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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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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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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8:32:06 |只看該作者
第230章 小心眼

  「他們想幹什麼?」直到上了馬車黎寶璐才想明白第一波衝進來的人是蘭貴妃的人。

  「他們不想我們跟著去行宮,」顧景雲看著車外拱衛的侍衛淡淡的道:「不過皇帝顯然非要我們在場。」

  「你要跟緊我。」黎寶璐嚴肅的道,顯然她也感覺到了其中有異,論拚命的功夫她自然比不過別人,但論逃命她卻能名列前茅。

  顧景雲也點頭,有變故就有機遇,也不知道這次是福是禍。

  避暑的行宮便在京郊的山上,上面樹木掩映,泉水叮咚,非常的涼爽,所以每年夏天皇帝都會帶著一班重臣來這避暑。

  不重要的國事會留在京城交由監國的四皇子及群臣決定,重要的則會被送到這裡來批閱,但今年皇帝把監國的太子和所有皇子都帶來了,這意味著需要他決策的國事將會都送到這裡來。

  雖然麻煩了一些,但在皇帝生病心情不好的情況下沒誰敢說反對的話。

  行宮從山頂一路建到下山腰,所以綠樹清水間豎著一棟棟別墅,風景秀麗,別人如何不知道,黎寶璐是一臉的羨慕,當皇帝也沒啥不好,至少這房產就數不勝數,這幾座山上的別墅可都是行宮,都是皇帝一人的!

  她一天換一間房住,只怕到死才能把這些房間住完一遍呢。

  顧景雲見她滿臉羨慕,就笑道:「你要真喜歡以後我們也買下一座山給你建房子。」

  「也有這麼漂亮嗎?」

  「我更喜歡趨於自然的。」顧景雲嚴肅著臉道。

  「但我不喜歡茅草屋,光線不好,房屋又低矮,還有可能會潮濕。」

  顧景雲就取過小桌上的筆和紙,刷刷的畫了幾筆,問道:「你覺得這種呢?」

  「太方正了,建在山裡會很突兀,既然要趨於自然,那就建一棟木屋吧……」

  夫妻倆人正在暢想他們的別墅,一個內侍就在外輕輕地敲了敲車窗,恭敬的道:「顧大人,顧太太,我們到了。」

  立即有僕從放下凳子,黎寶璐先下車,然後才轉身把顧景雲扶下來,倆人一抬頭就看到了前面的御駕。

  黎寶璐張大了嘴巴,驚詫的問:「我們跟皇帝一塊兒住?」

  內侍一臉羨慕討好的道:「是,蘇總管撥了一座小院與顧大人和顧太太,這樣的待遇就是太子殿下和四皇子都未能享受呢。」

  顧景雲和黎寶璐對視一眼,收斂心神的住進他們的小院。

  皇帝的住處在最高峰,這裡戒備最森嚴,要上來得經過層層檢查,沿路有侍衛把守和巡邏。

  而太子和幾位皇子則在下一批建築群裡,因為是依山而建,因而這些建築並不在一條線上,全部是蜿蜒而下,因此尊卑是先上而下,然後便靠南北開向和環境來評定尊卑。

  以前太子來時,四皇子在京監國,四皇子來時,太子則不是病了就是被關禁閉,因此皇帝之下的那棟院子一直沒有爭議,但現在……

  最後還是禮部尚書拍板,甭管四皇子多受寵,至少從身份上來說,太子要遠高於四皇子,因此那棟房子被安排給了太子。

  奇怪的是一向不服輸的四皇子竟然沒生氣找茬,而是默默地搬進了自己的院子。

  蘭貴妃也沒鬧,她今日只遙遙看了皇帝一眼,自從皇帝搬進勤政殿,她已有兩月有餘沒見過他了。

  蘭貴妃搬進自己的院子,對貼身的大宮女道:「讓廚房準備一隻乳鴿,我要為陛下燉湯。」

  大宮女嘟嘴,「娘娘,您每天都燉湯,可陛下又不喝……」

  「他喝不喝是他的事,我燉不燉卻是我的事,」蘭貴妃淡淡的道:「你去準備吧。」

  大宮女只能退下。

  而此時,李安一住下就跑來找他爹,低聲道:「父王,今年行宮的防備有些鬆弛啊……」

  太子揚手打斷他的話,沉著臉道:「這事你別管,只當我們是來避暑的,以後不管做什麼都要帶好隨身伺候的人。」

  李安身邊隨身伺候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全是功夫高強的侍從,自從李安遇刺後太子便把他身邊人全換了,留下的全是懂得拳腳功夫的,這樣再遇到危險,哪怕是擋刀成功率也高些。

  「那我老師怎麼辦?」

  「他跟你皇祖父住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在各方勢力湧動時黎寶璐正愜意的趴在溪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乘涼,他們依然不能出門,但她爽啊。

  分給他們的小院子是真的很小,只有一進三間房,但住他們倆人綽綽有餘,他們還分出一間來做書房了呢。

  小院是臨山而建,後面就是一道峭壁,峭壁上湧下一流清泉,沖刷過岩石便嘩嘩的落下,下面是一個很深的大水池,溢出的水匯成一股小溪流過,通過人工改造它會流過山頂上的半數院落,然後才又從巖壁間往下流淌,盤繞在山間,一直流到山腳下。

  而他們的房子就在大水池前,書房的後窗一推開便能看到那如瀑布般落下的清泉。

  雖然落水飛濺和流水的聲音有點吵,但顧景雲和黎寶璐都喜歡得不得了。

  坐了一天的馬車,本來又困又乏的黎寶璐一進院子,清涼的水汽便撲面而來,等她把這小院子逛了一遍立即就跑到溪邊找了塊大石頭趴上去不動了。

  這樣的地方住久了濕氣會重,或許不好,但對於只是來避暑的他們來說,能住在這樣的地方跟仙境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何況溪邊院裡,包括大水池便還真的種了不少的花,特別是那汪水池邊,種的可都是珍稀花草。

  「難怪民間傳說當今皇帝奢靡無度,建那麼大一個行宮,這麼多院子,裡面雕樑畫棟不說,還種了這麼多珍稀的花草樹木,加之那些擺設傢俱,難怪會花錢多,這還是我們眼睛看得到的花銷,看不到的呢。」

  扶著蘇總管悄悄來找顧景雲的皇帝聞言當下氣了個半死,黎寶璐還不自知,以為來人是給他們送東西的宮人,還衝著門口招手高聲道:「來人,去洗盤水果來。」

  黎寶璐喜滋滋的對顧景雲道:「要是有冰就更好了,將水果鎮起來,坐在溪邊吃,又涼爽又愜意,人生得此也算無憾了。」

  皇帝黑著臉轉過院門,冷聲道:「你倒是比朕還會享受。」

  黎寶璐愣愣的趴在石頭上抬頭看過來,心裡哀嚎,完了,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到了。

  顧景雲已經眼疾手快的拉了黎寶璐起身行禮。

  蘇總管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張蒲團放在一塊石頭上,扶著皇帝坐下。

  皇帝坐下喘勻了氣才抬頭看向跪著的倆人,他盯了顧景雲看了半天,確定他非但沒瘦,反而還有些胖後才轉頭去問黎寶璐,「你知道院外有人,怎麼還敢說朕的壞話?」

  黎寶璐鬱悶的低頭不語,東宮因為沒有主子,大家都比較鬆弛,別說皇帝的壞話,就是蘭貴妃的那些傳言大家私底下也沒少說,她跟他們混習慣了,這才一不留神出口的。

  這次跟隨他們來行宮的依然是東宮的那幾個人,顧景雲和黎寶璐是坐車上來的,但宮人們卻是走上來的,因此他們腳步聲沉重是很正常的事。

  他們這個小院除了給他們送東西的宮人外還會有誰來?

  黎寶璐處事不甚,這才叫皇帝抓住了現行。

  黎寶璐見皇帝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怕連累宮人便道:「妾身是先說完話才聽到腳步聲的,這才連忙轉移話題,想要支開宮人,只是沒想到來的人是陛下。」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過頭看顧景雲,半響才問道:「朕關你,你是否有怨?」

  顧景雲淡淡的道:「臣是罪有應得,無怨。」

  皇帝譏諷,「你倒是實誠。」

  顧景雲一臉平淡,皇帝心裡越發不好受,他都氣成那樣了,眼前人卻不悔不懼,憑啥?

  皇帝很想拂袖而去,但想到自己來的目的,他還是坐著沒動,「十五年前的開平一案雖被你舅舅頂替而去,但事實上一直未曾查清,也沒有結案,這次若順利,我們應該就能知道當年的隱情了。」

  「那陛下查清後會放我舅舅回京嗎?」

  皇帝沉默不語。

  顧景雲靜靜地看著他,認真而又執著。

  皇帝受不了他的目光,扶著蘇總管的手站起來,淡淡的道:「你們秦家在朝中的確故舊無數,但仇人也不少,這世上想要殺你的人不會比朕少多少,在行宮時你不要出去,若朕宣你,你便隨侍在朕左右吧。如今秦家只有你這一條血脈了。」

  皇帝雖然生氣,也忌憚秦家,卻不願秦家真的斷子絕孫,那畢竟是自己老師的子孫,何況秦家於大楚有功。

  「陛下,您宣夫君的時候能不能順便捎帶上我?」黎寶璐抬起頭來眼巴巴的看著他。

  皇帝抽了抽嘴角,「你才剛說過朕的壞話……」

  「那都是道聽途說來的謠言不足為信的,」黎寶璐立即滿臉嚴肅的道:「陛下英明聖武,節約簡樸,怎麼可能是流言說的那樣,妾身以後要是還能出宮一定會想辦法為陛下正名的。」

  皇帝的臉更黑了,他甩著袖子道:「你要是不怕死那就跟著吧。」

  黎寶璐立即磕頭道謝,「謝陛下隆恩。」

  皇帝輕哼一聲扶著蘇總管離開,隨即派了一隊禁軍去保護顧景雲,當然,名義上是看守對方,而且皇帝特別強調了只要保護好顧景雲就行,至於黎寶璐,她自求多福吧。

  沒錯,朕就是這麼小心眼。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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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3:27 |只看該作者
第231章 比賽

  韃靼的使臣團到了,皇帝借口身體不適讓太子回京接待,沒過兩天使臣團就轉到行宮,沒辦法,這次韃靼前來是修約,希望能夠減少歲貢,而這樣的大事禮部和太子都不能做主,只能和皇帝說。

  而使臣團也想知道大楚的皇帝到底病得怎樣了,是不是要死了。

  於是他們就來了,看到皇帝後使臣團全體團員都很失望,大楚的皇帝還能走能吃,臉色也還紅潤,看著一點也不像快要死的人。

  因為使臣團的到來,黎寶璐他們的肉食提供一下豐富起來,平日只有兩道葷菜,但這幾天卻有三道,而且肉的種類也增多了,今天上午有兔子肉和雞肉和狍子肉,下午雞肉就換成了鹿肉。

  據說韃靼的使臣團與大楚交流的方式就是打獵,每天一早他們就騎了快馬結伴去附近的狩獵場打獵,既能交流感情也能比賽,這打的獵物多了,自己消化不了自然就是交給行宮的管事分配給各個院子消化了。

  直接降低了行宮的生活成本,為皇帝老爺子省了不少的錢,當然如果不去看來年初春要放往狩獵場的幼崽的話。

  而作為皇帝居住的正殿,所分配到的獵物自然是最優質的,直接便宜了住在正殿附近偏殿中的一間小院裡的黎寶璐,愛好肉食的她這幾天吃得開心,每天小肚子都是挺的。

  顧景雲覺得再這麼吃下去以後他小娘子肯定會變成一個小胖子,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限制她的肉量時,蘇總管親自捧著幾套衣服來見他們,道:「大楚與韃靼要在狩獵場比賽狩獵,若韃靼贏了,陛下會答應他們減免三成的歲貢,陛下要顧大人和顧太太隨行。」

  黎寶璐心砰砰的跳,擔憂的道:「陛下不會是想讓我家夫君參加吧?」

  蘇總管抽了抽嘴角嚴肅的道:「陛下並不是兒戲之人。」讓顧景雲參加?就他這個小身板會跑馬嗎?

  黎寶璐:才怪,這天下還有比當今更兒戲的人嗎?

  顧景雲在幾套禮服中選了一套最輕便的,他知道,今天多半就要出皇帝所說的結果了,不然他不會放他們出去的。

  黎寶璐同樣選了輕便一些的禮服,因為他們要隨侍在皇帝左近,所以不難帶武器,其實他們身上也沒武器,早在進宮時就被搜完了。

  黎寶璐很有自知之明的沒讓蘇總管歸還。

  這次狩獵比賽搞得很宏大,禁衛軍和宮人們提前一天到狩獵場準備,要搭建帳篷,更要做好安保措施。

  韃靼使臣來京已有將近一個月,他們的訴求還是得不到一點進展,這次皇帝鬆口讓他們興奮不已,勇士們拍著胸脯和帶隊的五王子表示一定打敗大楚拿到冠軍。

  顧景雲和黎寶璐跟在皇帝身後出場時眾人一驚,大楚這邊是驚訝於皇帝竟然捨得放顧景雲出來了,他們還以為皇帝要軟禁顧景雲一輩子呢;

  韃靼的使團驚訝是因為這近一個月來他們跟大楚的皇子皇孫比試過,跟大楚的官二代權二代們比試過,也跟禁衛軍們比過,大家都混了個臉熟,但他們從未見過顧景雲。

  這人長得太俊了,就連韃靼的五王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顧景雲,完全忽視了他身旁的小胖妞。

  黎寶璐安安靜靜的垂首站在顧景雲身側,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角餘光卻快速的掃了全場一眼,著重看了韃靼的使臣團一眼。

  皇帝選在這時候放他們出來,要說這事跟這群韃靼人無關打死她都不信。

  皇帝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分列兩隊的比賽隊伍道:「此次比賽分為三天,最後成績以三天的總和分數為準。」

  皇帝一揮手,立即有人展開一張大紙,另有兩個侍從給兩隊的隊長送上一本小冊子,「這上面是所打獵物可獲得的分數,按難易程度來算的。」

  大楚這邊的隊員一看就明白了,因為這是各大書院比賽的規則,書院出身的隊員只看一眼就明白。

  韃靼的使臣團一開始有些迷糊,但一打開冊子也都明白了,因為冊子簡單明瞭。

  所打到的獵物都能換算成分數統計,比如打到一隻兔子得兩分,野雞一分半,狍子二十分……而成虎一隻能得兩千分,成熊兩千八百分。

  裡面囊括了所有的動物,全部以分數計,三天後以分數定勝負。

  而為了保證公平,雙方所用的箭頭都是特製的,且每一個用的也都有記號,在此期間,除了比賽的隊員外任何人不得進入狩獵場,所以這獵物還得他們自己拖出來,裁判們只計算拖出來的獵物。

  而在山間,還有身著紅色外衣的裁判,以防有人在裡面弄虛作假。

  確定雙方都懂得規則,沒有異議後便上馬衝進狩獵場。

  但進山的比賽雙方都不急著去打獵,而是齊頭往山裡奔,五王子還有心情問大楚這邊的隊員,「剛才跟在陛下身側的美人是誰,我怎麼從未見過他?」

  被問的陶悟滿臉鬱悶,皇帝身邊有跟著美人嗎?他怎麼沒印象?

  五王子不會說的是蘭貴妃吧?

  她是美,但都四十來歲的人了還能美到哪裡去?

  韋英傑輕咳一聲,道:「五王子說的是顧大人?他是翰林院侍講學士,今日才到御前的。」

  陶悟一震,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韋英傑,又扭頭看看五王子。

  五王子慨歎,「原來還是位英才,也不知能否結交一二。」

  陶悟抽了抽嘴角扭過頭去不說話,韋英傑卻笑道:「顧大人雖清傲,卻是性情中人,若對了脾性便是乞丐也會邀之同坐同臥。」

  才怪,陶悟木著臉道,顧景雲有潔癖,之前他們逃命時他都窮講究每日要弄得乾乾淨淨的,怎麼會和乞丐同坐同臥?

  他們太孫想跟他坐一塊兒他都嫌棄呢,除了那個小胖妞他就沒見過他與別人有肢體接觸。

  五王子很是嚮往,一揮鞭子道:「那我可得快些勝出,也好早日上門拜訪。」

  韋英傑哈哈一笑道,「五王子不必急,你若輸了我也替你引見,絕不會讓你見不到美人的。」

  五王子卻已帶著部下跑遠,遠遠的回了一聲,「我不會輸的!」

  陶悟木著臉道:「這話最好能瞞住顧景雲一輩子,不然你是別想坐他家椅子,喝他家的茶了。」

  韋英傑斜睇他一眼道:「那你會告訴他嗎?」

  陶悟沉默,韋英傑再一掃他後面的隊員們,「你們會說嗎?」

  眾人紛紛搖頭,他們跟顧景雲又不熟,當然不會去說這些話啦,還有人拍著胸脯道:「韋大人放心吧,我們一定不說。」

  韋英傑得意的瞥了一眼陶悟,率先打馬向前,等進入密林才道:「呈扇形前進,挑分數高的獵物出手。」

  「是!」

  隊員們好似猛虎下山般衝進密林,不一會兒林中就撲簌簌的飛出不少鳥雀,顯然被這些人嚇得不輕。

  皇帝坐著龍椅,旁邊豎著傘蓋,還有宮女在一旁打扇,吃著水果,喝著茶,賞著青山綠水,愜意無比。

  旁邊站著的顧景雲和黎寶璐則出了一身的汗。

  好在皇帝無意折磨他們,等人一走便指了身側的案席道:「坐下等著吧,他們要出來還得很長一段時間呢,你們煩了也可以到別的地方玩,只別走太遠就行,免得被老虎叼去。」

  很是和顏悅色,好像一個長輩般叮囑晚輩。

  但顧景雲和黎寶璐沒敢動彈,皇帝怎麼可能放他們走?今天之前他們被關在院子裡不能走出一步呢。

  不過坐下是可以的,顧景雲帶著黎寶璐謝恩,老老實實地在皇帝的右側坐下,正與蘭貴妃對面,地位看上去比下首的太子殿下還要尊貴。

  眾臣心中一凜,有驚疑不定的,也有為顧景雲開心的,更有私底下恨得咬牙的。

  顧景雲全然不管,用木簽字插了一塊水果遞給跪在他側後一步的黎寶璐,低聲道:「先吃些水果,一會兒再喝茶。」

  黎寶璐接過水果乖巧的吃了。

  皇帝忍不住看著倆人思索,說黎寶璐乖巧,她卻能背地裡說他的壞話,私底下對顧景雲也硬氣;說她潑辣,在外面她卻一向裝鵪鶉,顧景雲讓她幹啥她幹啥,乖巧得不得了;說她膽小,她卻敢在他面前胡攪蠻纏,為顧景雲辯解,好像她見的不是皇帝,就是個普通人;說她膽大,她卻能自個嚇自個,哭得稀里嘩啦的求他不要殺他們……

  皇帝表示現在的孩子變化太快,他看不懂。

  但他更看不懂的是顧景雲,事發後他一直很淡定,就好似欺君之罪不是罪一樣,別說求饒,連一句辯解的話也沒有。

  就好像他或抓或關他都能坦然接受,可他若真是這樣,他又怎會費盡心機,不折手段的為秦信芳平反?

  但皇帝從他眼裡看不到一絲焦躁,皇帝欣賞他,卻更加忌憚他。

  皇帝又轉頭去看太子和太孫,太子正低頭喝茶,太孫卻抬起了茶杯遙敬顧景雲,而顧景雲只微微的抬了抬手臂就抿了一口茶水。

  皇帝:……不愧是他孫子,有膽氣,明知道他現在正忌憚顧景雲也敢明著與他相交。

  皇帝已經忘了顧景雲現在是李安的老師,學生見到老師,敬茶是必須的,這還是在御前一切從簡,不然李安還得親自給顧景雲倒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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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3:40 |只看該作者
第232章 誰更好

  太陽那麼大,大家自然不能幹坐著等人比賽完,所以比賽隊伍一走,該上歌舞的上歌舞,欣賞完了歌舞表演,太陽已經蹦出了山頂,於是皇帝改考校皇家子孫及官二代們的功課,作為皇太孫,李安被著重點名。

  好在他學識一向不錯,最近又有顧景雲教著,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不僅皇帝,便是朝臣們都很滿意。

  就連站隊於四皇子的大臣們都不由從心裡感歎太孫這一點上要比四皇子強得多。

  等功課考校完,天氣也漸漸炎熱,皇帝非常體貼的讓大家回去休息,等到傍晚比賽結束時再來做見證。

  於是大家浩浩蕩蕩的往各自的帳篷而去。

  皇帝帶了幾個兒子和幾個大臣往大帳去,見顧景雲和黎寶璐肩並著肩站一塊兒就微微頓住腳步,「景雲也來吧,你舅舅與你寫了信,正好給你。」

  顧景雲從善如流的笑著拱手行禮,「是。」

  黎寶璐的一顆心卻提起來,舅舅不會寫啥不該寫的吧?

  顧景雲垂下手,藉著寬大的袖子捏了捏她的手心,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黎寶璐轉頭對他笑笑,面不改色的跟著隊伍去了大帳。

  皇帝的帳篷不僅在正中間,還最大,裡面可容納近百人,所以在只站了六位皇子,一位太孫和十位大臣及他們這倆小人的情況下顯得很寬敞,但很快就湧進一些宮人。

  他們擺放案席,又上茶上水果上點心,來往間雖一絲聲音也不露,看著卻依然顯得忙碌不已,本來寬敞的大帳也顯得擁擠起來。

  好在這些人把東西擺放後便退出大半,只餘少部分人在帳中伺候。

  大帳四角擺放了八盆冰盆用以降溫,不過黎寶璐掃了眼大家擦汗的帕子覺得這效果不怎麼樣,至少是遠遠比不上記憶中的空調的。

  不過這個時代還是有一樣東西比空調更好用的,黎寶璐偷偷的握住了顧景雲的手,給他又輸送了些內力——這才是居家旅行不可或缺的必備品啊,隨身空調,哪怕是記憶中的先進時代也沒有這麼好的東西。

  夫妻倆的座位這次被安排在了皇帝左側,他們下首是太子,然後是二皇子等諸位皇子,對面是內閣首輔彭丹,大臣全被安排在了對面,看到顧景雲的位置在左側第一位,臉上的表情都有些驚愕。

  如果說在外面這樣安排是為了看守顧景雲,那在大帳中依然如此安排是為了什麼?

  黎寶璐才坐下就發現對面彭丹的臉皮繃得有點緊,她便對他笑笑,轉頭對顧景雲低聲笑道:「彭首輔似乎心情不好。」

  顧景雲掃了對面一眼不說話,他彭丹沒興趣,此時只想知道舅舅給他的信上寫了什麼。

  好在皇帝沒讓他多等,很快就讓蘇總管捧上來兩封信。

  沒錯,是兩封,一封是兩個多月前寄出的,一封是一個多月前寄出的。

  第一封秦信芳給顧景雲和黎寶璐取了字,但信才寄出去沒多久何子佩就想起一個大問題。

  顧景雲十五了,而且還當了官,當官便免不了應酬,應酬總會去些少兒不宜的地方。

  何子佩倒不擔心顧景雲學壞,她只擔心這倆孩子提前圓房,因此她又補發了一封信,讓顧景雲無論如何要等到寶璐及笄後再圓房,最好等到他自己年滿十八。

  可能是因為身體的原因,秦家的孩子成親都晚,男子一般及冠後才娶妻,女子年過十六才出嫁,顧景雲不像顧家的子嗣,倒是遺傳了秦家,不論是相貌,還是聰明才智和身體。

  故以他們秦家的養生經驗來看,倆孩子越晚圓房越好,要不是他們已經成親住在了一起,何子佩還想等顧景雲年滿二十,寶璐年滿十八再圓房呢。

  兩封信都早早到了京城,盯著顧府的侍衛將信抄了拿進宮,之前皇帝又氣又病,所以一直沒看,最近身體好多了,十五年前的開平案又被翻出來,他不免想起秦信芳,這兩封信就被翻出來了。

  兩封信的信封都被打開了,顧景雲手都不頓一下,面色如常的打開信看起來。

  想也知道信是誰看的,好在對方也夠「磊落」,看了便沒再遮掩。

  顧景雲拆開信,心慢慢的落下,他不動聲色的將信遞給黎寶璐,將第二封信拆開。

  很好,信中沒有不妥之處,連妞妞的存在都沒有洩露,來前他們謹慎的約定好涉及妞妞的內容以暗語寫就是正確的。

  顧景雲將信疊好交給黎寶璐,微微躬身道:「多謝陛下。」

  皇帝掃了黎寶璐一眼,笑瞇瞇的道:「清和,你舅舅倒是更偏愛你這小妻子,她的字可比你的好多了。」

  顧景雲則笑道:「因內子開朗大方,舅舅一向更喜歡她,還總是說她是他這一生中最得意的弟子。」

  才怪,黎寶璐將兩封信收好,心中暗道:我可忘記那些年我被打的手掌心。

  皇帝顯然也不信,不在意的道:「難道她還能比你聰慧?」

  「當然,」顧景雲側首看向黎寶璐,輕聲道:「她可比我聰慧多了。」

  至少在舅舅說的心境上,他就遠遠不及她。

  皇帝對黎寶璐的印象很不好,聞言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底下的眾人卻聽明白了,秦信芳這是給顧景雲和他的小妻子取了字,而且他妻子的字比他的還要好。

  彭丹臉上依然嚴肅,卻溫和的和顧景雲道:「駿德一向多才,不知他給你和侄媳取了什麼字。」

  剛才皇帝都叫他「清和」了他會不知?而寶璐的字豈是能隨便告知外人的?

  顧景雲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回彭首輔,舅舅給我取字『清和』,意清靜平和,彭首輔以為如何?」

  對寶璐的字避而不答。

  彭首輔也不覺得尷尬,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好的,這是你舅舅對你的期望。」

  所以這孤寡尖銳的性子還是改了吧。

  但很顯然其他大臣不是這麼想,大理寺卿李仕魯摸著鬍子笑道:「秦先生對你也太嚴苛了,我看你現在的性情就很清靜平和了,再清靜平和只怕就要去當和尚了。」

  戶部尚書也笑道:「他要當了和尚,秦太傅和秦令公該跑出來找他算賬了,秦家現在可只有這一條血脈呢。」

  竟是拐著彎的和皇帝替顧景雲說情,您就看在他秦太傅和秦令公的面上放了秦家這條血脈吧。

  皇帝抽了抽嘴角,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茶,權當沒聽見,見黎寶璐又裝乖巧,他便道:「純熙,你覺得清和的性情如何?」

  好了,這下也不用問顧景雲了,皇帝直接點名了。

  黎寶璐微微抬頭,特真誠的道:「夫君的性情是這世上最好的。」

  顧景雲忍不住抿嘴一笑。

  皇帝再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已經當了爺爺的大臣們手臂都一麻,直覺得寒意爬上脊背,生生打了一個哆嗦。哎呦,現在的孩子真是太不矜持了。

  但是大家的目光中都有些懷念,誰人不年輕,誰年輕時沒輕狂,沒有談過戀愛?

  可惜啊,韶華易逝。

  黎寶璐卻是認真的,對她來說,顧景雲的性情的確是天下第一等好,這個時代,有幾個男人肯從心底將女性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顧景雲不僅對她尊重,而是對所有的女性都抱有一樣的初始態度,看待她們和看待男人一樣。

  而且他還對她那麼好,她發脾氣時他都會哄著她,可不就是性情好?

  因為這句話勾起了大家美好的回憶,所以大家對黎寶璐都很友好,同樣是戶部尚書打趣的問道:「那你覺得是秦先生性情比較好,還是清和?」

  這問題就和老婆問老公,是我比較好,還是你媽比較好一樣坑人。

  不過黎寶璐想也不想道:「當然是夫君的性情比較好了。」

  見黎寶璐這麼果決,戶部尚書一愣,「秦先生哪點比不上清和?」

  在他們看來,顧景雲的確很有才,其聰明才智要勝於秦信芳,但性情上,還是太傲了。

  黎寶璐面不改色的道:「哦,他不在場。」

  戶部尚書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秦信芳不在場,而顧景雲在,所以顧景雲的性情要好於秦信芳。

  李仕魯是最先反應過來的,眾人還愣時他就已經哈哈大笑起來了,沒辦法他是辦案的,各種奇葩案件都辦過,腦子動得不快不行。

  戶部尚書回過神來便想問,那若是秦信芳和顧景雲都在場呢?

  不過沒等他問出來黎寶璐就偏頭問他,「尚書大人,您覺得是您夫人和您母親之間誰的脾性比較好?」

  戶部尚書立即閉嘴,扭過頭去輕咳一聲,哎呀他剛才啥都沒聽到,喝茶,喝茶!

  舉朝皆知戶部尚書是孝子,但他也懼內!

  大家聞言撲哧一聲笑開,盡皆戲謔的看著戶部尚書。

  四皇子扯了扯嘴角,跟著大家一起笑,目光掃向顧景雲時卻很不善,見大家閒話告一段落,他便扭頭向上說道:「早聽聞秦先生年輕時六藝皆通,清和是秦先生教養長大,這六藝應該也不差,不知明日本王可有幸邀你一起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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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發表於 2021-3-22 00:23:51 |只看該作者
第233章 示警

  顧景雲抿了一口茶,淡笑道:「下官不擅騎射,不過內子好此道,榮王殿下若執意要比試,不如向內子邀約。」

  黎寶璐特配合的抬頭衝他笑笑。

  四皇子怒,這是隱喻他只能與一婦人比試嗎?

  看,這就是顧景雲和別人對待女性態度的區別。

  黎寶璐一看四皇子的臉色就知道她沒機會上馬打獵了,心裡微微惋惜了一下就丟開了。

  皇帝瞥了他兒子一眼,淡淡的道:「與韃靼的比試正在進行,這兩日誰也不准生事,你們若想比試等比賽結束了再說。」

  四皇子低頭斂手應了一聲「是」。

  但他心裡止不住生疑,父皇一向厭惡韃靼,何以這次會以這樣的方式比賽?

  要知道韃靼人生長在草原上,騎射就和走路一樣平常,因此他們騎射非常厲害,在這一方面大楚想要勝過他們可不簡單。

  四皇子心內有些不安,眼角的餘光偷偷注視著父皇,他一點也不像傳聞中的重病,看起來依然很健康。

  這本來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事,畢竟父皇寵愛他,只要他活著他就有與太子對抗的依仗,可現在父皇越來越疏遠他,這個優勢變成了劣勢,他也不再祈求他健康長壽。

  四皇子心中苦笑。

  皇帝也在觀察眾人,當看到他四兒子的面部表情時眸色更深。

  太子依然沉默的坐著,目不斜視的喝自己的茶,就好似他不存在一樣,這些年在皇帝面前他一直是這麼過的,若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必定被皇帝看見一次罵一次。

  十位大臣隱晦的對視一眼,都感受到了山雨欲來的危險,這是政客對於政治風險的直覺,沒有依據,但他們知道天在變,眾人汗毛直立,決定晚上就找借口把跟來的兒子/孫子送回去。

  傍晚比賽暫告一段落,兩隊都把各自的獵物拖了出來,大楚隊遙遙領先於韃靼隊,但沒人驕傲,因為他們都知道原因。

  大楚這邊的隊員都不是第一次來這狩獵場,他們對於獵物的分佈區域更瞭解,因此才能在第一天佔上風,但到二天和第三天就不一定了,通過第一天的摸排,韃靼隊第二天就會追上來的。

  所以當天晚上大楚隊便召開了一次作戰會議,他們決定結合智慧和力量取勝,並充分發揮自己東道主的優勢。

  事關國威和韃靼三成的歲貢,誰也不敢怠慢。

  第二天韃靼隊的分數果然火速追趕大楚隊,不過大楚隊也不遜色,雖然比分距離拉短,但依然領先於大楚隊,第三天便是最後一天了,大家都很緊張,韃靼的五王子更是破例的做了一次賽前動員,嘰裡呱啦豪氣萬分的吼了一通韃靼語。

  在場的人大部分都有聽沒有懂,但顧景雲和黎寶璐都聽懂了。

  作為大楚相鄰最大的一個國家,且還是藩屬國,彼此間又有著血仇的國家,顧景雲和黎寶璐從小就在秦信芳的要求下學習韃靼語。

  黎寶璐的語言天賦有些讓人擔憂,不過她旁邊坐著的同學,她從小到大的同桌是個天才呀,她學得再差,在有這麼一個同窗的前提下她的韃靼語起碼過了六級,至少日常交流絕對沒問題,可比記憶中的英語好多了。

  黎寶璐抬頭去打量五王子,剛才五王子鼓動韃靼勇士們說:為了雪災下的國民!

  韃靼遭雪災了?

  黎寶璐再瞟眼看向皇帝,這位五王子可不像是與四皇子合作奪嫡的人,而且十五年前五王子還只是個小娃娃吧?

  黎寶璐正擔心今日是否有結果時,比賽已經正式開始,兩隊衝進山林,一觸即分散開,顯然他們之前已經分好了狩獵的區域。

  因為今天是最後一天,所以比賽時間只到申正(下午四點),不像往日會比到酉正(下午六點),空出來的一個時辰不僅要統計核算分數,還要給出最終結果。

  兩隊今天顯然都跟喝了雞血差不多,特別激動,每隔半個時辰便有兩名隊員將各自隊伍的獵物拉出來交由裁判統計分數。

  雙方今日收割分數的速度竟然差不多,顯然大楚隊也拼了老命。

  受這種氛圍的影響,在外等候的觀眾都漸漸激動起來,要不是顧及形象,只怕早大聲為大楚隊加油了。

  黎寶璐受到感染也微微激動,目光晶亮的對顧景雲道:「這種比賽方式倒好,京城的各大書院可以每年舉行一次,提倡武功,免得大楚重文輕武,以後被打到家門口都拿不出幾個武將來。」

  「等我再長大一些。」等他再長大一些,再有影響力一些或許就能辦到了。

  顧景雲話未說完,黎寶璐卻懂了,看了他半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很快了,你看我們在一塊兒都十年了,不也是『咻』的一聲就過去了嗎?」

  「你咻一聲給我看看。」

  「咻咻咻咻……」

  顧景云:……

  顧景雲扭過頭去,面上寫著一排字「我與此君不相識。」

  黎寶璐忍不住抿嘴一笑,眼角都笑得消失了,那麼大的眼睛就只有一條縫。

  這一天大家只在正午時到帳篷裡休息一個時辰,然後便坐在草坪上繼續等著,但大家也不乾等。

  屁股底下墊了墊子和蒲團,面前放著矮桌,上面擺了茶點和水果,身旁放著撐起的太陽傘,微風吹著,茶點吃著,如果忽略越來越熱的天氣的話,大家還是很舒服的。

  皇帝把各家的子弟都拉出來,先讓他們把琴棋書畫玩一遍,變著法兒的玩,然後就玩投壺,等所有人都表現過,時間也差不多了。

  鑼聲一響,預示著離結束還有半個時辰,兩隊的隊員有半個時辰的時間把各自的獵物拖出來,逾時則不計入成績。

  而為了防止隊員們聽不到鑼聲,在鑼聲響起後裁判們還會點燃信號彈彈射上空,聽不見可以看。

  當然,對方若既沒聽見也沒看見,自己也沒時間觀念,那就只能後果自負了。

  不過顯然沒人敢挑戰這條規則,所以兩隊踩著香燃盡的最後時刻飛奔而出,他們身後用網拖著大批的獵物。

  裁判們立即上前統計核算分數,雙方隊員坐在馬上遙望對方。

  韋英傑掃了眼五王子血肉模糊的手,咧嘴笑道:「五王子的手痛不痛?我大楚的御醫不錯,一會兒我求一求陛下,讓他給你個太醫。」

  五王子則瞥了眼他垂落在一旁的胳膊,淡淡的道:「只是出些血,倒是韋大人的胳膊似乎有些不妙,在跌打損傷這類病痛上還是我們韃靼更有經驗,要不要我讓我的勇士為你正骨?」

  雙方邊打嘴仗邊向御前走去,等到了御前,雙方紛紛肅穆著臉端正的上前,韋英傑單膝跪地行禮,道:「回陛下,臣帶領大楚隊歸來,重傷一人,輕傷六人,無一人傷亡。」

  五王子則握緊右拳放在心口處低頭行禮,「回陛下,臣帶領韃靼隊歸來,輕傷四人,無一人傷亡。」

  皇帝微笑著點頭,抬手道:「你們皆是勇士,不論輸贏,兩國百姓都會以你們為傲,先下去梳洗上藥吧,等你們回來結果也統計出來了。」

  韃靼是大楚的屬國,因此理論上來說,五王子也是皇帝的臣民,臣民五王子低頭恭敬的退下。

  韋英傑緊隨其後,他得去接骨了,不然晚上酒都沒法喝。

  天色漸暗,統計過的獵物被拉到御膳房,由宮人們挑選以備晚上燒烤。

  不錯,晚上皇帝要開篝火宴,大家圍著篝火烤肉吃,除了肉,御膳房還提供各種時蔬及湯品小菜,準備充分,務必讓君滿意。

  但看著越來越黑的天際,皇帝嘴邊的笑容越越來越淡,掃向顧景雲,太子和四皇子的目光也越來越幽深。

  沒有人發現皇帝的異常,除了坐在他左側的蘭貴妃。

  沉默了一天的蘭貴妃手不由抖了抖,她放下手中的酒杯,不動聲色的起身,皇帝卻突然扭過頭來看向她,笑道:「愛妃這是要去哪兒?」

  蘭貴妃輕柔的笑道:「臣妾去去就來,陛下先用餐吧。」

  一般這樣說的便表明她要去更衣,即方便。

  皇帝果然不攔她,卻指了身旁一個打扇的宮女道:「天黑路不好,讓她扶著你去吧。」

  宮女放下手中的扇,恭敬的上前扶住蘭貴妃。

  感覺到手臂上的力道,蘭貴妃心下一沉,面上卻更加柔和,微笑謝恩而去。

  離去前她眼角的餘光不由掃過身後的人,見有四個陌生的宮女跟上她的人,她心中一寒,袖子下的手忍不住一緊。

  走在蘭貴妃身後的貼身大宮女並不知異常,還以為是皇帝心疼蘭貴妃,她的主子又復寵了,驕傲的抬高了下巴。

  蠢貨!

  跟在她身後的宮女見了暗道:竟連監視和寵愛都分不出,難怪娘娘會把她放在身邊做刀。

  蘭貴妃去了帳篷,皇帝派來的宮女寸步不離的盯著她,不論她後面的心腹宮女找了多少借口想調走她都不行。

  同樣的,她的宮女們也都被人緊緊的盯著,誰也擺脫不了跟上來的四個陌生宮女獨自行動。

  蘭貴妃坐在馬桶上,最後一狠心將指甲掰斷丟在陰影裡,這才讓人伺候著離開。

  宮女一直盯著她,但蘭貴妃宮裝繁厚,寬大的袖子遮住了手,她面不改色的掰斷指甲,又藉著袖子將指甲扔下,便是宮女十二分注意也沒發現。

  一行人很快伺候蘭貴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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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4:01 |只看該作者
第234章 對抗

  而蘭貴妃等人前腳一走,後腳便有個小太監不動聲色的進來,他在房間裡一轉,最後將那半枚指甲找到,他塞進袖子裡,為了確保安全,他將恭桶都搜了一遍,這才悄悄離開。

  而在他離開後不久,一個宮女嬤嬤拎著一隻恭桶來替換,她在帳裡呆了不短的時間才離開。

  蘭貴妃回到座位上才坐下,一個太監便捧了茶來,蘇總管見了親自上前接過,那是給皇帝沖泡的藥茶,每次都是蘇總管親自去接的,蘭貴妃只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蘇總管將茶端回來放在皇帝面前,湊到他耳邊說了兩句話,蘭貴妃隱隱聽到:「陛下趁熱喝了吧。」

  皇帝微抖著手將茶捧起抿了一大口,這才看向蘭貴妃,「愛妃過來坐在朕身邊。」

  蘭貴妃一愣,自顧景雲遇刺,皇帝在勤政殿暈倒後皇帝便不再召見她了,這次她雖跟著一起來避暑,但皇帝依然不願見她,這三日來倆人明明坐在相聚不遠的位置上,但他與她說的話卻絕對不超過五句。

  皇帝的異常讓蘭貴妃心慌,但她很快鎮定下來,笑著起身坐在皇帝身邊,笑問:「臣妾伺候陛下用些點心吧,他們才起篝火,只怕還要好一會兒才能烤出東西來呢。」

  皇帝拉住她的手笑道:「自有宮人伺候,哪裡需要愛妃親力親為?往日你拿著帕子朕都怕你累著手,何況這個?」

  蘭貴妃羞澀的一笑,正要低頭她臉上的笑容便一僵,皇帝握住了她剛掰斷的指甲!

  她的心瞬間提起來,但皇帝似乎沒察覺一樣繼續握著她的手,還伸手從案上拿了一塊點心餵進她嘴裡,含笑道:「這塊雞蛋糕不錯,御膳房才送來的,既鬆軟又熱乎,愛妃也嘗嘗?」

  蘭貴妃的心卻不斷的下沉,今日來的心神不寧都有了解釋。

  他摸到了她的斷甲,但他什麼都沒問沒說,顯然是早已知道了!

  他知道了多少,是不是連今晚的行動他都知道?

  正想著,場下一陣一陣的肉香已經飄來,韃靼的五王子親自帶著兩個勇士上前,高聲笑道:「尊敬的陛下,這是我們獻給您的肉食,是用我韃靼勇士親自獵到的鹿肉烤制,請您享用。」

  皇帝轉頭微笑頷首,「好,獻上來吧。」

  不!

  蘭貴妃瞳孔一縮,她正要大吼出聲示警,被皇帝餵進嘴裡的雞蛋糕卻趁機滑進她的喉道,她突然說不出話來,只能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起來。

  但這也足夠了,正端著肉食上前的兩名勇士腳步一頓,繼而不動聲色的繼續上前。

  皇帝卻好似沒注意到他們,正一臉心疼的拍蘭貴妃的背,無奈道:「你也不小心些,都那麼大的人了吃個東西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蘭貴妃咳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抬頭看向兩位勇士,眼中不由閃過寒光的警告著他們。

  兩位勇士已經走到了御前,單膝跪下,雙手上抬,有兩個內監上前接過托盤,正在交接的一瞬間兩位勇士一掌拍向內侍,緊接著袖中滑出匕首衝著皇帝便衝去……

  然而預想中的倆內侍並沒有被拍飛,對方飛快的接下他們的一掌,身子一扭便雙雙擋在皇帝面前,並凌厲的向倆人攻去。

  變故發生的一瞬間黎寶璐便已拉起顧景雲以極快的速度閃到了皇帝身邊——這時候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有皇帝的地方啊!

  從蘭貴妃咳嗽開始黎寶璐便察覺到了不對,再看捧著盤子獻肉的勇士,心中忍不住吐槽,這不是荊軻刺秦的戲碼嗎,這不是圖窮匕見的翻版嗎?

  您要刺殺好歹有點創意啊!

  黎寶璐拉著顧景雲閃到皇帝身邊時,下面的四人瞬間便過了七八招,而滿場文武全都沒反應過來,她瞄到快要進場的歌舞表演和雜戲表演人員,她特好心的幫了皇帝一把,捏了拳頭尖聲叫道:「有刺客——」

  聲音尖銳的劃破長空,讓熱鬧的篝火宴會一靜,猶如一滴水入了油鍋,辟啪一聲炸開,靜默過後便是更大的嘈雜。

  有女眷尖聲驚叫起來,而百官則爭相衝過來想要護駕,侍衛們紛紛抽刀,沒刀的直接抽了地上的柴火攔在胸前當武器,而幾乎是黎寶璐尖叫聲起,歌舞表演和雜戲表演人員中便有人掀開行頭,刷的一下抽出寒刃,飛身便往場中來,他們的目標明確,一半人的刀衝著皇帝而來,一半人的刀則衝著太孫而去。

  至於太子,太子病弱,世人皆知,太子府的希望全在太孫一人身上,太孫若死了,太子只怕也活不久了。

  侍衛和百官都衝過來保護皇帝,太子和太孫的身邊一下就空了,太孫擋在他父親前面,而皇帝暗中派去保護他們的暗衛也身著太監或宮女的衣裳跳出來,紛紛抽出軟劍對抗刺客。

  但他們沒想到對方竟會分兵一半來刺殺太孫,而大部分武力都衝去保護皇帝了,距離皇帝只兩席之隔的太子和太孫陷入危險之境。

  韋英傑和陶悟在黎寶璐尖叫聲響起的那一刻便跳起來衝著太子和太孫的方向而去,但到處是亂跑逃命的人,一下就擋住了他們。

  韋英傑和陶悟大恨,紛紛躍起向太子和太孫的方向飛去,遠遠的看見太孫陷入絕境,心正高高提起,兩條黃綾便向他們飛去,纏住倆人的腰便飛速的向皇帝的龍椅處飛,倆人順著黃綾看到站在龍椅前的黎寶璐,頓時大鬆一口氣。

  太孫卻嚇了一跳,眼見著黃綾襲來,手中撿來的刀差點就砍過去,還是他眼疾手快的看清黃綾來的方向這才偏了一下。

  黎寶璐見太子和太孫遇險,想也不想就搶了蘭貴妃身上的黃綾,刷的一下就把太子父子倆給扯過來,混亂中,一支長箭破空急射而來,黎寶璐面色大變,左手一撥將顧景雲推到皇帝懷裡,自己則飛身一閃而出,凌空接住飛來的太孫父子,手用力的往前一扔的同時,腰身一扭,但她快,對方的箭更快,箭一下便射穿她的衣服,帶著她往後倒去,黎寶璐倒退了三步才穩住身形,穩住時便順勢往旁邊一躍,幾乎在她躍開的同時一支箭便狠狠地釘在了她剛才站立的位置上。

  黎寶璐躍開後便扭身飛到皇帝身邊,先把顧景雲從皇帝懷裡搶過來護在自己身後,然後腳下一個用力便挑起一把刀擋在胸前。

  對方有神箭手!

  顧景雲抿著嘴站在她身後,低聲問:「比你如何?」

  「我遠不及他!」

  黎寶璐最擅長的是輕功,箭術雖然也好,但與這種從千百人中廝殺出來的箭術相比還是遜色多了。

  黎寶璐將太子和太孫也護在身後,抿嘴對皇帝道:「陛下,我們不能拖下去,他們有神箭手。」

  皇帝早做好安排,她不相信他只有這點防衛力量。

  但皇帝依然拉著蘭貴妃穩穩的坐在龍椅上不理她,黎寶璐只能眼觀六路,免得冷箭抽來時把她身後的三人給傷到。

  至於皇帝,黎寶璐表示他死了才皆大歡喜,到那時太子就可以直接登基了。

  但等到箭真的朝皇帝射來時黎寶璐的心還是狠狠地提了起來。

  好在他身邊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射來的箭全部被他們用刀隔開,黎寶璐一口氣才要松下便又高高的提起,握著刀的手不由一緊!

  這是連珠射,全部來自於一人,且箭的力道不減反增,她見侍衛們砍掉第一箭時很簡單,而現在侍衛們要格開都很困難了,已有兩個侍衛傷於箭。

  每一支箭射出的方向都不同,說明他在移動,但箭射到眼前時全部是正面,如果她是刺客,她絕對不會想著從正面射殺皇帝,所以……

  寒光射來時黎寶璐想也不想,手中的刀一轉狠狠的插在皇帝左邊的龍椅上,正好擋住飛射而來的箭,箭「叮」的一聲正射中大刀,因力道過大,直接將刀射彎,箭頭甚至在刀身上鑽了兩圈。

  此一驚非同小可,皇帝被眼前的刀和飛射而來的箭嚇得仰倒在龍椅上,更不用說被箭和刀插身而過的蘭貴妃了,對方直接攤倒滑倒在地上,狼狽不已。

  皇帝面色鐵青,他已做了這麼多準備依然如此危險,那若是他沒做準備呢?

  黎寶璐心中的一個小人正壓著另一個小人打,「叫你手賤,叫你手賤,誰讓你多手救他的?」

  但她還是把倒在龍椅上的皇帝拉起來推到太子懷裡,算了,讓他們祖孫三個靠一塊兒吧,生死一起。

  蘇總管卻先一步接住皇帝,顫顫巍巍的把皇帝扶到一邊,抖著手把皇帝摸了一遍,嘴裡不停的念叨:「您傷哪兒了,您傷哪兒了?」

  皇帝雖被嚇了一跳,但好歹比蘇總管鎮定,他拍了拍蘇總管的肩膀道:「沒事,沒事,朕沒傷到。萬鵬呢,萬鵬怎麼還沒到?」

  「萬統領到了,到了,您看……」

  萬鵬在黎寶璐替皇帝擋下那致命一擊時便出現了,見暗中有神箭手,他手一揮,命令身後的禁衛軍衝入場中平亂,他自己則是扯過手下手中的弓箭,想也不想便搭弓射箭射往林中,也正是這一箭才讓神箭手沒時間補箭。

  不然皇帝和黎寶璐誰傷誰死還不一定呢。

  倆人短短的幾瞬間便已你來我往的射了好幾箭,皇帝抬頭看向他的瞬間萬鵬手中的一根箭將將射出,而射出後手中的弓便裂開來……

  皇帝面色一變,正要叫侍衛去林中攔那神箭手,就見萬鵬已轉身疾步朝他飛來,皇帝面色一鬆,知道那一箭是萬鵬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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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4:14 |只看該作者
第235章 平亂

  萬鵬帶來的禁衛軍猶如狼群一般撲向刺客,不到一刻鐘便以壓倒性的優勢平掉混亂,全場那麼多刺客僅僅活捉了幾個,其中便包括韃靼的一名勇士,他全身被砍了無數刀,被抓住時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了,因此早有準備的禁衛軍立即下了他的下巴,然後將人拉下去由御醫來檢查他嘴裡是否含毒。

  韃靼的五王子渾身冰冷的看著這一切,他臉色蒼白,牙齒咬得吱吱作響,雙手拳頭緊握,眼睛血紅。

  刺殺!

  怎麼會有刺殺,韃靼的勇士為什麼會參與這場刺殺?

  身為使團首領的他竟然一無所知,五王子如墜冰窟。

  但大楚的禁衛軍顯然不能體會他心中的惶恐與憤怒,而是直接上前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五王子眼睛血紅,直接用手抓住刀刃往外一扯,不管不顧的看向皇帝,「陛下,臣是無辜的!」

  皇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道:「請五王子下去歇息,讓御醫與他包紮傷口。」皇帝頓了頓又道:「在事情未查清前不得為難五王子。」

  只看他在刺殺起時的震驚和之後呆愣的站在那裡的行動皇帝便知道這事八成跟他無關。

  不過這有什麼關係,人是他帶來的,兩個勇士也是韃靼人,這鍋他不背就得付出足夠的代價。

  侍衛們這才掰開五王子的手指,不再拿刀駕著他,而是直接扯住他的胳膊把人帶下去,這次五王子沒有反抗。

  宴場逐漸安靜下來,只聞些許女眷低低地哭聲,皇帝扶著龍椅站著掃視了宴場一圈,目光在四皇子身上一頓,看到他渾身血污的提著刀,他便低頭去看癱倒在他腳邊的蘭貴妃。

  四皇子拿刀是抵禦刺客的,那些刺客繞過了他,而他卻提著刀上前來護駕,攻擊那些刺客,不論他是不是真心,這一刻皇帝是欣慰的。

  「將四皇子帶下去,把蘭貴妃押下去。」一字之差,天差地別。

  四皇子「霍」的抬頭,震驚不解的看向皇帝,「父皇!」

  皇帝微微抬手壓下他要說的話,揮手道:「帶下去。」

  禁衛軍立即上前扶住四皇子把人往外拖,而蘭貴妃也被兩名侍衛拖起來,正要拖下去皇帝就抬手止住他們,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面色蒼白的蘭貴妃,低低地道:「你若是自盡,朕就送蘭家九族和皇兒去與你作伴。」

  蘭貴妃震驚的抬頭看他。

  皇帝笑容淺淡,淡淡的道:「愛妃不信,大可以試試。」

  蘭貴妃如墜冰窟,手中握著的金釵一鬆,「咚」的一聲落在地上。

  皇上目光晦澀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金釵,讓人把蘭貴妃押下去了。

  他扶住蘇總管的手,手上青筋暴突,展目看著漸漸恢復秩序的宴場,萬鵬大踏步而來,單膝跪地道:「回稟陛下,狩獵場的刺客全部清除,行宮上的探子也全部清理完畢,請陛下示下。」

  皇帝指了指官眷們呆的位置,問道:「朕的臣子傷亡如何?」

  「回陛下,禁衛軍及侍衛傷六十五人,陣亡十二人,幸運的是諸位大臣及官眷只傷了九人,並無死亡。」

  皇帝鬆了一口氣,微微點頭。

  其實還是應該感謝黎寶璐的那聲尖叫,當時刺客混在歌舞表演和雜戲表演的演員中,他們從右側而入,本應過中路經過篝火場上前獻藝時出手的,那時候他們的位置正好在官員和官眷們篝火的中間,到時候發生混亂這些官員官眷都難以倖免。

  但先是蘭貴妃示警,韃靼的兩名勇士估計是為防意外省卻了些中間環節直接動手,而黎寶璐更是第一時間尖叫起來,讓刺殺提前了。

  而當時那些刺客才進入右側,既已事敗他們當然不會再轉中間入場,直接就從右側飛奔而出直取目標。

  所以呆在中間兩路正圍著篝火烤肉的大臣和官眷們壓根沒遭遇刺客刺殺,他們的目標是皇帝,太孫和顧景雲,人力有限,實在沒必要把時間和人力浪費在這些人身上。

  傷的九人中有三人是官眷,因為驚慌失措摔倒被踩了幾腳,剩餘的六人則是衝上前護駕傷到的,好在都不致命。

  但這次暗中保護皇帝和太子太孫的內侍及宮女死了不少,這些人歸暗衛統領,萬鵬雖不瞭解,但看著一具具屍體被抬下去也知道這次暗衛損失慘重。

  在萬鵬做匯報時,顧景雲正把黎寶璐按坐在地上,自己單膝跪在她身邊將插在她肩膀衣服上的箭扯出來。

  這是救太子和太孫時受的那一箭,她閃得不夠及時,所以箭直接射穿她的衣服,差點將她帶倒,也是運氣好,這一箭她只是擦傷,沒有實打實的射在她的肩膀上,不然非疼死不可。

  顧景雲將箭拔出就把人拉起來,直接找到蘇總管,「蘇總管,寶璐受傷了,我先帶她會帳。」

  蘇總管感激黎寶璐救了皇帝,想也不想的道:「顧公子快去吧,我讓人保護你們。」

  說著一口氣給他們點了十個侍衛。

  雖然萬統領說刺客已經清除了,但蘭貴妃還在呢,誰知道這狩獵場內還有沒有蘭貴妃的死忠?還是謹慎一些好,顧景雲可是刺客們的三個目標之一呢。

  顧景雲也不拒絕,帶了十個侍衛扶著黎寶璐便回去了。

  太子和太孫忙著指揮救援,顧不上他們,太孫忙中偷出一會兒工夫來吩咐連滾帶爬跑到他身邊來的貼身內監,「讓人找上好的傷藥送去給顧先生。」

  內監剛才目睹了刺殺的全過程,知道黎寶璐剛把人一家祖孫三代都救了,不敢怠慢,連忙奔去找藥。

  黎寶璐傷得並不重,除了虎口崩開些,便是左臂上的擦傷了,那箭上有倒刺,直接把一塊皮給擦掉了,之前不覺得,現在把衣服解下來卻是又辣又疼。

  但黎寶璐自認是個勇敢的小姑娘,因此一雙大眼睛雖然濕漉漉的,卻還是扭過頭去硬氣的道:「來吧,上藥吧。」

  顧景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轉身去端了熱水來替她清理傷口,這才細細的抹上藥膏替她包紮。

  他幽幽地道:「你的動作越發快了,我眼睛都已捕捉不到你的出手的痕跡了。」

  黎寶璐非常自得,「畢竟長了一歲嘛,我去年到現在可一點都不曾懈怠。」

  「難得你竟然聽出我誇你的意思。」顧景雲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淡淡的道。

  黎寶璐脖子一縮,小聲嘀咕道:「我的手是快了那麼點,當時腦子沒轉過彎,卻已經出手了,總不能半途再收回來……」

  顧景雲輕哼一聲,「我是怪你這個嗎?」

  「啊?」黎寶璐呆呆的抬頭看他,不是怪她多手把皇帝給救了嗎?

  顧景雲幽幽的看向帳門,聲音幾不可聞,「他活不了多久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死氣,就像那些跑來請你看病的將死之人,是藥石救不了的。而且他似乎對求生也沒那麼強的慾望了,病死傳位總比被刺死後繼位要好,我也很想知道當年的事,知道他知道真相後的表情……」

  他怪的是黎寶璐手快過腦子,不計後果的救了皇帝。她救太子太孫在前,本來已經惹惱了那神箭手,又救了皇帝,當時那人如果向黎寶璐補箭,他不確定她是否能躲過,如果沒有萬鵬……

  黎寶璐的心神卻全在「死氣」兩個字上,她小聲的道:「我覺得皇帝的樣子有點像是腦中風,他如果承受得住真相還好,要是承受不住血壓一升高……」那腦中的血管還不跟炸彈似的「砰」一聲炸開?

  「所以這兩日妳都老實呆著,風雨將起,別把自己捲進去。」

  「可我們已經在風雨之中了,你沒發現嗎,你也是那些刺客的目標。」黎寶璐皺眉,「這點我想不通,他們殺皇帝殺太孫都有理由,為什麼殺你?」

  「因為舅舅,」顧景雲淡淡的道:「皇帝死了要立新君,太孫若是也死了,那太子也垮了,為了確保繼位的是四皇子,我也必須死。太子和太孫沒了,可供選擇繼位的除了二三四五六皇子外便是太子的嫡次子,太孫的親弟弟了,但他只有十一歲。」

  「二皇子臉上有傷,只這一點他便與皇位無緣,可以排除,而三皇子生性懦弱,只要不是奸臣賊子,誰會選他即位?」顧景雲冷笑道:「而五皇子一向唯四皇子馬首是瞻,他要敢動這心思,只怕四皇子母子立時就能要他的命,至於六皇子,一個從小連皇帝面都難見到的皇子,你覺得朝臣會把他看在眼裡?」所以皇子之中適合即位的只有四皇子,身份上能與他抗衡的便是太子的嫡次子。

  「父兄皆亡,他又是嫡子,從順序上來說他是比四皇子還要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年紀小,然而若能迎我舅舅回朝,這個弱點就不是弱點,而是優點了。」顧景雲道:「皇帝和太孫遇刺,四皇子是第一嫌疑人,即便沒有證據朝臣也會懷疑,不到萬不得已,皇帝的人不會選他即位的。」

  「有我曾外祖培養皇帝的先例在,又有我舅舅力挽狂瀾救了半朝臣子的事情在前,朝臣和宗室都會放心的把幼帝交給我舅舅培養,但如果我同樣死於刺殺,」顧景雲眼睛泛冷,「秦家唯一的一條血脈死於皇室爭鬥,你覺得舅舅還會出面為大楚出生入死嗎?即使他有這份胸懷,大楚的朝臣和宗室也不會相信他的。朝臣為了防止外戚坐大,宗室為了防止奸臣奪權,哪怕是懷疑四皇子也會讓他即位。所以殺了皇帝,殺了太孫,還要殺了我,這才是萬無一失的。」

  顧景雲能想到的,皇帝自然也早就想到了,不然他也不會隨行帶著顧景雲,時刻把他放在自個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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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發表於 2021-3-22 00:24:34 |只看該作者
第236章 蘭貴妃(上)

  彭丹領著三位閣老和諸位大臣進皇帝的大帳,此次刺殺事件是大事,先不說涉及蘭貴妃和四皇子,由此可能引發的一系列動盪,只涉及韃靼這一點就夠大家把心提起來的。

  處理不好是會引發兩國大戰的,而且去年韃靼遭了雪災,聽說今年下雨也很少,對方正巴不得打仗呢。

  而大楚承平日久,除了皇帝剛開始即位那幾年意氣風發的鐵血反擊韃靼外,近二十年來大楚一向採取的是懷柔政策,也因此武將不豐,士兵不肥,兵器不利,想要打仗——太難!

  沒見韋家和陶家都投奔太孫謀出路了嗎,而另一個武勳出身的顧家,三個兒子中兩個沒用,一個則直接從文,嗯,從文的那個也沒什麼用處。

  反正就是大楚重文輕武到勳貴們都另找出路了,這時候指望他們上戰場打仗是不可能的,他們就是有這心,本事也提不上來了。

  所以彭丹他們的建議是能不打仗就不打仗,但大楚也不能弱了氣勢,這件事不管是從哪方面來看都是韃靼氣弱,而韃靼作為大楚的藩屬國,那不得賠禮道歉嗎?

  皇帝也不想打仗,所以在對外這一點上與大臣們達成了統一意見,那麼剩下的問題就是對內了。

  這下大家都不說話了。

  一向受寵的蘭貴妃被押下去,四皇子被看守起來,哪怕他們是個死人都知道這事跟著母子倆脫不開關係了。

  四皇子一系的大臣心高高的提起,已經覺得他們的項上人頭掉了一半,而皇帝一派和太子一派的臣子卻沒開心,心同樣高高的提著,他們同樣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事。

  四皇子和蘭貴妃或許是罪有應得,可若是因此大行詔獄不知又要冤殺牽連多少人。

  十五年前的開平一案,半朝官員都被牽涉其中,他們的家人親朋皆下獄,把大理寺和刑部的監獄堆得滿滿當當,甚至連城外的詔獄廟都被清理出來關押犯人。

  要知道當時皇帝是想把他們都砍了的,還要誅連三族,幾萬條人命,要不是秦信芳當機立斷的認下造反之罪,又用其祖父留下的戒尺逼著皇帝讓步,只怕十五年前京城就要被血水染紅了。

  所以這一刻,害怕往事重演的他們誰都沒有開口討伐蘭貴妃和四皇子,現在他們可沒有第二個秦信芳,也沒有第二把先皇御賜的戒尺。

  皇帝也不在意他們的沉默,逕直下命道:「著刑部和大理寺徹查蘭氏勾結外敵之事,凡宮中,朝中涉及此事的人員一併拘拿交由禁衛軍審理。」

  眾臣面色一變,他們的擔憂果然成真了,說是交由禁衛軍審理,可誰不知道是交給暗衛?

  暗衛的那些手段使出來,沒罪也會審出罪來,何況那些暗衛都是變態,只看重口供,根本不查真偽,若有人惡意攀咬,被攀咬之人就會被抓審訊,十五年前的開平案不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越審越大,越審牽連的人越多,不問證據,只取口供。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齊齊跪下,磕頭道:「陛下三思,禁衛軍並不擅長審案,將此事交由他們不符合規矩,陛下若信得過臣等,臣等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其他大臣也紛紛跪下勸誡,皇帝本來就心情不好,此時更是不悅,繃緊了臉道:「此事朕意已決,刑部和大理寺從旁協助禁衛軍即刻。」

  說罷不耐煩的揮手道:「朕乏了,你們下去吧。」

  眾臣臉色難看,欲言又止的看向彭丹,彭丹一向識時務,自然不會堅持諫言,因此率先退下。

  幾位大臣的臉色更難看了,到底比不上秦信芳,雖說身為臣子理應聽命於皇帝,但皇帝有錯也該盡力勸誡,彭丹身為首輔卻不能作為榜樣。

  幾位大臣心中很不悅,對彭丹的不滿達到了最高點。

  彭丹並不知道他這番舉動會讓他今後的權威遭受質疑,他一出大帳便沉聲與大家道:「陛下現正在氣頭上,我等理應為陛下分憂,一些小事還是不要去煩擾他比較好。」

  眾臣:呵呵。

  帳內的皇帝卻在眾人一退出去便仰倒下去,蘇總管連忙抱住他,早侯在一旁的蘇院正也以最快的速度衝上來為皇帝扎針。

  蘇院正一摸到皇帝的脈象便臉色大變,「蘇總管,」他壓低了聲音道:「陛下心臟跳得太快了,須得讓太醫院的同僚一起來會診。」

  「蘇院正一個人不行嗎?」

  蘇院正果斷的搖頭,「陛下心臟本來就不好,今日大悲大怒之下,不僅心疾加重,中風現象也更嚴重了。下官一人實在難有把握。」

  蘇總管當機立斷的叫人去把太醫院的御醫都拉來。

  氣氛才放鬆一些的狩獵場突然又被一股凝重的氣氛籠罩,所有人都在緊緊注視著矗立在中央的皇帳,裡面那人的生死關係著很多人的命運。

  不少官眷都開始跪經念佛,但除了她們自己和她們的丈夫父兄,沒人知道她們是在求佛祖保佑那個至高無上的人活下去,還是就此西天極樂。

  在皇帝下令由禁衛軍徹查這次刺殺事件後,所有人的神經都是緊繃的。

  不論他們是否經過十五年前的開平案,他們也都曾聽聞過,這時他們也才算真正體會到何為風聲鶴唳。而已經經過的人更是恐懼,沒有多少人願意他活下來。

  他死了,太子即位,以太子的仁厚,只要不是謀逆之人應該都能保住一條性命,至少他們的父母妻兒是可以活著的。

  所以在太醫院的眾御醫們全力救治皇帝時,不少人都在暗中祈禱皇帝就此不醒。

  但顯然上天依然鍾愛皇帝,因此第二天傍晚時他就醒了,不僅清醒過來,還召見了萬鵬,讓他遷回行宮。

  皇帝是坐著御攆回行宮的,大家都看見了,眾人心中不免失望,不是說病重得把太醫院的御醫們都叫去了嗎,怎麼看上去一點事情都沒有?

  皇帝當然不可能沒事,他能坐著是因為蘇總管在御攆上放了三個大迎枕讓他靠著,但即使他要死了他也絕不會表現出來讓某些人如願。

  韃靼,韃靼,他的祖父與父親皆因韃靼而逝,為國家計,這血海深仇他一直忍著,可現在他已經不想再忍下去,以為他死了就能顛覆大楚了?

  這一刻,皇帝體內的熱血激盪起來,眼中熊熊烈火燃燒,他想起了他祖父的艱難,想起了他父親的勵精圖治和英年早逝,他重新記起自己年輕時立下的宏大志向!

  即便他要死了,他也絕不會讓韃靼佔去一絲便宜,這一刻他才想起自己還是大楚的皇帝,記起自己身為帝王的責任。

  蘭貴妃被押下去後一直被人嚴加看守,她以為皇帝會第一時間審問她,但沒有,當天晚上皇帝沒理她,第二天也沒出現,第三天他們在回行宮的路上,一直到第四天傍晚她才被帶到皇帝面前。

  此時的蘭貴妃形容枯槁,臉色蒼白且皺紋密佈,好像支撐她的精氣神一消失,她便失去了生命力一般,只等著死亡。

  皇帝默默地看著她,他是真心喜歡她的,為了她,他荒廢國事,甚至想要廢掉太子另立,將與他結髮的皇后軟禁在坤寧宮中十六年。

  「朕對你還不夠好嗎?」皇帝澀然的問道:「朕想知道為什麼?」

  蘭貴妃頹然的跪著,心灰意冷的道:「陛下對臣妾很好,可就是太好了。臣妾被朝臣們上折彈劾時,被後宮嬪妃暗罵時總是心下惶恐,陛下對臣妾那麼好,可萬一有一日陛下對臣妾的寵愛不再,或是陛下不再了呢?到那時臣妾和皇兒又該如何自處?」

  「他們承諾了會給皇兒爭奪皇位……」

  皇帝忍不住嗤笑出聲,整個人都尖銳起來,冷聲道:「朕的大楚,朕的帝國皇位卻需要一個藩屬國來給你做承諾,而你竟然還相信了?」

  蘭貴妃嘴巴動了動,如果不是韃靼幫忙,十五年前皇帝怎麼會那麼強勢的要廢太子?

  而他就算這麼強勢也依然沒廢掉對方,當年他們創造了那麼好的條件尚且如此,可見皇帝對她的承諾有多蒼白無力。

  大楚的皇位並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還得朝臣同意。

  不過,看著臉色同樣灰白的皇帝,蘭貴妃將這番話暗暗嚥下。

  皇帝激動的指著她怒道:「蠢貨,簡直愚蠢之極!」

  蘭貴妃慢慢伏倒在地,「陛下,此事是我一人所為,蘭家和皇兒並不知情,請陛下開恩,就當是,當是念著我們這三十年的情義吧。」

  皇帝眼中慢慢流出眼淚來,「你讓朕念著你的情義,你要殺朕時怎麼就沒念著這番情義?」

  蘭貴妃緊緊咬著下唇,想到蘭家,想到四皇子,想到這件事的後果忍不住簌簌發抖。

  皇帝靜靜地看著她,第一次在看見她害怕時沒有將她擁進懷中安慰,許久,他才緩緩的問:「十五年前的事也是你設計的?你們第一次合作是在什麼時候?」

  蘭貴妃慢慢鎮靜下來,伏地道:「陛下太高看臣妾了,臣妾並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她滿臉回憶的道:「臣妾入宮後便受皇帝寵愛,所求並不多,也不過是平平安安的與陛下長相廝守,將皇兒撫養長大罷了。」

  「但後宮之中危急伏伏,即便有陛下護著臣妾,臣妾依然時常吃虧,皇后娘娘面上大方,但臣妾一個磨坊掌櫃之女如何能與出身世家的皇后對抗?那段日子臣妾每每被皇后那視如螻蟻的眼神嚇得不敢入睡,生怕哪一日醒來便入了地獄,便見不到陛下和皇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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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發表於 2021-3-22 00:24:48 |只看該作者
第237章 蘭貴妃(中)

  蘭貴妃微微抬起頭顱看向皇帝,含著眼淚道:「那時臣妾回娘家省親,那韃靼使臣便潛入蘭家見我,他問臣妾:皇后因我被關禁閉,宮權又旁落在我手上,她可會放過我?又問,我讓太子生母受這麼大的委屈,太子可會放過我?」

  蘭貴妃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下,哽咽道:「臣妾當時既惶恐又猶豫,奪嫡是大事,臣妾不敢說臣妾沒動過心思,畢竟當時陛下對臣妾隆寵,又最偏愛皇兒,您私下也沒少流露出要改立皇兒的意思,那時臣妾鬼迷心竅,雖沒有立時答應他們,卻也不曾拒絕。那使臣見臣妾猶豫,便說會送臣妾一份大禮以表誠意,結果沒半年太子勾結開平衛駐軍造反的事就曝光了,臣妾方知這便是他們的大禮。」

  「當時朝局混亂,臣妾見陛下廢太子之意堅決,便從旁推了一手。十五年前的開平案臣妾的確算參與其中了,可要說是臣妾設計的卻冤枉。」蘭貴妃悵惋的道:「當年的事錯綜複雜,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參與進去的勢力不少,都想要從中分一杯羹,誰知道事情越鬧越大,竟是脫離了所有人的掌控。」

  是所有人都沒料到皇帝會氣得失去理智,將這樣的大事交由暗衛審訊,酷刑之下互相攀咬,最後不分敵我的陷入半朝官員,株連其親屬的情況下竟有三萬多人。

  蘭貴妃瞭解皇帝,這人是真的愛她,只要他心裡對她還帶有一絲信任,她就能重新奪回他的寵愛,至少可以保住四皇子,保住自己和蘭家。

  蘭貴妃抬起頭來,以愧疚和隱忍的目光注視著皇帝,

  皇帝眼露悲傷,也不知對她的話信了幾層,他問道:「開平案之後你們是如何合作的?」

  這和自己預料的不同,但蘭貴妃依然面色不變,繼續臉色蒼白和愧疚的道:「因皇后和太子皆處事謹慎,那之後他們大半的日子又在閉門思過,還有大量朝臣支持他們,臣妾不意陛下為我們再與朝臣起衝突,因此沒再與他們有這方面的合作,不過他們韃靼缺少糧食和茶鹽,臣妾會以市價賣他們一些,然後他們替臣妾培養人手。」

  「您知道,蘭家沒有底蘊,想要培養人手很困難,臣妾只能求助外援。」蘭貴妃看著皇帝的更顯悲傷的眼睛道:「陛下,這一次臣妾嚇壞了,皇兒他私自調用韃靼才培養出來的殺手去刺殺顧景雲,臣妾眼見著萬鵬越查越細,生怕牽扯出十五年前的舊案,何況顧景雲是秦信芳的外甥,陛下是寵我們母子,但每每遇上秦家總會發生變故。加之陛下這兩個月來閉門不見,臣妾從未有哪一次這麼久不見陛下,心慌意亂之下才出此下策。」

  蘭貴妃伏地叩首,「妾身不求陛下饒恕,卻求陛下繞過不知情的皇兒和蘭家。」

  皇帝微微抬了抬手指,眼神悲哀的望著她道:「在愛妃的心裡,朕就真的這麼愚蠢嗎?」

  蘭貴妃伏地痛哭,顯然皇帝的話傷到了她。

  皇帝卻對她的哭聲充耳不聞,他沉沉的道:「朕心悅於你,因此朕可以容忍你做任何事,包括你算計皇后和太子,但這其中絕不包括你勾結韃靼,與韃靼合作!」

  皇帝面如冷霜的道:「韃靼是大楚的藩屬,但更是我李氏的血仇!」他目眥欲裂的瞪著她道:「朕的皇祖父,父皇皆因韃靼而逝,你竟然還與他們勾結一起算計朕的皇兒,以後是不是還要將我大楚的江山拱手相讓?」

  皇帝越說越氣,猛的抓住一旁的茶杯,但他手臂無力,手才碰到茶杯便無力的垂下,而茶杯「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蘭貴妃嚇了一跳,驚懼的看著皇帝,她知道皇帝不喜歡韃靼人,也知道兩國的恩仇,可兩國交戰哪有不死的,韃靼都對大楚稱臣了,先帝都與韃靼簽了和約,怎麼皇帝對韃靼竟有這麼大的心結?

  而正在此時,從皇宮趕往行宮的皇后已經到了半山腰,先行一步的宮女很快從山上下來匯報事情,「蘇院正一直在正殿中未曾離開,正殿是今日午時三刻才叫膳的,娘娘,陛下的身體只怕撐不了多久了。」

  皇后微微頷首,面色平靜無波。

  貼身宮女看了看皇后才小心翼翼地繼續道:「蘭貴妃一個時辰前便進正殿去了,卻一直未曾出來,裡面只有蘇院正和蘇總管伺候著,大門前伺候的宮人說只隱約聽到裡面傳來蘭貴妃的哭聲,娘娘,蘭貴妃一向巧言令色,只怕陛下又會心軟。」

  皇后淡淡的道:「不會。」

  她看向車窗外的青翠,沉聲道:「他任何事都能寬容,唯有這件事不能,先帝的死是他心中的結。」

  對於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父親有非凡的意義,何況先帝還被秦太傅美化成為皇帝心中的英雄和偶像。

  她十五歲與他結髮為夫妻,曾經與他一起聆聽太傅教誨,沒有人比她更瞭解皇帝的思父心結。

  這二十年來他性情逐變,變得越發不像他,但有一點卻不曾改變,那就是對先帝的崇敬和愛戴。

  每年的除夕,清明,端午和中秋,他都不忘親到宗廟祭祀先帝,每年宮中必不可少的戲目便是先帝忍辱負重奮發圖強為父報仇,收復失土的故事。

  即便被軟禁在中宮,她也能聽到那蕩氣迴腸的唱調,也能知道皇帝又去了宗廟。

  所以她在宮中聽說皇帝遇刺,蘭貴妃與韃靼勾結時才不慌也不忙,因為她知道,只要有與韃靼勾結這一條在,蘭貴妃就永世不得翻身。

  心愛的人再重要也重要不過他心中的父親,他心中的英雄。

  皇后的車架慢悠悠的進入山頂正殿,而此時,皇帝才微微冷靜下來,他沉凝的看著蘭貴妃道:「或許宮中是有許多不易,但你有朕的寵愛尚且如此,何況他人?他們難道也會與韃靼勾結,出賣自己的家國嗎?你若覺得朕的寵愛給你帶來了危險,你大可以告訴朕,朕可以不寵你!」

  皇帝冷聲道:「不說大楚有多少女子,便是後宮便有佳麗三千,若你不願,朕也不是非你不可。」

  蘭貴妃拽住胸口的衣服,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帝。

  「至於皇后,」皇帝腦海中閃過皇后冷靜端持的表情,心中一痛,搖頭道:「她還不會將你放在眼中,而不管是何種理由,你都不該與韃靼合作。」

  「陛下!」

  「朕不相信蘭家的人不知韃靼之事,不過朕應諾過你不會誅你九族,那就夷三族好了。」

  蘭貴妃攤倒在地,面色蒼白。

  她最親近之人便都在三族之內,這意味著她的父族,母族,兄弟姐妹和侄兒侄女們都在斬首之列,而蘭家毫無根基,族譜還是她當上妃嬪後才開始記錄的,只從她父親這一代開始。

  皇帝這一句口諭便將蘭家幾十年的經營毀於一旦,不,不對,是將蘭家的存在整個都抹去了!

  蘭貴妃氣血翻湧,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她不再顧及儀態爬上去想抓住皇帝的褲腳,「陛下,陛下,這事臣妾的父兄是真的不知情啊,真的不知情啊。」

  皇帝面無表情的道:「謀逆本就是誅九族的罪,朕已然對你網開一面了。」

  蘭貴妃搖頭,頭髮散亂的哭道:「不是,不是,只要陛下願意,只殺臣妾一人朝臣也不敢反對的,求陛下開恩,求您開恩,您想想我吧,我餘生就只有這個願望了。」

  皇帝扯了扯嘴角道:「朕以為你會把這餘生的願望用在皇兒身上。」

  蘭貴妃一怔,繼而面色大變,尖聲叫道:「陛下您瘋了嗎,他也是你的兒子,他是無辜的,這事他真的不知情啊!」

  「朕知道他不知情,」皇帝幽幽地道:「不然朕就不是讓人看守他那麼簡單了。但大楚是要交給太子的,朕不願意給大楚,給太子留下這一條隱患。」

  「可他也是你的兒子呀,你不是一向寵愛他嗎?」蘭貴妃不可置信的大叫道:「假的嗎,一切都是假的嗎?」

  皇帝面色晦澀的看著她道:「朕有兩個方案供你選擇,一是讓皇兒隨葬,他這些年做的事,若不是生在皇家,若不是朕寵他,死上十遍也綽綽有餘了。殉葬後朕會給他尊榮百世的封號,保他死後哀榮。」

  「二,」皇帝靜了片刻才道:「朕打算在宗廟旁建一棟小院,將他圈禁在那裡,雖然以後不能出入,但朕能保他一生衣食無憂,安享至死。」

  以四皇子的性格,那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呢?

  蘭貴妃將嘴唇都咬出血來,眼睛含血的盯著他道,「你怎麼忍心,你怎麼捨得?」

  皇帝靜靜的回望她,「是你讓朕記起了大楚是如何安定下來的,為了社稷,哪怕犧牲的是朕,朕也會毫不猶豫。」

  蘭貴妃心中絞痛,目眥欲裂的瞪著他,她突然一躍而起衝著他便撲去,暗中一道人影閃過,「砰」的一聲蘭貴妃便被當胸踢開,撞在門上反震到地,還滾了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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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蘭貴妃(下)

  皇帝面色一變,震驚的撐著龍椅半站起來,半響才慢慢的坐下。

  暗衛卻已經重新隱入黑暗之中,但人卻是跪在地上的,顯然是在向皇帝請罪。

  皇帝微微揮了揮手,暗衛這才起身,蘇總管根本看不出他又藏到哪裡去了。

  蘭貴妃遭此重創暈了過去,老半天才清醒過來,感覺到胸口生悶,她忍不住「嘔」的一聲將血吐出,近乎淒厲的抬頭看向皇帝。

  皇帝抬了抬手,對跪在角落的蘇院正道:「蘇院正,去照顧蘭貴妃。」

  蘭貴妃卻半點不領情,她這個樣子還不如就殺了她呢。

  蘇院正只聽命於皇帝,因此上前醫治蘭貴妃。

  「將蘭貴妃囚在朕的內室就好。」

  「陛下,」蘇總管不贊成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蘭貴妃前有謀逆之心,剛才又想行刺陛下,即使陛下有暗衛保護也不該將此等危險之人放在身邊。」

  「蘇院正會有辦法的。」皇帝淡淡的道。

  蘇院正低低的應了一聲,將金針拿出刺入蘭貴妃的幾道穴道,蘭貴妃面色更加慘白,她手腳發麻,依然不能動彈。

  蘇院正考慮了一下皇帝的身體狀況,覺得讓蘭貴妃會說話也很危險,畢竟現在皇帝不能生氣,也不能傷心,而言語有時候也是一把利刃,所以蘇院正特別乾脆的把蘭貴妃的啞穴也給打通了。

  見蘭貴妃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蘇院正滿意的退下了。

  蘇總管見皇帝執意如此,只得出去叫宮人把蘭貴妃抬到內室,著人伺候她洗漱更衣。

  他才做完這些,萬鵬便親自來報,「陛下,皇后娘娘到了,京城和皇宮中的韃靼細作也已全部清除。」

  「皇后沒有趁機打壓異己嗎?」

  萬鵬低下頭去道:「沒有,一路都有臣派往的人監督,娘娘處事公正,宮中被捉拿之人也大多招供,但暗中是否還有人潛伏下來則需再查。」

  皇帝微微點頭,悵惋道:「她一向如此,幾十年了從未犯一絲錯誤。」

  即使他給她挖坑,派人引誘她,她全能把持住自身,就好像不是一個人一樣。

  而且她將太子教得如她一般出色,這一刻,皇帝放下心來,他覺得就算他真的駕崩了,有她和太子在,還有秦信芳在,大楚也不會亂,不會敗。

  想到秦信芳,皇帝手指曲了曲,道:「去把皇后請來。」

  皇后正在見她的寶貝孫子,看到李安,皇后臉上的笑容真切了幾分,她拉住他上下打量了許久,「可嚇壞皇祖母了,當時宮人來報說你們遇刺,我便擔憂你和你父王,後來聽說是你師娘救了你們?」

  「是,」李安乖巧的道:「當時情勢危急,暗中還有神箭手,多虧了師娘我和父王才躲過一劫。」

  皇后歎息,「這已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救李安了,顧景雲和黎寶璐對李安可算得上恩重如山了,作為皇后,她並不想將要為帝的孫子頭上有這麼一個恩人,但她還是感激他們,而且既已受恩就得感恩。

  皇后道:「榮王已敗,你們對秦家的承諾也快要達成,但我覺著,比起你們為秦氏平反,不如你皇祖父親自來得好。」

  「這怎麼可能?」李安微微瞪眼,「皇祖父他帝王之尊,只怕……」

  皇帝那麼好面子,當年明知是錯也不改正,現在秦氏定罪都十五年了,皇帝怎麼可能還反過來認罪?

  皇后嘴角微翹道:「他會願意的。」

  奉命來請皇后的內侍剛好來到,皇后便起身換了一身更素淡的便裝前往。

  皇帝已經移到了軟榻上,蘇總管正餵他吃藥,看見皇后,蘇總管忙起身行禮。

  皇后伸手,蘇總管立即將藥碗遞給她,躬身立到一邊。

  皇后坐在榻邊親自喂皇帝,皇帝喝了半碗便微微將頭扭到一邊,皇后也不勉強,轉身將藥碗遞給蘇總管,蘇總管捧過便退下,殿裡便只剩下帝后,不,還有躺在內室床上的蘭貴妃。

  皇后也知道蘭貴妃躺在內室,但她的目光一絲也沒掃過去,而是直截了當的問皇帝,「陛下打算怎麼處置蘭氏?」

  「朕就要死了。」皇帝悵惋的道,人越臨近死亡,好像腦子就越清醒,早已忘卻的事情重新清晰的倒印在腦海中,而童年的記憶最為珍貴,少年的記憶最美好,青年的記憶最蕩氣迴腸,所以他都一一記起。

  而他這三個重要的時刻,陪伴他最多的除了蘇總管便是秦太傅和皇后了,所以此時皇帝看著皇后的眼神複雜無比。

  皇后眼神輕柔了兩分,臉上依然淡淡,「陛下洪福齊天,一定能熬過去的。」

  「蘇院正說朕也就這兩個月的時間了,」皇帝低低的道:「朕也感覺到了,沒多少時間了。」

  所以在確定蘭貴妃的確與韃靼勾結後他才不再審問便派人捉拿了蘭家人,他的時間已不多了,在死前,他希望能把這件事做好。

  所有涉及韃靼的人都要處死!

  「皇后,朕想讓她殉葬,」皇帝眼神中透出兩分祈求,「朕知道她罪大惡極,然而她是朕這輩子最喜歡的女人,我想讓她到地府裡繼續伺候我。」

  是繼續折磨吧?

  皇后淡淡的想,見皇帝連「朕」都不說了,她便道:「蘭氏有罪,是不可能居側殿的,」皇后勾了勾嘴角道:「而正殿是妾身的,為皇后之榮,妾身不會相讓的。」

  皇帝沉默半響道:「那便讓她以奴婢之身殉葬吧,給她準備一張薄棺。」

  皇后沒有意見,蘭氏貴妃之尊,最後不僅殉葬,還是以奴婢的身份殉葬,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後只怕都不得安寧。

  皇家人還是很迷信的,不然也不會把墓室建得如同宮殿,還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都隨葬,文化層度高且迷信的皇后都覺得蘭貴妃可憐了,更不用說文化程度低又極度迷信的蘭貴妃了。

  蘭貴妃在內室恨得牙齒吱吱作響,她想要自盡,但她手腳動彈不得,想要咬舌,剛咬下去還未見血她就忍受不住痛苦。

  眼淚從蘭貴妃的眼裡冒出,滑過臉頰後落在枕頭上,她想死,卻又怕死,尤其是怕還未知道四皇子和蘭家情況下就死去,只怕那才是真的難安。

  內室的蘭貴妃心緒起伏,而外面的皇后語氣依然淡淡的問:「陛下想好怎麼處理韃靼之事了嗎?」

  皇帝沉默。

  皇后便道:「大楚因韃靼損失了那麼多良臣,這次他們又膽敢行刺皇室,妾身覺得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大楚居安日久,不宜起戰事。」要說現在誰最想領著軍隊把韃靼大卸八塊,那非皇帝莫屬,但他好歹還記得他是大楚的皇帝,因此他知道起兵是不理智的。

  先不說大楚能不能贏,即便是贏了也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國庫空虛,他這些年花銷很大,賦稅有增無減,要打仗就得要糧草,入冬了還得要各種御寒物資,還要打造兵器,購買馬匹,這些都要錢。

  錢從哪兒來?

  自然是從百姓身上來,要打仗百姓就得加賦,已經日漸清醒的皇帝深知,若大楚再加賦,只怕真的會逼反百姓,何況打仗還得要兵,興兵役,更慘,反的人更多了。

  所以皇帝雖恨不得生啖了韃靼,卻不得不忍下這口氣,忍著忍著就把自己給氣吐血了。

  皇后當然也知道這點,她點頭道:「先帝忍辱負重五年就能收復故土,太子和又安差些,可也不會安逸太久,你放心,這個仇我們記著呢,從皇祖父開始,這已是第三代了。」

  皇帝眼中一下就溢滿了淚水,他激動的拉住皇后,眼淚忍不住簌簌而下,「梓童,只有你能理解我。」

  他恨,恨韃靼,但更恨自己未能替祖父和父親報仇,這次自己也栽在了韃靼手上,可若是太子和太孫能為他報仇。

  皇帝眼中閃過熊熊烈火,咬牙道:「那這口氣我們暫且嚥下。」

  「韃靼的五王子還在我們手上,他與二王子是親兄弟,而韃靼的皇帝歲數也大了,陛下以為由二王子即位如何?」

  這是要把韃靼搞亂,皇帝點頭,「梓潼放手去做,人手不夠就找萬鵬,朕讓他配合你。」

  皇帝是知道自己的妻子的,她曾被太傅贊為「多智善謀」,兼之心胸寬大,也正是因此,太傅才會在千挑萬選中選中她為皇后。

  而事實證明,太傅的選擇沒錯,皇后的確是一個很合格的皇后。

  皇后歎息,「萬鵬雖好,卻不及駿德。」

  皇帝沉默。

  「陛下,蘭貴妃既已招認,那便知十五年前秦氏謀反一事實屬冤案,乃韃靼與蘭貴妃勾結所害,陛下難道還想將錯就錯嗎?」見皇帝臉色不好看,皇后繼續輕柔的道:「秦家子嗣艱難,太傅只有駿德這麼一個孫子,太傅親自教導出來的學生,除了您便只有駿德了,就是令公,少時都是被太傅扔到書院的,可見太傅對駿德的鍾愛,你就真忍心讓他一輩子呆在瓊州?」

  皇帝心緒起伏,緊抿著嘴不說話。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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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5:10 |只看該作者
第239章 變化

  皇后握住他的手落下淚來,「你就當是我的私心,當年他是為太子頂罪才如此,流放瓊州不說他們夫婦一路受的苦楚,只他們唯一的女兒夭折這一條便令我日夜不安。我總想為他們做些什麼,誠然,你去後太子可以將他們召回,甚至能為他們平反,可那怎麼能一樣,他是你的臣子,你的丞相啊,是你把他流放的,該當是你把他召回。」

  皇帝張了張嘴,抓著皇后的手不由一緊。

  「太傅常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就,你就改一改吧。」皇后的淚水簌簌而落,「他是我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你真的就忍心嗎?」

  「好,」皇帝艱澀的道:「朕召他回來!」

  這句話一出,皇帝精神一清,竟感覺一直沉甸甸如同壓著一塊巨石的心臟一鬆,原來他以為自己理直氣壯時,心裡不是不心虛的。

  這些年皇帝一直刻意不去想太傅,不去想秦聞天和秦信芳,就是怕自己心裡難受。

  此時方知,他自以為沒去想他們便輕鬆了,卻沒想到那塊巨石一直壓著自己。

  皇帝突然道:「朕下罪己詔吧。」

  「什麼?」皇后愕然的抬頭。

  皇帝說出這句話後卻發現後面的話不是那麼難以啟齒了,「我在父皇靈前發過誓,會勵精圖治,讓大楚兵強馬壯,繁華強盛,也與太傅保證過後兼聽任賢,如今朕一樣都沒做到,反而再一次栽在韃靼手裡,辱沒了先祖榮光,愧對天下百姓,所以朕下一道罪己詔吧。」

  皇后沉默,將另一隻手也覆在他手上,將臉埋在他的手間,皇帝便感覺到手心濕了。

  他沉默的看著皇后的發頂,她也已經老了,以前滿頭的烏髮變得灰白,被人細細的藏在髮裡,可灰白色的頭髮太多,根本藏不嚴實。

  皇帝心中愧疚,這些年到底還是苦了她。

  而皇后此時同樣心中複雜,罪己詔,除了大天災,一般皇帝是不會下罪己詔的,何況是愛面子勝過生命的當今?

  其實他以前不是這樣的,親政後的頭十五年,皇帝稱得上是聖明之君,他用的都是秦太傅給他培養的人才,三年科舉放替換一批人,其中也是賢明之臣居多。

  頭五年他一門心思的找韃靼報仇,所以只要韃靼找事他就會找借口出兵一趟,戰事有大有小,贏多輸少,因此震懾得韃靼一直不敢大規模犯邊,邊境百姓的日子也日漸好過。

  加上當時他一心要當聖君,整個大楚都輕徭薄賦,加之鼓勵商業,大楚百姓的日子越發好過。

  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書院的昌盛,當時不論是男學,女學,官學私學皆非常昌盛,以前舉族都難供養出一個讀書人,但二十多年前不是這樣的,當時凡家有餘財的小地主,富農都會送家中子弟上學,甚至連女子都送進書院。

  一來,朝廷當時支持教育,哪怕是私學給的補助也不少,先生收的束脩非常少,而且因為書院昌盛,學生讀書之餘還可以去書局抄書或以知識來賺錢,所賺幾可以提供自己的花銷,由此可見當時商業的繁茂和書院的昌盛。

  二來,女子地位並不弱,讀書識字過的女子不僅更好嫁人,自己也能在外找到工錢高的活計,哪怕是不嫁人也能自己過得很好,因此疼愛女兒的家長都願意送女孩們去上學。

  當時大楚一片欣欣向榮,就是皇后有時都會自得的想作為聖君的皇后她也可以青史留名了。

  但有些人終究是會變的,或許是安逸的日子過久了,受的奉承多了,人便漸漸變得再聽不下去勸誡,受不了指責,然後在路上越走越偏。

  所有人都罵蘭氏奸妃,覺得是蘭貴妃引誘壞了皇帝,只有她和秦信芳知道不是,是皇帝自己變了。

  在蘭氏沒進宮之前,皇帝就日漸愛享樂,以前一頓飯只要四菜一湯,吃不完還會惋惜一下,讓御膳房下次再減量,但大楚越來越繁盛,國庫日漸充盈,他對自己的要求不再那麼嚴苛,因為喜愛美食,他開始和御膳房點菜,從外面聽來各種好吃的食物也會叫御膳房研究進獻,從四菜一湯變成了六菜一湯,又變成八菜兩湯,到得最後便是他不說,御膳房的人也會費盡心機的照著他的口味研究各種吃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因有秦太傅和秦令公支持教育事業,皇帝縱容,所以書院極為昌盛,因皇帝開始耽於享樂,下面也開始了奢靡和享樂。

  先是皇帝倚重的大臣開始貪污,皇帝想做的是仁善之君,不願讓史官說自己嚴苛,加之念舊情,那鞭子便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至此開了先例,從此上至內閣,下至九品小吏都開始收刮民脂民膏,有清正之流勸誡,甚至她都和皇帝說過這個問題,皇帝同樣表示不能容忍貪污,轉身卻依然沒嚴懲貪官,多數是罷官免職,只有少部分人被流放。

  貪酷之風一開就很難再抑制,眼見著皇帝被群臣帶著越走越偏,皇后除了心焦毫無辦法,她勸過,甚至與皇帝發生衝突。

  有效的勸誡才有意義,明知無效還執意去做便是愚蠢,所以她只能將注意力都放在太子身上,希望至少她的兒子不會被他父皇影響。

  誰料,他們父子會越走越遠,先是政見不和,到最後連生活態度也截然相反,父子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

  所以皇后知道,哪怕沒有蘭氏,皇帝也不會喜歡太子,也會想辦法廢了太子。

  從那時起她便開始有意做些佈置,哪怕最後他們真的走到最慘的那一步,好歹能留下一根血脈。

  也是在這時,有大臣為討好皇帝建議採選秀女。

  先帝時國庫空虛,為了休養生息,他便廢除了民間採選秀女的慣例,只讓宮人採買賣身為奴的良民入宮當值,因此那三十年裡後宮宮女人數最少,嬪妃也多出自三品以下官吏之家。

  而彼時國庫充盈,溫飽思淫慾,皇帝想也沒想便同意了,就是皇后當時也不多放在心上,因為那時的採選範圍並不廣,且提前半年下發通知,有心的人家也有時間為女兒定親躲避選秀,她當時更擔心的是黃河水利問題,哪裡會知道此次選秀會給自己招進來一個大敵?

  蘭氏便是在這次選秀中進宮的,皇帝對她可以說是一見鍾情,蘭氏也的確長得很漂亮,比宮中大部分人都漂亮。

  一年不到便從才人升到嬪,不到兩年時間又晉陞為妃,生下四皇子後更是直接被封為貴妃。

  但皇后還真沒怎麼把她放在眼裡,她的對手一直是皇帝,是前朝的大臣,甚至是韃靼,卻不會是蘭貴妃,即使被她逼得被禁坤寧宮,她也並不多氣惱。

  因為那是皇帝的決定,她要扭轉頹勢打倒蘭貴妃並沒有用,因為皇帝的心變了,沒有蘭貴妃也會有其他人。

  而蘭貴妃於她來說更好,因為她只是個磨坊的女兒,她所有的一切都必須依靠皇帝,哪怕她收攏了很多大臣,可一旦她失去皇帝的寵愛,那些大臣也會離她而去。

  不像她,即便她娘家沒落了,家族也在那兒,底蘊也在那兒,她不用娘家為她做什麼,只需藉著聲望她就有一群親朋故舊可用。

  只要秦信芳還站在太子身後,她就有半朝元老可依靠,哪怕不靠皇帝,她也能保證自己和太子安然無虞。

  前提是皇帝不發瘋。

  但十五年前皇帝就發瘋了,而且瘋到誰的話都聽不進,包括蘭貴妃。

  當年皇后一度想要出手壓下蘭貴妃,逼著她為太子求情,但看到皇帝瘋狂成那樣,她便知道只怕蘭貴妃說了也沒用。

  他想廢太子,不僅因為他想讓四皇子即位,更因為太子與他從理想到生活態度都與他相悖,有一個哪兒哪兒都跟他作對的兒子,誰會想著把全部家業留給他?

  他又不是沒兒子,何況他還有另一個備受寵愛的兒子呢。

  所以皇后只能壓下心中的想法,企圖尋找別的解決路徑,然而她找不到,也多虧了秦信芳才能扭轉敗局。

  而現在,看著虛弱卻愈加清醒的皇帝,皇后忍不住悲從中來,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麼她的丈夫,她的陛下會變成當初那幅樣子,若不是他一點一點的變的,她幾乎要以為有人替換了他。

  皇帝沉默的看著皇后,半響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讓內閣重臣們來吧,太子即位的事也該準備了,還有韃靼,出了這麼大的事,總得給他們去一封信,得找個文采出眾的人寫這封信。」

  皇后抬起頭來,抹了抹眼淚笑道:「那還找誰,讓又安的先生來不就行了?」

  「駿德是不錯,但清和,」皇帝忍不住撇了撇嘴,「那小子心胸可不廣,你讓又安別跟他學。」

  皇后笑問,「他的心眼還能比你小?」

  皇帝忍不住瞪她,「朕心眼哪裡小了?」

  但對於由顧景雲起草文書的事還是答應了。

  皇后鬆了一口氣,秦信芳被召回,皇帝再下罪己詔,這就相當於平反了,且還是當年給他判流放的皇帝平的,以後史書上提到這一點便知道秦信芳是真的冤枉,也不枉他為他們白擔了這麼多年冤屈。

  而顧景雲能夠起草文書,這意味著他的軟禁也結束了,欺君之罪算不了了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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