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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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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莞爾wr] 長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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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5 18:14: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章 我說

    喬子寧皺著眉,另有一中年男人亦是滿臉鄙視,姚釋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暫且不慌。”

    幾人都轉頭來看他,他卻沒有說話。

    而另一邊,容塗英說完了這話,握了韁繩,正要翻身上馬,那砍了馬頭的金吾衛臉上露出輕蔑的笑意,傅明華卻是斯條慢理拿了帕子擦手上的鮮血:

    “走?我說,”她懶洋洋的看容塗英,眼中露出譏諷之色:

    “誰也不要想走。”

    她這話一說出口,酒樓之上姚釋等人聽得分明,都不由神情一動。

    容塗英頓了頓,顯然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這才轉頭正視她,皮笑肉不笑:

    “皇上有急事相召,若有衝撞之處,臣稍後親自上秦王府賠罪,可若是誤了皇上大事,臣實在不好交待啊。”

    他微笑著,一雙眼睛裡卻是寒光閃爍。

    容塗英身長七尺八寸,比燕追矮了些,可亦是儀表堂堂,溫文儒雅。

    他留了長髯,年少的時候頗有美名。

    若是一般閨閣之秀,遭他如此一看,必會又畏又懼,不敢出聲。

    就是朝中一干大臣,也少有敢與他對視之人。

    當初幽州刺史溫勗,為人囂張跋扈,在他面前卻十分老實,證明此人確有其過人之處。

    可此時他盯著傅明華看時,傅明華卻不閃不避,笑意吟吟與他對視。

    她臉色還有些發白,今日為了參加蘇氏喜宴之故,穿了一身青色的宮裝,眉宇間稚氣未脫。

    容塗英原本有些看她不上,卻不知為何,想起了之前容妃所說,受她算計一事來,便眼裡又露出警惕之色,不再小瞧她了。

    “容大人是在威脅我?”

    傅明華微笑著,問了一句。

    剛剛撩開簾子時,馬血沾染到了她指甲之中,此時有些乾涸。

    她伸了拇指的長指甲,輕輕彈去甲縫裡的血污,發出細微的聲響來。

    “婦道人家竟然不知道,莫非一時半刻,朝中竟然都離不得容大人了?”

    容塗英聽了她這意有所指的話,不由瞇了瞇眼睛。

    若他執意仍要堅持之前的說辭,嘉安帝若得知,必會厭棄他。

    可若他否認此話,便要被傅明華強留下。

    他竟然不知道,長樂侯府那位廢物一般的傅其弦,竟然養了個如此能言會道的女兒。

    容塗英心中更加警惕,他能步步走到如今,與他不輕估任何一個人,不輕視絲毫的小事等謹慎的性格有很大的關係。

    他從不高抬自身,也絕不小瞧每一個與他做對的人。

    此時發現傅明華有些難纏,他腦海里便迅速閃過好幾個對付她的方法來。

    馬車此時已經被尚未嚥氣的馬帶得歪斜了,那馬受了重傷,定是活不成的,卻偏偏要受盡了苦楚才會死去。

    傅明華冷冷看了一眼,望著那要將刀入鞘的金吾衛,溫聲道:

    “既然有如此本事,何故一刀卻斬不下馬頭?”

    那金吾衛中的侍衛沒想到她會說這話,前一刻還看她冷冷說‘誰也不要想走’,下一刻便聽她問自己為何斬不下馬頭。

    一時間那男人有些不知所措,抿了唇,轉頭望著容塗英,眼中露出詢問之色。

    “將馬頭斬下!”

    傅明華吩咐著,那金吾衛愣了一下,沒有動彈。

    “我讓你將馬頭斬下!”傅明華又說了一聲,那男人臉上露出躊躇之色,又看向容塗英。

    “既然王妃有吩咐,便去吧。”容塗項捏了帕子,摀住了嘴唇,掩住了唇邊的冷笑,聲音隔著帕子,有些含糊不清的。

    那侍衛猶豫了一下,提了刀從雜物上跳了下來,朝痛苦的馬走了過去,舉了手中的刀,一刀砍了下去。

    血濺了他一頭一身都是,那馬咽了氣,才算是結束了痛苦。

    他抹了一把臉,嘴中都是腥味撲鼻的馬血。他卻不敢喊,只側了頭張嘴往一旁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將容大人的馬牽來,我少一匹拉車的牲畜。”傅明華微笑著看著這一幕,周圍人聞著這血腥味兒,卻是臉色有些發白。

    她仰了下巴,看了容塗英一眼:

    “哪裡敢有勞容大人親自送馬到王府呢?容大人事務繁忙,改日不如今日,這馬我便牽走了。”

    容塗英臉色沉了下來,手摸著馬兒鬢須,聞言並沒有動彈。

    “去喚金吾衛張巡前來,此人衝撞於我,斬我拉車的馬,打傷我的僕人。”

    傅明華側了頭,沖一旁的銀疏吩咐。

    那仍滿頭滿血都是血的男人聽了這話,便有些著急了。

    傅明華口中所說的張巡,乃是金吾衛所大將軍,恰巧管的就是他。

    此時傅明華要喚了張巡前來,此事就不能善了了。

    事情自然是牽連不到容塗英身上,最多不過傅明華下他一些面子,以報自己被他下了面子之仇罷了。

    可是一旦張巡出面,這男人自然脫不了干系的,因此他臉上才現出怯怯之色。

    銀疏應了一聲,退出人群。

    容塗英如隼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卻仍是轉身走了。

    傅明華看了容塗英一眼,笑著就道:

    “皇上等大人等得著急,大人為何還不趕路?”

    容塗英臉頰肌肉微微抽搐,正要翻身上馬,傅明華則抬手:“且慢。”

    她斯條慢理的整了整衣裳,淡淡笑道:

    “我說了,容大人。”傅明華頓了片刻,才看著容塗英那雙眼睛:“這馬已經是屬於我的了。”

    容塗英與她對視半晌,眼中殺意翻騰,傅明華卻目光溫和,笑著與他對望。

    好一會兒後,容塗英才‘哈哈’一笑,一拍馬背:

    “既然王妃喜歡,拿去便是。”

    他說著,毫不猶豫轉身就走,走到後面一名從屬前,那男人跳下馬來,容塗英翻身上去,一夾馬腹,厲喝一聲:“駕!”

    馬兒揚蹄飛奔,趕車的婆子上前將他之前騎的馬拉住。

    容塗英一行人絕塵而去,那金吾衛卻是雙肩垂了下來,要向她認錯。

    傅明華卻捏了帕子,吩咐道:

    “將此地好好收拾了,回去一個人,使人前來將這死馬送去容大人府中!”

    下人喏喏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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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5 21:12: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一章 聽說

    酒樓之上姚釋握了酒杯,嘴角邊露出笑容。

    徐子升撫了撫下巴,眼睛發亮。

    眾人收拾了殘局,又將馬車扶正,碧雲親自扶了傅明華上馬車。

    車上茶水灑了一地都是,水盆也灑了一些。

    她就著殘餘的水,擰了帕子替傅明華擦手。

    碧雲的手還在輕顫著,顯然剛剛那一幕使她十分緊張。

    金吾衛突然衝了出來,使得眾人壓根兒都沒反應過來,便被人將拉車的馬砍了。

    若是那一刻傅明華有事,她必然會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護得她周全的。

    “容氏實在太囂張了。”

    碧籮有些恨恨的道。

    傅明華卻皺起眉,覺得有些麻煩了。

    容塗英這個人確實是個人物,行事果斷,吃了她的氣,關鍵時刻卻能說走便走,實在是個難以對付的人。

    她嘆了口氣,有這個人的存在,容妃便如虎添翼。

    他如今已漸成氣候,燕追要想動燕信,還得先剪除容塗英才成。

    傅明華背靠在車廂壁之上,下人回過神來之後,套上了馬的韁繩,馬車這才緩緩而動。

    等車子走遠了,喬子寧才了握緊的手掌,道:

    “王妃壓根兒不需要王爺特地叮囑。”

    燕追臨走時殷切交待,姚釋還領人伏了一路,可如今看來,她並不是像眾人想像中的一般柔弱無助。

    這匹自容塗英手中搶來的馬並不適宜於趕車,雖說是良駒,卻走得併不好,到了蘇府時,已經耽擱了大半個時辰了。

    蘇氏早就等得著急,見她一來,便連連向她使眼色。

    傅明華便心頭有數了。

    之前街上她與容塗英起衝突一事,看來不到一個時辰功夫,便在洛陽傳了開來。

    她神色淡淡,將自己備好的禮單取了出來,又與西都侯夫人及圍上來的眾人寒暄。

    今日替蘇氏開臉的是她本家一個宗族長輩,她忍了半天,等到收拾妥當了,才得了機會與傅明華說悄悄話。

    “聽說你將容大人的臉落了?”

    蘇氏有些好奇的問。

    事情沒有發生多久,但因為傅明華身份特殊,以及容塗英位高權重,深受嘉安帝寵信,便有人樂衷背地裡議論此事。

    蘇氏也十分好奇,又有些擔憂:

    “容大人如今地位漸漲,又得皇上信任,你開罪了他,怕是他不會饒過你的。”

    傅明華聽了便忍不住笑道:

    “你當我忍氣吞聲,他就會饒了我?”

    她嫁了燕追,容塗英便滿心滿眼的想著要怎麼對付夫妻二人的。

    蘇氏看她發笑,便不出聲了。

    想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

    她忍了這口氣,容塗英也不見得放過她,她不忍這口氣,也不過是使容塗英生氣,對她仍是不會放過。

    “總之,你多加小心。”蘇氏說了這句,傅明華伸手替她壓了壓戴好的假鬢:“這個時候,擔憂我的事情做什麼,不如想想你自己。”

    提到這個,蘇氏頓時又羞又怕:

    “你瞧瞧我怎麼樣?當初拜見娘娘時,你是如何妝扮說話的?”

    她緊張得渾身直哆嗦,手腳冰冷,眼中帶著羞澀與期盼。

    傅明華就笑著道:“巧妝出房門,明艷更動人。衛國公府的賀夫人性情如何,你比我還清楚,哪用得著如此擔憂。”

    蘇氏婚前便對顧氏處處討好,賀元慎的幾個妹妹都對她印像不差,此時卻擔憂討不了公婆歡心,可見是對賀元慎份外看重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外頭便有人來喚。

    西都侯夫人有話也要跟蘇氏交待的,傅明華被一堆人包圍在其中,眾人或討好或恭維,也有想要旁敲側擊向她打聽路上發生事情的人,只是都不大敢開口直問罷了。

    侯府之中容塗英的長嫂韓氏也在,看傅明華的目光笑裡淬了毒。

    “聽說秦王剷除異已,任人唯親,王妃可曾聽說了?”

    一群婦人坐在一起,韓氏率先開口發問。

    原本正說著話,臉上帶笑的幾個婦人頓時便歇了聲,不敢張嘴了。

    近來燕追遭人彈劾的事兒都已經傳遍洛陽了,只是大家私下說說便罷,還沒人敢當著傅明華的面便提的。

    韓氏此時當眾問及此事,無異於有意使傅明華難堪。

    眾人都當傅明華必定會羞窘難堪,卻不料她只是輕輕一笑,低頭看了看自己塗了丹蔻的指甲:

    “聽說?容大夫人聽誰說的?”

    她漫不經心抬起頭,問了這話,讓韓氏險些笑出聲了。

    如今還需要聽誰說?

    “洛陽都已經傳開了,王妃對此事竟然絲毫不知麼?”

    韓氏眼中露出譏諷,不軟不硬的刺了她一句。

    “我不管洛陽之中誰說不說,我只問容大夫人,你聽誰說的?”

    傅明華緊緊盯著她看:“王爺剷除異已,任人唯親,皇上都沒說,是誰說給大夫人聽的?”

    情況反了過來,她咄咄逼人,韓氏吱唔著說不出話來。

    之前還看著這場好戲的幾位夫人眼中頓時露出慌亂之色,忙打著圓場:

    “今日侯府小娘子出嫁,又何必鬥氣呢?”

    韓氏臉色陣青陣白,傅明華卻並不善罷甘休:

    “我在問大夫人,是聽誰說的?”

    韓氏便有些惱羞成怒。

    自己都已經沒有再開口,忍氣吞聲了,她卻仍不肯順勢下台。

    “還用得著聽誰說?洛陽如今誰不知道的?”

    她有些恨恨的開口,傅明華卻道:

    “我不管洛陽誰知不知道,我只要聽誰跟你說了這話,提及秦王任人唯親,剷除異已的。”

    旁邊的人便勸道:“只是道聽途說,今日是蘇家與賀氏結兩姓之好的時候……”

    “聽蘇夫人說了,高太太說了……”

    韓氏氣急敗壞,被她逼得口不擇言,一開口便指了好幾在場的婦人。

    她這話一說出口,被她點到名的都羞得臉色通紅,心中將韓氏罵了個狗血淋頭,嘴上卻不敢出聲。

    傅明華嘴角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隨即又被她忍了下去,做出冷淡的樣子,忍了笑問:

    “你們說了?”

    “不,不,不……”

    幾個婦人都連連擺手,直氣得韓氏渾身哆嗦。

    一旁的人深怕要起亂子,都連忙來勸,將二人分開了,才各自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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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5 21:1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二章 報復

    經過這場插曲,便再也沒有人敢不知好歹來傅明華這裡打聽什麼消息了,直到蘇氏被衛國公府的人迎走,起程回王府時,碧雲才在車旁與她小聲的說:

    “容大夫人哭了一場,不到巳時便匆匆走了。”

    容家如今氣焰何等囂張,容大夫人無論走到哪,都是如受眾星拱月一般,今日吃了傅明華的氣,她便捂著胸口,無論西都侯府的人如何挽留,也不肯再留下來了。

    傅明華聽了這話,便微微一笑:“大夫人真是如水做的般。”

    碧雲低下了頭忍笑。

    回到王府中時,銀疏與她回話,說是金吾衛的張巡將今日沖撞了傅明華的侍衛拉了回去,還說必定嚴辦。

    傅明華喝了口茶水,又問及那匹死馬,卻見紫亙臉色難看:

    “容府的人傍晚送了兩匹大宛馬來。”

    傅明華便眉頭皺起來了。

    她讓人送了死馬至容府,原本是要折辱他。

    可他收了死馬,又再回贈兩匹胡種馬,旁人怕是會讚他心胸開闊,為人大度。

    這個人實在難以對付,她嘆了口氣,將杯子擱下了。

    “既然容大人送了良駒,收下便是。”

    朝堂之上,陸長元才彈劾燕追不出半月,姚釋反應也很迅速,御史台中方敬則是上奏彈劾陸長元。

    “皇上,大唐尊儒術,以孝治國,皇上貴為天子,對太后亦是孝順有加,陸長元此人不尊孝道,請求皇上廢除陸長元功名,撤其官職,使其歸家。”

    方敬乃是性情忠直,敢於上諫。

    他乃是御史中丞王植歲的手下,與陸長元同為八品監察御史。

    平日無事不能入殿,有事才入殿上奏。

    龍椅之上嘉安帝聽了這話,便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

    “哦?”

    嘉安帝拇指撫了撫自己腰間玉帶,問了一聲:“此話何解?”

    方敬便嚴肅道:

    “皇上,這陸長元乃是孝康二年生人。”方敬率先開口,殿中容塗英一係原本還滿臉笑容,聽了這話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了。

    孝康是前陳朝末年的年號,若陸長元乃是孝康二年生人,那麼至今他就應該三十有五了。

    “陸長元的妻室至今未曾誕下子嗣。”方敬說到此處,以蘇穎為首的眾人頓時就要說話,方敬接著卻道:

    “可下臣曾聽聞,陸長元有一妾室,得了一子,卻將妾室與血脈置於隴西,不聞不問,罔顧子嗣之重。”

    蘇穎等人目瞪口呆,聽了這話,卻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嘉安帝皺了皺眉,御史台另一位御史中丞郭世倫便道:“這有何難?古人有云,誰無過,知錯能改,便善莫大焉。”

    蘇穎也奏道:

    “臣認為,使陸長元將妾室子嗣接回身邊,細心照顧便是了。”

    嘉安帝便點了點頭,此時朝中大臣爭議一番,便將話題揭開。

    陸家裡陸長元聽了此事,微笑著送走了容家前來報信的下人,妻子許氏使人打發了銀子將容家的人送走,陸長元陰沉著臉回到房中,碗盞都摔了一地。

    他一天滴水未進,許氏親自做了幾樣飯菜送來房中時,陸長元書房裡卻燈火未點。

    老僕不敢入內,看到許氏前來時,鬆了一大口氣,向許氏小聲的提點道:

    “大爺一天茶水未進,脾氣急燥,您還得多寬慰他一些,保重身體。”

    許氏點了點頭,眼裡也露出點點憂色來。

    她扯了扯披在身上的衣裳,溫聲道:

    “我心中有數,你且暫且下去,守在外間,我與大爺有話要說,不要讓旁人進來。”

    老僕連連點頭,許氏則是進了屋裡。

    陸家當初在隴西一帶也算是有些家底,陸父早年靠教書育人為生,在隴西一帶頗有名望。

    只是傳到後輩手上,家境破落。

    幸虧當時太守姚煥致對陸長元欣賞有加,時常賞他財物,才使他不致捉襟見肘。

    他中了進士之後,又投靠容塗英,進了御史台謀了差事,姚煥致也沒有與他生疏。

    許氏提了食盒,推了門進屋。

    她另一隻手上還提了燈,昏黃的燈光將屋裡的情景照得分明,她看到了地上砸碎了一地的瓷片,便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陸長元的性情穩重,向來不輕易大動肝火,今日看來真是氣急了,才會摔碎了一地的東西,還不允人進來打掃的。

    “你來了。”陸長元嘆了口氣,坐在書桌之後,伸手撐著臉,沒有抬起頭來。

    他與許氏夫妻多年,彼此對對方氣息、腳步聲都十分熟悉,他就是不看也知道是許氏來了。

    許氏應了一聲,將手裡的燈籠掛好,又放了食盒在一旁,拿了掃帚打掃屋裡。

    將地上的茶葉渣子及杯盞碎片等掃了乾淨,許氏又提出去倒了才回。

    看他書桌上一片狼藉,又替他將書桌收拾了,才擺出食盒,將裡面幾樣小菜撿了出來,平靜道:

    “無論如何,也該先將飯吃了。”

    她輕撫陸長元的頭,陸長元便將臉貼進她的懷中。

    這是陸長元最愛她的地方,她溫柔而冷靜,雖然容貌只是普通,但她遇事不慌,頗有大家風範。

    所以兩人成婚多年,依舊十分恩愛,從不紅臉。

    陸長元對她也份外倚重,有事愛與她商議,聽她意見。

    這會兒也唯有許氏說的話,陸長元才能聽得進去幾分了。

    他接過許氏遞來的筷子,又看那盛了滿滿一大碗的飯,便又搖頭:

    “這實在是讓我食不下嚥。”

    陸長元擺了擺頭,放了筷子,與她說今日發生的事:

    “朝中方敬彈劾我,使子嗣流落在隴西,不聞不顧。”他臉上現出憂心忡忡之色。

    許氏便一下一下的撫他的頭,聽他說著心裡的憂慮:

    “你也知道聞氏身份,我又怎麼敢呢?”

    “若懷陳身份被人發現,我怎麼對得起楊殊?”

    他眼神陰沉。

    陸懷陳身份特殊,他實在很擔憂陸懷陳的身份遭人發現,留不得性命。

    許氏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她在洛陽里頗有美名,性情賢惠,當初與聞氏姐妹情深,從不嫉妒年輕的小妾,與她和睦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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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亂了

    與許氏往來的人都讚她大度,又讚她禦夫有術,陸長元身旁有年輕貌美的小妾,她其貌不揚,又沒有子嗣,卻能使丈夫疏遠小妾,而對她十分尊重,實在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可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聞氏並非陸長元真正的小妾,而是早逝的陸楊殊未過門的妻子,她才沒有捻酸吃味的。

    “我知道您是為了保護聞妹妹,才將她留在隴西,如今事情已經沒有迴旋餘地了?”許氏問道。

    陸長元神情冰冷,搖了搖頭。

    許氏忍了心中的慌亂,冷冷道:“秦王的報仇來得倒是快。”

    說完了這話,她又提醒:“老爺要小心路途秦王一黨沖懷陳下手。”

    陸長元心情便更沉重,他怕的就是這個。

    養在他名下的陸懷陳,乃是他幾年前便意外死去的二弟陸楊殊之子。

    陸家與聞家乃是鄰居,聞氏父親早逝,陸父便對聞氏母子多有照顧。

    那時的聞氏時常過陸家來,隨許氏學些針線,如此便與陸家人熟悉了。

    長大些陸長元本來以為她會與陸長硯定下親事,卻不想最終卻與比她大了好些的陸楊殊有了首尾。

    陸楊殊意外身故後,聞氏有孕在身,為了全她名節,保住陸楊殊血脈,陸長元才納了聞氏,將陸懷陳之子記在自己名下。

    而最使陸長元擔憂的是,陸楊殊並非陸父親生,乃是前朝悼帝之子,晉王楊元德的血脈。

    當初太祖打天下時,晉王數次與太祖作對,擋住了太祖一統天下的腳步。

    太祖當時恨他入骨,定國之後他昔日作孽舊部卻仍隱藏於大唐疆土四處,伺機而動。

    而當初高輔陽的父親高士信投靠的漢東郡公劉達,便是昔日晉王楊元德手下之一。

    當年的高士信才舉兵反唐時,打的也是晉王舊部劉達的名號。

    所以太祖忌晉王一脈,不容晉王血脈活著,就怕有一天,其舊部後人,以此為名,再次生亂。

    陸家最擔憂的,便是陸楊殊有一天身份暴露,會招致大災。

    陸父臨終之前,拉了陸長元的手殷切交待,讓他不惜一切,保住晉王血脈。

    “可惜最終我仍有違父親遺訓,使楊殊死於奸人之手。”

    陸長元拉了許氏的手貼著臉,有些恨恨的道:“如今我竟無力保住楊殊血脈。”

    “您不要太過擔憂。”

    許氏抱緊了陸長元,皺眉道:“事情已過多年,當初楊殊被父親抱回時,知情者並不多。”

    她神情冷靜,分析給陸長元聽:

    “再者說了,當年知情之人,過了這些時候,早就埋於黃土,秦王也不一定會知道楊殊來歷,更不一定會猜出懷陳乃是楊殊之子。”

    許氏深呼了一口氣,接著又道:

    “怕是以為如此方能握了您握柄,想要有意報復您罷了,您不要亂了陣腳,使他趁心如意才好。”

    她這一番勸慰似是說進了陸長元的心裡,使他臉色稍好了些。

    事到如今,陸長元自然便唯有點頭了:

    “只盼真如你所說。”

    他有些後悔過早的投靠容塗英了,還將中書令杜玄臻也開罪了。

    “只是當初不該與容塗英走得太近,如今後悔也晚了。”他嘆了口氣,許氏便淡淡道:

    “老爺也不過是走投無路。”

    當初他有意為陸長硯娶傅氏長女為妻,原本以為傅家那位母親出身自江洲的長嫡女必是配得上陸長硯的芝蘭玉樹,卻不想動了心思,打了主意,最終傅氏長女卻由嘉安帝下旨,配三皇子燕追了。

    如此一來,陸長元心中便暗叫不妙,此舉已經開罪了三皇子,將來入仕自然也怕受他所制。

    他入仕的原因,本是為了替枉死的陸楊殊報仇,為了避免燕追將來視他如眼中釘、肉中刺,而投靠容塗英。

    陸長元此人目光獨到,他看出容塗英此時正是得勢之時,嘉安帝有意扶植他,對他十分信任。

    原本陸長元想藉他之勢,以容塗英為跳板,直接進入嘉安帝眼中,成為忠於嘉安帝的臣子,而步步青雲,卻沒想到,才將為官不足兩個月,照容塗英示意,彈劾了秦王燕追不久,秦王一黨的報復便來得這樣快,指使監察御史方敬彈劾自己,拿住了他的痛處。

    “我想辭官回故里。”

    陸長元哪怕再是有些心機,可畢竟不足四十之數,才踏足官場沒有多久,遭了這樣一個變故,痛脈又遭人拿捏住了,便生出幾分退意來。

    許氏嘆了口氣:

    “只怕如今走不脫。”

    別說燕追會不會放過他,就連容塗英一黨怕也是不會放過他的。

    淌了這趟混水,想要抽身上岸,又哪是那般容易的。

    “明日我去向尚書省員外郎的太太打探一番。”

    尚書省員外郎名叫柴渾,其夫人張氏也是出身隴西,是許氏的同鄉。

    最重要的是,這柴渾的嫡子娶的是高輔陽的庶出孫女為妻,與高家有點兒沾親帶故的關係,而高輔陽的嫡孫女又許了容塗英為妻,這樣沾親帶故的關係,使許氏更方便探聽消息一些。

    “您不好探聽的事情,便讓我來。”

    有時內宅婦人重要之處便體現在這裡。許氏微笑著勸慰丈夫,溫聲道:

    “車到山有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快些用飯吧。”

    經她一勸,陸長元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才點了點頭,動情道:

    “辛苦你了。”

    許氏便微微一笑。

    傅明華聽到陸長元被彈劾一事兒,不由暗暗叫妙。

    姚釋等人反應實在是很快,報復也很巧妙,比容塗英指使陸長元上折子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既不如容塗英等人,借陸長元之口直指燕追,卻逼得陸長元手忙腳亂的。

    旁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傅明華心中卻如明鏡一般,姚釋此舉,拿住了陸長元的痛腳。

    他名下那個名叫陸懷陳的孩子是怎麼回事,她心中清楚得很。

    “這有什麼妙的?”

    碧雲等人納悶不解,傅明華便解釋給她們聽:

    “這陸長元的庶子,大有來歷,王爺當初便查過他們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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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5 21:1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四章 陣腳

    傅明華知道碧雲幾人嘴巴嚴實,便揀了些許與她們說,直聽得幾個丫環面色煞白,許久回不過神來。

    “若是如此,那陸長元竟然當初還敢……”

    碧雲大怒,話說了一半便止住,復又恨恨的詛咒道:“黑了心爛了肺的東西,活該王爺對付他們。”

    當初陸長元假借杜玄臻之名,來了侯府要藉傅明華的《張守信集》,還數次私下指使陸長硯前往侯府,讓傅明華陪同他抄錄書籍。

    司馬昭之心,簡直路人皆知。

    只是當時碧雲等人雖然不恥陸家打這樣的主意,連陸長硯一個腳有殘疾的人都妄圖想要配傅明華。

    不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傅明華最終與陸長硯不了了之,碧雲此時想起來,卻覺得一股無名火直冒。

    陸家這樣的光景,還敢拖人下水。

    怕是當初打傅明華主意,也是抱了些見不得人的目的!

    傅明華微笑著,端了茶杯放在唇邊:

    “我倒要看他怎麼做。”

    夢裡的情景不是這樣的。

    當初朝中有人彈劾陸長元,陸長元急匆匆與陸長硯商議,帶了‘夢中的傅明華’所生之子陸懷瑯匆匆前往隴西接陸懷陳時,已經是幾年之後了。

    但夢中的情景尚有'夢裡的傅明華'所生之子為陸家擋災,而使'陸懷陳'死於隴西前往洛陽的途中,留了一個陸懷陳偽裝的'陸懷瑯'活下來,如今陸長元又該要怎麼做?

    碧雲便道:

    “若照您所猜,他怕是要辭官躲禍的。”

    傅明華似笑非笑:“他可躲不脫。”

    夢中的陸長元投靠的是嘉安帝信任的同中書省下平章事李輔林李大人,是李大人的得意門生。

    如今卻投靠的是容塗英,選擇了與燕追對立面,其中的緣故,怕是因為陸長元打了自己主意,而開罪燕追之故。

    傅明華咬著杯沿,勾了勾嘴角,也不知這陸家人遇上她,算不算是成也‘傅明華’,敗也傅明華了。

    五月初,御史大夫余忡益便示意中丞郭世倫親自親待陸長元:

    “大唐自開國以來,由先帝時期至今,對御史台十分看重。”

    大唐之前,御史台並無實權,而是大唐之後,由太祖定法,御史地位才水漲船高,官職雖低,卻可彈劾百官,使滿朝文武、王公懼怕。

    御史應該以自身為表率,否則談何監督百官?

    意思是使陸長元不要縱容妻子許氏善妒,而將妾室、子嗣留在隴西,任其自生自滅,不聞不問。

    陸長元當時聽說,便臉色煞白,回頭半晌,才保證要將庶子接回洛陽之中。

    他是有苦說不出,思來想去無可奈何,箭在弦上,幾日之後無法拖延了,才派了前往隴西接人。

    五月初五端午節,嘉安帝有意要觀洛水之上競渡。

    碧藍跟傅明華說著自己才打聽來的消息:

    “聽說容大人尋了一些樣貌、身段皆不差的美人兒,意欲在此次競渡之中奪得頭籌,以討皇上歡心。”

    容塗英此人在逢迎拍馬上倒是有些本事,傅明華微笑著。

    天氣漸熱,她換了厚重的冬裝,只著淡紫輕綢寬袖上衣,粉色抹胸將飽滿酥胸及衣裳包裹在其中,挽了簡單的髮髻,一串珠鍊繞過她挽起來的長髮,結在髮髻左上側挽為了一朵珠花,以金鍊墜著珠子垂落下來,顯得秀麗而又雅緻。

    那峨眉淡掃,吐氣如蘭,碧藍也看得入神。

    “聽說除此之外,靖王府、莊簡公府等都尋了人,想要討皇上歡心。”

    一旁紫亙接嘴。

    下人間也有小道消息傳遞,尤其是像碧藍等人這樣的大丫環,與不少權貴之家有頭有臉的丫環婆都有些交集,能探聽得一些消息。

    只是是真是假,消息有沒有用,還得靠她們自己分析。

    傅明華對於容塗英媚上之舉並沒有什麼興致,她伸出勻了丹蔻的右手,順著自己的烏鬢撫了撫:

    “幽州可有消息傳來?”

    聽她這樣一問,碧雲等人便都搖起了頭。

    幽州沒有消息傳來,只是遠在鄯州的燕追卻有信件捎回。

    銀疏拿了信還未到屋,傅明華便已經迫不及待出了院子去迎銀疏。

    她望著那經過磨損,信件邊沿已經有些泛白髮毛的書信,一下便捂到了自己胸前。

    那信上彷彿帶了燕追氣息,她自己都沒想到,她會比自己想像中的更要思念他。

    從二月離開洛陽,算起來他已經走了足足有兩個月了。

    她拿了信件轉身,顧不得還未回屋,便在遊廊下除去了封口的臘,打開了信封。

    裡面並不是裝了信紙,而是另又裝了一封信,她愣了一下,抽出來時,上面才寫著:愛妻元娘親啟。

    她的眼眶便隱隱有些發熱。

    傅明華握了信封在手掌裡,半晌捨不得拆開,指尖描著他寫下的字,那熟悉的筆跡彷彿如他給人的感覺一般,落筆如走龍蛇。

    她描了又描,好一陣才將信件拆開,走了兩步,看前方另一側有亭台,擺放了桌椅,便順勢過去坐了下來,有些雀躍的將信抖開。

    碧雲等人識趣的沒有跟過來,她嘴角邊含著微笑,信上燕追寫了滿滿三頁思念她的話,又詳細寫了一番如今他在鄯州,短時間內暫時不能回來。

    “一種相思兩地愁。”她輕聲念頭,彷彿燕追在她耳邊說:“昨夜喝了幾杯酒,夜裡醒來,卻似回到洛陽,如回了王府之中。”

    她坐了半晌,碧雲過來喚她時,傅明華才回過神,自己坐了小半個時辰了。

    “您雖然貪外間涼風徐徐,可園中蚊蟲卻多,不如奴婢們拿煙熏過,再備上綃紗,您再坐會。”

    碧雲溫聲向她建議,傅明華便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將信紙折了起來。

    “不必了。”

    龍舟競渡在宮北面的魚藻宮舉行,等到了競渡那日,傅明華也早早進了宮中。

    崔貴妃臉上帶著笑,眼中卻是寒光閃爍。

    宮裡有一白玉長廊,直通落霞閣,那閣建於水上,陳代悼帝好享樂,使人以水底鋪了青白二色玉石,再養了不少錦鯉。

    從閣樓之上放眼望去,能將遠處洛水盡收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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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5 21:1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五章 急求

    水邊此時停了好些龍舟,岸旁一眾美人兒十分醒目。

    崔貴妃眼裡帶著不屑之色,嘴上卻不肯吭聲。

    容妃笑意吟吟倚在嘉安帝身旁,與嘉安帝輕聲說著什麼,不時便發出幾聲嫵媚的笑容來。

    “為了尋得身段相似的人,上明近來一直在苦苦尋找。”

    容妃掩了唇,媚眼如絲,看了崔貴妃一眼:“信兒見上明辛苦,便時常替他分擔一些,有時也替他做些要事,卻總是幫了倒忙,上明就教他說,多讀些書。”

    “他近來看了孟子,頗有心得,還請皇上得空了,指點他一番才好。”

    崔貴妃就在一旁故作納悶:

    “容大人不是身兼數職,乃朝中大忙人,如何有閒心去尋那些女子,行這縱樂之事呢?”

    嘉安帝聽著兩人說話,伸手撐著桌子,瞇了眼睛,神情慵懶卻並不制止。

    容妃便笑道:“若是庸碌無能之人,自然做了公事,無暇再顧及其他,甚至還要再出紕漏。”

    她話裡意有所指,崔貴妃笑容發冷,容妃才笑得更艷了一些:

    “可是上明自小便十分聰慧,辦完了差事,閒暇時間便多了些。”說到這裡,容妃挽了嘉安帝的手:

    “皇上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嘉安帝不置可否,眼裡掠過一絲鋒芒,勾了嘴角沒有出聲。

    閣中太后也在,端了茶碗,淡淡說了一聲:

    “信兒是皇室血脈,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皇上委任容塗英行使教養皇子之職。”

    容妃的臉色便微微一僵,抿著嘴唇不說話了。

    傅明華抬起頭來,恰巧就看到容妃轉身與太后說話,沒有注意到她身後倚著桌子的嘉安帝眼中露出的譏諷之色。

    一整天時間裡,落霞閣中歡聲笑語,嘉安帝似是對容妃格外縱容,還賜了她一對白膩如脂的玉如意,可是傅明華卻難以忘記嘉安帝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陰冷神色。

    她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兒。

    臨出宮時,她看著崔貴妃強作鎮定的臉色,又安慰了她幾句,才將回王府,便聽下人來與她回話,說是姚釋請她前去外院一趟!

    前來請她的下人語氣急促,傅明華顧不得回院落換身衣裳,便讓人先抬了她去外院之中。

    自燕追離開洛陽以來,雖說曾與她言明,有事只需尋了姚釋便成,但這兩個多月時間裡,姚釋卻從未來尋過她。

    這位先生名聲很大,傅明華之前也曾遠遠的看過他,卻從未與他說過話。

    此時到了外院,她才將下轎,便見姚釋與她曾見過一面的徐子升,以及另外幾位中年文士都候在大門之處,看到傅明華前來,其中一位年輕的男人臉上露出喜出望外之色,朝她轎輦奔走了過來,離抬轎的婆子五六步距離開外,他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嘴里大喊:

    “小人喬子寧,求王妃救拙荊一命!”

    碧雲打了簾子,傅明華捂了胸低頭下轎,便看到喬子寧急得滿頭大汗,此時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她記得燕追曾說過這個喬子寧,乃是姚釋所認識的有學之士,祖上乃是簮纓世家,不過沒落了,投靠了秦王府,在府中為燕追幕僚。

    傅明華也不去與他寒暄廢話,直接便問:

    “發生了何事?”

    姚釋上前一步,與她說道:

    “喬妻盧氏開罪雲陽郡主府的姓朱的一位管事,遭郡主府的人拘走了。”

    他也不囉嗦,直接便先說了結果:

    “若遞王爺拜貼,怕是盧氏反倒要受其害。”

    燕追得罪燕瑋很深,若是得知喬子寧的妻子在郡主府中,喬子寧是燕追的人,又受他器重,怕是雲陽郡主性情嬌縱,反倒盧氏會遭她毒手,以洩她心中之恨。

    姚釋倒是智計百出,但遇上雲陽郡主這樣的人,其他方法都不大好使。

    如今之計,最好的結果便是傅明華親自上門要人,與雲陽郡主撕破了臉,打她個措手不及才好保盧氏周全的。

    若是早些時候,姚釋少不得也要自己想辦法撈人。

    但是自那日西都侯府蘇氏成婚,傅明華路遇容塗英,卻不卑不亢,才使姚釋放心使人將她請了過來。

    “查查李彥安此時在何處。”

    傅明華眼珠一轉,便計上心頭。

    她的想法與姚釋不謀而合,姚釋便笑道:

    “李二郎君此時便在珍寶閣,娘娘尋到了他,又該如何?”

    傅明華抿了抿唇,看了喬子寧一眼:

    “不過是以人易人罷了。聽說這李彥安腹中有些文采,姚先生手裡有一卷王氏後人書法,‘請’他前來王府好好觀摩。”

    她咬重了‘請’字,姚釋目光裡笑意連連,點頭稱是。

    “請人去知會雲陽一聲,就說府中有人在郡主府裡作客,請她親自將人送來。”傅明華微笑著,轉頭吩咐紫亙,讓她尋王府的人去一趟雲陽郡主府:

    “若盧氏有半點損失,便切了李二郎君一根手指。向郡主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兮旦福。”

    說了這話,紫亙點頭應是,一旁姚釋嘴角邊笑意便更深了,連連捻著鬍鬚點頭。

    喬子寧也是心中稍安,由下人扶起來之後,轉過身去整理儀容。

    姚釋身旁徐子升等人忙著去‘請’李彥安,喬子寧則是跟在二人身後,沉默不語,心事重重。

    他看起來似是有些擔憂。

    傅明華轉頭看了他一眼,姚釋便笑道:

    “子寧與盧氏夫妻恩愛,盧氏出身范陽。”

    他解釋道,傅明華一下便緩過神來。

    范陽盧氏,這可是積代簮纓世家,是屬於齊魯之地,山東華族之一,與蘭陵蕭氏齊名。

    當初在范陽之中,盧家可是與容氏並立的家族。

    只可惜近幾十年來沒落了許多!

    傅明華點了點頭,姚釋就問:

    “王妃何故一下便想到了李彥安呢?”

    這位名滿天下的先生此時有意考驗她,傅明華便勾了勾嘴角:“自然是李二郎與雲陽‘交情不淺’了。”

    雲陽郡主因與李彥安廝混,而腹中藍田種玉,為容妃惹下麻煩,使容妃當初對她生出殺意。

    可是清除了身體餘毒之後,雲陽郡主哪怕是被剝奪俸祿與公主之號,卻仍與李彥安私下來往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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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6 10:32: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作

    洛陽里雲陽郡主與李彥安之間的風流韻事,街頭巷尾都有人耳聞,甚至各大高門之間有傳言,公主與李彥安幽會,卻使面首守門一說。

    只是礙於容妃、容塗英等,無人敢張嘴亂說罷了。

    李彥安的兄長李彥輝如今被提為易州刺史。

    這才短短幾年的時間,李彥輝仕途也進得實在太快。

    姚釋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那依您看來,這李彥安該如何處置呢?”

    傅明華便嘆了口氣,停下了腳步,轉頭望著燕追身邊這位一直以來輔佐著他的謀士,就微笑著道:

    “我心裡怎麼想的,不正如姚先生所想麼?”

    她頓了頓,接著又道:“李彥輝自投靠容塗英,便步步高升,年初時因為抗薛延陀與契丹有功,而被提為莫州刺史。”

    若是一步一步再往上,李彥輝將來權勢地位不可限量。

    燕追有意幽州,傅明華隱隱猜測,他此次前去鄯州,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想起了嘉安帝白日時看容妃那一眼的眼神,不帶絲毫愛意。

    廢了燕追兵部侍郎一職,派他前往鄯州,可是如今的鄯州又有什麼呢?

    姚釋的目光越來越溫和,聽她緩緩道來:

    “王爺此次前去鄯州,怕是皇上心中也有數。”

    如今鄯州暫定,且又尚算太平。

    太原兵工部出事,照常理來說,他應該去太原親自監督工匠,以做表率,拿出認錯的態度來。

    可是他並沒有,他反而去了鄯州。

    姚釋以目光示意傅明華前往不遠處的亭子,坐下來再說。

    下人搬了火爐過來,燒著茶水,傅明華坐了下來,姚釋沾了一些石椅,坐在她對面,一旁喬子寧卻是坐也不敢坐,就候在一旁站著,聽二人說話。

    “那依王妃之見,王爺前去鄯州,又是為了什麼?”

    姚釋問了一聲,傅明華看了他一眼,他手裡握著下人剛剛送來的折扇,輕輕的搖著,目光晦暗莫名。

    “還能有什麼?”

    她嘴角邊勾出淺淺的笑紋,下人送了茶水上來,她端起來,捏了袖口擋住,輕輕抿了一口,一雙明眸盯著姚釋看:

    “無非就是練兵,將來好借兵罷了。”

    姚釋動作一頓,隨即便拍了拍手。

    他太小瞧傅明華了。

    容塗英一黨以為燕追離開洛陽,這是他們絕佳的大好機會,所以行事囂張,十分張揚。

    大肆剷除異已,安插朝中親信,一時間朝里以秦王為首的三皇子黨派便個個都十分驚慌。

    容塗英這樣的奸滑的狐狸都沒能看出燕追的意圖,姚釋實在是十分好奇,傅明華卻將燕追想法猜得半點不差。

    他當年瞧見燕追對傅明華種種失態之處,還燕追年少慕艾。

    長樂侯府的這位長嫡女氣度風華都不是旁的少女能比的,尤其是柱國公府那位嫡女。

    燕追曾親口說她:外柔而內剛,堅毅而聰慧,有母儀天下之象。

    當時姚釋聽燕追說了這話,便知道他心中是有主意了。

    三皇子性情剛毅而極有主見,他若決定的事,自然少有意外。

    果不其然,崔貴妃為他定下的魏氏女最終也沒能踏足秦王府半步,反倒是這位當初人人都並不看好的小娘子一步一步的穩穩踏入府中,至今頗受愛重。

    現在看來,燕追果然在擇偶之事上,遠比崔貴妃要有遠見得多。

    無論是從聰慧還是心靈契合度,這位長樂侯府出身的小娘子明顯要勝出魏氏女許多,這便是母親出身自世家的好處。

    “您從什麼時候得知的?”

    姚釋的態度越發恭敬,語氣更慎重了許多。

    傅明華想了想:“一開始倒沒能猜出。”

    只是隨著燕追離開洛陽,容塗英便衝秦王府一黨之人下手便隱約猜出了一些。

    她當日聽陸長元彈劾燕追時,心里便有了些懷疑,直到後來姚釋反擊,使監察御史方敬反告陸長元,將此事鬧得轟轟烈烈,像是在拉住容塗英等人視線一般。

    今日盧氏被雲陽郡主府的人捉去,姚釋性情穩重,卻在她讓人直捉李彥安時,並未反對,反而有讚賞之意,傅明華便更加肯定這一點了。

    幽州乃是兵家必爭之地,乃是古九州之一,自周天子時期便得名,乃是當時燕國之地。

    自秦始皇到如今,歷朝歷代,對幽州都十分看重。

    太祖之時,幽州總共兵力便有十三萬之多,是大唐排布兵力最多的地方,就是防備著契丹族等外族。

    燕追要想拿下幽州,便需要手中兵力豐足。

    她想起了鄯州。

    “那裡是王爺曾經領兵作戰的地方,王爺在鄯州、益州一帶威望很高。外有吐蕃、回紇等稱臣,若是借兵五萬,再由鄯州、益州、鳳翔府等各借兩万精兵,那麼王爺手中的兵力便超過幽州了。”

    傅明華放下了手臂,露出臉上的微笑來:

    “我想王爺前往鄯州時,手上應該拿著皇上親賜的銅魚牌及敕書吧?”

    得了這兩樣,便可調遣折衝府的備用士兵,到時哪怕就是幽州那位目中無人的刺史溫勗,也怕是該要掂量一二了。

    姚釋端了茶杯,低聲的笑,沒有說話。

    傅明華也不再開口了,小口的喝著杯中的茶。

    容塗英在忙著剷除朝中異已,大肆安插自己親信的時候,燕追卻遠征於外,看中了他勢力的集中營幽州。

    兩相對比之下,容塗英目光難免便短淺了。

    最有意思的是嘉安帝,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傅明華又喝了一口茶水,便決心將事情鬧得更大。

    她心裡生出幾分殺意,姚釋卻將茶杯一放,摸了自己的袖口,拿出一封書信來,雙手捧在掌中,遞到傅明華面前:

    “王妃請看。”

    那信是燕追寫來的,他的字跡,她心中是有數的。

    信早被姚釋拆開過,上面只寫了幾個大字:裡應,外合。

    她便微微笑了。

    怕是姚釋也是心裡如明鏡一般,才會命人尋了她前來,是有意使她出面,借盧氏一事,大鬧雲陽郡主府,將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驚動了容妃一黨,牽住他們視線,再由姚釋等人出手,從中作梗,為燕追創造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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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6 10:3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七章 之合

    傅明華將信紙疊好,又放回信封中,這才交回到姚釋手上。

    姚釋塞進袖口裡,才笑著道:

    “您看完了?”

    他明知故問,紙上只得那樣幾個字,一眼便掃過了。

    傅明華卻知道他問的是旁的意思,點了點頭。

    姚釋眼中的笑意便更深了。

    “姚先生看來早有準備,為何之前那樣急促?”

    傅明華問了一聲,姚釋神色便是一正:

    “您有所不知。”

    他沉吟了片刻,才說了一樁事情出來:

    “您與王爺婚大婚前日,宮中照例備了一雙大雁。”

    以雁為禮是自古以來便有的習俗,雁是候鳥,隨氣候變化南北遷徙有定時,且配偶固定,一隻亡另一隻不再擇偶。

    雁南北往來順陰陽,象徵陰陽和順,夫妻情深。

    只是這雁並不好得,普通人家若是沒有,也有以鵝替代的。

    但燕追乃是皇子,所以當初他成婚時,光是大雁便備下了好幾對。

    照古禮來說,禮成之後,這些大雁該當放生才是。

    大唐天子姓燕,自太祖時候起,便忌殺雁、燕子等飛禽,若有逮到,必處以重刑。

    可是在大婚前夕,這大雁卻遭人毒死在宮裡。

    如此一來,燕追自然大怒,當時一查之下,查到了雲陽郡主頭上,她的貼身宮人朱悉曾去過養雁的地方,一番嚴刑拷打,便審問了出來。

    當初姚釋恰巧是追查此事之人,並親自用了刑,還是由他下令,將毒死了大雁的宮人朱悉處以極刑,送回雲陽公主府的。

    “而帶走盧氏的,恰巧就是姓朱的管事。”

    姚釋捻了捻鬍鬚,將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了。

    當然他之所以要將此事交由傅明華來辦,也是從大局考慮。

    他倒是有不動聲色將盧氏從雲陽公主府弄出來的手段,可一來耗費時間太久,對盧氏不利。

    二來有悖燕追的意思。

    唯有使傅明華算計李彥安,觸了雲陽郡主逆鱗,借雲陽郡主之手將事情鬧大,才可使容妃等人大感棘手,牽扯住容塗英的心思,使他無暇分神。

    姚釋原本想著,若傅明華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李彥安身上,他還要旁敲側擊的提點,結果沒想到壓根兒不需要他來多嘴,傅明華便已經想到此處了。

    說話的功夫間,外頭有人匆忙進來回話,說是李彥安已經帶回來了。

    傅明華似笑非笑,看了姚釋一眼。

    他輕咳了兩聲,一面便吩咐著:“好好照顧李二郎才是。”

    外間還隱約傳來一個男人有些惱怒的大喊,只是隔得像是有些遠,聽不大清。

    姚釋既然一早便請了人,怕是雲陽郡主也該要來了,傅明華便站起了身來:“我也要回去好好準備一番才是。”姚釋便作勢要送她,傅明華整了整袖口,淡淡道:

    “姚先生止步,無需如此多禮。”

    姚釋點了點頭,仍是吩咐了隨從送她出來。

    此時雲陽郡主府中,下人正繪聲繪色向才回府不久的雲陽郡主說著今日的事:

    “……那婦人撞了朱悉娘,朱悉嫂子便給了她一耳光,如此方爭執了起來。”說話的是燕瑋身邊的另一位大宮人之一,與昔日死在燕追手中的朱悉情同姐妹。

    郡主府的人向來囂張,行事凶狠。

    就連朝廷命官都敢隨燕瑋一起打了,更別提只是出身范陽旁支的盧氏。

    又非盧氏本族中人,更何況就算是本族的人,下人惹了事,上頭還有個得寵的郡主撐著呢。

    為了怕燕瑋發火,那宮人又添油加醋道:

    “結果您猜著這人是誰?她的男人好像是姓喬,出身齊魯之地,沒本事做學文,連進士也沒敢下場,卻投了秦王府做事。”

    聽著秦王府,燕瑋一雙眉毛便立了起來。

    她氣色有些不大好,哪怕是抹了厚厚的脂粉,臉頰兩側顴骨卻瘦得高高隆起。

    燕瑋一連落了兩胎,還都是由藥催的,在容妃宮裡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身體卻衰敗了。

    “什麼?”

    她聽著身旁宮人說的話,臉上露出凶狠之色,那宮人接著又道:

    “奴婢猜著,怕是當初秦王與秦王妃欺負著您,下人便都學了這本事,也來欺負您府中的人。”

    燕瑋聽了這話,臉色便越發猙獰:

    “打狗也要看主人!將那婦人手給我剁了,一節一節送回秦王府去!”

    她想起了當初死去的朱悉,此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來,才剛將命令下完,外頭便人匆匆進來說,傅明華令人將李彥安捆回秦王府,等著燕瑋拿了盧氏去換人。

    燕瑋重重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狠聲道:“將那盧氏剁了餵狗!”

    那進來回話的人便怯生生的道:

    “秦王府來傳話的人說了,說若府中的婦人安好,則李二郎君安好……”

    燕瑋目露凶光,那傳話的丫環便不敢再出聲了。

    屋裡十分安靜,燕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裡陰聲道:“好一個傅明華!”

    她脾氣向來古怪,若換了旁人倒也罷了,只是這李彥安又不一樣。

    自失了簡叔玉後,李彥安是唯一一個得她心的。

    他溫柔小意,長相又是風流俊美,頗為使她有些上了心。

    尤其是她還曾懷過李彥安的骨肉,更是在燕瑋心中與旁人份量不一般。

    傅明華拿李彥安來威脅她,便拿住了她的軟處,燕瑋怒聲道:“我倒要親自過去要人,看她敢不給我?”

    她說了這話,連衣裳也顧不得要換,厲聲便讓人備轎。

    傅明華收拾打扮,讓人備了茶水,那頭便聽下人傳話,說雲陽郡主已經要到秦王府大門了。

    一開始傅明華就吩咐過下人,燕瑋一來不必當真攔她,半真半假使她闖一番,明日朝堂之上,足以使御史參她一本便成。

    燕瑋氣沖沖的來到秦王府,一怒凶狠的便要打進府門之中,嘴裡還邊喊著讓傅明華出去。

    屋裡傅明華重新梳過了頭髮,換了身輕便的衣裙。

    碧雲拿了披帛替她搭上,聽了前來報消息的人說燕瑋此時已經闖進了中門,臉上便露出厭惡之色:“當初大難不死,如今竟還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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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6 10:3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八章 彈劾

    傅明華聞聽此言,便撥了撥頭上簮著的珠花:

    “她若改了才不好。”

    說完便朝外走。

    雲陽郡主已經來了一些時候了,傅明華早前讓人不必攔她進府,只是進了府中卻再由不得她囂張,讓人將她請進了院內。

    屋裡有身材壯碩的婆子把守,攔著她,使她不能往外闖,但她嘴裡卻罵罵咧咧,傅明華晾了她一陣,過來時屋中盃盞、擺設砸了一地都是。

    “讓她出來!”

    雲陽郡主尖聲叫喊,傅明華在門口駐足片刻,才笑著道:

    “今日刮了什麼風,雲陽竟然來了府中做客。”

    她說話時,雲陽郡主一下將頭抬了起來,臉色凶狠,提了裙擺就要向她衝來,卻被屋裡眼疾手快的婆子聯手攔住。

    “將我放開!”她拼命掙扎,養得極好的指甲在婆子們臉上亂抓,幾個婆子被她抓了個正著,還不敢呼痛,倒是燕瑋眼中露出痛楚之色。

    用力過猛之下,她無名指上養得極好的長指甲反折了過來。

    十指連心,她張大了嘴卻喊不出聲,將手縮在胸前,咬緊了牙關,鼻翼不住顫動。

    幾個婆子趁機將她攔住,下一刻燕瑋抬起手,一耳光便朝自己面前一個婆子抽了過去,打得她臉一偏,卻仍笑著請她坐下。

    “怎麼發了這樣大脾氣?”

    傅明華進了屋裡,四處看了一眼。

    燕瑋強忍了疼痛,大聲道:“你心中有數!”

    “我心中有什麼數?”

    傅明華含著笑意,問了一句,一面吩咐著下人:“替郡主送杯涼茶,消消火。”

    “誰稀罕喝你的茶。”燕瑋深呼了口氣,忍了心中憤怒,仰了下巴:“我問你,二郎呢?”

    “什麼二郎?”

    傅明華故意問了她一句,燕瑋便越發暴跳如雷,指了她便道:“你敢裝不知道?”

    下人送了茶水進來,碧雲幾人又親自為傅明華抬了椅子,傅明華接過了茶,才偏了頭盯著燕瑋看:

    “什麼叫敢?你在我府中,跟我說敢不敢?”

    她眼中帶著戲謔之色:“我為什麼不敢?”

    “你給我……”燕瑋被她這語氣、眼神激怒,剛一張嘴,傅明華便將聲音提高了一些:

    “雲陽,你不要忘了尊長,容妃娘娘自小沒有為你請教養的嬤嬤嗎?我是你的三嫂!一來就問二郎,什麼二郎不二郎的,我不知道,進門喊打喊殺,砸壞了這些東西,連規矩也不懂了。”

    燕瑋便更怒:

    “你少裝模作樣,我問你,李彥安在哪,我要將他帶走!”

    她厲聲大喊,傅明華便喝著茶,聽她怒叫。

    喊了半天,也不見傅明華給的半點兒回答,雲陽郡主心中更怒,恨恨的又將桌上下人剛送來的茶水推翻。

    傅明華只是端著茶杯,笑意吟吟看她鬧騰。

    燕瑋罵了半晌,又渴又氣,喉子似揉了把沙子般,傅明華來時她便已經鬧了半天,這會兒又罵了一陣,見傅明華也不應聲,更是氣急敗壞:“將李二郎交出來。”

    她心裡卻想著,回去之後一定要將自己受的氣,在那盧氏身上發洩出來。

    傅明華卻道:

    “李二郎怎麼會在府中,我去讓人打探一番。”

    說完,又吩咐了人守著燕瑋,便丟下她起身離開。

    再晾了她一陣,下人來回雲陽郡主鬧得厲害,傅明華卻拿了本書看,並不理睬。

    碧雲就有些擔憂:

    “若如此鬧法,怕是屋子都要被她砸了。”

    之前燕瑋眼神陰狠,不依不饒的。

    傅明華就笑了笑:“不怕她不鬧。”

    此時她鬧得越兇,容妃就越沒有辦法下台。

    明日姚釋必定會指使人彈劾燕瑋,屋中砸壞的東西,容妃咬著牙都要賠出來。

    她再坐了一陣,喝了半壺茶水,才起身去看燕瑋。

    此時她冷靜了許多,陰聲問傅明華到底想做什麼。

    “已經問清楚了,姚先生請了李二郎前來王府賞畫。”傅明華說了這話,才又笑著道:“府中有位娘子在公主府裡做客。”

    傅明華朝燕瑋走了過去,她抬起手來,想要打傅明華一耳光。

    只是那胳膊才剛舉起,便被傅明華捉住了手腕。

    傅明華力道不小,指甲都掐進了她腕間肉中,燕瑋吃疼,掙扎著想將她甩開,只是自上回中毒之後,身體大不如前,又剛剛鬧騰了許久,此時眼前一陣陣發黑,傅明華力道不小,她根本無力掙脫開來。

    “雲陽讓人將她送回秦王府,李二郎不就好端端的回去了?”

    傅明華溫聲細語的在她耳旁輕聲說道,一面還作勢替燕瑋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鬢髮。

    她惡狠狠的瞪著傅明華看,側了頭避開:

    “我不放!”

    “若你不放,李彥安又怎麼能回去呢?”傅明華微笑著威脅她:“若盧氏挨了打,我便讓人將這痛苦雙倍還報到李彥安身上。若盧氏少了根指頭,我便讓人將李彥安手掌也剁了……”

    “你住嘴!”燕瑋大聲的喊,眼中露出恨色。

    “所以現在雲陽為何不使人將盧氏送回,天色已經不早,你也正好帶著李彥安離開。”

    傅明華說了兩句,燕瑋雖然心有不甘,但猶豫再三,仍是恨恨的吩咐身旁的人回公主府將盧氏送回。

    只是說了話,看身邊的人領命離開了,她才坐回了椅子上,態度有些刻薄道:

    “你救得了這賤婢一回,我就不信你能救兩回!往後你可要將人看好了,否則哪天死在外面,不要怪我。”

    此時自己的目的達成,傅明華也懶得與她多說,任由她放了幾句狠話,又坐了一陣,才聽外面的人回話說公主府的人已經來了,將盧氏送回,傅明華才吩咐了人將雲陽郡主送出去:“李彥安已經在外間等候,雲陽快去吧。”

    燕瑋恨不能抓花了她的那張臉,眼中凶光閃了又閃,才拂袖離開。

    屋裡狼藉一片,傅明華含了笑,吩咐人收拾屋子,又重賞了今日攔住燕瑋的幾個婆子,府中才消停了。

    只是這事兒並沒有完,夜裡傅明華就聽說昨天夜裡王植歲及郭翰來了府中與姚釋說了會話。

    第二日早朝之上,王植歲便彈劾雲陽郡主,行事失常。

    “昨日傍晚,雲陽郡主硬闖秦王府,打傷侍衛,凶神惡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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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6 10:3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九章 見我

    御史台中,唯容塗英馬首是瞻的郭世倫等便衝王植歲怒目而視。

    說起來,這王植歲已經是第二回彈劾雲陽郡主了。

    朝上容塗英握緊了手裡的象笏,心裡暗自思索著是不是要使個法子,將王植歲除去,以便一勞永逸。

    雲陽脾性急躁,性格一點便爆。

    當初王植歲因為燕瑋與李彥安在珠寶閣中嘻鬧,不過是在去年水禍之中,便被這王植歲參了一本,而後燕瑋守在宮門前,鞭打了他。

    此後王植歲越發變本加厲,處處與容塗英一黨作對。

    容塗英眼裡閃過一絲狠意,手指捏緊了笏板,心中對燕瑋即煩且厭。

    只是無論如何討厭燕瑋,畢竟也算是‘自己人’,也不能完全不管。

    他抬起頭來,中書省下高輔陽便笑著上前一步,道:

    “大唐地廣物博,自嘉安以來,國力強盛,每年任職的官員一步步增多。”他頓了頓,長長揖禮道:

    “王大人在御史台任中丞,深得皇上信任,該做的是皇上一雙眼睛,監督百官言行。”

    高輔陽說到此處,停了片刻,眼角余光落在前方低垂了頭的容塗英身上,又低下頭微笑:“又何故三番五次,總是難為孀寡之婦呢?”

    王植歲咧了咧嘴,忍住了眼中的狡黠之色,義正言辭道:

    “此言差矣!當初簡賊膽大包天,乃無君無父之輩,雲陽郡主能重回洛陽,此乃好事,高大人莫非替郡主嘆息?還是高大人有感當年祖輩之事,心生同感?”王植歲一張嘴皮子了得,說了這話,不等高輔陽反應過來,又立即道:“昔有護國公保家衛國,怒擒逆賊,今有秦王英武不凡,斬殺簡氏奸人!”

    高輔陽聽他這樣一說,登時大怒,指了他便道:

    “你……”

    當初高輔陽的父親高士信乃是漢東郡公劉撻手下,效忠於前朝晉王楊元德,曾起兵謀反而被誅。

    只是當時的太祖深明大義,知道高士信謀反之事與其妻、子毫不相干,才沒使高輔陽受其連累。

    可此時朝堂之上,王植歲明知而故意提及,相當於當眾打了高輔陽一耳光,高輔陽年紀不小,涵養雖夠,但聽了這話依舊是火冒三丈。

    高坐於龍椅之上的嘉安帝敲了敲椅子扶手,警告之意十足,險些破口大罵的高輔陽回過神來,忍了怒火冷笑:

    “王大人好利的嘴舌。”

    “不過說的是事實,理直所以才氣壯罷了。”

    王植歲‘嘿嘿’笑了兩聲,這話又氣得高輔陽一陣憋屈,忍了半晌,才退了回去。

    容塗英的眉頭皺了皺,郭世倫又站了出來:

    “無論如何,郡主乃是皇上血脈,此次大鬧秦王府,興許是事出有因,也不過是婦道人家之間一點爭執罷了。”他看著王植歲笑道:“高大人話說得不錯,王大人又何必總拘泥於婦人之事呢?”

    “當日王大人彈劾郡主,卻遭郡主鞭打,莫非王大人懷恨在心,有意報復?”

    門下右侍中李如度也出列問了一聲。

    王植歲便道:“若為皇上辦事,臣連這身皮囊亦可捨了!”他挺了胸膛說話,容塗英一黨看他這模樣,心裡都不由罵他:裝模作樣,巧言媚上。

    “又怎麼會在意郡主鞭打之恨?只是郡主闖入府中,直言要帶走李彥安,也實在失儀。”王植歲說到這裡,話鋒一轉:“莫州刺史李彥輝近兩年來官職升得很快,雖說皇上善待有功之臣,但臣懷疑,李彥輝居功而自傲,放縱家人行事無道,其弟仗著洛陽之中有郡主撐腰,便橫行霸道……”

    他口若懸河,蘇穎等人本來以為他告的是雲陽郡主,卻沒想到他話鋒一轉,又告起李彥安來。

    這才紛紛明白過來王植歲之前彈劾公主不過是個幌子罷了,怕是他真正的意圖是想要透過李彥安而尋李彥輝晦氣。

    想到這裡,高輔陽等人頓時心中暗罵王植歲狡猾。

    一時間兩派爭得不可開交,朝會之上吵得面紅耳赤,直到下了朝,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大臣之間卻是劍撥弩張,蘇穎等人爭得汗流頰背,退了朝等嘉安帝從丹鳳門離開,幾人才相互回了建福門外的待漏院,相互之間冷著臉,連話也不肯多說一聲了。

    容塗英進去喝了杯茶,又掏了帕子擦臉,整理了一番,蘇穎等人前去時,他才微笑著道:

    “下朝之後,讓人傳令到李府之中,讓半山來我府中,我有話要與他說。”

    蘇穎彎著腰,微微頷首。

    容塗英又拿了帕子擦頭,將帕子整齊疊好,塞回袖口中,再喝了兩口茶,才站起身來。

    當天晌午,李彥安垂頭喪氣來到了容塗英府中。

    他由下人領進容塗英的書房時,容塗英還在辦公事。

    書房桌面上擺著宮內一些繁瑣的折子文檔,這些都是要記下來歸檔整理的。

    時至今日,容塗英完全可以將此事交付給旁人,可是他凡事卻親力親為,事事不假他人之手。

    他奮筆疾書,雖已年長,但氣度軒昂,儀表不凡,如謙謙君子一般。

    可是李彥安卻不敢小瞧了他。

    自己的兄長李彥輝能有今時今日,完全是因為容塗英數次三番提撥之故,李氏兄弟都十分懼怕他。

    哪怕容塗英在面對李彥安時從不說一句重話,反倒言語溫和,但李彥安每次在受他召見時,都異常慎重。

    他進來之後,也不敢出聲,看容塗英忙於公事,他連話都不敢說,深怕擾了他,就維持著躬身行禮的動作,直到容塗英將手頭的事告一段落,才擱了筆,抬起頭來。

    “半山來了。”

    他微笑著,彷彿才發現李彥安進來了般,態度親暱,一面又讓下人上茶,一面手一揮,示意李彥安坐。

    維持同一個動作久了,再加上緊張,李彥安只覺得此時手臂一放下來都在顫抖。

    但他卻不敢露出端倪,他心裡十分明白,容塗英喚他過來是為了什麼。

    他走到一旁椅子下,沾了些椅子的邊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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