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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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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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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16:27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缺錢

  黎寶璐拿了本《三字經》,把妞妞放在地毯上,自己則盤腿坐在她面前對她搖頭晃腦的念《三字經》。

  妞妞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神情認真無比,黎寶璐念一句,她也跟著拉長了聲音「啊,啊」的叫著。

  黎寶璐讚歎,「妞妞好聰明,以後說話一定早。」

  顧景雲與有榮焉,「我們秦家的孩子一向聰明。」

  妞妞雖然才三個多月,卻已經表現出非凡的天賦了,首先,她的眼珠子轉動得非常快,大家用綵球逗她,她的目光很快就能轉動過去。

  其次這孩子特別愛說話,從起床開始,除非睡覺,不然嘴巴就沒怎麼停過,一直「哦哦啊啊」的沖人說話,對著蟲子她都能自言自語半天。

  最後是讀書的天性,這孩子最喜歡聽人讀書,只要有人捧了書在她面前讀給她聽,她就能興奮的直踢腿。

  黎寶璐覺得就憑她現在的機靈勁兒以後肯定過得不差。

  最讓他們欣喜的是她的身體,自她滿月後,她的身體便一日比一日強壯,現在再看,她比一般孩子都要強壯得多。

  「只要她熬過長牙齒的階段,將來便不用擔心了。」

  秦信芳養過孩子,自然知道孩子長牙齒很凶險,而一般孩子需要到兩歲多才長齊牙齒,但周白朮能留到妞妞兩歲多嗎?

  秦信芳正要找周白朮談一談,顧景雲已經約談周白朮了,「寶璐說你最近在研讀黎家的醫書?」

  周白朮低下頭,臉色微紅的道:「是。」

  這是當初他願意留下的重要原因之一,黎博的能力比他師父還要強,何況這是黎家幾代的積累傳承?

  但醫術傳承是很莊重的事,他並沒有拜在黎家門下,他總覺得這樣學習黎家醫術很是不安。

  「那周大夫以為你多久能學盡黎家的醫書?」

  周白朮歎息,「醫術博大精深,黎家醫書又是黎家幾代人的積累,我雖日日研讀,但並不是讀過就能掌握。三年我能知其三分意,五年或許能學到其中的五分,而要完全掌握,或許終我一生也做不到。」

  黎家醫書中記載的依然主要是婦科和兒科的病症,但其他的常見病症也並不少,也有些疑難雜症。

  有已經找出藥方或治療方法的,也有只給出治療意見,卻未能驗證的,因為是幾代人的積累,後面往往還會有黎家後人的註解,顯然有人照著先祖的意見去試驗過,但成效並不明顯,至少黎家先祖並沒有定下可治療的方案,顯然還在求證的路上。

  周白朮很喜歡黎家先祖的這種研究態度,所以醫書中已解的,未解的病症都要去研究學習,還要實踐出來,他覺得終他一生也未必能研究透徹。

  他摸著手中的醫書道:「黎家的醫書並不全,應該還有其他的手稿或書籍在,若有那些,我學的或許會更快些。」

  顧景雲巴不得他學得慢點,「周大夫,內子並不想讓黎家先祖的心血白費,而你醫德與醫術都得到我們的認可,因此我們想讓你將黎家醫術發揚光大。」

  周白朮激動,抱緊了手中的醫書,「可,可我並不能拜黎家為師。」

  他是王太醫的弟子,他不想背叛自己的老師。

  顧景云:「醫術是活人性命之術,醫者也是父母之心,這原該都是最無私的,不過世人多私心,這才讓許多技藝失傳。東西是他們的,這原也沒錯,但黎家先祖並不是這樣的人,黎御醫更不是這樣的人。」

  不然萬氏也不會把東西傳給黎寶璐,而不是留給黎鴻了。

  「所以周大夫只管放心的在這兒學習。」

  周白朮眼睛大亮,起身行禮道:「顧公子放心,以後我行醫收徒之時必定點明黎家之功。」

  顧景雲沒有拒絕,只是點頭笑道:「那周大夫就安心住下,若是想要實踐可以免費為附近的村民看診,內子的醫術就是這樣練起來的。」

  周白朮感歎,「僅憑幾本醫書,無老師親授,黎姑娘能做到這一點已是很不易了。」

  「內子是自學而成,基礎打得不牢,日後若是有不懂之處上門請教,還請周大夫不吝教誨。」顧景雲留下了周白朮,又笑瞇瞇的為妻子謀了個福利。

  周白朮一臉嚴肅的點頭,「顧公子放心,我受黎家的大恩,正無以為報,只要黎姑娘有不懂之處都可以來問我。」

  顧景雲挑眉,意有所指的道:「其實黎家除了內子外還有後人在的,只是他被俗事纏身,今日才開始入門學習醫術,周大夫若是要出去遊歷,可到罪村五村黎家走一趟,或許那裡還有黎御醫留下的手稿。」

  周白朮激動的問清楚了黎家的地址,決定第二天就去五村走一趟,並拍著胸脯表示一定會教好黎家的後人。

  他平白能借閱黎家醫書,早就心中忐忑,此時能教導黎家後人以做回報,他求之不得。

  不管顧景雲說得如何大義凜然,身為杏林中人,他卻是知道醫術傳承的私密性的,除非拜師,不然很難學到高深的醫術,而有的醫者還會把最關鍵的一些知識只傳給家中子侄。

  黎家的醫書他大略翻過,裡面有些病症是他見所未見,老師從不會教導他的,此恩太大,他一直心懷忐忑不知如何回報。

  而據他所知,他老師這趟跑瓊州一趟也只有幸參閱黎御醫留下的手稿而已,並沒有見到黎家的醫書。

  周白朮心中有高興和驕傲,但也有忐忑。

  只憑他願意留下照顧一個嬰兒嗎?

  顧景雲留下周白朮在這兒興奮激動,一出書房就看到了一腿微曲,靠坐在欄杆上的黎寶璐。

  黎寶璐將目光從天際中收回,看著顧景雲笑,「你去忽悠周大夫了?」

  顧景雲曲著手指在她的額頭上一敲,嗔道:「亂說些什麼?周大夫決定在這裡研究醫術,直到將黎家的醫書研究透徹為止,這個過程少則五年,多則無限。」

  到那時候別說牙齒了,妞妞只怕都能長成大姑娘了。

  有這個一個大夫在,只要不遇上無法醫治的急診,妞妞想要健康長大並不難。

  周大夫現在是比不上他的老師王太醫,但有黎家醫書在,假以時日也差不到哪裡去。

  顧景雲牽著黎寶璐的手笑道:「這樣我們就能放心的出去了。」

  四個月後他們就要離開瓊州,這一次考試時間太近,兩年內他們根本不可能再回到瓊州。

  而到了京城,情勢瞬息萬變,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脫身回來?

  周大夫留在這裡,相當於給了秦家人一道保命符。

  而除了給秦家安排好醫務人員,顧景雲還將自己經營下來的勢力一一安排好。

  隨著奪嫡之爭越演越烈,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一旦波及到瓊州,秦家老幼弱全佔全了,顧景雲得為他們考慮妥當。

  張六郎不必說,他對顧景雲很忠心,又老實可靠,由他帶著商隊,一旦秦家生變,他的商隊可以很快的替秦家掩護。

  而張一言已經跟寶來號搭上話,以後接觸的人只會更多,再有他在縣城經營的茶館與在縣城中收買的官吏,一旦有異,張一言能最快的收到消息傳回罪村。

  而最後,最要緊的則在白一堂身上。

  整個流放地中最危險的除了他們面對的大海外,便是綿延了整座海島的山林,但對秦家來說,最安全的也是這綿延不斷的山林。

  白一堂這麼多年來靠山吃山,論對山林的瞭解,誰都比不上他。

  一旦發生危險,躲到山裡是最好的辦法。

  而他們需要在山裡建一棟房子,還需要床鋪,棉被及各種生活用品,那裡得時時有足夠六個人食用一年的食物……

  這些都需要錢。

  就算是顧景雲這樣清高無慾之人都忍不住感歎錢的重要性,更不要說愛財的黎寶璐了。

  顧景雲早上從她這裡拿走一個盒子,晚上她就抱著算盤算賬,一臉的痛苦糾結。

  顧景雲看不過去,扯過她懷裡的算盤道:「別算了,你都來回算了五遍了,再算錢也不可能多出一文來。」

  「布坊的生意我們至少得給一百兩的啟動資金,這樣一來我們身上統共就剩下不到五十兩了,我們又得在廣州秋闈,又得上京趕考,根本不夠用啊。」作為掌管財物的大總管,黎寶璐怎麼能不著急?

  顧景雲倒是很沉著,「總會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黎寶璐緊盯著他。

  顧景雲嘴角微挑道:「我一身的本事,難道你還怕我養不起你不成?」

  他傲然的起身道:「這件事你不用擔心了,趕緊上床睡覺,明日劉長福他們不是要來看學校?」

  劉長福等五人考慮了許久,最後還是答應收徒教他們木活兒。

  除此外他們還包了紡機和織機的活兒,忙碌得不得了,明天便是他們搬來一村的日子。

  而黎寶璐將村裡的幾棟無人居住的房屋收拾出來用做學校,面對罪村和向善村的孩子們招生,凡八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都能報名來學,學費免費,包食宿,他們只需在畢業後給他們打工五年就行。

  黎寶璐明言告訴他們,五年中的工錢會很低,但湧來的人依然不少。

  因為學徒本來就是沒有工錢的,每年還要給師父不少的孝敬,他們並不覺得黎寶璐這樣規定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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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爭鋒

  流放地熱鬧起來,雖然大家依然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行動間卻多了兩分凌厲,少了三分凝滯,臉上多了兩分希望,少了三分麻木。

  尤其是還處在青年與少年中的男女,他們幹勁十足,幻想著即使是在流放地也能吃飽穿暖喝足,不必再受流亡之苦。

  特別是女子,布坊的主事人之一張大妹是女的,而織布需要女人,這讓她們逐漸受到家庭的重視,至少她們不會隨時被家庭捨棄。

  這種變化連身在內宅中的秦文茵都感受到了,看著臉上洋溢著希望笑容的女孩子們,秦文茵心中激盪,懷念的道:「記得以前在錦繡時趙先生給我們佈置了一道作業,讓我們探究『布之形成歷程』,我和陶姐姐、容姐姐便從螺祖養蠶論起,到今日的綢緞布料之盛,我們自覺論辯詳細,囊括全面,但趙先生卻把我們的作業打回,問我們可知道如何養蠶,如何植麻,如何彈棉,可知如何給布料上色,如何在上面織出圖紋花樣。」

  「趙先生說,我們不必會,但我們得懂,不然這篇作業便是白寫了,」秦文茵悵然,「我和陶姐姐、容姐姐便翻遍了家中藏書,又到京城中的織坊,染坊和繡坊中參觀學習,還請教了不少農戶,歷時八個月才將這道作業完成,趙先生看過後很滿意,直接給我們評了甲。以前只是覺得這篇作業讓我們長了見識,沒想到有一天還能用到。」

  黎寶璐興致勃勃的問,「那娘還記得多少?」

  秦文茵抿嘴一笑,「都記在腦子裡呢,不過卻也是紙上談兵。」

  「這就夠了,有的人缺的便是一句點撥。」黎寶璐鼓動她道:「村裡會紡織的婦人不少,娘不如與她們多來往,教教她們,說不定我們不僅能織出好麻布,還能織出帶圖紋的布呢?」

  何子佩見小姑子身體一日比一日好,也鼓勵她多走走,柔聲道:「寶璐說的不錯,要是能做出獨屬於流放地的布料,那這一地百姓就不愁活計了。這可是活人之命啊。」

  「那,我試試?」秦文茵只會理論知識,底氣並不足。

  黎寶璐卻很高興了,運動和交際都能讓人心情愉悅,心境開闊,她婆婆啥都好,就是愁緒多了點,且一直把小侄女的死扯在自己身上,不然到瓊州後才出生的顧景雲不會也為此自責。

  說到底顧景雲也是受秦文茵的影響。

  黎寶璐回家和顧景雲邀功,「怎麼樣,我厲害吧?」

  顧景雲胡亂的點頭,「厲害,」他合上手上的信轉遞給黎寶璐,道:「張一言叫人送回來的,譚謙被廣東巡按捉拿下獄,現瓊州由縣尉和主簿主持縣衙事務,等待新任縣令到瓊州再交接。」

  「這麼快?」黎寶璐吃驚,廣東巡按不是才來了三天嗎?

  「是很快,」顧景雲撫著茶杯意味深長的道:「也是譚謙運氣不好,據說廣東巡按便住在他家,夜裡睡不著到花園裡散步,卻遭遇刺客,縣令後衙鬧起來,廣東巡按帶來的官兵搜查刺客時不小心從花園裡搜出了一整個地窖的金銀珠寶,有好幾箱整錠的官銀還未來得及融掉印記。」

  黎寶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位巡按大人一定是急脾氣。」動作也太快了。

  「我卻好奇巡按大人才來了兩天,是怎麼就確定縣令將金銀藏在後花園的?」

  顧景雲在瓊州經營多年,這樣的機密事他都不知道呢。

  他看著手中的茶若有所思,這位新來的巡按好能耐,卻背後之人能量不小,只是不知道是敵是友。

  他「扣」的一聲將茶杯放在桌上,道:「只希望我們的人反應迅速些。」

  顧景雲手中有秦家的人脈,為了換下譚謙,在瓊州安排上自己的人且不被帝王懷疑,顧景雲可謂是費盡心思,第一次動用了手中的人脈。

  顧景雲在瓊州等待塵埃落定,而遠在京城的太孫李安卻不安起來。

  廣東巡按的彈劾奏折很快送到了京城,像瓊州這樣的小縣,事情本不用鬧到皇帝跟前的,但譚謙貪酷太過,已經可以立為典型了。

  不說從他府裡抄撿出來的銀子,單說廣東巡按搜羅到他這些年新增的捐賦,竟連牛拉屎每年都要交納一錢的稅,理由是牛糞有礙縣容。

  這直接造成瓊州府每年養牛的農戶都在減少。

  廣東巡按:……

  本來想悄無聲息的將他處理掉,但沒辦法,譚謙犯的罪行太過典型,而且他還查到瓊州已有暴民秘密聚集,雖未查到證據,但只憑猜測就夠他嚇一身冷汗的了。

  一旦暴民起事,不僅譚謙,廣東上下的官員都要吃瓜落,而且最苦的將是瓊州的百姓。

  不論理由是什麼,在可鎮壓的情況下朝廷是不會招安的,那麼瓊州就有可能陷入戰亂,慘的不就是普通百姓?

  所以廣東巡按一點不敢隱瞞,不僅把查到的事據實上報,還把自己的猜測寫進了折子裡。

  只憑「疑有暴民聚集作亂,以反譚謙」一句,內閣就不敢壓著折子,直接上報給老皇帝。

  老皇帝一看立時氣得砸了折子,先責問廣州知府,到底是怎麼管的手下,再問候兩廣監察使,問他是吃乾飯的嗎?

  然後就沖御史台大罵,你們整日盯著朕的後宮,外面那些官員你們監察到哪裡去了?

  然後就下令廣東巡按嚴查,務必將事情查清,該撫民的撫民,震懾的震懾,大手一揮還免了瓊州百姓三年的稅收,譚謙胡編的捐賦全部消除,提高的稅收也下降回去。

  於皇帝來說,瓊州的稅賦可有可無,因為他就沒見瓊州哪年交齊過賦稅。

  他以為是瓊州的百姓太窮,卻原來全進了底下人的腰包,他目光陰寒的盯著底下的大臣,他不介意臣子貪,但太貪就讓人喜歡不起來了。

  他對吏部尚書道:「瓊州地處極難,又是流放之地,情勢複雜,你們須得快速選出一縣令派往瓊州,務必將局勢控制住。暴民既在集結之中,可見還未成事,須在此之前將禍事消彌於無形。」

  所以人越早出發越好。

  皇帝攏著眉道:「此人不得與譚謙一樣貪婪無狀,還需盡快趕往瓊州,給你一……兩天時間吧,盡早把人派出去。」

  這可為難死了吏部尚書,又不是科舉之年,一時之間讓他去哪裡找人?

  檔案中倒是有不少等著派官的貶官,同進士和舉人,但他對他們不瞭解,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確定對方有能耐處理瓊州之事。

  何況瓊州貧苦,一般人都不樂意去,現在還加上可能會發生兵禍這樣的劣勢條件,除非活得不耐煩了,不然不會有誰願意接這趟活。

  到時候派出去的人裝病或拖延時間,他這個直接委派人是背鍋呢,還是背鍋呢?

  吏部尚書眉頭攏成一道川的出宮,下官們見上司這麼苦惱,紛紛上前詢問。

  得知上司的難處,大家紛紛獻計,七嘴八舌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下官這兒倒是有個人選。」那人也不等上司看過來便繼續道:「前任揚州郭縣縣尉錢仲,他因揭發縣令吳智強佔民田被調入京城侯職,因這兩年職位空缺少,他一直未得出仕,大人不如問問他的意見,或許他願意去瓊州也不一定,而且縣尉升縣令,也算是對他的嘉獎了。」

  眾人聞言不由心中冷笑。

  他們不知道錢仲是誰,卻認得吳智,他是榮王內弟,榮王妃的堂弟,本來是到揚州鍍金的,結果栽在了一耿直縣尉身上。

  那縣尉先到杭州府上書,知府不管轉身就越過監察使直接往京城來,不僅告到了大理寺,還把事捅到了御史台,讓吳家和榮王不得不處置吳智。

  吳家和榮王吃了這麼大的虧自然不能善罷甘休,沒想到錢仲到現在還活著,倒是有些本事。

  不過他到底難逃一死,此去瓊州太過凶險,可憐呀可憐。

  吏部尚書可不管錢仲的生死,看過他的履歷,確認對方清廉耿直後便滿意了六分,再看他才三十五就滿意了十分。

  年富力強,趕路不成問題,吏部尚書大手一揮,「就他了,來人,去把錢仲叫來,本官親自吩咐他。」

  吏部尚書的命令,小吏們不敢怠慢,騎馬就朝錢仲留下的地址飛奔而去。

  而此時李安才下令讓人活動這個職位。

  為了不讓皇帝和四皇子懷疑,他並不敢讓太子一系的人出面,只能七拐八拐的找些關係塞人。

  等他的人終於打通關係時已是第二天早上,吏部尚書要上早朝,所以拐了十八道灣的人一大早的並沒有去找吏部尚書獻計,而是跟著上朝。

  誰知道朝會一開,吏部尚書便站出來道:「啟稟陛下,瓊州縣令之職已找到人替代,他即日可啟程。」

  李安一驚,皇帝也驚訝,「這麼快?」

  吏部尚書自得,「啟稟陛下,此人一直在京候缺,因其上任表現突出,所以微臣一眼便相中了他。」

  皇帝陛下好奇,忍不住細問。

  李安心裡則拔涼拔涼的,他費盡心機的把手中的暗棋安插到廣東巡按一職上不就是想擼掉譚謙換個自己人上去嗎?

  這樣他既能照顧秦家,又方便與顧景雲通信。

  他們父子經營多年,一直不敢往瓊州派人就是怕被皇帝察覺後多想,沒想到努力了這麼久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只是不知道這錢仲是誰的人,還是真的是路人甲,只是運氣有些不好攤上這樁事。

  李安暗戳戳的想,不知道此人是否能收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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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錢仲

  吏部尚書在早朝上推薦錢仲為瓊州縣令,除非錢仲死亡,不然此事不可更改。

  李安一下朝就想讓人去偷偷接觸一下錢仲,誰知他又遲人一步,早朝還未結束,錢仲就到吏部報到,拿了上任的文書後便帶著他大哥錢伯出城往瓊州去了,而他的家眷稍後才由他弟弟錢季帶往瓊州。

  李安不由頓足,覺得事情只要與顧景雲有關時他的運氣總是不太好。

  好在錢仲雖不是他的人,卻也不是四皇子一派的人。

  韋英傑也安慰他,「殿下,四皇子只怕還未注意到瓊州,秦家現在還是安全的。」

  「但顧景雲一旦再回京必將成為京城的焦點,到時候秦家也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我們不得不早做準備。」

  一旁的彭育就嘟嘴道:「殿下也太操心了,以顧景雲的心機他會考慮不到?只怕他早做好準備了。」

  太子心中一動,摸著下巴道:「這次瓊州縣令定的也太快了吧……」

  韋英傑瞪目,遲疑的道:「他現在只是一個秀才,應該不至於有此能耐吧……」

  竟然可以插手吏部的任命?

  彭育也道:「殿下太高看他了。」

  李安就瞪他,「說他聰明的是你,說他能力不足的也是你,你到底是何想法?」

  彭育心中堵著一口氣,他只是覺得顧景雲佔據太孫太多的心神了,不過是個小秀才,那要是中舉後還了得?

  「你有沒有將顧景雲的事與你父親說?」

  彭育搖頭,「殿下不是說要暫時保密嗎?」

  李安點頭,「在他來京前,誰也不准暴露。」

  彭育雖然不喜歡顧景雲,甚至是嫉妒他,但也知道輕重。

  他跟太孫倒是一條心,但他爹……

  彭育撓了撓頭,最後決定還是啥都不說,不摻和他們之間的鬥爭。

  而此時,雇了一輛馬車的錢仲和錢伯剛過保定。

  他們決定走水路,那樣時間快,安全性也高些。

  直到上了船,住進船艙裡,錢仲緊繃了一天一夜的大腦才微微鬆懈些。

  他今年三十五,但看著卻近四十了,鬢髮微白,額頭紋路緊密,看得出他平時不苟言笑,很是嚴肅。

  而一邊的錢伯看上去比他還老,背微微弓著,一雙老樹皮一樣的手動作快速的搓著繩子。

  他們出來得匆忙,只來得及收拾了兩個包袱,還都是換洗的衣服,連雙替換的鞋子也沒有,他打算趁著在船上多搓兩雙草鞋,把腳上的布鞋換下,等到了瓊州再穿。

  這樣也不至於太過露怯。

  錢仲坐在一旁將包袱裡的信件折好放進懷裡,見他大哥手不停就勸道:「天色晚了,大哥明天再做吧,我們要在船上呆好多天呢。」

  錢伯抬頭一笑,低聲道:「編得多了,到時候拿到岸上去賣,多少能掙一些。」

  錢仲便歎息一聲,拿起船板上的草繩幫忙搓,「是我連累你們了。」

  錢伯搖頭,「怎麼能這麼說,難道就眼看著他欺負鄉親們,欺負我們小妹?你是官,為民請命是你的責任。我們落此境地是因為他們四皇子和吳家欺人太甚,你為他們的錯誤而自責,豈不是讓仇人聽了開心?」

  錢仲更是羞愧。

  長兄如父,於錢仲來說更是,他父母早已離世,是他大哥一路供養他讀書科舉,不僅給他立身之本,還教他做人的道理。

  於他來說,大哥的智慧當世之最,終他一生也學不完的。

  錢仲摸了摸胸口的信件,低聲道:「大哥,我們或許可以為三弟報仇。」

  錢伯眼圈微紅,欲言又止。

  吳家跟錢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於吳家來說,他們是被一群賤民狀告實乃侮辱,何況吳智還由此丟官,所以恨不得殺盡錢家人。

  但對於錢家人來說,他們卻有家人的性命在吳家人手中,這份仇恨是不可調和的。

  不然錢伯早帶著錢仲回鄉了,何必苦留京城侯職?

  揚州畢竟是他們的故鄉,他們在那裡有田有地,錢仲名聲又好,即便不當官,做一鄉紳也能把日子過得很好。

  但錢仲不甘心,他也不甘心,他們的三弟在那起衝突中死亡,他們的小妹因那起衝突而被休回家,這口氣怎麼可能嚥得下?

  吳智是愛財,縱容手下人魚肉鄉里,但只此還不值得錢仲拚死上京告御狀,他還有許多委婉的方法替百姓討好公道。

  他之所以如此激烈,便是因為吳智相比於愛財更愛色,尤其愛人妻,十六個家庭因他支離破碎,更讓錢仲傷心的是那些被搶去的少婦不是自盡在縣令府,便是回家被休,明明不是她們的錯,卻承擔著這世上最大的惡意,能頂住壓力不死的也就只有三個。

  其中一個便是他妹妹!

  但不死又怎樣,三弟因為阻攔吳智的人被活活打死,小妹一直耿耿於懷,要不是想要照顧三弟留下的孩子,她也早就死了。

  每每想起,錢伯心中就跟刀割似的,但吳家權勢太盛,背後又有四皇子撐腰,只能以強佔民田告他。

  他們手中一直有吳智強搶民女和打死普通百姓的證據,卻沒有拿出來,就是為了有一天這些證據能夠真正讓吳智服刑,而不只是罷官了事。

  二弟說,當官的都有特權,像吳家這種背靠皇子的特權更大,除非巨貪,殺同等身份的人,造反,不然想讓對方一命償命太難了。

  他們的這些證據得留到刀刃上。

  錢伯伸手拍了拍錢仲,低聲問,「恩公讓我們去瓊州可是有何吩咐?」

  錢仲搖頭,「沒有,他的信上只讓我當好瓊州縣令,不讓外面的勢力介入瓊州,特別是四皇子一方的勢力……」

  錢仲壓低了聲音道:「瓊州物資貧乏,唯一特殊的便是流放地裡的罪犯,裡面不僅有匪盜殺人犯,還有各種犯官,或許裡面有恩公用到的人。」

  錢伯就微微皺眉,「犯官能是什麼好人?他不會讓你做壞事吧?」

  錢伯雖然想報仇,卻不想做壞事,那與他的為人不符。

  錢仲就微笑道:「大哥放心,恩公說他知道我的為人,不會讓我做有違法度道德之事。」他頓了頓道:「大楚官場貪酷混亂日久,既然有貪官污吏當道,被流放到瓊州的自然也有被冤枉的背鍋之人。」

  錢伯這才稍稍放心。

  這是錢仲兩年間謀到的第一個職位,雖然情勢惡劣,但倆人依然充滿了希望,對瓊州期盼不已。

  但真的登上瓊州時,倆人還是忍不住傻眼。

  瓊州府雖叫府,但其實是縣制,作為一個縣,其佔地面積和人口總數可以說是非常可觀的,至少錢仲就沒聽說哪個縣的面積能比上瓊州。

  加上人口總數,他覺得瓊州再窮也也不要緊,但登上瓊州海岸,看著灰撲撲,坑坑窪窪的小路,穿著短褂的平民時錢仲心微涼。

  等進城看到只有兩條街的縣城時,錢伯也不由咋舌了,「這瓊州也太窮了吧,竟還比不上我們揚州的一個小鎮。」

  揚州富庶,一個鎮都比瓊州縣城富麗。

  錢仲失望了一下,然後便精神一震道:「大哥,這樣我才有用武之地,讓瓊州富裕,這些可都是功績。」

  但瓊州只是一個四不靠的海島,錢伯見弟弟雄心勃勃,還是沒去打擊他,而是緊緊肩膀上的包袱道:「走吧,我們去縣衙。」

  縣尉和主簿都沒想到新縣令會來得那麼快,看到站在縣衙裡一身麻布衣服的錢仲,他們差點以為是騙人的。

  但誰敢騙到衙門裡?

  倆人檢查過縣令的文書,忙擠出笑容把人往縣衙後面引。

  縣令、縣尉和主簿都可以住在縣衙後面。

  後面是左右兩進,中間三進的宅子,按照規制,左右兩進由縣尉和主簿帶家屬居住,中間的三進宅子則屬於縣令。

  譚謙霸道,他到任一年後就暗示縣尉主簿搬走了,因為覺得自己要在瓊州縣令一職上到死,所以他把縣令府當自己的私宅一樣修得富麗堂皇。

  這直接便宜了後面住進來的縣尉和主簿,他們沒敢住進中間的第三進,依然住進了左右兩進中。

  不過現在新縣令來了,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住。

  縣尉和主簿都悄悄的瞄著錢仲,這位新縣令跟譚謙當年一樣窮,不對,是比譚謙還要窮,他不會也跟譚謙一樣吧?

  剛走一個譚謙又來一個嗎?

  縣尉和主簿都心有惴惴。

  錢仲看到縣令府那假山,假山下那珍貴的花木,再看那富麗堂皇的設置,不由微微蹙眉。

  難怪一個小縣令會鬧到皇帝震怒,只從這房子看便知道他有多貪了。

  錢仲放下包袱,轉身與縣尉主簿道:「巡按大人可還在瓊州?」

  「巡按大人已離開,縣內事務現由我與孫主簿主持,等大人梳洗後我們再與大人回話吧。」

  錢仲點頭,「我在京城中聽聞譚謙貪酷太過,以至於民怨沸騰,如今可安撫好了百姓?」

  在錢仲詢問縣中事務時,顧景雲也收到了張一言轉送回來的信,拆開信一看他不由笑出聲,輕快的與黎寶璐道:「我們的人到任上了。」

  黎寶璐接過信看錢仲的履歷,青著臉道:「吳智只是被罷官?」

  「能被罷官還是太子一系推波助瀾的結果,不然到最後問罪的就變成了錢仲。」顧景雲不在意的道:「這便是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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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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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生死一起

  錢仲的到來讓瓊州的官民皆提起一顆心,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的動作。

  而錢仲到瓊州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所有里正,下達朝廷免稅通知,同時帶著衙役下村走訪,瞭解農桑之事時還一再重申以前的苛捐雜稅一律廢除,並重申朝廷免稅三年的決定,三年內若有人向他們徵稅,他們可以到衙門申告。

  朝廷免稅,免的是人丁稅和田稅,於國庫來說,從未交齊過賦稅的瓊州免不免都一樣,但對瓊州的百姓來說,這是天大的事。

  凡是錢仲走過的地方,離開時百姓都跪了一地,感謝錢仲,感謝皇帝老爺子。

  但瓊州的問題依然很多,別的不說,春耕在即,但瓊州百姓的糧種和農具,耕牛卻還沒著落。

  譚謙在時他從不管這些事,但錢仲在揚州郭縣做縣尉時卻是專管這一項的。

  再一看縣裡府庫的東西,錢仲頭都要疼了,實在是太窮了。

  以前是被譚謙收刮的,譚謙倒台倒是抄出不少金銀珠寶,但那些東西都被巡按大人打包帶回了廣州,名曰收歸國庫。

  作為平白被欺壓了九年之久的瓊州百姓,沒人想要把這些錢歸還給百姓。

  百姓們顯然也無此奢望。

  但錢仲卻不能當看不見百姓的窘迫。

  朝廷每年都會撥下一些糧種或糧種款,以讓縣令購買糧種分發給百姓。

  但瓊州的百姓卻已經習慣自己留種播種。

  自己留種的好處是種子不花錢,壞處是人家一畝能產三石,他或許才能產一石半。

  所以即便是府庫沒錢,錢仲也得想辦法弄些糧種和農具來。

  所以錢仲到瓊州做的第一件私事便是賣掉縣令府裡的珍貴花木及各種珍貴擺設。

  巡按抄家了,但花園裡的假山,流水,花壇裡的花草樹木卻不能搬走,屋裡的實木桌椅,拔步床同樣運不走。

  除此外還有一些貴重卻不稀少的大花瓶,雖然值錢,卻還不足以讓巡按心動,它們也有幸留下了。

  錢仲還在後院主屋裡看到一個梳妝台,乃紅木所製,加上上面配套的五層百寶盒起碼能值百兩銀。

  還有各個屋裡放櫃子,箱子等物,這些笨重的東西都被留了下來。

  它們的價值自然不能與被抄走的金銀珠寶相提並論,但這些東西少則十兩,多則百兩,全部積累下來也有近兩千的收入,而購買糧種及農具還用不到這麼多錢。

  錢仲大方的想賣,但誰敢買呢?

  大家還沒摸透錢仲的為人及行事習慣,還以為他這是變相的和大家要錢呢,這可苦壞了瓊州的鄉紳及商人。

  錢仲也很憂傷,他知道自己被誤會了,但有些話又沒法明說,正為難,他大哥就帶了一個青年進來。

  「這是張公子,他說有辦法幫你把院裡那些東西賣掉。」錢伯把張一言丟給錢仲,轉身就走了。

  錢仲這才把目光放在張一言身上,蹙眉問道:「張公子是?」

  張一言彎腰,謙恭的道:「不敢當大人的敬稱,小的不過是流放地一小小的罪民。」

  說罷把自己的戶籍給錢仲看。

  錢仲眉頭更緊,盯著張一言看了半響此幽幽地道,「現在罪民的日子竟過得比一般百姓好了嗎?」

  「小人不過是沾了顧公子的光罷了,大人沒去過流放地,不然該知道那裡的情況比外面還要惡劣,」張一言低頭道:「如果說譚謙給平民加稅兩成,那就會給罪民加稅五成,余外的捐賦更是數不勝數,因此譚謙被問罪,流放地的罪民才是額手相慶。」

  錢仲按下戶籍,問道:「你才說有辦法幫我賣掉院子裡的東西?」

  「是,」張一言恭謙的道:「其實在瓊州能買得起這些東西鄉紳很少,大人要賣最好還是賣給碼頭上的商人,他們會把貨運到廣州,那裡買的人更多。」

  「不過價錢肯定沒那麼高,畢竟他們轉手也需要再賺一筆。」

  錢仲點頭,「便宜些沒什麼,主要能賣出去就行。你可有推薦人?」

  「寶來號是瓊州最大的商號,大人或許可以問問他們的意見。」

  錢仲垂眸抿了一口茶道:「你來找我,應當不止是為了獻計吧?」

  張一言就撩起袍子跪下,「大人,小人是有一事求大人。」

  他抬頭目光炯炯的看著錢仲道:「大人走遍了瓊州大小村莊,甚至連山裡幾個大部落都走到了,小的求大人也去流放地走一走,看一看。」

  他紅著眼眶道:「或許我們的先祖是罪有應得,但至少我們小的一輩是無辜的,我只希望新出生的孩子中不會再因為是女孩或家裡食物不多而被溺死。」

  如果是別的官員,或者會輕斥一聲罪有應得,說些「不想後代過這樣的苦日子,你們的先祖何必犯罪」這樣不痛不癢的話。

  但錢仲卻是歎息一聲,點頭應允了。

  張一言心中激動,努力維持著平穩退下,再抬頭時眼睛亮如星辰。

  顧景雲說能不能讓罪村的生意過到明路就看他能不能得到新任縣令的認同。

  他說,新縣令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

  一個縣令的權勢有多大,看譚謙就知道了。

  只要錢仲認同,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各大商號做生意,他們的布料就能光明正大的從罪村裡運出來。

  張一言激動不已,顧景雲說的沒錯,錢仲的確很好說話。

  很好說話的錢仲正疑惑的蹙眉,不知道他恩公讓他保護的人是否與張一言有關。

  忽悠了張一言去找錢仲的顧景雲正一身短裝的拎著個木桶跟在黎寶璐身後。

  黎寶璐捏起一隻四仰八叉在沙灘上掙扎的海蟹,用如狼的目光來回掃瞄了兩遍後還是把它給丟進了海裡,惋惜道:「太瘦了。」

  顧景雲懶洋洋的道:「現在是春天,你指望它有多肥?」

  「我們走前能吃一頓大龍蝦和大海蟹嗎?」

  「能,」顧景雲肯定的道:「我們六月才啟程。」那時候海鮮正是肥美的時候。

  黎寶璐默默地流了一下口水,毅然決然的繼續往下走,龍蝦和海蟹她是不想了,卻可以找找海魚,說不定能找到又大又鮮活的。

  顧景雲見她去扒拉沙子和岩石,他就盤腿坐在沙灘上瞇著眼看蔚藍的天空和比天空還要藍的大海,暖洋洋的太陽照在人身上,直讓人昏昏欲睡。

  顧景雲眼睛微微合上,舒服的快要睡著時鼻尖就聞到一陣腥氣,他不由睜開眼睛,一抬頭就看到了拎著個網站在他面前的張大錘。

  張大錘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手中的網往前一遞,道:「現在海裡衝上的魚有限,你們要想吃好魚得到外海去,諾,這些都是我今天打到的,還活蹦亂跳的,你拿回去吃吧。」

  顧景雲嘴角一挑就要拒絕,已經趴到岩石下的黎寶璐從底下蹦起來,飛快的跑過來一把接過張大錘的網,笑瞇瞇的道:「謝謝張大叔,我們家人都想吃魚呢。」

  張大錘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盛了三分,笑呵呵道:「你要喜歡,我每天讓大妹給你們送一條去。」

  黎寶璐嘟著嘴搖頭,「那不用,每天吃魚也煩得很,等我們想吃卻沒有了一定找大叔要,到時候大叔可不要煩我們呀。」

  「不煩,不煩,」張大錘豪爽的哈哈大笑道:「只要你開口,別的大叔沒有,魚管夠。」

  黎寶璐將網裡的魚倒進木桶裡,依依不捨的張大錘揮手道:「我這兩天都饞魚,大叔要是打上好魚可要記得給我留一條呀。」

  張大錘高興的應下,之前的拘謹猶豫全都消散,高高興興地走了。

  顧景雲就坐在沙灘上看著,見黎寶璐喜滋滋的點著木桶裡的魚便搖頭失笑道:「就你好心。」

  「是你戒心太強了,」黎寶璐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明明接受了於雙方都好,偏你堵著那口氣,都多少年的事了,你還記著?」

  顧景雲輕哼一聲,往後一倒躺倒在沙上,瞇著眼道:「記著,我心眼小得很,再小的仇我都記著。」

  黎寶璐便哈哈大笑起來,趴在他身邊哄道:「好了我知道是我不好啦,不該懷疑你小肚雞腸。」

  顧景雲輕哼一聲閉上眼睛不理她。

  黎寶璐也躺下,枕著手舒服的歎息,「要是每天都過這樣的日子就好了,吹著海風,曬著暖陽,賞著藍天白雲大海,舒服得骨頭都要酥了。」

  顧景雲沉默了一瞬才道,「舒服會短人志向,特別是你,所以你別曬太陽了,趕緊去撿你的魚。」

  黎寶璐哼了一聲,但還是爬起來去找被衝上來的海貨。

  顧景雲看著她活潑的背影沉默,跟著他注定不能平凡安逸,到最後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但那又怎麼樣,他們已是夫妻,生死一起的夫妻,他若生,就一定會保她安全,他若死,寶璐自然也要跟著一起。

  夫妻一體,生死自然也一起。

  黎寶璐不知道身後的顧景雲在想他若死,讓她殉葬的十八種方法,她真開心的撿起海螺,穿成一串後給顧景雲看,喜滋滋的道:「我們可以多準備些,到了京城可以當禮物送出去,那些人沒見過大海,對這些肯定新奇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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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步步算計

  錢仲等了許久,直到流放地的第一批麻布送上寶來號的商船都沒有誰站出來與他相認,而恩公也並沒有信件給他。

  好像幫他謀求瓊州的縣令之職就是讓他來建功立業的,並不是為了讓他保護某人。

  錢家人也都到了瓊州,錢季略微有些煩惱,「二哥,我們連是誰都不知道,萬一跟恩公的人衝撞起來了怎麼辦?」

  錢仲沉思道:「恩公說一切依照法度和我的本心行事,想來他要保護的人並不會做違法亂紀之事,那我們又怎會與他衝突?」

  錢季不以為然的撇嘴,他年紀還小,嫉惡如仇的道:「被判流放到這裡的人能是什麼好人?」

  錢仲搖頭,蹙眉道:「世上冤屈之案數不勝數,小的是一縣所判,大的是一國之君所判,怎能因他們被流放便認定他們是罪人呢?何況他們是罪人,後代子孫卻是無辜的,你以後不許對流放地的人不得如此無禮。不管對何人,基本的禮節都不能丟失,此乃氣度。」

  錢季咋舌,「一國之君不就是皇帝嗎,皇帝還冤枉人?」

  錢仲頓了頓,那位才是造就冤假錯案的頭一人啊,見小弟好奇,生怕他惹出禍來,錢仲道:「汝寧秦家是書香世家,出過三朝元老,帝師和內閣,秦內閣更是少有英名,當年震驚朝野的兩江官鹽私賣和兩湖挪用賑災銀的案子都是他辦的,那兩件案子殺盡了多少貪官酷吏,他在內閣五年,吏治漸明,百姓雖還不能安居樂業,生活卻比現在要好十倍,可他卻被扣『造反』的罪民被流放到瓊州。」

  錢仲低聲道:「他一個前途無量,備受重用的內閣文臣怎會去造反?而且皇帝的判決也怪,造反是夷三族的罪民,他卻只判秦家流放,連秦內閣都保住了一條性命。」

  錢仲是在秦信芳當任內閣時出仕的,當時朝野上下被他整頓了好幾年,拔除了不少毒瘤,朝廷官員被他的鐵血手腕所懾,貪酷之風一肅,也正因為看到了這點,他才在考中舉人後便立即中斷科舉之路,謀了家鄉縣尉之職。

  當時他才二十四歲,能在這個年紀中舉的都是青年才俊,但中舉太難了,要考中進士就更難。

  而家裡的情況已被逼到了絕境,看著大哥和兩個弟弟被壓彎了腰,家中子侄都已經年近十歲,還得輪流著穿衣服,連一件屬於自己的衣服都沒有。

  錢仲不是目無下塵的人,考中進士還遙遙無期,為了自己,更為了家人,他放棄科舉謀縣尉之職,哪怕會因此被俗物纏身,再不能精進,憑自己的努力他也自信只要積累夠資本他就能再進一步。

  誰知道中途會出這麼多事。

  秦信芳被流放,他好不容易肅清的吏治又開始渾濁不堪起來。而他就這麼不巧的攤上了吳智那麼個上司。

  錢仲想到這裡心中一動,現在瓊州流放的人中要說誰的身份最重要,非秦內閣莫屬,而且張一言辦的布坊和張六郎手下的商隊都是秦內閣的侄子顧景雲的。

  而他一來這裡辦的幾件最大的事中便有兩件涉及秦家。

  錢仲不由摸著下巴沉思,所以恩公讓他來此是為了照顧秦家?

  可恩公不過是一介商人,他怎麼會認識秦內閣?

  不對,恩公若真是一介商人,他怎麼能插手吏部任官,讓他出任瓊州縣令?

  錢仲眼中閃過亮光,他一個小官並不知道上面的風起雲湧,他只知道秦信芳是個好官,而且似乎與蘭貴妃不睦。

  民間便有秦內閣被流放是皇帝聽信了蘭貴妃讒言的傳聞,若傳聞屬實……

  錢仲的仇人是吳家,但吳家的背後是四皇子,他一直深知這一點。

  他想要報仇就得投靠一個與四皇子權勢相當的勢力。

  首要之選自然是太子,但他接觸不到太子,也不敢靠過去。但秦內閣不一樣呀,秦內閣現在他治下流放,他想要搭上話不要太簡單。

  錢仲立即把弟弟趕出去,他得給恩公寫封信試探一番,到底是不是秦內閣,若是他便暗地裡幫助一二,盡量不引人注目。

  若不是,他可要光明正大的靠上去了。

  此時,黎寶璐正在收拾他們離開的行李。

  已近六月,秋闈在八月,他們得提前到廣州做準備。

  布坊的第一批布已經送出去,暫時還不知銷量如何,但商隊的生意卻因為布坊興盛了不少。

  張六郎正暗戳戳的策劃著從縣城進貨走村串戶的賣,若麻布真能賺錢,張六郎的生意肯定能開起來。

  因為家裡多了一個孩子,黎寶璐要離開時總覺得有許多事沒安排好,一天裡跑了三趟白家,直氣得白一堂把人往外攆,指著她的鼻子怒道:「三日之內不要讓我看見你。」

  黎寶璐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她不就是想提前給山裡的小木屋送些妞妞的玩具去嗎,以後他們真不得已避到山裡去,妞妞也有得玩。

  黎寶璐忙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顧景雲要忙的卻是大事。

  秦信芳在書房裡一連寫了三天的大字,在外甥快要離開的前兩天到底還是把人叫去了書房,第一句便是,「新任縣令錢仲是你的人?」

  顧景雲頓了頓道:「不算是。」

  「他當年上京告御狀時不管不顧,吳智想抓了他家人威脅他,他大哥提前帶人躲出去了,但一路追殺不斷,還是遇到了一個好心的商人幫他們掩護才逃過去,那商人還一路送他們進京,便放在天子腳下,讓吳家投鼠忌器。」

  秦信芳挑眉。

  顧景雲猶豫了一下道:「那商人認識舅舅,只不知舅舅是否還認得他。他曾是浙江的一個小鹽商,當年您查官鹽私賣時曾救過他一命。」

  其實是救了他全家,當年那商人被推出來做替罪羊,一旦落實罪名那便是滿門抄斬,要不是秦信芳攔下,那人及一同被背鍋的十幾個小商人早成白骨了。

  秦信芳心沉沉,辨不出喜怒的道:「多少年前的故人了,沒料到竟還能叫你聯繫上。」

  顧景雲知道舅舅生氣了,低頭道:「也是巧合,他兒子跟陳叔叔的兒子曾是同窗,我托陳叔叔幫忙找個廉潔奉公的好官,不巧就知道了錢仲。」

  其實是他在京城中偶爾聽到了吳家的八卦,繼而得知了錢仲這個人,順著查下去才查到了那商人,然後才不巧連接上了陳家。

  那商人的兒子雖與陳叔叔的兒子是同窗,但彼此間並不熟,或者說雙方在此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不過是碰巧曾在一個書院讀過書罷了。

  但有什麼要緊,他只是要個借口,要個可以聯繫的通道,這便夠了。

  譚謙此人雖蠢,卻太過貪酷,為了錢他什麼都能幹,這樣沒有下限的人放在瓊州太危險了。

  擱以前他可以不管,因為他知道舅舅的能耐,譚謙還不能太歲頭上動土,但現在家裡有了個嬰兒。

  他絕不允許有任何的危險存在。

  在他知道舅母懷孕,下定決心挑明身份護送李安回京時他便想好了換一個瓊州縣令。

  本來他是想借太子的勢力換一個他們那邊的人的,但他沒想到太子一系這麼艱難。

  而且太子再值得信任,也沒有自己的人好用。

  他特意在京城停留了那麼久,除了養傷,便是打聽可以用的人。

  那時候他列舉出了不少小官,最後查下來有三個最合適,但不論是為人,經歷來說,最讓他心動的就是錢仲。

  而且那個商人還記得他舅舅的恩情,而那個商人卻是錢仲的恩人。

  顧景雲知道舅舅不喜歡他動這些小心思,因此避重就輕的道:「錢仲是陳叔叔都推薦的人,我看過他的履歷,在瓊州必能有一番作為。所以我私自請黃叔叔幫忙將錢仲推薦上去,瓊州乃窮山惡水之地,不會有多少人與他相爭的,尤其在出了譚謙這樣的縣官之後,瓊州可以說是千瘡百孔。」

  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安排的後手沒用上,來了個新巡按,效果卻比自己設計的還要好。

  譚謙被以最快的速度清算,錢仲比自己預計的還要早一個月來到瓊州。

  秦信芳卻抖了抖鬍子,「黃叔叔?哪個黃叔叔?」

  顧景雲垂下眼眸道:「哦,就是翰林院侍讀黃維,他有個連襟便在吏部任職,做這件事要方便得多。」

  秦信芳面色便一沉,他把不少人脈都交給了顧景雲,但絕對不包括黃維,因為黃維是一個純學術派的人,而且他只求過黃維一件事,便是只要他在翰林院一天就要壓著顧懷瑾不能出頭。

  既不能擢升,也不能離開翰林院!

  顧景雲會聯繫上黃維,那是不是代表他也知道了顧懷瑾的事?

  見外甥臉上毫無異色,秦信芳就不由一歎,這孩子肯定知道了,秦信芳不由糾結起來。

  他並不後悔封殺顧懷瑾,他是文茵的兄長,他得為他妹妹討個公道,在他回京之前,顧懷瑾絕對不能逃出他的手掌心,脫離他的控制。

  但景雲是顧懷瑾的兒子,面對父親的境遇他能如此無動於衷,秦信芳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不由替他心疼。

  秦信芳一心疼也不好再追究他了,只得一再囑咐道:「別仗著自己聰明便為所欲為,為人做事不能全憑算計,這件事我便不追究了,但以後不許再如此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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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17:42 |只看該作者
第135章 字帖

  秦信芳見顧景雲滿臉真誠的應下,心中卻知道他並沒有聽進心裡,這孩子一向如此固執。

  他歎息一聲,看著桌上的字帖沉默半響,還是開口道:「你挑撥皇帝與四皇子之間的感情,但此舉見效不會太快,你能挑撥,人家就能修復。蘭貴妃能獨寵二十多年不是沒有手段之人。」

  「太子勢微,而你心急,若我沒猜錯你是想從兵權入手吧?」

  顧景雲心劇烈的跳到了一下,這件事他也就跟寶璐說過,他敢發誓寶璐絕對不會出賣他,所以……

  「不用想了,此事是我猜的,並不是寶璐告訴我,知徒莫若師,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我還能不知你心中所想?」秦信芳瞪了他一眼道:「不管是對皇帝,還是太子或是太孫來說,兵權都是不可染指之物,你毫無根基,卻貿然動兵權,就算太子寬厚,他也會心存芥蒂的。」

  秦信芳沉默片刻,還是動手將面前的字帖捲起來交給他,「大同總兵梁東勝與我有舊,他或許並未忘記我,他的家眷都留在京城,到了京城你可多照應一下梁家。」

  顧景雲沒想到他舅舅跟武將還有來往,不由目瞪口呆。

  秦信芳並未再多解釋,直接揮手叫他滾出去。

  顧景雲拿了一卷書帖往外滾,一開門就撞上了捧著茶盤站在門口的舅母。

  何子佩輕嗔了他一眼,念叨道:「都這麼大了走路都不看路,一點都看不出穩重……」

  顧景雲靦腆的一笑,連連作揖的後退跑了。

  何子佩看他因跑跳而略顯活潑的身影欣慰,景雲真的越來越開朗啦!

  秦信芳見妻子站在門口遲遲不進門,不由狠狠地咳了一聲。

  何子佩回頭白了他一眼,念叨道:「渴了不會自己泡茶嗎,非得叫我泡。」

  秦信芳討好的拎過茶壺,「我泡的哪有你泡的好喝?」

  「就你會拍馬屁,」何子佩把茶杯遞給他,頓了頓才狀似無意的輕聲道:「你既要介紹武將與他,何不提華大哥?」

  「他膽子太大了,我怕他橫衝直撞直接撞在皇帝手裡,皇帝雖老了,但對兵權握得緊,連太子都不敢沾,他卻毫無顧忌,給他一個努力的方向也好。至於華雄那裡,他若還念舊日情誼,自然會多加照顧景雲。他現在位置特殊,還是別把他拉下水了。」

  他外甥太魔性,聽寶璐說他們一路與太孫同行,明明景雲對太孫各種不屑和鄙視,但太孫不僅不生氣,最後竟然還將景雲奉為知己。

  他覺得絕對不能輕視他外甥這方面的能耐。

  而不久後京城傳來的消息證實了秦信芳的猜想。

  顧景雲目空一切,明明驕傲到自負,但就是很多人喜歡他,崇敬他。

  在離開之前,黎寶璐特意拉上顧景雲跑去海邊找海鮮,村民們也知道黎寶璐最近喜歡吃海鮮,因此常送她一些海蟹,大龍蝦,有好的大黃魚,鮭魚之類也會給她留一些。

  除此外黎寶璐還喜歡扇貝和牡蠣,每天都換著吃,開心得不得了。

  秦家一連七八天都是各種海鮮,黎寶璐身強體壯,又是小孩身體,活力壯沒事,但秦家其他人肯定受不了,因此每天晚上其他菜也不少,除了頭兩日外,海鮮幾乎都是黎寶璐包圓。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還有一個人不甘寂寞的想要跟著她嘗嘗。

  秦信芳跟黎寶璐一樣喜愛海鮮,無奈身體條件擺在那裡,不敢多吃,每天晚上也就在端上來的時候意思意思的吃個龍蝦,半個海蟹。

  看著黎寶璐抱著盆在啃海鮮和龍蝦,秦信芳嫉妒得眼睛都快紅了,不住的教育她道:「凡事講個適度,食物尤甚,雖然海鮮好吃,但你也不能這麼吃。」

  黎寶璐堅持舅舅是在嫉妒她,所以理直氣壯的道:「等我們去了京城就吃不到了,我現在要把未來幾年的量都吃回來。」

  顧景雲給她遞過去蒜碟和生薑,又給她倒了杯菊花酒,扭頭對他舅舅道:「舅舅讓她吃吧,她說的不錯,至少現在可預見的她至少兩年內吃不到海鮮了。」

  黎寶璐每年吃去多少海鮮呀,每年夏末她都堅持逢潮必趕,趕海撿回來的東西大部分都進了她肚子,還不算張六郎和張二妹友情提供與一眾學生孝敬的。

  黎寶璐一聽,更傷心了,化悲憤為食慾,直接把一盆海蟹都啃了,連灌了五杯菊花酒,最後臉色潮紅,暈暈乎乎地被顧景雲牽著回屋了。

  何子佩額頭的青筋突了突,等著秦信芳道:「景雲一定是故意的,你也不說他。」

  秦信芳很光棍的攤手,「我說了他會聽嗎?」

  何子佩就跑了正四處亂爬的閨女念叨,「妞妞可要乖,長大以後別學你兄長和嫂子,簡直是……」

  喝醉了的黎寶璐火燒心了一晚上,暈暈乎乎間鬧著要喝水。

  顧景雲起夜四五趟,直到外面天色稍亮,確認黎寶璐不會再鬧著喝水後才合衣沉沉的睡過去。

  小夫妻倆離家的前一天再次睡遲了。

  黎寶璐頗有些迷茫的盤腿坐在床上看著外面大亮的天空。

  顧景雲爬起來,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道:「快起床收拾,一會兒去和師父告別。」

  黎寶璐嘟嘴道:「我師父這段時間不想看見我。」

  「那是你太煩人了。」顧景雲給她找了衣服讓她換上。

  黎寶璐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進盥洗室。

  顧景雲就靠在桌上看著屏風上印出來的人影笑問,「今天還吃海鮮嗎?」

  昨天晚上難受成那樣,黎寶璐怎麼可能還吃?

  她悲憤的握緊拳頭,她說呢,昨天晚上顧景雲怎麼一點也不攔她。

  黎寶璐隔著屏風冷哼一聲。

  誰知道到了白家,白一堂遠遠的就對倆小孩招手,「來的正好,村裡人給我送了些海鮮,我可不會做這些,你們快去下廚。」

  顧景雲腳步一頓,扭頭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耷拉著頭道:「師父,你要不想做麻煩的,放了油鹽一鍋燉就行。」

  白一堂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扭頭對顧景雲道:「這種徒弟要了何用?我還沒老呢就開始虐待我了。」

  黎寶璐任命的忍著海鮮的誘惑下廚。

  做著自己最愛吃的食物卻一口都不能吃,覺得人生最黑暗的事也莫過於此了。

  此時的瓊州一點也不像記憶中前世的模樣,海鮮也比記憶中的味道要好許多,別的不說,只海蟹就比記憶中出現過的要大得多。

  黎寶璐在廚房處理海鮮,院子裡的顧景雲卻在鄭重的對白一堂行禮,正色道:「秦家一家大小就拜託師父了。」

  白一堂微微點頭,眼睛看著廚房道:「那丫頭也拜託你了,她雖也聰明,卻總是沒心沒肺的,你多包容她一些,若她做了蠢事你也別怪她,心好總不是壞事。」

  顧景雲緩緩的點頭,眼睛同樣看著廚房,「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會護著她。」

  白一堂滿意。

  黎寶璐流著口水做完了這一頓飯,然後誠邀師父,「您晚上到徒兒家吃一頓,給我們送行吧。」

  白一堂點頭答應,見她還站著不走就皺眉問道:「還杵著幹嘛?」

  「師父,您總是吃烤的也不好,容易上火,秦家就在左近,您要沒事就到秦家去唄,我舅舅一個大男人想要喝酒都找不著人,您去了正好跟他作伴……」

  黎寶璐雖這麼說卻也知道以白一堂的為人是不會去的,她給師父洗掉今天的衣服,又抱了被子出來曬了一遍,然後就跑回去用板車拉來五個大罈子。

  白一堂見了口水分泌,「這是酒?」

  「您想得倒美,」黎寶璐指著一個大罈子道:「這是牛肉醬,您要實在不願意去秦家,那就煮了飯,隨便煮一把青菜挖一勺牛肉醬下去,雖然味道也好不到哪裡去,但肯定比您總是烤肉強,這是三壇醃菜,您要吃了掏一把洗乾淨切碎炒一炒就行,這個是兔肉醬,前段時間您不是可勁兒的打野兔卻賣不出去嗎,我全剁碎了做成醬了,其實您要是會烙餅,到時候用餅子摸一層醬也挺好吃的。」

  黎寶璐非常擔心她師父,看著他可勁兒的歎氣,「我們流放地要是流放進來一個女俠就好了,你們正好做一對,那樣您也有人照顧了。」

  白一堂衝她翻了個白眼,對她身後的顧景雲道:「趕緊把人領走,不然我怕忍不住手癢。」

  顧景雲就把黎寶璐拽走,路上保證道:「我已經和舅舅舅母提過了,讓他們多照顧一些師父。」

  白一堂的能力沒人會懷疑,生命安全之類的完全不必擔心,但此人在生活上一團糟。

  自從黎寶璐拜師後他生活上的事都是兩小負責。

  黎寶璐跟著顧景雲出去八個月,回來時他的房間跟狗窩也不差什麼了,屋裡味道大,他乾脆就睡樹上了,還帶自動屏蔽蚊子的。

  衣服髒得沒辦法了衣服一脫打上井水隨便一搓晾乾了往身上一套又是瀟灑大俠了,不過白衣飛俠變成了灰衣飛俠。

  還是黎寶璐回來他才又重新穿上白衣。

  人倒是瀟灑得不得了,卻也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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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發表於 2021-3-20 00:17:53 |只看該作者
第136章 與有榮焉

  黎寶璐一踏上廣州的土地便愜意的深呼一口氣,將自家的行李抱上他們的馬車。

  顧景雲則與寶來號的賀掌櫃作別。

  賀掌櫃遺憾道:「顧公子真不去賀家的別院嗎,那裡距離貢院很近,一帶住的全是趕考的學子,顧公子交流功課和赴考都方便得很。」

  顧景雲婉拒,「去年來參加院試時便與同科約好了,實在不好再打擾賀掌櫃。」

  賀掌櫃只能惋惜的目送他們離開。

  賀家在瓊州是最大的商號,但在廣州就排不上名號了,勉強排進了前十。

  顧景雲少年成才,要是能跟他再進一步,與賀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的目光似有似無的掃過一邊正親暱撫摸馬脖子的黎寶璐,顧景雲走到她身邊,低聲與她說了兩聲便被她扶著上了馬車。

  倆人站在一起並不像夫妻,反而像主僕。

  但賀掌櫃並不敢小瞧黎寶璐,去年她敢獨自一人來與他敲定顧景雲的行程,而且看顧景雲與她說話時,眼中總是不自覺的帶上兩分柔意,此時顧景雲更是直接坐在車轅上等她。

  車轅一向是下人所坐的位置,有身份的秀才誰會如此屈尊降貴?

  可不論是去年,還是現在,他看到的都是倆人並排坐在車轅上。

  只是不知這位年幼的小顧夫人能否一直佔據顧景雲。

  賀掌櫃目送倆人的馬車消失在人群中才收回目光,二管事一直候在一旁,見賀掌櫃回神,忙上前一步低聲道:「掌櫃的,府裡適齡的小姐不少,若顧公子考中舉人,讓小姐嫁入顧家倒也不虧。」

  說是嫁,但其實就是給顧景雲做妾。

  但賀家是商戶,送家裡女孩做妾並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顧公子年紀太小了,他現在與顧夫人伉儷情深,只怕會適得其反,」賀掌櫃淡淡的道:「再等等吧,只要我們與顧公子的來往不斷,機會就一直存在。」

  他頓了頓道:「與瓊州布坊的生意精心些,顧公子雖沒明說,但這門生意應該全是他的,張一言不過是代他管理罷了。」

  不怪賀掌櫃看不起張一言,張一言不僅是罪籍,他資歷也不夠,在賀掌櫃面前就跟剛出生的嬰兒似的。

  被惦記的顧景雲徑直去了上回他們住的客棧,還未進門,一個白衣儒衫的青年就小跑出來,看到顧景雲哈哈大笑起來,「顧兄弟,我在樓上遠遠的看見便知道是你,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多辛苦,還以為你要踩著考期到呢……」

  顧景雲跳下馬車,握手作揖笑道:「趙兄。」

  趙寧一把握住他的手,笑容滿面的道:「跟我還客氣什麼?走,跟我回家去。」

  客棧的掌櫃忙奔出來攔住他,告饒道:「趙公子可別跟小老兒搶生意啊,顧公子,您的客房已經給您備好了,依然是您之前住的那間,您放心,打掃的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您在本店的消費一律免費,只求您在這兒住到秋闈結束。」

  趙寧便不悅道:「我是顧兄弟同科,我拉著他同住天經地義,談何與你搶生意?」

  趙寧去年考上秀才後便在廣州租了一個院子住下,一邊讀書一邊等待秋闈,他那院子挺大,所以才要邀請顧景雲去住。

  而客棧掌櫃自然不願意放棄顧景雲這個活的廣告,去年顧景雲離開後便有不少學子到他的客棧來住,而今年院試更是有一土豪以十兩一天的房租租下顧景雲曾經住過的房間,如果今年顧景雲再在他的客棧裡取得秋闈的好成績,客棧掌櫃簡直能看到那銀子直衝他飛來。

  所以哪怕得罪趙寧這個學子,他也要把顧景雲搶過來。

  顧景雲抽了抽嘴角,扭頭問寶璐,「你想去哪兒住?」

  搶人的倆人這才意識到還有黎寶璐這個重要人物,全都巴巴的看過來。

  倆人正要再次表白一番,就聽黎寶璐道:「住趙公子那裡吧,你不是愛清靜嗎?」

  趙寧大喜。

  客棧掌櫃失望得都要哭出聲了。

  黎寶璐於心不忍,所以扭頭問趙寧,「趙公子,你不是租了院子嗎,怎麼還在客棧裡?」

  「去年與我們同科考上的學子依然都住這個客棧,我平日喜歡拿了書來與大家一起看,若遇不懂的問題也可請教一二。」

  「這法子好,」黎寶璐點頭,扭頭對顧景雲道:「以後你可以跟著趙公子一起來。」

  客棧掌櫃聞言精神一振,立刻道:「那我給顧公子騰出一間房來午休吧,屆時若有朋友相聚也有個落腳的地方。您放心,我分文不要,只要顧公子有空便來客棧露露面便行。」

  黎寶璐抽了抽嘴角,她本意是要給顧景雲定一張桌子,這樣一來便不用排隊等候。

  反正顧景雲不可能一直在家獨自看書的,到時候他肯定會跟著趙寧來客棧的。

  不過客棧掌櫃這麼上道,黎寶璐還是高興的應下了,畢竟方便的是她家景雲,佔便宜的是她。

  趙寧見他們說定,客棧門也不叫他們進,立即帶了他們轉道他租的院子。

  他租的院子離客棧並不遠,抄近路到客棧也不過才半刻鐘左右,但院子卻在巷子深處,很安靜,大白天的只能隱隱聽到大路那邊傳來的人聲,反而是路邊樹上的鳥叫聲更嘹亮清晰。

  趙寧敲了下門,他的書僮立即來開門,看到主子領著他們一直要等的顧公子回來,他高興的叫了一聲「顧公子,黎姑娘」,立即快手快腳的把門檻拆了,讓黎寶璐把馬車趕進來。

  這是一棟兩進的小院子,第一進正房三間,中間被作為堂屋招待客人所有,趙寧本人住在向陽的東間,西間暫時空置。

  第一進的院子裡有口井,東面順著圍牆建了兩間廂房,一間拿來堆置雜物,一間則用作廚房。

  西面改成馬棚,此時裡面就拴著一頭騾子,騾子看到黎寶璐牽過來的馬,低下頭去噴了一口氣,很主動的往旁邊一挪,給馬留出了一個大大的位置。

  趙寧帶著他們往第二進去,相比於第一進的普遍,第二進要亮麗得多。

  第二進正面是三間正房,西面的那間被收拾出來做客房,顧景雲和黎寶璐便住在那裡,東面則被用作書房,最妙的是東面那間側面有一扇大大的窗口,推開往外一看正好能看到一座山嶺,滿山鬱鬱蔥蔥的樹木,看著就很有生機。

  而院子裡東面植了一株桃樹,此時上面正掛著纍纍的果實,西面則有一叢普通架子,上面也垂掉著許多淡綠色的葡萄。

  顧景雲看到院裡這兩種水果,眼角撇向黎寶璐,果然見她眼睛發亮,一動不動的瞄著那兩株果樹。

  他頗有些無奈,轉身對趙寧道:「後院不錯,難怪你會在這裡租住。」

  「我找了許久才找到的,最妙的是我們的鄰居是府衙裡上班的捕頭,強盜小偷都會遠著這邊,夜間出入也很安全。」

  即使不安全他也不怕,顧景雲瞄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含笑道謝。

  黎寶璐便把他們的行李抱進屋,這次他們隨行帶了不少書,還有不少顧景雲的筆記,這也是她選擇住在趙寧這裡的原因之一。

  東西太多,客棧顯得逼仄了。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顧景雲喜歡安靜。

  喜歡安靜的顧景雲愜意的倚靠在書房的窗邊遙望遠山,耳邊不停的響起趙寧的驚呼。

  「顧兄弟,這本《秦氏修注》你哪裡來的?據說這是三十多年前錦繡剛建校時秦大儒為錦繡的學子修撰的,裡面不僅有四書五經的講義,還有一些史料批注,乃歷年科舉最佳參考答案之一。只是當年印刷的太少,又只在錦繡內流通,外面千金難求一本呀。」

  顧景雲掃了一眼,道:「是先祖留下的,趙兄若喜歡可以抄錄一份。」

  趙寧感動的幾乎流出淚來,「顧兄弟,你不僅肯借給我看,還願意給我抄?」

  顧景雲抽了抽嘴角,點頭。

  這是他外公的書,秦家的祖宅裡應該還留了許多。

  趙寧珍惜的把書放到一邊,隨手拿起一本《大學》看,見裡面密密麻麻全是註解,他眨了眨眼,靜心一看,發現每行字下全是白文翻譯,而側面則是見解,他立時覺得口乾舌燥,緊張的抱著手中的書小心翼翼的問,「顧,顧兄弟,我能看一看這本《大學》嗎?」

  顧景雲被吵得看不下風景了,回身掃了一眼他手中的書,蹙了蹙眉,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點了一下頭。

  趙寧自然也發現了顧景雲的不情願,但為了科舉,他厚著臉皮當沒看見,著急的翻到他一直不解的那篇文章處,等他通讀完那些小字翻譯,再看一遍的註解,只覺茅塞頓開,不僅如此,他還舉一反三將相關的疑問也想清楚了。

  看著冷若冰霜的顧景雲,趙寧感歎,「不必與君談,只閱君手稿就勝讀十年書了。」

  趙寧起身鄭重的對顧景雲行禮,「多謝顧兄弟賜教。」

  顧景雲面色怪異起來,道:「這本書不是我的,上面的註解也不是我做的。」

  「什麼?」趙寧一呆,維持著作揖的姿勢不動了。

  一直在後面默默的整理書籍的黎寶璐輕咳一聲,舉手道:「這本書是我的,上面是我做的筆記。」

  顧景雲好像很愉悅,卻一臉嫌棄的對趙寧道:「讓趙兄見笑了,她幼時讀書總是不解古意,只能將翻譯一句一句的寫在下面,將先生的註解,自己的理解全都一通寫在一邊,混亂得不得了,實在有污書頁。」

  「不,」趙寧呆呆的道:「弟妹寫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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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發表於 2021-3-20 00:18:05 |只看該作者
第137章 回報

  趙寧沒想到黎寶璐的筆記都能叫他受益良多,看向顧景雲的目光不由發光,「顧兄弟,不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筆記?」

  顧景雲頓了一下才道:「我從不做筆記,只有評注。」

  評注便是自己看書的理解與疑問,甚至是與書中聖人的思辨,才是最為精彩的部分,趙寧目光炯炯的道:「我可有幸一觀?」

  顧景雲指了一下桌子上的書道:「你自己找吧。」

  趙寧立刻埋頭進書箱裡,裡面黎寶璐的書只是少數,最多的還是顧景雲的,因此他很快找出來,興致勃勃的翻開一看,臉上的笑容立時凝固。

  書裡乾乾淨淨,一個字也沒有,就好像剛從書店裡買回來的一樣。

  趙寧不信邪的一張一張的翻過去,這才零星看到幾句評注,雖精闢,但他讀來總意猶未盡,意也不盡解。

  趙寧一連翻了好幾本都是這種情況,最後他忍痛放下顧景雲的書,將黎寶璐僅有的那幾本書都找出來抱在懷裡,「顧兄弟,我覺得還是弟妹的書更適合我看。」

  顧景雲一張臉立時黑如鍋底,看著他抱在懷裡的書抿了抿嘴,最後還是沒搶過來。

  寶璐的能力和才華能被人發現且認同他心中很高興。

  顧景雲總覺得寶璐因為他埋沒了很多,明明以她的才華能力可以成為一顆璀璨的星星的,卻甘願為他像個丫頭一樣跑上跑下。

  趙寧看出顧景雲的不高興,他將懷中的書抱得更緊,一邊往後退一邊笑道:「顧兄弟,你一路勞頓肯定累了,不如先休息,等要用飯時我再叫人來叫你,我先去前面看書了。」

  說罷一溜煙的跑了。

  黎寶璐見了得意洋洋的沖顧景雲揚眉,「你看,以前你還笑話我浪費時間,可現在我的筆記更受歡迎呢。」

  「對於他們此等凡人來說,不用動腦自然歡迎。」顧景雲隨手拿起被放在一邊的《大學》,淡淡的道:「聖人之言,除了字義明確之句外,其他的文章斷處不同,含義自然也不同,千人讀之則可以有千種不同的解析。而你注下的註解不過是經過舅舅講解後自己的理解,你如何能保證自己注下的註解便是先賢們當時的原義呢?」

  「而趙寧不過是一貧寒學子,為能在科舉中出頭,他們或許只會專注儒家學說,但自漢董仲舒提議獨尊儒術後,儒家留下的典籍學說便被修改過,先賢之言早被改得面目全非,千百年來,這些典籍被無數人解讀過,有些句意不僅面目全非,還不可考,大多只能考學子去揣摩。」

  顧景雲眼中栩栩生光,「雖然很艱難,也多有不便,一句有千解,很令人煩惱,但這也是一種樂趣,讀書,享受的不就是去理解,去延伸,去思考,去驗證的這種樂趣嗎?」

  黎寶璐張大了嘴巴,嗷,這個讀書日常實在是太讓人羞愧了,她能告訴對方,她一開始認真讀書是不想做這個時代的文盲嗎,後來認真讀書是不想被顧景雲襯得像個智障嗎?

  「那,要不我去把書搶回來?」黎寶璐暈暈乎乎地道。

  顧景雲鄙視的看她,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道:「還不回神?」

  黎寶璐回神,羞愧了,「你就當前面那句話不是我說的。」

  這時候去把書搶回來不是要跟趙寧絕交嗎?

  何況對趙寧來說,讀書的樂趣什麼的好像有點遙遠,現在最迫切的是考中舉人。

  「我的筆記對他有用嗎?」

  顧景雲嘴角一挑,「舅舅是狀元出身,有做過太子之師,還做好好幾任考官,你覺得他的講義有用嗎?」

  黎寶璐可是把秦信芳的講義一字不落的記進了書裡,她一直堅持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事實證明她的爛筆頭也比不上顧景雲的好記性,但於野路子出身,一直沒有名師教導的趙寧來說,黎寶璐的那幾本註解就跟沙漠中的綠洲一樣讓人渴望。

  自然也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趙寧得了黎寶璐的書,一連窩在自個屋裡三天都不出門,日夜研讀,勤奮得不得了。

  他的勤奮就映襯得顧景雲悠閒的不像考生了。

  他早上起床跳五禽戲鍛煉身體時趙寧已經在讀書了,他吃完早飯拉著黎寶璐上街溜躂時他便邊抓著一個饅頭邊認真讀書。

  等到他們到客棧裡轉了一圈,跟人胡侃了一頓回來吃午飯時趙寧還在看書。

  下午是顧景雲的自主時間,他一般會先練一個時辰的字,然後看一個時辰的書,吃過晚飯後便坐在院子裡的葡萄籐下與黎寶璐下幾盤棋,等到天色黑了,他便一推棋盤坐在籐椅上看黎寶璐練武。

  有時候興致起來了他會把趙寧屋裡的古琴抱出來彈琴相和。

  趙寧的書僮順心看看愜意猶如神仙眷侶的小夫妻倆,再看看熬夜苦讀的自家主子,他心疼的差點哭了,只能買好些補品給做飯的婆子,讓她給自家的主子多燉些補品吃。

  直接把趙寧吃得流鼻血了。

  到了第四天,顧景雲終於看不下去了,扭頭與黎寶璐道:「趙寧好歹誠心招待我們,我們也該回報一二。」

  黎寶璐點頭,「你打算拉著他跟你一起跳五禽戲嗎?」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道:「相比於五禽戲,我想他更喜歡我給他補課。」

  「溫故而知新,你教他,你不也學有所成?互惠互利算不上回報,我覺得還是應該著重教他五禽戲,要知道秋闈九天,還不像以前一樣可以考一科出來一天,這次是連續考九天的,聽說你們住在那號房裡,吃喝拉撒都在那裡面,睡著時連身子都伸不直,吃的不好,有可能還漏風漏雨,沒有一個好的身體怎麼可能熬得住?」黎寶璐喜滋滋的提議道:「距離秋闈還有五十四天,只要他努力多少還是有一些效果的。」

  顧景雲就衝她揮手,「那你去把人請出來吧。」

  黎寶璐闖進第一進的正房,直接把趙寧拎出來。

  趙寧被拎到顧景雲面前時還有些迷茫,半響才遲鈍的問道:「顧兄弟是要用到那幾本書嗎?我已經抄了兩本,這就把那兩本給你送回來。」

  顧景雲微訝,他還真不知道趙寧窩在屋裡是抄註解呢,一時有些無言。

  趙寧在某些事上的見解顯然與黎寶璐一樣,那些書上的註解評注都很難得,他腦袋就那麼大,不可能短時間內全部記下,只能抄。

  抄下來就是他自己的了。

  因怕顧景雲要用到這幾本書,他就日夜不停的抄,要不是順心每天晚上都吹滅他的蠟燭要他睡兩個時辰,他恨不得不睡直接抄完。

  顧景雲抽了抽嘴角道:「趙兄覺得這樣有用嗎?」

  「有用呀,」趙寧激動的道:「我便抄便記,這幾天已是解了從前好幾個疑問了。」

  「但這些書你早已熟讀,大部分的經義你都能解,這樣重複往返的看不過是浪費時間,」顧景雲抬手止住他要說的話,道:「趙兄若是不嫌棄,每天用過早飯後便跟著我一起讀書吧。」

  趙寧眼睛一亮,「顧兄弟願意教我?」

  「說不上教,不過是互相探討學習罷了。」

  正如黎寶璐所說,哪怕是他單純的為對方補課,溫故而知新他也可以獲益,自然算不上教。

  趙寧激動不已,起身對顧景雲行禮道:「多謝顧兄弟!」

  去年院試便有賴顧景雲教他,當時好幾道題都是顧景雲幫他複習到的,不然他即便能考上也絕對得不到那個好成績。

  黎寶璐的註解是精妙,但再精妙那註解也是死的,自然比不上顧景雲的親自講解。

  趙寧既要跟著他一起學習,那作息自然也隨顧景雲,因此早早他就讓趙寧去睡覺,只有睡得夠才有精力和他一起浪呀。

  也不知道趙寧是真的累慘,還是意味得了個驚喜放下心來,自傍晚睡下後他就沒醒過,直到第二天一早被順心叫起。

  此時太陽還未升起,天色只是微涼,空氣中還帶著些寒意。

  他以為顧景雲要早讀,連忙捧了本書到後院。

  顧景雲已經換了寬鬆的練武服等著他了,看見他便招手道:「過來,讓寶璐教你練操,跳過後再去洗漱吃飯。」

  趙寧一呆,還是放下書上前。

  黎寶璐一連嚴肅的看著他道:「趙公子,你的身體很不好,鄉試九天,你的身體已經做好被摧殘的準備了嗎?」

  趙寧愣愣的搖頭。

  「那就讓我來鍛煉你吧。」

  趙寧瞄了一眼一旁正面不改色跳五禽戲的顧景雲,見他身子瘦弱卻動作靈活,氣不喘,色不變,便放鬆的點頭,拍著胸脯道:「弟妹只管教我。」

  快點教吧,教完了他好去讀書。

  趙寧信心滿滿,但不到半刻鐘就癱在地上起不來了。

  明明顧景雲看上去比他還體弱,為什麼他能跳兩回五禽戲還面不改色,他卻才學了一禽的動作就累得攤倒在地?

  黎寶璐也沒想到看上去健健康康的趙寧這麼不經練,她滿是慶幸的道:「幸虧提前練了,不然進了號房可怎麼辦啊?」

  顧景雲拿過汗巾擦了一把汗,晃悠過來的時候道:「欲速則不達。」

  「對,對,欲速則不達,」所以我們還是別練了。趙寧眼巴巴的看著黎寶璐。

  黎寶璐鄭重的點頭,「不錯,所以我們今天早上先練到這裡,中午和晚上再各來一次,我們不能加大強度,那就增加次數。」

  趙寧聞言直接倒在地上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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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18:17 |只看該作者
第138章 嫉妒

  趙寧的基礎不算差,他是跟著他祖父啟蒙的,而他祖父讀了三十多年的書,雖然沒能考取功名,但基礎的東西還是不差的。

  只是他們那地方秀才少,舉人更少,趙寧直到十歲入學後才有一位秀才先生。

  但那位秀才的學識有限,趙寧能閱讀到的書籍也有限,所以他的學習深度被局限,自然難更進一步。

  顧景雲愛的是他的勤奮,雖然他認為天賦最重要,但如果沒有天賦,自然需要勤奮去補。

  而趙寧,恰好具有這個優點。

  所以顧景雲願意用心去教他。

  趙寧很著急看書,顧景雲卻沒把書給他,而是隨口問些他書本上的知識,見他問答有度便微微點頭,但題目一往外擴張一點,他就需要思考,有的可以作答,有的則是直接搖頭,再要深一點便滿眼茫然,連題目的出處都不知道了。

  趙寧滿頭大汗,他知道顧景雲學識淵博,也知道他比自己厲害,卻沒想到會厲害成這樣。

  黎寶璐在一旁看了都替他著急。

  顧景雲沉默片刻,道:「以你現在的狀況參加秋闈,取中的可能性只有五分,且名次不會多好。你若能靜下心來與我學兩個月,或許有七分的可能取中,但要想更進一步就難了。」

  意思是他明年參加春闈多半不中。

  趙寧卻很高興,「竟有七分嗎,那就很好了。」

  他祖父考了一輩子也沒考中,所以他知道科舉之難,而他的目標是三十歲之前考中秀才,四十歲之前考中舉人,只要能在死前能考到進士他就很滿足了。

  顧景雲&黎寶璐:……

  所以你這一生都是為了考試而活著嗎?

  這一整天顧景雲光給趙寧摸底了,一本書也沒叫他看。

  趙寧不看書心裡總有點慌慌的,傍晚在黎寶璐的目光迫視下學完了一節五禽戲後便有些懨懨的站在一邊。

  顧景雲和黎寶璐都不理他。

  喜歡讀書不算壞事,可要像他這樣讀書就是壞事了。

  倆人帶上戀戀不捨的趙寧出去散步,前面小夫妻倆肩並肩的走著,時不時的就街道兩邊擺賣的小東西發表看法,趙寧垂頭喪氣的跟在後面。

  散步回到家正好吃晚飯,吃完晚飯一行人到後院消食。

  顧景雲便問趙寧,「《荀子-君道》中言:上好貪利,則臣下百吏乘是而後豐取刻與,以無度取千民。鹽課之稅尤甚,於你之見該如何防鹽道貪酷,以利於民?」

  趙寧一愣,問道:「這是哪位先生出的策論題嗎?」

  「不是,是我考你的,你心裡如何想的便如何說,不用怕我將你試卷打回。」

  趙寧微微抿嘴,猶豫不決的道:「這道題目也太尖銳了……」

  「哪年鄉試與會試之題不尖銳?廢話少說,快答!」顧景雲不耐煩的道。

  趙寧就磕磕巴巴的道:「應,應當加強監察,可在兩江,兩湖地區多設巡鹽御史……」

  顧景雲有些失望,但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

  然後扭頭問黎寶璐,「若是你,你會如何?」

  黎寶璐低頭想了想道:「加強監察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由朝廷固定鹽價,凡在鋪子裡賣出的官鹽,不論中間轉了幾道手,虧損或盈利,向外售價都不准超過一定數額,且每日應提供的最低鹽量也做好限制,若商家兩者之一超過一定時限都不能完成,那便取消對方鹽課之資。」

  趙寧張大了嘴巴,好狠!

  「這怎麼可能,若是虧損,那吃虧的豈不是商戶?」

  「他們會有辦法不吃虧的,要實在沒辦法那就不要鹽課的資格了,到時候便是當地官員之責。」黎寶璐嘴角微挑道:「鹽的成本其實並不高,不然私鹽也不會大行其道,而鹽價之所以高居不下,是因為官吏與鹽商相勾結,生生的將鹽價抬高的。我認為若是一開始就固定鹽價,那他們所分的利潤也固定下來了,要想多賺錢他們只能節約成本,或砍掉中間不必要存在的流通環節,或降低曬鹽成本。」

  顧景雲對趙寧道:「中規中矩並沒有錯,因為儒家便講的是中庸之道,可若是畏足不前就不好了。」

  顧景雲從書房裡找出一份邸報給他,「這是今春戶部尚書上書整理鹽課,規範鹽市的折子,雖未曾通過,但朝中聲音不斷,有贊成,也有反對。科舉是為國取士,自當與國家要務為準,若你身在朝堂,皇帝問你,你該如何答?」

  趙寧沉思。

  「你回去再想想吧,三天後將作業交給我。」

  這是開闊趙寧的思路,每隔三日顧景雲便會出一道大題給他。

  除此外,倆人每日還有半個時辰的辯談時間,往往是顧景雲給出一個方向,倆人便沿此探討。

  一開始趙寧還是一臉懵逼,顧景雲便把黎寶璐拉進來一起參加,趙寧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辯論,如此往復幾次他也隱隱明白過來,開始戰戰兢兢的加入。

  然後黎寶璐就退出,站在一邊看趙寧被顧景雲吊打。

  好幾次見顧景雲把趙寧逼到了絕境,看他臉紅脖子粗的瞪著顧景雲恨不得衝上去揍顧景雲一頓時,便歡快的跳出來通知他們時間到,要吃下午茶啦!

  鄉試考深度,但也重基礎,顧景雲考過趙寧,知道他的基礎,所以每日會花費兩個時辰替他鞏固基礎,這個時間占比最大。

  他道:「基礎最重要,也最難補,但我不認同你一日十個時辰的看書背書。一名合格的學生首要做的便是明白自己的優缺,然後據此定下日程計劃,照計劃複習,然後根據自己所得修改計劃。」

  原來他活了二十來年,竟都還不是合格的學生嗎?

  而每日,趙寧還有兩個時辰的自由時間,他可以自己安排,也可以和顧景雲去廣州城內逛逛,或是去客棧與其他考生交流。

  真的跟顧景雲讀書後,趙寧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時間竟也這麼多。

  趙寧進步神速,與他來往密切的考生自然發現了。

  因為每隔一兩天他們就會聚在一起討論自己的學習,互相進步。

  以前大家討論問題時十道裡趙寧會出言兩三道,其餘不是認真聽別人說,就是就是表示自己也有此疑問。

  但這段時間,他們拿出來討論的問題趙寧不說全都能言之有物,但十題裡他能參與八題,剩下的兩題他縱有不懂也能引得大家往深處思考。

  這種變化因為出現的太過突然尤其令人注目。

  有此變化的原因大家只想出兩種可能性,一是趙寧以前藏拙,現在他表現出來的能力才是自己的真實水平。二是趙寧有了良師教導。

  第一種很快被大家排除。

  趙寧來參加過三次院試,去年考中秀才後更是直接留在了廣州府,在場有不少人與他熟識,時不時的聚在一起,大家還都參觀過他的書房,對他的能力很瞭解。

  所以他突然進步神速便是第二種情況了。

  大家再看向趙寧時便有嫉妒,忌憚和羨慕。

  能夠聚在一起的本來就是能力相差不多,可以一起敦促進步的,現在趙寧突然走在他們前面,這意味著趙寧取中的可能性增加,而他們落榜的可能性也增加。

  畢竟鄉試取中的人數固定,是按照名次來取的,趙寧比他們更厲害了,自然要壓著他們。

  一時間大家看向趙寧的目光複雜無比。

  而有心思靈動的已經拉著趙寧打聽起來了,「趙兄,這段時間你來客棧的時間變少了,可是有了別的去處?」

  「我在家溫習,」趙寧沒發現大家的異常,熱情的邀請大家,「大家若有空可到我家去玩玩。」

  「好啊!」大家齊口應下。

  趙寧一愣,這句只是客套話,大家都很忙,連吃飯的時間都要擠出來看書,怎麼會有時間與他家去做客?

  所以他邀請過大家很多次,但大家每次都客套的拒絕。

  趙寧雖怔住,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高興的表示他會掃榻歡迎。

  能請同窗到自己家玩是一件很令人高興的事,趙寧提前回家準備。

  他拿出銀子來給做飯的婆子,囑咐道:「多備些吃食,茶點之類的也不能少,再去街上看看有何時鮮水果,買些回來擺盤……」

  顧景雲看著興沖沖的趙寧,輕輕地冷笑了一聲。今日他也在客棧之中,雖只聽了零星之語,卻已足夠他猜出他們的目的。

  這也是顧景雲一直不願與眾考生深交的原因之一,隔段時間去客棧走一趟不過是為了聽些消息和大家的議論。

  他轉身回後院,一旁的書僮順心見了忙跟上,慇勤的給顧景雲奉茶後問道:「顧公子可要點心?廚娘今早做了栗子糕,不如給您端些來。」

  栗子糕是黎寶璐新近最愛吃的點心之一。

  顧景雲掃了眼機靈的書僮,嘴角微翹道:「去端來吧。」

  順心忙小跑著去廚房端點心。

  他雖不多聰明,但旁觀者清,他看得出顧公子是真的喜歡他家公子才教他的,這段時間他伺候公子去客棧時常聽人說公子進步了,而公子讀書的時間卻少了不少,不像以前每日只睡兩個時辰,臉色白得不行。

  他現在每日都睡足三個半時辰,每日中午還要休息半個時辰,臉色也越發紅潤,精氣神很足。

  他不是讀書人,但他是下人,還是個一心只有主子的下人,自然知道主子是在變好還是變壞。

  可剛才顧公子冷笑了一下,讓順心心驚肉跳起來,心中不安,自然要巴結一下,好被點撥一兩句。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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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18:27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作畫

  順心撇下自家忙碌的公子,慇勤的給顧景雲又是倒茶,又是上點心。

  顧景雲這才道:「你把書房裡我和夫人的書都搬進我屋裡去,明日我有事不在,你替我看好門戶。」

  順心微驚,「顧公子不想見他們?」

  「明日過後你家公子也不會想見他們的。」顧景雲揮手道:「行了,下去吧。」

  順心若有所思的退下。

  顧景雲端了栗子糕便晃晃悠悠的回房。

  黎寶璐正捏著一枚六角星芒在屋裡騰挪,刷刷的沖屋裡各處的靶子射去,聽到顧景雲的腳步聲,她「咻」的一下從房樑上落下,「唰,唰」的將各處散落的六角星芒收回。

  這是白一堂在聽徒弟抱怨她武力值不高,跟高手拼不了拳掌後特意為她量身打造的武器,還自創了一套功法。

  這六角星芒只有一顆李子大小,既能大量裝備又好隨身攜帶,對於黎寶璐這種武力值不足卻又輕功卓絕的人來說實乃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不二利器。

  這套暗器功法不僅考驗輕功,更考驗人的反應能力。在瓊州時還有白一堂陪她練,出了瓊州她就只能自己揣摩了。

  所以為了能夠在各種情況下做出最快的反應,她時常變換練習場地。

  前幾天是在院子裡,今天就換到了屋裡,直接把房間給禍害了一通。

  黎寶璐覺得趙寧離開時要不找個工匠給房東修一修房子,就只能自己買下了。

  黎寶璐在心裡為趙寧鞠一把同情淚,決定臨走前給他些錢以做補償。

  顧景雲推開房門,舉著手中的盤子衝她微微點頭,「廚房新做的栗子糕,肚子餓了沒有?」

  黎寶璐抱著肚子連連點頭。

  自顧景雲的作息穩定下來後,除非顧景雲出門,不然黎寶璐都是自由行動。

  而她自由行動的時間大半都用在了習武上。

  上次顧景雲受傷的事給她留下太深刻的教訓,她常想,當時她再快些,或是反擊回去的內力更深厚些,或是有別的武功阻擋,她就能保護住顧景雲了。

  所以她這段時間臨睡前打坐練功,早上起床後打坐練功後練拳法和掌法,剩下的時間便是練習六角星芒。

  練武時間佔了大半,體力消耗自然也大,加上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天四頓都嫌少的。

  黎寶璐一屁股坐在顧景雲身邊,伸手就要捏一塊栗子糕,被顧景云「啪」的一聲打在手背上,顧景雲虎著臉道:「去洗手,你都多大了?」

  黎寶璐吐吐舌頭,跑去洗手,順便把臉和脖子也洗了一遍,清清爽爽的來喫茶點。

  顧景雲見她雖不急,卻快速的幹掉半盤栗子糕,感覺肚子也有些餓了。

  但他脾胃較弱,猶豫了一下才捏起一塊啃了一塊。

  黎寶璐順手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一會兒要午休,你別喝茶了,喝點白開水。」

  顧景雲抿了一口水,問:「我們還有多少錢?」

  「四十二兩八錢,」黎寶璐想也不想就回到,頓了一下又道:「不算我身上現有的二百五十六文的話。」

  顧景雲眼中閃過笑意,「記得這麼清楚啊?」

  黎寶璐衝他嘟嘴。

  顧景雲伸手摸她的腦袋,「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明日趙寧要待客,不用跟著我學習,我們出去開始掙錢大計。」

  黎寶璐眼睛一亮,「怎麼掙錢?」

  「自然是以本事掙錢,你吃了茶點先消食,不許在飛來飛去的練武了,我去準備一下東西,明日一早就出發。」

  黎寶璐興致勃勃的點頭。

  顧景雲指使順心把他和黎寶璐留在書房裡的書籍,筆記等全搬回自個的房間。

  趙寧倒沒多心,顧景雲的那些東西都太過珍貴,不願被人看到情有可原。

  而他邀請同科來做客,書房是必要參觀的。

  由此一看,顧兄弟待他還真不賴,那些東西就放在書房裡隨他翻閱抄錄。

  趙寧心生感動,因此在得知顧景雲明天不在家時萬分失望,一再的邀請道:「顧兄弟也都認識他們,何必要避著他們?」

  「並不是躲避,只是明日恰巧有事,」顧景雲淡淡的道:「便是他們不來,我也要找時間給你放一日假的。」

  趙寧便好奇,「顧兄弟要去做什麼?」

  「作畫賣錢。」

  趙寧見他說得理直氣壯,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我才好似走神了,顧兄弟說要去做什麼?」

  顧景雲抬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作畫賣錢。」

  趙寧:……

  趙寧猶豫著問道:「顧兄弟很缺錢嗎?其實我家裡錢不少,不如我先借你一些?」

  本來他想說送的,但怕顧景雲自尊心強不肯接受這才改口,但便是這樣他也小心翼翼的看著顧景雲,生怕他生氣。

  顧景雲並不覺得被看輕和受侮辱,而是搖頭直言不諱的道:「不用,一幅畫足以解決。」

  可一幅畫能得多少錢?

  何況顧景雲在畫藝界並沒有名氣。

  「明日他們來了,你幫我與他們解釋一下,非顧某看不起他們,而是正巧有事。」

  趙寧就笑道:「顧兄弟想的也太多了,劉兄他們脾氣都很好,不會作如此想的。」

  但還真有人作如此想,來的人都知道顧景雲和趙寧住一起,而顧景雲是去年院試的案首,且有天才之名,大家來這裡一是打探趙寧的底細,想知道他拜了哪位名師,二來便是趁機與顧景雲打好關係,好請教一番。

  顧景雲雖常去客棧,但客棧裡的考生那麼多,他們根本擠不到前面去,跟顧景雲也就說過幾句話,對方說不定還記不住他們的名字呢。

  他們滿懷期待而來,卻只在門口看到趙寧,眾人不由微微蹙眉,覺得顧景雲也太拿大。

  同科上門,他就不該出來接一接嗎?

  當即就有人問出來,「趙兄,顧兄弟呢?莫非他還在溫柔床中起不來嗎?」

  大家都知道顧景雲是帶著妻子來趕考的。

  趙寧見大家如此打趣顧景雲和黎寶璐,微微有些不悅,畢竟顧景雲與他名為同科,實為師徒,他嚴肅的道:「劉兄慎言,顧兄弟每日不到卯時便起床了,今日他是有事要辦,所以一早出城去了。」

  大家微驚,「顧兄弟出城去了?」

  見趙寧點頭幾人微微有些失望,看來今天是不能與顧景雲套上關係了。

  而此時,顧景雲正背著手站在海灘上看海景。

  黎寶璐盤腿坐在他身邊,抬頭見他還是一動不動,不由打了一個哈欠,乾脆把腿伸直,直接躺在沙上,初升的太陽照在身上,徐徐海風吹來,黎寶璐直接睡著了。

  正在沉思的顧景雲聽到腳邊傳來低低的鼾聲,不由低頭,看到安睡的黎寶璐不由輕笑搖頭,然後眼睛一亮,右手比劃了好幾下,又盯著大海看了半響,等他將圖構思好,微微一閉眼記下他腦海中的畫面和要點,這才睜開眼睛躺在黎寶璐身邊,陪著她一起吹海風,曬太陽。

  黎寶璐察覺到顧景雲的靠近,大腦更放鬆,身子也微微一鬆,歪著頭憨憨的睡著。

  黎寶璐這一覺直接把今日因為早起而失去的睡眠時間補回來,看到顧景雲微瞇著眼躺在她身邊她就伸出手指頭戳了他問,「好了嗎?」

  「好了,」顧景雲啞著聲音起身,也打了一個哈欠道:「我們回岸上畫下,趙寧的客人多半還沒走,我們晚點再回去。」

  顧景雲要畫兩幅畫,在來前他是想比較過廣州和瓊州的海上日出後再決定畫哪一幅。

  在來廣州前他就認真觀察過瓊州的海上日出,那幅畫面和那種希望初升且冉冉升起的感覺一直常留心間。

  他想看看廣州的海上日出是不是也會給他這種感覺,但他還沒來得及感悟便被黎寶璐的酣睡打斷了。

  他覺得相比海上日出,廣州的大海或許更適合縹緲的傳說。

  顧景雲畫藝是跟著秦信芳學的,在他十歲時秦信芳在畫藝上便不能再給他技術上的指導,只能給他意境上的建議了。。

  由此可見他畫藝之精湛。

  兩幅畫面在顧景雲的腦海中演練過無數遍,因此他下筆很快,等到太陽將將落山時,兩幅畫皆已成型。

  一幅是瓊州的日出,一人背影蕭瑟的站在海巖上仰望天際,天水共一處矗立著一座山峰,天色暗沉,那人的身後更是濃重的夜色,裡面好似匍匐著怪獸,只需對方一動便衝上前去咬掉對方。

  但山峰之上悄悄的點上了霞色,把那一片海域都染成了霞色,尖尖的太陽一角顯露出來,霞光與黑暗交織在一起,兩者好像在對抗,而漸升漸起的太陽好似給人無限的希望和期盼。

  連帶著海巖上站著的人都挺直了腰背,有了與身後黑暗相抗的勇氣。

  黎寶璐小心的捲起這幅畫,不捨的問:「一定要賣嗎?」

  「你要不捨得就把價叫高些,讓人捨不得買。」顧景雲笑著出主意。

  黎寶璐聞言轉了轉眼珠子,看向第二幅畫。

  第二幅好像是神話故事,大海上一輪日出已完全跳出海面,圓滾滾,金燦燦的掛在天際,而一綵衣仙子背日而立,滿身霞光,兩隻嫩生生的腳赤著站在海水上,海水微微捲起一波浪花托著她。

  最讓人移不開目光的是仙子的美貌和她正在做的事。

  仙子她正在睡覺,嗯,站在海浪上睡覺的仙子,總覺得這個故事好扯。

  但顧景雲就是能把她畫得一點也不違和。

  睡覺的仙子微微閉著眼睛,嘴角微微翹起,滿臉愜意,似乎正做著美夢。

  這幅畫很美,單從視覺效果來看要比第一幅畫要好得多,但第一幅是能給她帶來心靈震撼的,黎寶璐不願意便宜別人,決定還是自己私藏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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