來的。

  很快,豌豆就找到了何煙筎的孕檢報告,正如容遠所預料的一樣:男胎,身體健康,發育良好。

  ——那會是誰做的呢?誰能從這件事中得到好處?

  劉鳳當然不可能,丈夫,女兒,豪宅,錢財……她現在一樣不剩,活得煎熬,短短幾個月就像是老了二十歲一樣。

  本來有可能成為既得利益者的何煙筎也不是。在她把金玲送上法庭以後,原本極為寵愛她的金成書立刻就變了臉,將剛流產的何煙筎趕出湖濱別墅不說,之前濃情蜜意之時送給她的珠寶首飾信用卡也全都收回,何煙筎被趕出來的時候,除了身上的衣服以外什麼都沒帶,狼狽至極。幸好她的父母和哥哥盡管覺得她丟人現眼,但還是疼愛她的,這才有了容身之處。

  而且從剛才的表現上來看,何煙筎也是真心期待和愛著那個沒有出世的孩子的。不管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原因是多麼的不名譽,但作為母親,她並不像是有想要舍棄他的念頭。

  ——難道流產這件事本身就與他們的感情糾紛沒有關系,而是何煙筎的私人恩怨嗎?金玲正好被栽上這件事,會是巧合嗎?

  容遠手指輕輕敲著桌子,仔細思索了一番,又否定了這種猜想。

  何煙筎的生活環境非常簡單,人際關系也單純。她大學畢業以後就被金成書包養,是一只被他養在籠中的金絲鳥,沒有工作,沒有固定的交際圈子,除了每周去美容院做保養兩次、健身房練瑜伽三次以外,平時也很少出門,就是在家上上網,看看電視什麼的。

  什麼人會恨她恨到流掉她六個月的胎兒呢?

  容遠的結論是,沒有。

  ——難道整件事,純粹就是一個偶然嗎?正好何煙筎肚子裡的孩子保不住了,正好又跟金玲發生爭執?

  ——不可能。如果有流產的預兆,孕檢時醫院也會檢查出來的。何煙筎的生活習慣很健康,也不可能摔一下孩子說掉就掉了。六個月的胎兒,其實在母體中已經處於很穩定的狀態。

  那麼會是誰呢?

  容遠忽然想到,在這件事中,還有一個人,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人——金玲的父親,金成書。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對這件事,他是什麼反應?

  表面上看,他是一個很倒霉的人。婚內出軌的男人很多,有錢就變壞的男人也很多,可是很少有人像他這樣,在失去一個即將出生的兒子之後,很快女兒又進了監獄。

  可他又是一個很無情的人。他讓幾十年相濡以沫的原配妻子淨身出戶,又把剛流產傷了元氣的情人也掃地出門。據說他這麼做是為了女兒,可是對這個女兒他也沒有施以一絲一毫的憐憫,金玲在看守所的這段時間裡他一次都沒有探望過。要說他這麼冷漠是因為那個沒有出生的兒子,可是又不見他有任何一點悲痛之情。

  容遠讓豌豆定位了金成書的位置,趕過去看是一家五星級賓館。他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就見到金成書和一大幫人從旋轉門中走了出來,似乎是剛談成了一筆大生意的樣子,他滿面的春風得意。說了幾句話以後,金成書跟一個男人握手告別,還殷勤地親自幫對方拉開車門送他上去。

  對方人全部走了以後,一個妙齡女郎立刻貼到金成書身上,她艷麗的妝容下,可以看得出青澀的眉眼和柔嫩的皮膚,似乎還不到二十歲。金成書低頭跟她調笑了兩句,然後攬著她的腰一起上了一輛開到他們前面的黑色奧迪。

  看上去,他是唯一一個似乎沒有因為金玲的事件受到任何影響的人。容遠皺著眉。如果金成書才是真凶的話,他為什麼要這麼狠心地對待自己的兒女呢?那個男孩兒且不說,畢竟沒有出生,但金玲可是被他千嬌百寵長大的。金玲在博客中寫過,她從小吃的穿的玩的戴的,大多數都是金成書托朋友從國外代購回來的。父親的寵愛,一直是金玲對外炫耀的資本之一。

  是什麼原因,讓他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就算是容遠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爹,也沒有想過要了他的命啊。

  除非……那根本不是他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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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20-11-2 06:50:45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真相

  容遠眼睛一亮,感覺自己找到了這件事的關鍵點。

  有了方向以後,接下來的偵查就簡單了,豌豆接手了剩下的工作。很快豌豆就查到,半年多以前,金成書因為身體不好,做了一次全面體檢,結果醫生發現他有不育症。

  金成書非常震驚,也很詫異,因為他平時的生活很正常,沒有感覺自己有什麼方面的功能缺失。但醫生告訴他,不育症和夜生活之間,其實沒有必然的聯系。

  金成書年輕的時候得過前列腺炎。這種病輕的時候可以自愈,重的時候會導致某方面功能障礙或者不育症。金成書出生貧窮,對醫療方面的知識了解的很少。因為缺錢,得病以後他也沒有去醫院檢查,聽有經驗的人介紹買了幾種消炎止痛的藥吃著,過了段時間就覺得自己痊愈了,也沒再管它,更沒有戒煙酒和夜生活。醫生告訴他,耽誤到現在,就算采取治療手段,也很難完全治愈。

  金成書當時是怎麼想的沒有人知道,但表面上他沒有露出任何異常。只是回家以後,立刻找人秘密做了他和金玲的親子鑒定。

  鑒定結果證實,他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系。

  金成書開始夜不歸宿,他整日整夜的待在湖濱別墅,給何煙筎買珠寶、買首飾、買豪車,還承諾會跟家裡的黃臉婆離婚然後娶她。何煙筎喜不自勝,然後羞答答地告訴他,她懷孕了,到醫院檢查,醫生說發現得有點晚,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呵呵。

  金成書內心當時有多麼震怒,可想而知。

  但他忍了下來,他繼續寵著金玲,寵著何煙筎,一邊和情人說著親蜜愛語,許下不能實現的承諾;一邊維持著和劉鳳名存實亡的婚姻,營造著一個和睦家庭的表像。

  但實際上,過去他有多麼寵愛的人,現在看著就有多麼憎惡,並且隨著他一日日自我折磨式的演戲,他內心的憎惡感就越來越深,報復她們的設想也越來越惡毒。

  直到金成書決定不再忍下去的時候,他出手了。他先發了郵件給劉鳳讓她發現他出軌的事,然後給何煙筎下了流產的藥物,在藥效起作用前他在家自導自演了一場戲,一方面要激怒劉鳳和金玲,另一方面也透露出何煙筎現在的住址。他算准了就算劉鳳能忍,金玲這個一向被公主般嬌慣著長大女兒也不會忍。主要她一時衝動去找何煙筎算賬,他就能一舉解決這兩個背叛了他的女人,也能讓兩個孽種不再礙他的眼。

  計劃很順利,結果很完美,金成書非常得意。他一掃之前的郁憤,變得容光煥發起來,甚至在商場也連連有所斬獲。不過金成書自覺已經看透了女人的真面目。他這段時間流連花叢,但對身邊的鶯鶯燕燕只是玩玩而已,根本沒有想過要跟她們長久。

  周一早上金成書一大早就到了公司,一路上的工作人員看到他都遠遠就鞠躬問好。金成書親和又不失威嚴地微笑點頭,走到辦公室,他先放下公文包,看了一下秘書放在桌子上按照重要程度不同擺放整齊的文件,然後打開電腦,發現郵箱裡有一份匿名郵件。

  金成書本來不打算看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但是他正打算刪除的時候,鼠標不知怎麼一滑,郵件就被打開了。

  金成書只以為是鼠標不太靈敏的緣故,沒有意識到這是因為他的電腦被人遠程操縱了。像他這種年紀的人,很多都缺乏足夠的網絡安全意識。

  郵件很長,最前面,寫的是一件往事。

  二十年前,金成書只是一個剛入職的小職員,他在一家國營企業上班,工作中因為一時疏忽出了很大的紕漏,給國家財產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如果被揭穿的話,他會面臨二十年以上的牢獄之災。但當時知道這件事的,除了他,只有他的一個直接管轄的領導。

  後來領導把這件事按了下來,改了記錄,甚至沒有過多的責備他。對金成書來說,這位領導挽救了他的人生和前程,等同於再造之恩,他感激涕零。再後來他自己下海創業,公司有了起色之後,還給這位混得不太如意的領導分了股份,讓他當一個光拿錢不用做事的股東。逢年過節,必定攜妻帶女、提上重禮前去拜訪。

  但他此時才知道,這位領導會壓下這件事,全是因為他以此為借口逼迫他妻子劉鳳做了交易。

  這也是劉鳳這些年來一直唯唯諾諾,哪怕被淨身出戶也不敢上門去鬧的原因。因為她這些年一直懷疑,金玲有可能並不是金成書的親生女兒。

  金成書眼前一黑,感覺胸口一瞬間疼得喘不上起來,他猛地趴在桌子上,抓著胸口急促地呼吸,桌子上的水杯和筆筒都被“哐當哐當”地打翻了。

  秘書聽到動靜,跑進來一看絕對不對,急忙靠近問:“金總!金總你怎麼了?”

  “滾!”

  金成書怒吼一聲,抓起桌上的水晶擺件就扔了出去。

  “啪!”

  擺件砸在牆上,摔了個粉碎。

  秘書看到金成書喘著粗氣、雙目赤紅的樣子,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急忙躲了出去。

  金成書暴怒地砸了鍵盤,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扔出去,又一腳踹翻椅子,如困獸般在辦公室踢打一番,最後拎著椅子把他的水晶茶幾和電腦都砸成了碎片。

  郵件中沒有任何證據,但金成書看完以後,立刻就相信了。因為他想起了每次他說起領導時妻子不自在的表情,想起了每年去拜訪時他們兩人之間怪異的氛圍,想起女兒眉眼中和領導的幾分相似之處,想起了當時領導按下這件事時意味深長的笑容。

  很多事情,其實早有端倪,只是他看到了,聽到了,卻從來沒有往心裡放過。如今捅破了窗戶紙,他便什麼都明白了。

  發泄了一通後,金成書呵哧呵哧地喘著粗氣,他領帶也歪了,衣服扣子也飛了,手上還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劃傷了流著血。但金成書都沒管,他想起那封郵件還有下文。

  金成書一把拉開辦公室門,看到像受驚小雞一樣縮成一團的秘書,陰沉沉地說:“把你的電腦給我!”

  秘書看到他鐵青著臉的樣子,再看到他身後一片狼藉的辦公室,不敢說話,戰戰兢兢地雙手捧著筆記本電腦送到他面前。

  金成書一把奪過,“啪”地一聲狠狠摔上門。秘書踮著腳走回座位,靜悄悄地坐下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開機的畫面閃過以後,金成書打開網頁,登錄了自己的郵箱。他知道那封郵件的內容很可能是自己更不想要看到的,但他還是點開了。

  郵件的後半部分,記錄了九個月何煙筎懷孕那幾天所有的活動日程,時間甚至精確到秒。比起上半部分的無憑無據,這一部分就詳實了許多,有些地方配著監控圖片,有些地方配了攝錄視頻,都是何煙筎活動範圍附近的攝像頭記錄的畫面,有些來自店鋪,有些來自公共監控,有些甚至來自車載視頻。上面也注明了,這些都是原本已經過了保存時限被刪除的視頻,對方用了一些手段恢復,但還是有部分遺失了,對何煙筎的監控記錄並不能做到無縫銜接。但即便如此,對比監控空白時期前後的視頻,金成書也能看出她並沒有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男性發生親密接觸。

  也就是說,她肚子裡那個已經成形的男嬰,就是金成書他自己的。郵件的最後,是一些醫學案例,都是因為前列腺炎得了不育症的夫妻最後懷孕的例子。這種不育症其實不是完全的不育,只是他的J子存活率非常低,而且即使跟卵子結合,也很難鞏固,容易導致胎兒死亡或流產。能懷上一個身體健康、沒有畸形的男孩,簡直就是上帝的垂青,比雙色球中獎的概率還低。

  金成書沉默了很久,然後一把掀翻了桌子,抱著頭跪倒在地上,發出野獸哀嚎般的慘叫。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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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2 06:50:55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血案

  奧化培訓比起上學要更加乏味的多,老師們自然都是學識淵博,課上的精彩紛呈,解題的過程清晰具體又不拘一格,別有趣味。但是集中在這裡的學生是全國各地的天子驕子,彼此又是競爭對手,交流並不是跟強烈,每天都是做題做題做題。尤其是容遠,本來性子就獨,現在更是沒有把半分心思放在這些愚蠢的凡人身上,他跟其他人,有時候一整天都可以不說一句話,在眾人眼中,自然是他傲的沒邊兒了都。

  容遠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做題——在這個訓練營,除了做題,也真沒有其他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好做——就聽豌豆在他耳邊說:“容遠,金成書在超市買了一把開刃的殺豬刀。”

  容遠“嗯”了一聲。正在推算一種有機化合物的分子結構,沒把它的話放在心上。

  十分鐘以後,豌豆又說:“容遠,金成書開著車,正在前往五號路方向。”

  “嗯。”容遠解決了上一個問題,又在推算它跟另一種無機化合物產生反應時反應物的結構。

  “容遠,金成書還有五分鐘就會見到吳亮了。”豌豆過了一會兒又說。

  “嗯。”容遠寫上最後一個元素,完美地解決了這道題目。又轉向下一道題。

  “容遠,你要被扣功德值了!”豌豆有些著急,聲音都提高了。

  容遠這才把自己的思維從化學題目上拉回來,回憶了一下它剛才說的話,問:“豌豆,我記得你的調查結果中,吳亮就是之前跟劉鳳做了x交易、欺上瞞下、包庇金成書的那個領導?”

  “是。”

  “這重人渣,救他做什麼?”容遠問。

  豌豆說:“但是他現在如果被金成書殺了,大半是因為你的緣故,你會被扣功德值;還有金成書,他雖然有罪過,但此事後他必定會成為殺人犯在監獄度過余生,他罪不至此,是你推他到了這一步,所以也會扣你的功德。”

  “你錯了,豌豆。《功德簿》可以扣我的功德,但事情不是這麼算的。”

  容遠淡淡地說。

  “就說吳亮,他既然選擇跟別人的妻子做不應該有的交易,之後居然還能不怕虧心地從他手裡拿好處,就應該有總有一天會為此付出代價的覺悟。從二十年前到現在,他為此獲得的每一分利益,每一次享受,都是源於他自己錯誤的選擇。他自己應該清楚這一點。既然如此,當別人向他來討債的時候,他也必須去面對。”

  “至於金成書,不是我逼他在工作中犯錯的,不是我讓他的妻子失貞的,更不是我誘導他去設計自己的家人孩子的。如今他家破兒亡,妻離子散,這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只是把所有的真相都攤在他面前而已。他可以選擇隱忍,也可以選擇爆發,這是他自己的事。至於牢獄之災,這不是他二十年前就應該接受的懲罰嗎?”

  “所以豌豆,我是不會去阻止這件事的。至於功德值,扣就扣吧。重點不是扣多少,而是因為什麼原因被扣。”

  於是豌豆不再多說,只是還密切保持對事態發展的關注。

  金成書驅車到吳亮家樓下,看著頭頂的摩天大樓,眼內幾乎要噴火。吳亮現在的住宅地處市中心,是一個占地面積不小的復式樓,由金成書的房地產公司五年前負責建造,金成書以內部成本價給了吳亮,還附送了他一套豪華裝修。光為了這套房子,這些年有不少小姑娘心甘情願讓吳亮老牛吃嫩草。

  金成書把車門狠狠一甩,連鑰匙都忘了拔就衝進去。他按下電梯上“23”樓的按鍵,死死盯著顯示屏上的數字一個一個的變化,摸著藏在袖子裡冰冷的鋒刃,呼吸漸漸平靜下來——平靜的瘋狂。

  “叮——”地一聲,電梯在五樓停下來。一對青年男女膩乎著正要上來,男人一抬眼看到金成書,嚇得腿一軟,拉住女伴沒讓她上來。

  “你干什麼啊?這下又要等好長時間了。”女孩不滿地嬌嗔,伸手就要乘著電梯門還沒關上再按一次鍵。

  “別別別!”男人嚇了一跳,急忙攔住她的手,看著電梯門合上數字開始往上跳動了,才松了口氣說:“你沒看剛才電梯裡那人不對勁嗎?我猜可能是個瘋子!”

  “啊,那怎麼辦?”女孩嚇了一跳,說:“要不報警吧。”

  “報什麼警啊,你又不知道他到底什麼人。別多事。”男人低聲呵斥一句,想起剛才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叮——”

  電梯終於停在二十三樓。金成書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邁步走了出去。

  ……

  “叮咚叮咚!”

  門鈴有節奏的響起來,正在做飯的少婦聽見聲響,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在門邊的監控顯示屏上看了眼,朝著客廳喊了一聲:“老公,是成書來了。”

  聞言吳亮端著紅酒從沙發上站起來走近,瞪了她一眼說:“知道是成書來了,還不快點開門?”

  金成書事多人忙,輕易也不登門,非年非節的過來,一定是又有好處要給他分一杯羹。吳亮很高興,門還沒開,胖胖的臉上就堆上了熱情的笑容。

  少婦不敢再說話,咽下了“他看上去有點不對勁”的說法。吳亮有錢以後就跟原來的老婆離了婚,她是吳亮不知道第幾任的情人,除了美貌和性子溫順平和以外也沒有別的特點。吳亮就是看中了她乖巧,才會願意娶她進門,因為她從不對他在外面的花花草草發表任何意見,就算領回家來也不敢說話。

  於是少婦乖巧地打開門,本來還想招呼一聲,但看到金成書滲著血的眼神,不敢說話,頭一低躲進了廚房。

  “哎——你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吳亮在後面驚愕的叫了一聲,轉身就跟金成書抱怨,“兄弟,你看你這小嫂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聲音戛然而止,吳亮看到了金成書的樣子。他素來整整齊齊的衣服一片凌亂,還有些血跡,頭發跟雞窩似的,臉上沒有表情,低著頭從上往下地看他。

  尤其是他的眼睛。他眼中布滿血絲,紅的駭人,眼神陰毒怨恨,盯著他就像一只擇人而噬的毒蛇。

  電光火石之間,吳亮明白過來——他知道了!

  這些年過得太愜意,活得太舒服,和金成書親如一人,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曾經做過一件非常對不起他的事。他起初還惴惴不安地推拒過金成書給的好處,但後來越來越習慣,時間長了,他以為那件事再沒有被翻出來的可能性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只偶然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心裡會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感覺自己現在所有的享受都如鏡花水月,朝不保夕。

  有時候他看著金成書一副感激的樣子回憶當年,吳亮還會覺得好笑,同時心底升起一股隱秘的興奮和得意。他覺得很爽,但這種心情一直憋著也很難受,有時真想找個人炫耀一下。

  他也曾設想過假如金成書知道真相會怎麼樣,但想來想去,現在是法治社會,他又能把自己怎麼樣呢?大不了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反正自己錢也攢的夠多了,就算沒有公司股份分紅,怎麼都能舒舒服服過完下半輩子。

  如果是以前的金成書,或許真的會這麼做,也可能他會整到吳亮一貧如洗就收手,但現在的他,已經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

  吳亮看著殺意如刀的金成書,看著他從袖口中拿出一把寒光閃閃的殺豬刀,兩股戰戰,腿抖得幾乎站不住。他想跑,但身體僵硬地根本動不了,他想大喊或者辯解,但嘴唇一個勁兒抖著,一個字都抖不出來。他站在那兒,眼睜睜看著金成書咧嘴衝他笑了一下,一把將刀捅進他的肚子裡!

  ……

  當警察接到報警趕到的時候,兩個實習生當場就出去吐了,年紀大的警察也十分驚駭。

  滿屋子的鮮血,幾乎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金成書在吳亮不致命的部位一共捅了二三十刀,直到警察要撞門進來的時候才一刀了解了他的性命。

  “不許動!放下凶器!跪下,把手舉起來放到腦後!”

  幾個緊張的警察雙手持槍指著金成書,生怕他暴起反抗。金成書丟下殺豬刀,依言跪倒雙手抱在腦後,然後立刻被警察按到反拷住。

  他的臉被按在血泊裡,看著吳亮死不瞑目的眼睛中充滿恐懼和痛楚,聞著他的血散發出來的腥臭味,金成書想吐。

  然後他就真的吐了。一邊吐,眼角一邊湧出了眼淚。

  ……

  “結束了。”監控了全程豌豆跟容遠說。

  “嗯。”容遠又是一個簡單的鼻音。

  豌豆還有些擔心,問:“容遠,要是金成書在警局沒有說明何煙筎流產的真相,那怎麼辦呢?”

  何煙筎的那件事過去這麼長時間,已經無法找到任何有力的證據證明這件事跟金成書有關了。這個男人用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去策劃這件事,幾乎做的滴水不漏,到現在,除了他自己的口供以外,就算是容遠也沒有辦法為金玲脫罪。

  但金玲畢竟是吳亮的親生女兒,恨屋及烏,金成書不願意為她洗脫罪名的可能性也很大。涉及到人心,就算是光腦也計算不出一個准確的答案。

  “兩個辦法。”容遠豎起一根手指,說:“第一,功德商城不是有吐真劑嗎?”

  他又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一份口供而已。憑光腦的技術水平不能偽造通話記錄嗎?”

  “當然,這些都是下策,會有後患。”容遠放下手說:“最好的結果,還是他自己願意招認。這樣,金成書被捕的消息傳開以後,你給劉鳳的手機發個短信,告訴她想救她女兒,就去探望金成書,別抱怨,多說好話,表達她的關心和後悔,還要會哭。”

  “……是。”豌豆擺出一個折服的表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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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2 06:51:07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除夕

  事情的發展就像容遠所預料的一樣。剛被抓進去時金成書一字未發,警察的憤怒、誘導、恐嚇對他來說就好像沒聽見一樣,一直是木木的表情,就好像傻了一樣。

  直到她的前妻劉鳳前來探望。本來對於這種惡劣的殺人凶犯是不允許探視的,但警方考慮到這可能會是一個突破點,才安排了兩人見面。金成書看著劉鳳的眼淚,握著她粗糙的雙手,終於心防崩潰,嚎啕大哭起來。

  然而流再多的眼淚,都流不盡他此時內心的悔恨和痛苦。

  之後金成書就配合了許多,有問必答,還主動交代了二十年前瀆職一事,和之前設計安排何煙筎流產一事。他此時不求脫罪,甚至內心渴望判得越重越好,他只想用司法的懲罰求得內心的解脫。

  給他做筆錄的警察聽完整個故事後,也都是忍不住唏噓感嘆。既同情他的悲慘,又厭惡他對自己家人的狠辣。

  ……

  半個月以後,法官當庭宣布“無罪釋放”時,金玲忍不住雙手捂臉,失聲痛哭。劉鳳跑過來和她抱在一起,兩人都哭成了淚人。依然有些蒼白虛弱的何煙筎站在一邊,臉上掛著祝福的笑容。

  當得知金成書所作所為以後,何煙筎和劉鳳之間所有的矛盾都化為對這個男人的絕情的怨恨,彼此之間倒都是同情居多,總覺得對方比自己更倒霉一些。在這種心理推動下,兩人之間的關系融洽了許多,漸漸有往閨蜜發展的趨勢。畢竟,劉鳳別無親友,何煙筎名聲全毀,除了彼此,她們也很難找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至於金玲出獄以後發現這種神轉折,是如何的驚愕難言,那就是後話了。
  ……
  金玲對著鏡子梳妝打扮整齊以後,又扒著鏡子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觀察了一番,有些不滿意。

  這段時間她瘦了很多,臉沒有以前那麼潤澤好看了,但仔細打扮以後看起來還是美美噠^_^。而且穿上衣服顯得比以前更纖細更苗條了。金玲在鏡子前面轉了一圈,紅色的裙擺飛揚,就像她現在的心情一樣。

  “媽,我出門去了!”金玲收拾好以後,大喊了一聲。

  正在廚房包餃子的劉鳳聞言,一邊捏著手中的餃子一邊頭伸出來說:“早點回來,晚上我們一起看春晚!”

  “知道了!”金玲答應一聲,腳步輕快地出門了。

  本來昨天她就想去見彭寬的,只是當時渾身都是在看守所待過的晦氣,人也沒有收拾齊整,所以就拖到了今天。

  說實話,法院開庭的那一天金玲沒有看到彭寬,心裡還是有些失望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因為她也不想讓戀人看到自己受審的樣子,那會讓她覺得難堪。

  金玲雖然不知道彭寬在向她許諾會證明她的清白以後做了什麼,但她一廂情願地認為現在自己能無罪釋放肯定是彭寬在暗地裡努力過的結果。聽說金成書之所以會做出後面那些事來,起因就是收到了一封神秘郵件,只是之後警方檢查了他的郵箱和電腦,都沒有發現他所說的那封郵件的任何痕跡。

  或許就是彭寬發了那封郵件呢?

  每個女孩都曾有過這樣的夢想,在自己陷入危機的時候,有一位擁有與超出想像的巨大能量的王子排除萬難、踏著七彩雲朵將她解救。她認定心愛的人一定能做到這樣的事,為此她願意把各種頭銜光環放在他身上,比如惡魔、天使、外星人、未來人、超能戰士……

  金玲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手握著冰冷的欄杆,感覺自己的心也一點一點變得冰冷。

  隔著欄杆,她看到人行道對面,彭寬拉著一個女生的手,兩人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對方,哪怕不說話,也能感覺到那種甜蜜的幸福。

  金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紅燈閃過,綠燈亮了,等候的行人立刻潮水般湧向路對面,不時有人不小心撞了金玲一下,她纖瘦的身體在人群中搖搖擺擺著,卻始終無法把眼睛從那人身上挪開。

  彭寬拉著女友的手一路說笑著走過來,走到這邊的時候,突然看到金玲,有些驚訝地說:“金玲?這麼巧?你也出來逛街?”

  金玲慢慢地把目光對焦,看著他們牽著的手發怔。這一刻,她渾身的精氣神都沒有了。

  “這是誰啊?”小女友拉著彭寬手,輕聲問道。

  “哦,還沒介紹。”彭寬撓了撓頭頂,介紹說:“金玲,這是我女朋友苗苗,她比我們低一個年級,是一班的。”然後又對苗苗說:“苗苗,她是我同學,金玲。”

  “哦。”苗苗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說:“金玲姐姐好。”

  “你好。”金玲聲音輕得像在空中飄,她眨了眨眼,盯著彭寬的臉慢慢說:“彭寬,謝謝你之前到看守所來看我。”

  “看守所?我沒有啊!你在說什麼呢?”彭寬莫名其妙地說。

  金玲一怔。

  小女友偷偷掐彭寬的胳膊,彭寬冤枉地叫道:“真沒有!我騙你干什麼?!”在苗苗還有些生氣的眼神中,他趕緊對金玲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啊!拜拜!”

  金玲目送著彭寬一邊哄著女友一邊攬著她走遠的背影,茫然極了。

  她以為出來以後等待著自己的是一份完美的愛情,哪知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她以為那是拯救自己的英雄,哪知道對方根本不知情。

  她知道彭寬沒有撒謊,他是真的沒有去探望過她。見他之前金玲還有幻想,但一說話,金玲就知道不是。

  明明聲音一樣,臉也一模一樣,但她就是知道,那天跟她說話、並且許諾一定會救她的人,並不是這個大大咧咧的彭寬。

  模糊了面孔,模糊了聲音以後,兩者的區別越發明顯。那個人,從頭到尾表情變化都很少,說話的語氣從容、淡定、自信,有一種讓人敬畏信任的氣場。根本不是彭寬所能比較的。

  但如果不是彭寬,那是誰?救了她、卻連真實的面孔都沒有留下的人是誰?

  恰在此時,容遠從她身邊走過。

  “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行了行了,你真啰嗦,進更年期了吧?”容遠對金陽的絮絮叨叨不耐煩地說,他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提著一袋快餐,從人行道對面走過來。他看見了站在那裡臉色蒼白的金玲,不過只掃了一眼就轉開視線——那已經是跟他沒有關系的人了。

  “我不回a市,就在s市待著……放了七天假,假期過完還要培訓……不去……不感興趣……現場看春晚有什麼好?從頭到尾呆坐著,還要保持儀態,不如在家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一連串的說話聲從金玲耳邊掠過,金玲渾身一顫,雖然聲音完全不同,但也許是語氣,也許是說話的節奏,也許是其它的什麼東西比如女人的直覺,讓她覺得說話的這個人跟那天在看守所的人很像。

  是誰?

  金玲急忙轉頭,以幾乎要扭斷自己的脖子的速度立刻轉頭,然而比肩接踵的人群早就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發狂一樣的往前跑,跑過了兩三個街區以後,才喘著氣停下來,茫然四顧,根本不知道想要找到什麼,又想要證明什麼。

  而在她跑岔路的另一個方向,容遠的電話也到了尾聲。他露出一個有些溫暖的笑容,看著遠處路口華燈初上。

  “嗯……新年快樂。”

  ……

  “新年快樂!”

  金陽掛斷手機,臉上的笑容有些無奈又有些柔軟。

  艾倫•尼爾站在車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金陽的爺爺拿了幾張春晚的內部票分給小輩,艾倫•尼爾是客,自然有份,金陽陪他一起去。因為在除夕夜的時候長輩們各有交際,需要出席各種不得不去的場合,他們一家人在這一晚很少聚在一起吃團圓飯,都是各有各的活動。

  兩人驅車前往春晚現場。川流不息的車流中,幾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地從各個路口綴到了他們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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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7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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