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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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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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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12:13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設計

  洗三過後,紅紅皺皺的妞妞開始變白變漂亮,到她滿月時,已經出落得白白嫩嫩了,看得出她長得很像秦信芳,與顧景雲有三分相像。

  王太醫不宜久留,妞妞滿月的第二天給何子佩和妞妞請過平安脈後就帶著王培離開,而把周白朮留下。

  顧景雲與黎寶璐一路將人送到碼頭,然後就想在縣城裡請個木匠回家為妞妞建遊戲房,誰知城中的木匠一聽要去罪村就全都不樂意了。

  即使顧景雲拿出秀才的身份,又給了高價也沒用。

  顧景雲一張俊臉黑成鍋底。

  黎寶璐就安慰他道:「沒事,罪村共有十個村子,再往外還有那麼多向善村,難道就沒有人會木匠活?」

  「難找,」顧景雲垂眸道:「村與村之間距離太大,一個消息傳遞都得十天半月,而且還不知道他們水平如何。」

  「不是有里正嗎,他對各個罪村和向善村的情況都瞭解,問他便是。」

  里正現在跟秦家的關係正密切,這種小事還是很願意幫忙的。

  「其實罪村裡會做木匠活的還真沒幾個,向善村裡就更少了,他們雖能出去當學徒學手藝,面上也和良民一樣,但外人一聽他們是向善村裡的就都不太樂意要人。」里正翻了翻冊子道:「你們要找人,那只能在罪村裡找,諾,罪村三村有一個,是因與人鬥毆致殘被發配到這兒的,之前是木匠,六村也有一個,不過他是祖上是木匠,自己粗略會些……」

  整個罪村範圍內只能找出三個木匠,而向善村更少,只有兩個,還是因為祖上便是木匠,代代流傳下來的。

  平時的服務對象也只是罪村和向善村的村民,很少向外擴展業務。

  「誰的木匠活好點?」

  「這可不知道,」村長道:「也沒人把他們湊到一塊兒比過呀,只知道他們會木匠活。」

  顧景云:「那僱傭他們要多少錢?」

  「哪需要什麼錢,只要提供木料,再隨便給他們些雞蛋或糧食做酬勞就行,大家都是這麼幹的。」

  顧景雲沉默片刻便道:「里正,您幫我通知他們吧,讓他們到罪村來,就說我請他們做些木工,每日每人給二十文錢,包食宿。」

  里正驚訝,「都要請?」

  顧景雲點頭。

  「你這是要做什麼木工呀,竟然要這麼多木匠?」

  顧景雲含笑道:「給孩子做些東西。」

  顧景雲要給妞妞造一個三歲前都能玩的遊戲屋,當然,那是他所認知的三歲,在黎寶璐看過他的設計稿和說明書後,她覺得遊戲屋給孩子玩到十二歲完全沒問題。

  他請了人將兩間房屋打通,中間做了個大大的月亮門,因為光線有些暗,他還讓人將兩個窗口擴大了一倍。

  屋裡的玩具全是他一個月來親自設計的。

  妞妞會坐以後就能動手玩些小玩具,既可以提高手的靈活度,也能鍛煉大腦,因此顧景雲打算給妞妞準備各種類型的積木。

  房子,車,甚至牛馬都能通過積木搭建而成,黎寶璐第一次看見設計圖時還笑著說,「房子和車也就罷了,牛和馬怎麼用積木拼湊呢?」

  顧景雲便把分解圖給她看,道:「是有些難做,關鍵在於木塊的彎曲度和打磨空間上,稍差一些便組裝不起來,因此需要很精細的活計,而且做出來後木塊要單獨放置,若是與其他木塊混雜就合不起來了。」

  所以顧景雲打算將木塊圖上顏色,白色的馬塗白色,棗紅色的馬木塊則都為棗紅色……

  黎寶璐不由驚歎顧景雲的腦子實在是太好用了,她會玩積木,但要讓她設計,她絕對設計不出來。

  而遊戲屋裡還佈置了兩道滑梯,顧景雲道:「本來我是想做兩面木欄,讓妞妞扶著學走路,但見村裡的孩子時時跑到海邊的坡上那裡往下滑,他們似乎很喜歡這個向下滑的遊戲,即使把褲子磨破了也在所不惜。雖然我不太能理解其中的樂趣,但妞妞也是孩子,她或許會喜歡,所以我就把木欄改成滑坡狀,到時候讓木匠打磨平滑,再塗上潤滑物便能讓妞妞玩了,免得她出去與那些孩子一樣弄得髒兮兮的,這兩道我便叫它滑坡。」

  黎寶璐佩服得五體投地,「景雲哥哥你真厲害!」

  顧景雲自得的翹了翹嘴角道:「我雖然不知幼兒喜歡玩什麼,但村裡孩子那麼多,觀察一番也就懂了,孩子喜歡玩的大抵差不多。」

  他指了設計圖紙上月亮門後的一個大風車道:「這是照著村裡的水車做的,上次我看到有孩子趴在水車上讓別的孩子轉動,轉半圈便跳下,如此往復。」

  他抿了抿嘴道:「此舉太過危險,但小孩似乎都喜歡玩高高,」比如他,他就很喜歡寶璐抱著他在空中飛來飛去,「所以我在水車上裝了座位,到時候可以讓妞妞坐在裡面,然後大人搖這個水車就能轉動。但這個未曾試驗過,不一定能行,到時候讓木匠裡了讓他們先做一個小水車試試,可行後再做大的。」

  這不是記憶中的過山車嗎?

  不過這個過山車只走半圈,而且是室內過山車。

  「這是柵欄,」顧景雲點著設計圖上的一個圈圈道:「到時候讓木匠以十二生肖做出漂亮的木柵欄,將這一片區域攔起來,然後去掏些海沙回來給她玩,雖然我們這兒離海邊近,但三歲以下的孩子還是少去海邊為妙,萬一遇險怎麼辦?」

  黎寶璐指了另一塊空白的區域問,「那這要做什麼?」

  「做廚房和女紅房,我觀村裡的女孩子最愛玩過家家的遊戲,在路上隨便掃一捧泥就能玩起來,」顧景雲面露嫌棄的道:「太髒了,妞妞要玩還是在家裡玩吧,我讓木匠把鍋碗瓢盆都給她做出來,還有女紅房也給她做好,以後她想玩來這兒玩就行。」

  黎寶璐頗為無語的道:「她一個人怎麼玩?」

  「村裡這麼多孩子,怎麼會沒玩伴?」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顧景雲不願意妞妞與村裡的孩子們一塊兒玩,而是讓她一人呆在這遊戲屋裡。

  玩伴在孩子性格養成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黎寶璐卻不知道顧景雲的確不太想讓表妹與外面的那些孩子玩,但他深知朋友的重要性,雖然他不能體會,但那是因為他身邊一直有寶璐陪伴,妞妞可沒有這樣的夥伴。

  所以他只能退一步將遊戲屋向外人開放了。

  「還有一些零星的東西,到時候等木匠來了再決定做不做。」

  顧景雲收起圖紙,拉了黎寶璐問,「你的畫學得怎麼樣了?」

  黎寶璐挺了挺胸膛道:「舅舅誇我進步頗大。」

  這輩子黎寶璐可是琴棋書畫,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琴和棋就不說了,書和畫雖稍遜於顧景雲,卻也一直在進步。

  「那樣我就放心了。」

  黎寶璐戒備的看向他,「你想幹什麼?」

  顧景雲在新打通的屋裡走了走,指了四面的牆道:「我決定在牆上做壁畫,但這樣的技藝在瓊州是請不到人的,只能我們自己來,我與舅舅都沒問題,母親和舅母身體不適不宜動手,但只我和舅舅工程太過巨大,半年未必能畫得出來,所以得你幫忙。」

  黎寶璐張了張嘴道:「景雲,我不想當你妻子了,我也做你閨女吧。」

  顧景雲臉一黑,瞪了她一眼道:「瞎說些什麼,還不快去列單子,壁畫所用的顏料瓊州未必能買齊,得提前托賀掌櫃從廣州買來。」

  顧景雲將自己的計劃與秦舅舅說了,喜滋滋抱著閨女傻樂了一個多月的秦信芳這才回過神來,他貌似還沒給閨女準備禮物呢。

  看著懷裡衝他吐泡泡的閨女,秦信芳瞬間愧疚了,立即道:「你還要看書,明年便要考試了,遊戲屋的事交給我吧,壁畫我慢慢畫,不用你和寶璐操心。」

  顧景雲不同意,「得早點畫完讓顏料乾透,不然妞妞何時才能用?我們三人一起快些。」

  秦信芳抿了抿嘴道:「我一人動作快些三四個月也就完成了。」

  顧景雲瞥了舅舅一眼,「您是打算不眠不休連續幹四個月嗎?」

  黎寶璐戳了戳他道:「你沒發現舅舅是吃醋了嗎,他想自己給妞妞畫。」

  顧景雲抿了抿嘴,退一步道:「那舅舅你畫兩面牆,剩下的兩面交給我和寶璐吧,你年紀大了,也不能勞累過度,不然誰來照顧舅母和妞妞。」

  黎寶璐見秦信芳漲得臉都紅了,便狠狠地戳了一下顧景雲的腰,「瞎說什麼大實話呢?」

  秦信芳的氣就洩了,狠狠地彈了倆人的額頭道:「今晚你們下廚,做不好罰你們打掃房間十天。」

  顧景雲伸手抓住黎寶璐的手指,嚴肅的點頭,拉著黎寶璐往外走,「快去洗菜做飯,做不好罰你單獨打掃房間十天。」

  秦舅母眼中閃過笑意,扭頭對秦舅舅道:「兩個孩子是心疼你,你何必跟他們置氣?」

  秦信芳嘟嘴道:「這是給我閨女做的。」

  何子佩咯咯笑了一陣,然後嚴肅的道:「這次來的木匠有罪村的也有向善村的,讓寶璐避著他們一些,對外,妞妞是景雲和寶璐的孩子。」

  秦信芳點頭,「村裡還有廢屋,景雲打算讓他們住在廢屋裡,木工也在廢屋裡做,做好後再搬到屋裡就好。」

  這樣可以一邊做木工,他們這邊也能刷牆開始畫壁畫。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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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發表於 2021-3-20 00:12:25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妄想

  劉長福是向善村二村的村民,他祖宗犯了事被流放到這兒,但自他祖父開始便移到了向善村,他們的戶籍也早從罪籍換成了良籍。

  但他們在外人眼裡依然不一樣。

  他們很難在鎮上和縣城裡找到活計幹,即使是碼頭上的苦工,換他們去做工錢要少一半,還未必能搶到活兒。

  他從祖上那裡學了一手木匠手藝,但在向善村和罪村,大家生活條件放在那裡,請了他去也不過用些糧食或雞蛋做報酬,很少能掙到錢。

  所以在里正找他去罪村一村幹活,言明一天能有二十文工錢時他就想也不想答應來了下來。

  劉長福興奮激動的跑回家,興高采烈地對母親和妻子道:「里正給我找了個活兒,在罪村一村,估計得去做半個月左右,每天能有二十文錢,還包食宿,你們給我收拾套衣服,明兒我就走。」

  劉母驚疑不定,「罪村有這樣的好差事?你別是被人騙了。」

  「是里正介紹的,怎麼會被騙?」劉長福道:「而且您當是誰請我們?是咱瓊州的秀才爺,他住在罪村一村。」

  劉妻眼睛一亮,「可是秦家的那位顧相公?」

  劉長福點頭,「正是他。」

  「娘,這差事接得,他可是秀才公,哪用騙我們?」劉妻低聲道:「常到我們村來收海鮮的商隊不也是秀才公組織的?他從小在罪村長大,對我們這些人與外面那些人不一樣。」

  劉母也放心下來,「那我給你裝些米帶上,以防萬一。」

  劉長福這次沒拒絕,要是在秦家吃不飽,他自己私下也能做些。

  同一時刻,里正派出去的人陸續將口信傳給其他四位木匠,和劉長福一樣,他們幾乎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了。

  在罪村和向善村,想要找到一個零工太難了,好容易出現一個,大家自然是牢牢的抓住。

  第二天一早,五個木匠便背了自己的工具從不同的地方同時朝罪村一村而去。

  等劉長福趕到一村時,其他四位木匠都到了,他也才知道原來秦家請了這麼多木匠,他臉色瞬間漲紅,生怕自己被刷下。

  其他四位木匠也面面相覷,互相戒備起來。

  黎寶璐帶了張大妹來,沒辦法,顧景雲和秦信芳去縣城見賀掌櫃了,家裡適合出面的人只有她。

  關鍵是誰也沒想到木匠們會來得這麼快。

  黎寶璐特意梳了個已婚婦人的頭髮,又穿了件朱紅色的十二幅瑤裙,直讓她老了三歲不止。

  她也沒讓五人進秦家,暫時把人安排在村尾的廢屋裡。

  村裡還有好幾棟這樣的房屋,全是前人留下來的。

  張大妹走在黎寶璐的身側退後半步,看著像是她的丫頭。黎寶璐不由佩服起她的眼色來,就這幅心腸,即使她有前一世的記憶也學不來。

  看到黎寶璐端莊持重的走來,五個漢子皆手足無措的站著,嗡嗡的叫了一聲:「東家少奶奶。」

  黎寶璐對五人微微點頭,道:「五位都是我秦家請來的,之前只說要請你們做木工,並未言明要做什麼,現在這裡我便說一下。」

  「我們家新添了個寶貝,所以要建個房間專門給她玩,裡頭的東西幾乎全是木工,光憑一人只怕一年也做不出來,所以要請你們五人一起,今兒天已經晚了,你們便先休息,明兒我帶你們進府看看,看過圖紙後我們再商議誰做哪一部分,怎麼做,需要什麼東西,沒有兩三日這些事情是搞不定的。你們也放心,只要不是故意拖延工時,工錢我一文不少你們的。」

  「工錢便從明日算起,每日二十文,十天一結,食宿由我們秦府包。你們五人暫時住在這宅子裡,缺的生活用品我會給你們補上,至於吃的,看見這小姑娘了嗎,我會把米菜都交給她,由她做好了給你們送過來,每日三餐,管飽。」

  見五人臉上的倉皇消失,隱隱有些期待的看她,黎寶璐才話題一轉道:「因為東西是給孩子用的,務必要打磨得光滑精細,還要牢固,今天晚上你們先想好是否能做,若是不能趁早提出,我們好送你們離開,另外再從縣城找人。」

  劉長福忍不住問道:「不知少奶奶是要做什麼東西,提前與我們說我們也好有個底。」

  「就是一些玩具,」黎寶璐將顧景雲設計的滑坡圖紙給他們看,「這是其中的一道,孩子要在上面滑行,所以滑道要打磨平滑,整個滑坡要穩固安全,你們可能做?」

  這可比做櫃子,最床和箱子容易多了,他們做櫃子和床時還要雕刻呢,五人想也不想就狠狠地點頭。

  「這個我們能做,哪裡用多少時間,若是有木料,四五天就能做出一個,保證打磨得光光滑滑,一點倒刺也沒有。」

  黎寶璐微笑道:「這就好,不過這只是其中一樣,還有許多的小玩具,而且需要什麼木料也需要你們選好我們才好讓人去砍,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盡的,今兒你們就先休息吧。」

  黎寶璐頓了頓又道:「五位也知道我們這是罪村一村,少有外人來這裡,所以孩子們都比較調皮,你們若能少出門便少出去一些,免得那些孩子無法無天捉弄到你們身上來。」

  五人心中一凜,自然知道黎寶璐說的不是孩子,而是成人,誰都知道罪村十個村是依據所犯罪行的輕重來分的。

  會被分配進一村的,莫不是罪大惡極,差一步就能砍頭之人。

  五個人保證不亂走,黎寶璐這才帶著張大妹離開。

  張大妹沉默的走在黎寶璐身後,半響才問:「我是在你家做飯還是在廢屋裡做?」

  「在我家吧,廢屋裡的灶膛許久不用了,未必還能用。」

  張大妹沉默的點頭。

  「你可以把二妹帶來幫忙,這樣速度快些。」

  張大妹搖頭,「不用,我一人就行。」

  「說起來我也好久沒見過二妹了,她怎麼不來找我玩?」

  張大妹嚴肅著臉道:「我爹要給她說親了,這段時間正忙著在家養白,我不讓她出門。」

  「二妹都要說人家了,可有了人選?」

  「有,」張大妹依然面無表情,「是三村的,很俊俏的一個小伙子。」

  黎寶璐悵然,「這麼快,大家都長大了。」

  張大妹抬頭看向黎寶璐,有些嬰兒肥的臉上還有些細細的絨毛,細膩如玉,她們的臉上已有風霜之色,她眼中卻一往從前的純淨。

  張大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因為勞作和經久的暴曬,手上不僅有厚厚的繭子,還黑乎乎的,她曾偶爾聽到顧景雲滿臉嫌棄的與黎寶璐說過她太黑,讓她在家養白。

  當時自己的心情是如何的?

  黎寶璐只是偶爾曬太陽,不夠白而已便被顧景雲叫黑,她們這樣的又如何入他的眼?

  說到底還是命不好,都是一樣的罪民,黎寶璐卻能從小擺脫罪籍,不用操心生計和婚事的快樂活著。

  張大妹跟著黎寶璐回秦府,確定了她第二天來做飯是時間後便離開了。

  張二妹被她關在屋裡,她打開房門,看了一眼角落裡紡機,見簍裡依然是那麼多麻絲,不由蹙眉,「你今天沒幹活?」

  張二妹抿著嘴瞪她,「大姐,你放我出去!」

  「出去給張家招禍嗎?」張大妹上前將麻絲一條一條擼好纏在紡機上,面無表情的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黎寶璐好說話,顧景雲卻不是吃素的。」

  張二妹憤恨的瞪著她。

  「爹和大哥已經給你找好了婆家,那小伙子你也見過,又勤勞又老實,配你綽綽有餘……」

  「那你為什麼不去?」張二妹嚷道:「怎麼不見你嫁,你比我還大呢。」

  張大妹歎息一聲,扭頭認真的看向張二妹道:「我不嫁是因為我覺得嫁人和不嫁人過的日子是一樣的,嫁了人就要伺候公婆,伺候丈夫,一樣要下海趕海,出海打漁,照顧一家大小的吃穿,日子一樣的苦痛,既然這樣還不如就不嫁,那樣我有兄弟們撐腰,至少不用出海打漁,還能照顧爹和兄弟們。但你願意一輩子過這樣的日子嗎?」

  張二妹愣愣的。

  張大妹轉回頭,繼續埋首手中的活計,「我知道你想什麼,覺得自己讀書識字與別人不一樣,但我們村的孩子哪一個不識字?更別說黎寶璐,你拿什麼跟她比,人家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的字都是她教的。」

  張二妹抿嘴道:「我,我從未想與寶璐妹妹比……」

  「你想做顧景雲的妾,卻不想著與黎寶璐比?」張大妹一向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抹譏笑,「你是太過高估自己,還是已經習慣自欺欺人?」

  張二妹眼睛通紅,氣道:「大姐,我是你妹妹,你怎麼能這麼說我?」

  「你要不是我妹妹,我還不說你呢,」張大妹嚴厲的道:「你忘了大哥當年是怎麼差點丟到一條命的?」

  「我,我又不害他,我是愛慕他。」

  「他不會稀罕你的愛慕的,」張大妹冷冷的道:「他只會看到你傷害了黎寶璐,他有多看重黎寶璐你不知道?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你能得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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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12:37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請求

  張二妹咬著嘴唇不語。

  「你最好收起那些心思,憑你和六郎與顧景雲黎寶璐的交情,他們以後只念三分就夠你們受用的了。」張大妹冷著臉道:「現在六郎正跟著張一言跑商,以後說不定就由他接手商隊,所以你最好老實些,要是惹得顧景雲大怒波及六郎,別怪我不念姐妹情誼。」

  張二妹伏在床上痛哭,「你怎麼就不念我的好,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會惹怒他,說不定他就收了我呢,不僅我能走出瓊州,就是你們也能沾光……」

  張大妹冷笑,「這種光我不稀得沾,顧景雲要是那樣的人,你覺得黎寶璐還能一派天真爛漫?外面多的是想做他妻妾的女子,你比她們強哪裡?」

  我與顧景雲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張二妹倔強的咬住嘴唇。

  張大妹眼角的餘光看見不由一歎,看來二妹的婚事要抓緊了,不然留在家裡就是惹禍。

  張大妹丟下手中的活兒,轉身出去,重新將門落鎖後去找張大郎。

  張大郎剛從海裡回來,正盤腿坐在地上修復破的漁網,看見大妹過來便問道:「秦家的活兒說好了?」

  「說好了,一日三餐,飯菜都在他們家做,只負責那五個木匠的飯菜,一天二十文。」張大妹盤腿坐在他對面幫忙將漁網撐開。

  「這工錢是病秧子的小媳婦開的吧?」

  張大妹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怎麼還這樣叫他,小心叫黎寶璐聽見了又揍你。」

  張大郎哼了一聲,嘀咕道:「一個大男人卻叫一個小姑娘保護……」他道:「活兒既然給了你,你就好好幹。二十文一天的工錢可不低,就算是在縣城,給人做飯一天也才十文左右。」

  「我知道,」張大妹頓了頓問道:「大哥,二妹的婚事怎麼樣了?」

  「男方家沒意見,很滿意二妹,說定了立冬後嫁過去,到時候也封網了,家裡沒什麼事幹,正好操持她的婚事。」

  「將婚期提前吧,盡快把人嫁出去。」

  張大郎不贊同,「離立冬也沒多久了,她還能有幾天輕省日子?我還想多留她一段呢。」

  「你知道什麼?」張大妹扔了漁網惱道:「你以為我不疼她?只是她癡心不改,我能關得了她一天,難道還能關她一年?」

  張大郎抿嘴不語。

  「家裡六個兄弟,一個都娶不上媳婦,現在就指著六郎跟著商隊出去能多掙些錢,四郎和五郎能依靠顧景雲往外找些活計做,家裡要是沒錢怎麼給兄弟們娶媳婦?」張大妹幾乎落下淚來,「你沒看義父為了我們都愁白了頭髮嗎,休漁時他都走遠了偷偷下海打漁,不就是為了多攢些銀子給你們娶媳婦嗎?」

  流放地本來就男多女少,一些人家還嫌棄生了女孩浪費糧食將女兒溺死,所以罪村的男子想要娶妻特別艱難。

  而這幾年因為譚謙擴寬了稅收範圍,讓女嬰死亡率特別高,他們一村還好,據說四村和五村七歲以下的女孩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因為這,罪村現在尤其盛行換婚,家裡有女兒的,必須得換一個兒媳回來才行,可這樣嫁的丈夫和夫家能有多好?

  張大錘疼他們,雖然心疼六個義子,但也絕不會讓女兒去換婚,所以這次給張二妹挑的夫婿是千挑萬選出來的。

  不僅那小伙子人不錯,他父母也不錯,最重要的是他們已經是第三代了,再下一代孩子就能搬出罪村去向善村改籍。

  而張二妹識字,只要不蠢,以後將這本事交給兒女,就算外面的人會拿異樣的目光看向善村的人,但識字這一項就可為他們抵消掉不少負面的看法。

  其實張大妹更想給她爹也娶個媳婦,剛來的時候她害怕被拋棄,所以她自私自利,一心只為自己謀劃,但這麼多年來,看著義父為他們辛勞,大哥雖然各種蠻橫不講理,對她和幾個兄弟卻是真心的好,她再硬的心也給捂軟了。

  所以張大妹是真心在為張家謀劃的。

  張二妹想做妾,她的目標要不是顧景雲而是其他人,只要她做妾有過得好的可能性她就能拼盡全力去給她謀劃。

  但偏偏是顧景雲。

  顧景雲那人在張大妹的眼裡就是個神經病,還是個聰明絕頂的神經病,這樣的人你狠不過他,聰明不過他,那就只能不去惹他,能躲著他走便躲著

  二妹看不清楚,她卻看得明明白白,顧景雲很在乎黎寶璐,小時候黎寶璐教大家認字,夥伴們調皮,在課堂上喧嘩惹她生氣,黎寶璐是氣過就算,顧景雲卻能暗暗記在心裡,非得一一報復回去替黎寶璐出了氣才算。

  明明黎寶璐都已經不生氣了。

  這樣的在乎,這樣的睚眥必報,張大妹怎敢讓顧景雲知道張二妹的心思?

  只可惜張二妹不能理解她的苦心。

  張大郎同意重新去商議婚期,而另一邊,張二妹正拿著梭子撬窗口。

  她被關了半個月,早已經想過各種逃出去的方式,本來還想勸服大姐放她出去,但今日看來大姐是鐵了心了,那她只能自己去想辦法了。

  張大妹雖把窗口也給關上了,但並沒有封死,張二妹用梭子撬了一會兒就撬開了,她忙小心的從窗口爬出去,一落地撒腿就往外跑。

  但一跑出去她就茫然了,她要去哪兒呢?

  看到秦家裊裊升起的炊煙,張二妹咬了咬牙,撒腿往那邊跑。

  黎寶璐正在做飯,除了自家的飯,還要做五個木匠的晚飯。

  張大妹要明天才上工,但木匠們今天晚上就得吃飯。

  黎寶璐煮了一鍋米飯,再把白菜剁了和豬肉一塊燉,一個飯一個菜,黎寶璐把東西放在籃子裡提出去,一邊的鍋里正用文火燉著花生排骨。

  還沒走到前院便聽到急急地敲門聲,黎寶璐叫住要去開門的秦文茵,「娘,你歇著,我去開,順便把飯菜給木匠們送去。」

  「那你快些回來,景雲和你舅舅還沒回家,現在天都快晚了,就剩下我和你舅母在家。」

  「放心吧娘,我很快就回來了。」

  黎寶璐快步走去開門,看到滿頭大汗的張二妹一愣,「二妹,這麼晚了什麼事這麼急?」

  「我,我,」張二妹沒想到開門的是黎寶璐,她支吾了半響,回頭看漸漸黑沉下來的天色,知道大姐很快就會發現她不見了,她一咬牙拉住黎寶璐的手道:「寶璐妹妹,你救救我,我,我家裡人想把我嫁出去,但我不想嫁給那人……」

  黎寶璐蹙眉,「是張大叔給你說的親事?」

  張二妹點頭,「是我爹和大哥做主說的親事。」

  「你不喜歡男方?」

  張二妹狠狠地點頭,「我不喜歡他。」

  「那就和大叔說唄,大叔應該不會勉強你的。」黎寶璐放下手中的籃子,轉身關門,勸她道:「大叔一向疼你們,你要是實在不喜歡他不會勉強你的。」

  「可,可不是這個,也會是別人,我爹說我長大了得嫁人,但我不想嫁給那些人。」張二妹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啊,原來你是有了心上人,」黎寶璐拉著她的手笑問,「快告訴我是誰,要是合適,我幫你跟張大叔說說,說不定就成了呢。」

  張二妹眼睛一亮,「撲騰」一聲跪下,眼巴巴的仰頭看著她道:「寶璐你說真的?你真的能幫我?」

  黎寶璐嚇了一跳,忙把她往上拉,「你這是做什麼,怎麼能隨便跪人,只要你們男未娶女未嫁,雙方又鍾意我自然會幫忙,不僅是我,我想對方只要人品過得去張大叔也不會挑剔的。」

  張二妹聞言臉色一白。

  就算天色昏暗,黎寶璐也依然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由蹙眉,「二妹,你老實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難道對方不喜歡你?還是他已婚?」

  張二妹抓著黎寶璐的手不由一緊,她咬了咬牙,豁出去道:「我,我喜歡景雲!」

  黎寶璐雷了個外焦裡嫩。

  張二妹卻覺得後面的話並不是那麼難於出口了,她眼淚汪汪的看著黎寶璐道:「寶璐妹妹,我知道我這樣對不起你,但我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他,心心唸唸就是他,我不求跟你平起平坐,你只要收了我做妾就好,我,我給你端茶送水的伺候你。」

  黎寶璐只覺得胃中翻湧,好一陣噁心,她瞪大了眼睛看跪在眼前的人。

  張二妹算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閨蜜,當初接近她和張六郎不過是為了讓顧景雲融入一村,但她腦子裡有上一世的記憶,她是把張二妹和張六郎當學生看的。

  而且因為常與他們玩,她對這倆人也尤其盡心,她怎麼也想不到昔日的學生與好友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黎寶璐氣極而笑,問:「那我要是不答應呢?」

  張二妹哭道,「那,那我只有去死了,我不願嫁給別人。」

  「好!」

  張二妹狂喜的抬頭,「寶璐你答應了?」

  「不,我是說我不答應,不過你放心,你要是死了我會去弔唁的。」

  張二妹一顆心瞬間跌落谷底。

  身後傳來一聲嗤笑,張二妹連忙回頭去看,就看到攏著手站在後面的顧景雲,她眼中迸射出驚喜,甩開黎寶璐的手便爬到他腳下,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袖子,「景雲!」

  顧景雲向後退一步躲開她的手,他嘲諷的看著她,「景雲這個名字是你能叫的嗎?我記得你們一直是叫我顧先生和顧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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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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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戀愛

  張二妹身子一僵,低聲叫了一聲「顧小公子」。

  顧景雲便繞開她走到黎寶璐身邊,伸手撫平她眉間的皺紋,「為這等人不值得。」

  黎寶璐心一酸,委屈湧上心頭,眼睛便有些發紅,她低頭看著面色發白的張二妹,到底有些心軟,「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張二妹紅著眼眶看她,委屈得直掉眼淚,「寶璐,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怎麼這麼狠的心?」

  黎寶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驚奇的看著她道:「是啊,我們曾經是好朋友,然後作為好朋友的你卻來搶我的丈夫嗎?」

  想到之前她說的話,黎寶璐沉下臉來,「從你有這個心思起,我們就不是朋友了。」

  「可我喜歡他,我,我就是喜歡他……」

  「我喜歡金銀珠寶,喜歡田地,還喜歡世上獨我,捨我其誰的權勢,但這天下的金銀,天下的田地,天下的權勢都能歸我嗎?」黎寶璐冷冷地看著她道:「並不是喜歡就能得到。」

  「何況,你的這種喜歡還不道德,」黎寶璐見她冥頑不靈,念著最後一絲情誼道:「我不僅是你的朋友,還曾是你的先生,你喜歡朋友和先生的丈夫不覺羞恥,還用我們之前的情誼逼我接納你,張二妹,你覺得我就那麼蠢,蠢到與你姐妹相稱嗎?」

  張二妹抖了抖嘴唇,扭頭看向一旁的顧景雲,一眼便看到了顧景雲眼中的厭惡和不耐煩。

  張二妹如墜冰窟,一下攤倒在地。

  顧景雲眼中但凡有一絲不忍她都能再爭取爭取,可她在他眼裡只看到了厭惡。

  「咳咳,」秦信芳僵硬的扯著韁繩,他也沒想打擾幾個孩子處理感情問題,但他離家一天了,還沒看過閨女呢,再不回去就到閨女睡覺的時間了。

  顧景雲看了舅舅一眼,俯身拿起籃子,牽了黎寶璐的手道:「走吧。」

  拉著黎寶璐去送飯。

  秦信芳看了張二妹一眼,拉著馬車進院子。

  張二妹僵硬著身體坐在地上,看著他們走的走,回的回,在他們的眼裡她就好似一隻蜉蝣般不值一提。

  隱隱的,張二妹聽到離去的顧景雲問黎寶璐,「那是張六郎的妹妹?」

  黎寶璐「嗯」了一聲。

  「讓張大妹把人接回去吧。」

  張二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地上,她跟顧景雲玩了這麼多年,結果他沒記住自己,卻記住了她姐姐?

  真是可笑,可笑至極。

  「已經托賀掌櫃買顏料了,下次他再來瓊州就能拿到,」顧景雲牽著黎寶璐低聲討論今天的事,「等木匠們定了要用的木頭,我們請村裡的人進山砍。」

  廢屋裡的劉長福等還以為今天晚上不包飯,正打算勒緊褲腰帶餓一晚上,反正東家少奶奶說了明日一早有早飯吃。

  大家打了井水簡單的沖洗了一下,正要上床睡覺就聽到門響,五個大漢子全嚇了一跳,渾身緊繃的瞪著門口。

  黎寶璐敲了敲門,見無人應門,不由出聲喊道:「劉大叔,你們在裡面嗎?」

  劉長福回過神來,忙應和道:「在,在呢。」拉了一人跟他去開門。

  除了黎寶璐,她身邊還站著個豐神俊朗的少年,茭白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整個人像神仙一樣的模糊卻神聖。

  劉長福和夥伴一時看愣了。

  黎寶璐心情不好,直接把籃子塞他手裡,道:「這是你們的晚飯,劉大叔,你拿進去與大家分食,吃完了便睡覺吧,明天一早就要開始做事了。」

  劉長福漲紅了臉,抓緊手中的籃子忙不迭的點頭,「少奶奶放心,我們絕不會遲了的。」

  黎寶璐沖倆人微微點頭,拉顧景雲便離開。

  倆人看著他們的身影伴著月光漸漸消失,不由讚歎,「那就是秀才公吧,竟跟神仙似的。」

  「是啊,長得這麼俊,」劉長福低低的道:「幸虧秦家有權勢護得住他……」

  倆人關上門回屋,其他三人已經點了火把出來,看到倆人提了一個大籃子進來皆眼睛一亮。

  「這是啥?」

  「是秀才公和少奶奶給我們送來的晚飯,」劉長福打開籃子,看到裡面一鍋米飯和一大盆的豬肉燉白菜不由愣住,伙食竟如此之好。

  其他人也忍不住吞嚥口水,忙回屋翻找行李找出自己的碗來。

  劉長福也很快回過神來,忙跑去找自己的碗,大家高興且緊張的爭搶起來。

  顧景雲見黎寶璐走得越來越快,就扯住她道:「月色這樣好,何必這麼急著回去?我們到海邊走走?」

  「夜晚海風大……」

  「我穿的夠多。」

  黎寶璐沉默來了一下便妥協,「好吧。」

  顧景雲牽著她的手慢慢的往海邊晃悠去,他指著天上的圓月道:「你看,昨天晚上的月亮還只是半邊,今天晚上再看卻已經圓了,月有陰晴圓缺,人自然也有悲傷離別,何況她還不值得你悲傷。」

  黎寶璐鬱悶的道:「我是氣氛多過悲傷,我沒想到,沒想到她會這樣。」

  「你對她瞭解多少?」顧景雲淡淡的道:「先不說我們之前離開了一年,便是以前,除了最開始的兩年,你與她後面能有多少交集?或許並不是她變了,而是你認識不足。這並不能怪她。」

  「所以怪我嘍?」黎寶璐氣憤的道。

  顧景雲點頭道:「沒錯,你識人不清,不怪你怪誰?但眼界與眼光都需要歷練,你年紀小,倒也情有可原。」

  「好像你年紀不小似的,你不就比我年長兩歲嗎?」

  「但我的眼界與眼光卻是你不能比的,」顧景雲驕傲的挺胸,即便是在妻子面前,他依然不收斂自己的驕傲。

  「我倆同進同出,你經歷的我皆有經歷,憑什麼我的眼界就比不上你?」

  「自然是因為你沒有我聰明了。」見妻子要炸毛,他就摸著她的腦袋道:「比如對張二妹,剛才你就不該與她說那麼多話,直接讓張大妹來把她領回去就行,自有張家會處置她。」

  黎寶璐驚奇,「你也沒見過張大妹幾次,怎麼就這麼相信她?」

  「不是相信她,而是知道她的為人。」顧景雲淡淡的道:「張家九口人,各有各的性格。張大錘雖為一家之主,但張家的事他真正能做主的不多,現在幾乎是張大郎和張大妹在拿主意。你把張二妹交給張大妹,便相當於交給張家的家主處置了。」

  「張大錘對外兇惡霸道,對幾個孩子卻是真心疼愛,他或許捨不得張二妹受苦,但張大郎和張大妹都不蠢,張家這麼多兄弟姐妹,不可能因為張二妹的愚蠢就斷送掉所有人的前程。」

  「張六郎講義氣,人仗義卻也公正,我預定將商隊交給他經營,張一言去做其他的事,而張家有六兄弟,他上面還有五個哥哥,除了張大郎還記著當年的事不肯當面向我屈就,其他人都可以進入商隊謀生。」

  顧景雲翹著嘴角道:「所以只要商隊還屬於我,我們就能握住張家的命脈,你何必與她多費口舌?」

  「我不喜歡張大妹,但不可否認她是張家最聰明的人,聰明人往往知道選擇什麼才是最對的。」

  顧景雲跟村裡人相處的不多,但看其行事便能知其人,他都不用與人相處,只看他們做的事就能推導出他們的性格來。

  張大妹是個女子,似乎很沒有存在感,但張家兄弟行事間幾乎都有她的影子在,這不僅說明她在張家地位高,還說明她的智商在張家兄弟之上。

  黎寶璐停下腳步,轉頭認真看了他半響問,「你也是聰明人,那有一天你是不是也會在我與別人之間做選擇?」

  顧景雲奇怪的看她,「你便是我,我便是你,在我和別人之間還用選嗎?」

  黎寶璐心中湧出一股暖流,捂著心口暗道,要命了,誰說顧景雲不會說情話的?

  黎寶璐壓不住上翹的嘴角,而且今晚的月色實在是太美,茭白的月光照在人身上,硬是將清冷的顧景雲襯出暖意來,黎寶璐看著眼神溫柔的顧景雲,忍不住抱住他輕輕地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吻,心跳聲如雷貫耳,她忙紅著臉退開一步,感覺心都要從胸中跳出來了。

  顧景雲眉眼溫柔的注視她,一雙手盡皆汗濕,良久他才從那種眩暈感中醒過神來,他伸手摸了摸寶璐紅紅的臉頰,低下頭去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臉頰,軟軟的,肉肉的,顧景雲忍不住用牙齒啃了一下,然後像受驚一樣退開……

  他怎麼會覺得寶璐就是他呢?

  至少他咬自己時不會有這種心跳加快到失去控制的感覺,就好像得了心疾一樣。

  倆人都有些傻眼,木愣愣的相對而站在月光下,動也不動。

  這可急壞了扛著一頭野豬的白一堂,他不就是追著這頭野豬跑得遠了點,回來得晚了一點嗎,竟然就被堵在路上了。

  要不是扛著野豬,他就從他們頭上飛過去了,偏帶著這個大東西飛不動,他瞪著眼看兩個小屁孩還愣愣的站著,忍不住就狠狠地「咳嗽」了一聲。

  不就是親了一口嗎,都拜堂成親一年了,要不要這麼純情?

  倆人聽到咳嗽聲,下意識的就伸手抓住對方轉身就跑,等跑出一段才反應過來,他們跑什麼呀,他們可是合法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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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放手

  黎寶璐和顧景雲臉紅心跳的跑回家,家裡大人們已經吃過晚飯各自回房了。

  看見廚房裡特意留給他們的飯菜,倆人臉上更紅。

  黎寶璐最先反應過來,她偷偷地瞄了顧景雲一眼,若無其事地道:「你跑了一天,肚子肯定餓了吧,我們先吃飯吧。」

  顧景雲雖反應不及黎寶璐,但心理強大,臉上的紅色漸漸消退,一本正經的點了下頭。

  這邊氣氛曖昧,張家卻差點鬧翻了天。

  張大妹做好晚飯便去開門讓二妹出來吃飯,結果就看到大開的窗戶,張大妹當時心便一沉,想也不想就跑向秦家。

  在秦家門口看到面色蒼白坐在地上的張二妹時她便知道自己來晚了。

  今天顧景雲跟他舅舅進城去了,未必趕回來了。

  張大妹抱著一絲希望上前,若是只見過黎寶璐,那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她知道黎寶璐心軟,即便氣憤也只會就事論事,不會去害二妹,更不會遷怒張家。

  張大妹上前抓住張二妹的肩膀,低聲問道:「你剛才見了誰?」

  張二妹恍恍惚惚的抬頭,見大姐眼神凌厲,滿臉嚴霜的盯著她,她心中積累的羞憤和委屈終於爆發,一把將張大妹推開,吼道:「你是我姐姐,為什麼卻站在她那邊,你到底有沒有當我是你妹妹?」

  張大妹被她推倒在地,見她狀似瘋子,一向隱忍的她耐心告罄,直接一巴掌打在她臉上,面無表情地道:「我再問你一遍,你剛才都見了誰?」

  「我誰都見了,黎寶璐,顧景雲,甚至秦先生我都見到了!」張二妹衝著她大吼。

  張大妹心下一沉,見她像瘋子一樣大吼大叫,便起身拉起她往張家拖去。

  她知道,事情已經脫離了控制,要是不趕緊做出應對,張家好容易把握住的契機就這樣失去。

  張大妹比二妹大,幹的活兒又比她多,因此很輕易就能把人往家裡拖,張二妹掙扎了一下發現掙不脫,便破罐子破摔的任由她拉著走。

  張大郎正沉著臉坐在飯桌旁,底下的二三四五都面面相覷的老實坐著。

  張大錘左右看看,撓著腦袋問道:「二妹跑哪兒去了?」

  話音剛落大家便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忙出去查看,就見張大妹面無表情的把張二妹往家裡拖,而張二妹正嚶嚶的哭泣,委屈得不得了。

  張大錘就問道:「這是怎麼了?二妹,你怎麼惹你大姐了?趕緊跟你大姐道歉,大妹,二妹做得不對你教訓她便是,怎麼把她拖成這樣……」

  「爹,二妹的婚事提前吧,明天你和大哥去三村問問,能不能這幾日就成親,聘禮少一些我們不介意。」

  這不是明擺著告訴親家二妹有問題嗎?以後她日子還怎麼過?

  張大錘震驚的張大了嘴巴,看看面無表情的張大妹,再看看哭哭啼啼的張二妹,一張臉慢慢的沉下來。

  張大錘轉身回堂屋坐下,緊了緊拳頭看向張二妹,「你做了什麼事?」

  「我能做什麼事,我啥事都沒做,反倒是大姐把我關屋裡,不許我出房門一步……」張二妹滿臉怨忿的瞪著張大妹。

  張大錘聞言氣得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氣來,轉向張大妹,「大妹你來說。」

  張二妹便咬了咬嘴唇,倔強的看著他們。

  張大妹低聲將今天晚上的事說了,最後道:「爹,顧景雲那人您也知道,惹到了他他要是不放心上還好,一旦放在心上便睚眥必報……」

  「不就是二妹喜歡他嗎,他要是不喜歡拒絕就是,他難道還能因為別人喜歡他而報復?」張大錘滿臉迷茫,「哪有這樣的人。」

  「爹——」張大妹忍不住提高了聲音,略顯煩躁的道:「關鍵是顧景雲不是一般人,他就是個神經病。他看到的不是二妹喜歡他,而是二妹傷害了黎寶璐。」

  張大妹瞥了張二妹一眼,不留情義的道:「他那樣的人,別說喜歡他的是二妹,即便是個天仙,不在他心裡,他也不會為此感到高興的。二妹喜歡他是沒有錯,但錯就錯在她仗著她的這份喜歡去妄求不屬於她的東西。」

  張大錘蹙眉,覺得大妹說得太狠,頗有些不贊同的看向她。

  「爹別這麼看我,我說話雖不好聽,卻是一心為了兄弟姐妹們著想,現在趁著顧景雲還沒找上門來,我們趕緊把二妹嫁出去,這是對她最好的辦法。」

  「可無緣無故的,把婚期提前這麼多,親家肯定會究其根底的。」張大錘煩惱道。

  「就說大哥看中了個姑娘,急著要娶媳婦,現在還差一些彩禮,就等著他們家的聘禮救急,」張大妹道:「話雖然不好聽,也會讓二妹在親家面前矮一頭,但只要家裡的兄弟在二妹婚後多去三村走動,親家會改變態度的。」

  張大錘想了想便點頭,「那明兒一早我跟你大哥去三村。」

  「我不嫁!」一直安靜的張二妹用充滿恨意的目光瞪著張大妹道:「你就是想害我,嫁給罪民能有什麼好,一輩子勞心勞力,連飯都吃不飽,生了兒子要用血來養,生了閨女要溺死,真要那麼好你為什麼不嫁?」

  張大妹心一寒,靜靜地看著她。

  「二妹你閉嘴,」張大錘吼道:「向你大姐道歉。」

  張二妹抿嘴,固執的瞪著他們道:「我不要嫁給罪民!」

  「你就是罪民,你不嫁給罪民你還想嫁給誰?」張大郎沒他爹那麼好的脾氣,瞪著她道:「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黎寶璐也是罪民,她怎麼就能嫁給良民?」張二妹哭道:「爹,哪怕是做妾,我也要不要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張大錘氣得揚起巴掌,看到她倔強抬著臉,這巴掌就怎麼也落不下去。

  張大妹垂著頭坐在一邊,見狀起身道:「爹,我們先吃飯吧,既然她不想嫁就算了,以後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大妹!」張大郎不贊同的看向她。

  張大妹便冷笑道:「她既說我要害她,那我自然要避嫌,以後她的事你們不用問我,不過我看她的事你們也做不了主,既如此不如都撒開手去,以後她有什麼造化全憑她自己。」

  以為三村的那門婚事是大風吹來的?

  那個人選是她費盡心機挑選出來的,又費盡心力的把二妹的名聲傳到他耳邊,謀劃了大半年才謀到的婚事。

  她為她勞心勞力,對方不念她的好也就罷了,竟然還對她心生怨忿,既然如此,她何必管她?

  張大妹一向果斷,說丟開手便丟開手

  張大妹能徹底切斷藕絲,張大錘和張大郎卻不行,倆人把張二妹關屋裡,第二天便去了三村討論婚期,用的便是昨天晚上張大妹隨口給出的理由。

  家裡最聰明的就是張大妹,爺倆苦思了一晚上也沒別的好借口,只能用這個。

  不過這親家不愧是張大妹千挑萬選的,雖然已信了八分,卻沒有一口應下新婚期,而是表示要與家裡人商議一下,明天再給回話。

  但當天下午三村就有人到一村來串門。

  突然提前婚期,人家怎麼也要打聽一下。

  少了張大妹在後面出謀劃策,兩個粗心粗肝的大老爺們哪裡知道親家會殺回馬槍,回去忐忑的等消息。

  三村的人摸過來和一村的打聽張家的情況。

  村子就這麼大,昨兒晚上張二妹又不知收斂的大喊大叫,自然有人聽了去,加上人家也不蠢,略一聯想便猜了個七八。

  見三村的人來打聽,有的人秉著不拆人姻緣的理念只作不知,但也有的人多嘴說了幾句。

  反正張家也並沒有與他們打招呼說不准往外說。

  不知這一切的張家父子在等消息,而深知其中彎彎繞繞的張大妹卻冷笑一聲,看了一眼倚窗而立的張二妹便去秦家做飯。

  顧景雲帶五個木匠看過遊戲屋,並將圖紙拿出來與他們詳細解說過,他們雖未打過這樣的物件,但既有圖紙,他們便能摸索出來,因此都拍著胸脯表示沒問題。

  五人商議好所需的木材,又分好各自的職責與任務,便拿了各自的圖紙去研究。

  而顧景雲則去請村裡的人進山選木材。

  張大妹若無其事的來秦家幫工,好似昨晚上的事沒發生過一樣,但心中的那口氣一直提著未曾鬆懈。

  黎寶璐也早忘了張二妹,從昨晚到現在她整個人都浸在蜜裡,哪裡還有多餘的心思想別人?

  張大妹一直用眼角的餘光偷看黎寶璐,見她臉上一直帶著甜甜的笑,不由又驚又疑,以她對黎寶璐的瞭解,此時她就算不傷心,也肯定不會開心,怎麼反而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張大妹忐忑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做完晚飯要離開時,從外面回來的顧景雲叫住她。

  張大妹停住腳步,心中暗道:「終於來了。」

  顧景雲臉上帶著笑容,不是冷笑,而是真切的笑容,看上去心情很好,他掃了張大妹一眼,道:「看緊你妹妹,這次我可以不計較,但再有下次你們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張大妹狠狠地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心情好,但總算是一件好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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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心動

  從前院進第二進時左轉有一個小院子,顧景雲的書房便在那裡,顧景雲快要走到院門口時一頓,駐足想了想還是轉彎饒進後院。

  廚房便在後院,黎寶璐正將最後一道菜起鍋,一旁的托盤裡已經放了三個菜。

  顧景雲還沒走到門口她便聽到了腳步聲,轉頭來看。

  顧景雲在門口停住腳步,對上寶璐亮晶晶的眼睛,第一次覺得寶璐會功夫也不怎麼好。

  倆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兒便不約而同的移開目光,顧景雲一本正經地說著廢話,「飯菜做好了?」

  「好了。」黎寶璐眼尖的瞄見他通紅的耳朵尖,忍不住抿嘴一笑,主動招呼他道:「你要不要幫忙把菜端出去?」

  「好呀。」

  顧景雲從櫥櫃裡抽出一個托盤,把剩下的菜全放上托盤。倆人便一起端著往飯廳去。

  三個大人看到兩個孩子並肩款款而來,不由賞心悅目起來。

  何子佩更是對抱著閨女的秦信芳笑道:「兩個孩子都出落成大人了。」

  秦信芳挑了挑眉,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他微微笑道:「年輕很好!」

  把飯菜端上桌,顧景雲便主動給大家盛湯,秦信芳眉眼不動,何子佩和秦文茵卻是驚訝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耳尖泛紅,面頰微醺,再看黎寶璐,她的臉色也帶著薄紅,兩個大人不由抿嘴一笑。

  在場的三人都是從這個歲數過來的,而且他們全部是自由戀愛,自然能察覺到兩個孩子中曖昧的氣氛。

  何子佩與秦文茵暗暗鬆了一口氣,她們一直覺得兩個孩子之間是親情已滿,愛情,兩個孩子只怕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親情自然要比愛情穩妥,但人生七情,少一種都會是遺憾,而現在兩個孩子明顯開竅了,且對彼此都有意,即使他們已是夫妻,何子佩和秦文茵依然高興無比。

  但另一個問題不由提上日程,何子佩與秦文茵咬著耳朵道:「該讓他們分房睡了。」

  「可景雲把寶璐的房間用來做遊戲間了,」秦文茵猶豫道:「那孩子一向倔強,他只怕不會答應。」

  秦文茵一直病著,根本管不了他。而且別說她,就是秦信芳親自出面只怕也玄。

  何子佩就歎氣,「孩子主意太正也不好呀。」

  「不管怎樣得找他們談一談,兩個孩子年紀都小。」何子佩低聲道:「寶璐那兒我去說,景雲就由你大哥去。」

  他們這樣的人家並不興早婚,蓋因早婚不僅有傷壽命,孩子也不易存活。

  而秦家的孩子在子嗣上向來艱難,秦家人在這一方面就尤為重視。

  晚上大家各自回房時何子佩就與丈夫提起這事,秦信芳則搖頭笑道:「不必擔心,景雲博覽群書,這些他都懂,他又一向克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的。」

  克制的顧景雲同學此時正緊緊地抱著黎寶璐,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臉頰,盯著她通紅的臉頰看了一會兒,熱熱的呼吸噴薄在雙方的臉上,黎寶璐只覺得心發慌,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

  顧景雲便低頭含住了她的嘴唇,輕輕地啃噬一下,他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新大陸,不斷的探索探究。

  顧景雲半壓著黎寶璐,頭抵著她的,無奈的歎息,他們太小了,再長大一些就好了。

  顧景雲克制住心中的情意,起身拽過小被子給她蓋在肚子上,低聲道:「快睡吧,明日商隊回來你去查賬。」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抱著被子連連點頭。

  顧景雲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榻上的黎寶璐卻在翻了兩個身後便沉沉的睡過去。

  聽到隔壁傳來的輕輕鼾聲,顧景雲氣得噴出一口氣,真是小沒良心,他在這裡計劃他們的未來,她倒是無憂無慮。

  黎寶璐在雞鳴第二遍時便從床上爬起來,先飛上屋頂打坐了半個時辰才跳下來打了一套拳,一套掌才神清氣爽的去洗漱。

  顧景雲正捧著一本書在晨光下閱讀,黎寶璐眼角的餘光掃過去,便發現他的書隔老半天才翻一頁,她撓了撓腦袋道:「我要去廚房做早飯,你要不要去?」

  顧景雲立即收書,起身道:「好啊。」

  早飯是倆人做好了端上來的,秦信芳看見倆人這麼黏糊,不由牙疼了一下。

  以前兩個孩子也稱得上是形影不離,但之間並沒有這種氛圍,黎寶璐去習武時顧景雲會拿了書找個安靜舒適的地方自己看,看完書還能自己找樂子拿了棋盤來自己與自己下棋玩,或是抱了琴隨意彈奏幾下。

  而黎寶璐在顧景雲有事時也會自己給自己找事做,或是打坐練武,或是彈琴練字,總之不會黏黏糊糊的非要跟在另一人屁股後面。

  見兩個孩子吃完飯又要牽手一起往外走,秦信芳便叫住顧景雲道:「商隊的賬簿讓寶璐去查,你到書房來,我考校一下你的功課。」

  秦信芳頓了頓又道:「即使你已胸有成足,學業也不能鬆懈。」

  顧景雲看了黎寶璐一眼才轉身跟著秦信芳往書房去。

  黎寶璐則去前院半廈那裡等張一言和張六郎。

  這裡涼風習習,雖然已入初冬,但瓊州依然炎熱,黎寶璐坐在半廈裡吹著涼風差點睡著。

  張一言帶著張六郎來便看到她的頭一點一點的。

  他不由輕咳一聲,含笑問道:「顧小公子呢?」

  「他正被舅舅考校功課呢,你把賬本給我吧。」

  張六郎立即把懷裡抱的賬本給她,黎寶璐邊翻邊問,「生意怎麼樣?」

  「還不錯,但商隊的規模也就這樣了,畢竟罪村就這麼大,」張一言坐在他對面,道:「只要沒人與我們爭,每個月除去工錢都有十四五兩的進賬。倒是公子在縣城開的茶館越經營越好,現已開了兩家分店。」

  黎寶璐看出張一言是垂涎茶館的掌櫃位置,張一言也的確很有經商和管理的天賦,但是,「可你是罪籍。」

  一盆冷水兜頭而下,張一言的雄心壯志被澆滅大半,他苦笑一聲道:「是啊,我是罪籍。」

  他感歎道:「我要是女的就好了,嫁個良人就能轉良了。」

  張六郎憨憨的撓著腦袋道:「萬一你一出生就被你爹娘溺死了咋辦?」

  張一言一噎,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腦袋,瞪眼道:「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張六郎委屈的嘟嘴。

  黎寶璐低頭快速的翻著賬本,她心算不錯,而且從小就被何子佩教導,看這些簡單的收支賬簿不成問題,不到一個時辰她就翻完了,裡面有些收支模糊的地方她也一一問過了,確定沒問題後便合上賬簿,道:「這次回來還出去嗎?」

  「入冬了,出海的船少了,海貨也少了,所以我們定了一個月再出去走一趟。」

  黎寶璐暗暗點頭,「六郎在商隊中如何?」

  張一言瞥了他一眼道:「雖然有時候太憨,但商隊中的事他都懂,而且人規矩,又老實,可以接手。」

  張六郎眼睛亮晶晶的,繃直了脊背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卻道:「那下次再出商隊就讓他單獨帶著走一趟。」

  張一言點頭,裝作不經意的打探道:「那我要做些什麼?」

  「我不知道景雲哥哥要怎麼安排你,但肯定要比管理一個商隊要難得多,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張一言聞言激動起來,他就喜歡不簡單,張家的日子現在一村是第二好,至少家裡人已經不缺吃穿了。

  他的身份限定了他有許多事不能做,就連組建商隊都是顧景雲給他出的主意,他不想再日復一日的走村串巷的收海貨,他想要做更多的事。

  但在罪村範圍內,他還能做什麼事呢?

  張一言自認聰明也找不出自己能做的事,所以只能寄希望於顧景雲,對方不僅比他聰明,還有功名。

  他抱著一種自己也不知道的期望,若是顧景雲能讓他擺脫罪籍,哪怕是為奴他也願意。

  黎寶璐讓張一言自己去書房找顧景雲,她與張六郎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張六郎才撓著腦袋憨笑道:「寶璐,你好像又黑了點。」

  黎寶璐臉一黑,「我很懷疑張大哥的判斷,你真能管好一個商隊?」

  張六郎緊張起來,立刻保證道:「寶璐你放心,我一定能管好的,其實自顧小公子讓一言哥考核我的時候,一言哥就把商隊的事都交給我了,我一直做得很好的。」

  黎寶璐無力的揮手,「我知道了。」

  張六郎抿嘴,一再的道:「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只是以後別再瞎說大實話了,那樣我會很想揍你的。」

  張六郎腦子反應有些慢,將這句話反覆念了幾遍也沒弄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看到張六郎,黎寶璐便想起張二妹,這兩個以前可是她最要好的兩個小夥伴,現在一個自作聰明到愚蠢,另一個卻是憨蠢,她交朋友的眼光有些堪憂啊。

  「你回家見過二妹了嗎?」

  「見過了呀,現在你也回來了,我們要不要進山去打獵?冬天吃烤鹿肉最好了,我叫上我幾個哥哥,我們一起進山找找,讓二妹給我們做飯……」張六郎興致勃勃起來,以前這樣的事他們常做。

  黎寶璐聞言心中一歎,知道張六郎還不知道二妹幹的事,不過她也沒點破,反正那事在她看來已過去。

  不過她也並沒有答應張六郎,而是道:「我要跟著我師父進山,不方便帶你們。」

  張六郎微微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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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益民

  張一言正襟危坐,身子微微前傾的看向顧景雲,在顧景雲面前,他怎麼也不敢放鬆。

  顧景雲停下筆,把手中的課業移到一邊晾乾,「商隊的發展已穩固下來,你想過以後要做什麼嗎?」

  「公子,我是罪籍,不管做什麼都不方便,而在罪村裡我實在想不出還能做什麼。」

  顧景雲瞥了他一眼,「你想讓我幫你轉良?」

  張一言期盼的看他。

  顧景雲冷笑道:「我要是有這本事,我還回來這裡幹什麼?」

  「公子,我家的情況與秦家不一樣,我父親是因貪污而流放,當時他不過一小小的五品知州,現在估計都不會有人記得他了……」

  「我不會為了別人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賭的,」顧景雲打斷他的話,「若你抱的是這樣的期望,那我們趁早分道揚鑣。」

  張一言微微失望,但他的拒絕也在自己的預料中,因此他毫無壓力的對顧景雲跪下,「公子,是我妄想了,您放心,我不會再有這種想法。」

  才怪!

  顧景雲低頭看著他,所以他更喜歡和信任張六郎,卻也不得不承認,張一言用著更順手。

  他也不在意張一言的那點言不由衷,反正他現在還能掌控住他不是嗎?

  「瓊州的罪村現有十個,預計以後會更多,而每年都有新增人口,除了新流放而來的人,還有新出生的嬰幼兒,這些人都會長大。罪籍人口及其後人佔了瓊州人口的三分之一,還不算出嫁到良民中的那部分人。」顧景雲道:「這樣廣袤的土地及龐大的人口,你說想不出能做什麼,除了朝廷和壓迫及罪籍的限定外還因為你們懶。」

  張一言面色稍紅,「公子有什麼好主意?」

  「沒有好主意,不過是些淺見。」

  顧景云:「流放到此的人,除了被冤枉的,其餘皆是罪有應得之人,我不覺得他們值得幫助,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的後人卻是無辜的。罪村範圍內山嶺較多,適合種植的土地很少,而且多紮在海域較為貧瘠凶險之地,所以他們窮,因為他們能得到的資源有限。還因為他們被限定了活動範圍,少了許多選擇。」

  張一言猛點頭。

  「這是愚昧的想法。」

  張一言點到一半的頭差點扭到。

  顧景雲便冷笑道:「衣食住行皆能生財,現在罪民們打漁將海貨曬乾後出售的行為便為食,但其他三項你們就不能做嗎?」

  張一言一愣,道:「可,可我們行動受限……」

  「瓊州碼頭有許多商船停靠,只要你們有貨物,能讓他們心動,何愁換不來錢?」

  「這次我出去行走一趟,發現一斤上好的茶葉可賣到八兩一斤,而那些名茶則是以兩計,一兩茶葉值百兩銀的都有,而最差的茶葉也能賣到七八十文一斤。刨除中間轉過的客商,茶農賣出去的茶葉在一斤十五文到三十五文之間。這是按最差的茶葉計算。」顧景雲轉頭看向窗外,他的窗口正對著遠處的山嶺,鬱鬱蔥蔥的綠樹點綴其中,看得很讓人賞心悅目。

  「瓊州氣候溫暖,又多山嶺,其他的作物或許難以存活,卻很適合茶樹,桑麻一類的作物。若罪村的罪民和向善村的良民學會了種茶制茶,有往來於此的客商銷售,還愁沒有金銀糧食嗎?」

  張一言內心一片激盪,不由攥緊了拳頭,「公子已計劃好了要種什麼茶葉嗎?」

  「沒有,」顧景雲淡淡的道:「我就那麼一想,瓊州適合怎樣的茶葉還得你自己去調查試驗。除此外還有桑麻。」

  「桑能喂蠶,其中好處我便不說了,麻卻是能直接製衣的。」顧景雲頓了頓道:「綢緞很好,一匹綢緞差的能賣四五兩,好的千金難求,但大楚有多少人能穿得起綢緞?」

  顧景雲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穿的是棉布,而你,罪村的罪民及外面瓊州的普通百姓,他們大多穿的都是麻布。在瓊州,除了縣太爺及那幾位大地主,還有誰穿得起綢緞?」

  有,你們秦家人。

  張一言在心中默默地道,不過他不得不認同顧景雲的話,瓊州沒幾人穿得起綢緞衣裳,外面的人即便多些,也不會比穿棉布和麻布的多。

  「茶葉你們一時不會種,不會制,但苧麻你們一定會種,麻布你們也一定會織,瓊州往外便是通往中原,藩外之國的廣州,優勢在此,你們還哭著叫著說找不出事做嗎?」

  張一言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自己在罪村原來也能做這麼多事。

  苧麻他當然知道,他家就種有,他走過的村莊家家戶戶都種有,有的人家在自留地那裡劈出一塊地來種,有的人家人口較多的便專門拿出一塊地來種,還有的人家直接在田間地頭種上一圈,裡面依然是莊稼。

  苧麻收穫後就剝麻,用紡機可織成布,每家的女人都會織,不會也會被生活逼著學會的。

  比如他娘,來前別說織布了,連苧麻長啥樣都不認識,但他們沒錢買不起衣服,他爹只能跟著別人學種麻,又拿了家裡雞下的蛋求人教會他娘織布,學會後便砍了木料,拎了家裡的五隻雞去請罪村的木匠幫忙打了一架紡機。

  罪村各家各戶的紡機和織布本事都是這麼來的。

  茶葉的事可以暫且放在一邊,苧麻卻是能夠立即種植的。

  張一言一顆心火熱火熱的,問道:「公子,布織出來賣到何處?」

  顧景雲搖頭,「不知。」

  「那公子可有了計劃?」

  顧景雲繼續搖頭,「沒有。」

  張一言被噎住,瞪著眼睛看他。

  「所以我才叫你來,種植苧麻和織布得你親自和組織,商家也得你去找。」

  張一言愣愣的看著他,「那公子你做什麼?」

  「我幫你換掉瓊州的縣令,讓你的貨物出去的不是太艱難。」

  張一言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眼睛閃亮的道:「譚謙要走了?」

  「啊~~」顧景雲似笑非笑的道:「說不定以後他會來跟你們作伴。」

  看著顧景雲的笑容,張一言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片刻後喜悅就蓋過了這一瞬間的危險感覺。

  他實在是煩透了譚謙。

  譚謙當了九年的瓊州縣令,窩都沒挪一下,稅收一年比一年重也就算了,各種捐賦也冒了出來。

  特別是針對他們罪民的,譚謙恨不得拿刀把他們骨頭敲碎了吸髓。

  這幾年罪村為什麼娶媳婦難?

  因為很多人家因為養不活那麼多人都會選擇先溺死女孩,要是糧食還不夠,或是丁稅湊不足,那便輪到年紀小的男孩,再是年長的老人……

  一個接著一個,最後要是連自己的丁稅都湊不足了,那就是直接一條繩子吊死。

  這些年張一言他見的還少嗎?

  要不是有他這支商隊幫著罪村的村民逃掉一部分捐和城門稅,死的人更多。

  一村因為有秦家和商隊在,大家的日子雖然也難,但至少生下來的孩子都能保住,所以對譚謙的恨意不足。

  但在其他罪村,張一言毫不懷疑,再過幾年譚謙要是還不挪窩,罪村的罪民們只怕要忍不住造反了。

  所以不怪張一言高興,要不是在顧景雲面前,他都能蹦起來大笑三聲。

  「公子放心,只要您能解決譚謙,那我就能把這事做好,從種植苧麻到銷售,我一定不麻煩您。」

  顧景雲滿意的點頭,這就是他喜歡用張一言的原因,只要給出一個方向和一些幫助,他就能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絕不叫他多費一絲心,不像張六郎……

  張六郎此時正跟黎寶璐問計,「我們商隊只收海貨,我覺得也太過單調了,你說我從城裡販些貨物回來,在走村收貨時賣給村民們怎麼樣?」

  「不知道,你自己拿主意吧。」

  張六郎苦惱道:「我就是不確定才問你呀。」

  黎寶璐想了想道:「那你回去問問你大姐吧。」

  張六郎皺眉,「她,她哪懂這些事呀……」

  黎寶璐冷笑,「她懂的比你多多了,你要是能有她一半強也就不會來問我了。」

  張六郎抿嘴,半響才道:「黎寶璐,你是不是吃了槍藥,今兒怎麼總是針對我?」

  「沒有,」黎寶璐矢口否認道:「我就是有點擔心我家商隊。」

  張六郎便氣哼哼的道:「瞧不起我,你等著吧,我主持的商隊不會比一言哥差到哪裡去的。」

  黎寶璐衝他揮手,「好志向,希望你能實現。」

  張六郎便氣呼呼的跑了,回到家想了想,轉身就跑去找張大妹,「大姐,有件事你幫我參考參考。」

  張大妹正在用紡機織布,聞言手腳不停,邊挑著絲邊笑問,「什麼事?」

  「我想讓商隊兼著賣貨,你說村民們會買嗎?」

  「不會。」張大妹想也不想的道。

  張六郎噎了半響才問,「為啥?」

  「因為沒錢呀。」張大妹驚奇的看他,「大家連交稅的錢都湊不齊,哪有錢買貨郎的東西?」

  「針一根能用上十年,線能自己搓,衣服所用的布料自己織,油鹽醬醋裡除了鹽,其餘的東西誰家不是自己制?至於其他東西,不用又不會死,誰有那個閒錢去買?」

  張六郎抖了抖嘴唇道:「好有道理。」

  「等罪村的人有了錢你再想這事吧。」

  「可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有錢?」

  「不知道,」張大妹歎息,「或許換一個縣太爺會好些吧。」

  以前譚謙沒來的時候,村裡的孩子每到大人進城賣海貨時都能吃些糖,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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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13:40 |只看該作者
第117章 合作

  等顧景雲收到賀掌櫃叫人傳來的信時,他們已經穿上了裌衣,天氣變得寒冷起來。

  妞妞因為變天發熱,秦信芳不敢離開半步,因此讓黎寶璐和顧景雲一起去縣城。

  周白朮交給黎寶璐一張單子,「庫房裡的藥材不足了,這些是需要補充的藥材。」周白朮頓了頓又道:「你舅母奶水不足,若能找到下奶的羊,買一頭回來吧。」

  張一言也跟著他們進縣城,他還背著三匹麻布,黎寶璐看見他不由好奇的盯著他看。

  顧景雲就解釋道:「他有生意要與賀掌櫃談。」

  張一言這段時間跑了好幾個村莊,倡議大家拿出一部分土地種植苧麻,雖然不少人被他鼓吹得動了心思,但因為害怕織出來的麻布賣不出去,大家都沒敢第一個下種。

  張一言想,要是先找好銷路,大家看到了希望或許就積極了,因此帶了三匹麻布跟著顧景雲去見賀掌櫃。

  賀掌櫃給顧景雲帶了他需要的顏料,除此外還帶來了賀家的請帖,「明年公子若是進廣州,不如在賀家別院住下,那裡常年有下人打掃,又臨近書院,既方便讀書又清幽雅靜。」

  顧景雲婉拒道:「賀掌櫃的美意在下心領了,我與同科早已約好要一起,便不去叨擾賀掌櫃了。」

  賀掌櫃微微惋惜,看向一旁安靜坐著的黎寶璐時又打點起精神,他笑瞇瞇的道:「久不見夫人,夫人出落的更加好了。」

  黎寶璐衝他抿嘴一笑,這三個月來她很少進山打獵,也很少去曬太陽,自然變白了一些。

  賀掌櫃拿出一個盒子推給她,「顧夫人,這是底下人孝敬上來的珍珠,我看正襯夫人,夫人不如拿去串成項鏈。」

  黎寶璐聞言挑眉,看向顧景雲。

  顧景雲看了一眼盒子裡的珍珠,微微點頭,讓黎寶璐收下。

  賀掌櫃便鬆了一口氣。

  黎寶璐則好奇,賀家是有事要求顧景雲,不然怎麼會給她送這樣的禮物。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珍珠與現代不同,現代的珍珠大部分是養殖而成,成本不高。

  但這個時代的珍珠全是採珠人冒著生命危險從水底或海底采上來的,又經過幾道手後這價格可是槓槓的。

  珍珠比黃金還難得。

  黎寶璐的目光轉到張一言身上,心中微歎,合該張一言運氣好,這時候拿著麻布來找賀掌櫃,只要價錢合適,貨不差,賀掌櫃一定會收下的。

  黎寶璐預料的不錯,賀掌櫃在仔細看過張一言帶來的麻布後便沉吟道:「若是你們的布料都是這個質量,倒不難賣出去。」

  他頓了頓笑問:「這是顧公子的生意?以公子之才,做這個生意倒是屈才了,我賀家還有幾項海貿生意,顧公子若有意不如也投些錢,或占一股兩股,等船從海外回來便是一大筆錢。」

  這跟白送錢有什麼區別?

  張一言咋舌,沒想到顧景雲在外面這麼受歡迎。

  黎寶璐卻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所以拿眼睛去瞟顧景雲。

  顧景雲回絕道:「我現下對海貿不感興趣。」

  應該說他對做生意都不感興趣,不過是需要和不需要之分罷了。

  「這樁生意我雖佔了一半,但我對此也並不多感興趣,不過我從小在罪村長大,眼看它貧苦無依,多少有些不忍。賀掌櫃若覺得這門生意能做,那我們就定好契約,村民們也能早日種植苧麻,若是覺得這門生意無前途,那便拒絕,買賣不成仁義在,顧某人以後還有許多地方要仰仗賀掌櫃。還望賀掌櫃據實以告。」

  賀掌櫃便明白了,顧景雲不把著這門生意要錢,他是要給罪村的百姓一條出路。

  他在心裡算計了一番,道:「張公子帶來的這三匹麻布佔了上中下三品,若以後最次的麻布也是下品這個質量,那我們寶來號都能收,不過價錢嘛怕是不高。」

  賀掌櫃道:「顧公子是我朋友,我便在這裡明言,你帶來的這三匹麻布中,上品在鋪子裡大概能賣一百文一匹,而中品在九十文左右,下品在七八十文之間。」

  張一言激動。

  「但這布匹我得運過海峽,上了岸後還得往內陸運,期間的成本可不低,加上轉手出去,總得讓店家有個盈利空間,因此我我這兒能給你的便是上品三十文一匹,中品二十文一匹,下品則是十二文一匹,你看如何?」

  張一言心一冷,這價錢差的也太多了吧。

  賀掌櫃解釋道:「途中運輸的損耗,人工成本,車馬成本這些可都不低,這價錢已是看在顧公子的面上優惠更優惠了。」

  張一言扭頭看向顧景雲,顧景雲優哉游哉的端了茶細品,他只出本金,並不會參與其中決策,張一言得學會自己拿主意。

  張一言垂眸想了想,這單價是不高,但苧麻在海南一年能收三茬,他娘動作慢,但五天也能織出一匹布來,村裡速度最快的是張大妹,兩天能得一匹布。

  所以只要苧麻原料跟得上,她一個月就能得十五匹布,質量算中品,那一個月就是三百文錢。

  哪怕只能織半年,那一年也有一千八百文……

  張一言想到還未有頭緒的茶葉種植,咬了咬牙點頭道:「好,那便以這個價錢定下。」

  賀掌櫃嘴角微翹。

  雙方訂立契約後便回村。

  張一言忐忑的問,「公子,我們可虧了?」

  「虧也虧不到哪裡去,你們不是剛訂了兩年的契約嗎?」顧景雲靠在馬車上看著路邊的飛速後退的綠樹輕聲道:「現今我們處於弱勢,沒有與他談判的資格,虧便虧些吧,兩年後你且再看。」

  張一言看著顧景雲的側臉抿了抿嘴,其實是有辦法的,只要顧景雲願意為他說一句話,價錢肯定能提上來。

  但顧景雲表達的很清楚,他是給罪村的村民們找條出路,並不是要承擔他們的未來。

  他自然也不會以欠寶來號的人情來提高單價。

  張一言歎了口氣,也不知是該說顧景雲熱心還是冷血。

  他明明是要罪村的村民們過好一些,但指了路後便撒手不管了,過得是好是歹全要他們自己去爭去搶,就算他抬抬手就能讓他們過得更好他也不願意多抬一下。

  三人沉默的回到村莊,張一言幫著把顏料都扛到遊戲屋便告辭了。

  顧景雲掃了一眼他的背影,扭頭問黎寶璐,「你也覺得我冷血嗎?」

  張一言情緒表達的雖不明顯,但顧景雲是人精,張一言少說一句話他就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不,」黎寶璐抬頭認真的看著他道:「沒有誰有義務去負責別人的人生,過得好與不好該取決於自己的努力。你費心勞力的為他們指了一條明路,還為他們把這條路打上基石已是最大的恩情。」

  「但人總是不滿足的,他們不想著往前將路開拓得更大更遠一些,反而回頭來抱怨你打的基石不夠平整,」黎寶璐頓了頓道:「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去理會。」

  顧景雲嘴角微翹,牽住她的手道:「走吧,我們去整理一下顏料,我已經選好了要畫的故事,你選好了嗎?」

  「我還在想。」

  「那你可得抓緊點,都快要過年了,再有半年我們就要去廣州了。」只要他在意的人理解,他便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但黎寶璐卻不願意讓張一言一家獨大了,晚上她躺在榻上想了半天,最後爬起來跑到顧景雲的床邊去推他,「讓張大妹和張一言一起負責這件事吧。」

  「嗯?」顧景雲被搖醒還有些迷糊。

  「張大妹聰明且堅韌,能力並不比張一言弱,與其放任他坐大以後你還要操心與他分道揚鑣的事,不如讓張大妹去牽制他。而且張大妹腦子比他更清楚。」

  張大妹冷酷又重情,黎寶璐對她說不上喜歡,也不討厭,但卻是真的佩服她的。

  那樣的女人,若是能生在她的前世,必然是一個很厲害的女強人,可惜她生不逢時。

  可在這規矩模糊的罪村,或許會是張大妹的機遇也不一定。

  黎寶璐越想越激動,搖著顧景雲道:「我們就這麼說定了,讓張大妹跟著張一言一塊兒幹。」

  顧景雲半響才聽明白她的話,啞著聲音道:「好,你做主便是。」

  黎寶璐高興起來,「那我明天就和張大妹說,正好她要來家裡做飯。」

  說罷就要回榻上去睡覺,顧景雲卻一把拉住她的手道:「都冷了,不會多披一件衣服嗎?」

  他朝裡移了移,拍了拍自己的床鋪道:「在這兒睡吧。」

  黎寶璐臉色漲紅,使勁兒的想抽出自己的手,「我在榻上睡就好。」

  顧景雲面色一冷,「被窩都冷了,你是嫌家裡的藥太多了嗎,上來與我一起睡。」

  黎寶璐心肝顫了顫,最後還是爬上了床躺進被子裡,顧景雲滿意,與她躺在一個枕頭上,雙手牢牢的抱著她不一會兒就入睡了。

  黎寶璐在心裡唾棄前世的自己,都怪你,就因為你那亂七八糟的見識,害我誤會景雲了吧,人家就只是單純的睡覺。

  腦海中前世的小人背著身子蹲在地上對手指。

  在溫暖的被子裡,黎寶璐打了一個哈欠,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很快也睡過去了。

  顧景雲睜開眼睛,盯著黎寶璐的睡顏看了許久,最後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抱著她也心滿意足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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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機會

  「我?」張大妹瞪大了眼睛,半響才不可置信的問道:「你是說讓我和張一言一起負責布坊的生意?」

  黎寶璐點頭,「從種植苧麻到紡織,再到銷售,這是一塊很長的管理過程,而你對紡織很精通,在這一點上比張一言要強,所以我想請你一起加入布坊。」

  張大妹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她知道這是她的機會,她深吸一口氣,露出自信的微笑道:「好!我一定會盡力去做的。」

  從秦府出來,張大妹第一次興奮的蹦起來,捏著拳頭低叫一聲便往家裡跑去。

  她有了自己的出路,有了更廣闊的田地!

  張大妹激動的幾乎要流下淚來。

  女人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太艱難了,想要有尊嚴,自主的活下去更難。

  張大妹深知這個機會的重要性,她跑了一會兒,將激動壓在心底,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笑容轉彎去找父兄。

  張大錘和張大郎正坐在海岸邊扯網曬網,快要過年了,大家都不出海了,趁此機會大家要把網梳理好,破了的補,濕了的曬,總之要把吃飯的傢伙弄好。

  張大妹跑到張大錘身邊,張大錘便憨憨的笑問,「大妹怎麼來了,秦家那邊忙完了?」

  「嗯,午飯等晚一點再去做,」張大妹眼睛亮晶晶的,道:「爹,黎姑娘又給了我一個新工作。」

  張大錘高興,「什麼工作?」

  張大妹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黎姑娘讓我跟著張一言一塊兒管布坊。」

  「布坊?」張大郎放下手中的活兒上前,「顧景雲真的要開布坊?」

  張大妹狠狠地點頭,「聽黎姑娘的意思,開春後就要著手組織大家種植苧麻了,他們連銷路都找好了,只等做出合格的麻布來。」

  張大郎緊了緊手中的漁網,沉聲道:「一會兒我帶二弟他們去圈地開荒。」

  張大妹轉頭看向張大錘,低聲道:「爹,等我們家有錢了你就給我們找個娘吧。」

  張大錘臉色瞬間漲得通紅,嘟囔著道:「小孩子胡說些什麼呢。」

  「大妹說的沒錯,爹,我們兄弟和二妹的婚事都得有人操持,大妹畢竟是姑娘家不好出面,所以您還是娶個媳婦吧。」

  以前是沒錢,張大郎不敢想,既然現在大妹找到了長久的工作,他們也多一項生計,這些自然要提上日程。

  張大錘的能力並不弱,如果只他一人,他早就能娶媳婦了,可惜為了養他們這些孩子,硬是一個人熬了過來。

  既然有希望了,他們自然不希望義父終身不娶。

  張大郎轉身和張大妹商量,「黃花大閨女肯定看不上咱爹,你往外村找找,看看有沒有寡婦願意改嫁的,我們不介意她帶孩子,只要人品好,不挑事就行。」

  張大郎頓了頓道:「要是沒孩子更好。」

  「我知道怎麼找,你先帶著二郎他們去開荒吧,我先回家一趟,一會兒還要去秦家給木匠他們做飯。」

  張大郎蹙了蹙眉,好奇的問道:「秦家到底在幹什麼,這倆月光聽他們在鐺鐺的幹活,五個人幹兩個月,難道還幹不出來?」

  想起她偶爾瞥到的遊戲屋,張大妹歆羨道:「在給孩子做玩具呢,那孩子運氣好投生在了秦家。」

  別的人家,生下閨女來即使不溺死也不會善待到哪裡去。

  結果秦家不僅請了專門的大夫在家裡住著,還因為孩子奶水不夠喝而買了兩頭羊下奶,又花費巨資給她建了那麼一個漂亮的遊戲屋。

  說她是被捧在手心裡一點也不過分。

  以前他們常覺得顧景雲幸福,孰知還有比他更幸福的人。

  「不過也用不了多久了,黎姑娘說少則十日,多則半月工程就結束了。」

  張大郎低頭看向妹妹,道:「你現在對她倒是客氣,以前都是連名帶姓的叫,現在一口一個黎姑娘。」

  張大妹就歎息,「大哥,不管我有多嫉妒,多不喜歡她,我都會感激她給我的這個機會。女子在這世上太艱難了,而村裡有這麼多人,她沒找其他人,而是特意選了我這個女流之輩,就衝著這個知遇之恩,哪怕是叫我立時死了,我這一生也值了。」

  「她也不見得有多喜歡我,但她卻願意一次次的給我提供機會,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並不只有好惡,還有欣賞與敬佩。」

  張大妹目光複雜,一樣的出身,不一樣的境遇,張大妹同樣嫉妒黎寶璐,同樣不喜歡她,但不得不承認,她欣賞她,也敬佩她。

  她沒有憑借身份壓在他們身上,反而帶著顧景雲教他們識字,還願意將書借閱給他們。

  他們高人一等的身份帶給他們的不是難,而是幸,所以即使她心生嫉妒,卻依然敬佩她。

  而黎寶璐的努力則是讓她欣賞她。

  許多次她起床出門去找野菜時總能看到她被她師父摔在草地上,不斷的爬起,攻擊,再被打倒……

  何況她還要讀書,還要學習琴棋書畫……

  努力總是更容易讓人心折。

  當然,真正讓張大妹願意臣服於她還是因為這次黎寶璐給出的機會。

  她愛死了這個機遇。

  張一言卻差點為此吐血,他不理解的問,「為什麼要張大妹跟我一起管理布坊?」

  顧景雲專注看書不理他,黎寶璐就豎著手指數道:「一,我們的布坊會很大,除了罪村,以後還勢必會把向善村,甚至之外的良民村鎮包括進來,人的精力有限,你需要合作夥伴;二,紡織多為女工,你收購布匹需要與女子打交道,張大妹比你更適合做這項工作;三,布匹有好壞之分,你分辨表面上的質量沒問題,但其他隱藏的布匹問題你懂嗎?而張大妹是紡織能手,論對麻布的認識她要遠勝於你。」

  張一言抿嘴,「照你這麼說,她比我還合適布坊的管事?」

  「不,你別忘了還有種植與銷售,你人脈廣,而且能說會道,也常與外人接觸,因此以後銷售這塊得由你來抓,」黎寶璐歎息道:「本來我還想再找一人專門負責種植這一塊,這樣三人負責三個板塊,不僅專注也能輕鬆些,可惜我暫時找不到這樣的人,因此種植這一塊就由你們兩個共同管理。」

  「好在你們都種過苧麻,對這一塊應該不陌生,真正讓我憂心的是紡織,收購和銷售這三塊,特別是銷售,我們身份使然,使得我們出去便低人一等,很容易被人輕視蒙騙,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張一言見黎寶璐如此重視他,心裡好受了些。

  黎寶璐轉身從書架上找出一本書來塞他手裡,「這是《孫子兵法》的手抄本,常言道商場如戰場,你拿去熟讀理解透徹,以後說不定會遇到。」

  張一言起身,抿嘴鄭重的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布坊發展壯大,決不讓人再像向這次一樣壓著我們。」

  「好志向!」

  黎寶璐打發走張一言,愉悅的比了個剪刀手。

  顧景雲抿嘴一笑,「什麼時候嘴這麼巧了?」

  「不是嘴巧了,是變聰明了。」

  「你終於承認你以前很蠢的事實了?」

  黎寶璐臉一黑,揮著拳頭道:「再說揍你。」

  顧景雲便哈哈大笑起來。

  張一言接納了張大妹,黎寶璐便找了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即當天的晚上就讓倆人過來相聚,順便分一下各自的職責。

  張一言直到和張大妹握手合作才想起他的另一個問題,即便要給他找合作夥伴也可以找個男的嘛,何必找個女的?

  張一言苦惱,只要想到以後他要去找張大妹談事情,他就頭皮發麻。

  張家可有六個兄弟,還全是好戰分子。

  感覺壓力好大。

  可惜見面會已過,三方已經簽訂了合約,他想反悔都不行了。

  顧景雲見兩次來匯報事情都抿著嘴不悅,便冷笑著問,「是不滿意我和寶璐的安排,還是不滿意張大妹是個女的?」

  張一言一凜,表白道:「公子和黎姑娘的安排自然沒錯,我也知道,布坊要是壯大光靠我一人是不行的,但張大妹,」張一言頓了頓道:「她是個女的,我與她處事多有不便。」

  顧景雲冷笑,「張大妹是女子,她尚且未說不便,你有何資格說不便?」

  張一言啞口。

  「別瞧不起女人,上天不會因為你是男的便多給你腦子,也不會因為張大妹是女的便少給她腦子。男女之別在於力量的差異,但我讓你們做的是管理之責,不是讓你們去耕地,更不是讓你們去扛包,因此力量的差異可以完全忽略。你們的優劣取決於腦子,而目前看來張大妹略勝於你。」顧景雲清淡的目光落在張一言身上,淡淡的下結論道:「你比她蠢。」

  張一言差點吐血,不過他知道顧景雲一直這樣,在這個人眼裡除了他舅舅就沒人是聰明的。

  包括黎寶璐!

  但張大妹真的比他聰明?

  張一言有些不服,不過他沒跟顧景雲爭辯,而是卯足了勁兒幹活,反倒把男女之別給擱到了一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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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14:07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希望

  黎寶璐將顏料整理出來,按照顏色排列好,這才通知秦信芳和顧景雲可以開始畫壁畫了。

  黎寶璐負責一面寬牆,顧景雲負責一面長牆,剩下的一面寬牆,一面長牆則全由秦信芳負責。

  她雖與秦信芳學過壁畫,但還未做過那麼大的一一幅壁畫,加上是給妞妞畫的,黎寶璐尤其重視。

  她先在紙上將自己的故事打好草稿,熟記於心後才開始下筆。

  她畫的是著名的童話故事——小紅帽。

  內容一點也不和諧,秦信芳看了眼畫紙上被刨開肚子的狼,暗道:只希望他閨女以後不被這血腥的畫面嚇到。

  再去看顧景雲的要畫的故事秦信芳不由氣得跺腳,「你們倆人是商量好了跟狼槓上了?妞妞還未滿週歲呢,你們就這麼折騰她!」

  顧景雲蹙眉,認真的翻了一下他寫下的故事,道:「這是馬中錫的《中山狼傳》,寓意深遠,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故事,哪裡不好了?」

  「哪裡都不好,」秦信芳嚴肅的道:「妞妞不過是小孩子,這些故事不僅深奧還血腥,寶璐也就算了,怎麼你也這樣?」

  顧景雲瞥了舅舅一眼,「那舅舅準備了什麼故事?」

  秦信芳哼了一聲,自傲的道:「我要畫的是盤古開天,孔融讓梨,愚公移山與仲由孝親的故事。」

  盤古開天解釋天地之由來,孔融讓梨為謙讓,愚公移山為堅持,仲由孝親為孝順,他希望自己女兒所擁有的品質皆畫在了畫上。

  這才是壁畫的教育所在。

  黎寶璐在一旁聽了羞愧不已,「不然我也換一個故事?」

  「不用換,」顧景雲淡淡的道:「你的故事可以告訴妞妞要聽父母大人的話,這世上不會害她的只有父母親人,而舅舅舅母見識並不凡,不會耽誤她的。你的故事很好,就這麼畫。」

  秦信芳輕咳一聲,他絕不承認他不反對妞妞的話就是因為這個故事的內涵。

  不過他可不想他外甥在遊戲屋裡畫上《中山狼傳》,這個故事太過深奧,不僅涉及到墨儒之爭,還涉及到更深層次的哲學問題,實在不適合妞妞觀看並學習。

  不過顧景雲要是會聽他的就不是顧景雲了,最後他依然往上畫了中山狼的故事,還在最後龍飛鳳舞的寫了一行字「仁陷於愚,固君子之所不與也。」

  他希望妞妞長大後可仁,卻不能愚,當狠不狠,反制於畜生。

  他的壁畫最為複雜,因為其中有辯詞,因此一幅壁畫裡還包括三幅小壁畫,總體算下來,他的篇幅竟比秦信芳的四個故事還要大。

  他既要讀書,又要作畫,身體又不是很強壯,黎寶璐心疼他,便幫他畫些邊角,他只需畫主要角色變成,畫中的驢,石頭,道路,樹林和趙簡子的隨從及馬匹都為她所畫。

  畫畫的進度一下提高了不少,一個半月的功夫便已見雛形。

  而木匠們已照著圖紙把所有的玩具都打磨好通過驗收,只等拿最後的工錢便能回家過年。

  本來以為要做半個月的活幹了三個來月,木匠們賺了一大筆錢,同時,他們也很捨不得離開。

  這次之後上哪兒找這樣的好工作呢?

  木匠們拿了錢依依不捨,一再的道:「少奶奶,以後要是還有用到我們的只管讓人去叫我們,我們一准來。」

  「好啊,」黎寶璐笑道:「我這兒還真有件事要求你們,等過完年你們就來我家一趟吧。」

  劉長福眼睛一亮,帶頭問道:「不知是什麼事。」

  「我的布坊要開張了,明年必定需要很多紡機,你們都會做紡機吧?」

  五人點頭,「雖然各有優劣,但鄉親們的紡機都是托我們做的。」

  「若布坊的生意能繼續,那以後紡機的需求量必定不低,但罪村和向善村擁有的木匠太少了,」黎寶璐沉吟道:「我想請諸位到時候在一村裡教學,收幾個學徒,教他們木工。」

  五人抿嘴不語,這是他們吃飯的本事,是要傳給家中後人的,他們並不想外傳。

  黎寶璐也明白他們的顧慮,道:「教學是可以拿束脩的,若是你們或你們的學生能夠改進織機,還能拿到獎勵。」

  「除了木工外,我還會請人教女孩們紡織,請人教孩子們讀書和打算盤,並不只有你們這幾位先生。」

  五人吃驚,「少奶奶是要辦學?」

  黎寶璐沉吟片刻道:「算是吧。」

  她的本意是培養木工製作織機和保養,培養織娘織布,培養賬房管理布坊,一切為了布坊服務,可現在看來,或許她的目標可以更大一些。

  見五人沉默不語,黎寶璐便道:「師傅們可以多想想,回去與家人商議一番,要是願意,過完年便來找我,要是不願這話就當我沒說過。」

  劉長福沉默半響,最後咬牙問道:「少奶奶,您只收一村的人做學生嗎?」

  「不,凡是有意入學的,不論是哪個村的我都收。」

  「那束脩……」

  「束脩不用交,不過每年學校都會佈置下一些任務,他們必須完成,若是不完成那便補交束脩。」見五人忐忑,黎寶璐便笑道:「放心,任務不會很難,也不會佔去他們很多時間的。」

  五人皆有些意動,他們家裡都有孩子,若是能進學……

  而且跟著黎寶璐有束脩拿,要是拒絕了,以後他們只怕連布坊的訂單都接不到,日子還會和從前一樣。

  雖然依然不甘心把自己的手藝交給別人,但五人卻很嚮往改善生活。

  五人心思複雜的收拾東西回家。

  他們並沒有隱瞞這個消息,因此隨著他們回家,秦家要在一村辦學的消息便傳遍了所有的罪村和向善村。

  在這條消息面前,罪村和向善村的信息傳播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結合不久前傳來的消息,村民們心思浮動起來。。

  之前便有人進村鼓動他們開春後多植苧麻,好紡織麻布,說秦家會負責銷售。

  但大家都半信半疑,但今天,再聽得辦學之事,大部分人都信了。

  整個流放區域,能有本事做這件事的也就只有秦家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秦家有個良民,還是個有功名在身的良民。

  如果他們紡的麻布真的能賣出去,眾人一想便心思火熱起來,那不吝於給他們找了條活路。

  村民們開始不辭辛勞的跑到一村來打探消息,在得到確切的消息後便直奔回家,讓家裡人保養好織機,開始拎著鋤頭出去開荒。

  苧麻很容易存活,即使是種在路邊也能長好,所以半山嶺的土地也被他們開出來,打算一開春就種苧麻。

  張大妹和張一言拿著本子開始走村串戶的一家家統計明年種植的苧麻,以便做好明年的計劃。

  黎寶璐則一邊畫壁畫,一邊習武,一邊深造自己的琴棋書畫,再一邊將村裡的幾間廢屋收拾修繕一新,預備明年做學校用。

  學校的校長自然是德高望重的秦信芳先生,黎寶璐和顧景雲作為投資人,忙得不要不要的。

  直到過年前兩天黎寶璐才歇下來,當天便睡了一個懶覺,賴在床上怎麼也不肯起來。

  顧景雲也不叫她,按時起床讀過書後便去吃早飯,吃完了才端一份早飯回來給黎寶璐。

  黎寶璐就披頭散髮的洗漱完後橫掃一片,爬上床繼續睡。

  顧景雲坐在窗前,眼角的餘光看到她的動靜忍不住抽了抽嘴巴道:「還是起床活動一下吧,不然等過完年忙起來你該覺得吃不消了。」

  「我不,」黎寶璐慵懶的趴在被子上道:「我覺得現在不躺死,以後就沒有機會了。難得有幾天的休息時間呢。」

  顧景雲看向窗外,笑道:「不怕你師父來找你?」

  黎寶璐淚流滿面,悲憤的錘著床道:「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他我們在外被追殺的事了,明明我都那麼忙了,他還往死裡操練我……」

  顧景雲走到床前看了她半響,最後掀起被子蓋她身上,笑吟吟的道:「那就睡吧,等想起的時候再起。」

  可她睡不著了呀。

  黎寶璐就是懶得起床,直接披著頭髮翹著腿在床上發呆。

  顧景雲見狀搖搖頭,背著手出門。

  白一堂最近常往山裡跑,寶璐又忙得腳打後腦勺,他屋裡肯定又亂得跟狗窩似的了,老師有事,弟子服其勞。

  弟子不願意動彈,他這個弟子的夫婿只能代勞了。

  顧景雲將大門關上,轉身便看到兩道人影躲了起來。

  他不由瞇了瞇眼,重新打開大門就要回家,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是君子,可不會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

  顧景雲當機立斷,躲在陰影裡的人愣了一下,在顧景雲快要關上門時突然走出了陰影,焦急且祈求的看向這邊。

  從陰影裡走出來的是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少年,中年婦人正侷促焦急的看著他,而那少年面皮漲紅,看著顧景雲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顧景雲關門的動作一頓,他認得那婦人,那是寶璐的二嬸梅氏,九年前他曾跟著寶璐去黎家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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