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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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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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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8:30:08 |只看該作者
第219章 引導

  顧景雲帶著孩子們便吃便上課,從小麥說到水稻,從它們的生長環境說到產量,再說到加工工藝及能做的食物,等把這些說完他們的美食也去了一半。

  然後大家都渴了,大家從書籃裡拿出茶壺來倒水喝,小胖子糾結的問道:「先生,您該不會還要給我們說茶吧?我今天可沒喝茶,喝的是白水。」

  顧景雲瞥了他一眼道:「不說茶,吃你的點心吧,填完了肚子我們來賞景。」

  顧景雲抬頭望向遠方,嘴角蘸著笑意道:「從這裡可以看到整個書院和整個北城,你們來與我說說你們在這上面能認出多少地方?」

  孩子們立即扭頭似望,居高臨下的眺望,果然發現許多自己覺得熟悉的地方,立即驚叫道:「那兒不是狀元樓嗎,我看到狀元樓了,上個月我大哥帶我去狀元樓吃過飯,裡面的桂魚可好吃啦。」

  「那座山我認識,是護國寺所在青峰,沒想到從山上看它是這樣的,看著好小呀……」

  「那是德勝門嗎?看著一點也不像,今年元宵我還和我娘去那裡玩過呢……」

  小弟子們發現從山上眺望下的景色跟平時見的很不一樣,新奇得不得了。

  顧景雲任由他們討論,只不許他們靠近山邊,旁邊也有校舍派來的校丁看著。

  黎寶璐一直默默的跪坐在顧景雲的身後,此時不由問道:「你是怎麼教他們《論語》的?」

  「和舅舅一樣,孩子們很聰明,並不用我時時引導,」顧景雲對她笑笑,「只要我教的知識他們有興趣聽進去,而不是昏昏欲睡,那他們就算學到了。」

  「我要見證一位好老師的成長了呢?」

  「所有的老師都已教授出一位傑出的帝王為榮,因為帝王統治萬民,他的統治思想有可能源自於他的老師,這就和自己規劃了一個國家一樣,很具有成就感。」

  「包括你嗎?」

  顧景雲點頭,「這是一件很使人振奮的事,但帝王也往往身不由己,所以我認為只他一人,有許多事都可能做不到。他需要有和他共同理想,共同理念的臣子和執行人。」

  顧景雲看著他活潑好動像頑猴一樣的弟子們,「他們全都是國家的希望。習禮儀方知榮辱,而讀書識字後方能習禮儀。要讓全大楚的孩子都讀書識字……」

  顧景雲搖頭笑笑,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異想天開,「那得農業與商業極度發達,百姓都吃飽穿暖才行啊,因為溫飽才能想到這一點。」

  「會有那麼一天的,」黎寶璐輕聲道:「我們的先祖是鑽木取火的野人,但你看現在,」黎寶璐的手畫了一個圈,道:「我們會做火石,會種植,會織布,會養殖,離你說的那一天或許還很遙遠,但我們一直在為之努力不是嗎?」

  「先生,師娘你們在說什麼?」小胖子興沖沖的跑過來,眼睛卻緊緊地盯著書籃裡的叫花雞,有三隻的封泥還沒拍開呢,裡面肯定還是熱的,似有似無的香氣飄來,似乎很好吃。

  「我們在說你們什麼時候能讓農民的水稻畝產過八石,小麥過七石。」

  小胖子一呆,「先生,剛才你不是說戶部現記載的大楚水稻均產才三石,小麥才兩石嗎?」

  「沒錯。」

  小胖子就噘著嘴道:「那您的要求也太高了,竟然一下子要增長這麼多,而且我們又不是農民,又不會種地。」

  顧景雲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就逗他道:「民以食為天,你以後是要為官做宰,青史留名的,那是不是要服務於民,解決他們的民生大計?」

  小胖子歪著腦袋將這話過了三遍,確定沒問題後才點頭,「可我不會種地。」

  「你可以學,」黎寶璐看著他的眼睛道:「知道為什麼糧食的畝產很難提高嗎?」

  小胖子搖頭。

  「因為會種地的人識字的人太少,」黎寶璐慨歎道:「農民會種地,卻少有會識字的,他們也很少會去往深裡去思考,你們識字,也會思考,但你們不會種地,因此你們也不會去想種地的問題,糧食欠收後大家不是怪天災,便是怪民禍。但天災民禍常有,你們有沒有想過怎樣讓糧食在天災前也豐收,或是不欠收?這得你們會種地,會種了才會思考,才會去想解決的辦法。」

  小胖子依然懵懂,「為什麼農民不識字,不會去深思?而我們識字了就會深思?」

  「不是識字了就會深思,也不是不識字就不會去深思,而是……」黎寶璐想了想突然對他道:「大旱過後必有蝗災。」

  「是蝗蟲嗎?為什麼?它們不需要喝水嗎?」小胖子顯然是一根筋兒,黎寶璐突然換了話題他也跟著換了,只緊跟最後一句。

  黎寶璐嘴角微挑,「因為蝗蟲喜歡溫暖而乾燥的天氣,在這樣的天氣下他們繁殖得特別快,生長發育快,存活率高,所以大旱以後常有蝗災。」

  「你看,你知道要問為什麼,但你去鄉下問那些地裡勞作的農民和孩子,這條你不知道的道理鄉下近乎所有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可他們卻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會去問為什麼,因為這是祖輩傳下來的經驗,口口相傳,只需記住便能保一命。他們會在旱災過後搶收糧食,搶挖野菜,搶摘樹葉樹皮,因為蝗災過後這些都會不復存在。」

  小胖子震驚了,「樹葉和樹皮還能吃?」

  「當然,人餓極了人肉都能吃的。」

  小胖子沉默,「那就沒有預防蝗災的辦法嗎?」

  「那你覺得有嗎?」

  小胖子皺眉,「不讓蝗蟲長那麼快,不讓它們生那麼多就好了。」

  黎寶璐提醒道:「蝗蟲是卵生,它們喜歡把卵產在乾燥的田地裡,已經乾枯的河岸邊。」

  「把它們全都踩死!」小胖子握著拳頭道:「不然燒死。」

  「但很少有人知道這一點,」黎寶璐道:「他們能知道旱災過後有蝗災已是祖先的經驗口口相傳下來的,要想控制蝗災的方法也傳遍大楚,何其艱難。」

  小胖子開動腦筋,「可以讓衙門的人公告,讓人印了書發給他們呀。」

  「朝廷政令也有不到之處,印了書他們既買不起也看不懂。」

  小胖子整張臉都皺起來了,「那怎麼辦哪?」

  黎寶璐和顧景雲皆含笑看著他不語。

  小胖子福至心靈,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拍掌道:「我知道師娘的意思了,關鍵在於會想!會想了便會問為什麼,然後就會去尋找答案,但不識字的農民們只會遵照經驗,很少回去思考,即便思考了也因為不識字不能將自己的所思所想記發現記錄下來。」

  黎寶璐點頭,鼓勵的看著他。

  「要讓農民們都識字很難嗎?」

  「很難,」黎寶璐悵然道:「一百戶中難有一戶識字,你說難不難?」

  小胖子不太能理解,因為他從記事起就要讀書,小時候是要讀些簡單易懂的唐詩,後來開蒙了便讀《三字經》《千字文》一類的書認字,等把字認全了就讀《論語》,《詩經》,據他爹說他以後還要念《中庸》,《大學》,《春秋》和《左傳》。

  他不想唸書還要被打手心,他爹還會不給他吃飯,罰他跪祠堂,他以為這世上只有不想讀書的人,原來還有不能讀書的人嗎?

  黎寶璐沒有再說下去,今天教他的已經夠多了,再多這孩子就要消化不了了。

  見小胖子木木呆呆的站著,黎寶璐就扭頭對顧景雲道:「這孩子很好。」

  顧景雲嘴上嫌棄道:「就是太胖了,毅力不強,好在行事一根筋兒,不然就要無可救藥了。」眼裡的自豪卻掩飾不住。

  畢竟是自己教的第一批學生,顧景雲很用心,比在翰林院工作用心多了。

  小胖子雖然一根筋兒,但毅力的確不強,他還沒思考出什麼東西,鼻子再次一動,又開始盯著書籃裡的叫花雞看。

  黎寶璐好笑不已,拿了一隻裹了泥的叫花雞出來,笑道:「把你同窗們都叫來,我們吃雞。」

  小胖子歡呼一聲,沖同窗們吼了一聲就先坐在黎寶璐面前,佔了個好位置。

  黎寶璐將封泥拍開,雞的香味就湧出,泥裡還裹了一層荷葉,將荷葉揭開,清香味便悠悠地飄散,那些本來還在嘰嘰喳喳賞風景的小弟子們立即跑過來乖乖坐好,眼巴巴的看著黎寶璐手中的雞。

  黎寶璐拿了匕首將雞肚子劃開,把裡面填的料都倒出來,這才將雞切開分下去。

  一共有三隻雞,二十個孩子吃當然不夠,但之前大家已吃了不少東西,只是嘗個味還是可以的。

  小胖子快速的啃完自己的份額,開始巴巴的看著那些被放在盤子裡的填料,那是雞肚子裡倒出來的東西……

  黎寶璐好笑的分了他一些,「我有些明白你為什麼會那麼胖了,你爹是幹什麼的?」

  「我爹還在讀書呢,不過我祖父是戶部的侍郎。」

  「難怪這麼胖呢……」

  小胖子不是很懂,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吃食上。

  黎寶璐挑了蘑菇給顧景雲,「你喜歡吃的。」

  大家吃飽喝足,又在山上玩了近半個時辰,消食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拎著書籃下山。

  此時書院已經放學了,孩子們一下山便畢恭畢敬的恭送顧景雲夫婦,等他們倆人走沒影了才蹦起來往書院大門跑,「哦哦哦,放學了,我們去抓蛐蛐嘍——」

  「噢噢噢,放學了,我們逛街嘍——」

  「嗷嗷嗷。放學了,我們去騎馬嘍——」

  顧景雲聽到後面傳來的鬼哭狼嚎,愉悅的笑了一聲,然後在看到前面巨大的榮譽牆時一頓,笑容漸漸收起,「不知道妞妞何時能與他們一樣進學。」

  黎寶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清溪書院的榮譽牆,正面是男院,背面則是女院。

  黎寶璐走上前去看,發現舅母和婆母的名字都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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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8:30:21 |只看該作者
第221章 開平案

  裘千戶驚異的打量黎寶璐,此人輕功了得,只怕宮中輕功最好的侍衛都及不上她,只能是那些暗衛……

  但她的輕功路子飄逸灑脫,快如閃電,剛在空中輕轉彎折隨心不已,講究的是意隨心動的陽路,不像暗衛們的輕功……

  而且她是女的!

  她的手現在還搭在顧景雲的腰上!

  裘千戶又看了她放在顧景雲腰上的手一眼,拱手對顧景雲道:「顧大人稍作片刻,下官這就讓人進宮稟報。」

  顧景雲深受皇帝寵愛,有人敢在天子腳下行刺顧景雲,這肯定觸及了皇帝的逆鱗,這事只怕沒完,何況顧景雲還是太孫的老師,太孫和太子也不會讓這事就這麼算了。

  裘千戶已經能預見接下來的風雨。

  而還留在刺殺現場的二林正愣愣的看著自家四分五散的馬車回不過神來。

  在黎寶璐帶著顧景雲衝出來時,四方來刀剛好劈中馬車,馬車頃刻間散開,二林想到若不是那條把他踢開的腿,只怕他也會像這馬車一樣變得四分五裂了。

  同樣受到驚嚇的路人紛紛回過神來,見刺客都去追那道人影了,忙去把二林扶起來,指了衙門的方向道:「快去報官吧,讓官差來幫你家主子。」

  話音才落,禁衛軍便到了,大家紛紛閉嘴不語,忐忑的看著他們。

  這一天皇帝的早朝才上了一半便被打斷,禁衛軍悄悄的進殿和皇帝匯報事情,皇帝的臉立時黑了,他恨恨地拍了一下龍椅把守,目如寒星的盯著下面的各個兒子道:「朕雖老了,卻還沒死!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的當朕的家,做朕的主兒?朕偏不如你們的願!」皇帝厲聲叫道:「萬鵬!」

  「臣在!」萬鵬出列站好。

  「顧景雲在去翰林院的路上遇刺,這是在京城,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都有人敢動手,那在別處呢?朕讓你去徹查,不論是誰,若是查不出來,你也不用回來見朕了!」

  「臣遵命。」

  底下的四皇子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亮光,袖子下的手卻緊了又緊。

  皇帝已氣得沒心情早朝了,起身就帶著蘇總管離開。

  蘇總管唱了一聲「退朝」便急匆匆的趕上皇帝,小心的伺候他往勤政殿的書房去。

  才進入書房皇帝的腳步就踉蹌了一下,蘇總管忙伸手抱住他,低聲驚呼,「陛下!」

  見皇帝面色漲紅,蘇總管心中擔憂,低聲道:「陛下,請太醫吧。」

  皇帝微微搖頭,讓蘇總管扶著他到榻邊坐下,又忙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皇帝壓下心中的怒火,感覺好受些後便滄桑的看向御案,傷心又憤怒,「你說是老四幹的嗎?」

  「陛下想多了,顧大人只是個教書的,四皇子針對他幹什麼?或許是顧大人在外面得罪的人也不一定。」蘇總管安慰他,「四皇子要動手也不會等到現在。」

  「你不懂,」皇帝輕聲道:「以前他不動手是因為朕寵愛他,但前兩天朕才下令讓萬鵬去查他,他就動手了。」

  「那也不該對顧大人呀……」蘇總管沒把話說完,意思卻很明白,四皇子要動手那也應該是針對太孫,太子比較合算,對付顧景雲,不管對方死沒死他都要沾一身腥。

  皇帝輕笑一聲,眼中卻寒冷不已,「是啊,除非他不怕朕查,他為什麼不怕朕查呢?因為他覺得朕可能要死了。」

  「陛下!」蘇總管驚呼。

  「顧景雲肯定做了什麼讓他惱火異常的事,」皇帝的聲音更冷,「老四一向衝動易怒,他從來不是一個擅忍之人,可朕沒想到顧景雲竟會牽扯進奪嫡之中,你去查,查查看最近顧景雲到底做了什麼。」

  蘇總管膽戰心驚的退下,退下前他悄悄的抬眼看了一眼皇帝,他覺得現在的皇帝陌生又熟悉,陌生在於這樣子的陛下他已經二十多年沒見過了,熟悉是因為年輕時的陛下就是這模樣。

  陛下十六歲掌實權,那時候秦太傅還活著,雖然很少上朝參政,卻對陛下還有約束之力,那時候陛下勤勤懇懇,十年如一日的勤政愛民,他下命令時便是如此的果斷與睿智。

  二十多年了,他以為他不會再見到那樣的陛下了。

  蘇總管轉瞬又為顧景雲擔憂起來,這世上沒有誰比他更瞭解皇帝了,太子和秦信芳都比不上,不論是以前英明的陛下,還是後來昏聵的陛下,他都疑心甚重,他是念舊情,然而若舊情觸及他的底線……

  蘇總管苦笑一聲悄悄的退下。

  而此時顧景雲也在苦笑,他握住黎寶璐的手笑道:「善泅者溺,善謀者敗於謀,這一局倒是我輸了。」

  刺殺過後皇帝不會再相信他是清心寡慾的教書匠,失去聖心和接近皇帝的機會,得不償失,他可不就輸了?

  黎寶璐卻安慰他,「沒事,只要他不殺你就好,跌倒了咱再爬起來,有我扶著你呢。」

  顧景雲聞言心情好了許多,捏著她的手掌笑了笑。

  四皇子的處境很不好,從他千里圍殺太孫的事在皇帝面前曝光開始,皇帝就開始疑心他,本來可以放心交給他的兵權皇帝往裡安插眼線,對他的寵愛也不復往昔。

  而真正讓四皇子恐慌的是,皇帝剝奪了蘭貴妃的宮權,對她的信任也不再,雖然依舊寵愛,但他們母子都知道不一樣了。

  沒有信任的寵愛他們要來何用?

  他們和太子不一樣,太子是正統,天然就有朝臣支持,而且太子母族也挺大,雖然已經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蘭家曾經只是個開磨坊的小地主,還是蘭貴妃進宮受寵後才慢慢起家。

  他們最大的依仗就是皇帝的信任,皇帝的寵愛,但這兩樣他們正在慢慢失去。

  特別是在黎家的案子被平反後,之前的黃河決堤案和兩江總督受賄案再一次被人提起。

  他們當然不怕這兩個案子,因為當年皇帝就替他們壓下了這兩件事,但是兩件事一再的被人提起,四皇子發現父皇看他們的眼神越發的不耐和疑慮。

  恰在此時,有人密報了他在西山大營,禁衛軍和北境軍中的人脈,不到一天就有御史上密折彈劾他與遼東都司駐守的毛將軍合謀吃空餉,貪污軍中糧草及御寒物資。

  四皇子從他安插在宮中的眼線得知此事時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父皇最恨有人瞞著他插手兵權,當年太子府被圍,便是因為有人密告太子與開平衛過從甚密,有造反嫌疑。

  此時,顧景雲也正在禁衛軍的地盤上和黎寶璐詳說當年的開平衛一案。

  「……誰知密折信息不慎外洩,時任開平衛的將軍蔣文瀚竟真的率兵南下清君側。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知道他言下之意是要輔佐太子上位。」

  「開平衛有多少人?」

  顧景雲蘸著冷笑道:「所有的兵種,包括後勤共有五萬人在冊。」

  「大楚將領吃空餉是約定成俗的事,加上後勤兵少有能上陣衝鋒的,能用的最多不過兩萬人,這是造反,還是送死?這不是在害太子殿下嗎?」

  「連你都能想到的,當時卻少有人能想到這一點,」顧景雲背著手站在窗前,看著禁衛軍衛所外的那棵梧桐樹道:「除了舅舅,朝中只有十數人相信太子殿下是無辜的,但皇帝已氣紅了眼,根本不問訊太子,更沒有派人調查,一邊派人去平反,一邊卻讓禁衛軍圍了太子府,不久,禁衛軍便從太子府中查出太子與蔣文瀚來往的書信,上面還蓋著太子的私章,皇帝當即就下密旨處置太子府。」

  顧景雲低落的道:「當時禁衛軍刀已出鞘,是舅舅例行去探望太子時發現不對的,拿了曾外祖的戒尺出來震住禁衛軍,這才急匆匆的進宮和皇帝求情,皇帝和舅舅大吵了一架,舅舅用曾外祖的戒尺逼著皇帝答應徹查此事,這才讓太子府頭上懸著的那把刀稍稍離開了一些。」

  「這些年太子的儲君之位並不穩,卻沒被廢除,可見當年的事皇帝是知道他是冤枉的了?」黎寶璐問。

  「沒有證據表明太子是被冤枉的,但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這事是他做的,」顧景雲道:「在皇帝下令徹查的第二天,前去平反的將軍傳回戰報,他們還未來得及與蔣文瀚交戰他們就被萬全都司的守軍擊潰,在混亂中蔣文瀚中箭身亡,被其嫡繫帶入山林奔逃,而其他反軍則投降了。萬全都司後來說開平衛潰逃一事蹊蹺,他們似乎不堪一擊,但開平衛乃邊關守軍,終年與韃靼交戰,比之萬全都司只強不弱,怎麼會一照面就輸?」

  「此事傳回京城,朝臣們理智回籠,紛紛覺得太子殿下是被冤枉的,而後從太子府查抄出來的密函大部分被證實為偽造,偽造的禁衛軍還未被逮捕便自盡身亡,加上蔣文瀚也下落不明,這事便成了懸案,沒人能證明太子是冤枉的,但也沒人能證明他是無辜的。因為查抄出來的密函中有兩封被證實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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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生死

  「寶璐,你不明白人性之惡劣有時候是人都難以想像的,因為一些卑劣的理由,他們可以視人如草芥!」顧景雲眼中含著淚光道:「所以我恨他,哪怕他是帝王,我也不吝算計。」

  黎寶璐抱住他的胳膊,擔憂的看著他。

  「這個皇位他坐得太久了,六歲登基,前十年在曾外祖的庇護下順風順水的長大,十六歲掌實權,曾外祖說還權便是把所有的權利都還給他,他一直是一言九鼎,無人忤逆的皇帝。」

  「曾外祖還在時他的心上就還有一道鎖,那道鎖會提醒他做一個明君,但曾外祖不在了,他就好像被放出牢籠的……」顧景雲抿了抿嘴,話雖未說完,但意思很明顯,皇帝在他眼裡就跟個犯人差不多,「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放任自己的慾望,不再受人約束。他的變化很快,舅舅說那段時間他恨不得立即殺死太子,也正因為察覺到了皇帝的心思,舅舅這才孤注一擲的主動認下謀反之罪。」

  「可為什麼?」黎寶璐還是不解,秦信芳不是逼得皇帝徹查了嗎,只要時間夠久,大家足夠冷靜,案件自然會越來越冷靜。

  「太子身體並不多好,」這一段秦信芳說的尤其詳細,目的是為了不讓顧景雲怨恨太子,他道:「那段時間很混亂,因為此事牽涉甚廣,禁衛軍已捉拿了不少大臣,其中有的更是在審訊中受酷刑而亡,舅舅作為太子少傅,又是內閣閣老,當時事情雖還未牽扯上他,但局勢於他已越來越不利,越往下查,攀扯出的人越多。」

  「若那些人是罪有應得也就算了,偏很多罪名都是子虛烏有的,而且被攀咬出來的臣子不是太子一系的官員便是支持正統,平時多規勸皇帝的臣子,朝中近半數官員皆牽扯其中。而且時間拖得越久越混亂,民間甚至有官員反誣鄉紳及商人,說他們替太子提供造反的金錢,連地方官都被牽扯在內。整個大楚都被恐懼籠罩,舅舅說,他當時面見皇帝,見他神情狠厲,未必不知其中蹊蹺,卻還是放任不管,顯然已是入魔,舅舅怕此事再發展下去只怕大楚真的要血流成河,這才持戒尺再次入宮。」顧景雲神情低落的道:「舅舅說他認下了謀反之罪,當時皇帝是要殺了他的,但後來他收回曾外祖的戒尺時改判了流放,可我進京見到陛下後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皇帝是知道舅舅是被冤枉的,他現在對舅舅心中有愧,可惜舅舅不願意告訴我當年在御書房的事,不然我能做的事更多。」

  黎寶璐雖未親歷,但只聽就知道當年必定是腥風血雨,「難怪,難怪你回京後那些老臣,世家對你那麼寬容,原來舅舅對他們有救命之恩。」

  顧景雲點頭,「也正因為全天下都知道舅舅是冤枉的,全天下都知道是舅舅力挽狂瀾救了眾臣,秦家才能在離開十五年後依然不敗。」

  「但這份好感,這份勢力還不足以抵抗住皇帝的怒火,寶璐,我不確定他會怎樣,你……」

  「我要陪你啊,」黎寶璐笑著打斷他的話,抱著他的腰道:「大不了我們就逃吧,接了舅舅他們逃到海外去。」

  顧景雲無奈的看著他。

  「不行也可以死在一起呀,」黎寶璐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道:「這樣黃泉路上我們一家人還可以做個伴兒,說不定投胎的時候可以和鬼差說說情,我們就投在左近,下輩子還一起玩。」

  顧景雲神情更是無奈,「子不語怪力亂神,你又胡言亂語了。」

  「不是啊,這次不是胡言亂語,」黎寶璐嚴肅的道:「我說真的,人真的有來世的。」

  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呀,不過她可能孟婆湯喝少了,藥效不強,以至於前世的記憶冒出來讓她變得癡呆。

  黎寶璐張張嘴想要把這一離奇經驗告訴他,裘千戶就大步踏來,黎寶璐聽到聲音便嚥下到嘴的話,轉頭看向門口,良久裘千戶才出現在門口。

  他躬身道:「顧大人,陛下召見。」

  黎寶璐拉住顧景雲,笑吟吟的問他,「裘千戶,陛下是不是不許我進宮?」

  裘千戶一愣,搖頭道:「陛下並未提及這一點。」

  黎寶璐滿意的點頭,回頭對顧景雲調皮的眨眼,「你看,我就說陛下肯定想見我這個輕功卓絕的女俠吧?」

  裘千戶大汗,「顧太太,陛下只宣了顧大人。」

  黎寶璐不在意的道:「我和顧大人是一起的嘛,而且剛才刀劍那樣快,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知道,陛下要問情況還得問我,到時候你又要跑一趟,多麻煩,還耽擱陛下的時間。」

  裘千戶沉默,半響才道:「那顧太太跟著一起去宮門吧,若是蘇總管宣召您再跟著進去。」

  黎寶璐點頭,伸手牽住顧景雲的手一起走。

  小夫妻倆肩並著肩往外走,這對他們來說是一次危機,但對四皇子來說更是危機。

  上次是敢在京城大門外行刺,這次是在京城內城,那下次是不是要到皇宮裡行刺?

  顧景雲在心裡揣測皇帝的心思,不知道他現在有多氣,身體是否還承受得住,要是他把他氣死了,事後太子認不認賬,會不會給他舅舅平反放回。

  若是他認賬,他不介意今天就氣死對方的,只是可惜了,顧景雲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妻子,只是可惜了寶璐,她不願意走……

  死在一起似乎也挺不錯的。

  蘇總管在看到黎寶璐時微微一愣,仔細的打量她兩眼,想到禁衛軍匯報的情況,蘇總管想了想還是讓她跟著進去了。

  陛下並沒有說不見黎氏。

  黎寶璐踏入宮門時鬆了一口氣,牽著顧景雲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顧景雲安撫的衝她笑笑。

  倆人很快到了勤政殿的書房外,但皇帝並沒有見他們,而是讓他們跪在地上等候。

  此時已是四月末,五月初了,正午的太陽開始炙熱,不過黎寶璐想也不想就拉著顧景雲跪下,袖子下的手依然牢牢的握在一起。

  黎寶璐直挺挺的跪著,心裡卻在默念內功心法,充盈的內力在經脈內走動,消去暑熱,又慢慢通過相握的手心傳到顧景雲的體內。

  雖然跪著膝蓋會疼,太陽會曬,但沒關係呀,她內力深厚,內力向膝蓋那裡遊走一圈經脈就通了,週身的溫度也會下降,至於曬黑之類的問題,好吧,這個問題只有她有。

  黎寶璐憂慮的摸了摸臉,她好不容易才養白的皮膚今天就要葬送在皇宮裡了。

  「專心些。」顧景雲警告的瞥了她一眼。

  黎寶璐不服氣的瞄了一下他寬大的袖子,說這話前敢不敢把抓著她手的手拿開?

  倆人在這打眉眼官司時,皇帝正在書房內喝藥,他壓下嘴角的苦意,問道:「朕覺得頭暈目眩,心悶難受,病情是不是又惡化了?」

  院正跪在地上道:「陛下,您要戒怒戒悲,萬不可再動怒,更不能發火……」

  「你只說是不是惡化了?」

  院正沉默了一瞬,還是低頭道:「是。」

  「逆子!」皇帝咬牙道:「混蛋,朕對他們這麼好,朕對他們這麼好……」

  皇帝捂著胸口急促的呼吸起來。

  「陛下!」院正忙爬上去拽住皇帝的手掌就給他按摩,又讓蘇總管將針灸拿來給他扎針,這才好些。

  但院正心裡快哭了,皇帝素有心悸的毛病,其實這病並不嚴重,只要不大喜大悲大怒,再注意調養些啥問題都沒有。

  可皇帝已經很老了,年近六十的人身上肯定不少毛病,偏這一兩年來皇帝又常怒,所以病情才會惡劣得這麼快的。

  皇帝不怒了,卻又傷心了起來,他捂著眼睛,淚水從指間泛出,哭道:「他們的心是什麼做的,朕對他們這麼好……」

  院正和蘇總管皆低著頭不敢說話,心提得高高的。

  皇帝卻不再說,他自己擦乾眼淚,眼冒寒光的問,「顧景雲到了?」

  蘇總管忙道:「是,和他的小妻子正在外面跪著呢。」

  皇帝皺眉,「朕宣她了嗎?」

  蘇總管立即跪下,「陛下要見遇刺的顧大人,因他是被顧太太救出來的,所以奴才在見到她時便把她一起帶來了,陛下要是不願見她,奴才這就把她趕出去。」

  皇帝沉默,蘇總管忐忑的等待著。

  良久,他才聽到一道聲音道:「讓她進來,讓顧景雲繼續跪著。」

  這個發展出乎所有人意料,但蘇總管還是立即爬起來去叫黎寶璐進來。

  顧景雲臉色大變,一下就握緊了黎寶璐的手,整個人都尖銳起來,氣勢洶洶的瞪著蘇總管。

  蘇總管苦笑一聲,少年,你自己都要保不住了,何來保護這姑娘呢?

  黎寶璐卻拍了拍他的手低聲道:「沒事,大不了我給他下跪求他開恩。」

  顧景雲眼睛都濕了,緊緊地拽著黎寶璐的手,嘴唇都差點咬出血來,傻姑娘,那樣心腸冷硬之人,豈是你求便能求出一條生路來的?

  他有些後悔了,他不該這麼急的,該再等等,那人都那麼老了,遲早有一死,他怎麼就忍不住,忍不住!

  他死了就死了,但寶璐才十三歲哪,她想去草原上吃烤黃羊,想去沙漠裡看落日,可他一樣都沒替她達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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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發表於 2021-3-21 08:30:44 |只看該作者
第223章 祈求

  黎寶璐忐忑的跟蘇總管進殿,她膽子一向大,而且受前世記憶的影響,她喜歡抬頭挺胸的看著人的眼睛說話。

  所以黎寶璐自然而然的抬頭看向上面的皇帝。

  皇帝本來就心情不好,這下更不悅了,不是說是童養媳,從小被秦信芳教著嗎,怎麼這麼沒教育?

  秦信芳教了黎寶璐要自信,要自重,要謙遜,唯獨沒教她謙卑,她當然不會在皇帝面前感覺卑微,她只是有點害怕,害怕皇帝一言不合就把她和顧景雲拉出去砍了。

  所以走到殿中前中位置,雙方視線最好時黎寶璐就跪下了,正要提醒黎寶璐不要再上前的蘇總管鬆了一口氣,不著痕跡的抹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

  這姑娘膽子太大了,竟然一路走到這個位置才下跪。

  皇帝沉默的盯著黎寶璐看,她的年紀很小,他的孫女和外孫女都比她大,但此時他心裡對她升不起一絲憐惜之情,他們騙了他!

  「你是黎博的孫女?」

  黎寶璐提著心回道:「是。」

  皇帝眼中便閃過寒光道:「那你一定很恨四皇子和蘭貴妃吧?」

  其實最恨的是你,要是你能秉公執法她祖父壓根就不會蒙冤,然而黎寶璐沒敢說真話。

  當然她也不能說假話,因此道:「在這件事上我不恨四皇子,但我很討厭蘭貴妃。」

  皇帝明顯不信,「哦?」

  黎寶璐便解釋道:「這事跟四皇子沒關係,是蘭貴妃幹的,冤有頭債有主。」當然,罪魁禍首是你。

  「冤有頭債有主,」皇帝輕聲念了一遍,寒聲道:「所以顧景雲這是為他舅舅來討公道了嗎?」

  他氣得一拍桌子,冷聲問道:「他怎麼就知道開平案與四皇子有關?」

  黎寶璐抬起頭來茫然的看著他,顧景雲沒查出開平案的罪魁禍首啊,話說他到底幹了啥,今天早上她還沒來得及問呢,只知道他跟李安把四皇子給惹火了。

  「你們這是算計好了朕會念舊情,所以肆無忌憚嗎?」皇帝冷笑道:「朕是念舊情,然而朕最恨人欺騙我,顧景雲,顧景雲……」

  黎寶璐聽到皇帝咬牙切齒,忙打斷他道:「陛下!」

  她怕,她怕皇帝口出惡言,他是皇帝,可以金玉良言,可以一言九鼎,可以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但後果不是她和顧景雲能承受的。

  黎寶璐「砰砰」的磕了兩個頭,抬起頭來看向他,她壓下心中的慌亂,高聲道:「陛下,我舅舅他有一個三歲的女兒!」

  皇帝臉色難看的瞪著她,他們秦家人膽子還真是大,誰都敢打斷他的話。

  黎寶璐卻已經不在意這點了,她急切的順著自己思路繼續道:「她是舅舅舅母等了將近十年的血脈,他們愛她若珍寶,因為秦家子嗣艱難,那孩子生下來又體弱,所以他們只給她取了小名叫囡囡,舅舅曾戲言說,要是以後她沒有弟弟,那就給她坐產招贅,讓他的寶貝女兒在家裡當一輩子的姑奶奶。」

  見皇帝安靜下來聽她說話了,黎寶璐放緩了聲音慢慢道:「我婆婆離開顧家時便發現懷孕了,她連受打擊,加上身體本來就不好,又連日趕路,在第四個月淋了一場雨後便病倒了,當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們只能和押解的官差寄居在一間破廟裡。因為下雨沒人願意替我婆婆叫大夫,而舅舅他們也不放心將此事交予他人。」

  「當時婆婆懷孕已近六個月了,肚子卻還很小,且有流產的危險,六個月的孩子一旦流了對母體是很大的傷害,又是在哪種環境下,因此舅舅和舅母皆小心翼翼不敢怠慢。」黎寶璐回想起顧景雲提起這事的眼神,心中不由一酸,含著淚道:「所以舅舅拿錢買通了押解的官差,容許他去找大夫。那些官差知道舅母和婆婆在他們的手裡,舅舅不會逃走,便放他去了。」

  「當時婆婆的情況很不好,舅母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囡囡也淋了雨,但當時她只來得及給囡囡換上乾衣服。可她只有三歲,又從小錦衣玉食,四個月來風餐露宿又驚懼害怕,這一場雨淋下來,她的病症就一併發了出來,她渾身發熱,或許還難受的說不出話來,走不動路,所以沒人知道她生病了,直到舅舅把大夫找回來給婆婆看完病,這才想起讓大夫順便看一下囡囡是否也受寒了……」

  黎寶璐落淚道:「他們發現囡囡時,她已經燒得渾身通紅,人事不知了,大夫無能為力,舅舅和舅母更沒有辦法,他們只能抱著自己的寶貝向廟裡的菩薩請願,願意用自己的壽命換孩子一命。但這世上哪有神靈,囡囡連一夜都沒熬過去就走了,婆婆將此事怪在自己身上,覺得是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害死了囡囡,若不是他們,舅舅和舅母全副身心都會在囡囡身上,別說發熱,只要有一點不舒服他們都會發現。」

  「所以夫君一出生,婆婆就總在他耳邊念叨,他這條命是他的小表姐換來的,他是秦家唯一的血脈了,他要孝順舅舅舅母,要扛起秦家的擔子,」黎寶璐伏地痛哭,「我們只想給舅舅平反,只想讓他回到京城,您沒在瓊州過過,您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日子。」

  「整個瓊州縣最好的大夫便是我祖父,我祖父一死,縣城裡那些最有名的大夫把喜脈都有可能出錯,我們在瓊州過日子,身家性命卻是寄托在陳同叔父的身上,有時候海上起了風浪,包裹寄不進來我們就要開始縮衣束食,舅母嘴上不說,臉上卻會有擔憂之色,開始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後來舅舅就帶著我們扛著鋤頭去開荒,從卯時下地到午時,三個時辰不停的勞作,手都磨破出血了,一年不停的勞作,但種出來的糧食連我們的丁稅都交不起。」

  「我們好似依附人而活的寄生蟲,若是對方不再寄東西,或是寄來的東西路上出了差錯,我們就有可能萬劫不復,這樣的日子我們過了十五年,可以再過十五年,難道我們還能再過下一個十五年嗎?不說我們,便是別人,他能活到那個時候嗎,他的後人願意這樣不間斷的供養我們嗎?我們又憑什麼要求他們這樣做?」黎寶璐看著皇帝道:「陛下,我們想要活著,想要有點尊嚴的活著,至少在生存上不靠別人。」

  「不可能,」皇帝搖頭輕聲道:「朕的駿德怎會變成那樣?他可是國之能臣!」

  聲音雖小,黎寶璐還是聽見了,她垂淚道:「他再能耐,他不會種地,不會打漁,又沒有力氣,也不能出罪村的範圍,有什麼用?」

  皇帝愣愣,然後便怒道:「你在轉移話題,朕要問的是顧景雲的欺君之罪,他第一次進宮的時候就說他不會參與奪嫡,不會牽扯其中,只做個教書先生,朕這才破格將他提為四品翰林侍講,今日他卻如此辜負朕的信任。秦信芳苦,難道顧景雲就能欺君嗎?」

  黎寶璐覺得皇帝不像顧景雲說的那樣好忽悠,要不就是他並沒有顧景雲所認為的念舊情,至少現在他就很清醒。

  黎寶璐忐忑的問,「陛下,妾身能不能問問夫君他做了什麼參與奪嫡的事?」希望不要太大,不然他們今天真的要沒命了。皇宮太大,不好逃啊。

  皇帝冷笑,「他操縱朝中勢力與四皇子相鬥,指使人密告四皇子染指禁衛軍,西山大營及北境的兵權,與遼東都司的將領吃空餉,貪污糧草及御寒物資。」

  黎寶璐茫然的看著他,「陛下,這不是為您盡忠嗎?難道他知道了還要隱瞞不報才是好的嗎?」

  皇帝噎了一下,然後氣道:「朕氣的是這個嗎?」他指著黎寶璐的鼻子罵道:「朕氣的是他不信,氣的是他欺君罔上,一開始我們便約定好朕給他庇護的官職,名望,他只做一個無權的教書先生,可一個教書先生能知道這種朕都不知道的密辛嗎?一個教書先生能指使得動朝中的御史大臣嗎?他枉費了朕對他的信任,這樣的不忠不信之人,朕恨不得……」

  「陛下,」黎寶璐淒厲的叫了一聲打斷了他要放出的狠話,向前爬了兩步,淚流滿面的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我雖不知其中詳情,但只聽您那麼一說我就知道是景雲錯了,但妾身求您不要殺我們,求求您了。」

  黎寶璐說完便「砰砰砰」的磕頭,額頭撞在地磚上好似要地震一般,坐在上面的皇帝都替她疼,她卻好像沒感覺一樣,哭道:「我年紀還小,我不想死啊,我今年才十三歲,還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沒吃過沒玩過呢,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殺我們……」

  皇帝:……

  蘇總管:……

  皇帝的那口氣被噎在胸口,但看著黎寶璐哭成那樣顯然是被嚇狠了,他又有些哭笑不得,他沒想殺了顧景雲,最多是讓他失去現在的官職,不再給他庇護,再把人監禁起來……

  不過看著驚懼害怕成這樣的黎寶璐,皇帝心中的惡魔就冒出來了,他冷笑道:「你怕死?」

  黎寶璐連連點頭,抬起已經磕得出血,青腫不堪的額頭期望的看著他。

  皇帝就露出惡劣的笑容道:「那很簡單,你跟顧景雲和離就好了。」

  黎寶璐吸了吸鼻涕,淚流滿面的問道:「陛下,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你就一定要殺了景雲嗎?」

  皇帝冷哼一聲。

  「那我們能不能選個死法,我不想被砍頭,」黎寶璐打了一個寒顫道:「不如您給我們準備個好點的房間,讓我們梳洗一番,然後賜給我們毒藥吧。」

  皇帝整張臉都扭曲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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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發表於 2021-3-21 08:30:53 |只看該作者
第224章 害怕

  他覺得他被眼前的小女孩給耍了。

  他臉色森寒的道:「你不是怕死嗎,怎麼不跟顧景雲和離,反而要與他一起死?」

  「因為您要殺了景雲呀,」黎寶璐哭道:「我跟他是一夥的,他死了,我當然要去陪著他。」

  皇帝愣愣的看著哭得打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孩,愣在當場。

  這樣的情話他也說過,聽過,不過不是跟蘭貴妃,而是跟皇后。

  當時他才剛大婚,又收回了權利,正是春風得意時,很是跟皇后過了一段柔情蜜意的婚姻生活。

  這種情話他說過,現在持重端莊的皇后當年也不過是個嬌俏害羞的少婦,她也與他說過。

  但他們倆人誰都沒當真,因為作為帝后,除非一塊兒被刺殺死了,不然是不可能一塊兒死的。

  此時殿下的小姑娘說這話時滿臉的鼻涕眼淚,說的話也沒有柔情,但皇帝卻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她是想要跟顧景雲同生共死的。

  皇帝立時沒了捉弄他們的心情,看了她半響便揮手道:「退下吧。」

  黎寶璐還在心裡計劃著一定要求得皇帝給他們一個體面死法,然後在赴死的路上要什麼時候開始動手,怎樣逃命,逃出宮後要如何躲避搜捕,如何化妝南下,她才計劃到怎樣偷渡船隻直接坐船南下去接舅舅就聽到了皇帝這句話,她愕然的抬頭,然後她立刻反應過來,皇帝不打算殺他們了!

  黎寶璐忙低下頭去麻溜的跟著蘇總管退出去。

  但他們並不能出宮,皇帝隨後就下旨將顧景雲黎寶璐收押在東宮側殿裡。

  東宮早在二十年前太子搬出皇宮時便廢棄了,側殿更是荒廢,即使有人隔段時間便打掃一次依然積了不少的灰塵。

  押著顧景雲夫妻過來的侍衛將其他宮殿的出入口都鎖了,只留下這座偏殿的一處小門進出,然後顧景雲和黎寶璐就被丟進去了。

  沒有換洗的衣服,沒有棉被,更別說其他日用品了,黎寶璐滿臉憂慮,「皇帝不會是想渴死我們吧?」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拉了她進殿才問:「你額頭是自己磕的?你怎麼這麼傻,還有,你都跟他說什麼了,怎麼他把我們關起來了?」

  黎寶璐瞪了他一眼道:「我要是不磕我們現在就身首異處了,只是被關起來已經很好了。只要活著總有希望出去的。」

  顧景雲抿了抿嘴問:「誰跟你說我們要身首異處的?」

  「還能是誰,他說的唄,我可是冒險打斷了他兩次話,」說罷得意洋洋的將她在御書房的表現一五一十的說了,末了忐忑的看著他道:「我特意說起小表姐就是為了激起他的同情心,不過效果好像不怎麼好,他最後還是很生氣,好在他不想立刻殺我們了。」

  顧景雲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他不忍告訴這傻姑娘真相。

  他從未想過皇帝會殺他,就憑他是秦信芳的外甥,是秦家如今公認的唯一血脈這一條皇帝就不會殺他。

  以前昏聵的皇帝不會,現在漸漸恢復聰明的皇帝更不會了。

  但不殺他,對方卻可以剝奪他的官職,可以強制性的解除他和李安的關係,甚至可以把他趕出京城,像流放舅舅一樣流放他。

  於他來說,離開京城和死了沒什麼差別,因為那樣他離他的目標越來越遠,為舅舅平分幾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

  所以顧景雲才會想著兵行險招直接氣死皇帝算了,不過可惜他沒見著皇帝,同樣幸運的是他沒見著皇帝。

  不然他把皇帝氣死了,他和寶璐也活不了。

  看著傻樂的妻子,顧景雲就摸著她的腦袋道:「你福運一向深厚,這次帶你進宮是正確的。」

  雖然傻姑娘辦了錯事,但錯有錯著,被軟禁在宮中可比直接流放強多了。

  只要他還留在京城,留在皇宮裡就還有機會。

  顧景雲眼中重新冒出亮光,心裡不斷的告誡自己要忍,這次一定不能再那麼急了,得慢慢來。

  就在顧景雲思索時,黎寶璐已經滿宮殿的轉起來了,也不知道他們要被關多久,當然得先熟悉一下他們今後的住處了,還要找好逃生路口,皇帝真要把他們卡擦了,他們也能逃得快點。

  東宮雖荒廢了,但一個偏殿依然很大,分為三進,兩邊側門和後門都被封死,只留下前面的一道小角門,至於直通正殿大門更是封得死死的。

  當年太子搬離東宮時並沒有把東宮裡的東西都帶走,只是二十年過去,許多東西都不能用了,而且因為長久不打掃,屋裡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好在黎寶璐在偏殿的後院裡發現了一口古井,還在後面發現了一個寬敞且廚具齊全的廚房,想來這偏殿之前便是給正殿的太子和太子妃準備吃食的。

  黎寶璐滿意,古井裡的水未必還能吃,但一定能用來打掃衛生。

  黎寶璐從廚房裡找出兩隻木桶打水,結果才把桶拉上來,「砰」的一聲木桶的邊沿就裂開,水迸射在她身上,一下就把她的衣裙弄濕了。

  黎寶璐滿臉茫然,顧景雲滿臉無奈的將她拉開,看了一眼木桶道:「二十年不用的東西都腐朽了。」

  「那我們用什麼東西盛水?」

  「我去把鐵鍋找出來,拿東西更耐用,你用另一隻木桶打水,每次只打一半。」

  打上來的水立即倒進銹跡斑斑的鐵鍋裡,再拿去打掃房間,好在房間裡面掛了不少布幔擋光,以防止裡面的傢俱被光照射腐爛,扯下來撕開就能當抹布用。

  要是真沒人給他們送御寒的物資,他們可以將這些布幔拆了洗乾淨曬乾,晚上可以御寒。

  畢竟京城的五月,晚上還是帶著涼意的。

  黎寶璐身體健康沒問題,顧景雲卻是不能餓著凍著。

  好在情況要好很多,不到晚上便有宮人來給他們送晚飯,以及一床被子。

  黎寶璐立刻攔住他們道:「我們沒有換洗的衣裳,」她從顧景雲身上搜出一塊玉珮塞他們手裡,羞澀的請求道:「能不能請你們給我們兩套換洗的衣裳,簡陋一些就好。」

  顧景雲身上的這塊玉珮是皇帝賞的,關鍵是上面沒標記,可以賣。

  皇帝出手自然非凡品,被黎寶璐塞了玉珮的宮人摸到那瑩潤的手感,猶豫了一下便點頭,然後不到一個時辰就給他們送進來一個包袱,裡面是兩套宮裝,一套宮女的,一套太監的,沒辦法,他們只能找到這種男式的衣服。

  至於那塊玉珮則是留給了為首的那人,由他出手後再分給大家。

  他們都是東宮留下來的閒置人員,二十年下來除了過年例行的賞賜外就沒額外收入了,這次見黎寶璐出手大方,他們都很滿意,也都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他們便利。

  於是黎寶璐就用身上的錢換了一個臉盆,一個木桶和一口好鍋。

  這些東西在外面自然不貴,但在皇宮裡卻花去了黎寶璐身上所有的錢。

  於是黎寶璐將目光轉向顧景雲,「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顧景雲默默的將身上的荷包拿出來,又把一塊玉牌摘下放在荷包上,想了想把頭上綰髮的玉釵也給拔下來放在上面,然後披頭散髮的道:「只有這點了。」

  黎寶璐把所有錢都塞自己懷裡,惋惜道:「早知道有這遭,今兒出門時就該把所有的錢都給帶上,我們剛分了好大一筆錢呢。」

  幾萬兩呢,不用白不用,死了就沒得用了。

  「你放心,情況會越來越好的。」會有人照顧他們的,先不說這是東宮,只他曾外祖和舅舅在宮中的人脈就不會讓他吃太多苦。

  或許不能救他出去,但在生活上照顧他一下還是可以的。

  何況這是東宮,太子即便搬出去了在這裡也依然留著人。

  顧景雲想的沒錯,第二天早上他們醒來時待遇就不一樣了,送來的早飯有三菜一湯,甚至還有一盤飯後水果,還有人給他們帶來了一罐茶葉。

  遞進來的包袱中有他們兩套他們換洗的乾淨衣服,還有生活小用品,黎寶璐甚至在衣服裡發現了一個被藏起來的荷包,裡面是一疊小額銀票,每一張都只有十兩,顯然是給他們打賞和收買人用的。

  黎寶璐小心翼翼的問顧景雲,「這是太子送的?」

  顧景雲輕輕地「嗯」了一聲。

  黎寶璐到現在都還有些蒙圈,「四皇子幹嘛要刺殺你?就因為你攛掇著太孫揭發他染指兵權?為了已經發生過的事殺你,把自己暴露在皇帝面前不是很愚蠢嗎?」

  「他害怕了,」顧景雲淡淡的道:「不是我攛掇太孫揭發他染指兵權,而是我指使他們揭發,寶璐,太子一系明面上的勢力在彭丹手裡,彭丹是個左右搖擺,唯利是圖的牆頭草,他面上唯太子是尊,但誰都知道他同樣是陛下的人。太子不太敢用他,這樣機密的事當然不是他查出來的。」

  而太子手上還有一股只有他和太孫能掌握的勢力,但為了不讓皇帝和彭丹察覺,太子和太孫一直讓他們潛伏,自然不敢指使他們做太過明顯的事。

  這次能知道四皇子在軍中的佈置,是因為顧景雲和太子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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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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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勢力

  秦家故舊遍佈朝野,有些故舊不是誰,不是哪個勢力能驅動的,他們同樣不是秦氏的人,但他們同情秦氏,他們念著這一份交情,所以他們雖然不願意投靠太子一系,卻願意告訴他們一些只有他們知道和發現的小秘密。

  比如,遼東都司每年報上來的兵丁人數有問題,四皇子與遼東都司過從甚密,一些他們曾經無意間發現並留下的小證據。

  兵部,戶部和工部都能與在外掌兵權的將領有業務來往,有些小問題上面的大官們或許很難發現,但一些小品階的官吏不一樣,他們做著最基本的工作,接觸的是最原始的資料,甚至與軍隊來往時都是直接接觸的校尉以下的小將。

  他們保密意識低,很多話都能說,只要有心總有人能從蛛絲馬跡裡知道些秘密。

  他們的父輩或祖輩都與秦氏有些關係,顧景雲不能驅使他們,卻能從他們那裡知道些小秘密。

  四皇子的這件致命的秘密就是這麼發現的。

  他們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實在染指了兵權,但有什麼關係,只要皇帝起疑心了就好。

  他們查不到不代表皇帝查不到,禁衛軍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他急了,」顧景雲輕聲道:「他怕我會為太子做得更多,寶璐,你不知道秦家在朝中有多少故舊人脈,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說這是不是很可怕?」

  黎寶璐若有所思,「所以皇帝優待你,讓你做太孫的老師,讓你一上來就升四品官,卻不願意你掌實權?」

  「不錯,我曾外祖和舅舅都無意用這些故舊人脈,所以他們只是首輔和內閣,是良臣忠臣,但我不一樣,皇帝也知道我不一樣,他在怕呢。沒有人會不怕,只怕太子和太孫私心裡也在心驚。」

  黎寶璐擔憂:「那以後……」

  「只要舅舅他們能回到京城,我以後還稀罕這些人脈嗎?」顧景雲撇撇嘴道:「我只做個教書先生而已,放心,太子比皇帝要大度得多,皇帝都能容許外祖自在一生,沒道理太子和太孫連皇帝都比不上。」

  黎寶璐這才不說話,她撐著下巴看天上的藍天白雲,「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出去,皇帝的氣容易消嗎?」

  「他很記仇。」顧景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所以你覺得呢?」

  黎寶璐洩氣,「好歹給我們幾本書,不然給我們一些筆墨紙硯也行啊,不能看書也能寫些東西。」

  她許多需要東西需要記錄下來,以前總沒有時間,現在有時間了卻沒筆墨和紙。

  顧景雲垂眸想了想,點頭道:「好主意,我正好可以多寫些教案和東西,不然出去後只怕沒時間了。」

  於是在宮人給他們送午飯時,倆人便要求要筆墨紙硯和書籍,最好紙多給一點。

  宮人抽了抽嘴角,離開後將這事給報上去,蘇總管只沉吟片刻就道:「給他們。」

  而到了下午,太子府又送來一個大包裹,裡面皆是顧景雲他們要求的東西。

  而此時,勤政殿內一片肅寧,都在等待禁衛軍和大理寺的共同調查結果。

  昨天的刺殺驚的不僅是皇帝,朝臣們更驚,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京城當街殺人,這個性質太過惡劣,必須嚴懲,哪怕對方是四皇子都不行。

  就連四皇子的人都很不滿。

  在朝為官誰沒幾個仇敵?

  但大家耍陽的玩陰的,卻絕不會搞刺殺這種事,一旦開了頭就止不住了,只是當官,沒必要把命給搭上。

  你們皇家人愛殺來殺去便自個殺去,扯上他們這些臣子做什麼?

  何況能夠出現在勤政殿的大臣中,十個有八個跟秦家有那麼點關係,有親的,卻也有仇的,但不論親仇,在秦信芳力挽狂瀾承擔下造反的罪名救了半朝的臣子後大家都念他這份情,所以他們來這裡還有一個目的,給顧景雲說情的。

  自然不能明說,因為皇帝他扣下顧景雲的借口是外面危險,宮中安全,讓顧景雲在宮中躲避一二。

  眾臣:呵呵。

  誰不知道您惱羞成怒的把人關起來了,這事八成是您四兒子幹的,查出來後您是法辦呢,還是壓下?

  法辦以後會不會遷怒顧景雲?

  壓下那豈不是說危險一直沒解除,那顧景雲是不是要被幽禁宮中一輩子?

  已經流放了秦家,您這是連人外甥都不放過呀。

  當然顧景雲也不省心,明明都說了只當個四品的教書先生,怎麼能跑去弄權呢?

  不過那孩子才十五歲,又是為他舅舅,眾臣很大方的原諒他了,當務之急是把他給救出來,留在宮裡,蘭貴妃的勢力下,只怕沒幾天他就死得死硬死硬的了。

  皇帝身體本來就不好,之前又悲又怒,此時又見群臣如此猜忌他,一口腥甜差點噴出,他壓下心中的怒火和喉中的腥甜,目光如火的瞪了他們一眼便低頭去看萬鵬,「萬愛卿,你說。」

  萬鵬跪在地上道:「陛下,那些刺客已招供,說他們是受太子府屬官梁峰指使,臣派人去捉拿梁峰時他已自盡家中,他府中妻兒盡皆失蹤,不知去向。」

  眾臣眼皮都不帶抬的,只在心裡呵呵一聲,四皇子嫁禍越發駕輕就熟了,可太子他為什麼要殺顧景雲?

  只怕滿京城的人會殺顧景雲,太子也不會,他倆天生綁定一塊兒的,除非顧景雲改投四皇子,然而這可能嗎?

  皇帝也氣,他也覺得是老四嫁禍給太子的,簡直,簡直豈有此理!

  然後就是對太子的恨鐵不成鋼,多少年了卻連自己的屬官都搞不定!

  皇帝眼中冒著寒光問,「就沒有其他線索了嗎?」

  萬鵬低頭,「臣無能。」

  萬鵬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怎麼可能無能?那就只能是老四掩藏得太好了。

  皇帝心中一寒,對四皇子的忌憚前所未有的達到最高點。

  他揮手讓眾臣退下,眾臣忙道:「陛下,那顧侍講是否讓他出宮?若是擔憂他的安全,大可以派禁衛軍把守顧府門庭,他一個外男留在宮中到底不妥。」

  皇帝冷哼,「他安歇在東宮偏殿,東宮與後宮並不相連,有何不妥?此事朕意已決,不必再議,萬愛卿留下,其餘人都退下吧。」

  還有人要求情,彭丹就淡淡的瞥了那人一眼,率先退下。

  那人臉色難看,心中冷哼,還是秦內閣的師兄呢,簡直是……忘恩負義。

  彭丹的表現其餘人也看在眼裡,心中自有數。

  彭丹是在秦信芳流放後才冒出頭的,若是秦信芳回朝,他手中掌握的勢力只怕有變,所以他應該也很不樂意秦信芳平反。

  但瞭解不代表理解,彭丹畢竟是秦聞天的學生,且當年被少受秦信芳的照顧。

  皇帝等人走光了才對萬鵬道:「彭丹不可能瞞著朕替太子收集那些信息,太子一系是如何知道老四染指兵權的?」

  「回陛下,臣已查清,顧景雲在清溪書院任教時曾趁機與兵部,工部,戶部和禮部的堂官交流,品階高至侍郎,低至八品錄事,他們不是曾與秦家有舊,便是慕秦氏風骨,他得的消息應該是從他們這些官員上匯總而來。太孫殿下也是由此而知。」

  皇帝沉默不語。

  萬鵬頓了頓道:「陛下,臣提審過那些官員,顧景雲與他們打探的都是些平常消息,單一看並未看出問題,可若是結合在一起便能看出北境,西山大營和禁衛軍中的異處,臣在軍中效命近三十年,統領禁衛軍十年也才有如此眼力,而顧景雲不過一黃口小兒……」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皇帝淡淡的打斷他道:「你想說顧景雲有大才。」

  萬鵬低頭,「是。」

  「可真因為他有大才我才不敢用他,他表現得很好,清靜無為,但表現得再好也沒用,他跟他曾外祖,外祖和舅舅都不一樣,秦家人素來不愛弄權,可他喜歡。」

  萬鵬低聲道:「他應當是為了救他舅舅……」

  「那你覺得朕能給秦信芳平反嗎?」皇帝突然激動起來,怒氣沖沖的瞪著他道:「你也覺得朕昏聵無能,冤枉了良臣是不是?」

  「臣不敢。」萬鵬趕緊跪好。

  「你撒謊,」皇帝面皮漲得通紅,「你們在心裡是怎麼罵朕的朕都知道,秦信芳流放了,但他心裡好受,他救了半朝臣子,是良臣美玉,朕呢,朕出了一口胸中惡氣卻被人指著心口罵了十五年,朕不是天下至尊嗎,你們不是朕的臣民嗎,誰許你們如此放肆的,誰許的?!」

  「陛下,」蘇總管擔憂的看著他。

  皇帝便捂著嘴唇劇烈的咳起來,殷紅的血跡順著指縫流出,蘇總管大驚失色,忙掏出帕子摀住,快速的清理好。

  蘇總管瞄了一眼萬鵬,還好,一直低頭跪著,沒抬頭。

  皇帝愣愣的看著帕子上的殷紅血跡,半響才不耐煩的推開蘇總管的手,拳頭緊了緊問道:「所以密折中上告的事都是真的?」

  「遼東都司甚遠,故還未能查證,但四皇子在禁衛軍和西山大營中安插的人已找出不少,但牽涉有多深還待查明。」

  皇帝愣怔了半響,良久才幽幽的道:「查吧,徹查到底,朕想知道朕的老四到底做到了什麼地步。」

  聽到「徹查到底」四字萬鵬和蘇總管皆是面色一變,當年便是這四個字大楚朝堂差點血流成河,不得不靠秦信芳犧牲自我才保住,這次再「徹查」。

  看見他們變了臉色,皇帝便冷笑道:「查到後先把證據給朕看,該用的刑用,不必搞得人心惶惶。」

  萬鵬和蘇總管面色一緩,同時心中一悸,惋惜道:當年皇帝若也能如此清醒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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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病倒

  萬鵬見皇帝疲憊,他猶豫著起身,但往回退了兩步最後還是頓足重新跪下,「陛下,有一件事臣不知當不當講。」

  皇帝冷笑,「你也要為顧景雲求情嗎?」

  「不,臣覺得顧景雲呆在宮內的確比較安全,」萬鵬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臣是想說此次刺殺之事。」

  皇帝皺眉,「你不是說線索斷了嗎,都查到太子身上了,還是你懷疑此事是太子所為?」

  說到最後一句是皇帝都嗤之以鼻,顯然不相信太子會殺顧景雲。

  「臣不懷疑太子,但臣覺得此事真的有可能與太子有關,」萬鵬也只是猶豫了一下便面色堅毅的道:「臣懷疑那些刺客與十五年前栽贓太子謀反的人有關。」

  皇帝面色一變,不由坐直了身體,「有何證據?」

  「沒有證據,只是臣的一個直覺,」萬鵬蹙眉道:「陛下,當年秦信芳流放後是臣接手繼續暗中查探此事,當年各種事情混雜在一起非常混亂,加之事情發生得又快又急,各方勢力亂入,許多證據都不足信,但有兩點是肯定的,一是太子府中有內應,不然叛逆不可能偽造太子私章和書信,其中還夾了兩封真跡;二是蔣文瀚必是叛逆中的一人。當年臣順著這兩條將太子府查了又查,又親自去蔣文瀚的故鄉查探,雖沒有真憑實據,卻覺得此事可能與韃靼有關。」

  皇帝沉默不語。

  萬鵬繼續道:「而這次刺殺的刺客除了弓箭用的都是刀,那刀是特殊打造,非一般的刀具,臣給工部的大匠看過,他說這刀雖也是寬刀,卻似從彎刀中改造而來。中原人多用劍和寬刀,其中又以劍更受歡迎,只有北方遊牧民族愛使彎刀。而且那些人雖是中原人面孔,又說著流利的中原話,但臣暗中觀察過他們的衣食起居,他們行動間總有些違和。」

  「所以線索一查到太子府臣便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事,陛下,朝中只怕有人與外敵勾結。」

  皇帝心口起伏,澀然道:「你懷疑老四?」

  萬鵬道:「十五年前四皇子還年輕氣盛,他當時只怕沒這個城府,所以臣從未懷疑過,但今日,若不是那就還有一種可能,有人想重演十五年前的事,以此栽贓四皇子。臣想來想去,第二種可能性更大,畢竟四皇子實沒必要此時對顧景雲下手。」

  不,皇帝心中道,老四一定會!

  知子莫若父,皇帝雖寵愛四皇子,但也知道他衝動易怒的確定,他以前並沒有覺得這是個很大的毛病。

  這是他兒子,以後他還要把皇位傳給他,成為天下最尊貴的人,有脾氣就發,只有處理政事的能力不弱就行。

  老四在顧景雲手上吃了那麼大一個虧,他必定又怒又驚,或許還會懼,懼怕顧景雲手中的勢力,於是就動手了。

  至於十五年前。

  想起十五年前溫柔可人的蘭貴妃,皇帝心中一口寒氣冒出,皇后!

  皇后在太子府出事前正好被他奪了宮權,關在坤寧宮裡思過,而宮權當時是交給了蘭貴妃,她還趁機回蘭家省親。

  皇帝臉色青白,「咚」的一聲就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陛下——」蘇總管大驚失色,忙去抱他,萬鵬也驚愕了一瞬才衝上去。

  皇帝就這麼愛重四皇子?只是聽說他可能和韃靼勾結就氣暈了?

  不可能吧?

  萬鵬驚疑不定的把皇帝抱到榻上,蘇總管快步讓人去悄悄的把太醫院院正請來,皇帝的病情必須得瞞住,此時可是外憂內患,可不能出錯。

  顧景雲不知道由此事引起的後續直接把皇帝氣暈過去了,此時他正與黎寶璐各佔據一張書桌奮筆疾馳。

  他讓黎寶璐安心,但他心裡卻並不安,現在也只能借此轉移注意力了。

  也不知道太子和李安能不能趁此機會把四皇子徹底打壓下去。

  又插手兵權,又在京刺殺,兩件都犯了皇帝的忌諱,就算皇帝惱他也應該對四皇子有所懲處吧。

  要是四皇子再頂撞一二就好了,把皇帝氣得更厲害些。

  太子和李安還不知道顧景雲所作所為是為了氣死皇帝,還以為他是要打壓四皇子為他們爭權奪利,因此在他被收押宮中時,父子倆就開始行動起來,打算皇帝一開朝會立即讓人往死裡彈劾四皇子。

  他們已經顧不得平穩了,爭鬥已到白熱化階段,最關鍵是秦家已經因為太子搭進去,顧景雲絕對不能再出事。

  不然太子真的沒臉去見他的老師了。

  四皇子同樣在緊鑼密鼓的安排,刺殺的事一定查不到他身上來,就算所有人都猜得到是他做的,可你們有證據嗎,有證據嗎?

  四皇子對此很得意。

  他擔心的是兵權之事。

  皇帝將西山大營的部分兵權交予他,意在為他提供勢力對抗太子,這點他知道。

  但西山大營就在眼前,他怎能忍住不收入囊中?

  至於禁衛軍,禁衛軍是京城和皇宮的守衛軍隊,誰不想染指?

  他不相信太子沒有在內安排勢力,憑什麼只抓他一人?所以四皇子也在找太子的把柄。

  至於遼東都司的事,那兒距離京城太過遙遠,就算是萬鵬要查,沒有一年半載也查不清,等他查到他們早把證據都抹了,所以四皇子雖然心急火燎,卻不覺得自己會失敗。

  他爹一向疼他,以前證據確鑿都不問罪,何況現在還沒多少證據。

  就算現在他爹不像以前那麼疼他了,他也不覺得他爹就會害他,他擔心的是顧景雲。

  他從沒把顧景雲放在眼裡過,他回到京城,考了會元和狀元,他也就不悅和微微忌憚對方罷了。

  而在父皇封他為四品侍講,並暗示他一輩子只是個教書先生時四皇子就不把他放在眼中了。

  一個四品的無權官吏而已。

  然而密折事發他才知道,顧景雲是無權,但他有勢,而且是潑天的勢力。

  顧景雲是聰明,四皇子也笨,但他的幕僚聰明啊。

  幾乎在密折一遞到皇帝跟前,四皇子的幕僚便得知了這個消息,四皇子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幕僚就立即下命令查清密折遞上前的兩天內太子和太孫都見了什麼人,在哪兒見的,見了多久。

  於是不斷的懷疑再排除,顧景雲就被單拎出來了,於是幕僚開始讓人去查顧景雲這兩個月內都幹了啥,見了啥人,說了啥話。

  顧景雲和太孫說那些機密之事時都會選擇空曠或高處,絕對確保無人能偷聽。

  但人家幕僚壓根不用偷聽,只用看的加推導就能把他查出來,由此可見,世上不止他一個聰明人。

  而幕僚在查清顧景雲後他便如臨大敵的對四皇子道:「殿下,此乃大敵,此子為秦家唯一的血脈,故秦家世代積累皆為他所用,此勢遠勝殿下和太子勢力,若他手中掌握的勢力為太子所用,那我等危矣。」

  儲君乃國之本,不是皇帝一人能做主的,不然他早廢了太子改立四皇子了,何苦還要盯著太子犯錯才能廢?

  所以若朝中諸臣皆支持太子,哪怕皇帝屬意自家主子也沒用,何況最近自家主子還與皇帝有了矛盾。

  幕僚的本意是他們要想辦法將顧景雲趕出京城,最好給他找個罪名讓皇帝厭棄於他,將人或下獄或流放,總之不能留在京城繼續為太子效力。

  誰知道四皇子那麼實誠,聽到這番話後便寒光凜凜,暗道:既為大敵,那便除去好了。

  於是就有了這一次刺殺。

  四皇子自認做得機密,大家便是懷疑也找不著證據,卻不知幕僚差點給他氣死。

  關鍵是沒證據嗎?

  關鍵是皇帝的態度呀!

  大家都知道是你幹的,那皇帝肯定也知道,在京城裡搞刺殺,這是不要命的節奏啊。

  皇帝知道了會怎麼想?

  就算他之前還屬意四皇子,現在呢?他們最大的倚仗不就是皇帝的寵愛嗎?不然他們拿什麼跟太子爭?

  一旦皇帝從心裡否定了四皇子的繼承資格,那他們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幕僚見四皇子慢慢的將一手好牌打成這樣差點就想改換門庭了。

  當年刺殺太孫之事也是這樣。

  他是支持刺殺太孫的,太子體弱,太孫若死在外面那太子一系的勢力必將遭受重創,而且會民心不穩。

  但他並不同意在城門外設伏,一擊不中則退,這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果然此事被皇帝察覺,由此引發了陛下對四皇子的強烈不滿。

  幕僚看著自信滿滿的四皇子,不斷的在心裡警告自己,不能生氣,一定不能生氣,你只是幕僚,這是下屬!

  可還是忍不住啊,幕僚沉聲上前一步道:「殿下,顧景雲被留在宮中,絕對不能再動手,如今一動不如一靜,應當收縮勢力……」

  「顧景雲本王的確不打算再動手了,但現在萬鵬就要查到本王頭上來了,你讓本王什麼也不做,是要坐以待斃嗎?」

  幕僚無奈,關鍵是您在軍中的勢力已被拔除,此時想抹除證據是不是太晚了?

  還不如直接認罪,求取皇帝的同情和憐惜。

  但幕僚還未來得及建議,一個心腹便快步而來,恭敬的地上一張紙條。

  幕僚接過打開一看,臉色立時大變,「殿下,勤政殿悄悄召見了太醫院院正,陛下留居勤政殿,陛下這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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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生疑

  「陛下,」蘇總管捧著藥放在一邊,小心翼翼地抬起皇帝的頭,坐在床邊讓他靠在身上,這才端起藥碗餵他。

  院正大人親自守在偏殿的藥爐邊,半個時辰後皇帝還得服另一味藥。

  皇帝抖著嘴唇將藥喝盡,一旁的萬鵬眼明手快的遞上一盒蜜餞,蘇總管捻起一顆就塞皇帝嘴裡。

  皇帝緊攏的眉頭這才一鬆。

  蘇總管將藥碗放下,堆起迎枕扶皇帝起身靠在迎枕上說話。

  皇帝中風了!

  他在書房摔了那一跤後再醒來半邊身子都是麻的,腿腳站立不穩,連右手都抖動個不停,別說批閱奏折,他連根筷子都拿不穩。

  這還是救治及時,若不然只怕連話都說不出了。

  蘇總管當機立斷的和萬鵬一起封鎖了消息,但皇宮於某些人來說就是篩子,只怕能瞞得住眾臣,卻瞞不住那幾位。

  所以蘇總管,萬鵬和院正是最希望皇帝能盡快康復的人,因為他們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他身上。

  一旦皇帝發生意外,外面必定生亂,京城可是才發生過一次刺殺事件。

  戾氣重,很容易再生衝突。

  可惜中風是最難快治的,只能養,慢慢的養。三個皇帝的心腹頭髮都快熬白了。

  皇帝看了兩個心腹一眼,見他們鬢間生白,便知他這一次是嚇到他們了,他自己也嚇到了。

  「外面怎樣了?」

  「彈劾四皇子的折子變少了,朝堂如今安靜了許多。」蘇總管給皇帝蓋好肚子,低聲勸道:「蘇院正說陛下不宜勞神……」

  皇帝微微搖頭,道:「朕渴了,你去給朕倒杯茶來。」

  蘇總管知道皇帝是有事要與萬鵬單獨說,他微微歎息,起身退下。

  等殿門緩緩的關上,皇帝才看向萬鵬,問道:「查得如何了?」

  皇帝暈倒後再醒來,他便不顧病體給萬鵬下達了命令。

  萬鵬低頭道:「臣查過了,當年陪同蘭貴妃省親的貼身宮人全都不在了,其中五人死於疾病,三人是因錯被刑罰沒能熬過去,有一人是暴斃,還有三人則是到了年紀被放出宮,但臣查過,她們並未回故鄉,畢竟是十六年前的舊事,需要更多的事情才能查清。」

  「十二個人皆死了,」皇帝眼中傷痛更重,咬牙道:「查,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她與當年的事有沒有關,與韃靼到底有沒有聯繫!」

  「是!」

  「當年的事若查不到就從榮王入手,若這次刺殺是他做的,他與那些人肯定有聯繫。」皇帝面寒如霜。

  萬鵬見他稱四皇子為榮王,顯見是氣得狠了。萬鵬心中一歎一動,他便低頭道:「陛下,臣想去東宮偏殿見見顧侍講。」

  皇帝皺眉,萬鵬便解釋道:「當初刺殺他的皆是死士,禁衛軍和太子府的護衛最後雖抓住了倆人,但他們也只招出了太子府屬官梁峰,之後不管怎樣用刑他們都不言不語,臣覺得他們是故意為之。當初與他們交手最多的除了禁衛軍和太子府守衛便是顧太太,且臣看顧太太的武功路子出自中原正派,臣想問問她對那些刺客武功路數的看法。」

  這是要判定他們到底是中原人,還是別的民族。

  皇帝點了點頭,同意了。

  萬鵬鬆了一口氣,緩緩退下。

  萬鵬一走,蘇總管就給皇帝端來一碗水。

  皇帝看著水不動,蘇總管便親自餵他,「陛下剛服下藥,未免相沖,還是喝水比較好。」

  「蘇院正說朕這病可以喝茶。」

  「那也不能喝藥前後喝。」蘇總管固執己見。

  皇帝無奈的喝光了碗裡的水,「顧景雲在做什麼?」

  蘇總管臉上露出了笑意,「顧公子和他的小妻子在著書呢,聽說是要寫一本雜記,記錄他們見聞的風景習俗及些奇談怪志。」

  皇帝冷哼一聲,「能寫雜記的無不是遊覽過名山大川的年長之人,他們不過黃口小兒,走過多少地方,見識過多少事情?竟然就敢談及著書了。」

  蘇總管不語。

  皇帝獨自嘲諷一頓,然後便道:「去取些來我看看,若是寫得實在不堪入目趁早燒了倒好,免得污人眼睛,還墮了太傅的名聲。」

  蘇總管便笑著去吩咐徒弟去拿。

  等小太監將東西拿來,萬鵬剛剛登記好被放入偏殿,這就是走正規渠道的和走後門的區別,人家的速度是他的幾倍。

  萬鵬並不知道蘇總管的徒弟剛走,因此見顧景雲一臉驚詫還以為他是驚訝於他來看望他們。

  其實顧景雲是驚訝今兒怎麼人都扎堆了。

  萬鵬是用問詢黎寶璐的借口來的,因此黎寶璐也出現在了書房裡。

  倆人臨時整理出來的書房有點亂,萬鵬站在書桌前眼神複雜的看著桌上的筆墨和凌亂的紙張,他心中猶豫不決,但在轉頭看到顧景雲和黎寶璐還稍顯稚氣的臉龐時,心中的猶豫就消失了。

  他道:「顧太太,你可還記得顧侍講當日遇刺時那些刺客所用的招數?」

  顧景雲和黎寶璐卻同時看向萬鵬身側的書桌,因為他正用手指沾了桌上的茶水在上面寫字。

  黎寶璐心中一跳,嘴上立即回道:「大致還記得。」

  「你覺得他們用的是哪個路數的功夫,是南是北?有何特點?」

  黎寶璐瞄了顧景雲一眼,見他認真的盯著書桌看便垂下眼眸認真的思索後道:「不是南,我師父說南人的功夫除了傳自越人,便是來自嶺南,都帶些輕靈之感,而越人的武功更是飄逸悅目,那些人下盤極穩,卻靈動不足,雖然他們功夫極好,但於輕功上卻差我許多。」

  一心二用的萬鵬不由抽了抽嘴角,裘千戶與他說過,黎寶璐的輕功卓絕,只怕就是宮中的一等侍衛都比不上,這樣的輕功他們怎麼可能追的上?

  「特點就是他們所用的功夫我全都沒見過,不屬於南北哪一門派。」

  他們當然不屬於門派,他們是人培養出來的死士,死士怎麼能用江湖門派的功夫?

  萬鵬等著桌上的字跡乾透,這才道:「本官知道了,下次若有問題再來請教顧太太。」

  萬鵬正要離開,走到門口時突然轉身道:「顧太太,若再與同出一地的人交手你可能認出他們來?」

  黎寶璐肯定的道:「可以!」

  「哪怕他們習的不是同一路數的武功?」

  「武功的招數是可變的,同出一地必會互有影響,只要我能與他們交手,哪怕在招式中找不到破綻也可靠感覺。」

  萬鵬明白過來,武人重感覺,他們練武時五識會增長,帶動的第六識也敏銳起來,比如發現危險,有時無憑無據,也無異常,但危險來臨時身體會給他們示警。

  經歷過的危險越多或武功越強盛之人越敏銳。

  萬鵬點點頭,若有所指的道:「再過兩月韃靼派遣來京續約的使者就要到了,到時候兩國必有所交流,我會和陛下提起讓顧太太出席的。」

  黎寶璐眼睛一亮,他們有出去的機會了。

  不過韃靼,難道刺殺景雲的刺客還與韃靼有關?他們不是四皇子派來的嗎?

  黎寶璐將萬鵬送出去,轉身拉了顧景雲就回書房,興沖沖的道:「你說陛下會答應萬大人嗎,我們兩個月後真的能出去嗎?」

  「看運氣。」

  倆人誰都沒說萬鵬寫在書桌上的字,而是興奮的談起兩個月後韃靼來京的事,好像他們真的能出席宴會,打敗韃靼的使臣然後被放出去一樣。

  直到夜深人靜,倆人爬上床依偎在一起時黎寶璐才小聲的問道:「萬大人說什麼?」

  「蘭貴妃有可能和韃靼有聯繫,這次刺殺可能是四皇子和韃靼的合作,皇帝著他徹查十六年前蘭貴妃省親之事,寶璐,若此事為實,四皇子便徹底輸了。太子登基指日可待。」

  「通敵賣國?難怪皇帝會這麼生氣,都中風了呢。」萬鵬寫在桌上的第一句便是皇帝中風,手腳麻痺,行動不便。

  顧景雲卻冷笑道:「賣國不至於,不過是互惠互利,不過他們不該選韃靼,要是選別的國家,以皇帝對蘭貴妃的情義最多也就氣一頓罷了,最後可能還會替他遮掩。」

  「為什麼韃靼就不一樣?」

  顧景雲聲音低低,卻依然清晰可聞,「因為韃靼與李氏有血海深仇,先帝父子皆亡於韃靼之手。」

  顧景雲的曾外祖秦正則是三朝元老,第一朝便是當今的祖父,秦正則十九歲出仕,他還是當時太子即當今皇帝老爹的伴讀,當時大楚國弱,韃靼扣關,率十萬大軍南下。

  大楚有君子守國門的遺訓,故在連失十城,士氣低迷的情況下,皇帝的祖父便將國事交給太子,自己帶了一班臣子御駕親征。

  那一戰尤其慘烈,大楚安逸日久,將不猛,兵不精,皇帝在邊關耗了三年,最後還是沒能抵擋住韃靼,陣亡於前。

  當時大楚社稷搖搖欲墜,太子勉強登基,不管是大楚還是韃靼,因為戰爭內耗嚴重,而且最後一戰大楚的皇帝雖然死了,但韃靼付出的代價也很慘重。

  當時新帝忍痛割地求和,韃靼便應了,只取了兩城便後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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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監國

  當時舉國百姓都罵先帝是懦夫,不配為人子,新帝皆不反駁,也不制止,與秦正則安撫流民,開墾荒地,減免賦稅,又派人強練兵馬,過了五年,在糧庫逐漸豐盈時先帝突然宣佈要收回割讓給韃靼的兩個城池,主動掀起了戰爭。

  然後將國事交給秦正則,自己帶兵御駕親征了。

  當時正遇上韃靼新舊交替,國內混亂,所以戰事雖艱難,但大楚還是勝多輸少,很快收回兩城,但先帝並沒有收手,反而一路打到韃靼皇庭,逼著新繼位的大單于臣服於大楚,並約定歲貢。

  這一仗是大楚贏了,但於李氏皇室來說他們卻是輸了,因為先帝在戰中受傷,回京後不到三年便舊傷復發而亡,當時太子才六歲,要不是秦正則夠忠心正直,手腕也足夠強勢,智力也不弱,這大楚不一定還是李氏的。

  「兩條人命,皇帝都記在心裡呢,他掌權後曾借口韃靼打草谷興過戰事,顧家的侯爵便是如此恢復的,雖然兩國這些年少有大戰,但彼此間的衝突卻不少。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皇帝最恨韃靼?蘭貴妃若真的與韃靼有聯繫,那就是作死了。」顧景雲覺得唯有寶璐造的這個詞最貼合了。

  「萬鵬和皇帝懷疑當年的開平案與韃靼有關,」黑夜中,顧景雲的眼睛無比明亮,他低聲道:「陛下最恨韃靼,當年他懷疑太子,懷疑朝臣,懷疑世家,所以對舅舅維護他們很是氣惱,便是知道舅舅是冤枉的依然流放他,且一直不悔,但如果這事是韃靼所為,他因此而失一良臣,」

  顧景雲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扯了一抹譏笑,「他一定會悔恨交加……」

  這時候他會做什麼?

  顧景雲將自己代入皇帝,暗道,他會恨不得將自己曾經最愛的人碎屍萬段,蘭貴妃完了,四皇子也完了!

  對於當今來說,他祖父是個因社稷而死的英雄皇帝,他的父親更不用說,忍辱負重,征辟疆場,收復國土,因為從小失去父親,他對自己的父親超乎尋常的崇拜和仰慕。

  何況教他的還是先帝的伴讀,其最好的朋友秦正則?

  為了讓皇帝學好,秦正則沒少讓他和他父親學習,學習他父親的睿智,心胸,謀略和忍耐。

  對於當今來說,他爹不是皇帝,而是神!

  而他心愛的女人有可能與他有血海深仇的韃靼合作害他另一個兒子。

  顧景雲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一半,他滿足的抱著黎寶璐低聲道:「希望這事為真,便是假的萬鵬也不要查出證據。」

  沒有證據皇帝就會一直懷疑,啊,這真是一個美好的轉折,聽了好消息的顧景雲睡了一個美美的覺。

  第二天宮人來送早飯時顧景雲還多吃了半碗粥。

  宮人等倆人吃飽便將碗筷收拾好,並將他們昨日換下的衣服帶下去洗,這是自三天前才突然有的待遇,之前他們還以為是太子關照的,可現在看來卻有可能是因為皇帝態度鬆動才有的待遇。

  衣服被送到洗衣房,有一個小宮女專門負責他們的衣物。

  因為整個東宮,現在身份最高的便是顧景雲夫婦了,所以一定程度上他們享有特權。

  小宮女將衣服分開,翻檢過後才下水,等洗好後便晾曬在院子裡,再將上面交代下來的被褥等物拆開清洗,今日她的任務便完成了一半。

  小宮女扶著腰回到屋裡,趁著左右沒人從腰帶裡扣出剛才從衣角里取出來的東西。

  外面用油紙捲著,她從櫃子裡取出一包點心,將油紙條一點一點的塞進點心裡重新包好隨身帶上。

  他們這些宮人統一在一起用飯,飯菜也不怎麼好,這包點心是前不久太孫賞下來的,旨在讓他們多照顧一下偏殿裡的人,她一直沒捨得吃。

  小宮女到食堂看到她的同鄉小魏子,便紅著臉上前問:「上頭髮下來的點心你都吃完了?」

  「吃完了,」小魏子低聲道:「你要喜歡吃,下次我到御膳房裡求求我師兄,讓他給你做些。」

  「不用,我不愛吃點心,我這兒還有一些,給你一些。」說罷將那包點心塞進懷裡。

  小魏子臉皮也漲紅了,忙推回去道:「好不容易才得一次賞,怎麼能全都給我?你拿回去自己吃。」

  「我不愛吃嘛,留著也是浪費,你拿去吃吧。」

  大家戲謔的看著倆人,有個公公更是道:「小魏子你是不是也不愛吃,不如就給了我吧。」

  小魏子立即把點心塞懷裡了,大家善意的一笑,都打趣的看著倆人。

  東宮自太子搬走後留在裡面辦差的人都是沒有前途的,因為都是混吃等死,所以沒有利益交纏,自然也沒有矛盾,除了極個別脾性不和的,大家都很友善。

  在這裡,他們吃穿皆比不上其他宮殿的人,但這裡安全呀,不會動不動就各自死。

  而且在宮裡至少不會餓著,也比外面的生活要好,所以大家都很滿足。

  小宮女和小魏子是同一年進宮的同鄉,分配到東宮來也有三四年了,大家對他們的關係都心知肚明,今兒小宮女送小魏子一包點心,明兒小魏子就回送幾個水果,正常得很。

  小魏子接了點心又和小宮女湊在一起說了一會兒悄悄話便回屋去了。

  他跟他師父負責東宮採買事宜,因為住在東宮裡的都是下人,以前十天半個月都未必能出宮一趟,但自從偏殿裡關了人,他們隔三差五就能出去走一遭,也不用買啥貴重的,就買些水果及食材,太子府若有東西要送進來他們再去順道拿。

  回到屋裡他便把點心一塊塊的拿出來看,將有痕跡的那塊拿出來掰開,把裡面的紙條塞腰帶裡,這才慢慢的把掰碎的點心全吃了。

  當天傍晚這張紙條幾經轉手便到了太子手裡。

  太子沒想到顧景雲被關起來都還能得到這樣的消息,此時他有些明白父皇的忌諱了。

  秦家若無心還好,要有心,只怕真能顛覆大楚皇室。

  太子自嘲一笑,景雲那孩子又狂又傲,只怕求他他都不願留在朝中呢。

  太子將密信收起來,揚聲道:「來人,去把太孫叫來。」

  李安很快到來,太子將密信給他看。

  「咦?是密語,宮裡出了什麼大事?」李安一邊問一邊翻開桌上的辭典,對著書頁翻譯,愣怔了半響才道:「父王,此時我們一動不如一靜。」

  「不錯,」太子眼中閃過幽光,「只要等著萬鵬將事情查清楚就好,然而我們也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你皇祖父已有五日不上朝,不召見朝臣了,他的病瞞不住了,明日一早我們進宮給他請安。」

  這時候在家裡裝鵪鶉也太假,不如放下爭鬥一心進宮侍疾。

  第二天一早太子果然帶著太孫進宮給皇帝請安,與此同時四皇子也帶著他兒子站在勤政殿前求見,以及彭丹帶著文臣,平國公帶著武將在此求見。

  皇帝自五日前在勤政殿書房裡召見過諸臣商議顧景雲被刺一案後就不再露面了,而蘇院正又一連五日未出宮,最算一開始大家沒想到,這兩天大家也反應過來了,皇帝只怕是生病了。

  皇帝明年就六十了,這可算是長壽了,他年紀大了,一場風寒都有可能要人命,所以大家都很擔心,一定要見到皇帝才能安心。

  於是大家便在勤政殿門口相遇了,大家按照官位站好,排排等候皇帝的召見。

  結果皇帝一個都沒見,蘇總管沉聲道:「聖喻,國事暫由太子與四閣老商議決定,不能決之事再上奏。」

  四皇子大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瞪著蘇總管,叫道:「不可能,父皇不可能下此旨意,本王要面見父皇。」

  蘇總管落下臉,肅然道:「榮王殿下是懷疑奴才假傳聖旨嗎?」

  四皇子衝上前去,怒道:「父皇怎會下此旨意,誰知是不是你這閹奴與太子勾結起來蒙蔽眾臣?」

  太子也落下了臉,「老四慎言,蘇公公是父皇的人,孤也自認行的正,站的端,休要胡亂攀扯。」

  可幾次監國都是他來,憑什麼這次父皇生病卻換成了太子?

  四皇子心內一片惶然,他不願意去承認那已經顯而易見的答案,眼中閃過厲色,便又上前了一步,本來護衛在殿門前的侍衛們擋在蘇總管身前,佩刀出半鞘,肅然道:「榮王請退後,無旨任何人不得入內。」

  「你們敢攔本王?」四皇子寒聲道。

  蘇總管冷冷的看著他,轉身道:「諸臣工還是退下吧,國事去找太子殿下與四位閣老。」說罷就要進殿。

  四皇子卻突然大叫起來,「父皇,父皇——你可還在裡面?你們這些狗奴才竟敢假傳聖旨……」

  眾人心中一震,紛紛懷疑的看著太子和蘇總管,不怪大家懷疑,自十五年前太子府被圍後,皇帝不管是秋獵還是出宮避暑都只帶太子,而國事卻會交給四皇子監國。

  其中皇帝也病重過幾次,同樣是由四皇子監國,太子不是被叫到跟前侍疾就是被勒令在府中抄寫佛經。

  這次讓太子監國,可還真是十五年來的第一次,莫不是太子真與蘇總管勾結軟禁了陛下?

  大家正這麼想時,殿內「啪」的一聲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大家心一跳,俱都心驚膽戰的看向殿內。

  裡面就傳來一聲暴喝,「滾,朕還沒死了,誰敢假傳聖旨?讓太子監國!咳咳咳——」

  「陛下——」眾人紛紛跪下,蘇總管更是奔回殿內,不一會兒就把皇帝扶出來。

  皇帝滿臉寒霜的倚靠在蘇總管身上,目若寒星的盯著諸臣道:「怎麼,朕的聖喻已經不頂用了?」

  「臣等不敢,臣等遵旨!」皇帝看著很自由啊,除了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圈外不像是被太子軟禁的樣子,而且他們就在這裡,陛下要是被軟禁早跟他們求救了,眾臣放下心來,紛紛抹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

  皇帝這才冷冷地看向四皇子,半響才冷聲道:「宮內喧嘩,先生教你的規矩你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回去閉門思過,將《禮記》抄寫一百遍,何時抄完何時解禁,滾吧,朕現在不想看見你們。」

  大家紛紛倒退著退下,四皇子臉色變了幾變,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皇帝,他親愛的父皇卻滿臉寒霜的看著他,四皇子心裡不住的發慌,忙移開視線去,也爬起來慢慢退下。

  等人都退得一乾二淨了,皇帝撐著的那口氣才洩下,蘇總管差點扶不住他,眼看著倆人要摔倒,蘇總管的徒弟忙蹦出來上前抱住皇帝的另一條胳膊,倆人齊心協力的把皇帝弄到龍床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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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1 08:31:53 |只看該作者
第229章 佈置

  皇帝坐在床上喘了半天氣才緩過來,他抖著嘴唇道:「去請蘇院正來。」

  蘇總管的徒弟立馬退下,殿內一下只剩主僕二人,皇帝立即抓住蘇總管的手,低不可聞的道:「把虎符拿來。」

  蘇總管一震,抖著手讓皇帝靠在迎枕上,低頭道:「奴才冒犯了。」

  便爬上龍床,從床腳爬進裡面掀開被子,也不知他按到了哪裡,本來天然無縫的床板輕輕地「噠」一聲,床板上漸漸顯出一塊正方形的痕跡。

  他輕手輕腳的將板子翹起,裡面放了不少東西,他看也不看,逕直取了虎符便把東西放好,按下機關,床板又恢復如初了。

  蘇總管跪在床前,雙手上舉著虎符。

  皇帝卻沒接,而是低聲道:「你親自捉筆寫密旨,著西山大營右將軍林甘率兵拱衛京師……」

  在皇帝下達密旨時,四皇子正臉色鐵青的往宮外走,走到一半他便一甩袖子轉身去後宮。

  難道就因為懷疑他派人刺殺顧景雲,父皇就如此警告他?

  顧景雲就這麼重要?

  他倒要看看在父皇的心裡,到底是他們母子重要,還是顧景雲和秦信芳重要。

  蘇總管遵照皇帝的吩咐將密旨寫好,與虎符一起交給暗衛,自有人將東西交給林甘。

  他見皇帝疲憊的靠在迎枕上,蘇總管忙端來一碗小米粥,「陛下,先吃些東西吧,您今兒可什麼東西都沒吃。」

  正說著,外面突然一陣喧嘩。

  皇帝蹙眉,蘇總管立刻道:「奴才去看看。」

  外面是蘭貴妃。

  雍容華貴的蘭貴妃站在台階上,蹙眉看著攔住她的侍衛,她身後的大宮女正在呵斥他,「……也不睜開眼看看是誰你就敢攔,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看到蘇總管出來,大宮女卻似沒發現他一樣繼續訓斥侍衛,「還不快快讓開,難不成要讓人把你們拖下去嗎?」

  侍衛們紋絲不動,別說只是被罵,便是大宮女的手指指到他們的鼻子上他們也能面不改色的把人擋著。

  能夠這時候在勤政殿門口把守宮殿,無一不是皇帝的心腹,在這裡他們只聽從兩個人的命令,一個是蘇總管,一個便是皇帝。

  餘下的,別說來的只是貴妃,就是皇后和太子來了都沒用,皇帝沒開口說見他們,他們就是不能進。

  見侍衛們紋絲不動,蘭貴妃眉頭更緊,看來皇兒說的沒錯,宮裡著些奴才越發怠慢他們母子了。

  她眼角的餘光一直注視著走出來的蘇總管。

  蘇總管面不改色的站在侍衛們的身後,先是笑容滿面的和蘭貴妃行了一禮,然後才道:「貴妃娘娘,陛下心情不好並不想見人,所以……」

  「連本宮也不見嗎?」

  蘇總管笑道:「若陛下有召,奴才一定親自去請娘娘。」

  「還是請蘇總管再通報一聲吧,」蘭貴妃脾氣很好的道:「本宮親手做了陛下最愛喝的天麻乳鴿湯,便是不願見我,也要把湯喝了才好,聽說陛下的身子不好呢,正好可以補補。」

  蘇總管躬身道:「奴才這就再去稟報一聲。」

  蘇總管退回大殿,但還沒進內室,皇帝就冷冷地道:「讓她滾,湯也帶走,朕這段時間不想見她,也不想聽到她的聲音。」

  蘇總管腳步一頓,心內歎息,皇帝就倔脾氣又上來了,恨欲其死,愛慾其生。

  因愛蘭貴妃,這許多年來不論她做什麼皇帝都會為她找好理由,就是生氣往往也氣不長久。

  而現在因懷疑她與韃靼有所勾結,連證據都沒拿到便已厭惡起來。

  有這樣的主子,蘇總管壓力很大的,因為他不知道啥時候就犯了皇帝的忌諱

  好在這次皇帝針對的不是他,蘇總管很是輕鬆的轉身又出去,對驕傲的等候在外面的蘭貴妃道:「娘娘,陛下說他此時誰都不想見,所以最近娘娘還是別來了,至於湯,您帶回去吧,陛下今兒已經喝過了一道湯,並不適宜再用一道。」

  蘭貴妃眼中閃過寒光,探究的盯著蘇總管看了半響才點頭道:「那就有勞蘇總管多費心照顧陛下了。」

  蘭貴妃扶著大宮女的手轉身下台階,轉身間她眼中便閃過寒光。

  大宮女的手背蘭貴妃的指甲狠狠的掐進去,她低下頭去咬牙忍住痛,謙恭的扶著蘭貴妃離去。

  蘇總管見他們背影消失了才回轉。

  「陛下,蘭貴妃已走了。」

  「皇后在做什麼?」皇帝輕聲問道。

  「皇后娘娘正在抄寫經書為陛下祈福呢,如今中宮閉門,宮權暫由賢妃和德妃代理。」

  皇帝微微點頭,悵然的道:「她倒是捨得。」

  蘇院正被蘇總管的徒弟請來,主僕倆都不再談論這些事。

  蘇院正給皇帝把過脈,叮囑道:「陛下忌動怒,這次便算了,下不為例啊,不然便是臣有回天之術也沒用啊。」

  「要是接下來朕一直不動怒,兩月後你能否讓朕行動如常?」

  蘇院正猶豫。

  皇帝便道:「至少面上看上去是正常的。」

  蘇院正咬牙,道:「若有蘇總管幫忙遮掩應該可以,只要少行些路,少動筷就行。」

  皇帝已很滿意了,他眼中閃過幽光道:「那愛卿放開手去治吧,兩個月後朕要去行宮避暑,到時候韃靼使臣剛好到京,朕也要會見他們。」

  蘇院正自以為明白,皇帝這是不願在韃靼面前露怯,而且大楚皇帝中風這樣的大事的確不宜讓韃靼知曉,不然邊關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讓各部報上隨行避暑的名單,再由內閣及太子統一審核,」皇帝頓了頓道:「把顧景雲和黎氏也帶上。」

  蘇總管驚詫的抬頭,皇帝便冷笑道:「他是秦家在京唯一的血脈,真相如何該讓他知道才是。」

  可想到皇帝才發出去的密旨,蘇總管卻不由渾身冒寒氣,那樣的佈置,到時候還不知要死多少人,顧景雲能活下來嗎?

  皇帝卻是硬了心腸,閉上眼睛道:「你也退下休息吧,這幾日守著朕也累了。」

  蘇總管緩緩退下,看了眼東宮的方向便轉身朝自己的住處走去,這件事上他不能幫顧景雲。

  以前那些無關緊要的小道消息和照顧可以看在秦太傅的面上,但這次卻事關重大,他如今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是絕不可能洩露此事的。

  能不能從行宮裡活下來就看他的運氣和本事了。

  顧景雲和黎寶璐被關了兩月,在這期間他們住的偏殿裡添置了一套棋盤棋子,一把古琴和一支蕭,哦,還有一把木劍。

  黎寶璐本來要求的是劍,但考慮到對方還是犯人,太孫送來的劍沒能通過安檢,只好改送木劍。

  但聊勝於無,夫妻倆無聊時倆人便在前院裡就著風花月彈琴舞劍。

  因是五六月,因此沒雪。

  彈琴的是顧景雲,舞劍的自然是黎寶璐了。

  這一天下午午睡起來小夫妻倆覺得精力很旺盛,於是一人抱著琴,一人提著劍打算再來一次珠聯璧合,誰知道他們才擺開架勢,一隊宮人便闖進來,對著倆人行禮後便乾脆的道:「顧侍講,顧太太,陛下明日要去行宮避暑,兩位在隨行名單上,蘇總管讓我等來為倆人收拾行李。」

  黎寶璐瞪眼,「那怎麼這時候才通知我們?」

  為首的宮人沒理會她,而是回頭一揮手道:「還不快去給顧侍講和顧太太收拾東西?」

  黎寶璐眉一皺,與顧景雲對視一眼,她上前攔住衝向他們臥室的人,橫著木劍冷聲道:「不過些許東西,便不勞煩諸位了。」

  為首的宮人皮笑肉不笑道:「這種粗活怎好叫顧侍講和顧太太沾手?還是我們來便好,還不快去收拾,顧太太憐惜你們,你們難道就認不清身份了嗎?」

  這是在罵這些宮人呢,還是罵他們呢?

  黎寶璐寸步不讓道:「你們可以試試,上前一人我便殺一人,上來一雙我便砍一雙,刺殺案已過去兩個月,想來本太太的英勇事跡已傳遍皇宮了吧?想要見識我手段的只管上。」

  為首的宮人面色一變,冷聲道:「顧太太好大的膽子呀,在宮裡就敢威脅宮人,還要殺人?」

  黎寶璐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就威脅你了,你能奈我何?我就是把你們全殺了,大不了皇帝再殺了我便是,我一條命換你們這許多條也值了,何況我被關了兩月,本來就是將死之人。」

  這,這簡直是無賴嘛!

  宮人們瞪眼,然而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對方光腳的,他們腳上還穿著鞋子呢,實在不敢硬碰硬。

  就在雙方正對峙時,外面又衝進來一隊宮人,呼啦啦一下先把前面的人綁了塞住嘴巴拖下去,這才畢恭畢敬的上前和黎寶璐夫婦見禮,「讓顧侍講和顧太太受驚了,這些宮人犯了錯,皇后娘娘正到處派人找他們呢,沒想到他們就跑到這兒來了。」

  黎寶璐從他們衝進來時便目瞪口呆,此時將張開的嘴巴合上,假裝淡定的點頭道:「嗯,很好,不然我以為宮裡的人都是那麼沒規矩呢。」

  真淡定的顧景雲瞟了她一眼,轉頭對宮人們道:「臥室裡的東西不用你們收拾,你們去忙其他的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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