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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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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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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22:37 |只看該作者
第160章 趙家

  趙寧正上躥下跳的收拾東西,明天他就要回鄉啦。

  他離家已經一年多,來時還是童生,回去就變成了舉人老爺,只是想想他都覺得自己很英明神武。

  他想,他爺爺和爹娘知道後也會高興瘋的,他急切的回去與他們分享自己的成功與喜悅。

  最讓他開心的是顧景雲會跟他一起回去。

  換句話說,是他要跟著顧景雲一起去京城。

  春闈在每年的二月間,而廣東距離京城太遠,他們是不可能在家過年了,所以只能年前去京城。

  考慮到北方冬天下雪,還有可能會封山封路,趙寧決定跟顧景雲即刻去京城,這樣九月下旬他們就能到京城。

  而趙寧制定了路線,去京城時要過惠州,到時他可以在家停留幾天,見見父母親人,再順便拿點錢。

  他可沒忘記顧景雲窮到要賣畫了,所以他打算這次回家多拿點錢,一路上的食宿他就包了。

  大包大攬的趙寧沒想到顧景雲現在比他還富裕,路上客棧住最好的,食物要吃最可口的,就連露宿都會有菜有肉,跟來時啃乾糧的自己形成鮮明的對比。

  趙寧捧著一碗白米飯就著蘑菇燉雞吃得肚圓,心想,難怪顧兄弟看著不窮卻把錢花光了,照這個生活水平,再多的錢也不經花呀。

  再看一眼給顧景雲盛湯的黎寶璐,再次歎息,沒辦法,人有福氣就是比不得,他有十項全能的媳婦,想要什麼不能?

  趙寧抱著碗小心道:「弟妹,昨兒吃的狍子肉特別好吃……」

  「只有烤乾的肉乾你要嗎?」黎寶璐很大方的掏出一個油紙包,「就是有點硬,拿來煮粥或許不錯。」

  趙寧連忙接過塞給順心,「沒事,讓順心刨成細細的一條,當零食吃也不錯。」

  順心留著口水去了,感覺趕路他們也胖了怎麼辦?

  趙家在惠州縣城不顯,但在鎮上卻是大鄉紳,且素有善名,跟他們家善名一樣遠播的是他們家的發家史。

  從趙寧的祖父往上數五代還是佃農,平時除了耕種自家的地外便是給免費給地主家放牛。

  恰逢戰亂,地主家帶著一家老小逃命去了,村裡十室九空,沒走的不是不想走,而是沒錢沒糧逃不掉。

  等到戰亂結束,大楚建國,太祖皇帝大手一揮給天下百姓免賦免稅,休養生息,三年內,凡開墾出來的荒地一律不收田稅,持續耕種五年後地歸私人所有。

  本來餓得只有一口氣在的趙家先祖精神一振,先從衙門裡領了賑濟糧,然後便靠著一個鋤頭開出了十畝的荒地。

  說是荒地,卻是村裡絕戶後留下無人耕種的土地,因為土質不好,交通不便,衙門並不收歸國有,而是任其長草荒廢。

  但對趙家先祖來說卻是一份天大的機遇,之前他們家可是一分地都沒有,全是佃地主家的地種。

  趙家人也都死絕了,只活了趙家先祖一個,他就靠著挖野草和朝廷的賑濟熬過了第一年,第二年地裡開始產糧食,他一人種十畝地,又不用納稅交賦,三年間便存下了些錢和糧食,到中年時便娶了一個媳婦將血脈傳續下去。

  趙家人都勤奮,五代的努力積累了不少的財富,在鄉間也算是個小地主,因此到趙寧爺爺出生時,他太爺爺大手一揮,決定送他兒子去讀書,他們家也出個讀書人,改換門庭。

  於是他爺爺就開始埋頭苦讀,家裡父兄皆供他一人讀書。

  只可惜他讀了五十年也沒讀出個名堂來,到他兒子時,他也想送他兒子去讀書。

  但趙寧他爹志不在此,而且,趙家早已分家,雖然幾個伯伯依然幫扶他家,但因為他爹讀書花銷大,家裡的生活水平可比不上幾個伯伯。

  所以趙寧他爹堅決種地,死也不讀書。

  據趙寧說,當年他爹為了不種地被他爺爺拿著棍子在村裡攆,到最後還是逃到他伯爺爺家才得救。

  而他爹不負他的志向,不僅種地好,很快讓家裡的生活水平趕上幾個伯伯家,還開創先例的跑到鎮上開舖子,先是給人碾米,後又開糧鋪,把掙來的錢買地繼續種地,收來的糧食再賣……

  不到二十年變成了他們鎮上最大的鄉紳,而趙寧一出生就被他爺爺抱走,讓他繼承他爺爺的志向一定要讀書科舉。

  據說他爹為此還跟他爺爺吵了一架,不是他爹不想讓他兒子讀書,而是覺得他們家就沒這個天賦。

  他爹且不說了,他讀書也頭疼,勉強認字,幾個叔伯家的兄弟也有讀書的,但兜兜轉轉依然沒誰考中童生,哪怕是考中個縣試也行啊。

  但家裡這麼多人參考,就每一個人能給人希望過。

  所以趙寧他爹覺得與其費這個功夫還不如跟著他種地呢,免得他兒子最後跟他老子一樣只會掉書袋,除了捧著書朗讀啥也不會。

  那不是要害他未來的兒媳跟孫子嗎?

  讓趙寧他爹鬆口是因為趙寧第一次考縣試時竟然通過啦!

  真是不可思議,於是趙家,包括趙寧他伯爺爺,堂叔伯和堂兄弟們集體把縣城的禮房給圍了,那鞭炮當時就從縣城一路燒回到他們村裡的祖宅,全縣城都看了一遍趙家的笑話。

  所以在惠州,趙家或許排不上名號,但大家都知道他家。

  一年前趙寧考中秀才的喜報遞到惠州,惠州縣令還擔心趙家把縣衙給圍了,縣裡賣鞭炮的商家還一口氣的進了一車的鞭炮,誰知道趙家學會了低調,只是家族裡的人聚在一起吃頓飯便算完了。

  縣城的百姓微微失望,看不到熱鬧了。

  惠州縣令也有些失望,他白佈置警力了。

  惠州的商家更失望,他們的鞭炮只能留到過年的時候了。

  時隔一年,惠州又有喜報來,這次趙寧考中舉人啦!縣令大人親自帶著人去趙家賀喜,據說趙太爺當場就暈了,醒來後哭了三天三夜才停歇。

  而趙家這次早買好了鞭炮和各種食物,只等他們家的寶貝趙寧回家就開始辦宴。

  趙寧他爹早放出話來,這次要做十天的流水席,全鎮的鄉民們都等著吃趙家的喜酒,就連縣城都有好事之人專門跑來等吃喜酒。

  看到趙寧顧景雲他們坐著馬車往趙家去,路上的人還特好心的提醒他們,「在村裡找戶人家住下,趙家的酒席從巳正(十點)到未時(13點),你們敞開了肚皮吃,吃得越多趙家人越高興。」

  黎寶璐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戲謔的看著趙寧。

  即便是顧景雲也忍不住笑起來,趙寧憋紅了臉,躲在馬車裡只當沒聽到。

  真是,真是太丟臉了,自進了惠州,不管走到哪裡說的都是他們家的事,上到老祖宗,下到他,真是什麼事都往外傳,他們家啥時候這麼有名了?

  不怪趙寧,只怪當年趙家的反應太激烈,惠州的百姓表示想忘也忘不掉。

  順心並不覺得丟臉,反而還與有榮焉,眼看著就要到家了,鞭子一甩便吆喝著紅棗快點跑。

  趙家的祖宅依然在鄉下,從鄉間的小路進村,一抬眼便能看見一棟青磚大瓦房,前一刻還覺得丟臉的趙寧立時激動起來,還沒等馬車停穩就跳下去衝去敲門,「爺爺,爹,娘,我回來啦!」

  順心把馬車停穩就跳下去幫自家公子叫門,顧景雲和黎寶璐撩開簾子坐出來,含笑看著倆人。

  他們也有點想家了,想母親,想舅舅,想舅母和妞妞,他們若是知道顧景雲中舉,肯定也會這麼高興吧。

  趙家人很快聽到動靜衝出來,與趙寧抱在一起,就連他據說哭了三天三夜的爺爺都顫顫巍巍的扶著家丁的手出來了,欣慰的拉著順心的手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不愧是我的種,這讀書的天賦是跟我一脈相承呀!」

  趙寧無奈的從他娘懷裡抬起頭,「爺爺,我在這兒呢!」

  趙太爺瞇著眼看了眼前人半響,最後順著聲音看去,對著他兒媳道:「嗯,爺爺看見你了,好孫子,快過來讓爺爺抱抱。」

  趙寧他爹滿臉黑線,「爹,寧兒是像我,要像你還能考中舉人嗎?」

  黎寶璐總算知道趙家為什麼那麼出名了,她看了都很可樂呀。

  顧景雲也不由失笑,而後蘸著笑意道:「趙寧的運氣果然好。」

  「你的運氣也好呀,」黎寶璐伸手握住他的,晃了一晃道:「看,你不僅有舅舅舅母和母親,還有我時刻陪著你,這世上還有誰比你運氣好?」

  顧景雲歪頭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對。」

  趙家人圍觀完新鮮出爐的舉人,新鮮感過去後才看到顧景雲。

  得知他便是指導趙寧課業的新科解元,趙家人熱情得幾乎上天,畢恭畢敬的把顧景雲夫婦請進去奉為上座,趙寧他爹甚至親自給顧景雲端茶倒水。

  顧景雲現與趙寧平輩相交,自然不敢坐著受禮,等他從趙家熱情的漩渦中掙脫出來,淡然如他也出了一身的汗。

  黎寶璐更不用說了,直接被趙家的女眷被包圍了,回到他們的客房時整個人都是暈乎的。

  太過熱情了也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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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22:51 |只看該作者
第161章 到京

  趙寧在家停留了五天,他倒是想多留幾天,但顧景雲和黎寶璐強烈要求盡快上京,黎寶璐甚至提出了分開上京的思路,趙寧生怕自己被丟下,立即就跟他爹娘辭別了。

  趙家的流水席才開了四天便不得不忍痛送趙寧離開。

  從趙寧伯爺爺到他堂兄弟們都來送他,呼啦啦一群直接把村口給堵了。

  趙寧他爺爺顫顫巍巍的看向黎寶璐,滿含熱淚的叮囑道:「孫兒啊,你一定要努力讀書考取進士,一次考不中不要緊,你還年輕,咱不急啊,只要在有生之年考上就行。」

  趙寧:「……爺爺我在這兒呢。」

  趙寧他爺爺順著聲音找去,伸手摸了摸顧景雲的腦袋,「我知道,我知道,爺爺就是關心一下你同年。」

  趙寧:「……爺爺,您的手再往右邊來一點,您現在摸的才是我同年。」

  顧景雲&黎寶璐:「……」

  趙寧他爺爺「咻」的一聲收回手臂,趙寧他爹見狀不對,立即簇擁著三人上馬車,「行了,行了快走吧,路上要小心點,吃喝上不要省,家裡別的沒有,供你的錢還是拿得出來的。」

  順心忙把自家的馬車駛上來,這是趙寧他爹看到黎寶璐的馬車後特意去給他兒子買的,總不能人家駕著馬車,他兒子卻駕著騾車吧。

  所以這趟上路共有兩輛馬車,能帶的東西也多了不少。

  要不是趙寧堅決拒絕,趙家還打算安排他兩個堂兄弟跟著他一起上京,幫忙打理他讀書之外的事。

  馬車出了村莊,與熱情的趙家人漸行漸遠,不僅黎寶璐,顧景雲都呼出一口氣。

  「不怪趙寧健談開朗,」黎寶璐笑道:「你這半個學生以後成就只怕不小。」

  顧景雲嘴角微翹,「這是他之幸。」

  跟在後面的馬車裡,趙寧正扒拉著行李看他爹娘都給他捎帶了什麼東西,他從一個包袱裡掏出一大包牛肉乾,口水一下就流了,他就說嘛,他娘肯定給他備零食了。

  趙寧爬出車廂,分了兩條給順心,「趕上去,給顧兄弟和弟妹送些零嘴去。」

  順心嚼著牛肉乾含糊的道:「太太肯定也給他們準備了。」

  趙太太的確給黎寶璐他們準備了牛肉乾,除了牛肉乾,還有龍眼乾,柿子乾,紅薯乾等各種乾貨,全是給他們在路上當零嘴的。

  所以趙家的熱情雖很讓人苦惱,但黎寶璐決定下次再過惠州還是要去拜訪一下,不沖別的,就沖這麼多的零嘴也不能過門而不入。

  要知道,這些東西在外面店舖是沒的賣的,都是農家人自己曬了自吃,黎寶璐想買都買不著。

  四人走走停停到京城時已是九月下旬,天氣已開始微涼,顧景雲已經穿上裌衣,一行四人中只有黎寶璐還穿著夏衣毫無所覺。

  進了京城,他們直接去之前住的小院。

  李安派有一人在這裡看守房屋,看到黎寶璐只是一愣就連忙跪下請安。

  黎寶璐笑道:「不用如此多禮,你回去吧,順便告訴你家主子我們回京了,若有空閒再相約見面。」

  門房恭恭敬敬的應下,幫忙把行李都搬進去,他瞄了一眼趙寧和順心,垂下眼眸道:「夫人,房間一直打掃著,廚房裡也有些米面,您看一下還緊缺著什麼,奴才立即給您送來。」

  「緊要的東西我們都隨身帶著,剩下的我們再慢慢梳理,你先回去吧。」黎寶璐給了他五兩的賞銀,道:「路上小心些。」

  這是叫他不要被人抓到把柄,將這座小院暴露了。

  門房躬身應下,很快就離開。

  趙寧憋了半天,終於找著機會,「弟妹,這是你和顧兄弟的房子?」

  「是啊,上次我們來便是住在這裡。」黎寶璐領著他進客房,「以後你和順心就住這間,回頭再請個廚娘就行。」

  趙寧腳步一頓,「你們不住在這裡?」

  「還不一定。」

  趙寧瞪眼,「你們還有別的計劃?」

  「景雲祖籍京城,所以我們不是只有這一個住處的,但如果順利的話,我們便回來住,要是不順利還不一定會住在哪裡呢。」

  趙寧直覺有些不對,正要細問,顧景雲便皺眉道:「你專心唸書就好,外面的事不用多理會,京城書院不少,這條街上更是書生雲集,你沒事可以到茶館去逛逛,多與人交談。你基礎打得不錯,但讀的書還是有些少,回頭我列些書單給你,你去書局或借或買,先把閱讀擴廣開來。」

  趙寧立即斂手應下。

  顧景雲滿意,牽了黎寶璐離開,「廚娘你們自己找吧,我和寶璐明日有事。」

  趙寧眼巴巴的看著倆人回房,丟下他這個人生地不熟的朋友。

  順心又激動又忐忑,「公子,不然我先提前出去打聽打聽消息?總不能明兒連菜市場都找不著。」

  「去吧,去吧。」

  顧景雲要寫拜帖,除了忠勇侯府,還有秦家故舊,何家故舊,上次來京他躲躲藏藏,這次卻要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

  顧景雲嘴角蘸著冷笑,只是不知京城眾生是否做好了準備。

  黎寶璐幫忙將他寫好的拜帖吹乾裝好,「先送忠勇侯府的?」

  顧景雲點頭,意味深長的道:「當然,作為顧家子孫,我初初回京,當然要先拜訪本家。」

  顧景雲扭頭看向黎寶璐,上下打量她道:「你的衣服都不合適,明日我與你去成衣鋪裡看看,再去打些首飾。」

  黎寶璐立即摀住錢袋,搖頭道:「我年紀還小呢,不要滿頭珠翠。」

  顧景雲幽幽地道:「不用心疼錢,去一趟顧家你想要多少我就給你拿多少回來。」

  黎寶璐就轉了轉眼珠子,顧景雲便敲了一下她腦袋,笑罵,「我就知道你是心疼錢。」

  黎寶璐吸了吸鼻子道:「到春闈還有四個來月呢,我們吃穿,你出門應酬都得要錢。」

  顧景雲冷笑,「放心,顧家再窮,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

  顧景雲雖沒打算繼承顧家,但也沒打算與他們劃清界限,需要的時候他不會手軟的。

  顧景雲放下筆,看著桌上的拜帖冷笑,想要在奪嫡之爭中置身事外,也要問他答應不答應。

  還活著的忠勇侯在軍中還有不少人脈,這可是難得的一枚好棋。

  看著顧景雲嘴邊的冷笑,黎寶璐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微鼓的臉頰。

  「……」顧景雲抓住她的手指,頗為無奈的看著她道:「老實些,信不信我把你的臉捏腫?」

  黎寶璐立即收手。

  顧景雲看著還帶著嬰兒肥的妻子,手癢了癢,到底還是克制下了心中的衝動,不急,現在捏他肯定鬥不過她,他可不想明兒出門帶一臉的指印。

  「去做飯,吃過後就休息,明天你去送拜帖。」

  趙寧洗漱好出來時便看到夫妻倆正在廚房裡忙碌,即使已經看過很多次他依然忍不住慨歎。

  問世間有多少男人會願意跟妻子一起下廚?

  尤其還是一個少年解元,不僅顧兄弟是有福的,弟妹也是有福的呀。

  廚房殺手趙寧坐在台階上撐著下巴欣賞他們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一顆帶水的小白菜就砸在他頭上,顧景雲盯著他淡淡的道:「來洗菜。」

  趙寧只能起身進廚房,規整好行李的順心立即奔出來進廚房幫忙燒火。

  趙寧洗菜,順心燒火,黎寶璐切菜,顧景雲掌勺,他們的午飯很快做好,果然分工合作的效率是最高的。

  旅途勞頓,四人用完午飯消食片刻就去睡覺,一覺睡到傍晚,黎寶璐才醒來就發現門外停了輛馬車,略微思索後便去開門。

  之前的門房正恭恭敬敬的立在門外,看到黎寶璐開門立即恭敬的行禮,低著頭謙恭的道:「夫人,我家主子叫小的給公子和夫人送些東西來。」

  黎寶璐讓開,點頭道:「進來吧。」

  門房立即從馬車裡往下搬東西,除了一些米面肉,最引人注目的是兩個大箱子,一個大盒子。

  門房將米面肉放進廚房,然後將其他東西搬進堂屋,打開兩個大箱子給黎寶璐看。

  「這是我家主子給公子和夫人預備的衣裳,公子和夫人來京路途遙遠,總有不齊備之處,所以我家主子便先預定下,」門房恭敬的道:「夫人看看還缺些什麼,告訴小的,小的給您送來。」

  又捧了那個大盒子道:「裡面是主子為夫人預備的些許首飾,夫人看看可還喜歡,若不喜,小的拿回去再給您換些來。」

  黎寶璐抽了抽嘴角打開盒子,裡面分為四層,最上面乃兩套銀飾,再下一層為兩套金飾,第三層是一套紅寶石,一套藍寶石的纏金首飾,最下一層則是玉飾。

  黎寶璐不由感歎李安的貼心周道,正要說話就抬頭看向門口。

  顧景雲有些睡意惺忪的出現在門口,他掃了一眼地上的箱子和黎寶璐手中的盒子,微微點頭道:「東西我收下了,問一聲你家主子我們何時見個面。」

  門房躬身道:「是,小的一定將話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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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23:03 |只看該作者
第162章 何家

  黎寶璐去顧家遞拜帖,然後便去何家。

  秦舅母的父兄已不在,但母親和侄子嫂子卻還健在,上次為了遮掩身份沒有與何家聯繫,這次卻是要去拜訪的。

  然後便去翰林院侍講大學士黃維家……

  黎寶璐在內城跑了半天,總算是把手上的拜帖都投完了。他回到家時太孫派來的門房正在給顧景雲回話,「……主子在宮中侍疾,出入皆有人注視,故短期內不能與公子會面,不過主子說了,公子想做什麼便放心大膽的去做,宮中的貴人近日常思故人,便是他知道您回來了也不會遷怒。」

  顧景雲若有所思的點頭,對進來的黎寶璐道:「準備些土特產,我們明日去拜見何老夫人。」

  拜帖雖然是先遞給顧家的,但他們都知道,顧家一定不會發現他們,說不定等他們把京城走過一圈可能才知道他回京了。

  遞進顧家的帖子管事會先篩選一遍,將與顧家相熟的帖子放在一邊,與顧家地位差不多的放在另一邊,低於顧家的又另放一處,而像黎寶璐遞進來的帖子,府邸沒寫,只注姓名的被列為最下等,乃是無名之輩。

  他會往上說一聲,裡頭的人要見便叫人,沒有回音帖子便作罷。

  管事皺眉看了看顧景雲的名字,以為是顧家哪個旁支的子弟,便隨手丟在一邊,決定給主子回話時提上一句。

  而與此同時,同樣在篩選帖子的何府管事在看到顧景雲的拜帖後立即捧了跑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瓊州的表少爺來京啦!」

  正在撿佛豆的老夫人渾身一震,何夫人忙扶住她,「母親,是妹妹有信了。」

  老夫人顫顫巍巍的伸手,管事忙將帖子遞上去,這張帖子和給顧家的不一樣,籍貫處寫了瓊州。

  而何家是知道他們家姑奶奶的夫家外甥叫顧景雲的。

  老夫人看著拜帖上力透紙背的字,連聲說道:「好,好,好,叫人去請,快去!」

  管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忙看向何夫人。

  何夫人微微點頭,管事忙躬身退下,出去套車便朝顧景雲留下的地址去請人。

  顧景雲正站在桌前練字,太孫遞給他的消息很重要,皇帝病了,已經開始念舊,情勢對他越來越有利。

  他目中透著亮光,一筆劃下。

  「鋒芒太過,」黎寶璐搖頭道:「還得再練。」

  顧景雲目中沉靜了些,想了想便重新拿過一張大紙重新練,他正是心緒起伏時,一連練壞了好幾張紙,越練心越靜,鋒芒漸漸收起。

  黎寶璐見了滿意,聽到門外停了輛馬車便悄悄離開去開門。

  何管事才要敲門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他微微訝異,打量了一下開門的黎寶璐,躬身道:「可是瓊州來的顧公子府上?」

  「是,不知你是?」

  「小的是何府的管事,我家老太太聞聽公子進京立即遣小的來請,」何管事熱情的道:「公子既已回京就沒有住在外面的道理,便是顧家不好住,也應該住到何家來。」

  趙寧和順心聽到動靜出來,疑惑的看著何管事,「弟妹,又是你們的熟人?」

  何管事驚疑的看向趙寧,猶豫道:「這位公子是……」貌似年齡有些不太對,不是說表公子只有十四歲嗎,怎麼看著這麼大呢?

  黎寶璐大方的介紹道:「這是趙公子,是我夫君的同年好友,我夫君正在書房,管事稍後片刻,我去請夫君。」

  何管事張口結舌,這,這是表公子的妻子?

  直到坐上馬車何管事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他知道民間早婚現象很普遍,但秦家乃書香世家,他們家姑奶奶更是開明,他們這樣的人家,子弟不滿十八是不會成親的,表公子才十四吧,那姑娘看著也才十二三歲的模樣……

  不僅何管事,何夫人看到相攜而來的顧景雲黎寶璐也吃了一驚,反而是何老夫人習以為常,激動的招過兩個孩子,上下打量他們,見他們面色紅潤,面白無霜,再一摩挲顧景雲的手,見他只指間有繭便知道他過得不錯。

  他既過得不錯,那她女兒肯定也不差。

  何老夫人落淚,拉著顧景雲的手哽咽半天才問道:「好孩子,你舅母她,她可好?」

  顧景雲微笑著點頭道:「老夫人放心,舅母很好。」顧景雲頓了頓笑道:「老夫人還不知道吧,去年舅母安全產下一女,現在已滿週歲。」

  何老夫人一愣,心裡又是激動,又是愧疚自責,女兒產女,她竟絲毫不知。

  顧景雲安慰了她半響,又陪著她用晚飯,見天色已晚便要拉著黎寶璐告辭。

  何老夫人忙挽留,「既然已經回京那就該住到京裡來,住到外面像什麼話?我叫人收拾個院子,你跟你媳婦就住下吧。」

  何夫人站在一旁垂眸不語。

  顧景雲婉拒,「我有同窗好友同住,不好留宿,而且顧家那邊還未上門拜訪,貿然留下只怕落人口舌。反正我已回京,老夫人若是想我只管讓人去叫我。」

  何老夫人想到顧家,心中忌憚,沉思片刻後從手腕上滑下一對玉鐲套進黎寶璐的手裡,「好孩子,這是老婆子給你的見面禮。」

  黎寶璐看向顧景雲,顧景雲微微垂眸,黎寶璐便屈膝行禮,「謝老夫人。」

  何夫人也忙將手上的鐲子擼下來給她,「這是表舅母給你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戴著玩。」

  黎寶璐也收下了。

  顧景雲收的見面禮卻是一套文房四寶和一塊玉牌。

  等出了何家,天色已大暗,何家的車伕將他們送回小院,趙寧正坐在餐桌前等他們,見倆人一身寒氣的進屋,他嘴巴張了又張,到底還是什麼話都沒問,而是指著飯菜道:「這是新請的廚娘做的,你們嘗嘗味道如何,若可口我就把人留下了。」

  顧景雲坐下吃了一筷子,放下道:「勉強能入口,留下吧。我和寶璐都已吃過,你們用吧。」

  趙寧抽了抽嘴角,知道他嘴刁,拿起碗筷自己扒飯吃。

  顧景雲和黎寶璐就坐在一邊看著他吃,趙寧再好的胃口也不好了,何況本來還胃口不好,他只扒了兩口飯就放下碗筷,「今兒下午吃太多點心,我也不太餓。」

  「那我們就來聊聊天吧,」黎寶璐道:「你一臉的鬱悶是怪我們沒盡到地主之誼嗎?還是怪我們瞞你事情?」

  趙寧嘟嘴,眼神飄忽的看向一邊,「這是你們的事,我如何能怪你們?而且你們也不算是京城人,不用對我盡什麼地主之誼。」

  顧景雲皺眉。

  黎寶璐真誠的看著他,「趙寧,我們是把你當朋友的,能告訴你的我們肯定會告訴你。」

  她頓了頓,掃了顧景雲一眼道:「我們出自瓊州,我想你也知道,其實我本是罪民,是嫁給景雲後才改良籍的。」

  趙寧張嘴。

  「景雲的生父是忠勇侯府的三爺,生母是前內閣閣老秦信芳之妹,我想你應該都聽說過吧?」趙寧胸中的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

  忠勇侯府他不認識,但光聽名字便知道是勳貴之家,前內閣閣老秦信芳他知道呀,這還是他的偶像呢。

  顧景雲是他偶像的外甥,難怪那麼聰明,原來是遺傳。

  顧景雲的身份過幾天便不再是秘密,與其讓趙寧蒙在鼓裡,不如他們說明,也不至於讓他措手不及。

  黎寶璐將兩家的恩怨簡單的說了一下,道:「顧家未必願意景雲回京,故以後的明槍暗箭不會少,你與我們住在一起說不定還會受到牽連。你現在對京城還不熟便先在這裡住下,以後熟了若是想搬走也可以。」

  趙寧連連搖頭,同仇敵愾的道:「我與你們住在一起,以後也好互相照應,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儘管開口。」

  顧景雲起身道:「那就安心住下吧,這段時間我和寶璐會很忙,你們自己四處逛逛,我便不帶你們了。」

  趙寧連連點頭,心中的鬱悶一掃而光,他又覺得肚子餓了,目光不由掃了一眼飯桌,道:「你們奔波了半天肯定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顧景雲掃了他一眼牽了黎寶璐便走。

  趙寧見他走了便重新拿起碗吃飯。

  順心:「……公子,您不是飽了嗎?」

  「我又餓了!」

  順心無奈的在一旁蹲著。

  黎寶璐將收到的見面禮放進盒子裡,問道:「明日我們去哪家?」

  「去顧家!」

  「可顧家沒來請我們,說不定還沒看到帖子呢,你不是說要先拜訪黃大人他們嗎?」

  「何老夫人說明日長公主要舉辦菊花宴,我想顧家上下都會去參加,與他們一條街上的勳貴之家同樣要去參加,」顧景雲嘴角微翹,「我想明日實在是個認親的好日子。」

  黎寶璐眼睛發亮,捏著拳頭道:「那明日我穿短裝去?」

  「不,穿李安給你準備的衣裙,你是去見公公的,要打扮得正式一點知道嗎?沒有我的指令不許與人打架。」顧景雲輕點了下她的額頭,輕聲道:「明日你只要站在我身後便好,一切有我。」

  黎寶璐微微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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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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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堵路

  黎寶璐一打開門就看到門房躬身立在門外,她不由抽了抽嘴角,覺得這人也挺厲害,他們沒來前是看房的門房兼清潔工,他們回來後他就成了跑腿兼傳話的信使,現在更好,直接成了他們的車伕。

  黎寶璐很想問問他還有什麼職業是他不能兼任的?

  門房依然畢恭畢敬地給黎寶璐見禮,進門後二話不說就去馬棚裡伺候今天的力量擔當——紅棗。

  餵了馬草,再餵水,還拎水給它搓了兩遍澡,這才牽著它出去架上馬車。

  紅棗吃飽喝足又清潔好,趾高氣揚的沖主子打了一個噴嚏,踢踢腳,讓她多跟門房學一學。

  黎寶璐摸了摸它的脖子,轉身回房換衣服。

  她以前也穿裙子,但以方便為主,並不繁複。

  李安送來的衣服即便是家常穿的也比她平日穿的要繁複得多。

  黎寶璐打扮好出來時門房正與顧景雲躬身匯報情況,「長公主的宴席巳時開始,顧家應該是辰時二刻左右出門,與他們家同在一條街上的定國公府與平國公府應該也是差不多時候出發。」

  顧景雲點頭,轉身伸手,「走吧。」

  黎寶璐扶著他的手踏上馬車,趙寧帶著順心在門口滿含熱淚的揮手,「你們可一定要回來呀。」

  顧景雲理也不理他,直接上馬車走了。

  趙寧覺得心靈受到了沉重的打擊,扭頭對順心道:「走,我們也去逛一逛京城。」

  馬車到顧家門口時,他們家的馬車剛出來避讓在一旁,顯然是要讓後面定國公府的馬車先過去,而定國公府後面正緊跟著平國公府的馬車,這意味著他們要避讓老半天,等那兩家全都走後才能跟上。

  忠勇侯世子夫人唐氏臉色有些難看的從縫隙裡看向外面的大道,不悅的質問道:「你們是怎麼辦事的,竟正與定國公家撞在了一起?」

  大管事在馬車外躬身道:「小的之前問過兩府出行的時間,都說他們要辰時三刻才出門,卻沒想到他們今天提前了一刻鐘……」

  唐氏呼出一口氣,不耐煩的揮手道:「行了,失職便是失職,革你三個月的月錢,回來後自己去領罰,到前面看著些,不要再橫生枝節。」

  大管事嘴角微抿,低頭應下了。

  他退後三步轉身正要到前面去指揮,就見一輛馬車從拐角處駛來,眼見著他們這裡停了這麼多馬車竟還往前來,他臉色不由一變,拉住一個小廝道:「快去把那輛馬車攔住,定國公府的馬車已過來了,讓它在路邊候著,等所有的馬車過去再說。」

  小廝應聲而去,但那輛馬車直接忽視他阻止的動作,一直到顧府的大門前才停下,不偏不倚正好擋在唐氏的馬車前。

  大管事氣得不輕,上前不悅的問車伕:「你是誰家的?沒看見這裡有車嗎?快停一邊去。」

  車伕一臉冷酷狂拽,眼神都不帶瞟他的,直接從車上跳下,先拿出一張矮凳放下,這才伸手去扶馬車裡的人。

  大管事心中大怒,抬頭一眼就看到了顧景雲,他微微一愣,便忘了言語。

  顧景雲轉身扶下黎寶璐,這才轉身看向大管事。

  黎寶璐還沒放開顧景雲的手,這可是有史以來景雲第一次扶她下馬車呢,他不甩開她的手,她便牢牢的握著。

  顧景雲沒發現她的小動作,而是嘴角含笑看向大管事,微笑著問,「可是顧府的管事?顧某人前來認祖歸宗,還請管事與你家主子稟報一聲。」

  聲音不疾不緩,不高不低,卻正好讓為首的兩輛馬車及剛走到一半的定國公府人聽到。

  認祖歸宗呀!

  忠勇侯府的下人盡皆一凜,又是驚恐,又是好奇的瞪著顧景雲,不知道他是要認哪房的祖宗。

  而定國公府的下人已經閃著興奮的光芒回身朝老夫人和幾位夫人的馬車跑去,這可是大新聞啊,必須告訴主子們。

  唐氏刷的撩開簾子,目光如電般射向顧景雲,在看清他的模樣後一怔,臉上的怒容變成了愕然。

  大管事是顧家家僕,自然也見過前三夫人,所以在看到顧景雲後才如此驚慌失措,見世子夫人也撩開了簾子連忙衝上去等候指示,「大夫人……」

  唐氏臉色鐵青,拽著簾子的手抖了抖,咬著牙道:「把他趕走,快把他趕走!」

  大管事直覺不妥,「大夫人,後面便是定國公府和平國公府,而且,」大管事艱難的道:「而且他是三房的嫡長子,一旦傳出風聲……」

  唐氏心中閃過好幾個念頭,壓下心中的煩躁,低聲咬牙道:「那就請他進去,進府後再解決。」

  就在倆人說悄悄話時,顧景雲的目光已經尾隨而來,他特紳士的站在一旁等了一會兒,眼角的餘光看到定國公府的馬車已經快到跟前了才笑道:「車裡的是大伯母吧,我常聽母親提起您,不知您身體近日可好?」

  唐氏還沒來得及說話,一輛馬車就在她旁邊停下,簾子被撩開顯露出裡面端坐著的老夫人,唐氏眼角掃過臉色立變。

  定國公老夫人魏氏瞇著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顧景雲,疑惑的道:「這孩子眼熟,倒像秦閣老家孫女年輕時候的模樣。孩子,你跟汝寧秦家是什麼關係?」

  顧景雲打量了一下魏氏,而後作揖行禮道:「是魏老夫人吧,小子母親真是出自汝寧秦家,外祖名諱聞天。」

  「真是秦令公的外孫呀,」魏老夫人笑呵呵的衝他招手,「我遠遠看著就像,你母親當年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但世人只知她才德無雙,卻不知她容顏更甚,我就愛她長得漂亮,沒想到你跟你母親一樣漂亮。」

  「多謝老夫人誇獎,但我想母親再漂亮也是不及老夫人的,只看老夫人現今的容顏便知。」

  顧景雲說得真誠,魏老夫人高興的笑起來,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快過來我看看,說起來我們還是親戚呢,你該叫我一聲表外祖母才對。」

  顧景雲拉了黎寶璐上前,微微一笑,從善如流的叫了一聲「表外祖母。」

  這些人家聯絡有親,十家裡面有九家有親,關係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彎,魏老夫人說有親的確是有親的。

  他的外祖母蘇氏娘家二嬸與魏老夫人的母親是表姐妹,這親還沒她們的交情深,這話不過是說給隔壁的唐氏聽的。

  顧景雲將黎寶璐介紹給魏老夫人,「這是小子的妻子,寶璐,快給表外祖母請安。」

  黎寶璐低著頭,低眉順眼的屈膝行禮。

  魏老夫人微訝,沒料到顧景雲已經成親,唐氏更是驚詫得忘了說話,扭頭去看黎寶璐。

  「好,好,」魏老夫人從頭上拿下一根紅寶石纏金釵,傾身插在黎寶璐的發上,又擼了左手上的一個白玉手鐲套在她手上,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先拿著,等哪天空了來見我,我再給你好東西。你外祖母在時沒少挖苦我,說我奢侈無度,我偏要給你們送東西,讓你們也養成我一樣的性子。」

  她掃了一眼唐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了,我這外人見過了,快去見你們大伯母二伯母去,她們也沒見過你吧。」

  一旁的唐氏臉色劇變,手腳冰涼,她強笑著對顧景雲道:「你是文茵的孩子?你娘從未帶你回來過,我竟不識得你,你也是,何時回京也不寫信與我們,我們也好叫人去接你們……」

  顧景雲微笑道:「不敢牢伯母大駕,昨日我已給門上遞拜帖,但府上事多,只怕沒看見,所以今日才一早帶著侄兒媳婦來拜訪,侄兒粗粗進京,總有不到之處,但祖父祖母這裡卻是一定要請安的。」

  他對唐氏展出燦爛的笑容,問道:「大伯母,不知祖父祖母可在家?」他歎氣道:「我自出生起便沒見過他們,也沒能在他們面前盡孝服侍,實在惋惜。」

  後面的二夫人姜氏見大嫂竟就與顧景雲在門前一言一語的說起來,讓定國公府和平國公府看盡了笑話,不由轉身對貼身丫鬟紅梅道:「你去,讓大夫人趕緊把人請進府裡。」

  紅梅應聲而去。

  姜氏甩著帕子低聲惱道:「真是蠢貨,就不該讓他與魏老夫人搭上話,早早請進府裡,是打是殺還不是我們一句話的事……」

  紅梅跳下馬車跑到前面,低聲附在大夫人耳邊道:「大夫人,先將他們請進府中再說吧。」

  唐氏連連點頭,對顧景雲道:「你祖母在府中,我讓大管事陪你進去拜見……」

  顧景雲挑眉,愉悅的應下,「大伯母只管去忙,侄兒見過祖母就走。」

  然而怎麼可能那麼順利?

  顧景雲都沒轉身,幾人便騎著馬從後趕來,為首的一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皺眉,「這是顧家哪位爺的私生子?好大的臉,直接把我們三家都堵在這裡了。」

  魏老夫人不悅的道:「文廷!」

  朱廷吊兒郎當的看向魏老夫人,粗粗抱拳道:「老夫人莫惱,小子現就將他打走,什麼髒東西也敢前來髒您的眼。」

  魏老夫人氣笑了,「平國公世子好大的脾氣,是不是把老婆子也打走,免得擋了你們平國公府的道?」

  朱廷皺眉,他雖然不懼定國公府,但論權勢他們朱家的確稍遜於萬家,跟他們對上還是有些麻煩。

  朱廷撇撇嘴,「老夫人怎麼給個私生子說話?」

  得,今天誰也別想去參加長公主的宴席了。

  顧景雲彈了彈袖子上的灰塵,好整以暇的問朱廷,「朱世子怎麼就覺得在下是私生子?」

  朱廷居高臨下的睥睨他,「你不是私生子,難不成還是顧府的嫡子不成?」

  顧景雲拍掌,「朱世子慧眼,在下的確是顧府的嫡子,還是顧府三房的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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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23:26 |只看該作者
第164章 和氣

  「朱世子!」唐氏繃直了脊背,一臉嚴肅的對他道:「朱世子要教導我這侄子改日再上門便是,今日我們還有急事。」說罷扭頭對顧景雲道:「孩子,跟伯母進去吧。」

  她知道,不能再讓顧景雲留在外面了,不然還不一定會出什麼事呢?

  誰知道朱廷不理她,兀自震驚的看著顧景雲,顧景雲倒是理她了,他扭過頭來嚴肅的對唐氏道:「大伯母慎言,侄兒父母皆在,上面又還有祖父母和舅舅舅母,並不缺教導之人,朱世子還沒那個資格可以教導我。何況,朱世子的誤解乃是對我生身父母的侮辱,我是一定要解釋清楚的。」

  「喲呵,」朱廷揚著眉瞥他,「小子倒是好大的口氣,爺願意教你是看得起你。」

  「那就多謝朱世子看得起了,」顧景雲狂妄的一抱拳,譏誚的道:「朱世子年紀輕或許不知,我母親乃顧三爺的原配妻子,我是他們婚姻存續期間懷上的,因此算是顧家三房的嫡長子,我可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私生子。」

  朱廷臉上的諷色比他更重,「打量誰不知道呢,你娘是被你爹休的,休離後生子,比私生子都不如。你,和你那京城第一才女的娘都是被你爹,被這顧府遺棄的!」

  顧景雲臉上的譏誚收起,平靜的道:「朱世子慎言。」

  朱廷只以為打擊到了他,坐在馬上得意洋洋的道:「怎麼,戳到你痛處了?京城中哪家不知道當年你舅舅前腳被判流放,你娘後腳就被你爹趕出來了,嘖嘖,聽說連嫁妝都沒能拿走就灰溜溜的跟著你舅舅去瓊州了,怎麼,十五年後你有膽回來啦?」

  黎寶璐偷偷的抬眼看了看朱廷,又瞄了一眼胸口起伏得要暈過去的唐氏,輕輕地砸吧砸吧嘴,聽說顧家算是半個四皇子黨,而平國公世子是四皇子的伴讀,是鐵打的四皇子黨,不知道四皇子知道他的人這麼互相拆台後有何感覺。

  四皇子有何感覺唐氏不知道,唐氏只覺得她的臉皮正被人扒下當街狂踩。

  後面馬車裡的姜氏坐不住了,連忙站出來,一邊斥顧景雲,「大家公子當街如此吵鬧成何體統?你既已回家便到後面拜見你母親去,讓你母親帶你進府拜見祖母。」

  又一臉嚴肅的勸朱廷,「朱世子,時辰已經不早了,不如讓開路來,長公主的宴席可不好缺席吶。」

  朱廷指了指東邊的太陽,嗤笑道:「這個時辰還去鬼的宴席,都被你們顧家搞砸了。爺去不成宴席了那不得找找樂子?」

  「對了,這小子的母親在哪兒?不是說是京城第一才女嗎?出來讓爺看看,可別說後面那位是,」朱廷對顧景雲擠眉弄眼道:「現任顧三夫人在你娘被休後立即嫁進顧家,進門六個月就生下你弟弟,哎,不對,是弟弟還是哥哥呀,拿不準你還是在顧樂康之後出生的呢,哈哈哈哈……」

  顧景雲更直接,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姜氏便扭頭問縮在一旁的大管事,「這人是誰,怎麼比我大伯母還氣派?」

  姜氏臉色鐵青,唐氏臉色比她還要難看,還抬頭陰沉的看了她一眼。

  朱廷人混,但察言觀色上一點不差,發現後立即興奮起來,直接在馬上盤起一條腿,興致勃勃的和顧景雲介紹,「你不認識她?她是你二伯母,對了,你不認得她,怎麼認得忠勇侯世子夫人?」

  顧景雲理所應當的道:「馬車有規制,而且我母親常與我提起大伯母,說她在顧家做兒媳時大伯母頗為照顧她。」

  唐氏一愣,臉上有些怔忪,妯娌中,她與秦文茵的關係的確不差,姜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她明明是世子夫人,府上一半的管家權卻要交給姜氏,而且姜氏在老夫人面前也頗有臉面。

  秦文茵嫁進門,為了能多個照應的盟友,她一直對她照顧有加,但那也只是上下嘴皮子動動的事,要說有多要好還不至於,何況後面還發生了這麼多事……

  難道,唐氏抬頭看了一眼臉上淡然的顧景雲,難道秦文茵並不知道當年她被休時她做的事?

  唐氏心中惴惴,卻沒之前那麼難受了。

  朱世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唐氏一眼,同情加幸災樂禍地看著顧景雲搖頭道:「天真,真是太天真了。」

  他像閒話家常一樣問他,「聽說你和你娘跟著你舅舅住?周圍全是窮凶極惡的犯人?住在犯人中間感覺如何?」

  「道聽途說不足為證,」顧景雲微微搖頭道:「我雖然生活在罪村,但見村民們比別人交更多的賦稅外與外人並無不同。要不是情非得已,我還不想離開瓊州呢。那裡山清水秀,又面朝大海,也愜意得很。」

  朱廷顯然不信,「這麼好,那你還回京幹嘛?」

  「一是回來見見傳說中的生父,畢竟從出生到現在我還從未見過他,聽說他年輕時驚才絕艷,年紀輕輕便高中探花,我佩服得很;二是回來拜見一下祖父母,我雖是母親生育撫養長大,但骨血裡也流著顧家的血,總要回來看看兩位老人家,盡盡孝道;三則,我僥倖考中了舉人,雖然我無心出仕,但若能考取功名,那以後不論做什麼都要便利許多。」

  「你考中了舉人?」朱廷興奮起來,「不錯,不錯,你那弟弟也考中了,鄉試二十八名呢,十四歲就中舉,大家都說他可能比你爹還厲害,沒想到你也這麼厲害,就不知道你們兩個誰更厲害,更像你爹些。」

  顧景雲笑,「這說法新奇,我在舅舅身邊長大,身邊的人都說我像舅舅,倒沒人說過我像父親,我想可能弟弟更像些。」

  朱廷拍腿大笑,屁股下的馬不安的動了動,小廝忙抓住韁繩穩住,朱廷笑出眼淚,手指一抹眼淚道:「說得好,小子,爺喜歡你,回頭我請你喝酒呀。跟你聊天還真開心,就是可惜時間太短了。」

  朱廷用下巴比了比他的身後,努嘴道:「諾,你祖母來了。」

  顧景雲含笑轉身望去,大門已經打開,一身遍地金妝花褙子的老夫人迎著陽光沉穩的走出,一張臉上滿是肅然。

  她的目光掃過顧景雲和朱廷,移向一直安坐在車上的魏老夫人,微微點頭道:「許久不曾見你了,沒想到你今日興致倒好。」

  魏老夫人淡淡的回道:「呆家裡都快長霉了,正巧長公主設宴,我便去湊湊熱鬧。可誰知世事就是這麼湊巧,遇上了小芷她外孫。」

  顧老夫人這才看向顧景雲,微微一歎道:「好孩子,回來了就好,外面太陽漸大,跟祖母進去吧。」

  說罷看向已經下馬車斂手站在一邊的三個兒媳,目光平淡的掃過她們的臉,聲音依然輕柔,「派人去與長公主府告罪,我們府上今日就不去赴宴了,讓孩子們都回家見見他們兄弟。」

  說罷也不理朱廷這個半瘋子,抬起手來看向顧景雲。

  顧景雲卻轉身扶住黎寶璐,微微低頭看著她笑道:「別怕,你看祖母很和善吧,我們進去。」

  姜氏很有眼色的上前幾步扶住顧老夫人的手臂,這才讓她不至於很難看。

  但從始至終,顧老夫人的臉色就沒變過,被姜氏扶住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抬腳進府。

  朱廷雖然還很想看熱鬧,但在人家門前看與追到人家家裡看區別是很大的。

  他惋惜的歎了一口氣,回身沖後面已經看了大半天熱鬧的馬車揮手道:「爺不去了,你們自己去吧。」

  說罷打馬就跑。

  平國公世子夫人撩開簾子便直看到丈夫遠去的背影,不由暗暗跺了跺腳,但轉而想到剛才看到的熱鬧,她立時眼睛一亮,放下簾子道:「走,我們去長公主府,我們去晚了,怎麼也要告個罪才好。」

  又探頭看向前面的魏老夫人,笑瞇瞇的問,「老夫人還去嗎?」

  魏老夫人放下車簾,嘴角微翹的道:「去呀,老婆子好容易出門一趟怎麼能半途而廢呢?」

  她兒子半夜跪在她跟前求她,她總要善始善終才好。

  黎寶璐被顧景雲扶著從顧家的大門進去,裡面停了一溜兒的青布小轎,魏老夫人扶著姜氏的手坐進第一頂小轎裡。

  姜氏看了眼跟在後面的顧景雲和黎寶璐,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們姜家的男丁不興坐轎,你又不認識路,不如讓你媳婦來跟我坐一頂,你在後面走著?」

  黎寶璐抬頭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向姜氏,似乎被嚇到一般縮在顧景雲身後,緊緊的抓住他的袖子道:「夫君,我怕她。」

  「怕什麼,她是二伯母。」

  「她好可怕,她會皮笑肉不笑。」

  姜氏僵在當場,瞪大了眼睛去看黎寶璐,沒料到她敢說這樣的話。

  一旁候著的下人們也嚇得直偷眼看倆人。

  轎子裡的顧老夫人拳頭緊了緊,半響才淡然的道:「讓景雲媳婦與我同坐,景雲便坐下一輛轎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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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23:42 |只看該作者
第165章 羞恥

  顧景雲微微蹙眉,不由握緊了黎寶璐的小手。

  黎寶璐投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低下頭去掙脫他的手坐上顧老夫人的轎子。

  論後宅手段,十個她都不夠這位老夫人塞牙縫,論聰明睿智她也比不上她,但她也有自己的優勢。

  比如她心志堅定,後宅一切打擊手段於她都沒用,比如她武力高強,惹急了她還能動手動腳,再比如她是鄉下來的小妞,可以是個傻子。

  顧老夫人看了她的頭上和手上一眼,歎息一聲道:「把魏老夫人送你的東西收起來吧,你還年輕,這兩樣首飾不適合你,先收起來,等以後歲數到了再拿出來用。」

  她伸手拉過黎寶璐的小手,放在掌中輕拍道:「祖母知道你們受苦了,我那兒還有些年輕時候帶的首飾,一會兒我叫人收拾出來給你送去。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外面,我們女人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僅是為了自己,也為了讓自家的男人有面子,不叫人看不起。」

  顧老夫人眼神溫柔的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見她羞澀的低著頭,圓圓的臉頰上還帶著嬰兒肥,皮膚細膩光滑,猶如剝了蛋殼的雞蛋一樣白嫩,這樣的姿容放在京城也排得上中上,顧老夫人眼睛毒辣,她看得出,等到這個女孩長大,她的姿容在京城中即便不是前幾名,也屬上等。

  但站在顧景雲面前卻差了些。

  顧景雲長得太漂亮了,雖然顧老夫人只看了他一眼,但他的容貌卻已經記在心裡。

  顧景雲長得像他娘,當年秦文茵京城第一才女的聲名遠播,卻少有人知道她姿容一點也不輸她的才華。

  那樣的容貌放在女子身上都那樣出色,何況在男子身上?

  顧老夫人看著黎寶璐眼神更加溫柔,拉著她的手柔聲問道:「好孩子,你告訴祖母,景雲在瓊州過得好不好?」

  說到這兒她眼角微濕,「我知道他母親怨我們顧家,這也是該的,自從知道她懷孕後我一直想要聯繫她,給她寄去不少金銀,只可惜你婆母太過硬氣,東西都給退回來了。景雲這孩子我早就聽說過,卻從未見過。能在臨死前見到他,我這生也無怨無悔了。」

  黎寶璐微微抬頭,見顧老夫人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心中輕歎,若不是早早做足功課,她即便不被這位老夫人感動,對她的惡感也一定會減少很多。

  想到這裡,黎寶璐反握住顧老夫人的手,垂著頭看自己的鞋尖,低聲道:「老夫人,景雲哥哥這次回來便是看您和侯爺的……」

  她不敢抬頭看她的眼睛,雖然她覺得自己的眼神已經很真誠了,但在這樣的老狐狸面前還是謹慎一些好。

  顧老夫人激動的一把抓住黎寶璐的手,「你說真的?」

  黎寶璐微微抬頭,認真的點頭,「是真的。」

  「他,他不恨我們?」顧老夫人一頓,似乎覺得這問話不妥,斟酌片刻改而問道:「孩子,你什麼時候嫁給景雲的?你知道他母親是怎麼說我們顧家的嗎?」

  黎寶璐面露迷茫,「我一直是景雲哥哥的媳婦呀,婆婆身體不好,很少跟我們說話,我們是舅舅舅母養大的。」

  「養大?」顧老夫人輕聲呢喃,腦海中閃過靈光,不可置信的看著黎寶璐道:「你,你是秦家給景雲養的童養媳?」

  黎寶璐連連點頭,展顏笑道:「是呀,我是童養媳,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是景雲哥哥的媳婦了。」

  難怪,難怪年紀這麼小就成親了。

  顧老夫人見她傻乎乎,毫無心機的樣子,心裡卻不敢鬆懈。

  既是秦信芳和何子佩親自培養的,怎麼可能是個傻子?

  「剛才我聽下人匯報說景雲已考中了舉人?」

  這些都不是秘密,黎寶璐全都據實回答,「是呀,景雲哥哥可厲害了,是今科的解元呢。」

  「的確厲害,他老子讀書就厲害,他弟弟讀書也很有天分,這一點上他們兄弟倒是像足了他們父親,」顧老夫人欣慰的道:「也好,明年讓他們兄弟一起參加會試,說不定能造就一門三進士的佳話呢。」

  顧老夫人就這樣又誇又傷的柔聲詢問顧景雲的事,等到嘉榮堂時她已經將顧景雲從小到大的事打探了一遍。

  當然,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顧老夫人才在大門口時雖一臉嚴肅,但回到嘉榮堂卻很可親,拉著顧景雲看了又看,最後道:「既然已經進京,那就該早點上門來才對,我讓你母親給你們收拾出一個院子來,你們就先住下,爾後我讓你爹給你請個先生來家教你,趁著還未會試多學些。」

  又看著黎寶璐笑道:「你媳婦就放心交給我,我替你照顧她。」

  顧景雲含笑道:「多謝祖母,昨日我叫人上門來遞拜帖,見府上沒動靜便跟同年在外租了個小院子,府上雖好,但出入還是我那小院子方便,所以我想暫時先住那裡。」

  「家裡怎麼就不方便了?」顧老夫人急切的拉著他的手道:「我們祖孫倆十多年沒見面,我沒別的奢望,只想日日能夠看到你。」

  顧景雲臉色更加柔和,還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道:「祖母放心,我並未說不住府上,只是也不好丟我同年一人在小院裡,畢竟人生地不熟的,我想先回去住兩天,也給家中的兄弟姐妹們準備些禮物,到時再住回來。而且三夫人收拾院子也需要時間吧?」

  顧老夫人見他臉上帶笑,態度卻堅決,便微微一歎,同意了。

  「老三媳婦,這兩天你將梧桐苑收拾出來給他們小兩口,缺什麼東西便去找你大嫂,」見方氏臉色蒼白,魂不守舍,顧老夫人不由皺眉,加重了語氣道:「老三媳婦!」

  扶著方氏的丫頭秋月急得臉色發白,不由用力捏了捏方氏的手。

  方氏木木呆呆的看向秋月,一點也沒反應過來。

  顧老夫人的臉色更加難看,掃了一眼含笑站在一旁的顧景雲,沉聲道:「我看老三媳婦是身體不適,既如此,這段時間你便先在屋裡養病吧。」

  方氏這才回神,聽到這句吩咐臉色更白,身子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她有些驚惶怨恨的看向顧景雲,心中充滿了惶恐不安。

  她的馬車在第三輛,一開始她並不知道前面為何喧嘩,但朱廷騎馬過去的動靜太大,他的嘲諷聲也不小,所以相距不短的距離她也能聽到,自然,她也聽到了顧景雲的話。

  從顧景雲說出他是「三房嫡長子」時她便有些慌張。

  她與顧懷瑾的事根本經不起推敲。

  當年發生的事太多,太子險些被廢,秦閣老謀反被流放,朝中的官員辭官的辭官,被貶的被貶,鬧哄哄的直過了兩三年才好,因此他們的事雖被人傳過一陣,卻很快被壓下。

  當年她可以無所畏懼,可以面對一切流言蜚語的嫁給顧懷瑾,但現在她卻絕不容許此事再被提起,因為她有兒子了呀!

  樂康聰明絕頂,小小年紀已經是舉人,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她絕不容許有人害他。

  但,但顧景雲來了。

  他的存在便是在時刻提醒世人她和顧懷瑾的關係不正當,提醒樂康出生的時辰不對。

  方氏安逸了十多年,突逢此難,只覺得眼前發黑,連下馬車都是丫鬟架著下的,她的手緊緊地抓住秋月的手臂,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抬起頭祈求的看向顧老夫人,艱難的屈膝行禮道:「母親,我的身體並不嚴重,還是讓我去收拾院子吧。」

  她扯開一個難看的笑容,小心翼翼的看向顧景雲道:「十多年沒見過這個孩子,我也想為他做些什麼。」

  顧老夫人面色緩和下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去收拾,只是你也該多注意些身體。」

  「是。」方氏點頭。

  顧老夫人看了一下時辰,吩咐下人道:「衙門快下衙了,快去把侯爺和三老爺叫回來,今兒我們府上有大喜事,可要好好的慶祝慶祝。」

  又回頭對顧景雲笑道:「我也不知你愛吃什麼,一會兒讓你媳婦和魏嬤嬤說說,中午多做些你愛吃的東西。」

  顧景雲的嘴特甜,「祖母愛吃什麼我便愛吃什麼。」

  顧老夫人高興的直點頭,「好,好!」

  祖孫倆開始親親熱熱的說起話來。

  唐氏和姜氏面面相覷,她們還以為會有一場大戰發生呢,畢竟顧景雲的存在就是顧家的醜聞,可老夫人怎麼好像很歡喜似的?

  倆人心中雖忐忑,雖不悅,卻不敢多嘴,虛坐在椅子上強顏歡笑。

  當年秦文茵被休她們可沒少在其中出主意,這心一直虛著呢。

  「祖母,母親,我們家出什麼事了?」一個少年急急地跑進來,一眼便看到方氏臉色蒼白,扶著丫鬟搖搖欲墜,立即心疼的上前扶住她道:「母親你怎麼了?」

  方氏沒想到顧樂康會這時候回來,嚇了一跳,連忙推著他往外走,「沒,沒什麼,就是頭有些暈,你就這麼急急地跑進來,衣服也沒換,臉也沒洗,成何體統?快去換衣服洗漱。」

  顧景雲眼中的笑意加深,看來不用留下吃午飯了,至此,他為今天布的棋子總算都到位了。

  他開口打斷方氏,「這位就是我那驚才絕艷,小小年紀便高中舉人的弟弟?」

  顧樂康循聲看過來,待看到顧景雲時便臉色一變,一把將方氏拉到身後,目中複雜又厭惡的看向他,「你臉皮怎麼這麼厚,竟然真的找到我家來了。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

  「樂康!」顧老夫人喝止他,目光生寒的看向顧景雲,「景雲,你見過樂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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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發表於 2021-3-20 00:23:51 |只看該作者
第166章

  顧景雲意味深長的看向顧樂康,微微歪著頭問:「弟弟,為兄見過你嗎,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顧樂康咬牙,「沒有,我們沒見過面!」

  顧老夫人根本不信,看樂康的反應,他們顯然見過面,顧景雲想幹什麼?

  還未等她想明白,顧景雲已經對顧樂康展露出一個笑容,看著他的眼中透出寒光來,「我對弟弟早有耳聞,可弟弟只怕還不認識我吧。我母親出自汝寧秦氏,只可惜他們早年分開,我這個嫡長子一直長在外面,這還是第一次回顧家,弟弟對府裡熟,回頭可要帶帶為兄呀。」

  顧樂康愕然,嫡長子?不是私生子?

  這怎麼可能,他才是父親的嫡長子呀!

  顧樂康愣愣的扭頭看向母親,「母親,他,他是嫡長子,那,那我是什麼?」

  方氏低下頭不語。

  顧老夫人聞言有些心疼,但顧景雲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著,她只能硬著心腸板著臉道:「你自然是嫡次子,這有什麼不明白的?」

  顧樂康茫然的抬頭看向顧景雲,倆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對方嘴角明明帶著笑容,但眼中卻冰寒一片。顧景雲當初在重陽會上與他說的話就突然出現在腦海中。

  他只比他小一個月零五天!

  黎寶璐看了看顧景雲,又看看冷眼看著顧景雲的顧府一眾人,心中怒火升騰,便從顧景雲身後探出頭來對顧樂康笑道:「夫君因未滿八月便早產,因此身體很弱,叔叔若要帶夫君出去,那可不許他喝酒,免得壞了身體。」

  顧樂康如墜冰窟,他向來聰明,自然聽明白了。

  顧景雲只比他大一個月零五天,而顧景雲還是未足八月早產,那他呢?

  顧樂康回頭看面色蒼白的母親,看低頭垂眸的大伯母和二伯母,再看面色沉靜的祖母,而一屋子的丫鬟僕婦皆注視他,他就像個奪人東西的強盜一般無知且蠻橫的指責主人搶奪了他這個強盜的東西。

  顧樂康一下甩開方氏的手,叫道:「我呢?我是妾生子還是奸生子?這家裡還有什麼是我該知道卻不知道的?」

  方氏臉色大變,忍不住甩了他一巴掌,叫道:「你胡說些什麼,我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要置我於何地?」

  顧樂康眼中滿是血絲,吼道:「你當我是傻子?他八月早產,我比他還小一個月,就算他母親一被休顧方兩家立即聯姻,問名,納彩,定期,下聘,一整套走下來總要一個月,母親,你告訴我,六個月早產的孩子怎麼活下來,還能像我一樣活得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

  方氏心中大慟,捂著胸口幾乎倒在地上,她想過許多人質問她,秦文茵,顧景雲,或是整個京城的百姓,她雖恐懼,卻可以假裝自己有理一般挺直腰背。

  她唯獨沒想到第一個如此質問她的是她的親生兒子,當年讓她甜到如同飲蜜的兒子。

  她之前有多驕傲,現在就有多心痛。

  方氏看著眼前狂躁的少年,只覺得非常的陌生,即便她是婚前有孕,即便天下人都能唾罵她,顧樂康也不行,他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他憑什麼質問她?

  方氏這麼想,微微彎下的腰就不由挺直,但喉間的腥甜沒壓下,反而更重,她一個沒忍住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血直接噴到顧樂康的身上,顧樂康嚇了一跳,心中的狂躁變成了無措,他扶住方氏,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屋裡的僕婦見方氏吐血昏迷,立即一擁上前,滿臉嚴肅的顧老夫人也「霍」的站起來,沉聲道:「將人抬到榻上,快去請大夫!」

  屋裡一時忙亂起來,進進出出的丫鬟僕婦將顧景雲和黎寶璐擠到了角落裡。

  顧景雲便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大家為方氏忙碌,垂眸看了一眼地上暗紅的血跡微微失望。

  竟然吐出來了,要是能憋著該多好呀。

  先來的是顧家的常駐大夫,他把脈後安慰眾人,「三夫人乃氣急攻心,不過她將胸中淤血嘔出,雖傷了元氣,於長遠上來說卻是好事。」

  大夫下藥,又給三夫人扎針讓她甦醒,這才退下。

  顧樂康正跪在榻角愣愣的看著榻上的母親,方氏扭過去不理他,眼角默默地滑下淚水。

  顧老夫人面沉如水,扭頭看向顧景雲所站的位置,卻見人已不在,不由微微蹙眉,「景雲呢?」

  一個丫頭戰戰兢兢的上前道:「景雲少爺說府上忙,他便不叨擾,拉著少奶奶便走了。」

  顧老夫人的臉徹底沉了下來,「還不快去攔人,一定不能讓他出府!」

  然而晚了,顧景雲在大夫進來把脈時便拉著黎寶璐走了,屋裡沒人在意他們,他也隨便找了個小丫頭傳話便走了。

  等到大夫把方氏扎醒,他剛好與黎寶璐走到大門口。

  忠勇侯府的大門一般是不開的,個別主子出門一向走的是側門,除了喜喪之事外,便只有接聖旨,接待貴客,或是絕大部分主子出門及侯府的當家人要求要開大門時才會開。

  比如今天早上,唐氏等人是從側門出去的,而顧老夫人當時為了震懾眾人便大開中門,自己從中門而出。

  看守大門的家丁紛紛起身,面面相覷的看著顧景雲夫婦,他們現在都知道倆人的身份了,年紀大些的甚至能從顧景雲的臉上看出秦文茵的影子。

  所以,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顧景雲站在緊閉的大門前,沖家丁們招手,「快開門。」

  有個家丁鼓足勇氣道:「公子,這中門一般是不開的,不如您從側門出去?側門離這兒也不遠,拐個彎就到了。」

  顧景雲瞥了他一眼,沉聲道:「你要不開,我就只好叫別人動手了。」

  家丁抿嘴不語,直接站在中門前不動彈。

  這門是隨便能開的嗎?

  府上除了侯爺和老夫人,便是世子出入都不敢走中門的,顧景雲雖是三房嫡長子,那也是剛回來的,顧家認不認還兩說呢。

  他心中正撥著算盤,顧景雲直接扭頭對黎寶璐道:「去開門。」

  一直鬱悶的黎寶璐立即高興了,從他身後走上去一步步逼退家丁。

  家丁臉色漲紅,他不敢拉黎寶璐,更不敢碰到她,只能憋紅了臉道:「少奶奶,這門可不是亂開的,回頭老夫人怪罪下來即便是景雲少爺也吃不了兜著走。」

  黎寶璐將人逼到門口處,對他展顏一笑道:「你別嚇我們,祖母對我和夫君可好了,她之前可是說過,忠勇侯府的大門會一直為我們而開。」

  家丁:那是歡迎你們隨時回來的意思,不是讓您出入走大門呀!

  黎寶璐已經越過他拔出門插,丟在地上便拉開沉重的大門,門外候著的小廝/家丁/護衛/丫頭/婆子紛紛扭頭過來,雙眼放光的注視著顧家的大門。

  顧景雲和黎寶璐想寫而出,四周埋伏的人眼裡立時冒出綠光的注視著他們的身後,卻見他們是自己走出來的,後面只有顧府看門的家丁,竟是連一個相送的人都沒有。

  大家瞬時激動起來,差點忍不住「嗷」的大叫一聲,眾人目光炯炯的看向顧景雲和黎寶璐的後面,見顧府家丁們拿著一根木棍目光兇惡的盯著顧景雲夫婦的背影,自以為瞭然,見顧景雲黎寶璐坐上馬車離開後便紛紛回去和各自的主子匯報。

  只是沒想到黎寶璐真能一人拔掉門插的家丁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夫妻倆相攜離開,其中一個家丁覺得大門的門插不能這麼丟在地上便撿起來,看著顧景雲黎寶璐消失的背影有些憂愁,他們這麼放人離開,還不知府裡的主子們要怎麼罰他們呢。

  家丁們絕對想不到他們只是目送顧景雲黎寶璐離開就讓外面的探子有了這麼多的誤會。

  黎寶璐坐上馬車便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顧景雲含笑看向她,握住她的手道:「別擔心。」

  「我擔心什麼?」

  「擔心我的安危,擔心你會困於內宅,」顧景雲伸手將她臉頰邊的碎發捻到耳後,笑道:「而不管是第一,還是第二,我都能給你保證。」

  黎寶璐眼中露出些許憂慮,「你拿什麼保證?我們於顧家天然劣勢,不僅因為我們的權勢差別太大,還因為他們佔了長輩的便利,一句規矩,一句孝道就能讓你處於劣勢。」

  「白與舅舅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出去可別說我們是同窗,」顧景雲捏著她的手道:「首先我的權勢並不弱於顧府,其次,規矩這種人定的東西很是縹緲,各人所認的規矩也各有不同。」

  「朝廷定下的規矩便是律法,是為了維持社稷的同時保證既得利益者的權益,而世俗中的規矩便是道德,是為了保護這世上大部分人的利益。你所擔心的不過是我觸犯道德,讓輿論於我不利,」顧景雲一笑,「先不說我並不在意這些,即便我猖狂桀驁到弒父殺弟我也有辦法讓輿論站在我這一邊,讓我所做的事符合世俗所認可的道德。」

  看著自信到快要飛起來的顧景雲,黎寶璐忍不住抱住他的腰,仰頭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以顧景雲的秉性,他應該是和她一樣快意恩仇才對,她還以為他回到顧府的第一件事便是針尖對麥芒一樣打擊針對顧府中人。

  以他的口舌,想要氣死他們都是可行的。

  她沒料到他會與他們虛與委蛇,上演祖母慈愛,孫子孝順的戲碼。

  顧景雲低頭看她清澈漂亮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道:「因為我們以後也會有孩子,妞妞也會回到京城生活,我希望他們幸福快樂,其中便包括旁人的眼光。我不想他們以後出門遭人指點,說他們的父親,表兄是個心狠手辣的不孝之人。」

  顧景雲嘴角含笑道:「我要他們說他們的父親,表兄是個文采斐然,才德雙絕的大儒。這樣的我怎麼會不孝呢?怎麼會為了自身不公的待遇便去傾覆父族?即便有一天顧府滅在我手上,那也是有不得已之苦衷,萬般無奈之下的大義滅親。」

  黎寶璐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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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發表於 2021-3-20 00:24:04 |只看該作者
第167章 假象

  大管事懊惱的跪在地上匯報:「老夫人,景雲少爺已經走了,小的沒攔住。」他頓了一下,最後還是道:「是,是從大門出去的。」

  顧老夫人臉色沉鬱,看不出在想些什麼,半響才道:「知道了,下去吧。」

  大管事弓著腰退下,屋裡一下只剩下唐氏和姜氏,隔間榻上躺著方氏,地上跪著顧樂康,下人們看情勢不對,早就悄悄退下了。

  屋裡沒了外人,顧老夫人也不再顧忌,快步繞過屏風,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顧樂康,「樂康,你告訴祖母,你是不是見過顧景雲?」

  「沒有。」顧樂康低垂著頭,毫無生氣的道:「我沒見過他。」

  「你撒謊,」顧老夫人眼中含著怒火,怒道:「你若沒見過他,何以見他的第一面便說那樣的話?而且一點也不驚詫!」

  見顧樂康低垂著頭跪在地上不語,她便蹲下,放鬆了語氣歎道:「孩子,你還沒看明白嗎,你娘會嘔血全因他,他對我們整個顧家都抱有敵意,你得告訴祖母你知道的所有事,祖母才能更好的應對。」

  顧樂康迷茫的抬頭看她,「可剛才我進來時您和他不是相處得很好嗎?他也是您的孫子……」

  顧景雲曾與他說過,「這世上充滿了欺騙,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身體感受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你要用心去看,到時你會發現我們生活的世界是個很有趣的地方,這裡充滿了算計和欺騙,哪怕是你的至親,有可能還比不上一個陌生人。」

  眼前的祖母讓他陌生不已,祖母在他眼裡一直是慈愛睿智的長者,他衝進門時見祖母與顧景雲相談甚歡,心中雖氣憤,卻並不覺得不對,因為不論顧景雲是私生子還是嫡長子,他都是祖母的孫子,祖母那樣的表現才是對的。

  但現在祖母親自告訴他,他剛才看到的都是假的,她對顧景雲的慈愛,友好全是假的!

  德高望重的老師是假的,驚才絕艷,才德雙馨的父親是假的,端莊持重的母親也是假的,就連祖母都是假的了,那他身邊還有什麼是真的?

  顧老夫人正要與他分析其中厲害,就見他眼露迷茫,脊背一下垮下,好像不堪重負一樣跪倒在那裡,她心一沉,便不再逼問他。

  是她沒想到,沒想到顧景雲對顧樂康會有那麼大的刺激。

  她起身看了一眼閉目在榻上養病的方氏,目中一冷,淡淡的道:「老三媳婦既然身體不好那便回去修養,梧桐苑讓老大媳婦幫忙收拾就行。」

  「母親,」方氏忙睜開眼睛,半起身解釋道:「媳婦身體並無大礙……」

  「行了,你還是把胸口疼的毛病養好再說吧。」

  方氏臉色一白,知道顧老夫人是生氣了,不敢再爭取。

  顧老夫人甩袖離開,等顧侯爺和顧懷瑾兄弟三個被家丁找回來時,整個顧府都安靜下來了。

  但底下的洶湧一點也不少。

  三爺竟然不是三老爺的嫡長子,還可能是奸生子,下人中間差點鬧爆,眉眼一揚一落都是八卦。

  不敢當著主子的面說,卻可以背地裡悄悄的打暗語,十幾年前便在顧家當差的下人雖受歡迎,因為他們知道的更多,比如三老爺的原配秦氏。

  顧侯爺進門後虎目一掃,冷聲道:「顧景雲在哪兒?」

  「走了,」坐在上首的顧老夫人疲憊的道:「趁老三媳婦吐血暈倒,我們忙亂時走了,還是自個從大門出去的,明日還不知要被傳成什麼樣呢。」

  顧侯爺臉色有些難看,而顧懷瑾幾乎是鐵青,他緊握了拳頭道:「聽下人言,他是在門外攔了府裡的馬車,還讓平國公府和定國公府的人看了個正著?」

  顧老夫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對這個兒子的失望再也掩飾不住,她不理他,直接扭頭與顧侯爺道:「那孩子被秦家教得很好,溫和知禮,通情孝順,便是我也找不出一絲不妥之處。」

  顧侯爺面無表情的道:「秦信芳是秦聞天的兒子,教書育人上自然不會差,何況他之前還是內閣閣老。」

  「是啊,」顧老夫人歎氣道:「可顧景雲才十四歲就有這樣的心機城府,到底讓人心驚。那孩子表現得越好,我心越難安。秦顧兩家已成仇敵,是斷不可能和解的,但他回來卻不見一絲怨忿,侯爺,是斷是和,您得盡快拿個主意。」

  顧侯爺沉默。

  顧家的名聲已經很壞了,但他要真與顧景雲斷開血緣親情,他保證,顧家的名聲一定會低到最低點,他有五個孫子,三個孫女,未來還可能有更多。

  孫女嫁人,孫兒出仕娶妻都要名聲,他可以預見,他要真那麼做,幾個孩子只怕都找不到合適的好親事了,而且,男孩們出仕也會受影響。。

  可要說和,他未見過顧景雲,但只聽老妻說他便知道那孩子對他們滿懷怨恨,這怨恨只怕很難消除。

  畢竟作為父族,他們從未照顧過他,更未問過他一句,而且秦信芳的能力也讓他不能把顧景雲當一般仇視家人的孩子看。

  這樣的孩子,怎麼才能爭取過來?

  顧侯爺猶豫不決,便扭頭問老妻,「你覺得呢?」

  顧老夫人便歎氣道:「先和吧,至少大面上不能錯,幾個孩子以後還要結親呢,我爭取一番,他縱是鐵打的心,我也盡力讓他軟一塊心房,何況他那小妻子並沒有他那麼精明,可作為一個突破口。以後再酌情改變,若他能行差踏錯,讓我們找到斷絕的借口自然好,若不能,那就盡力打壓他,不要讓他有出頭之路。」

  「秦信芳畢竟還在流放,鞭長莫及,即便他有門生故舊在京城,對顧景雲的照顧也很有限。何況秦家的那些故舊都不喜我們顧家,若看到我們與顧景雲相親相愛,他們未必還願意幫助景雲。」顧老夫人臉上微微露出笑容,「情勢與我們不利,但於他也沒多少利處,別的不說,我們是他長輩,這便是他天然的劣勢。」

  「那你怎麼還讓他離開,該留下他才是。」

  「今天這出定國公府和平國公府的人都看在眼裡,我強留下他,他若鬧起來於顧家不好,何況當時我還未拿定主意,所以就答應了讓他出去住兩天。」顧老夫人看向一旁低頭站的顧懷瑾,道:「明日你親自去接他們回來,那畢竟是你兒子,把面上的功夫做得漂亮些。」

  「娘,」顧懷瑾不甘願的叫了一聲,只聽說過兒子接老子的,還沒聽說過老子去迎接兒子的。

  顧老夫人臉上薄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扶手道:「不用做此情狀,我們現在如此被動皆是因你而起,沒讓你去跪列祖列宗已是對你的寬容了。」

  顧懷瑾一呆,顯然沒想到母親會發作他。

  顧老夫人整日來的怒火被引爆,屋裡又只有丈夫和三個兒子,再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枉你自詡聰明絕頂,內裡卻是個蠢貨,從知道秦文茵產子後我便叫你去把孩子接回來養在自個身邊,到時候是生是死,是聰明還是蠢笨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偏你優柔寡斷,找盡借口就是不願意去接人,這也就算了,反正秦信芳犯的是謀反的大罪,除非太子登基,不然誰也救不了他,只要看住了瓊州讓他們沒有出頭之路就行。」

  「你呢?當初你是如何應我的?」顧老夫人怒不可遏,「我將瓊州的一應事務全部交予你,結果你兒子都高中解元了你還一無所知!蠢貨,我怎麼生了你這個蠢東西,將顧景雲壓在瓊州,他就算不被我們搓圓捏扁也出不了頭,可他現在回了京城!京城有多少勢力,你一個忠勇侯府算得上什麼?更何況秦家的故舊大多在京,你忘了你這麼多年為何寸步未進?」

  顧懷瑾臉色蒼白,這是他第二次被母親這樣指著鼻子罵,第一次是在母親知道他休了秦文茵後。

  顧老夫人氣得眼睛泛淚,拉住顧侯爺的衣袖哭道:「侯爺,是妾身對不起你,竟給你生了這樣的蠢貨!」

  顧侯爺歎息一聲,拍了拍老妻的手。

  顧家三兄弟面色漲紅的低下頭去。

  顧老夫人哭了一會兒抹乾眼淚便對三個兒子強勢的道:「把顧景雲接回來後你們要對他好,怎麼好怎麼來,告訴你們的媳婦兒子,誰要是敢欺負他,我第一個不依。」

  顧老夫人冷笑,「他們不是要看我們顧家的笑話嗎,我偏讓他們看看我顧家是如何的父慈子孝,一家和睦!顧景雲若是配合還好,要是不配合,一頂不孝的帽子蓋下去,說得多了,今後誰對誰錯誰又還會知道?」

  顧家三兄弟忙低頭應下,「是。」

  顧老夫人便揮手讓他們退下,實在是不想看到他們。

  明明她和顧侯爺都不蠢,也一直很注意三個孩子的教育,怎麼就養成了這樣的蠢貨?

  顧侯爺喝了一口茶,見妻子漸漸平靜下來,便道:「等把人接回來我看一看他,你也別心急,他才十四歲,性子還沒徹底長成呢,說不定能掰過來。」

  「很難,」顧老夫人疲憊的道:「那孩子一看便是心志堅定之人,我們顧家對他從未有過照顧,他又從小在秦家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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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發表於 2021-3-20 00:24:14 |只看該作者
第168章 面聖

  顧景雲沒回小院,而是轉道去了太子府,將一封拜帖和一封折子交給了太子府管事,轉身施施然帶著黎寶璐回家了。

  倆人下午便在家裡寫寫畫畫,一天便這麼過去了。但京城上層中已經因為顧景雲的出現鬧翻了天。

  長公主宴席,京中三品官以上的家眷,勳貴,世家和皇室中人都參加了。

  本來,忠勇侯府和定國公府不來也沒什麼,除了與他們交情頗深的人家疑惑外,其他人家都沒發現。

  但平國公府姍姍來遲,大家都入宴時才中途趕到,就不由大家不側目了。

  平國公府的人不免解釋一番他們來晚的原因,於是,長公主的宴席還未結束,來參加宴席的人就都知道秦文茵的兒子,秦信芳的外甥顧景雲回京了。

  不說別人,便是長公主都驚得從座位上蹦起來了。

  這實在是一個大家交流信息,互通有無的好地方。

  所有人都開始看起顧家和方家的笑話來,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顧家休妻事件再次被人剝開呈現在人前。

  本來還有些官眷懵懂不明,不知道這顧景雲是何許人也,但一場宴席過後也都知道了。

  而宴席還沒結束,大家又得到了事件的最新進展,顧景雲和他的小媳婦被顧家人拿著棍棒趕出來了。

  這下連唐姜兩家都坐不住了,親家怎麼這麼糊塗,如此落人話柄,以後孩子們還要不要結親了?

  而方家更是直接提前離席,沒辦法,大家都非常熱情的拉著她們問她們家的姑奶奶是不是身體特好,早產六個月都能把孩子養得健健康康的。

  就連宮中還在生病的皇帝都知道了,太子在回家處理事務再進宮侍疾時就帶來了一封折子,跪地道:「父皇,這是顧景雲交到門房上轉托兒臣交給您的折子。」

  皇帝接過,卻並沒有打開看,只是意味不明的道:「好狂妄的後生,直接就把折子丟給門房,他怎麼就知道你一定會替他轉交?」

  敢讓太子轉交折子的人很少,敢一聲招呼不打就把折子扔下讓太子轉交的人更少了。

  皇帝這是懷疑他與秦信芳關係緊密。

  太子並沒有解釋,只是笑言道:「兒臣聽說他小小年紀已是廣東解元,比之秦先生也不差什麼,狂妄一些也並不儘是壞事。」

  皇帝冷哼一聲,打開折子,上面不過寫些請安的話,他不由皺眉,顧景雲不過一個小小的舉人,他哪來那麼大臉想面聖請安?

  莫非是秦信芳有話讓他轉達?

  皇帝掃了一眼殿中為他調羹端湯的兒子,心內思慮起來,便合上折子道:「明日讓他進宮一趟吧,朕也想見見這位少年天才。」

  太子應下,「是兒臣派人通知他,還是父皇直接宣旨呢?」

  「讓內侍走一趟就行,」皇帝不在意的道:「就在御書房裡見吧。」

  一旁伺候的內侍躬身應下,悄悄的退下去給顧景雲宣旨。

  黎寶璐擔心不已,「皇帝還真見你啊,我又不能跟你進宮,萬一有人欺負你怎麼辦?」

  「就算有人欺負我,你難道還能在皇宮裡替我揍人不成?」顧景雲笑道:「你放心,真到不得不靠武力解決的那一步,有你沒你都差不多。」

  黎寶璐嘟嘴,「我在你眼裡就那麼沒用啊。」

  「那是在皇宮內,即便是師父也不敢說能全身而退的,何況你還帶著一個我?所以我說有你沒你都一樣。」顧景雲捏著她的耳垂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落到那種境地的,不僅為了你,也為了舅舅他們。」

  黎寶璐點頭,其實她除了點頭也沒別的辦法,因為她進不去皇宮呀。

  「明天顧家可能來人,若來的是管事或方氏等人,你不必見他們,直接讓順心出去把人打發掉,若來的是顧懷瑾,那你就出去見見他,不管他要你做什麼,你一律推到我身上,說自己不能做主,若是問起我在瓊州的生活,你怎麼可憐怎麼說。」顧景雲一笑,「我是不稀罕他的同情,然而此時卻需要他的同情去做一些事。我這個父親,說絕情卻也多情,最致命的弱點便是優柔寡斷,這一生除了那滿腹才華外也沒別的本事了。」

  黎寶璐已經翻箱倒櫃的找出一套灰白色的棉麻儒衫,這是去年他們護送李安進京時她臨時買來偽裝的,不過最後沒用上,一直放在箱底,這下倒是用上了。

  顧景雲抽了抽嘴角,道:「太過了,今兒你還一身綾羅的站在顧府大門前呢。」

  「那就實話實說,說那些衣服都是太孫送的,這次我們為了湊足來京城的路費還賣畫了呢。」

  顧景雲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他出錢幫我們買下這棟小院,又給我們安排了個門房看家,行動雖隱秘,可以騙過他人,卻很難瞞過皇帝的眼睛。」

  以前皇帝不知道他這號人物在,自然不會查他,但現在他突然蹦出來,還和秦信芳關係密切,皇帝不可能不查。

  一查便不難查到他的行跡。

  顧景雲欣慰的看寶璐,「幸虧有你提醒,看來明日見皇帝我還該更坦誠才行啊。」

  第二天顧景雲便一身棉麻儒衫跟著內侍進宮,這讓內侍忍不住側目看他。

  誰進宮不是把最好的衣服穿上?

  這位倒好,穿了一身棉麻衣服進宮。

  布料之中,以葛布最廉價,然後是麻布,棉布,而棉麻是麻與棉摻在一起織就,布料高於麻,卻低於棉,穿著依然不貼身,一般是沒錢的窮書生們的最愛。

  皇帝不像內侍認識這些布料,但他低頭打量顧景雲時也看得出他身上的衣服不怎麼樣。

  皇帝目光深沉,看著顧景雲脊背挺直,微微垂著頭跪在那裡,像極了當年高中狀元後進宮謝恩的秦信芳,本來準備好的質問和譏誚就說不出口來了。

  他沉默半響才幽幽一歎道:「你和你舅舅很像,這次上折見朕有何事?」

  意思是事兒不大,我能答應你的便答應了。

  顧景雲想,我要你放了我舅舅一家你能願意嗎?

  顧景雲頭微低,朗聲道:「微臣就想與陛下請安,祝您福壽安康。」

  皇帝皺眉,「你大費周章的通過太子遞折子進宮只為了跟朕請安?」

  顧景雲一愣,微微抬頭道:「回皇上,也不算大費周章,只是給太子府送封信和遞道折子而已。」

  皇帝眉頭更緊,顯然很不悅。

  「皇上,微臣常聽舅舅說起京城的人事,其中讓他慨歎最多的一句便是不知陛下的心絞痛這些年可有好些。臣畢生最大的願望便是為舅舅平反,次一等的願望便是盡己所能完成舅舅遺憾未能完成之事。給陛下請安,祝願陛下福壽安康,微臣所能想到的最快方法便是通過太子殿下給您送請安折子。陛下安好,臣再寄家書時便能告訴舅舅,令他不用再如此擔憂心切。」

  顧景雲的坦誠讓皇帝微愣,半響才幽幽的問道:「那要是太子不替你遞這道折子呢?」

  顧景雲一笑,「那也不過再多等幾個月,待到殿試時總能見到陛下。」

  「你倒是自信,怎麼就確定自己能考中?」

  顧景雲臉一肅,認真的道:「陛下,若是我落榜,那只能說明會試有舞弊。」

  皇帝氣笑了,「你比你舅舅還要狂妄。」

  顧景雲認真的反駁,「陛下,這不是狂妄,是瞭解自己。」

  皇帝:「……」

  看著滿臉嚴肅的少年,皇帝的心情奇跡般的好了些,他板著臉冷聲嚇唬他,「當著朕的面說要為你舅舅平反,這也不是狂妄嗎?」

  「當然不是,」顧景雲抬起頭來,雙目認真的看著皇帝道:「陛下,我知道我舅舅是冤枉的,終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皇帝眉眼都沒動一下,這樣狂妄自大的少年他見過不少,心中一點波瀾都沒起,「聽說你昨日被顧府趕出來了?自身都難保,你還怎麼給你舅舅平反?」

  「皇上,那是流言,並不可信,我想今日顧府就會派人去接我。」

  「那你要回去嗎?」

  「當然,」顧景雲理所當然的道:「忠勇侯府雖已大不如前,但也有些人脈勢力,於我大有好處。」

  皇帝驚奇起來,「你願意回顧家是為了他們的人脈勢力?」

  「當然,」顧景雲好奇的抬頭看皇帝,「不然陛下以為我是為什麼回去?」

  「認祖歸宗,或者為了報復顧家。」

  舅舅說的果然不錯,皇帝的心眼很小,而且很記仇。

  顧景雲否認自己也那麼記仇,滿臉嚴肅的道:「陛下,臣自認心胸寬廣,若是為了十五年前的事,我不會報復顧家,當然,我是母親辛苦懷胎十月生下,又是舅舅親自教養長大,若要認祖歸宗,那也應該是認秦家的。」

  「你祖父聽到這句話該氣死了。」

  「我祖父心懷寬廣,不會氣死的。」

  看著滿臉嚴肅的少年,皇帝心中一動,揮退左右,等殿上只剩下倆人時便問,「你說你常聽你舅舅提起京城的人事,那你可曾聽你舅舅評價過朕?」

  顧景雲沉默。

  皇帝不由繃直脊背,身子微微前傾道:「說話,不准撒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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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0 00:24:30 |只看該作者
第169章 博弈

  「皇上須得承諾聽過就算,不能降罪與我,也不能秋後算賬。」

  皇帝瞇眼,緩緩點頭道:「好,朕應你,」

  顧景雲垂下眼眸想了想道:「舅舅並未評價過您,但時與微臣說起與陛下的各種事,以備臣進宮面聖後有應對之法。」

  皇帝點頭表示理解,他教導太子時也會跟他說某臣如何如何,舉例後下斷言,讓太子以後或重用,或戒慎對方。

  這個教導方法還是太傅,即秦信芳他祖父教導他時用的,作為他的孫子,秦信芳這麼教育孩子,皇帝表示一點也不新奇。

  秦信芳因為他是皇帝所以不敢在孩子面前斷言他,這點讓皇帝微微受用,他便興致勃勃的看著顧景雲,想聽聽他通過這些例子是怎麼看他的。

  「陛下,臣並未見過陛下,卻聽過不少陛下做過的事,除了舅舅,還能從邸報,百姓的議論中窺見一二。在臣的認知裡,陛下勉強算得上一位仁君。」

  皇帝皺眉,「勉強?」

  「是,」顧景雲嚴肅的道:「您對臣民寬容,自登基以來除了在我舅舅肅清吏治時殺過幾個大臣外,幾乎不曾主動殺臣,因此勉強算得上一個『仁』字。」

  「而之所以勉強,是因陛下只寬臣之心,卻忘了民之苦。您固然寬容了,但對天下百姓而言,這近乎縱容。縱容官吏施展抱負,建功立業,同樣是縱容官吏貪污枉法,欺壓百姓。」顧景雲道:「人有很多慾望,想要名留青史的,說不定能自持自身,但更多的人追求的是榮華富貴,因此本朝中貪官多,清官少。吏治敗壞,即便皇帝再寬容,也有了瑕疵。」

  皇帝本來還有些氣惱,現在卻只剩下沉思了。

  「陛下是性情中人,且念舊情,」顧景雲繼續評價道:「我幼時玩過的東西不願意扔掉,便把它們收在一處,舅舅便笑言這個壞習慣他曾在陛下身上看到過,而陛下在我舅舅自首說造反時卻依然只是判他流放,而不是把他砍了,由此也可見陛下極念舊情。」

  只是可惜性格太惡劣,愛慾令其生,恨欲令其死,偏激得不得了,不然太子也不至於一敗再敗。

  顧景雲估摸了一下,覺得他優缺點都說了,再說下去他就要扯不出優點來了,便做沉思狀,「陛下可答應過臣不怪罪臣的。」

  皇帝心裡舒坦了不少,聞言瞥了他一眼道:「朕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應了你便是應了你,不會食言的。」

  見顧景雲還跪在地上,便揮著袖子道:「起來吧,聽說你是早產,身子一直不好?」

  顧景雲起身,「是,臣未足八月便早產。」

  皇帝歎息,「聽說瓊州缺醫少藥,你能長大也算上天憐憫。」

  「回皇上,臣能活過來並不是上天憐憫,而是得益於前御醫黎博,他也被流放瓊州,臣母難產時便是他與貴夫人幫忙接生,後又幫我調養身體,不然陛下說不定就要失一良才。」

  「你倒是敢說,也忒的狂妄了,」皇帝笑罵他一句,想了想道:「黎博?這個名字有點熟。」

  「他曾是太醫院左院使,是因誤診趙嬪所懷乃妖孽而被流放。」

  皇帝笑臉落下,他想起來了,皇宮裡只出過一次妖孽事件,便是六皇子出生時,趙嬪生產了三天三夜也沒把孩子生下,有人匯報給他,趙嬪所懷的是畸形兒,生下來即為妖孽。

  有識之士自然知道畸形兒是因發育畸形而成,但無知之人卻把他們視為妖孽,而天下顯然無知之人更多,而且這些人動輒將此與命數相連。

  普通人家若出畸形兒,那便是一家做了傷天害理之事,上天要懲罰於他們;而若是皇家出現畸形兒,那在百姓眼裡跟滅國也差不多了。

  因為眾太醫都那麼斷言,皇帝便猶豫著是不是不等孩子出生就賜趙嬪一杯毒酒。

  是黎博頂住壓力堅持為趙嬪接生,孩子生下來後又冒著寒霜把孩子抱到他面前,讓他看並不是妖孽。

  六皇子便是這麼活下來的。

  而皇帝也知道了之前的鬧劇全是蘭貴妃指使的,他生氣不已。

  皇帝想到這裡一頓,不過當時他也只是生氣幾天,後來不知為何又原諒蘭貴妃了。

  蘭貴妃也答應不會再傷害趙嬪和六皇子,他自然也要退一步,對蘭貴妃流放黎博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皇帝才被說過御下不嚴,現在顧景雲就又舉例打他的臉,不由皺眉,「你倒是念舊情,這是為黎博說情來了?」

  「回皇上,臣娶的正是黎御醫的孫女,我們黎家現今是親家,若是說情那也不少念舊情,而是念的現情。」顧景雲抬起頭來,眼睛微紅的道:「陛下,黎御醫及其長子,長媳早在十年前就出海難死了,如今留在瓊州的不過是他的一支血脈,您不能想像瓊州有多苦,普通百姓求的是吃飽肚子,而那裡的罪民求的是能納得起賦稅。內子從小與我一起長大,情誼深厚,我實在不願看她家僅剩的一支血脈就此斷絕。」

  皇帝一愣,沉默半響,他已經忘了黎博了,真要努力的回想,腦海中也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抱著一個襁褓跪在他身前,相比於黎博,反而是他懷裡的襁褓更惹人注目。

  顧景雲已經重新跪下,微微抬著頭期盼的看著他。

  皇帝就歎息一聲,他覺得顧景雲總覺得還真對,他就是心軟,就是寬容。

  「黎博罪名確鑿,你要想為他翻案,不如去找趙嬪和六皇子,只要他們出面說清當年的事,誤診的並不是黎博,黎氏那一支後人自然能回來。」

  顧景雲感激的磕頭,「謝陛下隆恩。」

  低垂著的眼裡閃過寒光,看來皇上現在也不是很在意蘭貴妃和四皇子了,不然,這事只一開頭就說不下去了,更何況還能得到這個機會。

  皇帝自覺處理完了一件事,又拉著顧景雲說起閒話來,「你說瓊州貧苦,那你舅舅在瓊州以何為生?」

  顧景雲實話實說,「舅舅有一好友姓陳,每年他都會想辦法給我們寄一點銀子,我們用來交賦稅,再自己耕種二三畝地,日常所用便儘夠了,多年下來還存下了一些銀子,上次趕考和這次趕考全是用的以前積蓄。」

  「上次?瓊州的院試是在廣州考的?」

  「正是。」

  「所以考完後順便來京城一逛?」

  顧景雲抬頭看向皇帝,道:「也不算順便,當時我只知我父族乃是京城的忠勇侯府,舅舅很少與我說起他們,母親更是閉口不言,我不免好奇,考完院試後便拉著內子上京了。」

  皇帝微微點頭,這和自己瞭解的秦信芳倒是相符。

  秦信芳乃是君子,君子是不道人是非的,秦文茵雖是女子,但受她兄長的影響,不在兒子面前說前夫的不是也正常。

  而小孩子對生父有興趣,有渴望那就更正常了。

  但他想知道的不是這個,他想知道的是顧景雲與太孫有沒有關係。

  時間太短,他只知道這倆人去年是差不多時候進京,而且顧景雲當時受傷了,但更多的就暫時查不出了。

  真正讓皇帝心生懷疑的是他現在住的這棟小院是第三者替顧景雲買下的,但那第三者是誰的人,受誰指使皇帝還沒查出來。

  皇帝正思慮,顧景雲已經直接道:「……臣沒想到路上會那麼危險,幸虧帶上了內子,不然陛下只怕又要失一良才了。」

  皇帝抽了抽嘴角,「你們遇到了什麼危險?」

  顧景雲便繪聲繪色的說起了荒廟遇險,他的口才從來不差,有心之下直接把場面描繪得驚險萬分,當然,著重點在於他和黎寶璐,李安不過被他幾筆帶過,但只是幾筆也讓皇帝心驚不已,原來他孫子真的差點被他四兒子給殺了。

  皇帝緊緊盯著顧景雲,問道:「那你可知被你護送進京的人是誰?」

  「知道,是太孫。」

  皇帝冷聲道:「是他告訴你的?」

  「不是,是臣猜的,」顧景雲倨傲的道:「他們行事不周,直呼彭自清的名字,我雖遠在瓊州,但也知道彭育乃彭丹之子,為太孫伴讀。」

  「天下同名同姓的大有人在。」

  「而同名同姓又同字的少有,又像彭育一樣自大驕傲的人更是沒有。」

  「彭自清驕傲?」皇帝好笑道:「他還能有你驕傲不成?」

  「陛下,臣驕傲是驕傲於自己的才智,而彭育驕傲於他的出身,他的父親。」顧景雲不屑的道:「這天底下巧合的事不是沒有,但這麼多巧合湊在一起就不由得人不深思了,因此臣猜他是太孫。」

  「所以你就護送他上京了?」

  顧景雲點頭。

  皇帝就似笑非笑的問,「你問他要了什麼?」

  「臣要了一個承諾。」

  皇帝眸色微冷。

  顧景雲道:「臣要他在臣考入前三甲時拜臣為師,他也已應允。」

  皇帝愕然,「為何要當太孫的老師?」

  顧景雲當然不會說他要當的是帝師,而是道:「皇上,臣的舅舅是罪臣,臣的父族有相當於沒有,且還有可能會阻礙臣,臣進京來只有劣勢沒有優勢,自然要找一個可以唬住人的名頭。而即便我高中狀元,最多也只是拜翰林六品編修,在三品滿地走的京城,六品官都不夠人捏一指頭的。而臣好為人師,想來想去再沒有比做太孫老師更好的辦法了。」

  皇帝氣笑,「你的志向倒小,既然好為人師,怎麼不想著給皇帝當老師?」

  「臣也想過,但陛下是我曾外祖的學生,太子是我舅舅的學生,我再做陛下或太子的老師,我們家的輩分不就亂了?何況我救的是太孫,太孫並不能做陛下和太子的主。」顧景雲認真的道:「所以臣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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