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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番外(十) 所有人都活著的平行番外6
尉遲越自小在女人堆裡長大,應付嫡母和生母有一套,但面對新過門的嬌妻全然束手無策。
其實沈宜秋性子很好,身為沈景玄的獨女,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裡嬌寵大,卻沒什麼驕縱之氣,待人誠懇,馭下寬和,不過數日,楚王府上下都對這知書達理的新王妃交口稱讚。
不過一到夜裡,吹熄蠟燭,放下床幃,王妃的好脾氣便蕩然無存,變得捉摸不透、喜怒無常。
尉遲越打迭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可還是時常觸怒王妃。不但肩頭、手臂和後背添了許多新傷,還一言不合就被轟下床。
好在他在某些事情上的悟性略勝於丹青,又肯下死功夫鑽研,屢敗屢戰,越挫越勇,慢慢的便摸到了門徑。
勤學好問的楚王殿下有了實戰經驗,再對照書卷圖畫,便有茅塞頓開之感,他猶如打通了任督二脈,進益一日千里。
數日過去,王妃仍舊時不時抓他咬他,不過已是變了種味道。
偶爾也有意外發生,比如某次楚王得意忘形,興頭上失言,揶揄了王妃一句「饞小丸」,被趕去睡了三日書房。
楚王府的日子平靜閒適,府中的事有長史操持,有尉遲越管著,沈宜秋這個主母只需偶爾翻一翻賬簿,幾乎不用操什麼心。
三不五時入宮向皇后、賢妃問個安,也沒人會為難她——賢妃早年受寵的時候心氣高,如今除了兩個兒子沒什麼可指靠的,哪裡敢難為家世顯赫的兒媳,至多不過在心裡埋怨兒子耳根子太軟,對媳婦言聽計從。
沈宜秋不喜歡酬酢,但在長安也結交了幾個朋友,與戚家、王家和宋家幾個小娘子一見如故,倒比沈家的堂姊妹們親厚多了。
她閒來無事便備下宴席,邀表姊邵芸和三五好友過府來,或是相攜去名藍大剎遊玩,倒比出閣前還自在——沈府畢竟有老夫人在,祖母雖不能越過父母對她指手畫腳,但成日繃著張冷臉也叫人不舒服。
順心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倏忽數月過去,不覺已是鶯飛草長的時節。
春色滿城,淑氣晴和,正是呼朋喚友出外踏青游春的好時節,沈宜秋身邊卻冷清下來。舅父外任益州刺史,一家子連同剛過門的戚七娘都去了益州,緊接著宋六娘便啟程回江南完婚,王十娘的桃花蘚發作,只能閉門不出。
尉遲越見夫人懨懨的,生怕將她憋壞了,便欲帶她離京遊山玩水。
沈宜秋一聽,果然來了精神,兩人商量一番,決定往西北行,取道靈州、涼州去西域。
尉遲越閒人一個,說走便能走,不過出趟遠門非同小可,安排隨行人員、打點行裝,都要耗費不少工夫。
兩人忙了半個月,待籌備得差不多了,這才一同去宮中辭行。
郭賢妃一聽長子要去西域,唬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堅決不肯答應。一來西域在她眼裡是片遍地妖魔的蠻荒之地,二來兒子一走便是一年半載見不著面。
尉遲越早有所料,搬來了救兵尉遲五郎。
尉遲淵是郭賢妃的剋星,一張小嘴抹了蜜似的,最擅長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一出馬就將生母說得暈頭轉向。
不過為了請動弟弟,尉遲越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不得不帶著這礙手礙腳的玩意兒一起上路。
擺平了生母,張皇后和太子便不足為懼了。
太子得知弟弟要去西域,非但沒有阻攔,反而求之不得——去歲吐蕃進犯安西,雖然被守軍打退,但龜茲、焉耆的百姓還是飽受其擾,朝廷正要派安撫使前去慰問,這不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頭麼?
楚王自帶侍衛隨從糧草,不用花朝廷一文錢,且他通曉西域語言文字,連鴻臚寺的人員都省了,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太子當即委任弟弟為安撫使,又道:「去都去了,順便繞道原州,幫孤看一看馬政。」
今上好大喜功又奢侈成性,留給兒子一個爛攤子加個空空如也的國庫,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太子逮著機會便要薅兄弟姊妹的羊毛,尉遲越早已見怪不怪,捏著鼻子應承下來。
他答應得這樣爽快也不全是一片公心——他正愁不好跟岳父交代,如今倒是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夫婦倆去沈府小住了幾日,然後尋了個良辰吉日,便帶著侍衛隨從啟程了。
太子還算仁慈,並未將抵達安西都護府的日程限死,楚王一行不必著急趕路,一路上不慌不忙地玩過去,遇上風景絕佳之處,不拘驛館、客舍還是寺觀,便住上幾日。
這一日,一行人沿著馬嶺川北上,行至慶州地界。
去歲慶州刺史曹彬因勾結豪富隱沒民戶、兼併田地被革職下獄,新上任的刺史謝孝節是沈景玄進士科同年,又曾一同在翰林院供職,私交很不錯。
謝刺史一早得知楚王和王妃駕到的消息,早早在慶州城外相迎。
謝孝節剛過不惑之年,矮而微胖,生著張和氣的麵糰臉,乍一看像個鄉紳,見了他們笑著行禮,本就狹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他與沈景玄是同年,兩人時常不免被拿來比較。
沈景玄任靈州刺史時曾帶著兩千州兵援救涼州,襄助城中守軍抵擋吐蕃大軍,直至援軍到來,堪稱無雙國士。
和驚才絕豔的沈景玄一比,謝刺史便黯淡了許多,甚至平凡到了平庸的地步,帶著一點讀書人的迂氣,據說朝中還有不少同僚笑他有官癖。
不過沈景玄本人卻對這位同年讚譽有加,稱道他外圓內方,清正廉明,腳踏實地,為官一任便造福一方。
沈宜秋深以為然,他們行至慶州城郭,一路上見阡陌井然,百姓安居,謝刺史雖沒有可以吹噓的政績,但卻是真正讓百姓受惠的父母官。
是夜,楚王一行下榻刺史府,謝刺史和慶州一眾官員設宴款待賓客,尉遲越和尉遲淵在前院飲宴,沈宜秋則與刺史家的女眷同席。
刺史夫人育有一子二女,幼女尚在襁褓中,長女也才四歲,生得像個粉糰子。
沈宜秋是獨女,打小羨慕別人家有弟弟妹妹,特別喜歡孩子,尤其是這般粉雕玉琢的漂亮孩子,看見便心癢手癢。
謝夫人哪裡看不出來,將襁褓交給她。
沈宜秋對付小孩很有一套,幾番逗引,襁褓中的謝二娘咯咯直笑。
謝夫人笑道:「這孩子平日認生得很,倒是第一回見她如此。」
沈宜秋越發得意,輕輕搖晃懷中的孩子:「可見二娘與我有緣,二娘叫什麼名字?」
謝夫人答道:「叫娘娘見笑,還未及取大名。」
她頓了頓道:「可否請王妃娘娘賜個名字?好叫孩子沾沾娘娘的福氣。」
沈宜秋推卻不過,便問了謝二娘的八字,想了想道:「令嬡生於冬至日,『含章可貞』,『含章』二字可好?」
謝夫人連連頷首:「真是好名字。」
伸手撥了撥女兒胖胖的小臉蛋:「含章,快謝謝娘娘賜名。」
謝含章吐了個泡泡,揮動小手,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八歲的謝大郎自認已經長大成人,不願再與女眷同席,跟著父親去前院赴宴。
這小小孩童正襟危坐,應對得體,儼然是個小大人,他的相貌隨了秀美的母親,氣派卻比他的刺史阿耶還大。
尉遲越覺著好玩,逗他道:「小公子可曾進學,何時進京考進士?」
謝大郎煞有介事地作了個揖:「啟稟殿下,家嚴常教導某,追求功名只是末流,當思報效國家……」
「休得胡言,」謝孝節連忙打斷兒子,掖掖額頭上的汗,向尉遲越賠禮:「稚子無知,貽笑大方。」
尉遲越還以一禮:「謝使君教子有方,家風謹嚴,令某汗顏。」
說罷又對著謝大郎鄭重一揖:「小公子所言甚是,受教了。」
小孩冷不丁被誇,臉漲得通紅,半天說不出話來,席間賓主都笑起來。
楚王一行在慶州刺史府逗留兩日,第三日早晨,他們辭別謝刺史一家,動身啟程。
行至城南郭外,日頭漸漸升高,馬車中燠熱難當。
沈宜秋撩起車帷,忽見道旁支著個茶棚,布旗上寫著「梅茶菓子」,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香隨風飄來,她不由食指大動,對尉遲越言簡意賅道:「我想吃。」
楚王知道自家王妃最喜歡這些民間茶食菓子,一開始他還儘量勸著,但王妃哪是他攔得住的,久而久之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這一路上她見著什麼新鮮物事都要嘗一嘗,倒也沒吃壞過肚子。
兩人下了車,走到茶棚前。
賣茶的是一對父女,父親是個身形魁梧、滿面虯髯的大漢,那小娘子與沈宜秋差不多年紀,生得挺秀氣,雖不十分好看,卻喜眉喜眼的叫人心生親近。
見有客人來,那大漢忙搬了兩張小胡床出來,用袖子揩抹幾下,熱情地招呼他們坐。
沈宜秋和尉遲越各要了一大碗梅子茶,沈宜秋又要了一碟糯米做的茶菓。
梅茶微酸,茶菓裡摻了不知什麼青草的汁液,清香而沁涼,十分消暑解渴,沈宜秋一口氣吃了三個,又飲了兩碗茶,頓時暑氣全消。
她愜意地坐在茶棚中,捧著茶碗,看著遠處的青山出神,那大漢忽然道:「敢問夫人……」
沈宜秋回過神來:「怎麼了?」
那大漢欲言又止地朝她髮髻上看了一眼,在衣擺上搓搓手,好容易鼓起勇氣道:「不知道夫人頭上這支簪子是哪裡打的?」
「阿耶!」那小娘子正在棚子後頭收拾,趕忙扔下抹布,提著裙子跑出來,拉著父親的粗褐布袖子道,「問客人這個做什麼!」
大漢道:「阿耶只是問問……」
說罷對沈宜秋解釋道:「實在對不住,女兒快出嫁了,老漢我攢了幾兩銀子,打算給她打支簪子壓箱底,見夫人這簪子新巧,這才忍不住開口問,客人莫要見怪。」
沈宜秋笑著道恭喜:「這簪子是長安買的。」
這支荷塘小景金簪在長安很常見,不過慶州城裡未必有工匠會打。
那小娘子滿面通紅,對父親道:「你看,這裡哪有人會打,還去問人家,多丟人吶……」
說罷忙不迭地向他們道歉。
沈宜秋道:「無礙的。」
這事就這麼揭過,牛三娘拍拍滾燙的臉頰,暗暗長出了一口氣。
兩個客人稍坐片刻,命僕役會了賬,便起身離去。
待他們走後,牛三娘拾起空茶碗,卻見碗下壓著什麼東西,用一方雪白的絹帕包著。
她打開一看,卻是那支漂亮的金簪。
牛三娘轉頭喊道:「阿耶!」
牛二郎一看金簪,頓時明白過來,忙奪過簪子,解開栓驢的繩索,跨著驢朝著車馬離去的方向追去。
可他的瘦驢哪裡追得上楚王府的快馬良駒,追出數里,車馬的影子越來越小,他只能站在原地抹了一把汗,在心裡默默道了一聲謝。
沈宜秋撩起車帷往後望,那大漢終於沒再追過來,她看著那人影漸漸縮小,變成一點,不知為何鼻子莫名一酸,眼淚便奪眶而出。
「小丸,」尉遲越扳過她的肩,疑惑地看著她紅紅的眼眶,「怎麼哭了?」
沈宜秋吸了吸鼻子,靠在男人的胸膛上:「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特別高興。」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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