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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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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莞爾wr] 長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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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6 10:33: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章 重傷

    容塗英的目光看得他心中發慌,李彥安背便挺得更直了。

    幸虧送茶的下人進來打破了這一室沉默,李彥安幾乎是長鬆了一口氣,有些迫不及待的接過了熱茶。

    五月的時間天氣漸漸已經熱起來了,可他自進屋之後,卻手腳冰涼發顫,這滾燙的茶杯被他捧在手中,李彥安竟絲毫感覺不到杯子灼手。

    “半山,今日早朝有人彈劾你的兄長元甫。”

    容塗英喝了一口茶水,才抿了抿嘴,將杯子擱到了桌子上,發出‘喀’的一聲輕響。

    李彥安便輕輕一抖。

    今日早朝的事,他已經聽說了,知道御史中丞王植歲彈劾他的事。

    “在這樣的時刻,”容塗英低垂下頭,撫了撫自己手背:“半山,你應該更謹慎才是。”

    李彥安不由自主的隨著他的目光,落到他撐在桌面上的雙手之上。

    奮筆疾書許久,可容塗英此人性情嚴謹,手上卻沒沾半點墨,反倒乾乾淨淨的。

    屋外陽光透過撐起的窗灑落進來,他的指尖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艷紅似火的感覺來,彷彿染滿了鮮血似的。

    寒意一陣陣從腳底沁出,風從撐起的窗柩吹了進來,掀動著桌上被紙鎮壓著的宣紙一角,發出細微的聲響。

    李彥安吞了口唾沫,沒有出聲。

    容塗英抬起頭來,彷彿發現了他的緊張一般,沖他安撫似的一攤手:“不要緊張。”

    他話雖是這麼說著,但是陽光灑在他身上,他輕微的動作,那陰影便似張牙舞爪一般,讓李彥安更緊張了。

    “怎麼回事?”

    容塗英問了一句,李彥安便結結巴巴的回了:

    “那日,我在珍寶閣……”

    他將當日的情景大概說了一遍,當日他在珍寶閣裡品茗,欣賞大唐之中頗有名聲的孫十一娘舞劍,正歡喜時,秦王府的人卻態度強硬的要請他前往秦王府,說是姚釋得了幅畫,要請他欣賞。

    李彥安此人雖然不如他的兄長李彥輝那般勇武、聰明,但好歹也知道他靠的是容塗英容七爺,與秦王府的人是死對頭。

    只是當時還沒輪到他拒絕,秦王府的人便凶神惡煞擄了他就走。

    當時李彥安還提心吊膽。

    近來兄長風頭正盛,雖說因為李彥輝步步高升,洛陽中他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但同時李彥輝也曾數次讓人寫信給他,令他謹言慎行,提高警惕,免得遭了人算計。

    他還當姚釋派人是要來殺他的。

    可到了秦王府,並沒有見到姚釋的臉,幾個面目猙獰的侍衛只抱了一堆畫來讓他看,又命他指點,他正有些惶恐不安時,卻聽說雲陽郡主來接他了。

    那時李彥安還鬆了口氣,也感動過燕瑋對他的深情厚意。

    但今日事情一出,他就知道不好了。

    李彥安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是中了算計。

    容塗英站了起來,此事與李彥安無關,姚釋那老貨分明就是隔山震牛,借雲陽一事,打的是李彥輝。

    他覺得有些哪兒不對勁兒,卻一時半會兒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府的人有沒有傷你?”

    容塗英皺著眉問了一句,李彥安便茫然的搖了搖頭:

    “並沒有。”

    秦王府的人雖凶狠,但倒也並未打他,只是押他在府中留了一段時間。

    他囁囁道:

    “說是為了一個姓盧的婦人,遭雲陽府中一個管事抓走了,秦王妃要雲陽用我來換她。”

    容塗英聽了這話,便懷疑是自己多濾了。

    說不准此事只是如郭世倫所說,只是婦人之間的一點爭執。

    只是被王植歲藉此機會大鬧了一通。

    可笑他還為此十分警惕,容塗英想了想,又有些發笑。

    秦王娶的王妃他是見過一回的,倒是有些膽色,也有些小本事,可惜只是頭髮長,見識短,也就婦人之間鬥鬥氣,贏了女人之爭便罷了,成不了什麼氣候。

    容塗英眼中閃過異色,只是此事三皇子一黨想要藉機生事,他也該給個打擊才是。

    想了想,容塗英吩咐著:

    “如此說來,王府的人並未虧待你了?”

    李彥安思索了一番,也點頭道:“雖然一開始我也有些懼怕,但確實王府的人並未動手。”

    他說這話時,沒有注意到容塗英眼中一閃而過的凶光。

    “那你昨天隨雲陽離開之後,可有再出面見旁人?”

    容塗英又微笑著問了一句。

    李彥安搖了搖頭,老實道:

    “昨晚受了驚嚇,見了雲陽之後便回了公主府,不曾見人。”

    他又道:“今日若不是您相召,我也是不敢出來的。”

    昨日之事他有些被嚇破了膽,總覺得周圍有人想害他,不敢出門。

    聽了這話,容塗英臉上露出滿意之色,溫和安撫他道:

    “如此最好。”

    他站起身來,嘴角邊含了笑意:“如此便委屈半山一回了。”

    說完了這話,他振臂一呼:

    “來人!”

    李彥安正有些不知所措時,外頭進來兩個侍衛,容塗英一指李彥安:

    “半山昨日挨打,傷重回府,我實在擔憂。”

    李彥安聽了這話,臉色瞬間便慘白一片,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容塗英還在微笑著:

    “半山,你放心,回頭我會讓張繆親自上門為你診治的。”

    張繆是太醫署七品醫令,醫術十分了得。

    李彥安拼命搖頭:“容大人……”

    容塗英卻不想與他多說了,他又重新坐了下來,拿了一本折子,頭也不抬的吩咐:

    “拉出去,不要擾了我辦公。”

    侍衛應了一聲,將李彥安如捉雞仔一般拉走時,屋裡重新又恢復了平靜。

    容塗英伸了個懶腰,臉上露出微笑之色。

    李彥安被送回府中時,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容塗英讓自己身邊的隨侍拿了自己的腰牌,親自去請張繆上府診治。

    來到李彥安府中時,他已經說不出來話了,一張原本還算清俊的臉被打得幾乎變了形。

    當天晚上雲陽郡主府裡,容妃派來身邊的黎媼,正與被幾個宮人按住的雲陽郡主溫聲道:

    “奴婢知道您心中委屈,只是這是娘娘的命令,讓您半個月之內都不要出府門半步,以免惹了皇上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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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發表於 2021-2-26 10:3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一章 走好

    黎媼拿了本女誡,向雲陽郡主微笑著道:

    “這半個月中,您好好抄寫,到時娘娘是要親自過目的。容大人已經將一切事情安排妥當了,您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好好聽話就是了。”

    雲陽郡主臉色慘白,掙扎著想要發怒。

    黎媼雖然是笑著,可那神情比發了通火還要可怕。

    容妃對燕瑋的容忍度已經降到最低了,只是燕瑋卻並沒有發現母親對她的心思,由一開始的寵愛、心疼、關切,到瞭如今的慾殺之而後快。

    “我若不聽話,又如何?”

    她仰了下巴,有些不服氣的開口。

    黎媼便淡淡一笑:

    “奴婢勸您聽話最好。”她話裡暗含警告,聽得燕瑋臉又更白了些,黎媼才接著道:“娘娘也是為了您好。當日您打了王植歲,娘娘在宣徽殿前跪了多久,您是知道的。皇上奪了您公主之尊,難道您連郡主這個恩賞也不想要了?”

    “你敢威脅我?”

    燕瑋一聽這話,頓時大怒。

    黎媼卻道:“奴婢不敢。只是若您不聽話,一旦出了門,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您身邊的宮人內侍,全都要,”她笑著,目光轉過燕瑋身邊每一個下人,每個人被她看到時,都渾身直打哆嗦,根本不敢直視黎媼的眼睛,她又抿了抿嘴唇,才著將最後一個字吐出口:“死。”說了這話,黎媼又笑:

    “您菩薩一樣的心腸,想必是捨不得他們的。”

    話裡帶著淡淡的威脅之意。

    燕瑋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還想說話時,黎媼已經不想再與她多說了,藉口宮中還有要事,便領了人回宮裡了。

    這一日發生了不少事,傅明華聽著下人傳話,說是李彥安傷重得厲害的消息時,勾了勾嘴角。

    姚釋老奸巨滑,行事一套一套的,與燕追裡應外合,實在是配合得再好也不過。

    她對著鏡子,看宮人為她取下一樁一樁的首飾,一旁紫亙還在說:

    “請了張繆前去,用了大量的藥材。”

    外間已經有流言傳出,說是李彥安是在秦王府出事的消息了。

    可想而知,最遲明日,怕是會有彈劾秦王府的折子出現的。

    “聽說此事之後,容妃娘娘派了身邊黎嬤嬤親自出宮,告誡了雲陽郡主,讓她謹言慎行,不可再張揚了。”

    碧藍也說著自己打聽來的消息。

    傅明華便笑了笑:

    “既然雲陽公主都要閉府反省,我也該好好‘醒悟’才是。”

    接下來是燕追與容塗英的過招,這個時候她只要裝好那個‘心虛、內疚’之下,深居簡出的秦王妃形象,使容塗英認為婦人淺薄無知便行了。

    第二日便有李彥安受了重傷的消息傳出。

    緊接著御史中丞郭世倫彈劾秦王妃縱侍衛行凶,打傷莫州刺史李彥輝之弟。

    一時間容氏一黨抓著此事,不肯幹休。

    嘉安帝親自喚了替李彥安打理過傷勢的張繆前去問話。

    張繆乃是太醫署之長,醫術精湛,嘉安帝問起李彥安傷勢時,他卻不停搖頭,臉露嘆息之色。

    這位太醫令人品不差,數次欲言又止,卻遭嘉安帝有意無意的打斷了。

    最終張繆也只有無奈道:

    “皇上,李二郎君肋骨斷裂數根,”他伸出一隻手掌,比了個'三'的姿勢:“危及心肺,臉上可見傷痕,至今未曾清醒,脈像紊亂,藥石不進…… ”

    他沉默了片刻,想起容府的人拿了容塗英令牌前來太醫署使他前往李府時,曾交待過他的話。

    當時那長隨語含警告讓他‘不該說的話不要提’,可是李彥安當時的傷勢分明就是新添的傷。

    “昨夜裡聽說李二郎君嘔血不止,怕是傷到了六腑,心胃有損,才會……”

    張繆話才說了一半,嘉安帝便問:

    “可有救治之法?”

    張繆便又沉默了一陣,才搖頭:“老臣……”

    “罷了。”

    嘉安帝擺了擺手,張繆猶豫半晌,仍是開口:“皇上,依老臣看來,李二郎傷勢,不……”

    他話沒說完,嘉安帝便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張繆心中嘆了口氣,雙手舉過頭頂,躬身不說話了。

    李彥安沒有撐過五日,便一命歸天。

    消息傳開來時,容塗英親自前往李府去看他。

    下人近來心中害怕,竟然有那膽大包天的,偷了家中值錢的財物跑了。

    昔日新晉權貴之家的李府,短短幾日時間便呈現出敗相來。

    李彥安的屍體尚未入棺,五月的天氣,李府中竟顯出陰森之感來。

    容塗英緩緩走在李家這石階之上,腳下還有飄落下來無人打掃的黃葉,每踩一步便‘吱嘎’作響。

    與他隨同而來的還是朝中幾位大臣,由下人領著進了府中。

    李彥安的屍體仍堆放在床榻之上,臉上搭了一層青色紗罩,擋住了他的身體。

    容塗英冷冷讓人將罩子挑開。

    下人戰戰兢兢上前,將紗布揭開後,露出了李彥安那張可怕之極的臉來。

    他早不見當初豐神俊朗的模樣,一張臉扭曲變形。

    高輔陽等人見此情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的盛夏時節,幾人竟都感覺有寒氣從後背蔓延開來,手臂上汗毛直立。

    李彥安瞪了一雙充血泛著死灰色的眼,臉上還殘留著臨死前的痛苦。

    容塗英看了他這可怖之狀,卻眼也不眨,卻嘆了口氣,作出憐憫同情之色來:

    “半山,一路走好。”

    他溫和的聲音裡​​帶著痛惜,一面伸出手來放到了李彥安那冰冷扭曲的面龐之上,摀住了他那雙青灰色的眼,壓著眼皮往下滑:

    “我們會為你討回公道的,且安息吧。”

    容塗英身後的蘇穎見了這一幕,又聽了容塗英說的話,直覺得毛骨悚然。

    傅明華是晌午之後得到李彥安已死的消息,外間的人都在傳言,是秦王府的人要了李彥安的命。

    甚至還有不少人在私下議論紛紛,說是李彥輝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李彥輝脾氣暴烈,他與李彥安自小兄弟情深,若知道李彥安死於洛陽,定是會上告朝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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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6 10:34: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二章 意外

    如今燕追不在府中,洛陽里只有一個秦王妃獨撐大局。

    傅明華閉門不出,對外面的傳言全不理睬。

    而容塗英則親自打理李府,下令捉拿逃跑的僕人,卻並不將李彥安下葬。對容塗英此舉,洛陽之中眾說紛紜。

    朝中最近秦王一黨與以容塗英為首的四皇子一黨爭得不可開交。

    蘇穎頭叩在皇帝的龍椅下方的龍墀之上,血流不止,涕淚俱下:

    “陛下,李彥安死不瞑目啊!”

    郭世倫也進言道:“皇上不要寒了功臣的心。”

    “大膽郭世倫!你說這話,莫非是在威脅皇上?”

    王植歲站了出來,指了郭世倫厲聲大喝。

    郭世倫一聽他如此說,自然不服氣:“臣不敢!王大人休要血口噴人!”

    “你話裡說得明明白白,你拿李彥輝有功於幽州說事,逼迫皇上徹查此事,若皇上不查,你便藉此大作文章……”王植歲指了郭世倫,大聲說道。

    郭世倫氣得渾身直抖:

    “你胡說!”

    兩人頓時在殿里相互指責,朝列之中容塗英額角青筋不住亂跳,心中暗罵郭世倫愚蠢。

    嘉安帝饒有興致,聽著朝堂之上吵鬧之聲,神情慵懶,也不制止。

    直到容塗英忍無可忍:

    “朝堂之上,豈容你們胡來!”

    他冷冷的目光讓原本氣得面紅耳赤的郭世倫彷彿被人兜頭一盆冷水潑了下來,一個激靈清醒了,又羞又愧,連忙躲到一旁,不敢吭聲了。

    “吵得朕頭都疼了。”

    嘉安帝冷哼了一聲,下方臣子們連忙便入了列,齊聲道:“臣等有罪。”

    “志謐何在?”嘉安帝伸手揉額,寬大的袖口掩住了他眼中閃爍的譏諷,喚了一聲。

    御史大夫余忡便站了出來:“臣在。”

    嘉安帝又點了大理寺卿段正瑀及刑部尚書蕭如志負責此樁案件,查出李彥安死去真相。

    又喚了洛陽太守顧饒之,令他協助三司,必要時可以調動十六衛中金吾衛及左右武衛府士兵。

    嘉安帝開了口,容塗英心便直直一沉。

    皇上的態度實在令人尋味。

    雷聲大,而雨點小。

    看似對此十分重視,可現在‘鐵證如山’,當日李彥安乃是從秦王府裡‘出來’時便身受重傷,而後不治離世,可皇上卻似對秦王府有意偏袒。

    莫非是張繆出賣了他?

    容塗英握緊了手中像笏,深呼了口氣,眼瞼卻微微抽搐,眼中露出陰狠之色來。

    幾人得令退下,朝會又一次散了。

    待漏院裡,郭世倫等人忍不住又和王植歲等秦王黨派一番唇槍舌戰,直吵得大動肝火了,容塗英才制止了幾人,喚了郭世倫住口,連話也懶得與他多說,起身便去了中書省。

    王植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由勾了勾嘴角。

    傍晚王植歲所乘小轎在回府途中遇了瘋馬,若不是長隨相救,王植歲怕是出了意外。

    事情發生之後,消息很快蔓延開來,當日晚上崔貴妃便派了靜姑親自來接她,說想讓她進宮小住兩日。

    崔貴妃是有些害怕了!

    容塗英實在是太囂張了,她害怕容塗英喪心病狂,衝傅明華下手。

    還是將傅明華召進宮裡躲躲風頭為好,看在自己眼皮子下面,也放心一些。

    傅明華其實是並不畏懼容塗英的舉動,只是為了使崔貴妃安心,她仍然讓碧雲、銀疏兩人收拾了東西,隨她進宮。

    府里江嬤嬤大病之後身體受損,時常躺床不見起色,傅明華便留了碧藍、紫亙兩人在府中,一來可以多照顧江嬤嬤身體,二來也好打理府中俗務。

    宮裡崔貴妃坐立不安,等了半晌,直到靜姑接了傅明華進宮來,才長舒了口氣,露出笑容來。

    “用過膳了沒有?”

    崔貴妃在蓬萊閣廊外已經候了好一陣了,看到傅明華便迎上前拉了她的手問。

    傅明華搖了搖頭,溫聲細語的說:“聽靜姑說,您近來茶飯不思,睡得也淺,今日晚膳也沒用。”

    崔貴妃便笑道:

    “都是靜姑說來讓你擔憂的。”

    一旁靜姑抿唇微笑,也不說話。

    其實崔貴妃晚上也未用晚膳,她近來又瘦了些,眼中裝了事卻未說。

    只是她雖然沒什麼胃口,但聽到傅明華也沒用晚膳,便強撐著精神,令楊復珍吩咐人下去張羅,自己則是與傅明華說話。

    “我這心裡不太踏實,你留在宮裡多陪我一段時間。”崔貴妃一雙秀眉緊鎖,傅明華剪水雙瞳望著她白皙的臉龐看。

    與以前相比,近年來的崔貴妃神色憔悴了許多,成日為諸事煩憂,她日子並不好過。

    傅明華伸出指尖,去推崔貴妃眉間的皺褶,柔聲勸道:

    “您不要太過擔憂。”

    崔貴妃就勉強一笑,嘆了口氣:

    “不瞞你說,這心中裝著事,不擔憂是不可能的。追兒如今前往鄯州眼見就要三個月了,朝中如今容家勢大。”官員有五分之二都是容塗英的人,處處看他臉色行事。

    嘉安帝對此卻十分縱容,後宮裡對容妃甚至更加寵幸,打破了他一貫維持的平衡。

    崔貴妃有些不甘心:

    “容氏就當真那麼好?值得皇上如此愛屋及烏。”

    她抿了抿嘴角,看著遠處一片片長得極好的荷蓮,風一吹來蓮葉輕輕搖晃,彷彿一片綠色的海洋。

    其中幾朵收攏尚未盛放的荷花一角夾雜在蓮葉中,將下方的池水擋得嚴嚴實實的。

    “追兒可曾來信,說幾時回來?”崔貴妃憂心忡忡的問。

    她知道燕追向來愛傅明華,當初打突厥時,臨備戰前的緊張時刻,還時常寫了書信讓人送回洛陽之中。

    傅明華耳朵微燙,卻點了點頭:

    “寫了信,卻沒說幾時回來。”她又靠著崔貴妃,小聲的在崔貴妃耳旁道:“還與姚先生也送了信。”

    這便是要安崔貴妃的心了。

    崔貴妃聽了這話,心裡一動,便示意靜姑等人不要跟得太近了,又拉了傅明華,說是到後方園中坐坐。

    夏日天色暗得晚,靜姑請示了崔貴妃,說是要將晚膳擺在東廂水榭之上。

    兩人便進了水榭,靠在榭中木欄之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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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反唐

    “近來李彥安一事鬧得太大,容塗英膽大包天,傍晚時我聽說王植歲險些出了事。”崔貴妃雙手扶著木欄,望著遠處看。

    從她的方向看出去,便是太液池了。

    夕陽的餘光照在池水之上,將一池清水都染成了金色。

    崔貴妃的神情異常的嚴肅:“雖說保住了一條命,但卻傷了腿腳,太醫院周濟已經趕去了。”

    傅明華聽著這話,敏銳的察覺到了崔貴妃話中的另一層意思,不由便問:

    “張繆呢?”

    崔貴妃轉過頭來,看著傅明華微笑。

    她的眼神此時在陽光鍍色下,帶著讓人不敢直視的冰冷,傅明華神情嚴肅,崔貴妃緩緩道:

    “張繆去不了,他的兒子晌午之後與人起了爭執,遭人打成重傷。”

    傅明華頓時手掌便握緊了。

    兩人沉默了半晌,都看著外面波光粼粼的水面,崔貴妃突然開口:

    “李彥安之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對此事還一無所知,近來消息傳得紛紛揚揚的,她就有些擔憂。

    傅明華倚著欄杆,看著池下水底游著的鯉魚:

    “當時姚先生回洛陽時,為王爺帶了幾個頗有才學的士子。”她說起喬子寧的來歷,又由當日喬子寧之妻盧氏遭郡主府的人抓走說起事情來源經過,一會兒便將事情說了個大概。

    崔貴妃聽著她說姚釋收到燕追的信,交待他裡應、外合,便若有所思。

    “追兒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崔貴妃秀眉緊鎖,嘴裡喃喃問了一句:“如今他不在洛陽,卻諸事繁雜,但留了姚釋在……”

    她自言自語,傅明華也不打斷,只是悠然自得望著遠處的情景。

    崔貴妃與她不一樣,她是關心則亂,又鎖在深宮之中,身邊找不到個說話的人,有時召她進宮,與她說這些,只是壓力過大,需要一些宣洩。

    而傅明華自小夢境不斷,使她性情十分謹慎,凡事都裝在心中,連親近的江嬤嬤等人都沒說過。

    “李彥安不是你讓人打的,便是傷於容塗英之手……”崔貴妃說到此處,眼睛一下瞪得極大,攸然轉過頭來:“他想藉李彥輝來給王府施壓?”

    傅明華默默點頭。

    崔貴妃便握緊了拳頭,指甲都要掐進掌心嫩肉之中。

    “姚釋怎麼說?”

    她問了一聲,傅明華伸手來掰她握緊的手掌,將那蔥管似的手指一根一根拉了開來,又與她手掌緊握:

    “姚先生不過是在應王爺之請,與他裡應外合。”

    崔貴妃就明白她話中意思,是一切如姚釋所料罷了。

    只是崔貴妃卻仍然不大明白燕追與姚釋此舉用意,最終只是長嘆了口氣:“兒大不由娘。”

    燕追向來行事心中自有主張成算,她就是擔憂也沒有用。

    她忍了心中的慌張,也不準備插手其中,就怕壞了燕追大事。

    夜色下崔貴妃的手冰涼,微微哆嗦,掌心裡沁出的汗潤濕了兩人緊握的手掌心,剛一分開些,就連傅明華都覺得掌心微涼了。

    她在宮裡多年,步步艱難,外有容塗英及四皇子燕信一黨與燕追做對。

    內有容妃虎視眈眈。

    嘉安帝對她雖然給了些體面,但並不如何寵愛。

    所以崔貴妃時常處於擔憂焦慮之中,時刻不得放鬆。

    傅明華又握了握她的手,靜姑便進來回話,說是晚膳已經擺好了。

    傍晚夕陽的餘光灑落在湖面之上,水榭之下的池水沁出絲絲涼意,在這夏日時節送來舒爽。

    而這會兒莫州的刺史府中,卻似籠罩了層層陰霾。

    壞消息一茬接一茬的送入府中,自前些日子最先收到的'李彥安'送來遭秦王府的人挾持的消息,而後又傳來容塗英的親筆手書,莫州刺史李彥輝之弟遭秦王府的人毒打至重傷起。

    這位不過四旬的刺史大人臉上便再難見到笑意。

    李彥輝時常與身邊親近的人說的話是:

    “我與舍弟名為兄弟,實為父子。”

    他比李彥安大了十幾歲,父母去世時,李彥安還年幼。

    是當時的李彥輝奮不顧身入了軍,將弟弟交託舅父之手,一人投奔前程了。

    大唐士兵唯有立功才有賞賜,前幾年他雖勇猛,但卻收穫不豐。

    有時戰功所得物品,都討好上峰。

    數年下來,回鄉看到十歲的弟弟,還不如舅父家中七歲表弟身形壯碩時,李彥輝當時便十分心痛。

    自此他更會鑽營,直到數年之後,他機警的透過當時的折衝府果毅都尉,進而結識了范陽之中容氏的旁枝,一步一步靠近了容塗英這尊大佛。

    當時的容塗英已經隱隱透出即將要得寵的訊息,他的妻女皆進獻宮中,以此換富貴。

    容家里當時還有位極為得寵的容妃,更是使他如虎添翼。

    人人都唾罵容塗英不知廉恥,‘托庸才於主第,進艷婦於春宮。 ’時,李彥輝卻敏銳的察覺到容塗英心狠手辣,行事果決,為了富貴能捨棄一切的行為。

    這樣的人將來必有所成。

    所以他極力討好,萬般恭順。

    果不其然,容塗英非池中之物,數年之後的他一步步邁入權勢中心,而當日嘲笑他的人,卻都個個不再敢吭聲了。

    李彥輝也步步青雲,短短幾年時間,便進位到莫州刺史這樣的一方大員。

    他時常得意於自己的遠見,張口閉口總提及自己當初從有到無。

    李彥輝身材胖碩高大,性情勇猛,外表看似粗魯莽撞,沒什麼心機,實則心細謹慎。

    只是李彥安的死,卻如在他心上刺了一刀。

    近來‘接二連三’的消息傳入刺史府裡,府中每日陰雲遍布,容塗英的親筆手書送來時,他在府中大大的發了一通火。

    壞的消息'接連不斷'傳入莫州,李彥輝脾氣一日比一日更衝,府中下人時常便成了他的出氣筒,遭打的打,殺的殺,一時之間鬧得人心恍恍的。

    五月十九,傅明華才回秦王府沒有幾日,莫州便傳來消息,李彥輝反了!

    消息傳進洛陽時,嘉安帝龍顏大怒。

    他連夜召集了杜玄臻等人進入紫宸宮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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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慌了

    而另一側容塗英知道這消息時,氣得鼻子都歪了。

    除了怒火中燒之外,他還有些惶恐不安。

    事情脫離了他掌控之中,他不明白為什麼李彥輝不是選擇上書嘉安帝,為李彥安討回公道,卻是選擇了這樣一條道路,反了燕唐。

    他殺了朝庭安插在莫州的通判張洪,宣布反唐,此事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消息是蘇穎連夜送入容府,容塗英當即便將他以往最愛拿在手上把玩的佛珠生生扯斷了!

    那珠子散落了一地都是,有些彈跳起來又落回地上,發出接連不斷的聲響。

    蘇穎低垂著頭,不敢去看容塗英那張可怖的臉孔。

    “元甫反了?”

    容塗英陰測測的問。

    蘇穎便點了點頭,謹慎道:“他殺了張洪,又禁了莫州太守羅瓊……”他頓了片刻,才小聲道:“卻獨沒有殺容顧君。”

    容顧君是容塗英的侄子,是他大哥的嫡長子。

    在莫州任都護府任都護一職,此職向來由宗室之人擔任,有安撫監督地方刺史之職。

    李彥輝殺了朝廷的人馬,卻獨沒有動容府的人,如此一來不由令容塗英大感頭痛。

    他有些惶恐。

    李彥輝是他的人,由他一手提撥,如今李彥輝反唐,他幾乎可以想像明日朝堂之上,將會面臨多大的風浪。

    更有甚者嘉安帝不會再信任他,甚至會對他處處打壓。

    他鼻翼不住扇動,神情陰晴不定。

    “現今怎麼辦?”蘇穎問了一聲,容塗英眼睛瞇了瞇,狠聲道:“顧君不能獨活。”

    事到如今,要想洗脫他嫌疑,唯有他捨了李彥輝這枚有用的棋子了。

    可要洗脫自己的嫌疑,容顧君便不能活著。

    若李彥輝不殺他,秦王一黨勢必對此大作文章,李彥輝又是由他提撥出來,極有可能會有人將李彥輝謀反之事,與他牽連上。

    蘇穎只覺得遍體生寒,不由自主道:

    “容顧君乃是大爺之子……”

    是容塗英親侄子,算是容氏嫡系自己人,此時沒有死於李彥輝之手,容塗英卻有要他命的意思。

    “必要之時,以家族為重。行儉若泉下有知,也該知事有輕重。”

    蘇穎低垂下頭,不敢出聲了。

    容塗英吩咐著:“事情辦得利落一些,務必不能有差錯。”

    就是絕不留容顧君活口。

    “亦不得走漏風聲,事成之後不要留下活口。”

    蘇穎輕聲應是,容塗英才嘆了口氣,起身道:“我也要進宮了。”

    他要進宮求見嘉安帝,只期盼皇帝能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才好。

    不知怎麼的,蘇穎便想到了當初的秦王燕追。

    那時容塗英令人向太原兵工部所出的武器動手,事發之後陳敬玄等人亦是連夜入秦王府,與秦王商議大事。

    當時的情景與此時何其相像?秦王事發後連夜進宮,等著求見嘉安帝。

    蘇穎猜想,那時陳敬玄怕是見到秦王燕追的情景,與自己此時見容塗英的感受也是差不多。

    只是不知那時的秦王在等著皇帝接見時,是不是如容塗英一般,大為惱怒。

    容塗英連夜入宮求​​見嘉安帝的事兒,早就有侍人傳報嘉安帝了。

    杜玄臻隱隱覺得此事有些蹊蹺,李彥輝反了唐,嘉安帝的態度卻實在耐人尋味。

    這位帝王的心思如海深,哪怕是侍君王多年的杜玄臻,也猜不透皇帝心中的想法。

    他的微笑使人膽寒心驚,那雙眸子裡藏了風暴。

    嘉安帝並沒有穿代表著帝王之尊的朝服,只著了綃紗寶藍圓領長衫,腰束玉帶,伸手撐在椅子上,一手端著茶杯,聽他們報莫州軍事。

    一個李彥安之死,便逼得李彥輝謀反。

    莫州離幽州並不遠,幽州刺史溫勗卻並沒有提早得知消息。

    討論了一宿,眼見天色已經不早了,嘉安帝站起身來,敲了敲椅子扶手,示意談話告一段落,準備要該早朝。

    幾位老臣不敢露出疲態,顫巍巍的送皇帝進內宮梳洗。

    內侍送了濃茶上來,幾位大臣各自都端了一杯,喝了一大口,才覺得精神了許多。

    尚書省下竇文揚看了杜玄臻一眼,卻見這位掌權多年的中書令瞇著眼睛養神,看不出喜怒,心裡不由暗罵了一句:老狐狸。

    嘉安帝出來時,幾位重臣站起了身來,皇帝此時收拾得一絲不苟,並不失態於人前,微笑著道:

    “諸卿隨朕入朝。”

    幾人連忙便應是。

    另一側有侍人出來向候了一晚的容塗英回話:“大人速速前往大殿,大家已往那邊去了。”

    容塗英吐出一口濁氣,從袖口拿出一個荷包,打賞了傳話的侍人,這才提了衣擺,又往另一側大殿趕去。

    朝堂之上嘉安帝半靠著龍椅,手中握著奏摺,勾了嘴角喚道:

    “上明何在?”

    容塗英一宿未曾合眼,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身上溫文儒雅之態。

    他定了定神,站了出列來:

    “臣在。”

    他的語氣沉著,這使得有些惶恐不安的燕信等人又稍稍安了一些心。

    “莫州刺史李彥輝謀反,此事上明如何看?”

    嘉安帝含著笑意,問了容塗英一聲。

    容塗英早知今日難以避免此事,但他不由暗自慶幸,事情是先由嘉安帝提出來。

    他心裡又開始琢磨著皇帝對此事的態度,猜測著有沒有轉圜的餘地,一面嘴裡自然便喊起了冤來。

    “冤枉?”

    嘉安帝拿著折子的手一抬,一旁黃一興便雙手併攏接過了折子,捧著下了龍墀,朝容塗英遞了過去。

    他誠惶誠恐的接過,又打開折子目光落到了上折之的名字上。

    心裡暗暗將此人記了下來,才開始看折子內容。

    “李彥輝殺朝廷命官,宣布反唐。”嘉安帝將折子中幾句話念了出來,每說一句,容塗英額頭汗便更多,頭垂得越低。

    “逆賊乃是你當初一手提撥,曾誇此子有萬夫莫敵之勇,會是朕手中一柄利劍!”嘉安帝眼中露出輕蔑之色,“如今這柄利劍卻是對準了朕,對準了大唐。”

    “皇上……”

    容塗英合攏折子,下跪叩頭:“臣識人不明,有大罪。但在此危急時刻,臣仍斗膽進言,當務之急,該當剷除逆賊,收復莫州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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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平叛

    容塗英一步步叩著往前挪,直到摸到了龍墀的第一階,才將額頭又撞了上去:

    “那時臣心中內疚才得以平復。”

    那一聲聲叩頭撞擊的聲音,聽得蘇穎等人頭皮發麻。

    容塗英此人對旁人狠,對他自己也並不手軟。

    高輔陽等人連忙出列:“求皇上息怒。”

    容氏一黨忙為容塗英求情,嘉安帝笑道:

    “上明既然如此為大唐憂心,朕便圓你此願,由你領兵剿滅反賊,如何?”

    容塗英頓時啞口無言。

    他並不擅馬上征戰,也無經驗,嘉安帝說這話明顯是在譏諷於他,容塗英卻不敢說話。

    事到如今,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李彥輝反唐之後,嘉安帝勢力要派人剿滅。

    若是以往,這樣一個好機會,他少不得要派自己人出馬,取這軍功。

    但在這緊要關頭,反唐的乃是他推薦的人,自然在此事上,他便再無說話的底氣。

    一番爭執討論之後,陳敬玄出列道:

    “皇上,莫州李彥輝謀反,臣以為,可使秦王鎮之。”

    容塗英不知為何,眼皮開始不停的跳。

    有了陳敬玄開口,其餘燕追一黨自然便接二連三舉薦。

    “秦王曾鎮守益州,還曾與吐蕃、突厥等交戰,功勳卓著。又曾定簡叔玉之亂,領兵經驗豐富。”陳敬玄侃侃而談,容塗英覺得不妙,也顧不得避嫌:“皇上,溫勗就在幽州,請皇上容他將功補過!”

    “皇上,容侍郎此言不可!”門下省左侍中王秋甫大聲道:“莫州與幽州乃是近鄰,李彥輝昔日乃在溫勗治下,李彥輝任莫州刺史,溫勗還曾與他往來交好。”

    陳敬玄也附和:“王大人此言有理,李彥輝謀反,溫勗怕是早就得到消息,卻隱忍不發,臣以為溫勗若是沒有與李彥輝哪怕沒有同流合污,也必有失職之嫌!求皇上下令,捉拿溫勗進洛陽!”

    容塗英牙齒咬緊,此時已經感到不妙。

    “皇上明鑑!陳大人此言無依無據……”容塗英一黨中又有朝臣連忙出列。

    “皇上……”

    嘉安帝伸了手指,輕輕撫了撫嘴角,卻不說話。

    下方眾人爭得面紅耳赤,他的目光落到了司徒魏威身上。

    溫勗捲入此次事件裡,柱國公明顯已經感覺到有些惴惴不安了,嘉安帝嘴角邊笑意更深,緩緩將目光移開了。

    最後商議結果,則是由燕追從鄯州等地領兵五萬,平莫州之亂。

    下了朝時,容塗英嘴裡發苦。

    嘉安帝令人快馬加鞭向鄯州出發,二十六日,大軍從鄯州出發,消息傳回洛陽時,容塗英險些吐出了一口血來。

    燕追準備這樣迅速,絲毫沒有臨時調兵遣將的慌亂,反倒像是早就整軍待發。

    到了此時,容塗英若不知自己怕是中了計,他也白活這樣一把歲數了。

    與此同時,莫州李彥輝向他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求救信也落到了容塗英手上,看著信中李彥輝向他求救的話,容塗英再是沉穩,也忍不住恨恨的將信撕了個粉碎。

    李彥輝近幾年雖已成氣候,但成為莫州刺史的時間卻並不長。

    燕追領五萬人馬,一面分三萬人切斷幽州與莫州之間的連接點,一面讓人嚴防死守莫州城出入口處。

    時間一長,城中自然人心惶惶。

    莫州反唐,原本就是因為李彥輝之故,又非城中眾人本意。

    如今朝廷派大軍征剿,自然使人害怕,燕追又驍勇善戰,數次交鋒以來,莫州士氣不高,盡皆敗於燕追之手。

    直到半個月後,燕追再滅莫州李彥輝親信之一折衝府領軍都尉張沖,並讓人梟其首,以竹竿高掛於城前。

    每殺一叛軍,便以首級掛上。

    半個月後,城中眾人看著城外一排排面目猙獰的李彥輝死去的手下,早被嚇破了膽。

    李彥輝想逃,前後卻被燕追堵住了去路,數次想要突圍,在士氣並不高昂的情況下,卻每次都被燕追攔了起來。

    向外通風報信的路被阻斷,再過了幾日,莫州副使統領劉克明率眾殺李彥輝,開城門投降。

    燕追領兵入城,將李彥輝妻妾子嗣盡數殺光。

    又結合莫州兵力,直逼幽州,捉拿幽州刺史溫勗。

    大戰期間,范陽容氏族人被屠殺殆盡,容塗英苦心經營多年,卻一朝盡毀。

    隨著一紙紙戰後表功的奏摺送入洛陽,容塗英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更白。

    朝中昔日被打壓的燕追一黨自然趁勢崛起,相反之下,蘇穎等以容塗英為首的四皇子一派自然行事便收斂了許多。

    大朝之上,中書令杜玄臻念著此次戰報:

    “……繳獲武器、盔甲等四千餘套,共殺逆賊六千……”

    杜玄臻每念一個數字,容塗英的牙齒便咬得更緊,他緊緊撰住手裡的象笏,力道大得似乎想要生生將手裡的笏板捏斷!

    這些人都是他的嫡系,他當初花費了多少心思,才將幽州拿在手中。

    可就因為李彥輝謀反,便使他多年心血,毀於一旦。

    “捉拿幽州刺史溫勗,已送往洛陽聽候發落……”

    杜玄臻仍在念著,容塗英心中滴血,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他彷彿被人生生剜去了心頭之肉,痛不欲生。

    朝中他才剪去燕追不少爪牙,傷燕追鬚髮。

    燕追卻是直接斷了他手足,使他悔不當初。

    他實在是太疏忽大意了,才會中了燕追奸計的!

    朝里眾人都在歌頌秦王功德,嘉安帝目光落在容塗英躬身而立的身影之上,翹了翹嘴角。

    大朝何時結束的,容塗英都沒有注意到。

    直到眾人都在恭送嘉安帝了,他才回過神來,跟著眾人彎腰。

    蘇穎有些擔憂的喚他:

    “容大人?”

    容塗英臉頰肌肉微微抽搐,後槽牙重重的咬了咬,目光陰晴不定,好半晌才轉頭看著蘇穎,擠出一絲微笑:

    “蘇大人。”

    蘇穎動了動嘴唇,容塗英冷冷看了他一眼,他頓時便噤了聲。

    出了建福門,容塗英才側過頭來,蘇穎小聲道:

    “近來高大人身體不適,我想著,若容大人得空,不如一道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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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老奸

    容塗英看了他半晌,直將他看得大汗淋漓了,才欣然應允。

    高輔陽的書房中,下人俱都被遣了開來,蘇穎等人坐在下首兩側,一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卻是跪在了幾人面前。

    “你好大的膽子,事到如今還敢回洛陽出現在我面前。”

    容塗英端著茶杯,望著跪著的大漢,冷笑連連。

    這大漢是李彥輝心腹手下,燕追大軍剛抵達莫州時,他逃出來的。

    一路掩人耳目,他混跡在人群中,不敢拋頭露面,回了洛陽躲了好長時間,才混進了高輔陽府中。

    此時聽了容塗英的話,大漢哭著便道:“大人對您忠心耿耿,原是派我回來向您求救的。”

    “既然忠心耿耿,為何敢謀反?”

    李彥輝明知謀反是死路一條,他自己死了也就罷了,偏偏連累了自己,更是連溫勗也害了,使自己丟了幽州。

    容塗英每每想及此,便火冒三丈,險些沒忍住破口大罵。

    “大人冤枉!”那大漢連連喊冤,還有些茫然道:“不是您寫信,向李大人求援,說是秦王跋扈,趁皇上前往驪山一行時,大肆安插朝中親信黨羽,把持朝政,四皇子有難,讓李大人與您裡應外合嗎? ”

    容塗英等人一聽這話,頓時便相互對望了一眼。

    主位之中容塗英更是險些連手中茶碗都砸了,一下站起身來,厲聲便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有您親筆手書及信物為證,莫非有假?”

    那大漢反問了一聲,容塗英此時已經察覺出其中古怪之處,忍了心中百般滋味兒,令他細細說來。

    這大漢便由當日嘉安帝前往驪山,卻由燕追監國時說起。

    那時他革容塗英爪牙黨羽,大肆安插自己的人。

    當時傅其弦坐上太常寺少卿便是其中最好的一個例子。

    那原本的太常寺少卿柳茂乃是燕信之人,卻遭燕追革職,而扶傅其弦上位。

    當時這事兒鬧得紛紛揚揚,甚至在燕追離開洛陽前往鄯州時,投靠了容塗英的陸長元還曾彈劾過燕追,嘉安帝當時更是做主革了傅其弦太常寺少卿一職,而扶原本的寺丞戴守寧為少卿。

    事情鬧得如此之大,是以這大漢在問及燕追清除異已一事時,容塗英竟然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他隱隱覺得自己陷入了燕追所設下的陷井之中,此時心中翻江倒海,卻強作鎮定,手指動了動,示意這大漢接著往下說。

    “當時李大人便十分謹慎。”

    李彥輝知道此事,所以在後來書信中所說秦王府的人十分囂張,秦王勢大時,便深信不疑。

    直到後來李彥安被打,而後容塗英的親筆手書中夾帶著他自己本人信物,說是李彥安已死於秦王府之手時,他對此更是深信不疑。

    後來一封一封的書信送往莫州,都是容塗英‘親筆所書’,字跡行文完全一致,雖再無容塗英信物,但李彥輝卻並未生疑。

    其中說的是四皇子遭秦王一黨打壓,在朝中舉步維艱,甚至皇上受到秦王一黨所進饞言,有意要四皇子性命。

    信中更是急切萬分,要李彥輝與之裡應外合。

    到時李彥輝在莫州起事,幽州里溫勗與之響應,洛陽之中容塗英已掌府衛統調之事,裡應外合,必定成事。

    當初溫勗對容塗英事事順從畏懼,李彥輝是曾看在眼裡的。

    容塗英在信中又勸他‘潑天富貴,只在此時。歲不我與,稍縱即逝。 ’正是這一句話,使得李彥輝下定了決心。

    弟弟李彥安之死已使他滿懷仇恨與痛心,他將弟弟留在洛陽,就是為了安嘉安帝的心,是為了表忠心的。

    如今‘質子’已死,容塗英的‘親筆手書’又誘惑他一往無前。

    他已經是容塗英的人,若四皇子好,將來他自然前途無限。

    若秦王得勢,將來燕追必不容他。

    所以連番收到書信之下,李彥輝便起兵謀反。

    他反唐之時,做的還是將來分土封王的美夢,想的是功成名就之後權勢滔天。

    可誰料到,容塗英‘臨時反悔’,所謂的里應外合併沒有到來,幽州刺史溫勗也並沒有與他聯合。

    他等來的是朝廷一紙榜文,並著燕追調兵討伐他。

    當時的李彥輝便慌了。

    大漢不敢說出口的是,李彥輝派他前往洛陽之時,夜裡難以入眠,數次大喊‘容賊誤我’。

    最終李彥輝並沒有謀反成功,反倒身首異處,連子嗣都不能保全。

    那大漢說完這些話,容塗英肝膽俱裂:

    “我什麼時候寫過多封手書?”

    大漢有些詫異的看他:“李大人前後共收到三十餘封書信。”

    若是沒有這些東西,借李彥輝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在這個當頭反唐的。

    容塗英此時手腳冰冷:

    “我只寫過一封書信……”

    他話沒說完,一下便醒悟過來,自己怕是中了燕追奸計了!

    既然他只寫過一封書信,那麼這大漢口中所謂的三十餘封他的‘親筆手親’,自然不是出自他的手中,而是別有用心人所為。

    容塗英手肘撐著桌面,以掌托額,後背冷汗淋漓,覺得自己是從一開始便陷入了燕追的陷阱中。

    而這個陷阱,是從去年便開始挖了。

    那時皇上前往驪山,而令秦王燕追監國。

    他那時大肆清除異已,甚至明目張膽的將自己的岳丈傅其弦扶上四品太常寺少卿之位。

    此事明顯是授人以柄,那時的容塗英還當燕追年紀太輕,行事張揚,自以為拿到了他一個把柄,卻按兵不動。

    緊接著太原兵工部自己令人向那批武器動了手腳,嘉安帝一怒之下斥責了他,並令他全權負責此事。

    損失的兵器他需要自己想法填上,而此事觸及陰氏利益,陰家勢力不肯幫他。

    當初傅明華邀約定國公府薛家那位世子夫人時,容塗英也曾有所耳聞,卻並不將她放在心上。

    甚至崔貴妃也出面時,容塗英心中是暗自得意的。

    從一開始,容塗英就算計著逼燕追離開洛陽這個權勢中心,把當日燕追曾侵占過的權勢,又一點一滴收了回來。

    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燕追果然走了,連重要的弱冠禮都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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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巨滑

    容塗英趁燕追離開洛陽的時間裡,除秦王一派的人,又示意陸長元彈劾燕追扶持傅其弦這樣一個把柄。

    而此舉造成的結果,就是當時洛陽之中,高門大戶之間都曾傳言秦王跋扈,趁監國期間扶持自己的人,把持朝政的流言。

    容塗英知道此事時,頗為自得,並沒有想法制止,反倒令人添油加醋。

    哪知當日這話,便是造成了事後李彥輝認為秦王勢大壓燕信的最佳證明。

    事後盧氏落於雲陽郡主府中,而秦王妃則令人綁了李彥安,逼雲陽郡主放人。

    容塗英召見李彥安時,心中還打著李彥安沒有傷於秦王府,自己也要嫁禍秦王府,欲置其於不利之地。

    當日他原本是要將李彥安之死,推脫到秦王府頭上。

    其中一封親筆手書也確實是他所寫,信物也是由他令人傳出,原本的意思是想要李彥輝上告朝廷,向秦王燕追施壓。

    哪知後來有人利用此事,數次冒仿他的筆跡,卻硬生生偽造文書,半真半假的,逼李彥輝謀反,而他的舉動無意中推波助瀾,使得李彥輝上了當。

    而最初他曾為了陷燕追於兩難之地的信件與信物,恰巧使得李彥輝在收到了燕追派人送去偽造的信件時,沒有絲毫懷疑。

    至始至終,容塗英都一腳踩入了陷阱裡。

    從一開始的燕追監國,提撥傅其弦。

    再到後來太原兵工部出事,他離開洛陽。

    當時的容塗英不明就裡,可如今嘉安帝令燕追平叛,容塗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怕是當時的燕追故意設計,提傅其弦,引他入坑。

    後又將計就計,離開洛陽前往鄯州,怕是當時就打了在鄯州好好練兵,將來終有一日收復幽州的主意。

    至於之後的李彥安之死,及他送往莫州的信件,都是中了燕追圈套,燕追等著立這戰功,拿到幽州,除去他左膀右臂,斬他得力助手,奪他幽州,想斷他命脈!

    這一環扣一環的,簡直容塗英也不由得要說一聲服了。

    因為傅其弦任太常寺少卿事件,所以使李彥輝在接到信件時,其中所謂的‘秦王勢大,逼迫宮中,四皇子性命堪憂’的字句時,李彥輝才深信不疑。

    容塗英突然有種自己搬了石頭砸在腳背上,痛不欲生卻無人遷怒的感覺。

    當初秦王跋扈之名是他示意人所傳,向太原兵工部動手腳,逼燕追離開洛陽,離開這天下權勢之所,是他所為。

    殺李彥安嫁禍秦王府,親筆所書向李彥輝示意,統統是他幹的。

    事到如今,落得這樣一個結果,他又應該去怪誰?

    他殺了李彥安,甚至下令殺了自己的親侄子,卻只換來這樣一個下場?

    大意失幽州!

    容塗英雙手撐著桌子,兩手扶額,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大人……”

    蘇穎有些擔憂的喚他。

    容塗英卻不吭聲,他的臉被擋在雙手形成的陰影之後,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高輔陽與他共事多時,也是頭一回看他這模樣,心裡不免有些擔憂,見蘇穎話音一落,容塗英卻沒有反應,心中猜測著莫不是氣出個好歹了。

    也不由喚了一聲:

    “容大人……”

    他將喚完,容塗英突然將雙手握拳,重重的捶到了桌面之上,雙眼通紅,額頭青筋暴跳,目眥欲裂:

    “滾!”

    他厲聲大喝,神情凶悍若猛鬼一般。

    幾人看他這模樣,都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時,容塗英想也不想便拿了桌上的茶杯,朝外狠狠擲來:

    “滾出去!”

    那茶水潑得桌面、地上到處都是,下方跪著的大漢也不敢躲,被燙了一身連喊都不敢喊。

    盛怒之下,容塗英已經維持不住那溫文爾雅的儀態。

    甚至忘了此地並非是容府,而是高輔陽府中書院,直接便將幾人趕了出來。

    高輔陽幾人憂心忡忡的對視,蘇穎臉色陰晴交錯,長嘆了口氣。

    捷報一連傳來,嘉安帝大喜之下,任命燕追為幽州牧,暫理幽州、莫州等兩州軍務。

    溫勗被捉拿回洛陽,溫氏一族已經完了。

    近來傅明華偶爾會出外院見姚釋,兩人合作給李彥輝下了一個套,斷了容塗英一臂,助燕追得到幽州,倒是熟悉了起來。

    燕追終究如願以償,任幽州牧,在旁人眼中,已經算是半個太子了。

    傅明華想起夢裡另一個‘傅明華’病逝之時,燕追也是如現在般春風得意,任的是幽州牧,怕是不久的將來便會進位儲君,將來風光無限。

    只是那時的他得到幽州,借的是柱國公府魏威之勢,是使溫勗等人投靠。

    而這一次卻是憑他自己一刀一槍打下來的。

    “此時的王爺一定神采飛揚。”傅明華握了棋子,微笑著,小聲的道。

    他拿下了幽州,如願以償。

    她可以想像他進城時的樣子,必定是少年得志,不知有多氣宇軒昂。

    那情景一定十分好看。

    可惜她遠在洛陽,卻無緣見到。

    她有些遺憾,嘆息了一聲。

    坐在她對面的姚釋看了她一眼,笑著落了一子。

    此次燕追將幽州攬入囊中,與姚釋料事如神與他裡應外合是分不開的,幽州能打下,逼李彥輝謀反,姚釋居功甚偉。

    他臉上卻不見多少志得意滿之色,彷彿只不過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傅明華還在嘆息著燕追即將飛龍在天之勢,姚釋卻搖了搖頭:

    “不。”

    她愣了一下,漸漸收了些笑容,有些疑惑:

    “不?姚先生此話是何意?”

    她看了棋盤,想了想落了子,不動聲色阻了姚釋圍困黑子的盤算。

    “王爺並沒有神采飛揚。”他認真的道。

    拿下幽州之後,他就收到了燕追自幽州送回的消息:

    “王爺抱怨連連,說是誤了您的生辰。”

    他微笑著捻鬚,緩緩開口。

    傅明華欲拿子的動作一下便頓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反問了一句:

    “王爺說誤了我生辰?”

    姚釋點了點頭。

    其實他聽到這消息時,也是有些詫異,隨即又覺得頗為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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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
發表於 2021-2-26 10:3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八章 情動

    這位名動天下的新任幽州牧,剛剛算計了容塗英一把,拿下幽州,半步邁入東宮的年少得志的秦王,向身邊的人抱怨著容塗英誤了他的事。

    姚釋也當燕追拿下幽州後必是春風得意之時,他最在意的卻不是剛到手的名聲威望,反倒遺憾錯過了新婚不足一年的妻子頭一個嫁他的生辰。

    始終還是透出了幾分少年的意氣來。

    姚釋細想之後,又覺得有些意思,此時無意之中說來與傅明華聽,看她咬著唇,神情怔愣的樣子,不由便笑著搖了搖頭:

    “看來這盤棋是下不成了。”

    他有些遺憾。傅明華實在是一個難得好下棋、下好棋的對象,穩重不失耐心,有謀不失進取,倒是有大家風範。

    聽說她曾師從嚴本之後代子女,也難怪這棋下得不差了。

    傅明華確實沒心思再與他下棋了,一下便站起身來。

    “我想著還有事情沒有處理完。”她忍了心中感受,向姚釋點了點頭,又吩咐下人將殘局記下來,見姚釋寬和的微笑,這才起身離開。

    她先是小步的走,緊接著提了裙擺跑了起來。

    傅明華向來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可此時她卻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感受。

    姚釋無意中所說的燕追的抱怨,點燃了她心裡的一把火,讓她整個人都燃了起來。

    “備筆墨紙硯。”

    她吩咐著,碧雲幾人便忙去研墨鋪紙了。

    幾個丫頭也不問她要做什麼,彷彿都已經猜到了一般。

    此時她恨不能飛往幽州,撲進燕追懷裡。

    可她能做的卻僅是畫幅畫,提筆寫封書信給他,以表達自己心中思念之情罷了。

    “東院明窗夏迎秋,滿池荷花結紅藕。憶及三郎離府時,桃花仍掛樹梢頭。”

    她使人送了書信前往幽州,夜里便似夢到了前往幽州,醒來便記不住其他詳細之事,只是心中還殘留著即將要見到燕追時的欣喜與期待了。

    倒正應了當初他信中所說的‘夢迴洛陽’的心境了。

    幽州的回收,一下便拂去了籠罩在以陳敬玄等燕追一黨派的人頭上多時的陰影,大傷了容塗英的元氣,使他痛不欲生。

    洛陽里再沒有人提及秦王跋扈一事,而是都對幽州一戰議論紛紛。

    照慣例,燕追滅莫州李彥輝一黨的收繳的兵器盔甲等,乃是他自己的戰功收穫,他以此彌補了太原兵工部所受虧損,容塗英自然只有打落了牙齒混血吞了。

    蘇氏前往秦王府來拜見傅明華。

    她成婚兩個月,臉上仍掛著明媚的笑容。

    在傅明華之前深居簡出的時候,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時,她曾來過秦王府,提醒傅明華小心一些容塗英。

    碧雲等人都領她這個情,因此蘇氏前來時,糕子點心都是廚房變著花樣做的。

    “如今秦王立了大功,朝中風向又該朝這邊吹來了。”蘇氏拿了銀叉,吃著糕點說話。

    她穿了一身繡石榴花的水紅色長裙,上身則配鵝黃色廣袖輕紗,領口開到肩膀旁,露出修長細白的脖子及胸前若隱若現的溝壑。

    傅明華則是雪青色細紗長裙,上身淡紫薄綃上衣,將一身雪肌玉膚裹在輕綃裡,更顯誘人。

    兩人坐在湖邊的亭中喝茶,蘇氏說了這話,傅明華便倚著木桌,沒有說話。

    那長長的裙擺繞著披帛,隨她斜坐的姿勢鋪了一榻,蘇氏看了一眼,見她頭髮挽起,烏雲之下那玉頸膚如凝肌,白得膩人,不免便將頭低垂下去了。

    “元娘,你說人怎麼這樣古怪,沒有得到時,千方百計總想要,得到了,卻又覺得有句話是對的。”

    蘇氏側身趴在矮桌上,嘆息著道:“可遠觀不可靠近。”

    傅明華便轉頭看了她一眼,她嫣然一笑,神情有些嬌俏:

    “看我幹什麼?王爺對你可好?”

    她有些好奇的問。

    傅明華忍不住想笑:

    “怎麼總問我王爺對我好不好?”

    蘇氏便歪了頭,問道:“除了我,還有人問嗎?”

    “當初丹陽也曾問過。”她淡淡垂下了頭,蘇氏望過去,是看到她描得細長的眉,顯得那張鵝蛋似的臉更加的秀美。

    那朱唇不點而朱,睫毛纖長。

    這樣的美人兒,稍加妝點,滿池荷蓮都失了幾分顏色。

    她突然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當初三皇子對她勢在必得,好不容易得到,又怎麼會不如珠似寶。

    蘇氏的眼眶有些酸澀,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那股子難受壓下去了。

    “丹陽嗎?”

    她話裡帶著鼻音,卻很快又平靜了下來:“她可能九月便要隨武安公府世子回南詔了,半個月前,靖王府柳七娘子所辦的茶話會上,還曾說要尋了時間,辦個花會,讓我們見上一面,說說話呢。”

    傅明華沒有轉過頭來看她,蘇氏眼眶便感覺更熱。

    自己語氣裡的哽咽太明顯,她都聽出來了,傅明華卻體貼的裝著沒有發現。

    此時的她只想要保存住僅有的臉面,並不希望在這個時候遭人問起來。

    她將臉埋在臂間,好半晌才抬起了頭,又恢復了之前巧笑顏兮的模樣,傅明華才轉頭來向她微笑道:

    “丹陽回洛陽也有一段時日了。”

    “是。”蘇氏點頭,伸了手指去碰自己的眉尾:“說是明年可能會長留帝都。”

    武安公府握了重兵鎮守南詔,武安公周沛主動向嘉安帝投誠,欲將兒子長留洛陽為質,如此一來是為了安嘉安帝心,也是為了表示自己忠誠的。

    “到時見面便方面許多了。”蘇氏眨了眨眼,睫毛還微潤。

    她頓了片刻,又笑道:

    “元娘你是不是偏心丹陽?”

    傅明華含著笑意,搖了搖頭。

    “那她問你話時,你如何答的?”

    蘇氏又好奇的問。傅明華想了想,回道:“王爺自然是好的。”

    “有哪裡好?”

    蘇氏追問了一句,就看傅明華臉頰漸漸漫了淺霞,如此一來還有什麼不了解的?

    “王爺對元娘你一心一意,貴妃娘娘又十分疼惜你,我真的有些羨慕你了。”蘇氏嘆了口氣,羨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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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
發表於 2021-2-26 10:35: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九章 求見

    一旁碧藍上前替蘇氏斟茶,聽了這話就笑:

    “世子姿容至美,有玉郎的美號。性情溫和體貼,您嫁得如意郎君,怎麼羨慕旁人?”

    蘇氏也知道碧​​藍是傅明華身邊大丫環之一,深得傅明華信任。

    此時碧藍張嘴說話,她便抿了唇指著碧藍笑:

    “伶牙俐齒的,跟著元娘學了來變著方兒的笑我。”

    “奴婢哪裡敢笑您?若說羨慕,不知多少娘子該羨慕您了。”

    碧藍倒了茶,放了茶壺,又往後退了一步。

    蘇氏抓了一把瓜子與她,一邊就笑:“這話說得倒也不錯。”

    她倒是不謙虛。

    賀元慎在大唐有無雙玉郎之名,溫文爾雅,當初多少小娘子曾見他而誤了終身。

    當日死在承香殿中的容三娘不正是其中一個嗎?

    蘇氏笑意收斂了一些,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終究卻沒說出口來。

    傅明華端了茶杯放在唇邊,看了她一眼,垂眸抿了口茶。

    “對了。”蘇氏不想再說自己的事情,便將話題一轉:“江嬤嬤好些了沒有?”

    說到這話,傅明華與碧藍幾人臉色便沉了些,也不再像之前輕鬆了。

    “仍是老樣子。”她有些擔憂,江嬤嬤年紀不大,以往也是好端端的,但這一病卻情況凶險,人都看著憔悴了許多。

    “我想,等她稍有起色,便讓全哥兒將她接出府中養老。”

    全哥兒是江嬤嬤的兒子,傅明華早先讓付嬤嬤回了一趟江洲辦事,他後腳便跟著進了洛陽。

    聽說江嬤嬤身體不好,他便一直留在洛陽未走,在盤龍山外傅明華名下的莊子裡幫著做些活兒。

    蘇氏便有些同情:

    “你身邊的人也走得太多了,該留幾個親近的人,也好說說心裡話。”

    她話中的意思傅明華明白,不過就是有幾個親近的好辦事罷了。

    “我也不瞞你說。”傅明華淡淡道:“我是沒有這些心思的,夫妻之間,既然我信了王爺,就不會再防他。”

    這些心裡話,換了時間,換了個人她不一定會說,只不過是此時蘇氏提起罷了:

    “若她們要走,我便好好的送她們離開,過自己的生活。”

    夢裡幾個丫頭跟著‘傅明華’,都沒落得好結果。

    最後的江嬤嬤跟著兒子走時,也是傷心絕望的。

    她自己過得好了,便也希望碧雲她們也能好好的。

    可惜兩個丫頭太過倔強,至今還不肯離開她的身旁。

    蘇氏有些受到觸動,眼圈又有些發紅。

    “夫妻,夫妻。”她念了兩句,又細聲道:“丈夫,一丈之內才是夫。”

    “你也不要想這樣多。”傅明華捏了帕子,伸手替她壓了壓眼:

    “當初那樣心心念念,如今怎麼感慨就多了?”

    蘇氏笑了笑:“羨慕你身邊乾乾淨淨,王爺未納通房妾室。”

    她來過王府幾回,對這事兒也是十分了解的。傅明華就看了她一眼:

    “世子不也是只得你一人?”

    “只是姐姐妹妹的卻不少。”她有些煩燥,不想再提及此事,又轉口說起其他的:

    “對了,聽說你娘家那位娘子,近來身體有些不大安好。”

    蘇氏這個人,表面看似溫婉柔和,實則好奇心十足。

    傅明華啼笑皆非看了她一眼,她就以為傅明華不知她指的是誰般,解釋道:“就是那位你已逝大伯的嫡女,嫁了馮右司郎的那位。”

    她提醒著,湊上前來。

    傅明華伸了玉指,點了她額心一把:

    “我知道你指的是誰。”

    蘇氏被她點著,順了她力道歪趴在桌子上,也沒個正形,聞言便嬌聲的笑。

    “她怎麼了?”

    “應該說是又怎麼了。”蘇氏說到此處,有些來了精神:“這位馮右司郎寵妻可是出了名,家中下人都知道馮右司郎在府裡時常受傅二娘子動輒喝罵的。”

    傅明霞悍妻之名在那一層圈子中傳揚了開來,人人都道馮萬應畏妻如虎。

    蘇氏原本對此並不知情,馮萬應地位太低,壓根兒不值得她注意。

    只是某天有人討好她,無意中將聽來的事兒添油加醋的與她一說,因為傅明霞是傅明華的妹妹,才使蘇氏來了些興致,聽了個大概。

    傅明霞憂思成疾,嫁人之後鬱結於心,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每日茶飯不思的。

    馮萬應如何討好她都沒有作用,時間一長,便病歪歪的,成日請大夫抓藥,病便越見重了。

    藥石罔效之下,馮萬應四處求醫問藥,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傅明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蘇氏低頭便抿唇微笑:

    “想不出來馮右司郎年紀一把,倒是果然會疼人。”

    錢財大把大把花出去,卻不見成效。

    “傅二娘子倒真是個心狠的,這樣的手段,連石頭也捂熱了。”

    兩人這頭還說著這樁趣事,才不過兩三天時間,傅明霞便親自找上了秦王府門,慌張的要見傅明華。

    她來時天色才將濛濛亮,傅明華剛起身不久,聽傳話的銀疏說她慌慌張張,傅明華還當她惹了什麼禍事,猜測著是不是她與馮萬應爭了兩句嘴,才跑她這裡來了。

    她刷洗了牙齒,又漱了嘴,才接了帕子擦了擦唇,問道:

    “讓她進來。”

    宮人將早就選好的衣裳侍候著她穿上了,她又洗了臉與手,還在梳頭時,傅明霞慌慌張張的便進來了。

    她的臉色慘白,頭髮也是匆匆攏好,有幾縷甚至未挽,垂落在胸前,整個人彷彿失魂落魄的模樣。

    “姐姐。”她一來便向傅明華跪下了,規矩的叩了頭,才剛喚了傅明華一聲,眼淚便湧了出來,泣不成聲了。

    “有什麼話,起來再說。”

    傅明華目光平靜,讓人扶她起身。

    看傅明霞失魂落魄的模樣,她眉心微不可察的皺了皺。

    她想起了傅明珠。

    傅明珠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當初先是定了安北伯府的嫡三子吳襄,卻因為遭了侯府連累之故,而被安北伯府退了親事。

    後又許了濟州侯府韋護的庶子,可惜因為傅其弦之前出事,婚期又誤了,便決定推到七月底,眼見沒有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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