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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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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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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9:36 |只看該作者
第260章 設局

  顧景雲扭頭看向東方,只是他站得低,屋簷遮擋,只能看到一片紅雲。

  他也不惋惜,撩起袍子就爬上假山,到了上面便站在她身邊,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眼才轉頭去看天際的太陽。

  他微微點頭道:「日暉青瑣殿,重簷夕霧收。的確不錯,不過要論日出當屬泰山最佳,據聞日出之時混沌初分,紫氣氤氳,金日騰躍出雲,觀之如噴薄紅盆,萬象乾坤,懾人心魂,你要是喜歡下次我們繞道山東,先上泰山觀日再回家如何?」

  黎寶璐盤腿坐在石頭上一愣一愣的,她就是不想讓偷瞄她的人知道她在練武,知道她會武功,這才假裝欣賞日出,哪裡知道會引出顧景雲這麼多話來。

  不過登泰山觀日呢!

  黎寶璐按下心中的雀躍,猶豫的道:「這樣不好吧,舅舅還等著我們回家過年呢。」

  見小妻子雙眼亮晶晶的,他便笑道:「沒什麼不好的,不過是換條路走,到時候我們提前一些啟程,便是在路上多耽誤幾天也沒什麼。」

  黎寶璐立即道:「我都聽你的。」

  顧景雲便衝她伸手,黎寶璐握住他的手就站起來,倆人互相攙扶著下山去,柔弱小心得不得了。

  暗處的幾人見那對小夫妻進屋後才將開了一條縫的窗戶關上,一位青衣俠士笑道:「是個讀書人,小夫妻倒是恩愛。」

  其他幾個窗戶裡的人也不再把顧景雲和黎寶璐放在心上。

  而扶著黎寶璐進屋的顧景雲卻似笑非笑的看著手中的小手道:「自你學會輕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老實的走下山來,怎麼,你怕他們?」

  「不怕,但也不想惹麻煩。」黎寶璐想了想低聲道:「我師父在江湖上的名聲雖好,但仇人也不少,咱還是低調些好。」

  「那你可得把尾巴收緊來,別讓人發現你習武,尤其是不能讓人你學的是他的功夫。」

  這一點黎寶璐尤其有信心,她拍著胸脯道:「你放心,只要我不想誰也看不出來。」

  黎寶璐說的是真的,判斷一個人是否習武除了把脈試探內力便是看他的舉止。

  學習外功之人腳步沉穩,太陽穴突出,而學習內功之人腳步輕盈,尤其是他們這些善於輕功的人,幾乎落地無聲,比如她師父,若是不特意遮掩,他平時走在泥地上連個腳印子都沒有的。

  因為習武,這種都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除非特意偽造,不然很難更改。

  但黎寶璐她不一樣,她腦海中有前世二十來年的記憶,舉止動作是已經刻在骨子裡的。

  她學習輕功並沒有把它當成生活中的一部分,除了進入山林,在外面時除非需要,不然她都會和正常人一樣走路,聲音,姿勢都毫無破綻。

  再加上白一堂教她的隱藏之法,是連她師父都能瞞不過去的,所以假裝沒有武功她完全沒有壓力呀。

  黎寶璐喜滋滋的把她的箱子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包六芒星別在臂帶上,然後擼起袖子就綁在手臂上。

  顧景雲見她還往腰帶裡別了一排六芒星,便抽了抽嘴角無奈道:「你不是要裝官太太嗎,怎麼往身上裝這些東西?」

  「以防萬一嘛。」

  把暗器藏好,她這才把袋子重新塞進箱子裡鎖好,和顧景雲手牽著手出院。

  趙寧剛好梳洗完,見先生和師娘都要出門了,忙一甩頭髮蹦出來。

  黎寶璐見了傷眼,「子歸呀,你要穩重些啊。」

  趙寧穩重的行禮,「先生,師娘,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自然是要去用早飯了,等用完了早飯咱把開封府逛一逛,順便把我們秦家的產業巡視一遍。」

  一行人便說便往外走,才從後院拐進客棧大堂便看見了昨日招待他們的小二,小二立即慇勤的迎上來,「客官們是用早食嗎?」

  見黎寶璐點頭,他立即笑容滿面道:「二樓有雅座,客官們在上頭有專門的座位,小的引諸位上去。」

  黎寶璐挑眉,沒料到客棧的服務那麼周到,這樣一來二兩銀子一晚好像也不是特別貴了。

  黎寶璐他們往二樓走時,三樓也正下來倆人,雙方正好在二樓相遇,對方看見黎寶璐和顧景雲便對倆人微笑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黎寶璐對這道目光再熟悉不過,習武之人五感都靈敏,她敢用她的早食發誓,剛才偷看她的人一定有他們。

  黎寶璐矜持的對對方點點頭,目光流轉間卻已經把倆人記在了心裡。

  不巧得很,他們坐的位置正好就相鄰,不過他們的座位要更好點,正好臨窗。

  趙寧先伺候先生和師娘坐下,然後自己被順心伺候著在對面坐下。

  黎寶璐便對二林和順心揮手道:「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你們也坐下吧。」

  二林小心翼翼的坐了半邊屁股,順心卻是看向趙寧。

  趙寧便點頭道:「師娘叫你坐,你便坐下吧。」

  順心這才坐下。

  隔壁座的倆人顯然驚詫,青衣男子還扭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一下顧景雲和黎寶璐,顯然不太明白趙寧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怎麼叫一個少年做先生。

  顧景雲眸色微沉,顯然同樣不喜歡這種被窺視的感覺,他沉著臉對趙寧道:「用過早飯你便執我的帖子上知府大人府上一趟,按理說我回鄉,原該親自上門拜訪一下父母官的。」

  突然改變行程讓趙寧一驚,不過他很機靈的沒多問,而是起身斂手恭應,「是。」

  顧景雲滿意的點頭。

  隔壁桌的倆人卻心中一驚,這少年好大的口氣,似乎並不把一府知府放在眼裡。

  顧景雲已經沉著臉用完了早飯。

  他沉著臉時氣勢凜然,不僅趙寧,就是黎寶璐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乖乖的用早飯。

  客棧裡江湖人佔了七成,待他們用完早飯時才熱鬧起來,呼朋喚友,叫酒點菜好不熱鬧,生生把一家客棧變成了酒樓。

  黎寶璐慇勤的給他倒茶,正想吃完茶就起身離開,就聽見隔壁桌的青衣男子道:「鄭昊將這壽辰做得這麼大,未必就能把人引來,別到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讓白衣飛俠給惦記上。」

  他對面的白衣男子抿了一口茶,淡淡的道:「久聞白衣飛俠的威名,但我還真未見過他,這麼多武林豪傑在此,鄭昊也未隱藏他的目的,他未必敢來。」

  「蘇兄小看他了,」青衣男子笑道:「白衣飛俠這樣的俠士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喜歡熱鬧,聽聞開封有此盛事,鄭昊又與他有些恩怨,只這一點他就有八成的可能性會來,再一聽說鄭昊做壽是為了等他上門他就更得來了。」

  黎寶璐沒忍住喝光了手裡的茶,用眼神和顧景雲交流,「難道我師父在眾江湖人的心目中就這麼蠢?」

  顧景雲垂眸沉思片刻,最後對黎寶璐點點頭,覺得十多年前的白一堂真的可能會這麼蠢。

  但現在十多年過去,人都是會變的,何況他還被寶璐折騰了十年,想不變都難。

  趙寧並不認識白一堂,更不知道隔壁談的那白衣飛俠是他師娘的師父,毫無心理負擔的用飯早飯,漱口後就起身道:「先生,學生去了。」

  顧景雲揮手,「去吧。」

  趙寧就帶了順心回去拿帖子去拜訪開封府知府大人。

  順心將桌上的最後兩塊點心順走了,忙跟在自家主子身後。

  顧景雲也彈衣起身,「走吧,我們出去逛逛。」想要打聽消息並不是只有這家客棧而已。

  青衣男子注視他們離開,等人出了客棧才回頭對白衣男子道:「那少年腳步輕盈,應該習過內力。」

  白衣男子失笑搖頭,「袁兄真是時刻不忘本職啊,看那少年週身氣度只怕出自官宦之家,從小學些功夫防身也是有的,剛才你不是聽到他讓自己的學生去拜訪知府了嗎?他並不是江湖人。」

  青衣男子卻笑道:「遇上了便是緣分,即便他不是江湖中人,誰知道今後不會有用得上彼此的地方?多知道些總沒壞處。」

  白衣男子搖搖頭不語,他知道這是袁兄的職業使然,他是收集買賣消息的,在路上看到一個平頭老百姓都恨不得盯出一錠銀子來。

  而走在開封街頭的顧景雲和黎寶璐卻不由感歎起白一堂的能量來,看這滿街的江湖人,原來都是衝著她師父來的嗎?

  也不知道他曾經做過啥天怒人怨的事。

  黎寶璐和顧景雲傳音道:「我還以為那啥鄭老爺很有號召力呢,過個壽都能請那麼多人來,原來是為我師父。不過出門前我沒聽師父要來開封呀。」

  顧景雲的內力不足以傳音,因此他淡定的「哦」了一聲,低低的道:「他老人家只怕還不知道這事呢。」

  黎寶璐悵然,「所以他們這是擺戲給瞎子看啊。」

  她師父現在京城樂不思蜀呢,每天帶著妞妞逛了東街逛西街,已經完全跟江湖隔絕開了。

  這麼一想,黎寶璐看著這滿街興奮異常的江湖人的目光中不由帶了三分同情,對那位未見過面的鄭老爺也不是那麼厭惡了。

  敢算計她師父,看她師父怎麼坑死他!

  算計的主角沒來,且主角從頭到尾就不知道這事,求對方的心理陰影面積。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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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9:47 |只看該作者
第261章 端倪

  雖然知道她師父不可能入甕,但她還是想知道這些江湖人為什麼針對她師父。

  倆人邊逛街收集信息邊往他們家的店舖逛去。

  秦家當年被抄,除了祭田其餘財產皆被收沒,除了家中的書本典籍被秦信芳提前托付給友人保管外,其餘東西都歸國庫了。

  十五年了,那些田地只有少部分還掛在官府名下,其餘都被賣了,而鋪子更不必說,當年皇帝聽不得秦家的事,內務府也管不到地方上來,那些鋪子便也全都租了出去,官府每年只收些租金。

  現在秦家平反,曾經抄沒的家產是皇帝發話要歸還的,地方官便依據當年抄沒的冊子從官田上,或是贖買一些湊數還給他們。

  而鋪子更簡單,直接把鋪子收回就行。

  不過今年已租出去,他們要到明年才能擁有鋪子的所有權和使用權。

  雖然先帝下旨是要照單歸還,但被抄的東西怎麼可能真的全部還回來?

  鋪子裡的東西,金銀及田地都有損耗,不過秦氏並不在意這些,能夠平反他們已經很滿足了,只要人還在,秦氏的藏書還在,他們就不氣餒,也不會怨憤。

  顧景雲也只是看各個鋪子的位置,經營的東西和人流量,以好確定等收回鋪子後他們家要做什麼生意。

  這個工作並不難,因此小夫妻倆邊逛街邊做調查,黎寶璐拐進另一條繁華的街道時手上多了個油紙包,她捏起一塊糍粑咬了一口,覺得又甜又糯,就給顧景雲餵了一口。

  顧景雲湊上去咬了一口,點頭道:「不錯,晚上可以吃些當宵夜。」

  倆人邊走邊進一家生意興隆的綢緞莊,這個鋪子也是他們秦家的。

  黎寶璐看著這寬大的鋪面,人來人往的街道,滿意的點頭,「這個位置不錯,就是不做生意,光一年的租金就不少了。」

  旁邊一人聽到她的話,回過頭來看小兩口,笑道:「兩位是想要租店舖?這條街上可不好租,沒人出手的。」

  黎寶璐興致勃勃的問:「這條街上的鋪子很搶手?」

  「這是俺們開封府最繁華的兩條街之一,你們說搶不搶手?只要一有鋪子空出來,都還沒放出話去便有大把的人捧了銀子來租了。」那人道:「一旦租下來,只要不是生意實在做不下去的就不會退租。比如這家,這綢緞莊開了十三年了,多少人巴望著換知府大人的時候可以重新開租,可誰也搶不過鄭家。還不是因為這鋪子一開始便是鄭家租的。」

  黎寶璐臉上的笑容微淡,「是那位快要過五十大壽的鄭老爺嗎?」

  「可不是那位,」那人一拍大腿道:「鄭老爺可有錢了,過個壽辰都能請那麼多人來,據說那天鄭家堡會大開門戶,辦十天的流水席呢,不管是誰,只要去了就有飯吃,這般闊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的確不是一般人。」黎寶璐若有所思的道,他們走了三家店舖,三家都是鄭家租的,之前他們還未懷疑,因那兩家店舖不僅在同一條街上還正好是斜對面,鄭家又是開封府點得上名號的有錢人,能和官府租下犯官的店舖也沒什麼稀奇的。

  可這是第三家了,而且……

  黎寶璐抬頭看了看綢緞莊的匾額,直覺這不會是最後一家。

  顧景雲目光淡淡,轉身道:「走吧,換個地方問問看。」

  那人一聽便以為他們真的是要租鋪子,便好心道:「你們不如到另外幾條街看看,或許有空鋪子也說不定。」

  顧景雲含笑與他道謝,「我們這就去找找。」

  倆人都沒心思再逛街,讓二林回去把馬車趕來,倆人先往下一家店舖去了。

  等二林把馬車趕來,一行三人便坐著馬車把預計兩天的工作量一天內完成了。

  開封府內秦家一共有七家鋪子,好路段的有四家,還有三家店舖不是非常小就是在偏僻路段,人流量並不大。

  然而七家有五家被鄭家租去,剩餘的兩家鋪子,一家在一條小街的拐角處,位置挺寬敞,但人流量少,租客姓黃,據說在衙門裡有一門親戚,因此才有幸租下鋪子開了家茶館,他們進去坐了一會兒便打聽了大概,茶館的生意並不多,雖沒有虧損,但也沒賺多少,這還是因為官府要的租金低。

  那麼大一個鋪面,上下兩層,一個月僅五兩銀子,而剛才他們看的綢緞莊,黎寶璐問過,那條街上差不多大的鋪子,一個月僅租金就叫到了三百兩,還是有錢租不到,可見兩者的區別。

  而另一間同樣是被衙門裡有親的人租的鋪子則很小,鋪面只有四十多平方,是開雜貨鋪的,生意同樣不怎麼樣。

  這兩家要收回都很簡單,他們賺的不多,加上也不敢與衙門作對,所以要收回應該不困難。

  可鄭家租去的那五家店舖……

  顧景雲道:「回去見子歸,他拜訪知府應該回來了。」

  趙寧不僅回來了,他還把顧景雲給他留的作業給做完了,「帖子一遞進去孫知府就親自見了我,還說明日要要拜訪先生,不過學生給推辭了,說明日先生會在招仙樓裡宴請他。」

  「很好。」顧景雲和孫知府平級,都是四品官,同等級下京官比地方官尊貴,可孫知府是他的父母官,以後秦家在汝寧多少還要仰仗他照顧,因此由他來宴請對方最合適不過。

  黎寶璐把箱子深處的帷帽找了出來,又換了身衣服,這才身姿飄逸的在顧景雲面前轉了一個圈,問道:「像不像一個女俠?」

  顧景雲上下打量她,點頭道:「像,但十來歲的小女俠獨自出門顯然不合常理。」

  黎寶璐眼珠子一轉,又回內室翻箱子給顧景雲找出一套衣裳,還有一個黑色的男式帷帽。

  顧景雲換上後走出來趙寧眼睛都直了,他抖著嘴問,「先生,師娘,你們在幹嘛?」

  黎寶璐:「換衣服呀。」

  「換衣服去做什麼?」

  黎寶璐嘿嘿一笑,衝他眨了眨眼道:「當然是去做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啦。」

  顧景雲一巴掌拍在她腦袋上,「別嚇唬小孩子。」

  顧景雲轉頭對趙寧道:「我們就是想隱瞞身份出去玩玩。」

  趙寧看看師娘,又看看先生,果斷的轉身回房看書,年輕人的世界他有些搞不懂,算了,反正不論是智力還是武力他都比不上倆人,何必再糾結?

  倆人等到天黑才悄悄離開客棧,之所以說悄悄是因為他們是從屋頂上走的。

  黎寶璐抱著顧景雲從房頂上一躍而下,落在一個陰暗狹小的巷子裡,顧景雲整了整衣服,這才戴著帷帽出去。

  他們今天逛了半天,在酒樓和茶樓都打聽過消息,不過他們一看就不是江湖人,也因此沒人願意搭理他們,若是問深了一看就有問題。

  聽了一上午的八卦,說什麼的都有,就是很少有人提及這次壽宴的目的和原因。

  顧景雲和黎寶璐幾乎要懷疑早上那條消息的真實性了。

  所以沒辦法,他們只能作為「江湖人」去酒樓和茶樓再走一遍了。

  在茶樓和酒樓間猶豫了一下,黎寶璐果斷的選擇酒樓,喜歡喝酒的人多數愛說話,愛說話的人多數愛洩密。

  黎寶璐邊往酒樓裡走邊教顧景雲,「以後你不要學他們喝酒,又難受又臭,自己不好受,別人也不好受,對身體還不好吧啦吧啦。」

  顧景雲腳步不亂的走在她左側,好似她囉嗦的對象不是自己一樣。

  為了讓他們看起來像江湖人,黎寶璐還拿了她的長蕭給顧景雲別在腰上,沒辦法他們既沒刀也沒劍,只能拿這個充當武器了。

  雖然顧景雲並不明白一支蕭是怎麼成為武器的,但顯然江湖人很買賬。

  倆人選了一家看上去非常熱鬧的酒樓進去,一進去顧景雲就恍惚了一下,裡面大堂的桌子都坐了人,桌子上或放了劍,或放了刀,各類武器皆有,很是嘈雜,顯然大家都是江湖中人。

  顧景雲和黎寶璐一進來,眾江湖人的目光便或光明正大或偷偷的射過來,待看清是兩個身量瘦小,藏頭露尾的小後生時便紛紛收回了目光。

  現在開封府亂得很,許多江湖人都往這兒跑,就是想要分一杯羹,就連那麼小的孩子都敢跑來湊熱鬧,真是不要命了。

  小二連忙迎上來,笑問:「兩位客官是喝酒?可定有座位?」

  黎寶璐目光在大堂裡一掃,微微有些失望,「下面這裡沒位置了嗎?」

  小二一臉為難,「大堂裡全坐滿了,只有二樓還有幾桌雅座……」

  「那就上二樓吧。」

  小二頓時一臉高興,「兩位客官裡面請。」

  二樓也很嘈雜,卻比大堂裡好許多,大家三三兩兩坐在椅子上聊天,還有幾桌拼在一起喝酒,不過大家要比樓下的人要斯文,最要緊的是二樓有許多女生,還都是帶劍的女生。

  黎寶璐第一次見女俠一樣的人物,忍不住去打量她們,見她們或活潑或沉穩或文靜的坐在椅子上喝酒聊天,不由感歎,蘭貴妃對女子的束縛令似乎對江湖中的女子影響並不大。

  至少她們可以仗劍走天涯,可以不戴帷帽的與男子同桌而食,同桌飲酒,她甚至看見一個小姑娘的腳正狠狠的跺在另一男子的腳上,雙方不動聲色的坐著,腳下卻瞬間過了十多招。

  黎寶璐眼睛都瞪大了,瞬間覺得自己從書香世家穿到了劍俠世界。

  顧景雲見她走著走著就不動了,心中無奈,只能回身把人牽住,跟著小二找了張桌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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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打探(上)

  「來壺竹葉青,來壺茶,再來些你們店裡有名的小菜點心。」顧景雲拿出一塊銀子拋給店小二,顯得既儒雅又瀟灑。

  二樓坐著的人都偷偷打量倆人,見他們身量微小,手指白皙瑩潤,一看便是養尊處優的小孩,便都收回了視線不再關注。

  習武之人都會根據身形,裸露在外的皮膚判斷對方的年齡,這倆人雖遮住了面容,但從聲音,身形和手掌來看,歲數絕對不超過十八,那小姑娘應該更小,只怕還未及笄。

  江湖中人,哪怕從三歲時開始習武,十年下來天賦最好的也就略有小成,所以沒誰把這兩個孩子放在心裡。

  因他們出手大方,只以為他們是哪家偷溜出來湊熱鬧的孩子,怕被大人抓才藏頭露尾,偏又愛熱鬧,這才湊到酒樓裡來。

  「長輩們」都暗自搖頭,現在的後輩越來越難管教了,而年齡跟倆人差不多的少俠們則有些同情的掃了倆人一眼,特別是那個活潑得剛在桌子底下與人比了半天腿功的小姑娘,她這次也是偷偷溜出來的,結果運氣不好,湊熱鬧的時候被她師兄發現給揪出來了。

  她覺得這倆人打扮比她還要誇張,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家人發現,所以打心裡無比同情他們。

  黎寶璐正面對那姑娘坐著,看見她的眼神便忍不住對她抿嘴一笑,笑完才察覺對方看不見,便拎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以茶待酒衝她微微示意。

  這是有意結交她的意思,江湖中人都知道這點,這小姑娘一向活潑好動,喜愛交友,見狀屁股挪了挪,被師兄師姐瞪了一眼後便坐直了身子,然後又扭了扭身子,不斷的偷眼看向對面的桌子。

  凌碧頗為無奈的看著小師妹,見她和對面的人隔著厚厚的帷幔都能交流,便輕咳一聲道:「算了,你去吧,只是不准胡鬧。」

  小師妹低低地歡呼一聲,起身就蹦到了黎寶璐他們桌子跟前,她只掃了顧景雲一眼便看向黎寶璐,「我是襄陽朝陽劍的傳人陳珠,你叫什麼名字?」

  這麼直接乾脆,不過她喜歡!

  黎寶璐想了想,覺得對方這麼有誠意她不能敷衍,因此她將帷幔撩起堆在帽子上,只讓它垂下一半,正好在對著陳珠的這邊露出一個小角,可以讓對方看到她的模樣,卻不會太清楚,她抿嘴道:「我叫純熙,習的是掌法。」

  沒說自己的姓氏和師從,不過陳珠表示理解,他們要躲著長輩嘛,她坐在她身邊,瞄了顧景雲一眼低聲問:「你也是第一次出遠門?」

  「不是,」黎寶璐同樣小聲的和她湊在一起,「但卻是第一次走江湖。」

  「我是第一次,」陳珠眼睛晶亮,興奮的與她道:「我爹總說江湖凶險,不願我出來,這次我是偷偷跑來的,直到進了開封府才被逮住,因距鄭堡主的壽辰沒兩天了才能留下,不然我爹肯定讓我師兄師姐送我回去。」

  黎寶璐掃了對面桌子一眼,大家都是習武中人,她們的聲音即便壓低了也沒用,跟在他們耳邊說話沒兩樣,這也是凌碧如此放心陳珠過來的原因之一。

  黎寶璐含糊的道:「我們也是瞞著家裡人來的。」

  陳珠就羨慕的看著她道:「你至少還有個伴兒。」

  黎寶璐在實話和假話間猶豫了一下,決定半真半假的道:「這是我未婚夫。」

  陳珠驚詫,「你那麼小就定親了呀?」

  「我三歲就定親了!」

  「原來是娃娃親,」陳珠恍然大悟,興奮的道:「那等你們成親了我可能去觀禮?」

  「到時候你要有時間我一定邀請你。」兩個小女孩這就交上了朋友。

  店小二端了他們的酒菜來,顧景雲默默的在一邊給黎寶璐倒茶,一言不發。

  「我時間多得很,必定隨叫隨到。」

  「不一定吧,你都開始闖江湖了,到時候肯定南來北往的走。」

  「我爹只怕不許我出遠門,」陳珠頗為苦惱,「這次還是我偷偷溜出來的呢,不然肯定也來不了開封。」

  「那是很可惜,像開封府這樣的盛事可遇不可求。」黎寶璐笑道。

  「可不是,」陳珠嘟嘴道:「除了幾大門派組織的比試,就只有選武林盟主時才有如此盛會,但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組織比試和換盟主啊。」

  小孩子都愛看熱鬧,陳珠道:「所以我才偷偷跑出來的,哪怕不能跟著進鄭家堡,來湊湊熱鬧也好。」

  「不怕,我都打聽好了,要是家裡大人不帶我們我們就自己去,鄭家堡要開十天的流水席呢。」

  陳珠「撲哧」一聲笑出來,「純熙妹妹你真逗,鄭家堡的流水席和招待我們武林人士的宴席是不一樣的,沒有請帖可進不去,須有人帶才行。」

  黎寶璐目瞪口呆,合著這些江湖人不算在十天流水席內?

  「這麼多江湖人,大家都接到了帖子嗎?」

  陳珠點頭,「差不多吧,凡是有名號的都收到了帖子,門派的帖子可帶十人進場,個人的帖子也能帶三人進場。別看現在開封府裡的江湖人多,其實都是大楚各地聚在一起的豪傑,要不是西域和北域離得遠,收到的消息遲,只怕他們也能趕在正日子裡來。」

  黎寶璐一凜,與顧景雲對視一眼,皆有些凝重,宴請這麼多人得花去多少錢?

  鄭家不過是開封府排名前十的鄉紳罷了,竟富豪至此?

  最關鍵的是她師父有啥值得大家這麼惦記?從朝廷發佈赦令到現在不過四十一天,整個江湖就針對她師父布了這麼大的一個局。

  黎寶璐忍住去抹汗的衝動,歎道:「鄭堡主好高的威望啊,竟能這麼短的時間裡號召這麼多江湖人士。」

  陳珠嗤笑一聲,不客氣的道:「他一個三流拳法的傳人能有什麼威望?不過是藉著白衣飛俠的名號揚名謀利。」

  「珠珠!」凌碧不贊同的叫了一聲,瞪著她道:「你之前答應我的話都忘了?」

  陳珠吐吐舌頭,嘀咕道:「大家都知道的事,偏還不許說了。」

  黎寶璐心裡跟貓爪子在撓一般,偏臉上不能流露半分,她偷偷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道:「你師姐也是為你好,這兒畢竟是鄭堡主的地盤。」

  凌碧也聽到這句低語,微微頷首,希望小師妹新交的這個朋友能多勸誡一下她。

  不是只有官場需要朋友的,江湖尤甚,出門在外,師門是倚仗,朋友就是相扶相助。

  交友廣泛的江湖人哪怕是身無分文,每到一個地方也不心虛膽怯,因為他們有朋友!

  小到吃喝玩可以找朋友,大到與人打架,被人追殺時可以找朋友。同樣的,你也要對朋友如此付出,人在江湖走,總有需要朋友幫助的時候。

  所以江湖人尤愛結交,白一堂和黎寶璐最常吹噓的一點就是他的朋友遍佈大楚,不管到哪兒都不缺吃少喝。

  交友這麼廣泛的白一堂,黎寶璐鬧不明白怎麼還有那麼多江湖人要圍毆他,咋就沒人來幫幫她呢?

  黎寶璐在心裡為她師父歎氣,面上也歎了一口氣,小聲問:「你見過白衣飛俠嗎?」

  陳珠面色怪異的道:「我今年才十五,怎麼可能見過他?」

  黎寶璐這才回神,面上淡定的點頭道:「也是,那時候他早被流放瓊州了。」

  「可不是,」陳珠左右看看,小聲道:「不過我爹娘見過他,還跟他是好朋友呢。」

  黎寶璐面色怪異,江湖上的朋友也太不牢靠了吧,既然是朋友幹嘛要來堵她師父?

  「所以我爹才帶著我師兄師姐來給白衣飛俠撐場子的。」

  黎寶璐聽到這最後一句不由精神一振,興致勃勃的低聲問,「那給白衣飛俠撐場子的人多嗎,他那樣的好人……」

  總算有一個知己了,陳珠小朋友同樣壓低了聲音道:「就是,白衣飛俠那樣的好人,他們竟也想算計,我娘私底下都罵他們見利忘義,不過來給白衣飛俠撐場子的人照樣不小,這次鄭堡主能不能得逞還不一定呢。」

  那你倒是說我師父身上有啥利可圖呀?

  武林秘籍?

  她全翻過了,除了本門派的內功心法和輕功,其餘皆為中品,最好的也只是中上,大家沒必要這麼拼去搶那幾本秘籍吧?

  至於本門派的功法,她師父是正統傳人,在他沒死前誰敢明目張膽的搶?

  這不是明著說可以搶奪別派功法嗎?那江湖還不大亂?

  江湖上雖是一群糙人,但他們也有自己的規矩,搶奪還有傳人的別派功法乃大忌,除非對方家裡死絕或是傳人幼小,需要人撫養才能長大,不然誰敢出手便會被劃為邪佞,武林中人是可以替天行道的。

  他師父手上的那些秘籍不是換來的,就是賭來的,要不就是黑吃黑來的。

  這也是他能光明正大拿出來讓她學的原因。

  不是武功秘籍,難道是錢財或是藏寶圖一流?

  要是她師父身上有這東西,他還會苦哈哈的每隔幾天就進山打獵,剝皮削皮後送去縣城換錢,一年到頭除了她給縫製的衣裳絕不添置一件嗎?

  她師父看著就不是那種有錢藏著不用的人好吧,他一向瀟灑自在,奉行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有錢今日花完。

  只有一種錢她師父不會動,黎寶璐眸光暗沉,抬頭看向顧景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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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發表於 2021-3-22 00:30:09 |只看該作者
第263章 打探(中)

  顧景雲看了妻子一眼便垂下眼眸,除了師門的供奉,白一堂所有的錢都是偷盜來的,但他又是一個很有原則的偷兒,師門要求每次自己截留的財物不能超過所偷的百分之十,可據顧景雲瞭解,白一堂每次留下的錢都不會超過百兩,其餘皆被他用於民。

  白一堂做下的大案,數得著的幾個便都逾萬兩,那些他偷偷做了沒被宣揚開的呢?

  那些錢是不可能一次還於民的,而白一堂的師門一直從事的便是偷盜,然後接濟這樣的事,他們必定有自己處理錢財的渠道和方法,那麼多錢,每次積累一些就是數不盡的財富了。

  而這種注定還於民的錢白一堂即便餓死也不會挪用,他們是衝著這些錢來的?

  顧景雲蹙眉,直覺不像。

  顧景雲腳下微動,腳尖便碰到了黎寶璐的腳尖,黎寶璐便壓低了聲音含糊的問陳珠,「你覺得白衣飛俠真有那些東西嗎?」

  陳珠左右看看,看到師姐警告的眼神便對黎寶璐使勁兒的眨眼,小聲道:「明天我想去逛街,到時候我們一起吧。」

  「好啊,」黎寶璐從善如流的應下,「那明日辰時我們在鼓樓門前見面,我知道哪兒有特好吃的東西。」

  陳珠不由嚥了一下口水,她也很喜歡吃。

  兩個小姑娘便談起了吃食,陳珠雖未走過江湖,但師兄師姐多,光聽來的美食就不少,而黎寶璐天生愛吃,走過的地方又多,南北皆有,美食簡直是信手拈來。

  凌碧見兩個小姑娘說起吃的恨不得執手相看淚眼,便把拒絕她們明日相會的話嚥了下去。

  算了,小師妹好不容易交上一個朋友,而且那些事也不是什麼秘密,小師妹知道的也就比一般人多一些罷了,告訴對方也無妨。

  凌碧的師兄蕭嵐卻微微蹙眉,與師妹傳音道:「你怎麼就放任師妹與他們來往?萬一他們是騙子呢?」

  「他們能騙師妹什麼?」凌碧微微蹙眉道:「觀他們的氣度及行事,家境並不在師妹之下,而且對方年紀比師妹還小呢。這次師妹膽大包天的離家出走,以後未必不會再偷偷跑出去闖蕩江湖。江湖凶險,若不趁著我們還在她身邊時多教她一些,讓她多些閱歷,以後只會更吃虧。」

  在凌碧看來,這兩人不是騙子自然好,若是騙子只會更好,也讓師妹多長些見識,不過以她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和眼光來看,這倆人不是什麼壞人,至少對他們沒有惡意。

  所以她放心得很。

  但再放心她第二天也悄悄的跟在師妹身後守著她。

  見對方也只來了那個小姑娘,那個少年不見蹤影她也未放在心上,男人都不愛陪女孩逛街,她們師姐妹逛街時,師兄師弟們總會找借口遁走。

  而此時,顧景雲正坐在客棧裡看書,他今天約了孫知府在酒樓見面,自然不能跟著黎寶璐出去,這讓他有些煩躁。

  趙寧偷眼看了看先生,低聲道:「先生,師娘說的那個窗口裡又有人在偷看我們了。」

  顧景雲冷笑的翻了一頁書道:「不必理會他。」

  話雖如此,顧景雲在離開客棧時還是把機靈的順心留了下來,讓他隨機應變。

  畢竟,黎寶璐名義上還在客棧呢。

  不錯,這次黎寶璐還是偷偷跑出去的,不過這次她沒戴帷帽,而是用面紗把臉遮起來而已。

  然而這並沒多大用處,因為她跟陳珠逛了半條街後就把面紗給摘了,興奮的跟著陳珠從街頭吃到街尾,嘴巴就沒停過,手上也從未空過。

  這讓遠遠注意她們的凌碧頗為無語,合著倆少女今天全撲在吃的上了,你們好歹進首飾店,綢緞莊逛逛呀,不知道她曬太陽會黑嗎?

  黎寶璐知道後面有人跟著,因此她跟陳珠說起八卦時特意壓低了聲音,「昨天晚上你暗示我今兒早上來,是有什麼秘密要告訴我嗎?」

  陳珠左右看看,抱著黎寶璐的手臂道:「也不是什麼大秘密,大家都知道的,你不知道嗎?」

  黎寶璐失落的搖頭,「我家裡人不愛我習武,更不許我出來闖蕩江湖,因此外面的事我都不知道,這次還是無意間聽到開封府有大事,我這才叫上我未婚夫偷跑出來的。」

  陳珠驚詫,「他也願意?」

  黎寶璐自豪,「他一向聽我的。」

  陳珠羨慕,「他對你真好,以後我也找個這樣的,我想做什麼他都支持我。」

  「你還沒跟我說秘密呢。」

  「其實也算不上秘密了,因為有許多大俠都知道了。我也是偷聽我爹和我娘說話才知道的,」陳珠壓低了聲音道:「這一次鄭堡主大開壽宴引誘白衣飛俠前來可不止為他那些錢,還因為他手裡私藏的兵書。」

  黎寶璐一臉懵逼,兵書?

  江湖人還愛這玩意?

  陳珠感歎道:「白衣飛俠一生偷了那麼多貪官污吏,那些錢積在一起說不定有一個國庫那麼多了,鳥為食亡,人為財死,江湖上不知多少人盯著他手裡的錢呢。」

  「可他不是把錢捐給百姓了嗎?」

  「是捐了,可誰知道他捐了多少,留了多少?凌天門歷代以偷盜貪官凶豪為任,哪怕每次只留下一星點,積少成多之下也有不少了,傳聞凌天門有一專門放寶物的金庫,裡面富如國庫呢。」

  黎寶璐:……小姑娘,你不覺得這話一定就是謠言嗎?

  好狠的心吶,這番話傳出去不僅江湖中人,只怕連朝廷都不會放過她師父。

  「不過這次來的人中有大半都是想要他手裡的兵書,衝著錢財來的反倒少數,畢竟錢財無數,大家都可以分一杯羹,但兵書卻只有這麼幾本。」

  黎寶璐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們不是武林中人嗎,要兵書幹什麼?」

  陳珠滿臉憐惜的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年紀還小故不知,其實我爹也想要兵書。」

  「我們這些武林人士說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和普通的老百姓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都要納稅服役,只不過我們有錢,苦役能用錢抵,我們的地位在農和商之間,可江湖上打打殺殺的事實屬平常,當家的若死了,一家也就沒落了。相比於農商及官場,其實武林中的更替更快。」

  活潑天真的小姑娘臉上帶著抹不符合她年齡的憂傷道:「所以我們也想尋找更好的出路,若能躋身進官場自然更好,當了官就有了人脈資源,有了傳承,後代子孫便更有出息。但我們武人讀書實在不行,所擅長的就是一身功夫,走武途更便利,可打仗和混江湖不一樣,要是我們能有幾本兵書,懂得排兵佈陣,訓練兵士……」

  黎寶璐懂了,人為利所驅,利不過就是錢、權、勢和色,而謠言說她師父有錢,還有可以助他們得到權勢的兵書,有了錢和權勢,色自然也有了。

  她師父身上這麼有利可圖,人家不設局害他還害誰?

  不過,「他們怎麼知道白衣飛俠身上有兵書?」

  「十八年前白衣飛俠途經山西大同,當時鎮守大同的山西統領張伯英不知怎麼得罪了他,他便潛進張府,不僅偷了張伯英貪污受賄,強佔田地的賬冊,還搜出了好幾封與韃靼來往的信件,他把東西分成幾份丟進御史台和皇宮,把官場鬧了個天翻地覆,他就是趁此機會又溜回大同,把張伯英書房裡的書都偷光了,據說還偷了不少的錢呢。」

  陳珠感歎道:「錢還在其次,那些兵書卻不同凡響,張家世代為將,收藏的兵書頗豐,他家每一代都出猛將良才,據說就是因為家中子弟從會識字時便要學習兵書,開始練習排兵佈陣。他們張家的子弟也就會認字,跟我們江湖人一樣是粗人,可他們卻能封侯拜爵,你說我們心動不心動?」

  黎寶璐點頭,「心動,可誰知道那些兵書到底是不是白衣飛俠偷的?便是他偷的說不定他已經丟了或送人了呢?你們如何確定還在他手裡?」

  陳珠低聲道:「是他師兄和師姐透露出來的……」

  黎寶璐:……哦,差點忘了,她還有兩個她師父諱莫如深的師伯和師姑,小時候她只要一問起他們師父就發脾氣,後來不發脾氣了卻也不會再提他們。

  黎寶璐更不會再去刺激師父,因此對於師伯和師姑,她只知道當年她師父能被抓有他們的功勞在。

  卻原來這次的事也與他們有關嗎?

  「凌天門一直是單傳,一代只有一個弟子,那弟子便是掌門,偏上代掌門一連收了三個弟子,這才生出亂象來,我爹說凌天門掌門將掌門之位傳給白衣飛俠,他師兄師姐心中不服,這才與張伯英聯手抓住了白衣飛俠,要不是張伯英最後被朝廷問罪,自己也落了個抄家砍頭的下場,白衣飛俠說不定便被他弄死了。」陳珠道:「當年白衣飛俠被抓得急,他手中的錢財和兵書肯定沒脫手,所以這次朝廷大赦,他們才想出這條毒計引白衣飛俠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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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打探(下)

  「我爹說白衣飛俠一向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他師兄師姐雖與他有同門之誼,但害他的仇也不能不報,因此他就算明知此次壽宴是局他也一定回來的。」陳珠感歎,「他就一個人,武藝再高強只怕也逃不過,我爹這才聯合了幾位好友來給他撐場子。」

  黎寶璐垂下眼眸不語,她師父以前或許會這樣,但這幾年來他心境越發平和,對以前的事不再那麼在意,以她對師父的瞭解,他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會來的。

  不過,陳珠的父親是真心幫她師父,還是藉著幫她師父的名頭渾水摸魚就不一定了。

  黎寶璐看了眼單純的陳珠沒說話。

  陳珠卻不在意,繼續抱著她的胳膊往前逛,低聲道:「我爹說到時候肯定會打架,他不讓我進去,你有什麼好辦法可以溜進去嗎?」

  「沒有,我也沒請帖,我家裡人要發現了我會把我抓回去的。」

  陳珠頗為失望,最後化悲憤為食慾和黎寶璐把整條街的美食都嘗過一遍才肯罷休。

  要不是凌碧一臉黑線的出現把人拎回去,黎寶璐覺得她可能會拉著她一直吃到晚上。

  黎寶璐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慢悠悠的往回走。

  凌碧把小師妹扔給師兄,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遠遠的跟在黎寶璐身後。

  黎寶璐慢悠悠的拐進一條巷子,凌碧等了一會兒才跟上去,卻發現巷子一望到底,一個人也沒有。

  她蹙了蹙眉,順著往下找卻發現是個死胡同,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兩邊的房子,難道他們就住在這片民宅中?

  可這裡並沒有門……

  凌碧立即知道自己被耍了,她面色有些凝重,本來只是確定一下對方的身份,沒料到竟然有意外發現。

  她是老江湖了,輕功又好,對方若不是功力遠勝於她或是經驗豐富絕對發現不了她在跟蹤。

  而以黎寶璐的年紀來算,不管是哪一條她都不該沾,所以她被騙了,應該說他們所有人都被騙了。

  凌碧立即轉身回去,她得問問師妹今天都跟她說了什麼。

  而黎寶璐此時已經回到了客棧,因為吃了太多熱性的東西,黎寶璐一連灌了三倍茶才舒服的坐到椅子上,「你見過孫知府了?他人怎麼樣?」

  「溫文儒雅,謙遜大方,」顧景雲抿了一口茶道:「初次見面,大家不過聊些家世和詩書,不可能深交,不過這位孫知府到任時間並不長,只一年零兩個月爾。他知道我是為秦氏家產來的便將已整理好的地契房契都給了我,他說衙門在聖意下來時就已經通知各租戶,租期只到今年,明年不再續租。」

  「好順利啊。」

  「是啊,畢竟他到任時間不長。」與本地沒有太深的利益糾葛,而秦信芳現在身份貴重。

  「你消息打探得如何?」

  黎寶璐將陳珠說的那些話一一複述,蹙眉道:「我幼時對師父的事很好奇,因此常問,但師父並不愛提及關於師伯師姑的事,我只知道師門叫凌天門,最厲害的便是一套極品的內功心法和輕功,在師祖之前,歷代凌天門每一代都只有一個弟子,那個弟子便是掌門。凌天門也有自己的祖產,但數量極少,只能維持基本的生存。他們的專職便是偷盜貪官凶豪,除了可取其百分之十的財物外,其餘皆要還於民。而有時偷到的銀錢太多,一時還不出去便留存下來,若碰上天災人禍也可救急。」

  「師父口述的歷代大事件中我記憶最深刻的便是哀帝掘堤。」黎寶璐頓了頓道:「前朝戰亂時,哀帝為了阻止義軍追擊,指使將士掘開了黃河堤口,使得農田毀壞,房屋淹沒無數,百姓死傷慘重,當時朝廷衙門形同虛設,義軍糧草不濟更不可能救濟災民。只有當地有名望的鄉紳聯絡商人,官吏等進行救災,但受災範圍頗廣,錢糧不濟,當時便是凌天門拿出了大量錢財,聯合各地江湖門派大量收購糧食,從各地押送到災區救濟災民,這才沒讓災民生出更大的亂子來。」

  「所以師父手上有大量錢財的事只怕是真的,而存放之地師伯和師姑應該都不知道,至於兵書,」黎寶璐微微搖頭,「我從未聽師父提起過。」

  顧景雲坐直了身子,滿臉嚴肅的道:「前朝史料及元帝開國史上有這一段,上記蜀中凌氏率各地義士籌銀四十八萬兩,糧八十五萬石,藥材七車救民,但我幼承庭訓,八歲便將大楚各地世家豪紳的姓氏背下,蜀中並沒有凌氏。我之前問過修撰前朝歷史的翰林,他說此事距此已有將近兩百年,所有留下的史料都說當年為首之人是凌氏,所以此凌氏並不是指認的姓氏和家族,而是指凌天門?」

  「凌天門便在蜀中雅州。」黎寶璐輕聲道:「師父他老人家還讓我們有時間便回去看看呢。」

  顧景雲沉默良久,「師父手上的確有可能有張氏的兵書,」他道:「張伯英之事在大理寺的檔案中有詳細的記載,我曾借閱過,當年御史台在收到那些證據後便立即上折彈劾張伯英,同時將證據轉交給大理寺,因皇宮同時也收到一份,先帝大怒,下令刑部和大理寺官員共同往大同府徹查。」

  「先帝對很多貪官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張伯英斂財的名聲早傳得全大楚都知道,先帝同樣知道他圈占土地,巧取豪奪,但只要不鬧到跟前他便當看不見,師父也不知是故意還是誤打誤撞,竟把張伯英與韃靼來往的信件丟進了皇宮,」顧景雲諷笑道:「那人平生最恨韃靼,自然更不容許官員與韃靼勾結來往,因此才下令徹查。」

  顧景雲喝了一口茶,他的功課做得很足,他舅舅,黎家及白一堂都是他要撈的人,除了黎家的案宗他沒調閱過,他舅舅和白一堂的案宗他皆藉著李仕魯的便利翻閱過幾次,幾乎背得滾瓜爛熟了,因此他知道的比外面那些江湖人還要多。

  在陳珠看來是張伯英無意中得罪了白一堂,白一堂才去對付他,但在顧景雲眼裡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張氏也算得上是開國元勳,且張氏本就是豪紳,其底蘊比顧家還厚重,不過論起功勞,他還夠不到封侯拜爵,但幾代經營,加上張氏子嗣繁茂,二十年前,其勢力甚至不弱於定國公萬氏。」顧景雲點著桌子道:「張伯英乃長房嫡子,也是張氏的族長,時任大同統領,是抵禦韃靼的有名將領之一,他並沒有勾結韃靼軍隊賣國,那些信件全部是與韃靼商隊的來往憑證。」

  黎寶璐瞪眼,「他在玩走私?」

  顧景雲點頭,「將大楚的鹽茶走私到韃靼,再與那邊的商人換取馬匹和藥材,一來一回他就能賺不少錢,此人酷愛錢財,幾乎是雁過拔毛。剋扣軍隊糧餉,吃空餉這些都是小事,他做過的最毒辣的事便是圈占田地,帶上一隊騎兵將他看上的田地圈起來,逼迫田地的主人交出地契,轉身再把地租給他們,若有人不從,他便指使兵士冒充韃靼士兵打草谷清村,或是乾脆將他們當韃靼人砍了頭顱報公。」

  黎寶璐氣得渾身發抖,「朝廷也沒人管嗎?」

  顧景雲歎氣道:「有,有御史彈劾他,先帝也曾派大理寺官員前往查證,但整個大同府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又恰巧碰上邊境不穩,朝廷根本不敢動作太大,生怕把他給逼反了。」

  「舅舅進入內閣後便開始派人收集他的罪證,只是還沒把證據拿到手你師父就把人給端了,」顧景雲含笑道:「不然你以為舅舅與你師父怎麼這麼要好?」

  「張伯英當時良田便有一百多萬畝,每年光地租就有六十多萬石,更別說還有房產,鋪子和各種走私生意,可以說他富比國庫,案宗上記載,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員才到大同還未來得及展開調查張府就鬧賊了,當時他們也是第一時間到案發現場的,因此記錄尤其詳細,張伯英小書房裡的半數書全部消失不見,庫房裡的金銀財物也一夜間消失。」

  顧景雲微微一笑,「自從張府書房失竊後張伯英便加強了守衛,沒想到還是又遭賊了,而且這麼多書,這麼多金銀財寶被人移走,他們竟然一點動靜都聽不到,你說稀奇不稀奇?」

  黎寶璐猛點頭,「稀奇!」

  「張伯英吃了那麼大的虧,他平生最愛錢財,平白丟了那麼多錢和張府傳承的兵書,他幾乎失去了理智,也不知他是怎麼查到師父頭上的,反正很快就將師父捉拿歸案,也因他神智失守,大理石的官員才趁機核實他所犯之事,他才把師父抓了自己就被捉拿下獄。」顧景雲道:「師父和張伯英同時被押解回京受審,當時師父便把偷去的錢財歸還了,但那些兵書卻沒有下落,也是當時局勢混亂,沒人想起那些書。」

  「而後張家受牽連被抄家,張伯英被斬首,而師父則被流放。」顧景雲一笑道:「也是師父運氣好,當時他針對的是張伯英,當時舅舅整理吏治,朝中清流不少,他們雖看不上師父,卻也覺得師父做的事算不上罪大惡極,加上舅舅主導,大家便一起和先帝求情,這才判的流放,不然以師父犯這麼多案的記錄……」

  顧景雲微微搖頭,黎寶璐也明白,他師父能僥倖活下一條命來的確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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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應對(上)

  黎寶璐沉吟片刻道:「連我們都覺得師父手上有錢財和兵書,更不用說別人了,所以就算師父這次不出面,他們也會想辦法找出師父。我師父都轉良了,總不能還躲躲藏藏的。」

  顧景雲點頭,「要解決此事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將這些別有居心的江湖人一網打盡,以律法判之。」

  「不現實,從漢始朝廷便有立法,江湖人以武犯禁,因此禁止民間私造武器,更不提倡民間百姓習武,可上千年來,江湖中人只多不少,刀槍劍戟這些利器大家也沒少私造。你一下針對這麼多武林人士,一定會激起全江湖的逆反心,到時事情只會越鬧越大。」黎寶璐頓了頓道:「我並不贊同江湖人私自解決恩怨,可我卻認為民間有此習武之風,有此狹義之傳承更好,在利大於弊的基礎下,我不贊同如此大規模針對他們。」

  「那就只剩下最後一條了,」顧景雲倒了一杯茶遞給她,道:「讓師父把手中的燙手山芋扔了,我替他震懾這些江湖人,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企圖的東西已不在師父他老人家手上,且他老人家有我秦家護著,有朝廷護著,誰也動他不得。」

  那就要把凌天門交給朝廷了,黎寶璐猶豫。

  她師父就她一個徒弟,以後凌天門多半要傳到她手裡,凌天門要在她手裡交公還好,祖師爺們要怪也是怪她,江湖人要罵也是罵她,但讓師父出面……

  黎寶璐覺得師父他多半不會願意,他可是專偷貪官污吏的人,這樣的人對朝廷的信任能有多少?

  顧景雲淡淡的道:「事關重大,你不如去信問問師父的意思。」

  黎寶璐垂下眼眸,點頭道:「也好。」

  這一次倆人的信加急送,顧景雲直接交給李安在開封府的勢力,由他們代為轉交。

  也不知他們是怎麼送信的,這封信竟比前兩天發出的那一封還要提前到京。

  白一堂收到信時他正被妞妞抱住大腿哭著喊著要飛飛,秦文茵則站在一旁冷眼瞪著他,見紅桃拿了封信來給他,他便邊拆信邊好聲勸妞妞,「叔叔要看信呢,沒空,沒空。」

  何子佩從廚房裡端了盤點心出來,對妞妞招手道:「妞妞,快來母親這裡,母親做了許多好吃的小點心。」

  妞妞猶豫了一下,見白叔叔正捏著一封信好像真的沒空的樣子,這才依依不捨的奔向母親的懷抱。

  白一堂大鬆一口氣,對一旁盯著他的秦文茵無辜的道:「我沒帶她飛,都是她纏著我的。」

  秦文茵冷哼一聲,「要不是你前兩天為了哄她帶她高來飛去的,她會纏著你嗎?」

  白一堂額頭上滴下一滴冷汗,他哪裡知道妞妞會喜歡上這個?

  而且記性也太好了些,這都過去幾天了她還記得,不是說孩子忘性大嗎?

  秦文茵掃了白一堂手中的信一眼,轉身跟著妞妞進屋了。何子佩正抱著妞妞喂點心,見小姑進來便笑道:「你又怪白大俠了?其實這事不怪他,妞妞這孩子纏人,就是我們也時常被她纏得沒辦法呢。不過看不出來白大俠對孩子也這麼容忍,以前見他教寶璐功夫,一不如意便又打又罵,我還真怕他把妞妞扔到一邊去呢。」

  秦文茵就笑道:「寶璐是他徒弟,嚴師出高徒,他自然嚴厲些,妞妞卻是朋友家的孩子,又不跟他習武,他自然疼寵更多些。」

  何子佩微微一笑,「你倒是懂他。」

  秦文茵心一跳,覺得嫂子這話別有所指,何子佩卻已經低頭繼續喂女兒吃東西了。

  妞妞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天真大眼睛看看母親,又看看姑姑。

  秦文茵就點了她的鼻頭道:「吃你的東西吧。」

  白一堂等人走了便展開信件來看,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俊逸的臉上一片肅然,竟透出七分凌厲來。這讓才下衙回家的秦信芳一驚,脊背不由一寒。

  白一堂抬眼看了秦信芳一眼,將信折起來似笑非笑的道:「秦大人,白某正有事找你呢。」

  秦信芳淡笑道:「白兄弟客氣了,有事直說便是。」

  「哦,我想見一見當今陛下。」

  秦信芳:……你一個江湖俠士見皇帝幹什麼?

  不過想到白一堂的身份,秦信芳還是點了點頭。

  江湖跟朝堂是分開的,兩邊通常只在一下三方面有交集:一是朝廷要收他們的賦稅;二是江湖人私鬥出了人命,涉及到無辜百姓,朝廷會下令緝拿逮捕;三是國家外辱,江湖人士為國為民的跑去殺敵國將領和高官。

  但白一堂例外,或是說凌天門例外。

  作為兩任內閣,且為前首輔的孫子,秦信芳比一般官員,甚至比皇室中人更瞭解凌天門。

  這是一個專偷貪官豪紳的門派,他們天生就跟朝堂有關係,與一般門派是不一樣的。

  秦信芳應下了,不過今天是不可能了,他總得問過皇帝,最快也得明天。

  當天晚上白一堂便獨自駕著一輛馬車出去了,再回來時拉了兩個大箱子,他對秦信芳道:「明日進宮把這兩個大箱子也帶上吧。」

  秦信芳打開一看,裡面滿滿的兩箱子冊子,他微微一愣看向白一堂。

  白一堂對他微微點頭,他這才撿起一本冊子翻開,裡面是賬冊,而且看筆跡似乎是多年以前的了。

  他有些怔然,上面記載著凌天門某年某月某日通過某人花費幾何為哪些人提供了幫助,下面則是明細賬目,建造房子花費幾何,糧食和藥材花費幾何皆列得一清二楚。

  秦信芳只看一眼便知這是救濟來京流民的賬冊。

  他心中隱隱明白過來,放下了賬冊對白一堂微微行了一禮。

  白一堂轉身便走,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懷裡掏出那封信來又看了一遍,心中冷笑:想逼他現身?他看起來就那麼像傻逼嗎?

  他提起筆給徒弟寫信,也是時候讓徒弟見識見識凌天門的厲害了。

  凌天門每一代是只有一個弟子,但這不代表凌天門只有一人,若只有一人,凌天門怎麼可能做得了這麼多事?

  師兄師姐對凌天門的瞭解只來自於師父,並未讀過門內典籍,更沒有涉及過根本,是時候讓他們知道凌天門是什麼樣子的了。

  白一堂第二日便跟隨秦信芳進宮見皇帝。

  皇帝對白一堂也很好奇,實在是白一堂做下的大案太多,先帝中後期的那段時間尤其昏聵,吏治渾濁,貪官橫行,只記錄在案宗上的白一堂便作案大十二起,還有那些被偷了卻沒報官的貪官,想想就知道他偷了多少貪官,多少錢財了。

  皇帝好奇的是他是怎麼把那麼多錢財人不知鬼不覺的運出貪官府邸的。

  白一堂自然不可能告訴他,他來此要說的是另一件事,「皇上,這是凌天門留在京城的賬冊,您可一觀。」

  蘇總管帶著內侍上前將箱子打開,捧了一本賬冊獻給皇帝。

  皇帝翻了翻,沉默半響道:「也就是說貴派所偷之物皆用於賑濟災民了?」

  「雖不是全部但也差不多了,」白一堂淡然的道:「而自我流放瓊州以後凌天門便不再作案,四年前黃河決堤後,門內積累下來的財富也全部用光了,現如今凌天門也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了,有人想要謀奪這筆錢卻是萬萬不可能的了,陛下要是想看賬冊,我可讓人去蜀中將門內積累的賬本都找來。」

  「不必了,」皇帝垂下眼眸看著面前的賬冊,四年前的黃河決堤案他也有參與,夏末秋初,田地裡的稻子正要成熟之際,因雨水過多,被四皇子貪污了黃河修繕銀的堤口只是被當地官員草草休整過一遍,堤口承受不住水壓,一夜崩洩。

  因當時黃河堤口便是交給四皇子,因此事情一出四皇子便被推到風口浪尖,群臣激憤,黃河下游被洪水淹沒的災民更是憤恨,皇帝為了平息民憤便派他這個太子出面撫恤災民。

  但國庫能拿得出來的賑災銀和糧食極其少,當時他身陷災區,幾乎以為要死在那裡了。

  災民沒吃沒喝,只能啃草皮,沒有藥材,瘟疫隨時可能發生,當時哪怕沒有人煽動,只要時間再久一些,賑濟的糧食及藥材跟不上他們也會反的。

  災民一反,當時呆在災區的他能逃出去的幾率非常小。

  但是災民並沒有反,因為有人組織了當地的鄉紳及商戶捐贈了大量的白銀和糧食藥材,雖然還不能救治所有的災民,卻大大緩解了災民和朝廷之間的矛盾,也因此沒人起義造反。

  他通過分流,將所有災民分往各府縣,著令當地官員妥當安排災民,當回過神來去找當時捐贈了大量錢財的人時卻沒找到人。

  只有當時跟風捐贈了物資的鄉紳和商人在冊,而那個捐了二十九萬兩,十八萬石的大善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如今看到這些熟悉的賬冊,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當時做那些事的便是眼前的人,或者說是他背後的凌天門。

  白一堂道:「凌天門只盜貪官及為富不仁的豪紳,他們的錢財取自百姓,我們不過是替他們保存一段時日後還於百姓,十八年前大同張伯英案是我做的最後一個案子,這十八年來凌天門所用的財富皆是以前沒用完留存下來的。而今已徹底用完,凌天門的府庫裡只有一壘壘的賬冊,連一文錢和一粒米都沒有了。」

  皇帝歎服,看著面前滿臉肅然的俠士,不由從心裡信服他的話。

  「凌天門一直不受約束,今日白大俠此舉又是為何呢?」皇帝溫和的問道。

  白一堂沉默半響才道:「皇上,凌天門歷代只能有一個弟子繼承衣缽,我也已收了徒弟,今後不會再收他人為徒。」

  皇帝一呆,這才想起白一堂的徒弟是顧景雲的妻子,秦信芳的外甥媳婦。

  所以以後顧景雲的媳婦要偷他手下的家產?

  皇帝心裡有些便扭,還有些怪異的愉悅感,他看向秦信芳。

  秦信芳繃著一張臉不說話,外甥媳婦要做賊什麼的,他拒絕假設這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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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30:45 |只看該作者
第266章 應對(下)

  白一堂被抓後一度心灰意冷,要不是機緣巧合他也不會收徒,凌天門只怕在他手上就斷絕了。

  至於還在中原的師兄師姐,他們只會凌天門的功夫,並沒有掌握凌天門的勢力,甚至連凌天門的來歷都不知,他們就算代他將凌天門傳下去也只是傳了皮毛,並沒有傳下精髓,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來說凌天門也算滅絕了。

  但他收徒了,還把黎寶璐教導得很好,然而她是不可能去幹偷盜的活兒的,白一堂也不會勉強她。

  凌天門行事一向隨心所欲,所以對放棄歷代掌門專職他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這事本不用挑明的,他不想再闖江湖,他徒弟習武也只為保護自己在乎的人,這兩點都不用向世人宣告。畢竟是自個的日子,自個過了便是。

  可現在有人針對他設了這麼一個局,白一堂不蠢,顧景雲和黎寶璐想到的他也想到了,這次他若不出現,他們也會想其他辦法找到他,然後逼著他把東西交出來。

  白一堂從來不是任人欺負還不還手的人,要是凌天門還有錢他或許要花費一些時間把那些錢財處理了再找秦信芳幫忙,可凌天門早沒錢了。

  當年黃河決堤,沒心再摻和這些事的他便大手一揮把凌天門的府庫都給搬乾淨了,裡面連隻老鼠都不會有,所以他交公交得毫無心理壓力。

  至於江湖人謀求的另一東西——兵書!

  白一堂嘿嘿一笑,到時候他印個十萬八萬冊,想要的話拿東西來換呀,不論是神兵,還是典籍他都接受。

  江湖人的手上東西可也不少。

  以為有了兵書就能上戰場排兵佈陣當大將軍了?他讀書雖少,但紙上談兵的典故也是聽說過的。

  何況人家趙括好歹熟讀兵書,還能紙上談論一番,他們這些認字都頭疼的江湖人真的能熟讀兵書?

  他好歹跟個教育學家比鄰住了十五年,知道有好的老師,有好書,學生也未必學得會,這就和他們習武一樣。

  師父領進門,修行全看個人,那些門派中功法一樣,師父一樣,但傑出的唯有那一兩個,甚至有人教出百八十個徒弟卻一個能繼承衣缽的都沒有。

  為什麼?

  因為人蠢啊!

  天分有限,有了秘籍也學不到精髓,兵書自然也一樣,以為拿到了兵書就能進入官場,躋身上層社會了?

  白一堂進宮找皇帝,一是表示他凌天門沒錢了,你們朝廷聽到風聲也不用想著從他這兒把「髒銀」收回,趕緊歇歇;二是表示以後他們凌天門不幹這種偷盜之事了,凌天門到他這一代基本算斷絕了,以後再有人去偷貪官污吏,可別把罪名再栽他身上;三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有人在你的王土上這麼搞事你不打算管管?

  皇帝沉默了片刻問:「你想讓朕如何管?」

  你們江湖人不是很喜歡自己解決恩怨情仇嗎?

  「陛下幫我印些書吧,然後派人幫我把書運到開封府去,作為交換,我願意將凌天門還留存的賬冊交給朝廷。」

  皇帝意動,而一旁跪著記錄皇帝言行的史官卻已經抬起頭來目光炯炯的盯著皇帝了。

  皇帝:……愛卿,請注意你的職業操守,作為隨行記錄言行的史官,你不是應該最大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做個會聽會寫字的人嗎?

  怎麼能有自己的主觀思想呢?

  一向盡忠職守的史官卻忍不住,盯著皇帝的眼裡流露出期盼的神光。

  作為史官,最渴求的便是史料,尤其是這種第一手史料。

  雖只有隻言片語,但史官已推測出凌天門這個江湖門派一直致力於偷盜貪官財物然後救濟百姓,其中大部分的財物應該是用於因天災人禍造成大規模流亡的災民,這些在賬冊上都會有記載,這於他們史官來說是何等宏偉真實的史料啊。

  凌天門存在的時間必然很長,這意味著這些不僅能還原先帝時期的歷史,還能知道更久遠一些的,對於探究歷史真相的史學者來說這相當於一道美味的盛宴。

  皇帝自然也知道這一點,而且人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凌天門接觸的又都是貪官污吏和重大災害事件,其中的記載更不少。

  「只是幫你印書?」

  白一堂頷首微笑,「到時候書可以送陛下一套,那可都是張家典藏的兵書,其中不乏孤本。」

  皇帝嘴角微挑,問道:「好,朕應下你了,你要印多少到時候將書交給書局的管事便行,朕讓他免費給你印。」

  「也不多,每冊先來十萬本,不夠再加印。」

  皇帝愕然,嘴角微微一抽,他現在收回之前的那句話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雖然已有活字印刷,造紙術也很發達了,可書籍的成本依然很高,一冊《論語》的定價是三百二十文,一套三冊便要將近一兩銀子,一套《辭海》則需八兩多,《史記》便宜些,只要六兩。

  可一家五口的農家,在有充足耕地的情況下辛苦勞作一年,除去生存所需的糧食和繳納的賦稅,每年結餘的糧食換成銀兩只怕還不超過五兩,連一套《史記》都買不起,可見書籍有多貴。

  所以民間才有傾族之力才能奉養出一個讀書人的傳聞,因為束脩貴,但書籍更貴。

  白一堂手中的兵書肯定不少,據說當時他可是把人家半個小書房都搬走了,一冊印十萬本,就算是皇家書局只怕也要印好幾年。

  皇帝是苦日子過過來的,深知精打細算的精髓,雖然不好收回聖喻,卻可以和白一堂討價還價。

  於是一國之君便在勤政殿的書房裡跟一江湖大俠做起了商人的勾當,雙方討價還價半天,最後各讓一步,從每冊十萬本降到了五萬本,不過白一堂要求他交出來的書要同時刊印,一套一套的分撿好,到時候出手時就不用他再費心撿一遍了。

  皇帝對這種公然強佔皇室勞動力的做法雖然不贊同,卻也沒拒絕。

  白一堂便留下兩箱賬冊離開了,至於其他賬冊都還留在蜀中凌天門的庫房裡呢,他回頭再給他們取。

  秦信芳帶著白一堂出宮,忍了半天沒忍住道:「你進宮就為求皇上免費為你印書?」

  別說是為了表明他要金盆洗手了,這種事讓他轉達一句就完了,秦信芳覺得他就是為了印書來的。

  誰知道白一堂還真點頭了,他悵然的道:「書太貴了,我要印這麼多,沒有幾萬兩銀子是打不住的。」

  他從懷裡掏出錢袋子打開,倒出兩顆碎銀和一把銅錢,看向秦信芳道:「而這是我目前能拿出來的所有錢,你覺得這能印幾冊書?」

  秦信芳:「……真窮!」

  白一堂深以為然的點頭,憂傷的道:「是啊,所以我去開封府的盤纏還得秦大哥支援一下。」

  喲,現在不叫秦大人了,稱呼變得夠快。

  秦信芳憋了半天問,「你以後不偷不盜了,那你以後做什麼營生?」

  白一堂放鬆的靠在馬車上道:「不是有我徒弟嗎?我決定這次帶寶璐走一趟蜀中,將凌天門正式傳給她,到時候自有她養我。我們凌天門的規矩,掌門退位,新任掌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退位掌門置辦二十到一百畝之間的良田,鋪子一間。東西不多但養我綽綽有餘了。」

  秦信芳目瞪口呆,「你們凌天門還有這規矩?」

  白一堂點頭,意味深長的道:「我們凌天門的規矩多著呢,當初我也沒想著出瓊州,更沒想真把衣缽傳給寶璐,因此許多規矩都沒來得及跟她說,正好,這次去蜀中便補上。」

  秦信芳微微蹙眉,「你一人上路嗎?依寶璐信中所說,許多江湖人士正在找你,萬一出事……」

  「哦,」白一堂不在意的道:「我等書印出幾套來再走,不急,不急。」

  白一堂瞇著眼睛冷笑,他們想要請君入甕,也要看他這個君子願不願意進去,哼,正當他是十來歲熱血上頭衝動易怒的小伙子?

  白一堂絕對不承認擱在幾年前他或許真會幹這種事。

  秦信芳見他面上冷笑,便在心底為還在開封府熱熱鬧鬧辦喜宴的江湖人點了一根蠟,尤其是那位花費甚巨,大辦壽宴的鄭堡主。

  同一時間,黎寶璐也在為鄭堡主默哀,今天是鄭昊壽辰的正日子,很不幸她和顧景雲在街上享受二人世界正手牽著手一塊兒逛街時迎面碰上了陳珠,而幸運的是這小妮子也是一個人偷溜出來的,沒辦法,她爹和師兄師姐們都去參加壽宴了,她被綁了關在屋裡。

  但她早預料到她爹會這麼對她,因此偷偷在床板下藏了一把匕首,人一走她就挪著椅子艱難的掀開了床板以扭曲到不可思議的姿勢把繩子解開逃了出來。

  而又不幸的是,這妞子手裡有一張請帖,她熱情邀請黎寶璐和顧景雲跟她去鄭家堡參加壽宴。

  當然,請帖是假的。

  是她花了二十兩買來的,但對方造假技術高超,陳珠拍著胸脯保證道:「我對比過和我爹的請帖,一模一樣,鄭家堡的人肯定發現不了。純熙,你離家出走不就是想見識江湖嗎,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不去就太可惜了。等你被你家裡人抓回去,以後再想出來就難了。」

  黎寶璐:……我能拒絕嗎,其實我並不想湊這個熱鬧。

  她是真的不想去,因為她怕死,那麼多江湖人湊在一起,萬一一言不合就打架怎麼辦?

  她正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麼拒絕,顧景雲已經點頭道:「好,我們去。」

  黎寶璐抬頭看他,他對黎寶璐一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不過得偽裝一二,不然要是被熟人認出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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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30:57 |只看該作者
第267章 混進去

  他們在江湖上一個熟人也沒有,當然不是怕被人認出來,而是怕被人記住後反過來找到。

  陳珠不知實情,還欣喜的讚賞顧景雲,「你想的真周到,純熙我們走。」

  陳珠拉著黎寶璐去買化妝的東西,就近在一個客棧了定了個房間便進去化妝。

  混江湖的都會化妝,只分擅長和不擅長,陳珠在家裡沒少拿師姐練手,但真正用於實踐還是第一次。

  可她對自己的技術很自信,還自告奮勇的和黎寶璐道:「純熙我幫你吧。」

  「不用,我化妝很快的,我先幫清和哥哥化,你先化你自己的。」黎寶璐和顧景雲都沒用自己的名,而是報了字。

  陳珠見她很熟練的選了化妝用的東西便也捧了自己的到一邊化妝。

  黎寶璐便幫顧景雲往臉,脖子和手上塗抹東西,一邊低聲問:「你怎麼想去?」

  「機會難得,去見識一番也沒什麼不好。」顧景雲淡笑道:「而且你不想看看他們的臉色嗎?」

  在白一堂一直不出現後的臉色。

  黎寶璐心裡跟貓爪子在撓一樣,繃著臉給他化完了妝容,讓他從一個清俊的少年郎變成了一個憨憨的黑少年。

  其實她不過把他的臉色變黑,又讓他的臉頰變得圓潤豐滿些罷了,加上顧景雲看著銅鏡裡的新形象特意改變了氣質,讓他徹底變成了另一人。

  然後黎寶璐便往自己身上塗抹東西,她把自己往年歲大的方向打扮,讓臉色變黃一些,把眉毛挑高,再微修一下臉型,圓嘟嘟的臉變得容長,再在唇上點上一點胭脂,微微一抿便劃開,銅鏡裡本來還稚氣圓潤的少女變成了個嫵媚的青年女子。

  陳珠化好便興沖沖的轉過頭來找黎寶璐,一下就嚇住了,她驚道:「純熙,你怎麼變醜了?」

  「這樣安全些。」

  陳珠打量了她許久,又扭頭去看顧景雲,感歎道:「你好會化妝,要不是我知道真相,迎面碰上時我肯定想不到這是你們。」

  明明他們身上並沒有塗抹多少東西,但卻整個人都變了,她驚歎的問道:「你好厲害,這是誰教你的?」

  「我師父。」白一堂是賊,裝扮是必修課,因此黎寶璐就算學得不怎麼好也遠勝江湖中其他人。

  三人化妝後便去租了輛馬車往鄭家堡去。

  鄭家堡在城外,他家的堡囊括了不少耕地,不少佃戶都住在堡內,平時堡上還有家丁巡邏,儼然一副魏晉時代大鄉紳的樣子。

  據說孫知府對此表達過不滿,警告過鄭家堡不得私造武器,雖未明說要對付拆掉圍牆,但態度很明顯,他不喜歡治下有這麼一個偏軍事的城堡在。

  而今城堡門大開,門前的大路兩旁擺了兩條長案,一直延伸出去五十來米,上面擺滿了飯菜以供鄉民們取用。

  鄭家堡說過要開十天流水席的,這十天,這兩條長案會一直存在,大家吃多少取多少,桌上的飯菜沒了家丁便會添上。

  中間的路段空出來給前來拜壽的馬和馬車通過,黎寶璐坐在馬車上掀開窗簾往外看,見長案上擺著一盆盆大饅頭,全是白面做的,菜也是用盆裝著的,有臉盆那麼大,葷素皆有,而葷菜中可以看到一片一片大大的五花肉。

  顧景雲也看到了,他掃了一眼浩浩蕩蕩端了碗往這裡來的鄉民,嘴角微微一挑,顯得愉悅得很。

  陳珠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眼睛,吐著舌頭低聲道:「這些菜看著都不好吃,鄭家堡也太小氣了。」

  顧景雲和黎寶璐對視一眼,但笑不語,小氣?

  陳珠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大小姐呀。

  到了門口三人下車,陳珠心裡緊張,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將請帖遞過去。

  此時騎著馬趕來和走路趕來的江湖人都不少,大家排著隊把請帖交給門口的管事。

  鄭家堡這次廣發請帖,連鄭昊本人都不知道他到底請了多少人,自然不可能把請帖和人一一認全,管事只掃了一眼請帖,確認請帖是真的便把人恭敬的讓進去。

  陳珠買的這封假請帖非常逼真,管事展開一看便恭敬的把人往裡請。

  陳珠接過請帖往袖子裡一塞,心中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進門後還和黎寶璐擠眉弄眼。

  堡內和堡外完全不一樣,堡外是兩條延伸出去的桌案就行,但堡內卻是單劈出一塊大大的空地來擺滿了圓桌。

  黎寶璐等人跟著人流走了一刻鐘才到那片空地,她跺了跺腳,看了眼地上的土地,知道這些填平旱地弄出來的,足有兩個足球場大小,此時場上擺滿了桌子,烏壓壓的全是人頭。

  最前面還擺了檯子,檯子上有十來桌圓桌,應該是給身份最尊貴的客人用的。

  一般來說壽宴的主人會提前安排好座次,但因請帖發出去的太多,人來得也太多,除了在江湖上有名號的個人和門派,其餘人等鄭家全部讓他們自由坐位,若有人對座次不服,倒也簡單,正中台子的左側和右側都擺了兩個檯子,誰不服,看上了哪個座次便去挑戰坐在那兒的人,誰贏了誰坐。

  只要雙方不覺麻煩就行。

  大家對這個處理方法都很滿意,因為江湖本就是以武為尊,誰厲害誰說了算。

  而後生和有些小門派更愛這點,因為這無疑給他們提供了揚名立萬的機會。

  他們挑戰強者,輸了不丟人,贏了卻能揚名,何樂而不為呢?

  強者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反正今天是鄭昊的壽辰,他都不介意見血,他們還有啥可扭捏的?

  但黎寶璐他們沒敢往前湊,陳珠是怕被她爹發現,黎寶璐是怕被人挑戰,他們一行人只有她功夫還行,萬一被人挑戰她是上還是不上?

  但離檯子太遠了也不行,宴場太大,離遠了別說聽前面的人說話了,人都看不見。

  所以黎寶璐便專門往角落裡鑽,那些地方因位置偏僻,即使離台前比較近大家也不愛坐,因為大家來就是來湊熱鬧,來交朋友的,自己冷冷清清的和幾張桌子坐在角落裡算怎麼回事?

  三人很快就在前面最偏僻的位置上找了個好位置。

  之所以要加個最,是因為這張桌子擺在左側最邊緣,邊緣處正好豎了根柱子掛布幔,將這張桌子的大半給遮住了,不僅坐席的人難看到大檯子上的情況,就連宴場中的人都很難看到這張桌子,只有他們的下桌能完全看到他們。

  這張桌子本不應該再擺在這兒,但可能今天來的人出乎意料的多,所以臨時又擺了上來,現在桌子上只有三個人,加上他們也才六個,反而是他們的下桌坐滿了人。

  三人一坐下便和同桌的另外三人微微點頭示意,又和下一桌的人團團握了一拳算打過招呼。

  此時宴場中的人更多了,一眼望過去密密麻麻全是人,黎寶璐還看到有家丁在不斷的往這裡搬桌子,還有人拿了鐵鍬在往外填土壘實,顯然是臨時擴大場地。

  黎寶璐打心裡同情鄭堡主,這麼多人吃一頓得花多少錢啊,像他們這樣混吃混合的又有多少啊。

  要知道他們來時只是隨便到點心鋪裡包了幾盒點心做壽禮,那些點心只怕還比不上現在桌上擺的這些呢。

  她輕咳一聲憋住笑坐下,與顧景雲傳音道:「我很期待他們拆開我們禮盒時的表情。」

  顧景雲輕咳一聲,眼裡也忍不住帶了絲笑意,他的目光掃過賓客,低聲道:「放心,和我們這樣的人必定不在少數。」

  「啥不在少數?」陳珠探頭過來問道。

  黎寶璐將她的腦袋推開,道:「清和說這次前來參加壽宴的人必定不在少數。」

  同桌的另外三人看過來,點頭道:「姑娘說的不錯,這還是半上午,午時還未到呢,我看這幾乎是驚動了整個江湖的盛事,鄭堡主面子不小啊。」

  下桌的人聞言嗤笑一聲,黎寶璐扭頭過去看了一眼,差點忍不住把頭扭回來,運氣好像有點不好,遇上「故人」了。

  顧景雲淡淡掃了下桌一眼便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還抬起手拎起茶壺給黎寶璐倒了一杯茶,總算是讓黎寶璐可以若無其事的把頭扭回來。

  坐在黎寶璐另一側的陳珠卻瞪了眼看向那嗤笑的青衣男子,「你笑什麼,難道他們說得不對?」

  青衣男子搖著折扇道:「對也不對。」

  同桌三人臉色有些陰沉,「怎麼個對法,怎麼個不對法?」

  「這場壽宴的確驚動了全江湖,來的人是不少,但武當,少林,華山,峨眉等大門大派卻無一人出現,怎麼能算得上盛事,至於鄭堡主的面子大不大,」青衣男子意味深長的道:「現在談論這個還為時過早。不過我想鄭堡主或許會後悔將事情鬧得這麼大。」

  黎寶璐聞言挑眉看向大檯子,不過視線被柱子所阻,她什麼都沒看到,但這不妨礙她豎著耳朵去聽,大檯子上還空落落的,顯然人還未來,或是來了還沒出面。

  她大方的扭頭看向青衣男子,「也就是說一等門派都沒有來給鄭堡主賀壽?」

  青衣男子點頭,覺得黎寶璐有點熟悉,不過他想了一下發現沒印象,道:「不僅一等門派,就是二等門派來的人都很少,大部分還是派門下弟子前來。」

  所以來的都是小蝦米,打著渾水摸魚的主意,當然也不排除有人就是想來混吃混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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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深坑

  青衣男子又暗暗打量了黎寶璐半響,還是覺得她有些眼熟,便笑問:「姑娘也是代本門出面赴宴嗎?」

  黎寶璐哈哈一笑,捏著嗓子道:「我們這種小門小派可無此殊榮,不過跟著朋友來湊湊熱鬧罷了。」

  青衣男子掃了眼他們的座位,知道這張桌子雖靠前,但因為位置不好,所以不在排座之列,這些人都是自己摸到這裡坐下的,連個座次都排不上,或許真是無關緊要之人。

  青衣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黎寶璐就笑盈盈的問他,「我見公子見識頗廣,還不知師承何人呢?」

  青衣男子嘴角微微一挑,放下茶杯道:「在下問緣閣袁善亭,以後姑娘若想解惑都可來找袁某。」

  兩張桌子上的人皆一凜,本來對袁善亭還有些敵意的同桌三人組立即收斂了不滿,端坐在椅子上不敢再多說。

  黎寶璐也微微一驚,明白他前兩天為何總是有意無意的偷窺他們了,因為他們問緣閣幹的就是收集情報,買賣情報的活兒。

  問緣閣,問緣閣,若問緣由因果非問緣閣莫屬。

  黎寶璐抽了抽嘴角,抱拳與他重新做禮,算是重新認過。

  袁善亭卻微微挑眉,因為黎寶璐只抱拳,並不報名號,這是一種不想與他深交的態度。

  這在江湖上是很少見的,因為江湖人要想信息通達就免不了要與問緣閣打交道,但這人……

  青衣男子再一次覺得黎寶璐怪異,正想尋根問底,旁邊的蘇安簡便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傳音道:「沒看到她旁邊那小姑娘做了偽裝嗎?」

  袁善亭看向陳珠,蘇安簡傳音道:「我觀他們年紀都不大,只怕是瞞著家人偷溜進來的,看他們的手。」

  袁善亭目光掃向他們的手,嘴角微微一抽,雖然塗了東西,但他也能看出手掌不大,目光再掃過他們的肩背,便知道這三人年紀頗小。

  這種事他年輕時也幹過,大部分性子跳脫的江湖人在年少時都幹過,他心中好氣又好笑的扭過頭去,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也是黎寶璐的偽裝太成功,他竟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過,袁善亭轉了轉茶杯,眸色深沉,他既覺得這人眼熟,那說明是他認識的,並且近期他肯定見過,只不知是誰?

  陳珠見袁善亭不再找他們說話便鬆了一口氣,她湊到黎寶璐耳邊道:「我見過他,他認識我爹,你小心些。」

  聲音非常小,但隔壁桌的不少人都聽到了,其中便包括青衣男子和白衣男子,倆人挑了挑眉,對他們三人的身份都有了把握,既然是偷偷溜進來的熊孩子,那就不必理會了。

  他們於這場壽宴並沒有什麼作用,除了多消耗一桌酒席和湊人頭外。

  與袁善亭同桌的幾位江湖老前輩也看著陳珠三個搖搖頭,現在的孩子膽子可真大,不過大家對這些後輩都很包容,畢竟誰都年輕過。

  臨近午時,鄭家的家丁開始陸續給客人們上菜,黎寶璐他們這下佔到了便宜,因為正好在第一排,雖然位置偏到人都看不見,但依然屬於第一波上菜的桌子。

  和外面大盆大盆的菜不同,這裡的菜雖然也是大海碗裝著卻精緻許多。

  顧景雲和黎寶璐見了更愉悅了,讓酒席辦得更好些吧,坑不死你們。

  顧景雲掃了眼端著托盤在宴場中有序來往的家丁,心中再次對鄭家堡的實力一驚,只這些上菜的家丁便有上百,更不要說那些巡視莊園,維持秩序的了。

  顧景雲看向黎寶璐,以眼神相問:江湖上拿不出手的鄭家堡都有如此勢力,那些一等二等門派又是何等的龐大?

  黎寶璐便給他傳音道:「這些家丁並沒有習武的底子,應該是佃農訓練出來的,鄭家堡該屬於特例,據我所知,除了一等二等門派日子過得不錯外,一般的小門派和家族日子只能算是不錯,根本負擔不起如此大的開銷。」

  顧景雲挑眉,若有所思,既然其他小門派是如此,那與他們同等的鄭家堡就算是特例也不會好太多,這麼多的錢撒出去不知是何等的心疼。

  鄭老爺現在心疼得心臟病都快發了,他捂著胸膛坐在椅子上,兩個兒子滿臉擔憂的守在他身邊,不停的有管事滿頭大汗的跑進來匯報事情。

  「老爺,廚房的肉和青菜都不夠了……」

  「老爺,外頭還有人不斷的拿帖子進門,新架起來的桌子又坐滿了……」

  鄭老爺心疼的揮手,腦海中全是白花花的銀子從眼前一點一點的消失,他咬著牙道:「桌子不夠了再添,肉不夠去農戶家裡找,菜也就近先從佃農家裡買,務必將今日這場壽宴給我撐住。」

  鄭大郎滿臉憂慮,「爹,我們說好了要擺十天流水席,可照今日這花銷,真要擺足十天只怕要把我們的家底給掏空了。」

  鄭老爺胸口急劇起伏了下,最後咬牙道:「話已放出,以後我們鄭家要還想在江湖上混就不能食言。至於銀子,我來想辦法。」

  這並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何況也是他們要他把場面辦得越大越好的,無論如何這風險不能他一個人承擔。

  不過鄭老爺的確是想要吐血了,他沒想到來的人會那麼多。

  在得知朝廷大赦的名單中有白一堂時,他們便湊在一起緊急派人守住從瓊州出來的所有出口,雷州,廣州等地全派人守著了。

  但沒有,白一堂就好像從民間消失一樣。

  白一堂那樣的人真要躲起來,除非他願意自己現身,不然他們是很難找到他的。

  沒辦法之下他們才想著藉著他的壽宴請君入甕,為了將消息送到他耳中,他們廣發請帖,還派了人在各個地方放出流言,傳達出凌天門的大師兄大師姐要在他的壽宴上等他算賬的意思。

  所以請帖發出去多少他還真不知道,但這種近似設局的宴會,一般沒有實力的人是不會來的,可沒想到今天少林,華山等大門派一個人都沒來,送去的請帖如同石沉大海,一點回聲都沒有,而二等門派中也只有少部分派了門下弟子前來。

  剩下的全是些小門小派和威望不怎麼樣的家族,甚至有些門派他連名字都沒聽過就派來湊熱鬧,鄭老爺又不能把人趕走,畢竟是來給他祝壽的,他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忍了!

  他對外面的人忍了,卻沒打算對盟友們忍,他捂著胸膛起身,疾步往後院去,今日的花銷太大,必須得叫他們出一點血,不然鄭家堡非得叫外面那些人把血吸盡不可。

  菜剛剛出鍋,還熱熱騰騰的,黎寶璐早上沒吃多少就被陳珠逮住了,因此聞著這香氣肚子有點餓。

  她掃了下桌一眼,見已經有人動筷便也捏起了筷子。

  顧景雲微微蹙眉,主人還未出來,這樣有些失禮了。

  黎寶璐就捅了捅他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們餓了我們先吃。」

  陳珠已經動筷子夾了一隻大雞腿,猛點頭道:「快吃,快吃,我早上出來得急還沒用早飯呢。」

  黎寶璐:「……你真是你爹的親生女兒,怎麼都把你綁起來了也不先給你飯吃?」

  陳珠不在意的道:「一頓不吃也餓不死,我每次闖禍都被我爹關進祠堂,三天不吃飯也沒事。」

  黎寶璐不信,她一頓不吃都餓得心慌呢。

  陳珠吐吐舌頭,小聲道:「好吧,每次被關我娘和我師姐都會偷偷給我塞吃的。」

  同桌三人組也沒客氣,見黎寶璐他們動筷了他們也開吃,他們這一張桌子人少,而且還沒人願意上這兒坐,因此飯菜都很足,不僅如此,家丁還給他們送了兩罈酒來,宴場中已經開始呼朋喚友的划拳喝酒了。

  等壽星出來時,黎寶璐這桌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看著桌上都已動過筷子的菜,顧景雲微曬,這還是他有生以來做過的最失禮的事。

  鄭老爺的笑臉也微僵,不過他也知道是因自己來遲的原因,因此舉起酒杯對大家道:「諸位俠士今日能來都是給鄭某面子,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等用完午飯我們可在兩邊檯子上較量一番,也給後生們一個出頭的機會。」

  比武,是每次武林聚會的必備項目,當然,大家說的是切磋。

  除了比武,鄭老爺還請了兩班戲班來唱戲,不過他們的主要目的是請白一堂入甕,因此對這場壽宴的安排並不精心,也因此前來的賓客都不甚滿意,不過大家都不是衝著吃喝玩樂來的,為了揚名,為了喝湯,他們忍了。

  但也有心機的人當下揚聲問:「鄭堡主,不是說您老還請了白衣飛俠白大俠嗎?不知他可到了?」

  鄭老爺笑瞇瞇的道:「在下是請了白大俠,不過白大俠雖被赦免了罪名,卻來去無蹤,他來不來袁某並不敢肯定。不過白大俠的師兄師姐卻是來了。」

  鄭老爺笑瞇瞇的看向旁邊,笑道:「馬大俠,苗女俠,請。」

  馬一鴻和苗菁菁對鄭老爺微微點頭,坐在了正中間一張圓桌的客位上。

  凌天門在江湖上名聲不顯,但大門大派都把他們列為一等門派,可與少林武當等並駕齊驅,所以他們坐這個位置無可厚非。

  也讓黎寶璐真正見到她的師伯和師姑。

  此時黎寶璐已經跑到了柱子邊,正倚著柱子目光炯炯的盯著馬一鴻和苗菁菁看,直把他們記在腦海中,確認不會忘記後才回到座位上坐好。

  很好,下次見到是坑是跑都不會認錯人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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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31:22 |只看該作者
第269章 引誘

  馬一鴻的目光掃過宴場,眉頭微蹙,來的人很多,但有重量的人物根本沒幾個,他臉色有些難看。

  苗菁菁臉色也不好看,她低聲道:「師兄,他真的會來嗎?」

  馬一鴻面色一緊,「他一向意氣用事,若知道我們在這裡肯定會來的。」

  「可來的人那麼少,即便他來了我們只怕也攔不住他,」苗菁菁微微抿嘴,「十八年了,不知他的功夫可有更上一層。」

  此話一出,馬一鴻臉色極度不好看,師父就收了他們三個徒弟,明明他是大師兄,就因為三師弟的功夫比他好,天賦比他高便能繼承掌門之位。

  明明凌天門歷代掌門只能收一個徒弟的!

  苗菁菁看著亂哄哄的宴場歎了一口氣,只希望三師弟真的會來,不然想要把他找出來實在是太難了。

  天下之大,他又得了自由身,誰知道他會躲到哪裡去?

  鄭堡主與幾桌重要客人一一敬完酒後便回桌坐下,見馬一鴻和苗菁菁都面沉如水,心下也有些不安,「馬大俠,白大俠真的會來嗎?」

  馬一鴻冷笑,再度道:「只要他還記得十八年前的仇就一定會來。」

  鄭堡主鬆了一口氣,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他一來,馬大俠接手凌天門掌門之位只是時間問題。」

  馬一鴻皮笑肉不笑道:「鄭堡主也會得償所願的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

  鄭堡主嘿嘿一笑,心中的不安漸漸消失,是啊,只要白一堂來,他們這麼多人還留不下他一個人嗎?

  和鄭堡主抱著一樣想法的人不少,全都一邊喝酒吃肉,一邊留意宴場中的人,只要白一堂出現他們就爭取第一時間把人找出來。

  白一堂手上有那麼多錢,只要他們能得到,再搶到那些私藏的兵書讓家中子侄從小學習,說不定真能上戰場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這種異想天開之事若只有一人說,那眾人肯定會取笑對方在做白日夢,但若有百人千人來回反覆的說,只怕凡是聽到的人都會相信。

  所以此時有此執念的人都帶了兩分瘋魔。

  身為收集分析消息能手的袁善亭對這種事最瞭解不過,因此他只掃過前面幾排桌子人臉上的神色便微微搖頭,優哉游哉的捏著酒杯喝酒。

  蘇安簡臉上更是帶了三分譏笑,他們並不覺得有了錢財和兵書就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不過若能在其中分一杯羹他們還是很樂意的。

  而且這裡相聚的江湖人這麼多,魚龍混雜非常適合收集信息,就算等不到白一堂,只販賣消息他們就能賺不少了。

  倆人都是江湖上的老油條了,因此安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顧景雲黎寶璐和陳珠三個少年卻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對比武一類的事尤其感興趣。

  見有人跳上檯子切磋武藝,紛紛把椅子往外一挪,捧著一杯茶就看得津津有味。

  三人都會些武藝,因此鑒賞能力還是有的,陳珠還罷,黎寶璐和顧景雲卻是第一次看外人切磋武藝,所以兩雙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小檯子眼睛都不帶眨的。

  袁善亭見了微微一笑,和蘇安簡對視一眼,更加確定三人的身份了,真要是混江湖的老手,誰會對檯子上的切磋感興趣?

  上面切磋的又不是什麼武藝高強之人。

  袁善亭就問他們,「好看嗎?」

  陳珠撇撇嘴,「一般,一般,還比不上平時我師兄們的切磋好看呢。」

  「我覺得不錯,」黎寶璐中肯的評價道:「打得很熱鬧。」

  顧景雲翹著嘴唇就要毒舌,黎寶璐就撿了一塊點心塞他嘴裡,「快吃,快吃。」

  顧景雲只能含著點心繼續當啞巴。

  袁善亭也沒留心他,實在是顧景雲又黑又小,存在感還低,要不是黎寶璐時不時的給他塞塊點心或指使他倒茶,他只怕都想不起來有這號人物。

  「既然覺得好看,姑娘們明日還來嗎?」

  陳珠忙巴巴的看著黎寶璐。

  黎寶璐不在意的揮手道:「要是好玩就來。」

  袁善亭嘴角一翹,道:「這壽宴自然是越往後越好玩的。」

  陳珠更想來了,但她想到她爹腳就有些發軟,今天她能溜出來,明天未必能再溜。

  她轉了轉眼珠子,湊到黎寶璐耳邊道:「我不想回客棧了,我跟你們住一塊兒吧。」

  黎寶璐眉眼劇跳,可她不能帶她住啊,把她帶回客棧他們的真實身份不就暴露了?

  她想了想低聲道:「你一失蹤你師姐肯定知道你是跟我們一塊兒,要是你也搬到我的客棧,他們一找一個准,不如你女扮男裝在我們客棧附近重新找個住處,以後每日我們都約定一個地方匯合,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

  「不然你一被抓到,我也會被我家人抓到的。」

  陳珠想到她爹的臉,立即點頭道:「好,那我們說好了明日再一起玩,你不能拋下我。」

  黎寶璐點頭,「你放心,我要是不能來了肯定會提前告訴你一聲的。」

  袁善亭和蘇安簡就旁聽了兩個小女生的計劃。

  黎寶璐也不介意他們聽去,和陳珠邊看比武邊咬耳朵聊天,一旁的顧景雲乖乖的捧著一杯茶喝,心神卻已經飄到了天際,也不知在想什麼。

  第一天的壽宴很熱鬧,顧景雲三人直到太陽快要下山了才相攜離開。

  而還有許多人選擇留下,據說他們要徹夜為鄭堡主賀壽。

  走之前顧景雲扭頭看了眼周旋在眾人之中的鄭昊冷冷一笑。

  這一天白一堂沒有出現,興奮了四十來天的眾人心神一緊,心中都有些不好的預感。

  黎寶璐沒心沒肺的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便在約定地點和陳珠匯合,三人再次混進壽宴裡面去,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吃喝順便旁觀比武。

  今天的娛樂項目增多了,鄭家堡開放了不少的地方供大家遊樂,在遊樂的地方劃分出幾個區域,大家可以玩骰子,也可以投壺和遊湖。

  黎寶璐一手拉著陳珠,一手拉著顧景雲將這些項目全都玩了一遍,最後本事沒學到,倒是聽了不少的八卦。

  比如鄭堡主打算送自個的長孫去參軍搏軍功,再比如鄭家豪富,別看現在善人的名聲傳遍開封,祖上卻是強盜出身,他們家能置辦下這麼大一份產業全是搶來的……

  當然,這些全都是道聽途說,未必為真,但黎寶璐對師父的這個敵人也算瞭解了不少,至於他為啥針對白一堂,理由也很簡單,他曾被她師父偷過。

  據江湖傳聞,她師父搬空了他家的一個府庫,也有人說她師父其實只是在他家書房坐了一會兒,但鄭堡主驚懼,生怕被她師父給偷了,擔驚受怕這許多年,這次便找準機會報仇雪恨。

  以她對她師父的瞭解,她師父絕對做不出只跑到別人家書房裡坐一坐的事來,他肯定是偷東西了,就不知偷了多少。

  轉眼看到袁善亭,黎寶璐眼珠子一轉便拉了顧景雲去問他,「聽說白一堂以前偷過鄭堡主家的東西,不知是不是真的?」

  袁善亭伸出兩根手指道:「二兩。」

  黎寶璐抽抽嘴角,掏出二兩銀子放他手裡。

  袁善亭便點頭道:「沒錯,白一堂的確偷過鄭家堡。」

  「偷了啥?」

  袁善亭伸出一個巴掌,「五兩。」

  黎寶璐哼了一聲,拉了顧景雲就走,「你不說就算了,我去問別人。」

  「別人的消息可沒有我問緣閣的準確,」袁善亭笑瞇瞇的道:「姑娘不就是因為不知真假才來問我的嗎?」

  「可你收費也太貴了。」

  袁善亭搖頭嘖嘖道:「姑娘這是沒跟問緣閣做過生意吧,因在下看你順眼,現在我收的銀子不足信息價值的十分之一。不然,僅憑姑娘拿出的銀子別說是問問題,想得到我一個眼神都不可能。」

  顧景雲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們問緣閣什麼問題都能回答?」

  「自然不可能,這世間的問題和答案都是無窮的,人怎麼可能全部知道?不過只要你們給出問題,再給足了價碼,即便我們一時不知答案也會不停的探索,直到找出答案為止。到時你們再付錢便是。」

  顧景雲聞言瞭然,看了黎寶璐一眼後問,「那問緣閣可知白大俠是否會在十日之期內出現?」

  袁善亭繃直了脊背,第一次正式打量顧景雲,半響才問,「小公子給什麼價碼?」

  顧景雲微微一笑,將自己和黎寶璐的荷包摘下來,將裡面的錢全部倒出來,坦然的道:「這是我們的全部家當了,就以這個做價碼如何?」

  蘇安簡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袁善亭忍不住扶額,「小公子……你們真這麼窮?」

  顧景雲點頭,理直氣壯的道:「是啊,我們出來日久,帶的銀錢本來就沒有多少,這是唯一剩下的了。」

  他的目光掃過正搖著骰子的江湖人,意味深長的道:「但這個問題肯定有很多人想知道,只要每人都願意出這麼點銀子,積少便能成多了。」

  袁善亭心中一動,「霍」的抬頭看向顧景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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