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戈\腿毛略粗] 有朝一日刀在手 (全文完)

蔡仲子

第一百七十章　屠神證道16

　　開雲只剩下最後一場比賽了。

　　到了這個時候，她不怎麼覺得緊張，反而有一種面對結果，即將開蓋贏獎的喜悅之情。

　　她躺在醫務室裡，因為藥物原因，昏昏欲睡，最後被醫生強行按著休息了一下。

　　因為醫務室裡還有另外幾個考生在蹭直播熱度，而他們正在就剛才的比賽激烈爭辯，所以四周環境有些嘈雜。

　　他們的情緒間接影響了開雲，導致開雲睡著的時候，幻想中的思維正在同他們舌戰群儒，心情那是激蕩中帶著點複雜，下一秒就要拽著他們的衣領給他們吼上一句：「吳非輸不是因為非，是因為他不夠不要臉啊！行走江湖靠的是老謀深算！」

　　這群聯盟的學子太讓她失望了，一點思想覺悟也沒有。像她，完美傳承了唐話的衣缽，並進行了開雲式的融合與發展。

　　她捋了捋自己發亂的思緒，想把唐話的精髓教程傳授給這群不上進的男生們，揉了揉眼睛，發現唐話就站在她的面前。

　　一張依舊堅毅而英俊的面孔，站在她一米多遠的位置，低頭看著她，唇角弧度輕翹，安靜得像幅畫。

　　開雲突然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是在做夢。

　　她夢見自己站在荒蕪星外的空地上，空地旁氾濫的風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了，變得和緩而乖順。連那原本刺目的日光也和煦起來，有了一種特別的溫柔，曬得人暖洋洋的。

　　開雲跳起來猛拍唐話的頭。

　　「你搞什麼！」她對著唐話怒駡道，「多大人了你居然玩失蹤？你去哪裡了？」

　　唐話站在那裡，任由她吵罵發洩一動不動，彷彿只是一個定格了的畫面，顯得如此不真實。可是偏偏他的眼神是那麼深邃而深情，叫他看起來是個活生生的人。

　　開雲突然哽咽，低聲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啊？秦林山在找你，他想你了。」

　　唐話似乎笑了一下。

　　「你的衣服怎麼不見了？」開雲扯了他的衣擺，又想起來說，「哦，你沒帶。你留在自己房間裡。我每年都給你洗了曬了，你再不回來，那衣服就要壞了。你怎麼連東西都不帶？」

　　風將他額前的碎髮吹起，也把他整個人的面容變得模糊起來。

　　開雲急了，用力拽住了他的手，有什麼話想趕緊跟他說出來，張了張嘴，突然想起來她還在打比賽，就說：「我贏了的話……你回來嗎？我拿到冠軍的話你回來嗎？你離開那麼久了……」

　　她沒能等到唐話的回答，先一步被人推醒。

　　隔壁床位的幾個兄弟已經結伴去找鐘御和吳非串門了，醫務室裡一片靜謐，只有機器運作的枯燥聲。這種安靜她實在是太熟悉了，直到耳邊響起一道聲音。

　　「要掉下去了。」醫生看了她一眼，把她從床沿挪進去，說，「睡相真差。」

　　開雲深深吐出一口氣，沙啞道：「我想靜靜。」

　　醫生：「那你接著做夢吧。」

　　她在靜靜，外面的世界卻早就因為她吵翻了天。

　　開雲簡直是新世紀的流量領頭人，有著無可比擬的熱度，能衍生出無數種可以探討的深刻話題。只要她的名字出現，必然是一片腥風血雨。

　　在隨著工作黨的人群下班回家，聯賽冠軍決定戰的時間越來越近，陷入發瘋狀態的網友數量也開始成倍遞增。三夭後臺的工作人員頂著壓力控制網上風向，生怕網友一個不小心把他們的服務器給擠爆了。

　　「集合競價時間，壓開雲還是鐘御？」

　　「今年聯賽盤真是血虧。我保證天臺上已經站滿了人。」

　　「確實爆冷。如果女生拿到聯賽冠軍，那就更爆冷了。」

　　「上一個女性冠軍是第幾屆了？」

　　「有嗎？是不是要從開辦的時候進行統計啊？」

　　「反正她會是第一個出自流動大學的冠軍。」

　　「大家還記得當初聯軍拒絕開雲入學的事情嗎？現在想想，嘖嘖，真是一副如畫場景。」

　　「今天這三場才是，怎麼回事？一場不如一場。也就劉煜成稍微好一點，傷到了開雲，給她帶了點消耗。後面的胡知勁，你的狼牙棒是逗狗去了嗎？好歹紮中一下吧？否則怎麼對得起你容嬤嬤的稱號？尤其是吳非……算了對酋長我無話可說，他應該正在自閉吧。他打成什麼樣我都覺得正常。」

　　「今天三場比賽全部是速戰速決，開雲爭取到了不少的休息時間。幸運。」

　　「我感覺是被昨天晚上的複盤給坑到了，幾個教授都給歃血做了續航的判斷，導致今天三個大兄弟一致玩起了速攻的對策。還不如拖延時間來得有用。」

　　「我就知道，開雲那麼有錢，一定給三夭塞過。三夭請的教授都是托吧？」

　　「能撐得住速攻也是一種實力，換個人上去說不定真就被打死了。不要看結果，看過程好嗎？」

　　「結果是冠軍，你告訴我不要看結果？」

　　「為什麼你們說得如此信誓旦旦？好像開雲已經拿到了冠軍一樣。拜託，比賽還沒結束啊，最強最關鍵的王者之戰都還沒開始！」

　　「你們真想不相信鐘御能拿到冠軍？」

　　「鐘御沒有戰鬥的激情啊……這次應該也不會有。」

　　「反正大公子手裡兩把鐧，丟完就下場是慣例，看開雲扛不扛得住那兩次強攻了。」

　　「大公子他爸是聯軍的校長，開雲的師父是唐話，唐話當年是隊伍的隊長，兩個人也算很有淵源了。大公子不會為了給開雲造勢，故意輸掉吧？」

　　「聯賽放水？會被罵到頭掉，按在地上摩擦的。你這個想法很令人窒息。」

　　「開什麼玩笑？競技放水是死罪，是對所有參賽選手的不尊重。鐘御雖然喜歡苟，但絕對不是那樣的人。否則他也不會有現在的成績了。他只是不拼命而已。」「那麼多高手前輩教授在看，誰敢放水，不要命了嗎？真以為大家都是雷雷，可以走諧星路線？」

　　「開雲需要放水嗎？打到這個地步了，承認吧，她離冠軍只有一步之遙了。」

　　＊＊＊＊＊

　　深夜的首都星街道，亮著璀璨的燈火，巨大的全真畫面在各大街頭同步放映，空氣中飄著夜宵的香味。

　　最為繁華的中心區街頭，人頭攢動，這個地方比白天更為喧嘩。

　　無數人抬著腦袋，看向半空光幕中緩緩走出來的人影。

　　她抬手朝著半空的方向揮了揮，霎時間人群的吶喊聲蓋過了所有的嘈雜。兩側大樓變化著燈光，拼接成她的名字，讓「開雲」兩個字成了深夜裡最矚目的光。

　　「守擂者――開雲！這是她的最後一場擂臺賽！她會是傳承的不死鳥，給這場聯賽畫下最完美的句號，還是一步惜敗，停在最強者的面前？我知道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爭議，但是不管今天結果如何，我都要說，她已經走過了最艱辛的時刻，完成了各種不可能，她和她的荒蕪星一樣，有著無法動搖的意志，以及堅韌不拔的品格！喊出她的名字――」

　　喊聲喧天，但開雲不為所動。她的眼神中還帶著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睏頓，回過頭，看向一個鏡頭外的位置。

　　鐘御一如既往的閒適，他正站在擂臺外圍和兩邊觀眾揮手示意。

　　不僅如此，趁著擂臺還沒正式開始，他拿著攝像頭在做最後的直播，讓觀眾以最貼近的角度，直面擂臺賽最震撼的場景。

　　開雲：「……」

　　直播，她徹底忘了這門生意。

　　她還太嫩！

　　主持人開始念鐘御的名字，催促他上場。鐘御無奈將光腦遞給考官，抬步走了上來。

　　兩人的表情都太過淡定，直視對方後互相笑了一下，沒有半點要決一死戰的意味。

　　鏡頭不斷從二人臉上掃過，又離開。主持人拼命調動起來的氣氛，頃刻在他們領導式問好的氣氛中分崩離析。

　　……這屆選手真的太難帶了！

　　鐘御抬手招呼：「早。」

　　開雲確定了一下時間。現在是晚上收視率的高峰期，八點。反正怎麼都跟早搭不上關係。

　　鐘御問：「想贏嗎？」開雲說：「當然想。」

　　「那我爭取打快點，結束得早的話，能回去睡一覺。」鐘御仰頭數道，「打完還要頒獎、說感言，還有選手短採訪。深夜有比賽複盤，明天要開慶功宴，後天要採訪補錄視頻……」

　　開雲抬手阻止了他：「夠了。」她好不容易蓄滿的鬥志，在他的三言兩語中差點晃蕩出去。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金子。

　　鐘御收了話題：「那開始吧。」

　　開雲點了下頭：「行。」

　　在主持人快要放棄控場的情況下，兩人突兀地切換了頻道。

　　鐘御抽出身後的兩把銀鐧，握住武器，習慣性地在空中拋轉了一圈。

　　開雲用力抹了把臉，將睏意消去，解下歃血，鄭重地握在胸前。

　　似有似無的殺氣被釋放出來，飄蕩在擂臺場上，編織成一堵無形的高壓牆。連他們的笑容都帶上了噬血的陰鷙。

　　燎原的火星已蠢蠢欲動。

　　「他們這是解除封印了嗎？」主持人興奮道，「無所謂！冠軍決定戰倒計時最後五秒――」

蔡仲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屠神證道17

　　在擂鼓聲響的時候，鐘御率先朝開雲走近了一步。

　　開雲不由驚訝道：「我還是第一次見你主動不苟。」

　　鐘御半途停下動作，回頭看了眼毫無遮蔽可能的場地，說：「我的學術研究還沒有涵蓋到擂臺這樣的場地。」

　　開雲歎說：「太可惜了。」大公子可是個沒有路也能挖坑的人間鬼才啊！

　　鐘御：「……」總覺得開雲對他的能力有什麼誤解。

　　開雲說：「大公子啊，人在江湖……不得不詐！」

　　開雲突然發難，腳後跟用力一蹬，借著輕功的勢，飛身向前。想趁鐘御還在那裡等她說話，打他個措手不及。

　　鐘御似乎對她的猥瑣搶攻早有防備，手心翻轉，將武器舉起，單手擋住了她的攻擊。

　　雙鐧除了撒手丟這個最具有靈魂的用法外，被持有者拿在手裡時，是一種不亞於砍刀的高傷武器的。只是它的要求比較高，是靠撞擊或砸來進行傷害的，所以使用者必須暴力。

　　鐘御看起來人畜無害，但是他的力氣著實很大，因此才能叱吒江湖難逢敵手。而且鐘御對內力的控制相當老道，他知道該怎麼用最持久的運氣方式，讓內力通過武器，震傷對手的經脈。

　　至於其它方面，鐘御也沒有絕對的短板，包括輕功和防禦一塊。

　　所以開雲的歃血短時間內根本無法突破鐘御的防禦，同時又在不斷遭受著反噬。依稀回到了給她造成心理陰影的盾哥那一場。

　　她打得越重，手臂就越麻。

　　如果比耐久或者力氣，在經過八場消耗戰的情況下，她誠然不是鐘御的對手。

　　主持人有些失去冷靜的聲音不斷透過擴音器傳來。從比賽開始起，他的聲音就沒聽過，那聒噪的，急促不帶停頓的喊聲，構成了場館內的主要基調。

　　「鐘御在尋找機會，他在控制二人之間的距離！他應該想找一個隱蔽的角度進行攻擊，但是開雲相當的謹慎，基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開雲賣了個破綻！」

　　「鐘御非常謹慎，他沒接！」

　　「兩人都很小心，目前看起來沒有壓倒性的優勢。」

　　主持人拖著長音喊道：

　　「太可惜了，其實擂臺賽對鐘御來說不算占優，他更喜歡進行遠距離偷襲，畢竟稀有能源對雙鐧的屬性加成和距離有關。但是鐘御的近戰也很強！」

　　「他們難道要依靠近戰來決一勝負嗎？這似乎是鐘御參加聯賽以來，打得最久的一場擂臺了，他到現在還沒有放出殺手鐧。」

　　秦林山緊張地看著擂臺，手指因為長期繃緊僵硬而險些抽搐。

　　他發現看開雲比賽比他當年自己上場要刺激得多了。起碼親身上場的時候，比賽的節奏掌控在他自己手裡，而在上帝視角的位置看著開雲，完全猜不透她下一步要打什麼。

　　他還挺害怕看見開雲失落的樣子。

　　也很期待看見開雲作為唐話的弟子，站在領獎臺上的場景。

　　葉灑喃喃道：「贏了她就是冠軍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開雲時的樣子，絕對不敢相信那個瘦弱的女生能走到這一步。

　　秦林山：「還是個一挑九的冠軍。」

　　「真是個打廣告的好機會。」葉灑黑線說，「她的勝利宣言，不會是『荒蕪星招人』吧？」

　　畢竟聯賽冠軍，會得到三夭的宣傳大禮包。那個禮包，真的很大。

　　「不好嗎？」秦林山重重拍著葉灑的肩膀說，「荒蕪星現在也是我們家嘛！」

　　葉灑：「也不是說不好……」就是畫面會很謎。畢竟冠軍的宣言，一般都會列在榮譽碑上。所有人都是勵志人心的偉光正宣言，只有開雲……是一句廣告。

　　主持人驟然拔高的音量，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鐘御甩出了他的第一根鐧――追擊――鐘御直接二連擊――天吶――」

　　鐘御追著開雲跑了兩圈，都沒有抓到她的機會，依舊非常穩當地與她周旋。開雲於是忍不住又賣了一個破綻。

　　因為先前賣的幾個破綻都很隱晦，而鐘御不肯上當，所以開雲乾脆浪了一把，賣了個大的。

　　反正鐘御只丟兩次，不如誘攻，也好早日超生。

　　她主動朝後面跳了兩步，與鐘御拉開了距離，同時腳下不停，左右無規律地橫跳，以迷惑他的判斷。

　　果然，鐘御沒有客氣，他借由身體的掩護，先打了個假動作，然後反向一轉，朝開雲丟了一把銀鐧過來。

　　銀鐧空中飛速旋轉，連成一個銀盤，開雲一時辨認不出它的首尾究竟在哪裡，來不及多想，儘量側移躲避，並將歃血高舉格擋。

　　運氣好，但也可以說差！

　　開雲是第一次在這個角度接鐘御的撒手鐧，直到此刻親身經歷，他才體會到這個位置所面對的壓迫感與威脅力。

　　武器的攻擊速度比她預想得要更快，一眼過後，開雲就馬上明白，不進行防備的話，鐘御的第一把鐧勢必會正面擊中她。

　　但是因為時間過短，歃血格擋的角度也並不及時，開雲幾乎只是本能地抬起手而已。

　　幸運的是，歃血的確擋住了銀鐧的半邊鞭身，由此狠狠削弱了它的攻擊力。隨後銀鐧順著旋轉的趨勢，繼續飛過歃血的刀刃，敲在開雲的肩頭。

　　不致命，卻叫她有一種肩膀骨頭碎裂的痛覺，開雲的生理淚水直接飆了出來。

　　那是真的飆，液體成串地從眼眶中湧出，模糊了她的視線。雖然開雲知道這樣很像一個表情包，可那眼淚已經不受她控制了。

　　開雲死死咬緊了牙關，才將唇齒間的那個髒字咽了回去。不過她快要宕機的大腦還是誠實地在心底送上了無數個「艸」。

　　這一刻，開雲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打得千瘡百孔。

　　下一刻，她可憐的心臟順利破碎。

　　所以說，遇到糟糕的事情，千萬不要高興得太早，畢竟更糟糕的都等在後面呢。

　　不等她調整好狀態，鐘御竟然又緊跟著地丟出了第二把鐧。

　　肩膀上的痛覺才剛剛傳到大腦，眼前便又是一道銀光。開雲忍不住抽氣。

　　其實開雲已經看不大清鐘御的第二次攻擊了，它隱藏在第一道攻勢的背後，隱蔽得像道影子，卻是真正兇險的殺招。

　　開雲抬起眼皮，在那疼到模糊的視線裡，竟然又看見了唐話的身影。這次她可不是做夢，她清醒得很。

　　那閃爍的銀光與唐話打出的一計刀氣相重合，盡頭處是對方繃直了的臂膀和脊背。風迎面而來，叫開雲猛然一震。

　　為什麼今天總是想起唐話呢？開雲心裡困惑。

　　大概是因為這個擂臺場上也留過他的青春吧。

　　越接近勝利，也越有一種靠近他了的錯覺。

　　「鏘――」

　　考官的手從空中穿過，最終沒有抓住那把銀鐧。

　　觀眾們沒看清楚最後的細節，只見開雲猛然後退了足有一米的距離，然後單膝跪地，停了下來。

　　向上豎起的歃血擋住了她的臉，而她跨著肩膀，一動不動。

　　主持人沉沉呼吸了兩聲，那刻意放緩的語速，暴露了他此刻的慌亂。

　　「開雲……還有戰鬥能力嗎？比賽還能否繼續？鐘御的那一鐧，最後奏效了嗎？」

　　似乎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又似乎已經過了許久。

　　終於，開雲放下歃血，露出一張被刀身拍紅了的臉。尤其是鼻尖。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憤怒吼道：「鐘――御――」

　　一道鼻血隨著她的咆哮流了下來。

　　這大概是開雲最狼狽的一次，但是她確實擋住了。

　　那邊鐘御沒了武器，乖巧地後退兩步，兩手放在身後，表現得相當老實。

　　「開雲――史上最強黑馬。史無前例的一挑九！」

　　主持人堪稱失態的宣言已經傳不進開雲的耳朵，她陷在無盡的耳鳴之中，只有目光依舊緊鎖著鐘御。

　　是周圍突然改變的光色，將開雲從比賽的節奏中拉出來，讓她明白過來，擂臺賽已經徹底結束了。

　　觀眾席的後方，以及擂臺的側面，原先掛著好幾塊巨型大屏，現在全部切換，變成了聯盟各地觀眾的錄像畫面。

　　擁擠的人流，飄揚的橫幅，整齊而瘋狂的振臂吶喊。

　　各種喊聲交合在一起，慢慢刺破尖銳的耳鳴，傳進她的耳朵來，叫開雲感受到了所謂的榮譽和輝煌。

　　她被這壯闊的場面震在當場，一時間手足無措。

　　荒蕪星上從來都是安靜的，生命與時間都只在悄悄地流逝，留下的證明也不過是單薄的數據記錄。

　　她見過人類書寫的歷史，卻不曾親眼目睹過人類眾志成城書寫歷史的震撼。

　　來到聯盟後，開雲一路地衝撞，得到的質疑遠多於讚揚。她像一個孤軍的鬥士，倔強地用行動告訴所有人「我可以」，以此證明自己的內力。卻不曾真正得到多數人肯定過的「她可以」。

　　現在她都有了。

　　開雲轉動著腳步，將視線不斷從四周混亂的畫面中掠過，胸腔內的心跳重到她難以克制。

　　她贏了！

　　冠軍並不是她的執念，但是當她真正拿到的時候，竟然也會忍不住熱淚盈眶。

　　光華璀璨，燦爛至此！

　　唐話當年追求的就是這樣的世界嗎？他站在巔峰之處目及的世界，也是這樣的充滿力量嗎？

　　原來所謂成功就是這樣的。她也願意為此刻的澎湃付出一切。

　　「擂臺賽結束了！耗時將近一年的軍校聯賽，終於落下了帷幕。讓我們歡迎今年的王者――開雲！」

　　開雲抬起頭，看向明亮到灼目的燈光。

　　「咚――咚――」

　　擂鼓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的鼓聲卻更加的嘹亮恢弘。

　　開雲認真一看，才發現擂臺周圍推出了十幾個新的戰鼓。一排穿著黑色軍裝的考官正拿著鼓槌在有節奏地敲擊。

　　觀眾們集體起立，在主持人起頭的跑調歌聲中，接著將曲子唱了下去。

　　這是比賽結束時慣例會唱的戰歌。

　　＊＊＊＊＊

　　秦林山正在恍惚地想別的事情，身邊有人坐了下來。

　　他偏過頭，見是兩位老朋友，笑了一聲說：「怎麼回事？來晚了，比賽已經打完了。你看，你兒子的冠軍戰你都能遲到，你是不是太不負責了？」

　　聯軍校長「嗯」了一聲。西裝革履，一絲不苟。他說：「我在路上已經看了比賽。」

　　周劍履則臉臭得厲害，哼道：「我被他的車堵住了。他這騙子。」

　　秦林山嘀咕了一句現場和直播怎麼能一樣，你們怎麼就不會早點出門？

　　「好久沒聽見聯盟的戰歌了。」秦林山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歎了口氣說：「有點懷念，也有點唏噓。這幫小子成長的速度太快，我都沒反應過來。」

　　那一年，他是站在場館昏暗的走道裡，看著唐話舉起獎盃的。

　　看著他開創了一個時代，跟著他激蕩不已。

　　彷彿還在昨日。轉眼間，斯人已逝。

　　他手指敲在褲子上，跟著那已完全不成調的歌哼唱起來。

　　「……我以鮮血祭英豪，我以赤誠慰烈魂。」

　　「視生死如風，湮恩怨如塵。」

　　「抬手可及日月，我心無悔昭昭。」

　　「今朝立誓，歃血為盟，我心敢比天高。追逐明日，暢快今朝！」

　　秦林山笑了出來。

　　總有人一年又一年地失約。

　　歌聲畢，熱血跟激情卻正在當頭。

　　觀眾們放肆地宣洩著滿腔快要溢出來的情感，而旋渦的中心，本屆聯賽的冠軍，卻始終安靜地站在那裡。

　　渺小又強大。

　　開雲抬手，把鼻子下面的鮮血抹去，心神恍惚地站了會兒，終於見到了那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主持人。

　　那位高瘦的男人手中拿著一束捧花，走到開雲的旁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眾人收到他的信號，努力地壓抑住聲音，想讓現場安靜下來一些，等待著她的獲獎宣言。

　　主持人：「請問本屆冠軍開雲，此刻作為勝利者站在這個地方，有什麼想說的話嗎？」

　　秦林山好笑地指了指擂臺，已經做好聽開雲打廣告的心理準備，也做好了接受觀眾啼笑皆非的噓聲的準備。

　　鏡頭中，開雲紅著眼睛抬起臉，視線落在不知道的某處。

　　「我來了比賽，拿了冠軍。我想告訴你……」開雲哽咽了下，用從未有過的輕柔的聲音道，「唐話，我終於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沒有你也可以活著，但是……但是我很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

　　秦林山怔住，片刻後抬手用力抹了把臉。

　　「媽的。」他語不成聲，「你也該回家了吧。」

蔡仲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重建荒蕪星01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秦林山是絕對不會讓人發現他哭過的事實的。所以開雲還在接受冠軍採訪的時候，他先從後門溜出去了，沒有迎接自己的女兒戰勝歸來。

　　到了淩晨，距離比賽結束已經過了四五個小時，網上依舊一片火熱。只是這片火熱裡，因為開雲的宣言，都帶上了一個特別的名字――唐話。

　　這個人，上次這樣被眾人所提起、所追崇的時候，彷彿已經是上個世紀了。

　　網友們還自主發起了一項活動――尋人啟事。加上三夭對聯賽相關業務的推廣，這會是一個史無前例的一個尋人告示。

　　唐話終於要以喜歡離家出走為名，在新時代的網友裡出名了。

　　在秦林山準備睡覺的時候，房間的門鈴響了。

　　他打開門，看見開雲搬著自己剛拿的冠軍獎盃，單手打著石膏，頭上纏著繃帶，以一個一言難盡的造型，站在他門口。

　　秦林山思考了一秒，虎軀一震。

　　他激動了，震撼了，受寵若驚了。顫抖著聲音道：「這是送給我的嗎？」

　　開雲愣了下，默默將手收回來一點。

　　「……不，就給你看看。」她好不容易拿的獎盃勒。

　　秦林山：「……」什麼意思？他沒見過那個獎盃嗎？這是在羞辱他嗎？！

　　秦林山讓開位置叫她進來。

　　「哦。」秦林山想起來說，「唐話的獎盃還在我這兒放著呢。」

　　開雲睜著大眼睛，只是因為臉上的傷，這個表情看起來有點滑稽，她問：「他送給你了嗎？」

　　「沒有。」秦林山說，「他沒房子，就說先放我這兒。等他畢業了再拿回去，結果後來一直忘了。」

　　秦林山壞心道：「他自己不來拿，我就不給他找了。沒了活該。」

　　話雖然這樣講，他還是捨不得的。因為他也是長期不在家，貴重物品放家裡丟了都沒人管，所以早早就把東西拿銀行保險櫃裡去了。這會兒難得想起這件事，秦林山預約了個時間，準備明天去把獎盃取出來。

　　他埋頭在光腦裡翻了半天，從賬號裡留存的古早數據中，成功翻出幾張照片。

　　「每年的聯賽獎盃都不一樣。」秦林山展示給開雲看說，「唐話這一屆的獎盃設計理念是勁草。」

　　開雲被他說了才發現。可惜她一整個晚上都渾渾噩噩的，被醫生和考官拽著跑了一路，這時才有空翻過獎盃的底座，去看本期主題。

　　「疾風！」

　　開雲扯出一個笑容，可惜因為牽動了面部肌肉，中途強行止住，導致表情很是猙獰。

　　她艱難道：「是緣分啊。」

　　秦林山瞧見她這狼狽的樣子就頭疼，揉著額頭說：「小祖宗你回去睡覺吧，大半夜來我這裡又不是給我送獎盃的，你到底想幹嘛呢？」

　　「想知道我師父以前的事。想知道他到底去哪裡了，又為什麼會來荒蕪星。想知道他說的那件很重要的事究竟是什麼，我想瞭解他。」開雲正色道，「以前他不告訴我，你們也不和我說，是因為我還不懂事。現在我已經算長大了吧？我想知道，想幫他。」

　　秦林山悶了會兒，避不開她的目光，點頭道：「算吧。」

　　秦林山想將手伸進褲兜，摸了下，才想起來自己現在穿的是睡袍。他緊皺著眉毛，走到窗臺旁邊，推開了玻璃窗。

　　「也沒什麼。」

　　秦林山的聲音聽著有點遠，開雲把獎盃放下了，滑下椅子，站在他身後一米的距離聆聽。

　　秦林山：「也算巧。他是從垃圾星出來的，你知道吧。那個地方很窮，條件艱苦，而他還是出生在最糟糕的貧民區。他是一個孤兒，靠著微薄的補貼，以及翻找廢棄垃圾進行二次轉賣來維持生計。就學武的機會來說，那個地方比你的荒蕪星還要更渺茫一點。整顆星球上，恐怕沒有第二個願意支持他的人。」

　　「在親眼見到他之前，我根本不敢相信他能走到這一步，但是他自己始終如此相信，從未懷疑。他心比天高，在他的世界裡，恐怕只有他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他不能做的事情。」秦林山笑了一下，「坦白說，那個時候我都想粉他了。」

　　開雲安慰他說：「你還有機會！」

　　秦林山稍稍偏過了頭：「嗯？」

　　開雲用力指著自己瘋狂示意：「你還可以粉我！」

　　秦林山：「……」這閨女怕不是腦殼癢癢？

　　秦林山威脅道：「你還想不想聽了？」

　　開雲連忙從心道：「我聽。你繼續說！」

　　「或許就是這樣的經歷，讓他對底層的人民更加感同身受。」秦林山聲音低了下去，近乎呢喃道，「他是一個英雄，但他或許不適合英雄這個職業。英雄一般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開雲用力點頭：「嗯嗯。」

　　秦林山靠在窗臺上，說：「那時候我們還在遠征軍，經常會被分派到星際救援的相關任務。空閒的時候，也會去領取賞金獵人的散單賺點外快。因為經常要離開聯盟，去往最危險的地方，不可避免地會見到許多難民、星際海盜、奴隸。聯盟不會幫忙安置外星奴隸，所以在任務完成之後，許多原本就困苦的奴隸，依舊擺脫不了悲劇的人生，區別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做奴隸。那時候唐話就非常羨慕後夜星。他很希望能多幾個類似後夜星那樣和平的奴隸收納星球……」

　　開雲驚道：「他不會買了一顆星球吧？」

　　「沒有，怎麼可能。建立並維持一顆星球哪是那麼容易的？這種事情會有公益組織做，他做不好的。他從來只做自己全心全意能做好的事。」秦林山說，「他是個很天真的人，也是個很強大的人……或許他的強大就來自於他的天真，如果他不那麼天真的話，他就不是唐話了。」

　　秦林山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絲冷意，顯然他也很抗拒回憶那一段人生。

　　「我們領取了一單賞金任務……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那是一顆對AI技術研究很發達的星球，階級分化極其嚴重，高層可以買賣人類，統治階級還牽線構建了一個發達的奴隸市場。我們希望能夠取締奴隸市場，取締原先的政權，幫助星球建立一個新的政府……」

　　開雲：「然後呢？」

　　秦林山無意外地說：「我們不夠偉大，光憑偉大也救不了人民。我們失敗了，遭到了背叛和出賣，死了好幾個隊友。包括唐話的愛人。」

　　開雲沉默下來。

　　「唐話很失落。他覺得這可能是自己的錯。」秦林山眯著眼睛，「他說他需要冷靜一下，他無法繼續維持過去那樣的生活，也無法正常工作。我想他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對人類的失望，對人性的厭惡。然後他就失蹤了。」

　　開雲想起最初見到唐話的時候，唐話就是個眉眼間帶著些陰鬱的男人，對著她時總是寡言，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只是他很強大，溫柔始終藏在心底，開雲一哭就會展露出來一點。而開雲當時為了硬賴著他，能施展出一百零八種不同的哭法來，所以唐話在她心底，就是個溫柔又不大靠譜的人。

　　到後來，他已經好多了吧。或許是時間治癒了他，他終於不再滿心負擔地對著遠處憂愁發愣。

　　秦林山走到開雲的面前，兩手搭住她的肩，用力拍了拍。

　　「你們的性格和經歷都太像了，看著你不斷成長，我甚至覺得我在看著唐話再次崛起。我想如果換成他是你，他也會說出和你一樣狂妄的話。而他當初沒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開雲，你現在就是他想成為的人。」

　　也許這是一種名為必然的命運。

　　「重建荒蕪星……」秦林山沙啞道，「我希望這是你一輩子都可以驕傲說出來的話。」

　　開雲沉默了片刻，握拳高聲道：「當然！答應的事情就要做到，英雄沒有隨便說說的話……哦，叫君無戲言！小國王答應了顧命大臣……我會等他回來的。」

　　「好！我跟你一起回去！」秦林山用力抱住她，「唐話要是還活著，他一定會回來見你的！」

　　＊＊＊＊＊

　　等開雲把必要的採訪做完，再等聯賽相關的後續款項結算清楚，帶著隊伍重回荒蕪星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

　　長期沒有回去，荒蕪星交由廣宇和周劍履看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開雲都擔心筋斗雲是不是還記得她。她那個愚蠢的小太子啊！

　　因為聯賽的狂熱，開雲過了一個多月巨星般的生活。出門會引起交通擁堵，隨便說一句話，都有可能被引入語文作文的那種狂熱。現在要回荒蕪星，開雲還有一種衣錦還鄉的羞澀感。

　　拿到冠軍的事要不要和他們說呢？

　　要不然裝作若無其事地告訴他們一下吧？再給他們科普一下聯盟聯賽的牛逼之處，這樣他們才會知道小國王的可敬，也有利於星球國民團結。

　　開雲笑著把那個碩大的冠軍獎盃從包裡翻出來，半抱在懷裡，準備就這樣拿著在地下城裡走一圈。那幫人看見會問的，到時候她就大發慈悲地演講兩句。

　　相當自然，計劃完美。

　　當飛船順利降落在目標點位，開雲透過飛船的透視窗，可敬廣宇帶著其餘的兄弟齊齊站在地面迎接的時候，開雲驚了下，那點炫耀的心頓時全部變成了不好意思。

　　她在國民的注目禮中走出來，手掌往下虛壓，羞澀道：「大家等久了嗎？沒有必要出來迎接我。謝謝你們。」

　　眾人靦腆地朝她微笑。

　　「啊――我的愛人！」

　　月月張開雙臂，從人群裡跑了出來，興奮喊道：「小姐姐，恭喜你拿了冠軍！聽說你是聯盟最強的人，你也太厲害了吧！」

　　開雲想了一路的小九九就這樣被喊出來，睜大眼睛道：「你怎麼知道？」

　　月月：「老大說的呀！」

　　開雲看向廣宇，想知道他怎麼那麼神通廣大。

　　「看見了。」廣宇說，「聯盟的民航飛船從荒蕪星外圍飛過了好幾次，我們的設備觀測到了，那行字寫得還挺清楚。」

　　這是三夭的線下推廣活動之一，歷時一個星期，所有與三夭有合作關係的商家，都會幫忙進行宣傳。

　　「一個月以前我們就以為你快回來了。」月月仰著頭遺憾道，「我們給你做了一個好大的蛋糕，還用沙子和變異樹給你搭了一個慶祝的圖案。可惜你沒趕上，現在它們都長殘了。」

　　比賽結束的時候他們就開始做準備，結果黃花菜涼了也沒得到開雲回來的消息。

　　月月嘿嘿笑道：「不過江哥哥和周教授往返聯盟的時候，給他們載了好多三夭的評論。」

　　開雲：「什麼評論？」

　　「就是三夭網友吹捧你的評論啊！」月月神秘道，「這是我們給你設置的特別歡迎節目！」

　　開雲本人不在，他們想吹個彩虹屁都好難。加上他們沒有類似的經驗，只能看別人發揮順便學習學習。

　　月月人小鬼大地揮了揮手，開雲的一眾國民立即鼓掌配合。

　　開雲茫然。

　　「咳咳！」江途得到指示，變魔術一樣地拿出光腦，切換到某個界面，朗誦似地念道：

　　「開雲是我見過最流劈的武者，拔掉了所有的flag，打到了所有的臉，真是一個完美的節奏大師。」

　　「一挑九，她的冠軍獎盃含金量史無前例，是不是會有來者也很難說。反正她已經是一個偉大的俠客了！」

　　「開雲，你要記住，他們只愛慕你的絕品、你的實力、你的金錢，但是我就不一樣了，我愛慕你的性感――一樣你明明沒有，但是在我心裡可以得到的東西！」

　　畫風明顯不對起來，開雲臉紅了，連忙伸手去搶：「摯友，你不要這個樣子！」

　　江途笑呵呵地躲開了，眾人皆是哄笑。

　　還有人記得上面的精華內容，跟著棒讀道：

　　「往年的冠軍都是一幫女粉在叫老公，今年終於給了男粉們……叫爸爸的機會了！開雲爸爸，不要忘記你流落在聯盟還貧窮著的兒子啊！」

　　「呵，聯盟各大軍校主動卑微招生都求不到的女人，卻永遠也得不到我，我驕傲得要飄起來了。」

　　開雲喊停：「夠了夠了！你們學什麼不好，居然學網友的騷話！」

　　「開雲！」

　　那邊廣宇一揚手，將手裡的東西拋給她。

　　開雲還以為又是什麼拋掉了節操的彩虹屁，問道：「這什麼？」

　　「設計圖。」廣宇說，「還有計劃表。」

　　開雲沒想到廣宇能如此迅速地切換進工作狀態，一點徵兆都沒有，順勢打開看了一眼。

　　廣宇說：「新的地下城選址已經選好了，重型機器人的改造方向也定好了，現在就是缺人，你可以準備招工了。」

　　開雲：「多少人？」

　　廣宇想了想說：「先招五千個試試，看看能不能管得了。」

　　五千多個活人！

　　開雲眼中光芒閃爍。

　　發財了！

蔡仲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重建荒蕪星02

　　廣宇想帶開雲直接去選好的新地址看一看，好儘快確認是否真的需要建設新的地下城，以做下一步的規劃。

　　他是一個工作狂，慶祝這樣的事，對他來說完全屬於多餘。何況聯賽冠軍……好像不屬於他們星球的賽事啊？

　　至於休息，開雲這不還活蹦亂跳的嗎？不需要的。

　　開雲讓他先等等，讓她看一眼那個離家玩耍的不孝兒子先。

　　或許是飛船目標太大，去往遠處流浪探險的筋斗雲終於發現它親媽回來了。它抬頭一看，撒開腿朝著飛船所在的位置跑了過來。

　　荒蕪星的小太子，在渡過了見風就長的魔幻幼年期之後，成長速度終於慢了下來。不，也不算是慢，它的身體參數變化還是很大的，只是不再粗糙地朝著四面八方放大似地生長而已。

　　它的肉開始變得緊實，骨骼開始變得堅硬，身上的毛髮也蓬鬆柔順了許多，從一個隨便長長的毛孩子，不斷朝著精緻小少爺的方向發展。開雲看著老懷欣慰。

　　遠處的白色身影飛速閃至，開雲還處於感性狀態的內心，驅使她做了一個能讓自己後悔一個月的事情。她張開雙臂，朝著筋斗雲示意喊道：

　　「筋斗雲！」

　　「嗷嗚――」

　　筋斗雲伸長四肢，朝她撲了過來。

　　這一次……終於成功把開雲撲倒了。

　　她重重撞到地上，差點沒厥過去。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了葉灑有點無語的眼神。

　　秦林山扶額道：「你搞啥呢？」

　　葉灑把正在委屈嗚咽的筋斗雲給抱走了，開雲艱難爬起來，歎道：「沒想到啊，我兒長得太快了。我不能給它抱抱了。」

　　筋斗雲聽著要自閉了，一對耳朵耷拉下來，蓋在腦袋上。

　　開雲摸了摸它的額頭，將它整齊的毛髮摸亂，笑道：「但是我還可以給你親親，兒子！」

　　筋斗雲目前的體型，其實只比中型犬大一點。但是它很好地展現了自己身為進化生物中王者巔峰的逼格。

　　雖然它體型嬌小，四肢卻十分健碩，已經能馱著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和尚盡情奔跑了。

　　這位小太子絲毫沒有自己淪落為坐騎的羞恥心，每天載著小和尚在地下城的外圍翻番茄吃。小和尚準備好了給它的它不要，它就喜歡自己採摘的快樂，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這毛病。

　　沒有辦法，為了督促它吃飯，江途等人還得每天帶著買來的成熟番茄，掛到外面的番茄藤上，好讓筋斗雲每天都有番茄可以強扭。

　　江途正在給開雲告狀，筋斗雲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真的無辜，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朝著開雲不停使用歪頭殺技能，還討好地用爪子摸了摸她的手背，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開雲抓著它的肉爪子捏了捏，又朝它冷笑兩聲。

　　小樣兒，就你這道行，我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呢？

　　小和尚從後面追過來，仰著一張臉，圓圓的臉蛋朝她笑道：「開雲！」

　　開雲熱情喊道：「小和尚！」

　　「我最近看了好多書！後夜星上沒有那麼多書！」小和尚墊腳朝開雲彙報，童音因為喘息而斷斷續續的，「原來你們……原來你們荒蕪星的小和尚和我不一樣誒！」

　　開雲說：「荒蕪星只有你一個小和尚嘛。你就是這個樣子啊。」

　　開雲握著他的手上下搖了搖。

　　小和尚點頭說：「對，我也不想念經。我想吃肉，想喝湯！」

　　開雲：「晚上我們就吃肉！我從聯盟買了好多肉回來。」

　　「噢――」

　　筋斗雲和小和尚默契地振臂歡呼。

　　廣宇額頭青筋一跳：「我沒給你們每天吃肉嗎？」搞得好像他虐待兒童一樣。

　　小和尚伸出一根手指，認真道：「每天吃，每天快樂。吃的時候，還是很快樂。阿彌陀佛。」

　　＊＊＊＊＊

　　眾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玩鬧了一陣。

　　因為筋斗雲已經到了，廣宇再次提議過去考察新地址。開雲於是把包放下，讓人把東西帶回她的房間，轉身重新上了飛船。

　　第二個地下城的選址，距離現有基地大概有四百多公里的路程。廣宇駕駛著飛船，快速抵達指定坐標。開雲跟著大部隊走下階梯，踩到面前的黃土地上。

　　關於環境的講解廣宇不擅長，周劍履回基地休息去了，所以還是由江途來。

　　江途先給開雲看了下附近的環境參數，又直接給了個對地質勘察的調查結果，告訴她在這裡建造地下城，是一個可執行的選擇。

　　開雲感受了下，在附近走了一圈。

　　這個地方真的不錯。風和日麗，雖然溫度有點高，但是風速恰當適中。眺目遠望，還能看見一片翠綠色。一切都是如此的正常。

　　要知道這份普普通通的「正常」，在荒蕪星上可是萬分寶貴的。

　　開雲將手伸在空中，感受附近的風，低聲道：「這裡的環境比地下城附近還穩定一點。」

　　廣宇解釋說：「我先改造了部分的機器人，讓它們在附近栽了三圈大型防風牆。高低錯落，完全包圍，能抵擋大部分的風力。除非附近發生無可抵擋的大型災難，否則不會出現問題。」

　　江途悠悠跟了一句：「就是多用了一點營養液。」

　　開雲有所領悟，小聲問：「是一點還是億點？」

　　江途：「給你留了一點。」

　　開雲用兩根手指比了比：「這個一點又是多少點？」

　　江途想了想說：「還有個十幾箱吧？」

　　開雲：「……」

　　那不是把她一倉庫幾萬箱營養液都給用完了嗎？！

　　無所謂了吧。

　　開雲只是眉毛跳了跳，又釋懷了。

　　用得值的東西，用多少都沒關係。

　　因為天色已經快了，夜晚的荒蕪星還是過於寒冷，眾人稍作停留後就準備回去。

　　廣宇不放棄任何機會給開雲做工作報告，直接拿出了光腦和計算面板，跟開雲敲定後續的發展方向。

　　「在建設地下城之前，需要先建立一個絕對安全的地上城，用於擺放工程所需的設備和機械，以及提供勞工休息。否則每天把東西運來運去太麻煩。」開雲點頭。

　　廣宇：「建設地上城的話，首先要建造防護罩，那最先需要的就是打地基埋能源。稀有能源的耗費你自己解決，我弄不到。」

　　「當然！」開雲揮揮手道，「防護罩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

　　廣宇繼續說：「重型機器人的數量不夠，還是得依靠人力彌補。你招來的人，必須按照軍事化的標準來進行管理，他們得全部聽我的。我會細緻安排他們的每一項任務，如果有要求的話，每人每天不會超過六個小時。」

　　他提到這個，開雲想起了安置問題。

　　「五千人……那我們需要整理出多少間宿舍呢？」開雲在光腦面板的空白位置寫寫畫畫，一面做著計劃道，「兩人一間宿舍，我要劃出兩千多個房間。地下城的空間可能會變得太擠……」

　　開雲說的好好的，誰知廣宇突然暴跳起來，打斷她說：「兩人一間？為什麼要兩人一間？他們是來幹活的還是來度假的？就算是聯盟的豪門大學，不是兩人一間宿舍吧？」

　　開雲愣了下，坦白說道：「聯軍的話……兩人到四人的宿舍都有。」

　　江途在旁邊補充了一句：「去外校或軍事基地軍訓的話，為了方便管理，會刻意降低條件。八人到十幾人的宿舍都有，不帶獨立衛生間。流動大學的住宿條件更差！」

　　廣宇伸出手指，比給她看說：「四人一間，這是底線！這樣可以把學生聚攏起來，方便管理，五千個人都分開住的話太零散了！而且他們會習慣集體宿舍的，閒暇的時候還能聊聊天。如果有人非要住單人間或者雙人間，那就打申請，按照他們的勞動表現，作為獎勵特別分發給他們，也可以作為對學生的一種激勵手段。」

　　開雲點頭，覺得這樣不錯。

　　在人員管理上，廣宇明顯經驗豐富。畢竟他養了那麼一大幫小弟，還至今沒有破產。

　　月月忍不住打了個響指，喊道：「出現了――」秘技‧廣宇的摳門！

　　廣宇回頭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月月不怕他，笑呵呵地轉身跑了。

　　＊＊＊＊＊

　　因為眾人都在如火如荼地等待開工，開雲第二天又帶著葉灑回了聯盟一趟。

　　她先去各大進貨點訂了廣宇所需的材料，又去食品場買了足夠的食物。等飛船載重量快要超標，她才悠悠地在自己的賬號上發佈了一個新任務。

　　【喜！荒蕪星暑假補習班在線招生！】

　　招納人數：上限5000人（暫時）。

　　要求：武者。參加過聯賽的選手優先，進入決賽的選手保送。不大於45歲。不小於18歲。

　　時間：十五天以上，無上限。現在移民還可享房地產大禮包哦~

　　福利：與本屆聯賽冠軍同游知識的海洋，享受高階武者的細心指導，可翻閱荒蕪星數據庫中的舊有武學秘籍。深入社會基層，感受勞動的力量，鍛煉心志體魄……

　　需求：半工半讀（工作時長不超過六小時，可3：1兌換學習時間）。服從管理，聽從指揮（軍事化管理）。

　　其它：食宿機票需要自行付費。包年用戶可以辦免費贈送VIP卡。

　　備註：可接受團隊報名，歡迎各大軍校以及聯盟軍隊前來演習。以上團隊可打9.8折。

　　聯繫方式：請諸位有意者用官方賬號聯繫我的私人賬號，由於本人消息過多，未認證用戶的賬號一律屏蔽。個人形式報名的，請通過畢業院校進行聯繫。感謝配合。

　　網友們看完之後的表情都是：(⊙⊙)

　　雲，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參加完一次聯賽之後，廣告都打得如此有套路了。

　　開雲發完之後就退出來了。以她目前的熱度，根本不敢取消屏蔽，也無法正常讀取消息。她切換到個人郵件頁面，設置好相關條件之後，查看是否有缺漏的重要信息。

蔡仲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建荒蕪星03

　　開雲的郵箱後臺同樣是一片混亂，尤其是在她發佈完招生聲明之後。就算她設置了嚴格的顯示條件，每秒依舊有十幾封新郵件顯示送達。

　　她將頁面往下拉，隨手點了個加粗的黑色標題。

　　【開雲女士，你好。這裡是別路星的****，我們看見了聯盟民用飛船上的獲獎宣言，有些事情想跟您深入商討。歡迎您***。如果你有***的打算，請在六月到十二月之間，攜帶****抵達我星球。恭候。】

　　開雲：「？？」什麼意思？

　　這屏蔽詞為何如此的魔性？竟然看見了某種蛋疼的熟悉感。

　　她看了下賬號旁邊的藍標，發現的確是發自該星球的官方部門，不僅如此，後面還有一個皇冠標誌，表示這封郵件是作為政府文件發出的。

　　這顆星球明顯不屬於聯盟，網絡並不連通。開雲發現它的發件時間上寫的是半個多月以前，輾轉了那麼長時間，她三天前才收到。

　　而經過聯盟這邊的文字轉換和內容審核，它最重要的地方都被屏蔽了。

　　開雲也不知道自己的回信到對方手裡還能下什麼，於是變著語法，把同樣的意思說了三遍，再回復給對方。

　　「你說什麼？你講啥？你寫了哪個東西？被屏蔽了，被**了，被看不見了……」

　　寫完後開雲就忘了這事，查看起其餘的郵件。

　　＊＊＊＊＊

　　這次荒蕪星招納的人數太多了，出於安全考慮，開雲還是偏向於跟幾所有過合作關係的聯盟軍校進行續約，讓他們自行配備教官，一面可以提高考生安全性，一面也可以幫助開雲管理好自己的學生。

　　除此之外，她的郵箱裡收到了幾十家媒體公司的合作求情。

　　一大幫記者主動請纓，想要跟著開雲一起去荒蕪星進行視頻記錄。

　　先前因為荒蕪星招的人少，外行人員根本搶不過幾所聯盟軍校，這次看見五千人的大名額，幾乎所有的媒體都興奮了。

　　既然都招了五千個人了，那再加一兩個拍照片的，也沒什麼難的是吧？

　　荒蕪星的訓練計劃始終是個謎團。從結果來看，參加過試訓的學生水平確實有一定提高，可究竟是什麼促進了學生在短時間內挖掘出自身的潛能呢？是秦林山等頂尖高手的特殊指導？還是荒蕪星上難以模擬的自然環境？亦或者是荒蕪星上留存的神秘武學孤本？

　　開雲公開過些許關於荒蕪星的訓練片段，然而樣本實在太少了，不僅沒有給民眾解惑，反而引起了廣大聯盟網友的好奇心。

　　尤其是最近，聯盟冒出了不少培訓機構和武館，打的都是「荒蕪星特殊訓練方法」的口號，可實際上都只是沒有安全保障的騙局。

　　對力量和未知的探索永遠是一個不會過時的話題，荒蕪星的神秘就是目前傳媒業集中攻克的目標。

　　開雲隨手翻了幾個大公司的郵件，發現對方開出的條件相當優渥。

　　譬如，公正客觀地進行報導，不隨意進行剪輯；敏感內容可刪減；所有費用自理，且支付足夠的報酬；給予最高規格的展示宣傳位。

　　開雲看著還挺心動的，於是找了幾家出錢豪爽的媒體聯繫了一下，同意了他們的採訪請求。

　　隨後，開雲對所有考生都進行了一個體能測試以及線下面試，認真考核了一個星期，才擬定最終名單。

　　這一個多星期她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看人看得老眼昏花。

　　五千人中，90%是作戰人員，10%是有機械基礎的技術員工。

　　由於行李和後期購物列表中的器材過重，所有人員按照三批前往荒蕪星。

　　首批群眾由少數技術人員攜帶行李先行出發，做到糧草先行。

　　二批乘客由有經驗的荒蕪星開拓者組成。

　　剩下的成員隨同開雲以及各方記者，壓陣出場。

　　那天飛船快要抵達荒蕪星時，剛好是中午。

　　十幾位記者如臨大敵，拿出了各自吃飯的傢伙，佔據好飛船視野最佳的幾塊透視窗，對著外面一陣猛拍。

　　等取完景，連分鏡都想好了，幾人又轉過來採訪開雲。

　　「大家好，這裡是聯盟新鮮速報，我們馬上就要降落。前方記者楚君，將時時為您跟進。」

　　這個叫楚君的記者很是激動。

　　他在偶爾之中獲得這個機會，簡直就像得到上帝的嘉獎一樣幸運。這一趟鉅款旅行，他絕對不能白來。

　　他想在荒蕪星挖出一個亮眼的爆點來，作為自己職業晉升的轉折助力。而黑點明顯比優點更有吸引力，對這個不宜居住的星球，想找點漏洞，顯然是非常容易的。

　　這可不能怪他，他只是基於事實地報導。和他同行的這幫記者，有不少抱著跟他一樣的想法。

　　楚君：「荒蕪星今天的日光非常明媚。我看外面的情況，溫度應該挺高。」

　　開雲點頭說：「外面現在是高溫，需要穿戴隔熱防護服才可以行動。」

　　楚君將鏡頭對準她，問道：「這樣的天氣，適合工作嗎？」

　　開雲說：「合適。雨天才不宜勞作，因為風太大。」

　　楚君皺眉道：「看來星球上的環境非常的嚴峻啊！」

　　他不需要開雲主動配合，將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腹稿說出來。

　　「眾所周知，荒蕪星上目前只有一百多位居民。其中90%的成員，是在數月前剛剛吸收進荒蕪星的。」

　　「建設一座地下城，需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那麼修建一座合乎規格的地下城，究竟需要多長的時間呢？請問開雲，你的預期是多少年？五十年，或者百年起步？」

　　開雲：「……近年。」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造陵墓。

　　另外幾人也跟著問了幾個問題。

　　幾位記者來自不同的公司，平時爭鋒相對的，此刻卻難得地持有相同的觀點。他們的核心思想都是，重新建設一座地下城，就荒蕪星目前的規模來說，不可能，也沒必要。

　　開雲毫不在意，隨便他們講。畢竟荒蕪星不能連通網絡，他們現在只是在錄像。不管他們怎麼說，說什麼，最後能不能正式播出，還是開雲一句話決定的。

　　記者：「你提供的半工半讀政策，真的能給予聯盟學子成長的空間嗎？而不是壓榨他們為自己工作？訓練的方法又是什麼？你的工地現場，能夠保證他們的安全嗎？」

　　幾人的問題都有些尖銳，直擊要害。因為他們本身就是為了求證而來的，還帶著一點先入為主的觀念，就顯得不那麼客氣。

　　開雲：「有沒有效果，我想讓他們自己來說比較有說服力。不是壓榨他們進行打工，這是一個自由選擇的結果。我沒有強行要求他們報名，也沒有強制要求他們留下來。而對他們最有利的，我覺得是磨礪了他們的意志。你們有興趣的話，也可以跟著嘗試一下……」

　　開雲正侃侃而談，飛船已經正式降落了。

　　記者們在線表演變臉，齊齊放棄開雲，湧到飛船的出口。將防護服穿戴好，以免出現安全意外。

　　「讓我們看看先批抵達的學生，現在都在荒蕪星適應的怎麼樣！他們並不是專業的建設人員，少數幾名技術工也沒有足夠的工作經驗，而荒蕪星上的科學技術跟聯盟的現有科技存在明顯出入。這些臨時招納過來的學生，真的可以擔得起建設的重任嗎？僅有一百多人的荒蕪星，真的可以管理得了五千多人的大團隊嗎？」

　　「他們如何進行統籌呢？荒蕪星上是否已經是一片混亂？」

　　「學生究竟能在這樣的環境裡，學到什麼樣的經驗呢？」

　　幾人還在質疑的時候，飛船的大門打開了。

　　應記者要求，開雲直接將降落點，選在了建築工地。

　　眾人蜂擁而出。

　　外面非常的熱鬧，約有兩千多人聚集在這個地方，熙熙攘攘地說話。共有三四百台重型機器人在同時工作。空氣中揚著灰黑色的煙塵，將天空攪得一片模糊。

　　人群不斷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行走，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確實非常混亂。感覺缺乏管理。」

　　記者們默契地分開了，帶著自己的搭檔和工具，去往不同的方向進行採訪。

　　楚君說著自己觀察出來的結論：「這裡大概有一半的人。我現在不知道他們是在工作，還是在練武，我暫時沒有看見工地上的指揮跟領導，也沒有看見秦林山等人。這邊的任務究竟是怎麼分配的呢？」

　　開雲也是驚呆了。

　　不同於記者，她驚訝的是，這幫人速度怎麼那麼快？！

　　她走的時候，這裡還是一塊完全沒有開墾過的黃土地。地面凹凸不平，質地非常堅固。土裡埋著大小不一的石塊。而現在，建設防護罩所需的地基已經快要挖好了。地下城的入口被特別標出，不適宜飛船停靠的土丘被推倒了大半。

　　反正跟最初的景象是天差地別。

　　開雲覺得他們的開拓速度，比荒蕪星最早留存的那批科學家快得多了。

　　廣宇可真是一個天才！

　　然而記者們不知道，他們還在忙著驗證打工對學生實力的影響，以及荒蕪星的安全能否得到保障，以確認開雲究竟是不是個黃世仁。

　　楚君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快步追上去，喊道：「雷鎧定！雷鎧定你好，請問可以採訪一下你嗎？」

　　雷鎧定頭也不回地答道：「稍等！這裡很危險，你先讓開一下！」

　　他戴著一頂藍色的帽子，身後領著一幫同樣身形體壯，但看著年紀要稍小一些的學弟，正在試圖挖掘一塊深埋地底的巨石。

　　雷鎧定提起一口氣，說道：「先運轉心法兩次，提氣。把內力聚集在你們的右臂上。感受到一股熱流之後，按照我剛才告訴你們的口訣，進一步控制住內力，壓縮他們，護住你們的拳頭。這就是枯朽拳的起式。」

　　小弟們跟著他的指示擺出了相同的動作。

　　雷鎧定：「我數到三，第一排的人一起攻擊。」

　　被點到的幾人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隨著雷鎧定的號令，六雙拳頭一起落下。

　　碩大的巨石表面，在多個方向的攻擊下，瞬間爬上一層蛛網似的裂縫。隨後被雷鎧定補了一拳，終於徹底碎裂。

　　緊跟著一輛基礎的搬運機器人過來把小石塊清走。而雷鎧定則帶著他的學弟們繼續去往下一個地點。

　　眾人皆是一臉興致勃勃的表情。

　　楚君追上去，問道：「你們覺得，在荒蕪星這裡能得到進步嗎？」

　　「有啊！當然有，進步超級大！」被他抓著的學弟紅光滿面道，「我第一次清楚感受到不同心法對拳法的效果影響，將我多年的迷惑都給解開了。我相信實踐結束之後，我的實力能提升一大截。秦先生太厲害了！學長學姐們太厲害了！」

　　眾人皆是點頭。

　　傳幫帶啊？

　　楚君又問：「請問雷鎧定，你自己不需要訓練嗎？為什麼在這裡帶新人呢？」

　　雷鎧定伸出兩根手指，得意道：「教學兩小時，就可以兌換半個小時的指導時間。另外教學時長也算在每日工時裡。我超喜歡教學弟的好嗎？」

　　他們說完就急著要走，楚君遺憾道：「雷鎧定領的隊伍還不錯，他們非常熱血，暫時沒有時間接受採訪。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

　　他轉了個方向，看見一群學生正坐在陰影下拆解機器零件。因為防護服的原因，他們動作相當笨拙，還得不停爬上爬下，相當辛苦。

　　楚君快步過去。

　　「請問可以採訪你們嗎？」

　　「很忙，賺工時呢。」那學生頭也不抬道，「我們今天修改好兩台機器，就可以得到三個課時的改造時間。」

　　楚君問：「荒蕪星的歷練，對你們來說有用嗎？你有沒有後悔報名這個歷練？」

　　「當然有用！」那學生猛地抬起頭，眼睛裡閃著光芒，「天吶這裡真是太棒了，簡直是技術工的天堂！我甚至想一輩子待在這裡！」

　　楚君：「可是，荒蕪星的技術和聯盟的不相通吧？」

　　「原理是相同的，最重要的是經驗啊。」技術工拍著身邊的巨型機器人道，「這些重型機器人你知道有多貴嗎？你知道在聯盟多久才能摸上這麼一次嗎？要什麼成績才能獲得偶爾的拆解機器的機會嗎？要多少年的工作經驗，才可以進行獨立修理嗎？天吶我簡直不敢想！荒蕪星實現了我的夢想，我愛招生計劃！」

　　楚君：「？？」這怎麼可以？荒蕪星怎麼可能比得過聯盟？！

　　楚君艱難道：「你不覺得這裡有點危險嗎？我看附近甚至沒有什麼保護措施。」

　　男生抬起頭，不解道：「哪裡危險？」

　　楚君想了想說：「比如高溫工作？這在聯盟已經超過正常工作氣溫了。」

　　男生不贊同地說道：「怕苦怕累，就不要學武。血都流得，怎麼汗流不得？而且旁邊就有醫療點，不舒服了直接去檢查一下就好了。」

　　楚君：「這裡的情況好像有點混亂。荒蕪星上人員稀少，他們能管理得好你們嗎？工作的時間裡，你們有遇到什麼意外情況嗎？」

　　「不會啊。」男生伸手指道，「紅色帽子的是開山隊，藍色帽子的是搬石隊，黃色帽子的是駕駛隊，黑色帽子的是技術工。不戴帽子的是包工頭。剩下的成員要麼在休息要麼在上課。這任務劃分不是很清楚嗎？」

　　楚君抬起頭看了一眼，才發現確實如此。現場亂，但是亂中有序。

　　男生拿起光腦，翻出裡面的一排文件，說：「你是不是想看這個啊？」

　　臨時工操作守則、各隊伍管理辦法、福利申請流程、隊長考核方式、安全管理守則……

　　楚君驚道：「怎麼那麼多？」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啊。」男生狐疑道，「你剛剛不是還說這裡管理不嚴嗎？」

　　楚君：「……」

　　這樣一點都不像個只有一百多人的星球好吧？

　　楚君還想再打聽一下，就聽遠處傳來一聲喊話：「準備吃飯啦！」

　　頓時所有機械的聲音都消了下去，周圍頃刻安靜了數倍。

　　一幫糙老爺們兒，拿著自己的號碼牌，乖巧坐好，等待投餵。

　　楚君：「……」

　　你們這樣，一點都不聯盟。

蔡仲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重建荒蕪星04

　　被他們一說，楚君才發現自己確實有些餓了。他放下手中的光腦，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在眾人身邊。

　　隨後，保姆機器人運載著器材來到眾人中間。當它把灶台和鍋一起放下的時候，眾人才發現今天居然是吃火鍋。

　　頓時歡呼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火鍋就是正義！

　　因為食材太多，為了節省餐具，肉類和素菜，以及各種主食，全部碼在一個大箱子裡。底下沒有墊冰，但因為食材都剛從保鮮庫裡運出來，餐盤的外面還罩著一層寒霜。

　　眾人自行擺放餐具，點火，並分配隊伍。

　　鍋底按照學生喜好，提供了不同程度的麻辣鍋、清湯鍋，以及鴛鴦鍋，服務可謂面面俱到，讓人挑不出錯誤。

　　楚君強行插進了一個麻辣鍋的隊伍，捧著碗，跟著眾人圍在鍋邊，等待開飯。

　　隊伍裡的人熟稔地將盒子裡的食材清理出來，盛了米飯，放在一旁加熱。

　　不久後鍋底煮沸了，牛油開始不斷冒泡，隨著白煙向上拔起一股濃香。

　　楚君鼻翼翕動，上癮似地用力吸氣，只覺得這鍋湯底的香料配得真是一絕，簡直攝人心魂。

　　已經有急不可耐的學生動了。他的動作很快牽動了周圍的人。

　　眾人忙不迭地將片好的肉片丟進鍋中，一雙雙筷子上上下下地抖動，等肉變色之後，夾進自己的碗中。

　　肉片帶著鮮紅的湯汁，蓋在米飯上。

　　他們用筷子往下壓了壓，再連著米飯一起送進嘴裡……

　　好吃！鮮香麻辣做到了極致。高湯燉得香濃，食材更是新鮮。

　　楚君雙眼迷離，覺得自己的大腦無比放鬆，身體更是飄飄欲仙，已經不受控制。

　　他一面出汗，一面吃個不停。臉上濕涔涔的，配上略微發紅的眼睛，活像哭過一場。

　　他的周圍，全是哧溜哧溜的抽氣聲。舌尖上的那股辣意，點燃了眾人對美食的熱情。

　　這頓飯，吃的就叫一個爽快！

　　等楚君放下筷子的時候……又想起了自己的終生大事……不是，是罵娘的大事……不是，是日常的工作。

　　他再次拿起工具，抓著身邊的飯友問道：「同學，採訪一下，你們平時的伙食怎麼樣？」

　　那個學生吃飽喝足，正在享受，輕幅度地拍著肚子打飽嗝，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說：「很好啊！」

　　楚君：「那都有些什麼呢？」

　　「看情況啦。」學生掰著手指頭說道，「比如米線啊，蓋澆飯，雞公煲啊，麻辣香鍋啊，還有就是像今天這樣的火鍋啊。」

　　他說著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猶未盡又值得抱憾終身的表情道：「太可惜了我來得太晚！真希望能早點過來啊，那我就能多吃好幾餐了！聽說第一批來開荒的學生，還吃到過開雲親手炒的菜！那時候的飯菜特別精緻，現在根本不能比！」

　　楚君愣了下，差點也被這糖衣炮彈給腐蝕了。他用力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又問道：「那這樣一頓飯，一般收多少錢？」

　　開雲的價格要是開得過高，就說明她在藉此薅羊毛。五千個人啊，哪有讓人家幫自己幹粗活，還開高價賺食宿的道理？

　　「看情況吧。」那位學弟說，「很便宜的。」

　　「有多便宜？」楚君忍不住心想，這群不知人間疾苦的男生。

　　學弟認真算給他聽：「食材是荒蕪星的人統一從聯盟採買的，據說因為量大，價格開得很低。食材處理費收10%，服務費收10%，烹飪費再收10%，然後運費按照聯盟統一的價格來算。就牛肉來說，大概，這個數吧？」

　　他說著比了個「五」。

　　楚君大叫：「五百一盤？！」

　　學生趕緊「呸」道：「是五十一斤！」

　　楚君驚道：「那麼便宜？這不是比聯盟的餐館還便宜嗎？」

　　「可不是？開雲又沒想靠這個賺錢。安全美味健康還便宜，連保姆機器人都是免費借我們使用的。」學生嚮往道，「荒蕪星真好啊……」

　　旁邊的人附和：「真好啊……」

　　楚君：「……」

　　你們才來多久？這就被腐蝕了？

　　＊＊＊＊＊

　　楚君步入了人生的滑鐵盧。他的記者生涯，居然撞到了南牆。

　　這天早上醒來，他抓著自己的頭髮，翻閱自己的工作日記。

　　第一天，查看工地現場……一切順利，沒有特別關注事項。

　　第二天，查看教學現場……一切順利，還是沒有特別關注事項。

　　第三天……荒蕪星的飯真特麼的好吃。

　　呸！不可以，他不可以這樣！

　　第四天，全面探訪地下城可出入區域……可知荒蕪星的技術水平相當發達，且有一些聯盟未曾取用的特殊科技。嘗試雙方能否進行技術交流。

　　第五天，閑來無事算了筆賬，發現荒蕪星旅遊真便宜。食宿高級收費低廉，服務到位自動化全面，重要的是人少。是最近幾年經歷過的最便宜最滿足的星際旅遊。

　　呸！他不是來旅遊的！

　　第六天，查看了荒蕪星中央數據庫裡的開放內容……天吶荒蕪星留存的電視劇和娛樂節目真好看！導演跟編劇都是鬼才吧？

　　第七天，沒有出門，看小說。中午的炭烤羊排，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羊排。我願意為它支付一百倍的價格。

　　第八天，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是新鮮速報的記者，我應該拿出我的職業素養來！明天一定要去工地繼續做現場考察，相信我自己，可以的！

　　第九天，去聽了一節大公子的教學課，原來我的職業病已經如此嚴重了嗎？他建議我去按摩中心休息舒緩一下，我去試了。感覺真好。

　　咦？天怎麼又黑了？

　　……

　　第十二天，荒蕪星真好啊……為期十五天的考察簽證就要到期了，我應該怎麼辦？好不捨。

　　楚君看了會兒，放棄了。

　　馳名雙標，本來就是人類的本質嘛。

　　用心感受最後這寶貴的三天，不好嗎？他伸了個懶腰，洗漱完畢，穿上防護服出門。走在熱鬧的街道上，他遇見了和他同樣散發著和平光芒的同事。二人相視一笑，結伴前往地上城的等待區，準備乘坐飛船轉道工地，選個好的角度，拍兩張照片作為採訪記錄，然後回來慰問身心。

　　這天工地依舊熱鬧。

　　這幫學生的工作效率高得超乎他們想像，完全不像是沒有工作經驗的年輕雜兵。

　　當然，這與他們本身的強大作戰力密不可分，武者的精準攻擊配合上高階武器，其效果堪比重型機器人。

　　開雲願意提供工作正常損耗範圍內的稀有能源。那可是稀有能源！這幫學生發現還能有機會鍛煉對高階武器的控制度，跟撿了天大便宜一樣，整天拿著自己的裝備，跟不知疲倦似地賣力幹活。

　　如果不是廣宇規定了每天工時不得超過六小時，相信他們都要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紮根在此不離不棄。

　　不過短短半個多月，搭建防護罩所需的地基就打好了。現在，廣宇正指揮著技術工，用重型機器人將防護罩嵌入進去。相信再過不久，整座地上層的外圍雛形就能宣告成熟。

　　楚君暗暗感慨。

　　荒蕪星的人可真是基建狂魔，他們不知道，這樣的工作量，在聯盟所屬的歐米星，那起碼得需要兩三年的時間才能完成。

　　可怕，他們太可怕了。

　　楚君嘖嘖稱奇，不忘舉著鏡頭，從下方角度進行拍攝。

　　蔚藍的天空，灼目的日光，高聳的防護罩。

　　畫面非常美好。

　　要不再打半個月的申請吧，楚君思忖道，等防護罩正式落成，開雲應該會舉辦一個慶祝儀式。那也是個新聞爆點啊。

　　他正這樣想，工地突然騷動起來。

　　「梁姐暈啦！」

　　「啊――」

　　驚慌的叫聲從他身後傳來，人群快速朝著某個方向聚攏。

　　失去了事業心的楚君用了好幾秒才回過神，趕緊跟著人潮跑到事故發生點。

　　開雲和另外幾個看守在現場的管理也第一時間衝了過去，同時到位的，還有兩台隨時待命的醫療機器人。

　　楚君拍了他們的同框照片。

　　這反應速度，沒的說。

　　暈倒的是一位年輕女性，三十多歲，沒怎麼學過武。

　　開雲認識她，她是作為家屬隨行過來的，這兩天一直幫忙發放學生伙食的事，沒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廣宇臉色冷峻地將周圍的人揮開，給梁姐騰出空間。因為醫療機器人還在檢查，不便對她進行移動，廣宇只能拿著一個小型冷風機，在她周圍幫忙降溫。

　　醫療機器人給梁姐拍了片子，周劍履到的時候，報告剛好出來。

　　廣宇見他出現，剛想伸出的手縮了回去，讓周劍履分析結果。

　　周劍履手指在屏幕上輕劃，片刻後臉色一變：「啊……她！」

　　眾人心重重提起，急道：「她什麼了？！」

　　開雲從未見過周劍履這樣的表情，也忙道：「周叔！要不要現在叫急救，把她送聯盟去？危險嗎？有什麼能做的？」

　　周劍履將單子放下，一秒恢復了疏離的表情，單手按在自己的鏡框上，說：「她懷孕了。」

　　「天吶她居然懷孕了！現在怎麼辦？」

　　「快叫救護車！還來得及嗎！」

　　「……等等。不對？」

　　眾人被熱暈了的智商總算回來，而後瞪著眼睛面面相覷。

　　懷孕這件事和荒蕪星好像……有點割據啊？

　　開雲撫著胸口讓自己冷靜，可心肝兒還是不住顫抖。她抬手抓著周劍履的左臂，小心求證道：「周叔，你說她懷孕了？」

　　周劍履點頭：「是啊。」

　　開雲不敢大聲：「那……」

　　周劍履見周圍的人都只傻愣著，無奈歎了口氣：「那當然是趕緊把她搬飛船上去休息一下啊。這裡太熱了。」

　　廣宇猛地吸了口氣，總算明白了這句話所具體代表的涵義。立馬上前將人打橫抱起，同時對著身邊的人吩咐道：「通知一下十七，告訴他趕緊來見他老婆！」

　　「是！」

　　開雲在旁邊虛扶著，嘴裡小聲道：「小心點啊！我這輩子還沒在荒蕪星見過孕婦呢。廣宇，誒，你的手不要抖……」

　　廣宇：「你擋著我了！」

　　開雲來了精神，中氣十足道：「我沒有！是你腳步虛浮！」

　　「你瞎激動什麼？又不是你兒子。」

　　「荒蕪星上的小孩兒都可以是我乾兒子！」開雲說，「說不定是女兒呢？廣宇你怎麼可以提前定ta性別？」

　　「你跟我杠什麼？開雲你腦子糊了嗎？」

　　人群和聲音漸漸遠去。

　　楚君掐指盤算了一下。荒蕪星第一位自然孕育的人類嬰兒，這種大新聞他總不能錯過吧？要不他也搞個長期合作好了。

　　＊＊＊＊＊

　　這是一件可以普天同慶的事情，對開雲來說尤其是。

　　目前真正在荒蕪星上出生的人類，只剩下開雲一個。新生命的誕生有著特別的意義，就像里程碑一樣重要。她有了使命可以傳承下去的振奮，甚至暢想到了未來數十年裡的發展。

　　然而這種發展的責任，太重。她不敢將重建荒蕪星這樣荒誕的理想，傳遞給一個還沒有出世的嬰兒。更不想把這份壓力留給一個孕婦。

　　開雲激動了一會兒，又快速冷靜下來。她獨自走到廁所用冷水洗臉，只留下醫療機器人照顧孕婦。

　　秦林山也得到了信息，特意從主控室趕去了醫院。他隔著玻璃看了一眼，見人家兩夫妻正在溫存，就沒有打擾。在走廊上逛了一圈，看見廣宇坐在階梯上發呆，也停下了腳步。

　　秦林山靠在牆上，望著前方不遠處的人影，小聲問道：「你抽煙嗎？」

　　廣宇抬起頭：「？？」

　　秦林山做賊似地張望，然後從兜裡摸出一根煙，遞過去在他耳邊道：「你抽給我看看。」

　　廣宇：「……」你這人有病是不是？

　　秦林山比他更震驚道：「你居然連煙都不抽？」那表情大有「你是不是個男人」的懷疑。

　　廣宇：「……你有病。」

　　他推開秦林山，往梁姐所在的病房走去。

　　這時候開雲也回來了。

　　一行人擠在屋裡，一行人被堵在門外。

　　廣宇守在門邊不語。開雲靠著自己的身份，成功擠到床邊，拍著孕婦的手噓寒問暖。

　　梁姐對自己造成了那麼大的轟動感到無比羞澀，被眾人盯著看更是不自覺臉紅，結結巴巴地說出話來。

　　講了半天，開雲突然冒出一句：「你看，小姐姐，要不你去後夜星保個胎吧？那邊的環境比較合適。具體手續我可以幫你辦理。」

　　一直閉著眼睛的廣宇怔了下，睜開眼睛，和其他人一起看向她，目光中帶著錯愕。

　　秦林山說：「你不想這個孩子在荒蕪星出生嗎？」

　　「想啊。」開雲說，「雖然意義非凡，但是，還是安全為上吧。荒蕪星的可活動範圍還是太窄了，後夜星的話，有不少動物陪伴，孕婦心情也能好一點。我不拘泥於形式的。」

　　眾人都不說話。病房無比安靜。唯有粗淺不一的呼吸聲交合起伏。

　　開雲笑道：「你不用有心理負擔。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我不催你。」

　　廣宇突然有點想抽秦林山的那支煙了。而後者正在用自己的大手溫柔撫摸著開雲的頭頂。

　　「不。」

　　在這靜得發沉的氣氛裡，那道女聲就像震動琴弦一樣，拉出了最美妙的聲音。

　　「我特別喜歡這個地方，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在這裡出生 ，在這裡成長。我會告訴他，這是他的國家……這裡特別好，我喜歡的人都在。」

　　開雲說：「你認真的嗎？」

　　那個溫柔的女人笑了一下，而後堅定點頭道：「這裡很好的。在這裡，我只要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能獲得高額的報酬。我能得到稱讚，得到關心，得到平等。我可以愜意入睡，不做噩夢。每天都有一些想做的事，會感慨時間過得太快……總之就是特別好。」

　　「我不知道聯盟是什麼樣子，後夜星是什麼樣子。但是我最喜歡的，就是這裡。」

　　她的丈夫也開口說：「我剛才和她商量過了。老大和兄弟們都在這裡，我們哪裡也不想去。而且最近地下城特別熱鬧，她很喜歡這種吵吵鬧鬧的感覺，也很想親眼看見新城市的落成。謝謝你的好意，我們留下。」

　　眾人都在等待著回復。秦林山低頭叫了一聲：「開雲？」

　　開雲這才在驚喜中回神，重重點了下頭：「嗯！」

　　楚君站在病房外面，拍下了最後一張照片。

　　對於聯盟來說，荒蕪星不過是顆人煙稀少、環境惡劣的廢棄星球。但是對於許多聯盟外的浪客來說，荒蕪星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收容所。

　　開雲以這樣包容、和平、平等的理念來經營星球，就如同前人試圖用這樣的胸懷去治癒這片受過傷的土地一樣。

　　他們最終互相溫暖、成長，並且強大。說不定重建真的是一件觸手可及的事情。

　　算了，還是回去吧。該回去寫稿了。

　　標題他都想好了：

　　生命與希望的啟航之處――桃園荒蕪星。

蔡仲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建荒蕪星05

　　孕婦該如何照料？

　　這個問題本來應該交給梁姐她老公來解決的，但是開雲作為小國王，覺得自己應該從側面幫助一下。

　　比如，在新的地下城裡額外搭建兒童房、遊樂場，這樣也可以給以後源源不斷出生的小朋友們做準備。

　　再比如，從聯盟引入一些視頻資料，給新手母親做娛樂用途。

　　……其它的似乎就沒有了。

　　母嬰用品或者兒童玩具，荒蕪星上應有盡有。開雲那對不知名的爹媽對她還是很慷慨的，雖然她沒有見過他們，他們卻給她留下了兩棟房子都裝不完的玩具，還有一排可以浪又可以飆的小車車。

　　當然她不建議那位寶寶和她一樣玩飆車。

　　開雲興奮了好久，那股興奮勁兒怎麼都壓不下去。

　　日期不知不覺地又跳了兩天，初期簽十五天臨時工的學生合約到期了，各大媒體的記者也到時間要回去了。

　　有過經驗的學生基本都是一個月起簽，畢竟後面跟著暑假和軍訓，他們能直接騰出三個月半的時長。只有少部分抱著試水心態的新人，才會簽下十五天的合同。

　　然而他們現在想反悔已經晚了，因為聯盟那邊的軍校，都在等著送第二批尖子生過來做暑期實踐。荒蕪星的日程表全滿。

　　開雲載著記者們飛回聯盟，火速完成交接，順便繼續補充了一倉庫廣宇所要求的貨品。

　　等她重回荒蕪星之後，又開始琢磨是不是能在荒蕪星種些別的蔬菜。

　　小番茄都行，那小蘿蔔為什麼不行？瞧不起蘿蔔嗎？

　　因為這個問題，她被周劍履捶了一腦殼，且得到了對方真誠的評價：你個敗家子！

　　隨後她就被周劍履趕出了實驗室。

　　周叔讓她去盯工地進度，可是工地那邊根本沒什麼需要她操心的。最近大家正在進行清理場地，填平地表，好為二期工程做準備，可這用不到多少人力，因此許多人都閑了下來，開始了追劇打遊戲的快樂人生。

　　開雲陪著筋斗雲玩了一會兒，某天賊心不死，去權限禁入區翻找植物留存種子的時候，才發現藏在地下層一直吃灰的母胎系統竟然有了變動。

　　它對星球的整體評價數值，竟然往上跳了一格！

　　那個終年不動的垃圾玩意兒，要不是筋斗雲順利出生，開雲都以為它壞了。沒想到沉寂了那麼久，它再次悶聲不響地表達了自己的存在。

　　只是，雖然評級往上稍稍跳了下，基因庫中卻依舊沒有物種被點亮。證明荒蕪星上的物種基因還是不夠強勢。

　　開雲不知道母胎系統的評價體系具體是以什麼為根據的，是和地表上的活動人數有關？又或許是跟物種多樣性有關？還是跟風力或者溫度有關？

　　反正它動了，如此正面且明白地證明了，荒蕪星在向繁華衍變。

　　開雲這兩天實在是喜難自緊，高興得都有些不知所措。她在原地圍著母胎系統轉了兩圈，才終於想起要找人研究一下這個消息的具體意義。

　　她翻出了唐話留在櫃子下面的銀色箱子，又從底下翻出幾種進化生物的參數記錄。

　　……看不懂，太複雜了。當初方燁平給她建議，卻並沒有準確的答案，是讓她自己研究的。

　　開雲扭頭跑出去，想找小和尚。她在地下城裡跟沒頭蒼蠅似地跑了一全，才發現小和尚從早上起就被筋斗雲馱走了。

　　那毛孩子不知道去哪兒玩耍，一直到晚上天色將黑，才終於出現在地下城的入口。

　　「小和尚！」

　　開雲深情呼喚了一聲，朝他撲過去。

　　小和尚歪著腦袋，一臉天真地看著她。

　　筋斗雲感覺寵愛被分走，委屈嗚咽。

　　開雲抱起小和尚就跑，筋斗雲死死咬住了她的褲腿。開雲強行一拖二，將這兩個大寶貝兒帶到母胎系統的前面。

　　「你看！」開雲把小和尚懟到母胎系統的控制面板前，問道，「咱們這數據，有到可以起死回生的地步了嗎？」

　　小和尚爬到高臺上，仔仔細細看了遍數據，然後盤腿坐下，托著小腦袋開始頭腦風暴。

　　他一會兒閉眼，一會兒又去掃數據面板，小眉毛擰著，過了許久都沒出聲。

　　筋斗雲見開雲不跑了，也消停下來。將腦袋搭在她的大腿上，靜靜和她對視。

　　過了十多分鐘後，筋斗雲趴在她腿上睡著了。

　　小和尚終於思考完畢。他爬下來，乖巧道：「我不知道誒。」

　　開雲聽著這個「不知道」，卻像是有天外仙音，她的解讀角度總是深入而精闢。

　　「不知道就是有希望的意思嗎？」

　　「是吧。」小和尚說，「母胎系統的數據評級是一個寬泛的範圍，而進化生物的生存強度，並不一定完全匹配適用。也就是說，在兩者數據上下存在小幅差異的情況下，依舊有成功養殖的可能性。而且，環境可以促使生物進一步進化。也許等把物種遷過來後，它的基因強度會跟著發生變化。」

　　開雲點頭。

　　小和尚放低了聲音，悄悄道：「根據我最近的觀察，我覺得以二號地下城周邊完全防風的環境，的確是有部分進化生物可以在這裡生存的。但是飼養它們的難度會比在後夜星上高出很多，一不小心就容易出現意外。或許得做好半地下養殖的機會？」

　　開雲想反正二號地下城目前是空的，他們的人也還少，就算拿一部分做養殖場也不會有什麼大概。試探著道：「要不我們試試？」

　　小和尚想了想說：「確實可以試試。吞風獸是很特殊的進化生物，等筋斗雲再長大一點，就能幫忙看孩子啦！」

　　睡著的筋斗雲抬起了腦袋，睡眼朦朧地看向說話的小和尚。

　　開雲笑著摸著它額頭的柔順毛髮，說道：「雲雲啊，你終於要有小夥伴了！」

　　筋斗雲大概是沒聽懂，但見她一臉高興的樣子，也笑眯了臉，在她手裡蹭了一下。

　　小和尚說：「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可以去後夜星挑幾個合適的幼崽回來。」

　　開雲連聲應道：「好啊好啊！」

　　＊＊＊＊＊

　　開雲把相關日程，掛上了荒蕪星工程進度備忘錄。帖子下面，葉灑快速打了兩個問號。

　　葉灑：你去後夜星幹嘛？

　　秦林山：葉灑你怎麼回復得那麼快？你在玩光腦是不是？你現在不應該在上課嗎？

　　葉灑：我把課讓給大公子了，他說他要教學弟們自己參加三年聯賽總結出的寶貴經驗。他的課時上不完。

　　盧闕：他的經驗不就是苟？

　　江途：不，沒有那麼粗淺，比它細緻深入有可操作性。

　　秦林山：老鐘的兒子果然還是很有出息的。

　　盧闕：深入到哪一方面了？

　　江途：我剛剛去聽的時候，他正在教學弟們怎麼快速挖坑埋自己。

　　葉灑：……

　　秦林山：我呸！

　　周劍履：這種情況我更建議攜帶擬態膜。高空、地下、牆面、樹林，適用於多種環境，且可規避紅外探測。除了貴沒有別的缺點。

　　江途：……有，老師，這已經是禁止攜帶物品了。

　　周劍履：看來賽委會還挺識貨的。

　　秦林山：臭不要臉。

　　開雲：我去買孫子！

　　秦林山：你終於要對人口買賣下手了？

　　江途：？？

　　葉灑：你要給筋斗雲買兒子？吞風獸能買得到？你要讓它跑滿荒蕪星的大地嗎？

　　開雲：秦叔你怎麼回事？你都在想些什麼？我是那種人嗎？

　　開雲：灑哥，四海之內皆兄弟啊，在乎什麼血緣親情？我去挑幾種進化生物回來，和筋斗雲發展一下感情。

　　廣宇：所以你們都在玩光腦？你們聯盟的人怎麼回事？

　　江途：現在大家都是荒蕪星的人啊……

　　開雲：這就是傳說中，被教導主任盯窗戶的感覺嗎？

　　廣宇：？？

　　開雲：好刺激！我都沒正經上過學的！【快樂轉圈圈】

　　廣宇：公告版面，管理員嚴禁不正經發言。

　　【開雲觸犯版規，被廣宇禁言三分鐘】

　　開雲：「……」怎麼這個樣子的？

　　因為最近星球熱鬧起來，眾人不大關心開雲要挑什麼物種回來，畢竟照顧進化生物，還是小和尚比較專業，其餘人都沒來得及點亮這項技能。

　　荒蕪星建設的重心，依舊是地下城。

　　開雲去給廣宇打了個招呼，告訴他如果養殖計劃順利的話，她會將新來的小動物，安置在二號地下城附近。因為那裡風力小，環境穩定。

　　廣宇簡單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開雲把星球事務再次下放給廣宇，就雷厲風行地帶著筋斗雲一起，跑向後夜星。

　　後夜星如今歸屬聯盟管轄，上面多了不少工作人員。因為人手充足，培育的動物品種自然也就多了。

　　小和尚去公共養殖場挑選合適的物種，但是他給開雲提了一個更好的方法。

　　吞風獸先天有著對基因優良的辨識能力，它們更喜歡跟強大的生物交朋友。筋斗雲適應過荒蕪星的環境，它的感覺更加準確。

　　於是開雲就和兒子說，讓它去找幾個一起回荒蕪星的小同伴，筋斗雲意會到她的囑託，脫韁似地在草原上飛奔了起來。

　　當天晚上，筋斗雲頭頂背回來一隻高貴冷豔的白色小猴。

　　第二天早上，開雲打開房門，發現外面站了一隻筋疲力竭的大型進化動物。那動物比筋斗雲大了兩倍左右，像羊又像牛，皮毛黑亮，四肢健碩。

　　它沒能乘上筋斗雲的車，自己吭哧吭哧地追了一整個晚上，才找到中心區所在。

　　開雲驚喜萬分。

　　筋斗雲果然繼承了他們荒蕪星的優良基因，也繼承了一代芳心縱火犯的光榮稱號。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勾搭了兩隻動物。

　　開雲又等了一天，遺憾的是這次沒有等到主動找上門來的動物。

　　晚上的時候，筋斗雲再次遛出門一趟，回來的時候嘴裡叼了隻彩色羽毛的大雞。

　　因為它叼雞的姿勢過於標準，眼神中的感情過於濃烈，開雲一時不知道，它究竟是想和這隻彩雞走心，還是想和它走胃。

　　隨後，沒能從養殖場找到合適物種的小和尚終於回來了。

　　他掃了一眼彩雞，冷酷無情地確定了它的命運。

　　「這是一種食用型家禽。跑得快，很凶，喜歡啄人。培育它就是為了賺錢。但是它不方便散養，又會因為環境過於逼仄而死亡。想要批量培育它，就必須給它開一個單獨的、開闊的養殖場，且經常性更換場地。哦，別忘了加固圍欄。」

　　開雲想了想問：「這矯情的小玩意兒，有什麼優點嗎？」

　　「很補？很好吃？」小和尚說，「可以給孕婦吃？」

　　開雲定下了。可以養養。

　　小和尚又去看另外兩隻動物。

　　「這隻白色猴子我也沒見過，應該是剛變異出來的物種。我去問問研究院的人能不能批量生產。咦，它變色有進化出什麼特別的能力嗎？還是就好看而已？等我回去找找數據。」

　　「這隻咩咩……它是前面那片草地的老大啊。它的進化水平已經很穩定了，但不是所有的同類都跟它一樣強。而且它的幼崽很脆弱，我也不確定它行不行。」

　　小和尚說著收聲，朝著開雲做口型道：「咩咩也可以吃！」

　　開雲同樣無聲回應：「那要不試試？」

　　最後根據小和尚查出來的數據，他們還是選定了這三個物種。

　　開雲和後夜星簽訂高價合約。彩雞直接買了一箱待孵化的蛋，另外兩個物種，則是從工作人員這裡買走十組受精卵，準備帶回去用母胎系統進行偏向性引導孕育，看看結果再做決定。

　　在飛回荒蕪星之前，開雲繞去聯盟的範圍，蹭了下聯盟的網絡。

　　她一面下載聯盟的最新連續劇，一面打開自己的後臺郵箱，抽空處理一下公務。

　　在對信息進行多次篩選過後，開雲再次看見了一封來自別路星的郵件。

　　對方大概也發現了信息屏蔽過於嚴重的問題，這次直接給她傳了一組圖片。

　　聯盟對跨星系郵件的審核標準依舊很玄幻，開雲連續下載了兩張圖，都顯示「傳輸失敗、已屏蔽」的提示，好在還有兩張圖片順利加載完成。

　　她閒適地點了打開，一張高清圖片放大後浮現在半空。

　　那是一個她很熟悉，卻又帶著些陌生的男人。對方躺在一張藍色的大床上，戴著呼吸罩，身材削瘦，臉色蒼白。只有旁邊還沒有全部歸零的醫療觀測數據，證明他還活著。

　　開雲手抖了下，渾身打了個哆嗦，而後耳邊就像聽不清任何聲音了。她緩緩地站起來，看著面前的照片視線漸漸發虛。

　　她不知道該把目光落在對方的臉上，還是該看旁邊的醫療數據。想知道的事情太多，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現在是一種什麼心情。

　　直到小和尚跟筋斗雲用力拉扯她的衣角，她才失魂落魄地低下頭。

　　一滴溫熱的淚水就那麼落了下來。

　　開雲設想過無數次和唐話見面時的場景。

　　她可以大笑著向他展示自己的強大，以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

　　也可以兇狠地捶打他兩拳，告訴他不告而別是一件多麼過分的事情。

　　再可以撲進他的懷裡，清楚明白地訴說自己對他的想念，讓他留下，以後都不要再離開。

　　但絕對不是這樣，不是對著一張意義不明的照片，濕了眼眶。

　　小和尚小心問道：「他是誰呀？」

　　「他是……」開雲聲音沙啞道，「筋斗雲的爺爺。」

　　小和尚：「啊？」

　　開雲滑坐到地上，單手捏著光腦，用手指在屏幕上不斷戳動。她抽抽搭搭地等待飛船降落。用了全部的耐心，才克制住沒讓飛船臨時轉向，去找那顆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的別路星。

　　等飛船抵達荒蕪星，開雲馬上衝進中央控制室，向別路星發起了正式外交請求。

蔡仲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建荒蕪星06

　　在開雲對著操縱臺輸入自己的指紋和虹膜進行授權時，秦林山從屋外晃悠著進來。

　　人還在門口，大嗓門先喊出了聲：「你做什麼呢，那麼著急，我剛剛喊你你都沒聽見？你的飛船的能源還沒關，還有，你買回來的進化動物呢？」

　　開雲沒有回答，也或許是沒有聽見。深埋著頭，手指在屏幕上點動。

　　秦林山察覺出她狀態的不對，靠近了她身後，單手搭上她的肩膀，懷著老父親的忐忑心理小心問道：「是不是沒買到小東西，心裡難過了？」

　　開雲終於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秦林山對上她略帶紅腫的雙眼，眉頭緊緊皺起，柔聲說道：「你怎麼哭了？咱們不是還有筋斗雲嗎？大不了我也像唐話一眼，去幫你偷一隻過來。」

　　開雲張了張嘴，開不了口。直接將自己賬號中的那張照片放了出來。

　　秦林山餘光掃見了照片中的畫面，微微抬過頭。他的肩膀上像壓了千萬斤的重擔，扭頭的動作極為緩慢，每一個角度的旋轉都帶著希望與恐懼的複雜情緒。

　　然後他就看見了，那個自己曾經咒駡過無數次的男人。

　　眉眼輪廓，依舊是他的模樣，可那滄桑的病容，卻奪走了他慣有的意氣風發。

　　唐話並沒有向他們展示過自己落寞的畫面，他的離去消無聲息。秦林山印象中的隊長，依舊停留在最完美的畫面。

　　「他是怎麼……」秦林山聲音越來越低，帶著哽咽，「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的？」

　　開雲心說，唐話那麼帥，就算做了鬼，那也是一副人樣。

　　她手下不停，向聯盟詢問到了別路星的具體坐標，正在申請飛行許可。

　　秦林山餘光瞥見星球名，猶如當頭被打了一棍，大步上前，將開雲擠出去。埋頭確認了一遍具體位置，瞳孔顫動，顯然很是震撼。

　　「別路星……」

　　開雲問：「怎麼？別路星怎麼了？」

　　秦林山模糊道：「他居然真的回去了……」

　　開雲望著他的側臉，突然回過神來，問道：「就是那顆你們任務失敗……促使他失蹤的星球？」

　　秦林山手指攥緊，快要摳進肉裡，許久後才悶出一個「嗯」字。

　　開雲視線飄遠，回憶起在後夜星上，方燁平說唐話要去做他想做的事了。所以他真的去了別路星？

　　可是那裡明明什麼也沒有啊！他的朋友兄弟都不在那裡，他的過去也不在那裡。他回去又能做些什麼呢？

　　秦林山右臂一揮，破風砸下，在快要靠近操作臺的時候又強行停住，最後頓在半空。

　　他此刻的心情就跟這不上不下的拳頭一樣，無從發洩。

　　「這個鬼地方，我還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去。」秦林山，「唐話這個混蛋！」

　　他是憤怒的，又是喜悅的，同時還有滿腔的無奈。

　　「滴」。

　　冰冷的系統提示再次將二人的關注焦點轉了過去。

　　聯盟那邊回復了消息，給開雲傳了一張通行許可，並將預約的時間與航線一起傳送過來，讓她確認。

　　別路星在聯盟的管轄範圍之外，與聯盟的邊界都有一段較長的距離，更不用說是和荒蕪星了。

　　開雲手指滑了一下，停在最近的那個出發時間刻上，遲疑地看向秦林山。

　　秦林山能控制得住自己了，他總不能叫開雲來為他擔心。

　　他努力思考了一下，然後說：「你等一等，先送我回聯盟一趟。」

　　開雲：「回去幹什麼？」

　　秦林山說：「叫人。」

　　「叫誰？」

　　秦林山挺直脊背，沉沉吐出一口氣。聲音煙塵似地消散在空中。

　　「整隊。」

　　半個小時後，周劍履腳步匆匆地出現在地下城門口。

　　他在秦林山面前站了一會兒，眼神中暗光閃過，藏著許多情緒，最後還是保持了沉默，靜靜脫下身上的白色大褂，露出裡面一身黑色的聯盟軍裝。

　　軍裝上掛著聯盟授予的榮譽勳章，還有一個代表隊伍編制的特殊標注。

　　秦林山伸出手，在半空與他用力擊掌相握。

　　兩人彷彿回到了多年前還沒分道揚鑣時的日子，又有了兩分當時的神采。

　　「走吧。」

　　廣宇站著旁觀，此時見他們二人要登上飛船，立馬出聲阻止：「你們要去哪裡？做什麼？帶多少人？」

　　「我們就夠了。」秦林山剛毅的臉扯出一個笑容，揮了揮手，「去接個兄弟。家事，自己解決。」

　　廣宇說：「我也可以去！」

　　連他們兩個都要這樣鄭重看待的事，一定是件大事，說不定還有危險。

　　開雲率先否決道：「你去了荒蕪星怎麼辦？你現在可是項目主管。」

　　廣宇皺眉。

　　「不會有危險！」秦林山嚴肅說，「所有人我都會平安帶回來！少一個都不行！」

　　秦林山把開雲拽了上去，不由分說地關上艙門。開雲隔著透明的防護罩對外面的人做了個口型，轉身跑向駕駛艙，準備起航。

　　下一站，聯盟航空站。

　　飛船平穩降落在平地上的時候，已經有人在附近的等待區等候。

　　他們同樣穿了一身黑色的軍裝，胸口處的金色標識在光色下熠熠生輝。年紀與秦林山相仿，臉上留著各自不同的閱歷。

　　正氣威嚴，氣勢逼人。

　　這群人數米遠的身後，還跟了幾列負責保衛的軍人。

　　開雲正在觀察，為首的一人上前道：「出發吧。寒暄就先不用了。我倒要看看別路星，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別路星是什麼態度不一定，但大家明顯是一副要算總帳的態度。

　　開雲的目光在眾人臉上巡視了一圈，幾人朝她輕笑，秦林山將手覆在她的身後，往前一推，說：「去吧。別怕。」

　　開雲的確不怕。

　　當年這群人還是一群年輕的新兵，但如今他們已經混成了各部門的精英骨幹。跟著他們一起行動，等同於開著一打人形掛。戰鬥力驚人，且背景深厚。

　　如果真有危險，聯盟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她再次啟動飛船，駛入前往別路星的軌道。

　　＊＊＊＊＊

　　經過多日航行，眾人心境仍未冷卻，而飛船終於靠近了別路星，開雲也成功搜索到了對方星球的信號。

　　她給別路星的管理發送了網絡接入請求，對面很快通過。

　　別路星之前給她寄出的郵件，在第一時間通過審核，傳輸到她的後臺。

　　開雲鄭重打開，發現對方只是極為官方地同意了她的外交請求，然後在下方附上了自己星球的坐標。

　　態度雖說不上多熱切，但絕對足夠友好。

　　開雲反復閱讀正文，摳字眼地閱讀它的措辭，試圖看出什麼隱秘之處，這時飛船信號上彈出了一個視頻請求。

　　眾人目光都飄了過來，但是都沒有出聲。

　　開雲點了接受。

　　半空中出現一個明顯為AI擬人的男性頭像。他毫無感情地與眾人進行交流。

　　「來自荒蕪星的朋友，您好。我們已經巡查到貴方飛船所在的位置，並派出相關人員進行接引。請根據信號燈的指示，降落在別路星的中心城市區。」

　　「目前別路星中心區的溫度是27攝氏度，風度中等，天氣晴。」

　　「我們已經安排了3061號智能機器人為您服務，祝您旅途愉快。」

　　話音落後，彩色的畫面化作光線消失在半空。開雲張著的嘴巴久久合不上去，情況似乎與她想像的不大一樣。

　　星球大戰，沒有。威逼利誘，也沒有。

　　她回過頭，發現眾人和她差不多。這幫大佬雖然表情淡定，可是眼神中都有一絲懷疑。畢竟他們上次來別路星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別路星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其實他們已經不清楚了，記憶裡只剩下各種混亂的片段。

　　相關的降落指示燈已經亮起，開雲迅速回神，調整好方向，朝著對方標注出來的位置降落。

　　＊＊＊＊＊

　　別路星不愧是以智能科技聞名的星球。主城區的風格相當簡樸現代化，建築群偏向銀白色的色調，充斥著冷淡與俐落。

　　開雲一眼望去，只覺得這裡的機器比人還多。

　　眾人相繼下了飛船，站在一個綠色的光圈裡等候，隨即，一個穿著西裝的高大身影，從遠處飛馳而來。

　　看清他臉的一瞬間，眾人呼吸都凝滯起來。

　　開雲從來沒有見過唐話穿西裝的模樣，只覺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也很英俊瀟灑。想都沒想，直接撲了上去。

　　「師父――」

　　不等她多嚎兩句，就發現了不對。這人瞳孔漆黑，沒有光彩。渾身僵硬，觸感似鐵。根本就不是個人類。

　　果然，被她抱住的男人張開嘴，傳出和唐話截然不同的音色。

　　「來自荒蕪星的朋友，您好，我是3061號高級機器人，很高興為您服務。」

　　饒是開雲也忍不住口吐芬芳：「臥槽？」

　　3061的設定，比之前那個宣讀通告的AI要有人性一點，連聲音都顯得相當溫和。它低下頭，問道：「您要槽什麼？」

　　一群人風中淩亂，縱然見慣了諸多大場面，也被這台機器人震得說不出話來。

　　秦林山瞠目結舌許久，終於落下一個字：「……艸！」

　　3061發現自己處理不了他們的信息，僵硬地低了下頭，繼續說道：「很遺憾不能滿足各位的需求，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聽從一下我的建議嗎？請問，您是想先吃飯，還是先休息？又或者是，去醫院探望您的朋友？」

　　開雲退了一步，帶著莫大的惶恐，說道：「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3061扯出一個笑容，面對著她道：「您請問。」

　　開雲吞咽了口唾沫：「你為什麼……？」

　　「因為我的設計者喜歡。她很喜歡我的樣子。」3061補充說，「我的設計者，就是別路星目前的最高領導。」

　　開雲感受到了自己的下巴在顫動。

　　你們別路星的最高領導，是唐話的腦殘粉嗎？！

蔡仲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重建荒蕪星07

　　3061沒有尷尬這種功能，它越過了開雲，看向秦林山道：「秦先生你好，我的隊友。」

　　隨後又望向旁邊：「周先生，你最近身體好嗎？」

　　然後這台智能機器人就在眾人見了鬼的眼神中，展示了自己社交的才華。他一一招呼，唯獨略過了開雲。

　　開雲指著自己受傷問：「我呢？」

　　3061恢復疏離：「您好，來自荒蕪星的朋友。」

　　開雲：「？？」

　　你這破機器怎麼還搞雙標的？

　　3061解釋說：「我的數據來自唐話參加聯賽時的視頻記錄，並以此生成對話性格。如果他是在之後見過您，那麼非常遺憾，我並不認識您。」

　　秦林山當即指著它怒道：「不可能！聯賽那時候唐話就是個老流氓，才不是你這個樣子的！你這做得一點都不像，瞎攀什麼交情？」

　　智能機器人純黑的眼睛閃了一下，處理完它的儲存信息之後，反駁道：「我的性格，是根據唐話在聯賽時的表現，以及網友的評價而決定的。根據中央系統的計算，程序將唐話先生的性格定為『溫柔』和『帥氣』，這也是網友評價時使用頻率最高的兩個形容詞。統計是不會出現錯誤的，請問還有什麼問題？」

　　秦林山：「……」

　　突然語塞。無言以對。

　　3061的眼中再次閃過一段數據，隨後它躬身道：「請諸位跟我來。我的主人正在等候諸位。」

　　秦林山受不了地說：「不要頂著你這張臉，說出『我的主人』這四個字。」

　　3061快速改口：「我的領導。」

　　秦林山琢磨了下，還是覺得不大夠味道。但是3061已經不再理他了。

　　一行人跟在它的身後，搭乘上航空站備好的車輛。

　　看著個一台機器人頂著張熟悉的臉坐在他們對面，幾人大腦中的處理系統開始宕機。

　　想人工打碼，可位置總是打得不對。

　　空氣裡全是欲蓋彌彰又無可掩飾的某種尷尬。

　　開雲問：「我師父怎麼樣了？」

　　3061：「唐話先生剛剛解凍。」

　　開雲：「解凍？！」

　　3061道：「我的權限無法獲知更多的消息。請與我的領導進行直接交談。」

　　開雲：「那你知道些什麼？」

　　3061語不驚人死不休：「比如說，我是第61台特製高級機器人，參照的是唐話32歲時的形象。別路星還有另外七十多台類似的機器人，以唐先生16歲到36歲的樣貌為垯本創造……」

　　車廂內再次傳出輕微的抽氣聲。

　　一眾大佬被憋得不敢吐槽，生怕破壞了自己高冷威嚴的形象，但臉上的每一根皺紋，都在訴說著他們內心的複雜。

　　「都是服務機器人？」開雲不高興道，「服務誰？」

　　3061：「不，是防衛機器人，負責保衛政府大樓的安全。一般留守中央大廳，不會外出。」

　　開雲：「那你怎麼……」

　　3061坦誠道：「是的，我比較沒用。我的領導過於關注我的心理建設，導致我喪失了一部分作戰的能力。」

　　眾人：「……」你的領導挺失敗的，就關注出這麼一個人設？

　　「寄託有時候比實力更加重要。我的領導非常相信唐話的實力，所以作戰機器人改變了形象之後，可以讓她更有安全感。」3061說，「我的出廠日期較晚，信息儲備較少，從我面世開始，唐話已經處於冰凍治療狀態。我的任務，就是利用相似的電波，對他的大腦進行刺激。」

　　它領著眾人下車，並且走進一棟素白色的高樓。

　　「別路星的智能科技獨樹一幟，我的領導嘗試了多種方法，效果始終不佳。是我的順利面世，讓她最終的治療方案得以成功推行。」

　　「就是這裡。」

　　3061停下腳步，推開一扇虛掩的大門，示意眾人進去。

　　病房的風格與別路星慣有的冷淡不一樣。

　　窗簾與床單都是淺藍色的，配合明媚的光線，難得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3061朝著病床邊的一位女士行禮，平緩彙報道：「領導，接引任務已成功完成，現在將切換待機狀態。」

　　隨後他邁開步子，站到女士的身後，像尊石雕一樣，保持軍姿。

　　對方看著年紀不大，是位長相英氣的女士。穿著一身米色的職業裝，精心打理的頭髮和妝容，透露著一絲不苟的嚴肅。

　　她從床邊站起來，公事公辦地說了一句：「你們好。」

　　開雲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秦林山等人的表情並無波瀾，顯然不認識這位女性。

　　周劍履掛起營業笑容，上前與其寒暄。

　　唐話安靜躺在病床上，同照片上一樣憔悴，與開雲記憶裡的面孔漸漸重合。

　　開雲上前，伸手蓋住他的手掌。觸手發覺他的皮膚溫度很低，血管從手臂上爆出，幾乎探不到心臟跳躍的動力。

　　開雲小聲叫了聲：「師父？唐話？」

　　病床上的人不安地皺了下眉，又平和下去。即便如此，這稍許的變化還是給了開雲他活著的欣喜。

　　「他有時候能清醒。」

　　那道清冷的女聲突然從耳邊響起。開雲才發現周圍的人全都聚攏了過來，正跟圍觀國寶似地看唐話睡覺。

　　領導說：「昨天晚上他醒來過一次，但是沒有恢復神智，很快又睡著了。不過他能清醒已經是很好的徵兆，我想他很快就能調整過來。」

　　「開雲。」

　　開雲還沒有說話，她又喊了一句。

　　開雲於是仰頭看向她。

　　女士從懷裡掏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皮匣遞給她。

　　這東西有點眼熟，頗有歷史。它的表面留著相當的磨損。是唐話以前別在腰間，用來裝卸零件的皮匣。

　　開雲推開蓋子，果然在裡面看見了幾樣比較常用的小型機械。邊緣處則夾著一張照片。

　　那時候開雲還紮著沖天辮，小小的一隻坐在他的懷裡。兩人對著鏡頭比手指，笑得誇張又喜感，牙齦都露了出來。

　　翻過背面，上面是幾行潦草的記錄。

　　――想要小動物。

　　――想要爸爸。

　　――想要重建荒蕪星。

　　――想要抱抱、紮頭髮、誇獎。

　　――乖孩子的獎勵。

　　「我和他以一萬台智能機器人的價格談定了條件，他幫助我取締了別路星的奴隸市場。但是在成功之前，他出現了意外，我沒能準確獲知你的信息，這項交易也未能成功履行。」

　　「我去往聯盟查找過和你有關的資料，但是沒有任何收穫。你不存在於聯盟，也不存在於他去過的任何一顆星球，黑市上同樣沒有記錄，我根本找不到你的聯繫方式，追查不到你的身份，只能暫時擱置。」

　　「因為他還在聯盟的失聯名單上，我無法確定他的個人意願，沒有替他聯繫他的舊友。而且，當時他的情況很危急，不便於進行轉移，我將他留了下來。」

　　「我對他進行了冰凍治療，並用能搜集到的信息刺激他的大腦活躍，維持住了他的生命，但是始終不夠。」

　　「直到不久前，我看見了聯盟民用飛船上的標語，發現上面寫著唐話。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我嘗試切入聯盟的網絡，給他下載了荒蕪星相關的信息進行刺激，沒想到他真的有了反應。」

　　「於是我給他做了解凍，並聯繫了你。」

　　開雲將額頭抵在唐話的手背上，想用體溫將他的手捂熱。

　　冰涼的液體從看不見的角度落在他的指尖上，肩膀卻難以抑制地在小幅聳動。

　　他是還在擔心著自己嗎？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女士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以為你是他女兒。當時我問他為什麼會想要一萬台智能機器人的時候，他笑著回答說，是送給女兒的獎勵，她是個努力的好孩子。」

　　「雖然，我並沒有查到他的結婚記錄。」

　　開雲聽見猛地一震，耳邊再也聽不進其它的聲音，全是自己的心跳和啜泣。

　　她的雙手用力攥緊了唐話的手，想感受他的存在。

　　「不……」

　　開雲抽噎地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從懂事之後，她幾乎沒有再這樣放肆地哭過了。可是現在，面對著唐話，她的情緒早已衝垮了她的冷靜。

　　「我最想要的是你陪著我。你怎麼可以不回來？」

　　開雲喊過唐話無數次爸爸，但唐話也曾無數次地告訴她，「我不是你爸爸。」。

　　這樣一句話曾經給開雲造成了無數的打擊，成了她童年最憂鬱的事情。

　　最初唐話是冷靜地告訴她，後來是帶著無奈，再後來開雲就不這麼叫了。他們保持著師父和徒弟的關係。

　　只是，開雲心底始終覺得唐話這個樣子的，就是她父親。

　　教她長大，教她做人，教她交友，教她堅強。

　　他把許多美好的品質教給了開雲，這不就是父親嗎？

　　她想要在某一天，能自豪地和別的小夥伴介紹唐話，說那是我爸爸，而不再只是師父的稱謂。

　　所以她想快點長大，想變得強大，想能比肩唐話，想去參加聯賽，想增長見識。想也許等自己足夠優秀，唐話就可以承認自己的身份。

　　可是沒有等到那一天，唐話不見了。

　　「你怎麼能這個樣子？你都沒有告訴我……」開雲越哭，越是洶湧，再也停不下來，幾乎要將多年來的隱忍都爆發出來。

　　眼淚的確是一種宣洩，雖然其實什麼也宣洩不了。但是在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麼好的時候，只有哭泣還能代表她表達自己的難過。

　　是她哭得太投入，許久後才感覺到手心有一陣不屬於她的顫動。

　　開雲愣了下，錯愕抬起頭。

　　不遠處的那個人，半睜著朦朧的眼睛，低低看著她。

　　開雲張開嘴，液體還在順著她的臉頰不斷下滑。

　　唐話輕輕眨了下眼睛，開雲握住的手指也再次跳了一下。

　　他努力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但開雲還是辨認出了他的口型。

　　「你在哭什麼？」

　　開雲深吸一口氣，繼續抱住他的手臂，毫無形象地大哭。哭著哭著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開始猙獰地在兩者之間切換。

　　「爸爸！」

　　「唐話！」

　　「老流氓！」

　　「隊長！」

　　唐話聽著聲音轉過頭，迷離的視線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露出個淺淺的笑容，再次睡了過去。

蔡仲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重建荒蕪星08

　　唐話躺在裡面休息，開雲和秦林山等人，在外面結算最終的費用。

　　一萬台智能機器人的交付，以及多年醫藥費的折算。

　　別路星的智能機器人非常高端，可以自行調整它的對話模式與信息處理速度，能充當替補各種職業不同角色。如果需要，它們甚至可以表現得和一個人類一樣自然。其中最為關鍵的，是它們可以裝載武器，進行武力防禦。

　　其實荒蕪星上的人口不多，並不需要那麼多機器人從事服務，基礎工作還是交給專業的保姆機器人更加合適。唐話當初提出的要求，是希望這批機器人可以勝任星球上的雜務、防衛工作、開荒探索工作。就算到時候派不上，還能進行高價轉賣。

　　可是因為他沒有及時說清楚具體的類型，別路星也就沒有正式投入生產。

　　開雲想了想，在人口稀少的荒蕪星，她還真需要一批高級機器人來處理日常公務。目前只有廣宇管事，他的壓力太大了。

　　於是，開雲預定了別路星上目前比較主流的十多種功能性機器人，並與對方簽訂了合約。

　　領導將文件收走，又去看了眼唐話。

　　她在病床前出神地站了一會兒，似乎想要將人記住。在開雲以為她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她又轉過身，冷靜自持地對開雲道：「今天別路星和聯盟的網絡連接還有兩個小時。你有什麼消息想要通知的話，可以登錄我們的賬號。」

　　開雲訥訥道：「好的，謝謝。」

　　開雲其實沒什麼想通知的，畢竟她的據點又不在聯盟。但是聯盟的沙雕網友實在太有魅力，而她現在有著一腔想要分享的心。

　　開雲摸出光腦，對著唐話的臉哢哢拍了幾張。拍完後又覺得照不出唐話的風采來，去調整了窗簾，變幻著光色重新拍攝。

　　這樣取景取了半個多小時，才勉強選出一張好看的照片。

　　照片中唐話閉著眼睛，臉部的線條被柔和的光線所模糊，連蒼白與憔悴也被弱化了不少，顯得相當溫柔。

　　開雲把照片傳到自己的賬號上。點擊發送之後，主頁一直有個小菊花在不停地轉動，上面還顯示著「正在審核」的字樣。可是到底審核通過了沒，開雲這邊又載不出來。

　　開雲：【圖片】尋人啟事成真了，感謝聯盟，感謝賽委會！這是我爸爸！

　　網友們那邊確實收到了。

　　半個多月不更新的開雲突然冒出來這麼一條，簡直一石激起千層浪。

　　「？？聯賽還有這種功能？那我也找一下我失散了多年的億萬乾爹吧。」

　　「這居然不是個段子？」

　　「他不是你師父嗎？怎麼變成你爸爸了？我錯過了什麼大戲？能不能來個小論文？」

　　「天吶這顏值我還能磕！看起來還很年輕啊，雖然瘦脫形了，可我依舊能看出他以前的帥氣！」

　　「傳說中的男人啊，是受傷了嗎？」

　　「真的假的？失蹤十幾年的人口還能回歸？這背後一定有命運的推手。」

　　「你的定位奇奇怪怪的。你究竟是從那片星海撈到的人？」

　　沒五分鐘，她的賬號上再次傳出一張。

　　開雲：【圖片】再來一張，待機的3061，據說唐話年輕時長這樣，不過我覺得爸爸更帥氣，他有著獨一無二的瀟灑氣質。【圖片】聽說這是他18歲時候的長相。

　　「啊？人間迷惑，消消看嗎？」

　　「我眼花了嗎？怎麼回事兒？」

　　「唐話是什麼人間小甜心？我要是早生20年，是不是能泡他？！」

　　「高級智能機器人？唐話做的？很少有人會以自己的臉做垯本吧？不過這機器人看起來確實先進高檔，一臉值錢的模樣。」

　　開雲：好像卡住了，聯盟的網廢物。唐話送我的一萬台智能機器人。尖叫！【圖片】，我要帶回荒蕪星，以後可以組團打牌了！

　　「沒有卡好吧？你當眾炫富還要罵我聯盟的網絡！我聯盟不服！」

　　「一萬台？高級智能機器人？開玩笑的嗎？」

　　「艸！大佬還是大佬！就算躺床上了也能拿出一萬台高級智能！」

　　「我，孤兒，還有遠征軍的朋友想要玩養成的嗎？我超聽話的。不要一萬台，一台智能機器人就可以買走我。」

　　「我酸到從床上一蹦三尺高！天命之子‧雲，誠不我欺！手動@吳非！出來看你對頭！」

　　開雲：好像又卡住了【生氣】。有了那麼多智能機器人的話，荒蕪星可以多招一批半讀生了。我後天啟程回荒蕪星。好開心，招一批臨時的迎賓小哥哥給荒蕪星撐門面，要求面貌積極向上，容光煥發，討我爸爸喜歡~

　　「迎賓小哥哥？」

　　「為什麼是討唐話喜歡不是討你喜歡？開雲你的節操呢？」

　　「你以後要叫唐開雲了嗎？」

　　「已報名~我也開心~這樣的事以後都記得找我。」

　　開雲翹著腳刷了一會兒，刷到了來自秦林山的推送。

　　秦林山：【圖片】歡迎回來，兄弟。

　　開雲點了個贊，心裡暗笑。人前喊老流氓，人後喊兄弟，秦叔你很矯情的嘛~

　　她那邊的評論因為數量太多完全無法載入，秦林山這裡倒是很順暢。

　　開雲順暢地往下翻閱，看著網友花式打滾，嘴角不自覺上揚，內心得到無比的滿足。

　　「艸！一眾大佬在線炫耀。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你們的快樂，我懂了，可以了。」

　　「可以，今天三夭過年了！」

　　「唐話能量太大了吧！他不回來我都不知道，他當初帶的隊員都那麼牛逼的嗎？」

　　「報！聯軍校網首頁的圖片換了！換成唐話了！唐話流劈，頂流啊！實紅！」

　　「是哪個萬惡的有錢人，買下了首都星中心城區的站台廣告？三分鐘之前全部廣告都切換成唐話了。」

　　「報！三夭出唐話的個人推送了！」

　　「報！主城街道的商業頻也切成唐話的推送了！」

　　「靠，大佬之間的友誼，讓我切斷了膝蓋。淚流滿面。至於嗎？」

　　「果然大爆難糊啊，多少年了。」

　　網友在下面@了不少大佬的名字。開雲隨意點進去幾個。

　　鐘業見：【圖片】勇士歸來。

　　周劍履：【圖片】恭候多時。

　　陸捷海：【圖片】英雄依舊，將心永存。

　　……

　　開雲挨個點贊。

　　她放下光腦，抱在懷裡長長籲出一口氣，然後顛顛地跑進去看唐話。

　　＊＊＊＊＊

　　眾人在別路星修整了兩天，這兩天唐話的狀態趨於穩定，但清醒的時間還是不算長。

　　開雲先開著飛船去了聯盟一趟，送他去醫院做一個詳細的檢查。

　　秦林山等人的意見，都是希望他能留在聯盟等到康復，做一個聽話的病人，但是唐話堅持要回荒蕪星。

　　他急切地想去看看那個闊別許久的地方，也想知道開雲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唐話是個任性起來所有人都拿他沒有辦法的傢伙，縱然他還無法用語言利索地為自己抗爭，依舊取得了勝利。

　　開雲和請來的專家確認了唐話複建與複查的時間，依言將他帶回荒蕪星。周劍履也斥資買了幾台最新的醫療設備，做全準備。

　　在傍晚七點多，天色一片昏沉之際，唐話回到了這顆對他來說已經有些陌生的星球。

　　開雲推著輪椅，將他帶下飛船。

　　地上城內模擬出來的夏風，清涼而平和，將空氣中的聲音都捲了過來。

　　燈光從上方照下，互相看清面龐的雙方都怔了下。原本還喧嘩熱鬧的廣場，頓時放輕了不少。

　　雷鎧定等人剛剛收工，吃完晚飯，正聚在一起吹風閒聊，順便暢想未來二十年的宏偉人生。

　　他們看見唐話的那一瞬間，有種強烈的錯覺感，等意識到這個人或許的確是唐話，又覺得不管多宏偉的人生，都沒有今天這一幕來的玄幻。

　　其震撼程度與詐屍無異？

　　他們知道開雲出門去了，卻並不知道她去做什麼，現在只道果然是個幹大事的人，連全星際默認一腳邁進棺材的傢伙都能給他拖回來。

　　人才啊！

　　唐話則是完全想不到，當初那個僻靜如鬼城的荒蕪星，竟然也有這麼熱鬧，這麼有朝氣的一天。

　　雙方就那麼定住了。

　　雷鎧定等人是帶著沒見過世面的震驚，而唐話則是看著徒子徒孫般的老懷欣慰。

　　連鐘御也帶著絲不可置信：「他是……」

　　「唐話！」開雲激動道，「鼓掌！」

　　一幫軍校生們不明所以地跟上她的節奏。

　　夜風中響徹著清脆的掌聲，雖然詭異，氣氛總算是調動起來了。

　　筋斗雲好奇地靠過來，歪著腦袋看向唐話，開雲招了招手，它才跑近，把腦袋搭在唐話的腿上。

　　唐話低頭看了一眼，說：「這就是那隻吞風獸？」

　　「對！」開雲說，「我叫它筋斗雲。」

　　唐話：「挺可愛的。」

　　筋斗雲對每一個誇它的人都很有好感，於是又蹭進了一步。

　　唐話笑道：「當初是我把你帶過來的，你還記得嗎？」

　　秦林山不由嘴角抽搐，還是吐槽了出來：「你要一個受精卵，記得它的奶爸？」

　　開雲說：「還沒出生，都算不上奶爸。」

　　唐話理所當然道：「緣分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上輩子的積累。」

　　秦林山對唐話的吐槽，也是積累了幾十年。礙於他還需要一些形象，暫時忍了下去。

　　開雲看見站在一旁面帶好奇的葉灑，想到自己都喜提爹了，他還在放養階段，不由滿心憐愛。伸手喊道：「灑哥！」

　　她給唐話介紹說：「這是秦叔的徒弟。」

　　葉灑：「你好。」

　　「你好。」唐話朝他頷首，又扭過頭問，「你都收徒弟了？」

　　秦林山說：「我怎麼就不能收了？」

　　「你能收。」唐話說，「就是覺得你會禍害人。」

　　秦林山不服道：「你什麼意思啊？你能不能不要趁機抹黑我？我對葉灑不好嗎？你自己問他們，我好不好！」

　　開雲和葉灑同時哽了下，紛紛移開視線。

　　秦林山身受重傷，瞪著眼睛道：「你們兩個……你們真是完了！」

　　唐話低低笑出聲來。

　　周劍履說：「別開玩笑了，先送他回去休息吧。小心吹風著涼了。」

　　他接手了開雲的位置，帶著唐話去往地下城。

　　開雲停了一下，對著眾人大聲宣佈道：「明天放假一天，晚飯滿漢全席，我請！廣宇，帶著星球上的兄弟，明天早上過來認人。荒蕪星即將掉落一份驚喜大禮！」

　　「哇――！」

　　歡呼聲沸騰。開雲一句話，讓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她的快樂。

　　廣宇痛恨這種有錢人的行為，怒其不爭地吐出四個字：「鋪張浪費。」

　　開雲跳到他旁邊，嘿嘿笑道：「一萬台高級智能機器人。」

　　廣宇額頭青筋跳了一下，似乎想錘爆她的頭：「你買的？！」

　　「我爸爸送我的！」開雲說，「現在開心了嗎？」

　　廣宇被一波鈔能力撞得迷了方向，這頭點也不是，不點也不是。遲疑了下，開雲已經被那幫陷入狂歡的學生給簇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