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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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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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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1
發表於 2021-3-24 00:29:43 |只看該作者
第470章 罰

  見師公一副既氣徒弟又不得不維護他的模樣,黎寶璐這才深切體會到師父所說的師公心軟。

  秦文茵自然也察覺到了,連忙替白一堂說了幾句好話,白百善這才讓他起來,他就算是要罰徒弟也得背著他未來的徒弟媳婦,不然不小心把徒弟媳婦給嚇跑了,以後他徒弟怎麼辦?

  見白一堂能站起來了,顧景雲這才上前拜見,他直接在黎寶璐身邊跪下,給白百善磕了一個頭,恭恭敬敬的道:「拜見師公!」

  「快起來,」白百善一手扶著一個,摸著鬍子欣慰的笑道:「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

  唯一的壞孩子白一堂不得不耷拉著腦袋跟在後面往裡走。

  有了顧景雲和秦文茵的例子在前,再見到後面駕著馬車的南風白百善也見怪不怪了,對方一看就是小廝。

  白百善轉身帶他們進去。

  「師父,師兄和師姐生了個啥?」白百善在信上光顧著罵他,壓根沒說孩子的性別。

  白百善瞪了徒弟一眼,不過顧念著還跟在後面的秦文茵他未發作,只是沒好氣的道:「給你生了個侄兒,你一會兒好好的給他賠罪,因你失約,那孩子可沒少遭罪。」

  白一堂頗有些不服的道:「我可給他們準備了三年的東西,藥材等一律不少,他要是遭罪肯定也是師兄師姐不會帶孩子。」

  白百善怒,「閉嘴,你以為養個孩子那麼容易嗎?」

  不過馬一鴻和苗菁菁的確不會帶孩子,他們沒生過,又很少關注這方面,以前倒是帶過白一堂,可那時白一堂已經兩歲多了,會吃會跑,還會說話,哪像他們的兒子,哭都不知道為什麼哭。

  又被困在迷蹤林裡,無人可以請教交流,簡直白了頭髮。

  不過這是他們唯一的孩子,而且他們年紀也大了,馬一鴻又被廢了武功,已知無出頭之日,因此對這個兒子好得很。

  白百善進迷蹤林裡找到他們時,那孩子雖然比一般的孩子瘦些,卻活潑得很,白白嫩嫩的在蓆子上爬來爬去,或許是不常看見外人,所以看到白百善時很害羞的躲在母親身後。

  白百善最愛孩子,見了愛得不行,也因此更氣白一堂,這才措辭嚴厲的讓他滾回來。

  白百善沉著臉帶他們去第二進,馬一鴻正抱著個孩子在院子裡溜躂,苗菁菁正蹙著眉頭跟一婦人蹲在地上撿青豆,看到白一堂等人,眉毛一豎,咬牙切齒道:「白一堂!」

  黎寶璐立即跳出來吸引火力,「師姑,」黎寶璐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滿懷歉意的道:「此事都是我的錯,竟一時忘了時間,害得您和師伯師弟受苦了。」

  苗菁菁眼中閃過怨恨,一抬頭就見她師父正靜靜地看著她,她悚然一驚,忙低下頭去。

  「行了,既然都沒事,此事就算過去了,不過一堂有錯不能不罰,恰好山下要秋收,便罰你去跟著秋收吧,何時把稻穀都打好了再說。」

  白一堂恭敬的應了一聲「是」,抬頭看向一旁侷促站著的老婦人,笑嘻嘻的道:「師父,這是師娘吧?」

  白百善臉色略顯好看,點頭道:「正是,這是你們師娘曹氏,你們上來拜見一下吧。」

  說罷上前扶了妻子回花廳坐好,白一堂連忙拉了秦文茵給倆人磕頭。

  曹氏有些侷促,但她這段時間一直被丈夫叮囑著,知道這個是他最愛的小徒弟,忙伸手道:「快起來,快起來。」

  白一堂和秦文茵起身站到一邊後黎寶璐和顧景雲才上前拜見,倆人還給師公師婆敬了茶,相比白一堂和秦文茵,曹氏對著這兩個小的顯然更愛,臉上不由蕩起笑容,伸手把倆人扶起來。

  她搓著黎寶璐的手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黎寶璐察覺到她的手掌粗糙,有很厚的繭子,便親暱的抱了她的胳膊笑道:「師婆,我們給您買了些東西,您看看喜不喜歡。」

  南風很機靈的把馬車裡的東西都捧了上來。

  黎寶璐首先獻寶似的把她師父強佔去的那套金首飾拿出來,「這是我師父孝敬您的,金富貴,正配您。」

  曹氏大驚,忙看向白百善,白百善對她微微點頭,笑道:「既然是孩子們給你的,那你就收著吧。到底是他們的一片孝心。」

  黎寶璐就拿了一個厚重的金手鐲給她戴上,笑瞇瞇的道:「師婆戴著真好看。」

  曹氏驚喜,摸著金鐲子一時捨不得往下脫,只是一個勁兒的道:「太貴重了,太貴重了……」

  「不貴,不貴,師父是師公的弟子,可是師公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跟親兒子似的,既是師公的親兒子,那不就也是您的親兒子嗎,他孝敬您是應該的。」黎寶璐扶著曹氏在桌子邊坐下,挑了金簪給她插在頭上,喜滋滋的道:「師婆帶上這個瞬間年輕了十歲不止。」

  曹氏笑得合不攏嘴,「你這孩子真是嘴甜。」

  白一堂抽了抽嘴角,看在徒弟給他說好話的份上忍了。

  白百善卻頗為欣慰,眼見著徒孫打開一個又一個包袱,拿出一樣又一樣的禮物把他的老妻哄得開開心心的,不由老懷甚慰。

  顧景雲便坐在黎寶璐身邊,微笑著幫她將東西遞上去,黎寶璐就捧了東西一樣一樣的解釋,這樣是誰準備的,那樣是誰孝敬的……

  黎寶璐拿起一個小包袱,打開道:「這是給師弟準備的,師婆您是長輩,幫我們看看可有不妥的東西?」

  曹氏看著裡面的長命鎖和手鐲腳鐲等物,開心的道:「沒有,沒有,這都是極好的東西,孩子帶銀的好,平平安安,健康長壽。」

  說著拿起一個長命鎖轉身給孩子帶上,眼中閃著熱淚道:「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以後一定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的。」

  曹氏又摸了摸他們給孩子準備的細棉布,笑道:「這布料也很好,回頭我給他做幾件貼身的衣裳,又透風又細汗,夏天穿著正好。」

  秦文茵柔聲笑道:「我還帶來了幾件舊衣裳,也是細棉布的,沒穿過幾次,但勝在柔軟,可以裁開給他做肚兜。」

  「這個好,孩子皮膚軟,用舊衣賞才是最好的,只可惜我們以前穿的都是棉麻,有些粗,便是舊衣也比不上細綿,這才沒敢用舊衣給他做。」曹氏總算是找到了一個知音,拉著秦文茵的手道:「還是你懂得多啊,可是生育過孩子了?」

  「是,」秦文茵看向顧景雲,指了他笑道:「這便是我那兒子。」

  曹氏看向顧景雲,樂道:「好啊,好啊,那這兩個孩子是親上做親了?」

  白百善這才發現不對,不由目瞪口呆。

  白一堂頗為心虛的後退了一步,黎寶璐則對著白百善擠眉弄眼,「師公別怪,我不是怕您把師父踢壞了嗎,不過我婆婆的確要跟師父成親了,這次回來也的確是回來拜見你的。」

  白百善的面色這才陰轉晴。

  馬一鴻和苗菁菁看著他們熱熱鬧鬧的一家人,心情頗為陰鬱,目光在幾人面上劃過,待掃過顧景雲時便見他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不由一驚,連忙收回目光。

  展示完了禮物,秦文茵見他們一門之人似有話要說,便乖覺的收了禮物要跟曹氏去看房間。

  曹氏也通透,去抱了孩子退下。

  顧景雲躊躇片刻,見黎寶璐對他微微點頭,這才退下。

  屋裡一下就只剩下一門三代師徒五人了。

  馬一鴻和苗菁菁立即跪到白百善面前,哽咽道:「求師父給我們做主。」

  白一堂也乖覺的跪到他們身邊,黎寶璐只能跪在白一堂身後。

  白百善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徒子徒孫,沉著臉問:「你們想讓我給你們做什麼主?」

  「師父,師弟把我們關在迷蹤林裡,我生育時九死一生,差點便一屍兩命,若不是您及時趕回來,只怕我們一家三口就要餓死在裡面了,難道師弟一句『忘了』就可以推脫掉了嗎?」

  白百善看向白一堂,問道:「你怎麼說?」

  白一堂認錯道:「徒兒知錯,徒兒認罰。」

  白百善就看向黎寶璐,「你呢?」

  黎寶璐磕了一個頭,猶豫了一下才道:「此事的確是徒孫的錯,不過師伯師姑卻不必讓師公來裁決。」

  「哦?」白百善好奇的問,「這是為何?」

  「因為已退位的掌門是不能管門派之事的,此事說到底是徒孫與師伯和師姑的事,並不與師公和師父相關。」

  白一堂眉眼跳了跳,差點沒忍住給徒弟豎個大拇指。

  白百善哈哈大笑起來,一拍桌子道:「說得好!」

  他冷眉看向馬一鴻和苗菁菁,「這是歷代凌天門的規矩。」

  「可是師父,她是掌門,該怎樣還不是她說了算?也沒見她罰自個什麼。」苗菁菁頗為不甘的道:「難道我們受了這麼多罪,就只師弟去幹幾天農活就抵消了?」

  白百善看著他們,幽幽地道:「你們當真要我插手門派之事?」

  苗菁菁正要應下便被馬一鴻扯了一下袖子,她不解的扭頭看他,見他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這才臉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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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4 00:29:57 |只看該作者
第471章 決定(一)

  白百善冷笑道:「若要我插手門派之事,那該從何時插起才好?是從你們師弟剛接任掌門之位開始,還是從你們陷害你們師弟致他流放開始?」

  倆人冷汗淋淋,忙低下頭去。

  白百善閉了閉眼道:「自我回來到現在我從不過問你們師兄弟之事便是因此,一鴻,菁菁,我凌天門御己一向嚴格,以你們之前犯的罪便是死也不足惜。一堂和你們的師侄願饒你們一命已是看在同門的情分上,你們應該感激他們。我氣他,也只是氣他言而無信,讓孩子白受了半年的苦罷了。」

  馬一鴻和苗菁菁臉色蒼白,沒想到師父竟然不願意給他們做主,要知道這段時間師父對他們好得很,除了不許他們下山外,對他們跟以前並無區別。

  卻沒想到他還是那麼偏心!

  白百善看到他們的表情不由失望的歎了一口氣,揮手道:「你們下去吧。」

  馬一鴻和苗菁菁只能紅著眼眶退下。

  白百善看著還跪在地上的小弟子,忍不住踹了他一腳道:「還跪在這兒幹什麼?滾出去!」

  白一堂連忙爬起來,叫道:「師父,您把師兄和師姐放出來了,那他們以後去哪兒?」

  剛走到門口的馬一鴻和苗菁菁停下腳步,豎起耳朵聽。

  白百善掃了一眼他們的背影,淡淡的道:「山下不是還有許多未開墾的田地嗎,讓他們留在此種地吧。寶璐,你師姑的身子已經調理過來了,找個時間廢了她的內功吧。」

  「師父!」苗菁菁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落淚道:「大師兄已經被廢,您竟也忍心我也受那樣的苦嗎?」

  白百善沉著臉道:「這是早前便定好給你們的懲罰,為師不希望他們看在我的面上縱容你。你二人年紀也不小了,應當知道有錯當罰,難道你們覺得陷害同門無罪,而為師還要庇護你們嗎?」

  「那也是您偏心,」馬一鴻終於忍不住,控訴的看向師父道:「明明我才是您的大徒弟,為何繼承掌門之位的是他不是我?」

  白百善長歎一聲,面色有些灰敗,「因為你武功不及他,你心性不如他,就連智商也不如他。」

  馬一鴻抖了抖嘴唇,便是他再厚顏他也沒法說在這三樣上比得過白一堂,「徒兒自認勤奮,若您肯教我,我肯定不會比他差的……」

  白百善搖頭,「我並未藏私,教你們的功夫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是你領悟不夠罷了。」

  「我不信!」馬一鴻搖頭道:「他的輕功如此厲害,不可能只學了您教我們的那些,必定還有秘笈,不然他怎能在空中如履平地……」

  「師兄?」苗菁菁見他掌心冰冷,面色瘋狂,擔憂的抓住他的手,「你不要多想……啊,黎寶璐你幹什麼?」

  黎寶璐收回劈在師伯脖子上的手,無辜的看著抱著師伯的師姑道:「師姑,師伯要走火入魔了,這時候劈暈他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苗菁菁咬牙,「你好呀!」

  黎寶璐偷偷地瞄了一眼師公,見他沒生氣便笑瞇瞇的點頭道:「是啊師姑我知道我很好,您不用特別感謝的。」

  苗菁菁差點吐出血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後就抱著丈夫離開。

  黎寶璐抹了一下額頭,討好的蹦到師公跟前道:「師公,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去做飯了,您想吃什麼我給您做。」

  白百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含笑道:「你這性子倒有幾分像你師父,不過要比他軟得多了,他以前雖然也嬉皮笑臉的,卻不會藏鋒。」

  說罷背著手走了,遠遠的留下一句話道:「我愛吃肉,你看著做吧。」

  黎寶璐眼看著他走遠了才小聲問道:「師父,師公是說我軟中藏鋒,笑裡藏刀,綿裡藏針?」

  白一堂深沉的點頭。

  「那這是好話還是壞話?」

  「好話!」

  「真的?」

  「比真金還真。」白一堂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快去做飯吧,你母親可不會燒火,還有,肉食雖好,但偶爾吃素也不錯。」

  黎寶璐就翻了個白眼道:「您放心吧,肯定會做母親愛吃的素菜的。」

  白一堂也心滿意足的走了。

  曹氏,秦文茵和顧景雲,南風都在廚房裡,秦文茵抱著孩子坐在門口,南風在生火兒,曹氏幫忙洗菜切菜,掌勺的卻是顧景雲。

  曹氏一邊切菜一邊探了頭去看,不住的感慨道:「寶璐嫁了個好夫君啊,竟然還會下廚,瞧做出來的這些菜,光看著就好吃。」

  顧景雲柔聲道:「您要是喜歡吃,我以後常做給您吃。」

  「這可不行,你是有功名的人,怎麼能總是下廚呢?」曹氏忙搖手道:「其實還是應該我來下廚才對。」

  黎寶璐就蹦蹦跳跳的跳進來,一把將曹氏往外推,笑道:「師婆,這些事情讓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來就好,您老人家跟母親就帶著孩子出去玩吧,等著享福就行。」

  秦文茵也抱了孩子笑道:「是啊師娘,這些事交給兩個孩子就行,他們在家裡也常做這個的。」

  曹氏見顧景雲都那麼熟練,作為媳婦的黎寶璐自然更不必說,便猶豫了一下就跟秦文茵出去。她特別羨慕的道:「秦娘子好福氣啊,教出這麼一個好兒子,兒媳又那麼孝順知禮……」

  顧景雲對正低頭燒火的南風道:「去車上把剩下的臘肉拿來,一會兒我們用茱萸炒一道菜。」

  「是。」

  顧景雲這才看向黎寶璐,含笑道:「請吧,孝順知禮的媳婦,您是要燒火呢,還是要掌勺?」

  黎寶璐果斷道:「我燒火!」

  顧景雲的廚藝不比黎寶璐差,這不僅因為他有一個聰明的腦子,還因為他有一張極其挑剔的嘴,但前提是有一個合他心意的燒火匠,讓火大火就大,讓火小火就小,隨心所欲才行。

  夫妻倆合作出品的晚飯豐盛而美味,便是曹氏都自歎弗如。

  白百善吃得很香,一連吃了三碗飯,連大徒弟二徒弟沒出現的郁氣也一消而散了。

  少了馬一鴻和苗菁菁,多了牙牙學語活潑好動的大寶,氣氛非常好。

  用過晚飯,大家便散去收拾房間,其實曹氏早在他們來前就收拾好了院子和房間,他們只要鋪床就能入住。

  當然少不了要把自個的東西拎回房間。

  作為現任掌門,黎寶璐依然住在正院裡,而凌天門很大,師公師父他們全是憑心意選擇住的地方。

  秦文茵便住在寶璐他們院子隔壁的院子裡,距離他們很近,也能避嫌,畢竟她和白一堂還未成親呢。

  夜色降臨,因為白百善拎著白一堂和黎寶璐去談心,秦文茵便和顧景雲去陪曹氏帶孩子。

  秦文茵拿著撥浪鼓逗了逗孩子,見他白白胖胖的,便笑道:「這孩子離了爹娘竟也不哭,可真乖。」

  曹氏笑道:「這孩子這兩個月都是跟著我呢,已經習慣了,偶爾不見是不會哭的。」

  曹氏滿眼慈愛的看著他在榻上爬來爬去,「他剛被帶出來時可瘦了,這兩個月又是吃蛋羹肉羹,又是吃羊乳,這才胖了一些。他父母皆不知該怎樣帶孩子,這才暫時把他放在我這兒。」

  顧景雲給曹氏倒了一杯茶,含笑道:「師弟也算師婆的孫兒,師伯師姑不懂師婆便幫他們一些,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曹氏想到一到晚上苗菁菁便把孩子丟給她,便微微點頭道:「他們還年輕,大寶又小,我幫他們帶是應該的。」

  其實曹氏和苗菁菁並沒有相差幾歲,但苗菁菁是習武之人,面容年輕,看著只有三十多歲,而曹氏從小孤苦,以前又受了大罪,這才看著年紀大。

  這些年要不是跟著白百善,只怕她會更顯老,畢竟在鄉下,四十來歲已是祖母級的人物,算是很老的了。

  正跟愛徒和徒孫說私房話的白百善也在說他的老妻,「你師母年紀大了,我本想陪著她在鄉下終老,等死後再讓暗部把我們的骨灰送回雅州,可誰知聽到江湖傳言說你師姐要給凌天門生個孩子了,我這才緊急趕回來。」

  「既然已經回來,我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我先前想著就在蜀地買塊地方安居,但到了這裡,」白百善頓了頓,歎氣道:「你師母很喜歡大寶那個孩子,而你師姐不會帶孩子啊。」

  「那您就和師母留在這裡唄,」白一堂眼睛發亮的道:「就住在這兒,想種地了山下多的是田地,您徒孫大氣,朝外擴的那些田地都買下來了,您拿去種兩畝,每年徒兒再孝敬您些,保管您和師母可以安度晚年。」

  如果師父可以在此定居,那他以後就不用再天南海北的去找他了。

  白百善瞥了他一眼繼續道:「但我不想再與門中牽扯,因此遲遲不決,可今日看來你師兄師姐對你還頗多怨忿,就算廢了他們武功,今後只怕還會麻煩不斷。最要緊的是我不放心把大寶給他們帶。我已經教壞了他們,總不能讓他們再把一個好好的孩子也教壞。」

  「師父,」白一堂面色一沉,認真的道:「師兄師姐不是您教壞的,您教得很好,是他們自己變壞了。」

  別人不知道,難道他們師兄妹還不知道嗎?師父對他們是那麼的上心,到現在白一堂都不太明白師兄和師姐是怎麼覺得師父偏心他的。

  明明師父對他們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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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4 00:30:08 |只看該作者
第472章 決定(二)

  白百善搖了搖頭,在他看來這天下就沒壞孩子,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他既為師也為他們的養父,兩個孩子教壞了自然是他的責任。

  大徒弟和二徒弟已經壞了,再把大寶給他們帶鐵定會帶歪,所以還得他看著點。

  「你師母喜歡大寶,我就想著留在這裡也可,便當是為了孩子吧,也不能太叫你師母跟著我奔波。」白百善瞥了白一堂一眼,指使他道:「回頭你有時間了就下山去給我們找個好地方起兩間房子,我和你師母師兄師姐他們搬下去。」

  「我們家現在就有房子在這兒,何必還要再起房?」黎寶璐立即道:「別的不說,山下的房子能比得上山上的好嗎,師婆也勞累了一輩子,總該讓她享享清福吧,何況大寶肯定是要學我凌天門的武功的,若他以後人品性情過得去,我說不定還會把掌門之位傳給他,這樣一來在這裡教學才是最好的。別的不說,咱門派藏書樓裡的書可不能白費了。」

  「師父您就可憐可憐我,讓我去偷東西還行,讓我起房子那不是要我的命嗎?」白一堂插科打諢,堅決不讓白百善下山。

  白百善對他冷哼一聲,再轉向黎寶璐時則溫和了不少,他輕聲解釋道:「你師婆住不慣這裡,還是另起房子的好,就跟普通農家一樣,建個三間大瓦房,再有一個小院子就行。至於大寶,他要是習武再哪裡習不成?當年你師父也沒回這裡住,也是跟我住在鄉下,走到哪兒練到哪兒,如今不也出人頭地?」

  「可我看師婆很喜歡這兒呀。」不是她自誇,凌天門這宅子是她見過的最漂亮,最雅致的宅子了,因為切合了五行八卦,每一個院子都獨有韻味。

  要不是此處距離京城太遠,她恨不得天天住這兒。

  可惜曹氏不是黎寶璐,沒有這份文藝之心,最瞭解老妻的白百善搖頭笑道:「她不自在,再好也貴不過自在。」

  黎寶璐和白一堂面面相覷。

  白百善拍拍衣袍起身道:「行了,事情就這麼定了,一堂,你是我徒兒,照規矩你得給我養老,所以這房子須你親力親為的給我建。」

  白一堂扶額,「那師兄師姐的房子呢?」

  「讓他們自己建,就建在我隔壁,我也能看著他們。」

  白一堂只能點頭。

  師徒三人議定便各回各房,黎寶璐的房間裡熱鬧不已,原來曹氏他們都在這裡。

  顧景雲正在給曹氏設計房子,「對對對,在院子裡打一口井,我們老了不好去挑水,院裡有口井吃水就不愁了。」

  「但家裡有孩子,」曹氏又猶豫起來,「要不還是不打了,萬一我們沒看住大寶掉下去咋整?」

  顧景雲便笑道:「師婆不急,到時候打個井蓋蓋上,大寶摔不進去的。」

  「那每次打水不是要把井蓋移開?」曹氏眉頭緊皺,「別看你師公現在看著好,其實他年紀也不輕了,我怕他閃著腰,要不還是算了吧,到時候我們每次挑少些水就是。」

  顧景雲也不再勸,略過井後問,「您看要不要在後院給您整塊菜地,這樣種菜什麼的都方便。」

  「等看過地方再說吧,要是地方大就整一個。」曹氏遲疑的問,「你確定你師伯師姑他們正在我們隔壁住,願意把大寶給我們帶?」

  顧景雲點頭,篤定的道:「他們肯定會願意的,小孩子那麼纏人,師伯師姑總得要老人幫忙接手,師公和師婆就在這兒,他們不求您和師公還能求誰呢?」

  曹氏就笑成了花兒,一個勁兒的道:「大寶可好帶了,一點兒也不纏人,不過你師伯師姑肯定有許多正經事要做,他們忙的時候我就給他們接把手。」

  黎寶璐聽得目瞪口呆,她這還沒回來呢,顧景雲就知道師公師婆要到山下建房子了?

  曹氏抬頭看到寶璐回來,立即起身道:「寶璐回來了,那你師公呢?」

  「師公也回去了。」

  「那我得趕緊回去鋪床了,大寶也困了,景雲啊,明兒你畫好了房子再給師婆看,我拿去給你師公選一張最好的。」

  「好。」顧景雲起身將抱著大寶的曹氏送到院門,看著她邊走邊掂著哄懷中的大寶。

  黎寶璐就站在他身側,「你怎麼知道師公他們要在山下建房子?」

  「猜的。」曹氏在這裡有些侷促,他又不是瞎子自然可以看得出來,都住了兩個月還不習慣,師公但凡在意她就不會強求她住在這裡。

  而她又喜歡大寶,這短短的時間裡顧景雲已經摸清楚了她的生平,一些她不願意說的事情他也根據已知的猜了個大概。

  她捨不得大寶,白百善看著也捨不得,那就只有留在這裡一個途徑了,兩者相合,最好的辦法便是在山下建房子居住。

  黎寶璐連忙追上他,進屋前踮起腳尖看了一眼隔壁,問道:「母親睡覺了?」

  「嗯,這兩日妳累壞了,所以我才把師婆拉到這兒來,讓她去休息的。」顧景雲收拾桌子上的畫作。

  黎寶璐湊上去看,發現都是兩棟緊挨著的房屋設計圖,「這是給師婆和師伯他們的?」

  顧景雲點頭,「其他的都沒有問題,只水井有些難。師伯和師姑那樣,你也不要指望他們孝順了,求人不如求己,在大寶長到十歲前,這些瑣事都得靠師公和師婆兩位老人家。」

  「所以我想在院子裡給他們打一口井,若是安裝轆轤那就不能蓋井蓋,孩子都頑皮,裝在院子裡就有些危險了。」

  「可以把井沿打高些。」

  顧景雲搖頭,若有所思道:「我在想能不能把井封了,卻又能從裡抽出水來。」

  黎寶璐就看他,「如果有泵的話就行,最不濟也得要活塞。」

  顧景雲挑眉,也不問她怎麼知道的,只問什麼是泵,什麼是活塞。

  黎寶璐撓了撓腦袋,活塞她還知道一些,泵的話就是泵啊。

  她扯過紙咬著筆開始亂畫,她也只能從已知的結果向前推導,好在原理都知道一些,但她畫了半天別說別人,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畫了什麼。

  顧景雲卻若有所思的將她畫的東西拿過去看,再對照剛才她邊畫邊說的話,便道:「不急,我們慢慢試便是了。」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趴在桌子上向上看他,看著他認真的眉眼心裡不由冒著蜜糖,「你怎麼對師婆這麼好?」

  顧景雲將東西收起來夾在一本書裡,聞言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她是你師婆,自然也是我師婆,我對她好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黎寶璐不信。

  她類似的親人可有不老少,他雖也待他們親切,可她還是分得出真假的,他對曹氏的好可不敷衍。

  顧景雲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好了,先洗漱睡覺吧,我們床上說。」

  多日來的第一次高床軟枕,黎寶璐開心的在床上滾了一圈,直接把毯子卷在身上滾成了一個圓。

  此乃山裡,樹多風大,所以夜晚涼得很,就算是最熱的七月晚上也的蓋薄毯子。

  顧景雲見她捲得毯子打結,自己都出不來了,不由好笑。

  他上前把結打開,把人掏出來,將人牢牢的抱在懷裡道:「老實些,一會兒滾到床下去。」

  黎寶璐從毯子裡鑽出來,臉蛋紅撲撲的,眼睛閃亮亮的看他,「現在床上了,你說吧。」

  顧景雲低頭在她眼睛上一吻,啞著聲音道:「不許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旅途勞頓,他並不想讓她更累。

  黎寶璐臉色微紅,直接把臉埋在他胸前,不讓他看見她的臉。

  顧景雲心滿意足的抱著她躺倒在枕頭上,看著頭頂的蚊帳道:「我就是覺得她前半生過得有點苦,而且師公對你和師父都好,所以我也願意為他們花費心思。」

  顧景雲內心一向冷漠,從不會主動對人好,但只要有人對他好,他內心認同了對方自然會十倍償還回去。

  黎寶璐則默了默問道:「師婆前半生怎麼苦了?」

  「她雖未說盡,但我也猜中了一些。師婆今年不過四十有三,在嫁給師公前曾嫁過一次,應該是因無子被休了。她未說日子過得有多苦,但我問起師公的一些事時多少還猜著了一些,若不是師公,她只怕早死了。看得出師公是真心喜歡她,所以你和師父要盡孝,不如盡量對師婆好些,師公有內力傍身,身骨強健,但年紀畢竟大了,而你們又不是親侍左右,所以不如在生活上安排得便利些。」

  「水是一方面,還有路,所以修建的地址一定要選好。」

  黎寶璐頓了頓道:「山下有我們買的佃戶。」

  顧景雲點頭,「他們的確能看顧一些,但不可能事事順心,其實要不是你們凌天門規矩嚴,我覺得給他們買一房下人才是最好的。」

  「這不可能,不說師公,師婆就不會要。」

  「所以我們只能盡量在生活上給我們安排好。等選好了地方,我研究一下水井抽水的問題,讓師父把通往外面的路修好就差不多了。」

  倆人正商議著,東角一處的院子裡,白百善也在跟曹氏商量以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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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
發表於 2021-3-24 00:30:18 |只看該作者
第473章 決定(三)

  「……我們就在山腳下住著,閒時耕兩畝地,種兩壟菜,再養幾隻雞鴨,幫一鴻他們帶帶孩子。一鴻和菁菁雖然不孝,但我指使他們幹活還是指使得動的,一堂倒是有孝心,可惜他心野,現在又還年輕,近十年內是不可能安分的守著我們的,但銀錢上他不會虧了我們。」白百善拍了拍曹氏的手低聲道:「等我們都老得走不動了就把他叫回來伺候我們,讓他給我們養老送終,總比在杏花村強。」

  曹氏眼眶微紅,握住他的手道:「我都聽你的。」

  看著躺在裡側睡得四仰八叉的大寶,曹氏滿足的笑道:「我以為一輩子就那麼孤苦的過完了,卻沒想到中年還能有個伴,老年又有個孩子在膝下,還有幾個徒子徒孫孝順,是我沾了你的福氣。」

  白百善伸手將她攬進懷裡,歎氣道:「早知道你喜歡就該早些帶你回來。」

  雅州這塊地方雖然游離在江湖邊沿,但凌天門畢竟是江湖大派,他不願意帶曹氏回歸最大的原因便是怕她受他,受凌天門的拖累。

  畢竟凌天門幹的不是啥好事,歷代積累下來的仇人可不少,尤其是他三徒弟,那仇恨拉得滿滿的。

  既然已經退位,他自然不會再管這些事,也不許那些事的麻煩找上他身邊的人,所以只能隱姓埋名的過平淡日子,不過他也甘之如飴便是。

  大寶「啪」的一聲翻了一個身,胖嘟嘟的小手一巴掌拍在床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曹氏驚醒過來,推開他爬到大寶身邊給他蓋了薄毯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見他又沉沉的睡過去才停下手上的動作。

  白百善一笑,也脫了外衣靠在她身邊,低聲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快睡吧。」

  曹氏點點頭,躺下去,想到今天白一堂和馬一鴻苗菁菁的相處,又聯想到之前白百善的隻言片語,她不由猶豫著問道:「老頭子,三個孩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呀,今日一堂他們回來,按理我們該吃一頓團圓飯才是,但一鴻和菁菁卻連面都不露,也沒見一堂去叫。」

  白百善就幽幽一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孩子們都大了,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處理去吧,你只當什麼都不知道就行。」

  「可我們以後要跟一鴻和菁菁一塊兒過,我若是什麼都不知道,我怕會說錯話惹他們不高興……」曹氏對著馬一鴻和苗菁菁總有兩分忐忑,因為看得出來他們對她一般,甚至有些漠視。

  雖然一同相處了兩個月,但論親近他們還比不上剛來的顧景雲和黎寶璐呢,甚至連話都沒說幾句的白一堂都比不上。

  曹氏因以前受的苦,尤其會看人眼色,她初見馬一鴻和苗菁菁時倆人把全部心神都放在白百善身上,見了她也只是叫了一聲師娘。

  即便是後來她替他們帶孩子,他們也沒對她有多親近,曹氏覺得他們更多的把她當成了照顧他們師父和孩子的下人。

  不像白一堂,一見到她散發出來的喜悅和高興,一聲「師娘」叫得情真意切。

  還有顧景雲和黎寶璐,雖然有些俗,但從他們為她準備的禮物便可看出他們對她的看重。

  但這些人以後都是要走的,以後她更多的是要馬一鴻和苗菁菁打交道,曹氏想要瞭解得更多些,這樣以後來往才不會出錯,也不至於被人欺負了還不自知。

  白百善也不是傻瓜,老妻的意思他也聽明白了,他微微一歎,到底把三個逆徒之間的糾葛告訴了她。

  曹氏瞪大了眼睛,「害得一堂差點被砍頭?這,這可是大仇了,你竟也不管嗎?」

  「若真會被砍頭我自然管,但後來朝中有大臣為他說情改了流放,我便不管了。」見老妻一臉的不贊同,他不得不道:「這也是凌天門的規矩,我已卸任,那這些事我就不能再管了,而且一堂一向聰明自傲,受此打擊也未必全是壞事。」

  白百善一把掌門之位傳給白一堂後就天南海北的玩去了,累了就歇一歇,沒錢了就化做江湖俠客幫人押鏢,自己順便販些貨物來賣,得了錢又四處流浪。

  因為沒有孩子拖累,頭三年他過得還不錯,但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就沒滋味了。

  感覺心裡空落落的,而且他也累了,不想再走,所以當時便在杏花村落腳,只因為他想定下時正好便在杏花村附近。

  用剩下的錢買了兩畝地,修建了三間茅草屋,農閒時進山打些獵物填肚子,毛皮換成錢買些細糧,偶爾到縣城裡聽一下江湖上的消息。

  當時白一堂的消息傳出來時他都被押解回京了,白百善聽到他大徒弟二徒弟算計陷害了三徒弟,當下便一口血吐出來,氣得差點走火入魔。

  當下也管不住規矩,當天晚上就摸了縣裡一家地主的錢買了馬趕去京城,預備著白一堂要真被砍了他好劫法場。

  他在京城守了幾天,本來妥妥的斬立決變成了流放瓊州,他像被火烤一樣的心才被一盆冷水澆冷靜,不再血紅著眼計劃著劫法場。

  他偷偷的到天牢裡晃了一圈,瞄了三徒弟兩眼最後還是決定什麼都不管。

  他不是不想去問馬一鴻和苗菁菁,問一問他們是否還記得他的養育之恩,教導之情,記得他們師兄弟從小一起長大的情義,可是他心中卻又無比明白,他們不記得了,他們已經長歪了。

  他們但凡還能記得一點就不可能把他們的師弟往死裡坑,當時白百善心灰意冷,他知道只要不死三徒弟就不可能真的被困在一個瓊州,而只要他不死,這筆賬他也一定會向他師兄師姐討回來。

  現在他管了,難道以後三徒弟從瓊州出來他還要再冒頭管一次?

  他年紀大了,又已卸任,與其再壞了規矩插手,不如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任由他們鬧去。

  白百善在京城裡等著三徒弟被押往瓊州,他站在十里長亭偷偷送了他一程便回杏花村了。

  因為被偷的那地主並無惡跡,而且樂善好施,他不能白偷人家的銀子,只能返回去把馬賣了還錢,而花出去的錢和利息只能進山打獵慢慢的還,等他還完又兩年過去了,那時曹氏剛被休回村,怎一個慘字了得,他一時心軟把人收留下來,之後倆人就生活在了一起。

  除了每個月上縣城打聽一下凌天門和江湖上的消息,他全副身心都在老妻身上,自然不可能再費心操心三個不省心的徒弟,反正他們都活著不是嗎?

  聽到有人設局要請他三徒弟入甕,他眉毛都沒動一下,不說已經吃過虧的三徒弟,便是沒吃過虧時他都不會這麼蠢,巴巴的跑進人家的甕裡。

  聽說三徒弟把他大徒弟二徒弟抓住了,他更是眉眼都不動,一堂那小子雖然混了些,但他重情。

  即便是看在三人從小的情分上他就不捨得殺他們,何況他還會顧念他這個師父。

  果然後來就聽說他只是廢了倆人的武功,白百善心滿意足的回家,因為覺得三個徒弟恩怨已消,他中間隔了三個月才再去縣城,結果就聽到了一個驚天大消息——他二徒弟懷孕了,現正被困在凌天門。

  白百善糾結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收拾行李帶著妻子回來,不過因為沒錢,他們一路從北到南可謂是歷經千辛萬苦,他還得顧念虧過身體的老妻,路上還停了兩月過年,順便躲過嚴寒,後又因為路上有積雪曹氏差點摔了一跤,他心驚膽戰的在原地休息了半個月,差點忍不住又去破規矩「借錢」去買馬車時終於化雪了。

  倆人這才重新上路,到了雅州時都進入夏天了。

  白百善當時又是心急又是期盼,拉著曹氏就往迷蹤林裡跑。

  凌天門裡沒人,而能困住兩個徒弟的除了石林也就只有迷蹤林了。

  石林那裡是凌天門的機密所在,而且也沒住的東西,白一堂總不能把人關在地道裡。

  所以他才直奔迷蹤林去,結果才一進去就看見馬一鴻和苗菁菁正一臉憔悴的砍竹子,而大寶就被丟在鋪了草蓆的地上哇哇大哭,倆人竟是哄也不哄一句。

  白百善當時都氣炸了,既氣倆人不會當父母,又氣白一堂不靠譜,竟然把一個孩子也關在迷蹤林裡。

  後來才知道馬一鴻和苗菁菁對孩子還是挺好的,只是那天孩子也不知為何總也哄不住,而他們養的雞鴨全吃光了,留下的雞蛋他們根本沒想過要孵成小雞再養,而是全吃了。

  迷蹤林裡糧食倒不缺,蔬菜勉強夠用,可不吃肉怎麼行?

  但不論倆人用了多少辦法都走不出去,沒辦法,馬一鴻只能一棵一棵的砍竹子,巴望著把竹子砍光後出去。

  可誰知用處不大,明明是眼睛看著的,順著一個方向砍,但砍著砍著還是會歪,他們心情不好,兒子又哭鬧,自然就更不好了。

  所以就把大寶丟在地上任由他哭,倆人都想著等他哭累了看他還哭啥,於是就這麼倒霉的讓他們師父給撞見了。

  白百善覺得倆人不會帶孩子,這才讓曹氏幫忙。而苗菁菁也的確煩透了兒子,他好時,她恨不得把他疼到骨子裡,但不好時,她又恨不得揍他一頓。

  耐心不足自然帶不好,而曹氏對孩子一向溫柔,加上大寶可愛,僅僅是兩個月就親得跟親祖孫一樣,晚上都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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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4 00:30:29 |只看該作者
第474章 深情

  雖然白百善一副他是為了白一堂好,不好插手孩子們之間恩怨的模樣,但曹氏還是有些生氣。

  在她心裡,哪怕是上衙門都是一件天大的事,何況還是流放瓊州?

  那豈不是潑天的仇恨?

  這一瞬間她明白了為什麼白一堂不給馬一鴻和苗菁菁好臉色看,還把倆人關在迷蹤林裡。

  瓊州距離她的家鄉雖遠,但她也聽說過,那可是最遠,最險惡的流放地,據說只有窮凶極惡的人才會被流放到那裡。

  砍頭殺身,流放殺心,其實流放到瓊州和砍頭也不差什麼了,而作為家長,她丈夫竟然還一副任由孩子們鬧去的態度,讓曹氏氣惱不已。

  忍不住就揪住他腰上的肉硬是扭了一圈。

  老夫少妻,白百善一向寵她,雖然腰上的肉被扭住很疼,但他硬是面不改色,反而還安慰她道:「別氣,別氣,我看一堂那小子在瓊州過得不錯,你看他丟開手裡的活兒十來年,不僅收了個佳徒,還要娶媳婦了,這不都是好事嗎?」

  「這能一樣嗎?」曹氏怒道:「他們說你偏心一堂,我看著你分明是偏心一鴻和菁菁。這事要是擱在我們平常人家,兄弟姐妹間敢這麼鬧,父母非打死他們不可。」

  說到這裡曹氏一頓,情緒低落道:「也不一定,偏心的父母總會給他們找理由,說不定還會幫他們呢。」

  白百善便知她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忙解釋道:「你真正是誤會我了,這是江湖,和一般情況不同。」

  曹氏翻過身去不語。

  白百善就掰住她的肩膀細細的解釋道:「你別看那小子被流放,他武功高著呢,別說朝廷不能派衙役時常盯著他,便是派了也盯不緊,他要想出瓊州沒人能攔得住他。」

  「瓊州對別人來說寒苦,對他卻不是,就算他不離開,憑他的本事在那裡也不會難過,比如我,咱家每年地裡就收那點糧食,卻能吃得起細糧肉蛋,還能買各種藥材給你補身子,錢哪裡來的?」

  「打獵?」

  白百善點頭,「我要養你,家裡這才存不下錢,可那小子可是獨身一人,他想要過什麼好日子不行?他想要離開瓊州回來找他師兄師姐報復也簡單,誰能攔得住他呢,所以我才說不必管。我要是管了他,回頭他找他師兄師姐算賬時就還得出面管他師兄師姐,不然才是真的偏心。」

  「可他是犯人啊,」曹氏還是沒能轉過彎來,「就算他出瓊州那也是逃出來的,那不得隱姓埋名?」

  白百善一笑,「若是罪大惡極,自然得東躲西藏,可他在江湖上名聲好,在百姓間也素有善名,最多不過隱姓埋名,但這於我們江湖人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大事。」

  或許別人覺得隱姓埋名很難受,但他們江湖人還真不在乎這個,尤其是他們凌天門,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名字不過是個代號罷了。

  一鴻和菁菁不就說換姓就換掉了嗎,也就一堂那孩子固執,非要抱著「白」這個姓氏。

  但姓氏不換,名字卻可以換,天下姓白的何其多,衙門裡的人還能一個一個排查過去?

  「一鴻和菁菁也受到了懲罰,於江湖人而言,廢掉武功比殺掉性命還要痛苦,他們都失去內功,還要被拘於此處一輩子,所受磨難不比一堂少。」

  「可,可我怎麼聽著一堂以後還要給他們送吃的喝的?」

  對曹氏來說,少吃少喝才是世間最痛苦的事,武功和自由什麼的哪裡比得上生存資源重要?

  在她看來,白一堂流放瓊州,那就是被剝奪了生存資源,這是大仇;而輪到馬一鴻和苗菁菁,他們也不過是失去了一項本事而已,依然有手有腳,白一堂還給他們地種,甚至還給他們送糧食吃,這簡直就是以德報怨的典範呀。

  白百善一頭黑線的看著妻子,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生存資源已經是一種很細末的需求了,反而自由和他們賴以生存的武功更為重要。

  當然,他兩個徒弟也很怕死就是,不然在白一堂要廢他們武功時,但凡有些心氣就該自刎了,免得還要再受接下來幾十年的折磨。

  享受過策馬奔騰,笑傲江湖,在壯年時被廢掉武功,困於一地,餘生都要用來回憶和懊悔,怎能不苦?

  但白百善看向妻子,看著她眼中的不解,再想到她待人的寬容,心中不由一滯,他們再苦也不及曹氏的十分之一,曹氏尚且能寬容待人,樂觀向上,他們又憑什麼怨忿一堂,恨老天不公呢?

  白百善想,若他們真能改錯,從心裡改過來,他或許還願意為他們跟一堂求一份情,饒過他們,可惜了……

  且看將來吧。

  白百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要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以後就少理會他們,安心帶好大寶就行。」

  曹氏將毯子拉上來蓋住自己,看著躺在身側的大寶暗想,哪裡能那麼簡單,先不說她還要帶大寶,就說他們兩家以後要住在一起,她怎能不理會他們?

  人心複雜,險惡,她已用半生的經歷驗證過,實在是再沒勇氣再嘗試一遍。

  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弟他們尚且陷害得心安理得,又怎能巴望他們對她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師娘情深義重?

  而這兩個月他們平淡的態度也正表明了這一點。

  曹氏不由伸手摸了摸大寶胖乎乎的臉蛋,心中不由一軟,算了,以後她多戒備些,有丈夫在,他們總不敢也陷害她,權當是為了大寶。

  曹氏沉浸在思索自己的將來,白百善卻在想曹氏的往事。

  倆人面容上看上去差不多,都是老頭子老婆子,但其實白百善比曹氏要年長二十來歲,年紀比她父親還大兩歲呢。

  但他自幼習武,內功深厚,雖然一直在江湖上奔波,但從未缺吃少喝過,所以面容看著年輕,只不過五十歲耳。

  就好比白一堂,面白無鬚,面容俊朗,雖然一直不曾精心保養過,但有深厚的內力加持,他看著就只有三十歲左右。

  而曹氏只是個普通的農婦,前十五年做姑娘時是最輕鬆的,但也要幫家裡帶年幼的弟弟,去打豬草,洗衣服做飯打掃衛生,再大一點下地幹活,做的並不比年長的哥哥少,甚至更多。

  但嫁人之後,她需要做的更多,婆婆不慈,丈夫懦弱,她的家幾乎是她一個人撐起來的,但就是這樣她也沒落著好。

  因為勞累過度她在還未自覺時便流了兩個孩子,待到懷第三個時費盡心力保到了五個月,卻還因為婆婆的磋磨不小心給掉了,從此再不能受孕。

  一向懦弱無能,依靠她而生活的丈夫卻突然直起了腰背以「無子」為由休了她。

  而父母不能為她撐腰,兄弟們還想著把她嫁給老鰥夫,再賺一次彩禮錢。

  白百善從京城「探」過徒弟回到杏花村時碰到的就是走投無路的曹氏,不說當時他胸中還有怒火未消,平時遇到這種事他也會管的。

  但當時他只是個會打獵的良民,跟那個行俠仗義的凌天門前掌門白百善沒有一點關係,猶豫了一下他最後還是沒有像以前一樣用江湖手段解決。

  而是收留了逃出家門的曹氏,就在他家附近給她蓋了個茅草屋,在她兄弟們來抓她時幫她阻擋一二,打了獵物回來送她一兩隻補身體,偶爾給她扔一小袋的米面,讓她不至於餓死。

  而曹氏也投桃報李,幫他縫補衣服,做些鞋襪,幫他收拾院落,在賣了野菜,針線後花錢給他買些酒。

  倆人幾乎不做正面交流,卻總是你幫我,我幫你,不論村裡有多少閒言碎語,他們都充耳不聞的過了兩年。

  兩年後他還完了地主的「債」,白百善突然沒了目標,開始變得懶散起來,再看到曹氏低著頭坐在陽光裡為他縫補衣服的樣子,他一時衝動就跟她求親了。

  而曹氏也自然而然的應下了。

  他們的結合沒有驚天動地,感情也沒有非君不可,但十多年的相濡以沫,倆人早已離不開彼此。

  他開始更用力的打獵賺錢,就為了她延請大夫,為她買藥材調理身體,讓她每一頓都有細糧和肉吃;

  他在決定回來時自然而然的帶上了她,沒想過死遁,更不會丟下她悄悄的離開,哪怕知道不妥,他也帶著她進入這個世界。

  既然已經做到了這一步,白百善自然會安排好她的將來。

  雖然倆人歲數相差得大,但一般來說習武之人就比一般人活得長,所以他們死去的時間應該不會相差太多。

  若是她先死自然好,他把她後事料理好了再去找她,若是他先走那也沒事,到時候把一堂叫來,把她托付給一堂,他也能安心。

  雖然他將來是跟大徒弟二徒弟做鄰居,但白百善還真沒想過他們,更不可能為了他們而委屈自己的老妻了。

  馬一鴻和苗菁菁還不知道他們一次不忠便被師父和師娘貼上「不可用」和「不可深交」的標籤,第二天一早便拉著一張臉出現在花廳裡。

  黎寶璐和秦文茵準備好了早飯,看到倆人皆笑容滿面的招呼,倆人臉色更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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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4 00:30:40 |只看該作者
第475章 再回瓊州

  苗菁菁再不甘願也被黎寶璐廢了一身功力,她不是沒想過逃,但凌天門四周的竹林都有迷蹤的陣法隱藏,就算效果比不上迷蹤林她也跑不出去。

  何況這裡還有師父,白一堂和黎寶璐,這三人都不是好惹的,想悄無聲息的從他們眼皮子底下逃走是不可能的。

  苗菁菁只能憋屈的被廢了功夫,最後她雖未氣得吐血,卻也怨恨得圓睜著眼,一連兩日睡不著。

  大寶被母親嚇到,哭了一陣後更親近曹氏了。

  馬一鴻和苗菁菁都沉浸在自己仇恨中,哪裡還想得起兒子,而且大寶交給師父帶他們放心得很。

  倆人不願見到白一堂和黎寶璐,常呆在自己的屋裡發呆,白一堂滿意得不得了,拉了秦文茵下山幫師父他們選宅基地。

  這一片地方都是凌天門的,底下的村落便是凌天門的佃戶組成,沒有所謂的村長,所以他的地盤他做主,想要哪塊地就要哪塊地。

  而顧景雲則圍著一口井折騰,想要做出搖水的裝置來。

  黎寶璐跑到書房裡給他找來了不少機關方面的書籍,又結合她前世的一些見聞,歷經三天,八次失敗,總算是做出了可以從井裡搖水的搖水機。

  出口處隨意的用一根空竹插著,讓搖起來的水從空竹中落下,本來應該用橡膠做的活塞顧景雲用了牛皮代替,搖水所用的力氣不大,只微微往下一按水就上來了,比用轆轤打水輕鬆得多,最關鍵的是不用把木桶往井裡丟然後再取上來,井蓋可以蓋上,不必擔心孩子再掉下去。

  而且因為搖水方便,就是三四歲的小孩都能做。

  顧景雲將圖紙畫下,把各種需要的材料和製作方式也都記錄下來交給白一堂,讓他打井時給裝上。

  白一堂很高興,白百善和曹氏更加高興,看著顧景雲和黎寶璐一個勁兒的誇他們孝順。

  為了他們竟然想出這一個東西來,這不是孝順是什麼?

  只可惜他們不能久留,只能再留一日便要離開了,因為他們還得趕去瓊州呢。

  曹氏有些失望,白百善卻習以為常,摸著鬍子點頭道:「也好,以後記得回來看我們兩個老人就行,你們現在有事就先去忙吧,這兒還有你們師父呢。」

  白一堂打算在此停留得長一點,至少要把房子建好,把師父師娘安頓好再說。

  秦文茵一點意見也沒有,其實她很喜歡這裡,青竹掩映,風景秀美,還有那麼多的藏書可供閱讀,看得出凌天門的前掌門們很是文雅風趣,興趣愛好也很多,這裡瑤琴笛簫等各種樂器都不缺。

  秦文茵並不想離開。

  所以在顧景雲和黎寶璐離開時,秦文茵便陪著曹氏說說話,給大家做些飯菜,陪著大寶玩一會兒,閒時則彈彈琴看看書,陪著白一堂到附近看山看水看美人。

  而白一堂則帶著山下的佃戶和村民們挖地基,買了磚頭蓋房子。

  為了不讓師父他們種地時走遠,便把他們屋前不遠處的荒地平整出來給他們種糧食,還特別貼心的帶著人漚肥養肥土地。

  為了讓他們出行方便,他還得跟人打了石頭回來修路,直接把路修到與官道接軌。

  而就在他忙活這些時,黎寶璐和顧景雲已一路順風的從長江水路接入京杭大運河,然後到了杭州,從杭州坐海船直達瓊州,一共只用了十天路程。

  他們到達瓊州時剛好是早上,碼頭上有許多苦力正等著搬貨。

  黎寶璐請人幫忙將馬車從船上拉下去,直接拉到了牛市買馬套上。

  一行三人根本不停留,直接買了三籠包子就趕車往罪村去。

  黎寶璐靠在車壁上通過車窗看著街道上來往的熱鬧人群,悵然的道:「瓊州好像越發繁華了。」

  顧景雲也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嘴角微微翹起,他跟張一言一直有聯繫,自然知道這種變化的原因。

  麻的種植已經從罪村擴大到整個瓊州,而且因為紡機不斷改進,麻布的製造在一步步加快,成本降低,生產效率很快。

  現在瓊州的麻布已經不止供應寶來號,其他商號也開始到瓊州進貨,商人多了,客棧食肆和雜貨店便多,閒置的勞動力減少,哪怕是偏遠地區的農民,只要肯賣力氣到了縣城來便能找到活兒幹,多少有些收入。

  而現在茶葉的種植還在試驗階段,不過從目前得到的數據來看效果還不錯。

  一旦茶葉能夠種植,炒制和出售,那瓊州百姓又多了一項生活來源,於倆人來說,瓊州才是他們生長的地方,算是第二家鄉,所以他們希望它發展得更好。

  他們馬車速度快,剛不過午時便到了五村,還未進村就有人飛奔回去報信,然後黎鈞便帶著人來迎接了。

  「竟比預計的還早兩天,路上一定累壞了吧?」

  黎寶璐跳下馬車,掃了一眼他身後的人,頷首道:「還好,都是坐船還算平穩。」

  黎鈞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忙道:「這些都是村裡的長輩們,你一定不認識了吧。」

  這些人都是五村的「老人」了,本以為他們這裡的人一生,甚至子孫後代都要終老於此,誰料到黎家竟能平反而回。

  要說不激動是不可能的,但他們還有自知之明,知道黎家是真冤枉,所以還有平反的機會,而他們……

  以前看不到時最多也就在心裡嫉妒一二,現在看到才深覺差距之大,連嫉妒之心都升不起了。

  只有黎鈞時大家或許還會說兩句酸話,現在見到顧景雲和黎寶璐,大家便把多餘的心思都收了起來,只敢露出恭敬的神情。

  因為誰都知道,現在紅遍瓊州的生意都握在夫妻倆的手裡呢。

  雖然後來有人將紡機的技術學了去造了仿品出來,不再受制於張一言,也有人開始學張一言收購麻布,但因為張一言已將生意擴大,有了威望,加上大家總覺得外面仿造的紡機比不上罪村一村所出,所以大家更傾向跟張一言簽訂合同。

  當然,主要原因也是他們給的價錢公道,而半路插手的人也想過用高價擠占市場,但因為張一言手裡的織戶多,這個策略對張一言根本沒用,反而把自己給搞垮了。

  到得後來大家都學乖了,價錢定的不會太高,只稍微比張一言的多一點點,以求得布料。

  太高了他們就不賺了,因為他們規模小,賺的比張一言更少,便很難再擴大規模,循環之下誰也超越不了張一言。

  而張一言就是顧景雲在瓊州的代言人,這是全瓊州百姓都知道的。

  所以他們哪敢得罪顧景雲和黎寶璐?見倆人面露疲憊,他們也只敢打聲招呼混個臉熟就趕緊離開。

  回到罪村,黎寶璐也再不顧及,直接伸手扶住顧景雲,親暱的把他扶回去。

  「祖父他們的墳你去看過了嗎,東西準備得怎麼樣了?」

  「都已經準備好了,本來以為你們得初一才到,我請了人算了之後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三起墳,你們既提前到了要不要提前?」

  黎寶璐想了想搖頭道:「不用,我們也要見些人,晚些就晚些吧。」

  黎鈞表示瞭解,連忙讓下人去給倆人燒水,順便做飯。

  黎寶璐看了那些人一眼,黎鈞就解釋道:「這些都是世僕,起墳是大事,又路途遙遠,所以大爺爺特意讓他們來照顧我的。」

  黎寶璐掃了他們一眼,見他們都是年輕力壯之輩,要真是為起墳而來至少也得派個年紀大點的,懂得多點的來吧?

  不過她見黎鈞並不是一無所知的樣子便丟下不管了,反正將來與順德那邊來往的也是黎鈞,既然他心中有數她便不管了。

  等洗漱吃好飯黎寶璐也知道了她走後發生的事,黎鴻一直回到京城才知道錢全被黎鈞花了,氣得直接暈過去了。

  當時黎鈞已經拿到了地契房契等一干東西,把屬於大姐和小妹的東西交由她們保管,他的那一份直接鎖進盒子裡,當著梅氏的面送到了錢莊保管。

  除非他親至,或是他指定的人選去取,不然誰也取不出來。

  梅氏不知道盒子裡只有三分之一的產業,只以為所有的產業都被鎖在裡面,所以看到醒過來的黎鴻大鬧,她便毫無負擔的把這件事告訴他了。

  黎鴻得知黎鈞指定的人選是黎寶璐時直接又氣暈過去一回。

  他強逼不了黎鈞,更強逼不了黎寶璐,這意味著錢他拿不到,錢置辦下來的產業他也拿不到。

  所有的計劃瞬間成為泡影,黎鴻差點就中風了。

  誰也不知道黎鈞三姐弟手裡還有三萬兩的銀票,一人一萬兩。

  為了安慰黎鴻,黎鈞只能把剩下的四千兩白銀給他,告訴他所有的錢最後只剩下四千兩了。

  而他們剛買的宅子裡頭空落落的,他們要住進去肯定得買些傢俱等東西,黎鈞承諾買完了東西剩下的都給黎鴻。

  黎鴻差點吐出一口血來,還不如不給呢。

  十五萬兩最後只剩下四千兩,他還得出錢買傢俱,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因為黎鴻每天都在家裡哭,是真哭,導致整個柳兒胡同的人都知道黎鈞敗家子把家財都敗光了。

  連同心堂都派了人來問,最後黎協和黎升不得不出面勸慰黎鴻,然後把黎鈞支開,讓他帶著下人來瓊州起墳。

  黎鈞走時並不擔心順德黎氏搞鬼,因為有黎荷和黎柳在,她們心志堅定尚在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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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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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發展

  七月底的瓊州如同烤爐,太陽火辣辣的,但站在沙灘上,海風吹過,再戴上一頂帽子,瞬間便感覺似乎也不是特別的熱了。

  黎寶璐戴著帷帽,赤腳踩著水線往前走,海浪一陣一陣的上湧又退下,不一會兒就把她的裙角打濕。

  顧景雲站在她的身旁,牽著她的手慢悠悠的往前走,很小心的避開浪花,但有時碰上風大浪急,一下就把他的鞋子和褲腳給打濕了。

  顧景雲靜默片刻,還是蹲下去把鞋子脫了,把褲腳挽上。

  黎寶璐看了哈哈大笑,「早叫你脫鞋子你不聽,明明赤著腳踩在沙灘上更舒服的。」

  顧景雲緊蹙眉頭道:「沙子燙。」

  「站在被水打濕地方就好了。」

  顧景雲嫌棄的看了一眼鞋子,又看了看腳下的沙子,翹了翹腳趾頭,最後還是把鞋子扔了跟寶璐一起往前走。

  黎寶璐回頭看了一眼被他扔到一旁的鞋子,問:「你不要鞋子了嗎?」

  顧景雲淡定道:「等它曬乾再說吧。」

  黎寶璐踩著水玩了半天,最後找了塊還算平整的礁石坐下,腳就浸在海水裡,感受著從水裡傳上來的絲絲涼意。

  她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指了一個方向道:「據說我父母當初便是朝那個方向去打漁的。」

  顧景雲坐在她身邊,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不語。雖然秦家從未下海打漁過,但他從小生活在漁民之間,對打漁這項活動從不陌生。

  黎寶璐亦然。

  「那年瓊州新換了一個縣令,誰也不知他人品如何,但為了多些資本,祖父在我父母要出海打漁時便跟著一起去了。那時實在是豐收的季節,連著兩個月,出海的人收穫都不少,而且風平浪靜的,走前他們還拜了海神,祖母說他們帶了三天的口糧,是預計走遠一點的……」

  「結果是走了很遠,還未來得及回來便遭受了大風暴,如果是在陸地上我還能為他們收斂屍骨,但在大海裡……」

  這一片茫茫大海,且不論她不知他們葬身何處,便是知道也很難為他們打撈屍骨。

  而除了她,除了他們這一輩的人,過後還會有誰記得來此處忌憚亡故的三人呢?

  見寶璐眼神茫然,蘊含悲痛,顧景雲不由抱住她道:「等我們有了孩子也讓他們來此拜見他們的曾外祖和外祖父母,好不好?」

  黎寶璐壓下眼淚,微微點了點頭。

  倆人慢慢的走回家,換了衣服在院裡走了一圈,看過她以前住過的房間和用過的東西後太陽也開始西下,總算是不那麼熱了。

  黎家的下人開始燒火做飯,做菜。

  黎寶璐則挽了袖子親自下廚燉了一隻雞,她要去祭拜祖父母和父母。

  四人的墓離村子並不遠,只在邊沿的山林裡,走上一刻鐘便到,顧景雲和黎鈞都跟著去。

  四座墳墓,卻只有一座有人。

  黎寶璐跪在前面跟四人燒了紙錢,最後跪在祖母的墳前低聲道:「祖母,您的願望我都替你實現了,您且等著,過幾日孫女就與鈞堂兄來接你們回家鄉。」

  夕陽也漸漸消失,天色開始暗沉下來,海風吹過帶起一絲絲涼意。

  顧景雲上前扶起寶璐道:「天晚了,我們回去吧。」

  黎鈞沉默的拎起籃子跟在倆人身後。

  「二妹,要不要請傅家來觀禮?」

  黎寶璐停下腳步,驚詫的道:「傅家?」

  黎鈞點頭,「你年紀小只怕不記得了,你母親姓傅,是罪村三村的人,我來前我娘特意叮囑過我,說起墳時最好請傅家的人來,畢竟他們是大伯母的娘家人。」

  黎寶璐有些恍惚,她當然記得母親姓傅,她還知道母親小名秀娘,她偶爾清醒時就聽到父親「秀娘,秀娘」的叫她,母親總是時不時的紅臉。

  至於外祖家,她還真不記得了,在她有限的記憶裡都沒有外祖家的記憶,父親和母親也很少提起,至少在她的記憶中是這樣。

  畢竟三歲前她大部分時間都是昏睡著的,很少清醒,或許她運氣不好,他們提起時她正好都不在清醒的狀況呢?

  因為沒有記憶,所以她很少想起自己應該還有一個外祖家,加上這許多年來也從未見他們家出現過,她下意識的以為傅家已經不存在了。

  黎寶璐猶豫道:「傅家現在還有誰?」

  「只有一個傅大郎了,就是你表兄。」黎鈞頓了頓,還是如實道:「我回來後跟人打聽過,其實到你表兄這一代已經可以搬出罪村,到向善村去生活,但他現在還在罪村三村,你要是想請他,我明兒就叫人去通知他。」

  黎寶璐沉思片刻都:「不用了,這事我自己處理。」

  她還不知道自己母親與娘家的關係怎麼樣呢,而且這都多少年沒有來往了,總要先打聽打聽。

  顧景雲拍了拍她的手道:「明天張一言肯定會來見我,到時問他就行。」

  「咦,你叫人通知他了嗎?」

  顧景雲嘴角輕佻道:「傻瓜,我們兩馬一騾的馬車進來,他還能不知道嗎?若有人進了罪村他都不知道是誰,總掌櫃這個位置也該換人了。」

  罪村現在比以前開放了不少,但相比於外面依然封閉,因為在良民眼中,罪村裡的人依然是罪犯,是壞人。

  在這樣封閉的地方他們大搖大擺的來,而身為現在罪村的實際掌控人張一言會不知道嗎?

  張一言自然是知道的,幾乎是在顧景雲他們剛下車時他就收到了消息,當時他就想去見人了。

  不過想想對方剛下船下車肯定要休息,何況顧景雲還是個病秧子,所以他很體貼的沒去打擾他,而是準備好明天要帶的土特產,賬簿和各種計劃書,研究數據等。

  張一言第二天天沒亮就出發,他現在還是罪人的身份,不能買馬,他也捨不得花那個錢,所以坐的依然是騾車。

  速度很快,太陽剛蹦出海平線沒多長時間他就到了三村,而當時顧景雲剛剛睜開眼睛,正精力旺盛的按著黎寶璐這樣那樣……

  當兩人洗漱好出現在堂屋時,張一言已經等了近一個時辰了。

  下人恭敬的給倆人送上早飯,顧景雲不在意的壓了壓手道:「坐吧,有事等我用過早飯再說。」

  黎寶璐則上下打量了一下斂手而立的張一言,笑道:「一言哥長這麼大了。」

  張一言忍不住笑,「我本來就比你們大,公子和太太都那麼大了,我自然會更大。」

  張一言當年走對了一步,之後就一直緊跟著顧景雲,到如今誰也不敢小瞧了他去,即便他還是個罪人。

  但他也從不敢生反叛之心,因為他是罪人,這個身份對他有著天然的約束,他出不去瓊州,而在瓊州內他就得依賴顧景雲。

  那些人尊敬畏懼他,一半是因為他的能力,一半則是因為他背後站著的顧景雲。

  張一言一向很清醒,所以這兩年即便顧景雲不在瓊州,也很少管瓊州的事,他也沒敢多動手腳。

  瓊州便是顧景雲的後盾,是他永遠的退路,而顧景雲也很想回報這個「家鄉」,所以第一問的便是,「茶葉種植得怎麼樣?」

  「效果不錯,我們炒製出來送給不少人嘗過,味偏淡,但清香沁遠,如果價錢合適,不少商號都表示願意收購。」

  「試試看能不能搭上廣州那邊的洋人,他們給的價錢更高,他們不懂茶,價錢不必壓低,跟其他地方的茶葉一個價最好。」顧景雲頓了頓又道:「茶葉種植不允許佔用良田和熟地,賺錢固然重要,但糧食依然是重中之重。」

  「縣令大人也如此說,今春便特意找了我去說,桑麻茶葉都可種植,但一定不得佔用良田和熟地,現在廣泛種植的也只有桑麻,茶葉只有我們一村的人在試種,還未擴大,等大致確定了訂單數量再推出去,到時候我會和縣衙的人再重申一遍的。」

  外面的良民他不知道,但在罪村和向善村範圍內,還真沒人敢違抗他和縣衙的命令,因為他們的生死都掌握在衙門手裡,的仰仗他的照拂,敢不遵從?

  顧景雲微微點頭,「你們知道便好。」

  他翻了翻張一言拿來的計劃書和數據,微微點頭道:「做得很好,先留在這裡我看,現有一件事要托你去辦。」

  張一言立即起身道:「您說。」

  「我想讓你幫我查一查罪村三村的傅家。」

  張一言幾乎是立刻便看向黎寶璐,問道:「是太太的外祖傅家嗎?」

  顧景雲微笑的看向他,「你認識?」

  張一言脊背一寒,寒毛倒豎,他努力的面色無常道:「公子曾吩咐過收集罪村的信息,有一次我做生意到罪村三村時偶爾聽人說起過傅家,傅家的姑奶奶嫁到了罪村五村,後與丈夫遇海難而亡,只留下一個閨女。而那閨女被祖母送到一村做了童養媳,反而成了良民,大家都說那閨女運氣好,我覺得這個故事耳熟就多聽了些,後來才知道是太太。所以我便多留意了一下傅家,因此知道一些。」

  在罪村一村做童養媳的只有黎寶璐,何況還成了良民的童養媳,世間僅此一人,所以他們一說張一言就知道是說黎寶璐了,不論是作為同村,朋友還是屬下,他都會留心,只不過他從不主動說起便是。

  誰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他不知道的仇,萬一好心辦壞事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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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傅家

  張一言所知道的都是可以從罪村三村村民們口中打探出來的。

  如今傅家已是流放第四代,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他家流放的罪名了,不過有些跟他們同期流放的人家還知道。張一言恰巧就打聽到了,論對傅家的瞭解,他比黎寶璐顧景雲還要深。

  這倆人因為傅家從未聯繫過已經下意識的以為傅氏娘家沒人了,其實真實情況也差不多。

  張一言見他們一無所知便從頭開始說起,「傅家先祖曾是書香之家,考中進士後任官,據說是有重大失職,所以才全家流放至此……」

  讀書人都普遍體弱,而到了瓊州這裡根本沒有等級之分,都是罪民,都需要繳納高額的賦稅。

  傅家先祖別說打漁,連地都種不好,私帶來的錢財很快就花光,每年所得除了繳納賦稅外根本吃不飽飯,在這種情況下別說健康,連活著都困難。

  於是傅家第一代很快離世,留下剛剛成年的兒子,也就是黎寶璐的外祖父。

  等傅外祖好不容易娶上一房媳婦延續血脈時已過而立了,而這時他的積累也不過是讓自己和家人勉強吃飽而已。

  傅外祖一共有一兒一女,女兒自然就是黎寶璐的母親傅氏,傅氏是長姐,只比弟弟年長兩歲,因為傅外祖流放到瓊州前讀過好幾年書,所以教傅氏姐弟認字讀書,除此外,傅氏姐弟在種地和打漁上也很有天賦,至少比他們爹還要厲害些。

  等兩個孩子十三四歲後力氣更大時傅外祖不僅沒因為兩個孩子更窮,反而因為他們日子好過了一點。

  但再好過他們家也拿不出錢來給傅舅舅娶媳婦了,張一言小心的瞄了一眼黎寶璐,道:「我聽那些年長的村民所言,傅太太是年過十九才嫁給黎老爺的,就是因為太太的外祖父想要留她時間長一些,為家裡多幹些活兒,所以他們父女間的感情似乎不是很好……」

  在這個十三四歲就要出嫁的罪村,把女兒留到十九歲簡直太奇葩了,就是在外面,女子超過十八歲不出嫁也很難說到好親事了。

  而且傅家已經到了第三代,再過一代就能搬出罪村,得自由身了,按說傅氏那樣的情況是很好說親的,可惜……

  「那我舅舅呢?」

  「死了,」張一言低下頭道:「在太太的母親海難前就已經死了,也是出海打漁沒能回來。」

  黎寶璐沉默不語。

  想了想,張一言還是道:「據說太太的母親能嫁給您父親還是您舅舅做的主兒,如今傅家只剩下一個男丁,也就是您的表兄,但他也只有十七歲。」

  傅大郎只比黎寶璐大兩歲,當年傅舅舅出事離世時他就只有兩歲,後來他母親一直帶著他,但在他八歲時他母親改嫁了。

  傅大郎便一直靠撿海貨為生,他沒有船,也打不起漁船,但後來長大一些後能自己種地了,加上里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減少他的賦稅,他才能活到現在。

  張一言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他拉著紡機到罪村三村去推廣時他跑來報名,也想領一台紡機回家自己紡布。

  紡布的都是女子,這還是頭一個男人來領織機,張一言讓織娘教了他幾日,見他怎麼也學不會後便拒絕他了。

  他當時失望不已,走時整個背都是塌的,明明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卻比暮年之人還要昏沉,整個背影透著一股絕望的氣息。

  張一言心一軟就提議讓他種麻,然後把麻賣給織娘,好歹能賺一些。

  不過張一言後來詢問過他的情況,他的麻生意並不好,大家都把價錢壓得很低,畢竟麻很容易種,家家戶戶也都種,有的人家種得多的自個家都織不過來,更別說買麻了。

  他的身份已是良,按說可以拉著麻出去販賣給外面的織戶,但大家一聽說他是從罪村出來的便都避之唯恐不及,更別說買他的東西了。

  也就張一言他們掌握著別人的命脈,外面的人便是輕視他們也不敢表露。

  黎寶璐最後還是決定親自去罪村三村看一看,黎鈞說的不錯,起墳是大事,傅家既然還有人那就該請他們來,不管母親與他們曾經有何恩怨。

  五村到三村並不遠,坐馬車也只要半個時辰不到,這樣的馬車很少出現在罪村,現在又臨近正午,大家都在家裡或樹下乘涼,聽到馬兒踢踏的聲音紛紛跑出來圍觀。

  張一言帶著他們在傅家門前停下。

  黎寶璐跳下馬車,看著眼前破敗的茅草屋才真正瞭解到張一言所說的窮困。

  「你們,你們找誰?」一道微顫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黎寶璐轉身,便看到一個渾身襤褸,穿著短褂,破爛褲子,手握一把鋤頭的少年?青年?

  黎寶璐看著瘦削的青年,又扭頭看看與他同歲的顧景雲,對他扯了一抹笑容道:「你是傅大郎吧?」

  傅大郎緊了緊手中的鋤頭,繃緊了脊背問,「你們是誰?」

  「我是黎寶璐,是罪村五村的閨女。」

  傅大郎一愣,然後愣愣的看了眼黎寶璐,遲疑了一下才叫道:「大姑?」

  黎寶璐一看便知他不像她一樣一無所知,微微點頭道:「那是我母親。」

  傅大郎微微放鬆,驚疑不定的看了眼她的馬車,欲言又止的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上前推開家裡的門,側身道:「請進吧。」

  進門便是院子,三間茅草屋並排而立,傅大郎推開門進堂屋,因為是茅草屋,所以低矮且逼仄,他在屋裡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沒請人進屋,而是把唯一一張完好的凳子搬出去給他們。

  「只有一張凳子,你們將就著坐吧。」說罷就自己蹲在地上看著他們。

  傅家的籬笆外面早已經圍滿了人,見狀不由哄笑出聲,有年長之人知道傅大郎沒被人教導過所以不懂待客之道,不由出聲提醒道:「大郎啊,去燒些水給客人喝。」

  又讓旁邊的人家回家去拿三張凳子來給黎寶璐等人坐。

  傅大郎猶豫了一下還是鑽進低矮的廚房裡開始燒熱水。

  黎寶璐看了顧景雲一眼便跟著他進去,而顧景雲則團團對眾人拱手一謝。

  當下就有人趁機問道:「公子一看就是貴人,怎麼跑到我們這地方來了?莫不是傅家老家來接傅大郎回家享福的?」

  「傅大郎已經年滿十六,又是第四代,可以離開罪村了,真要是傅家來人,那是可以直接離開瓊州的,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此話一出大家目光都不由熱烈起來,目光炯炯的看著顧景雲。

  流放到此的人做的最多的夢,一是天下大赦,自己在赦免之列;二是走了狗屎運翻案回家;三就是親人或族人找來,哪怕是不能接他們走,也能給他們留下錢財。

  為什麼到第四代的人已經轉良卻不離開瓊州,反而要去同樣被歧視的向善村生活?

  因為他們沒有資本,他們渡不了海,他們在外面活不下去,但有親人來接就不一樣了。

  只要他們能出去……

  顧景雲淺笑道:「外面不是傅氏老家的人,卻是傅家的親戚……」他走向幾個年紀比較長的長輩,微笑道:「我夫人外祖家便是傅家,岳母乃是罪村五村的黎傅氏。」

  「呀,原來是傅家嫁到五村的閨女啊,我知道那姑娘,可是個能幹的好姑娘啊,她現在過得好呀?」

  「老王你忘了,那閨女早出海難沒了,聽說只留下一個閨女,跟傅大郎差不多,不過現在看著是熬出去了。」

  顧景雲悵惋道:「岳母去時我夫人的確年紀小,所以並不記得外祖家的事,這次回來祭拜岳父岳母,這才聽人說起外祖家在三村,這才過來看看,只是沒想到家裡就只剩下表兄一人了……」

  當下就有知情的人七嘴八舌的為他科普起傅家的舊事,而廚房裡黎寶璐正低頭看著傅大郎手忙腳亂的生活燒水。

  廚房裡空落落的,別說油,連塊鹽巴都沒有,牆上的黃泥剝落,露出一個個空洞,都可以把腦袋伸出去了。

  傅大郎見黎寶璐打量他的廚房,忍不住臉紅,顫著手把火點起來後就一抹臉,「你,你是嫁給別人做妾了嗎?」

  聲音有些發抖,但黎寶璐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她臉一黑,搖頭道:「不是,那外面是我丈夫,明媒正娶的。你怎麼會突然覺得我做妾?」

  傅大郎深深地低下腦袋道:「你們家到你才第三代,所以我才,才以為……」

  才以為她有現在的好日子是做妾。

  如今罪村範圍內沒有不知道張一言的,知道張一言的也都知道他背後站著顧景雲,而她自然也被大部分人熟知,她以為傅大郎是知道她的,「你沒聽說過我嗎?」

  傅大郎愣愣的搖頭。

  黎寶璐也不介意,蹲在他身邊看著他燒火,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現在是良民了,我要給我母親遷墳,以後可能很少回來了,你要跟我走嗎?」

  傅大郎愣愣的看著她。

  「你已經是第四代,已經可以改良了,只要有錢能離開瓊州並不一定要去向善村。」

  「我不敢,也不會給你太高的承諾,只能保證你跟著我出去後會給你安排一份工作,你若是不會就買幾畝地耕種,外面的賦稅比瓊州的要輕,你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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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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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選擇

  傅大郎張了張嘴巴,眼睛緊緊地盯著地上的灰塵,根本不敢抬眼看她。

  黎寶璐見他沉默,也跟著靜默下來,她不知該怎麼跟這個表兄相處,她不知他的性格,甚至前天晚上才知道有這個人。

  僅從血緣上論,他和黎鈞是一樣的,而她對他一無所知,甚至都從未想起過他。

  外人或許會覺得她年紀比他還小,不知有這個表兄理所當然,但她知道不是。

  她有前世的記憶,她的心智要比小孩子成熟得多,而她從未思考過母親的娘家,這是她的疏忽,也是她的錯。

  不論先輩們有什麼恩怨,至少他是母親的侄子,以母親的性格為人,她不會遷怒,也不會放任侄子如此艱難求存的。

  感受到黎寶璐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傅大郎不由攥緊了拳頭,緊抿住嘴巴不語。

  黎寶璐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道:「你想一想吧,若是不想離開瓊州,那就搬到向善村去住吧,我讓人給你建一個房子,到時候再開幾畝荒地,若是可以在縣城裡買個鋪子……其實我還是建議你離開,在瓊州,有心人一打聽便知道你是向善村出去的,而出了瓊州,只要你不說不會有人知道你是罪民之後……」

  在後世名聲尚且很重要,何況這裡?

  她並不想他一輩子生活在那種歧視之中。

  黎寶璐將空間留給他考慮,在別人看來這事或許不用選擇,但傅大郎不一樣,他獨自長大,對瓊州,對這裡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倚靠,要離開這裡肯定會惶恐不安的。

  傅大郎抬頭看著黎寶璐離開的背影,眼睛通紅,嘴角緊緊地抿在一起。

  他沒有黎寶璐想像的那麼多愁善感,他的世界裡只有吃飽和挨餓,他當然知道什麼樣的選擇是對自己最好的。

  但收益越大,風險也越大。

  透過牆洞,他看到那個讓他有危機感的公子正被幾位老人圍在中間,一群人坐在凳子上聊天。

  雖然隔得遠,但他也能聽到他們說的話。

  他們在說他的日子過得有多苦,有多孤苦無依,然後他們如何在萬難中還擠出一口吃的給他,讓他活過了一個又一個冬季……

  傅大郎自嘲的一笑,將粗糙爆裂的手掌攤開在眼前看,他還能猜到他們接下來會說什麼,他們會說傅家剛來時的艱難,手無縛雞之力,這茅草屋還是他們先祖幫著一起搭建的……

  會說他祖父母是怎能拖著不讓姑姑出嫁,為了給他爹攢到娶媳婦的錢盤算著把他大姑偷賣給外面的人……

  傅大郎突然起身,走到門邊看向正站在院子裡沉思的黎寶璐,「你……」

  黎寶璐轉過身看他。

  傅大郎聽到胸腔中的心臟「砰砰」劇跳的聲音,血氣上湧讓他的臉爆紅,「你來,我有話與你說。」

  黎寶璐微訝,傅大郎卻是鼓足了勇氣,轉身有些踉蹌的回灶頭蹲下,與其讓她從別人那裡知道事情一些被添油加醋過的「真相」,不如讓他來說,如果到時候她到時候還願意帶他走……

  傅大郎他爹死時他才兩歲,而他祖父祖母更是早就死了,自然不可能從他們那裡得到什麼「真相」,但他娘卻還在,一直帶他到八歲,加上他時常被村民們欺辱,他們辱罵和談論他時都不會避著他,他自然能聽到不少先輩們的事。

  有些事聽得多,想得多了,自然也就推導出了事情的真相。

  傅大郎是知道自己有個嫁到罪村五村的姑姑的,還知道她早死了,只留下一個比他還小的表妹。

  他娘在他年幼時沒少念叨,說他們傅家以前肯定是作孽太多,不然怎麼人都死絕了,到最後只留下兩根血脈,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長大……

  罪村之間交往很少,彼此不說仇視,但也很戒備,輕易不會接觸。

  在罪村只有三種人他們會拿出笑臉相隨,一是里長一類的官員;二是過路的行腳商;三則是大夫。

  傅大郎知道他表妹在五村,卻從未想過去找她,找她幹嘛呢,他自己尚且吃不飽,找到她,他也並不能照顧她。

  而她若過得好,他更不會巴望她會助他,因為一定意義上來說,他們是有仇的。而這份仇恨應該是繼承自他的祖父母和母親。

  傅外祖平時雖看重兒子,但對女兒也是很不錯的,兒子認字,他也會教女兒,兒子有的吃的,他也會給女兒,但那是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

  一旦相沖,傅外祖還是很重男輕女的。

  因為孫子便是第四代,可以出罪村生活,於是傅外祖對於挑選兒媳非常嚴格,如果能挑到向善村裡的人家最好,再不濟也要挑跟兒子一樣已是第三代的罪民。

  這樣以後孫子們搬出罪村時可以和表兄弟們一起,這樣可以抱團互助。

  不論在哪兒都少不了爭鬥,既有爭鬥就要有盟友互助。在這一點上傅外祖不可為不高瞻遠矚。

  而他精挑細選為兒子挑的兒媳便是向善村裡的一個閨女,也就是傅舅母,她是第五代,她爹是搬出罪村的那一代。不過她家在向善村的生活也不太好。

  雖然賦稅減少了,但向善村比罪村還要排外,他們一家在裡面的生活很艱難。

  而她的悲劇就在於在向善村出生並長大,卻要嫁回罪村去。光只是聽聽她就不寒而慄,因此死也不願意嫁。

  她爹沒辦法,只能承諾給她多一些嫁妝,不然女兒真自盡了他啥也落不著。

  而給女兒的嫁妝增多,和傅家要求的聘禮自然就增多了。

  本來他們家要的聘禮就多,這再一增,別說砸鍋賣鐵,就是賣了傅外祖都湊不齊。

  但他實在是沒辦法了,向善村裡但凡有些疼女兒的人家都不會再把女兒嫁回罪村,繼續做罪民。大多是內部消耗嫁在向善村裡,再不濟也能賣身為奴,那也比嫁到罪村強。

  所以哪怕傅家給的聘禮很高了,尋摸之下也只找到了傅舅母一個。

  傅外祖只能咬牙去想辦法弄錢,而傅家早一窮二白,之前承諾給的聘禮還是掏光了家底準備的,自然擠不出更多的錢來了,傅外祖只能把主意打到女兒身上。

  當時傅氏已經十九,弟弟都要說親了,父母還壓著她的親事,堅決不同意給她說親。

  而傅氏也覺得嫁出去和在娘家沒多少區別,只不過伺候的人變了罷了,所以她也不著急嫁。

  但這不意味著她願意聽從父母的所有安排,所以父女之間很快就爆發了矛盾,說到底還是傅外祖心太狠了。

  當時的里長是現在里長的父親,老里長可不像現里長那麼遵紀守法和膽小怕事。

  在這罪村的一畝三分地裡,老里長就是天,他有權有勢,有門路,再加點膽子,想要做些暗門的生意實在是太容易不過。

  而傅氏就是他看中的貨物。

  她長得不錯,最關鍵的是還識文斷字,且年紀已大,不像那些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一樣看著跟棍子似的……

  在罪村,給一個非首罪的女孩辦死亡證明很容易,上面的人很少會詳查,他在把人拉到縣城裡,一轉手就是一筆錢。

  而在外面想要隱下她的身份也簡單得很,勾欄院裡的那些人自有門路,外面這麼多人販子拐賣的孩子,不也沒出事嗎?

  只要她不主動提起,沒人會知道她出自罪村,所以他做這門生意講究的是你情我願。

  傅外祖倒是願意了,但傅氏不願意。老里長不願意在她這裡壞事,所以給他們時間考慮,也是給傅外祖說服傅氏的時間,可是傅氏卻逃了,還很快嫁給了黎康。

  之後傅氏和傅家幾乎決裂,除了過年時回來,她幾乎都不回娘家。

  傅大郎不止一次的從母親和村民們口中聽到這事的經過,母親是怨恨大姑不孝不悌,所以才成親多年沒有孩子;而村民們卻覺得傅家夫妻心太狠,所以才早早離世,兒子也出意外死了……

  他小的時候會跟著母親一起怨恨大姑,直到漸漸長大,知道了祖父要送大姑去的地方後才沉默下來,更不敢去見那個與他一樣失去父母的表妹了。

  而他父親死後,大姑其實有幫過他家,一直到她自己出事,但他娘跟大姑之前實在稱不上友好。

  他娘能嫁進來是因為後來黎家給了一筆不菲的聘禮,但跟賣女兒的錢還是差太多。

  傅外祖把那筆錢全做了聘禮,而他的外祖扣下大半,只拿出丁點給他娘做嫁妝。

  所以他娘覺得她嫁妝這樣少全是怪大姑,而大姑也怨他們家要的聘禮太多,害得她差點被賣。

  姑嫂間的關係很差,如果不是後來他娘突然丟下他改嫁,而他在村裡遊蕩聽了不少貶低他祖父母和他娘的話,說不定他還會跟著他娘一樣一輩子怨恨大姑呢。

  這些對自己不利的事他當然不想讓表妹知道,但是村民們對此津津樂道,便是他今日不說,她也能從別人口中得知。

  他不想得了希望後再失去,再絕望一次,所以還不如現在攤開了告訴她,她若不能接受,那便當做倆人毫無關係便是,若是她能接受,那便是他之幸。

  從小便生活在三村最底層,需要看人臉色過活的傅大郎對人心變化最瞭解不過,他不敢去賭黎寶璐被隱瞞後知情的暴怒,所以他選擇坦白。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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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4 00:31:25 |只看該作者
第479章 遷墳

  黎寶璐怔怔的看著傅大郎,在她有限的記憶裡,母親開朗大方,賢惠善良,還非常的能幹。

  就算她是個傻子,她也總是每天笑呵呵的逗她,堅持不懈的教她說話,走路。

  她沒有昏睡時的記憶,但每每清醒時看到的都是她的笑臉,她從不知道她還有過這樣的經歷。

  傅大郎有些忐忑的看她,緊了緊拳頭道:「我知道我是你的仇人……」

  「你怎麼會是我的仇人?」黎寶璐怔怔的道:「你是我的親人呀。」

  傅大郎張了張嘴巴,不知該怎麼接這句話。

  黎寶璐卻已經轉身道:「水好了就沏茶吧,我的提議不改,你要是願意就跟我走吧。」

  黎寶璐走到顧景雲身邊時,幾個已經壓低了聲音的老人正說道:「……還是傅星念姐弟之情,偷偷把他姐姐給放了,又越過父母把她送到了五村,定了黎家的親事,不然還不定怎樣呢。雖說到了外面吃喝不愁,但在那種地方生不如死,又比罪村強多少?可惜了,他們姐弟都是沒福的,年紀輕輕就全死在海裡了。」

  身前的陽光突然被擋住,他們抬頭看,立即起身笑道:「這就是秀娘的閨女吧,長得可真漂亮,跟你娘一樣。」

  黎寶璐對他們微微點頭,她不喜歡他們,這來源於一種直覺,而她一向是相信直覺的人。

  所以她直接扭頭和顧景雲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進去見過表兄就回去吧。」

  圍觀的人默默地抬頭看天上懸掛的大太陽……

  顧景雲卻含笑點頭道,「好。」

  眾人:……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哦。

  張一言立即機靈的湊上來拉過眾人道:「照你們這麼說,傅舅舅和傅太太姐弟關係很好了?聽說他們都能幹得很呢。」

  邊說著邊不動聲色的把人往外拉,老人們很不願意出去,籬笆外面圍觀的人更是不願意離去,他們還想看看這黎家閨女要給傅大郎留什麼好東西呢。

  但拉他們的是張一言,家裡的麻布還得賣給他,誰也不敢得罪這位財神爺,大家只能依依不捨的離開,一步三回頭啊。

  傅家破敗的院子裡一下安靜下來,傅大郎端了兩碗水出來,裡面撒了一把綠葉子。

  黎寶璐盯著那葉子看,怎麼瞧也不像是茶葉,反倒像是樹葉。

  傅大郎臉色又紅起來,吭吭哧哧的道:「這是苦樹的嫩葉,可以清涼解毒……」

  茶葉那類東西他是沒有的,所以他只能到屋後拽一把苦樹葉,反正夏天時他常吃這東西,要是餓了做出菜饃饃還能填肚子呢,雖然苦了點……

  黎寶璐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端起碗喝了一口,苦味瞬間席捲舌尖味蕾,她默默地嚥下這口苦水,面不改色的放下碗道:「你想好了嗎?」

  傅大郎點頭,緊張的摳著掌心道:「我,我想出瓊州,其實你別看我瘦,我力氣不小,而且我雖不會打漁,但種地卻是一把好手,我們家的地這幾年的畝產都比別人家的高些。」

  黎寶璐聞言,心內邊思索著他的去處,邊問,「那你是想回老家,還是想換個地方?」

  「我們這一支都出來四代了,回去也沒用。你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那就不回去了,你跟我先回京城吧,到時候我會安排好你的。」黎寶璐默了默問,「你要不要也把先祖們的墳遷回去?還有你母親,要不要把她接回來?」

  傅舅母雖改嫁了,但還是嫁在罪村,如果傅大郎願意重新接受她,她可以跟他一起搬出罪村,母從子,這符合朝廷的法度。

  傅大郎卻搖頭,「不用,她五年前就去世了,而且她沒有孩子。不過我會把她一塊兒遷走的。」

  他娘走時他已經懂事,當時他跟在她身後追她,她便一遍一遍的把他往家趕,怎麼求她她都不願意丟下,頭兩年他是怨恨她的,因為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要不是里長偷摸著給他減免了賦稅,他只怕早成了一堆骨頭。

  但後來他長大了,知道的也多了,也就不那麼恨了,如果當時她不走,帶著他肯定也活不長了。

  因為當時縣令賦稅收得很重,他有娘在,里長不會注意到他們,更不會減免賦稅。他們母子二人一年的收成加起來只怕連賦稅都交不起,更別說吃了。

  樹挪死人挪活,她娘走了,她便活了;留下他一個,里長也注意到了他這個孤兒,於是多加照應之下他也活了。

  「我們家選了初三這個好日子起墳,你想選在什麼時候?」

  「我不用選,就初二好了,」傅大郎臉色微紅道:「可是我,我買不起骨罈。」

  「還有我呢,」黎寶璐遞給他一個荷包,道:「今日已是三十,你只有一天半的準備時間了,我那裡還有一輛馬車,回頭我讓南風駕來給你使,你要買什麼便讓他帶你去,不懂的可以問張一言。舅母那裡你也得跟對方商議一下吧?」

  傅大郎默默地接過荷包,點了點頭。

  他並不看重所謂的好日子,黎寶璐更不會去在意了,轉身吩咐南風道:「過來見過表舅爺。」

  南風立即跪在地上,「表舅爺!」

  傅大郎嚇了一大跳,連忙蹦開,「別,別這樣。」

  等他出去見到張一言,他這才想起自己一直忽略的事,「表妹,你怎麼認識張一言?」

  三村的村民們也都豎起耳朵聽,黎寶璐一笑道:「我當然認識張一言了,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他現在做的生意還有我的一份呢。」

  這怎麼可能?

  誰不知道張一言做的生意是他和顧公子合夥兒的?而那位顧公子可是良民,據說還考中了狀元,為他舅舅平反昭雪……

  眾人想到這裡一滯,瞪大了眼睛去看顧景雲,這一位莫非就是那位顧公子?

  黎寶璐見狀滿意,總算是不擔心他們走後傅大郎就被拆骨入腹了。

  罪村的人欺軟怕硬,逞兇鬥狠都是平常事,那些人的目光雖已經夠收斂了,但對傅大郎的輕視,惡意和虎視眈眈她全看在眼裡,不難想像他以前過的都是什麼樣的日子。

  除非把人帶到五村,否則就只有震懾了。

  所以黎寶璐只能借顧景雲的身份了,她對顧景雲微微一笑,跟著他一起上馬車,看著外面瞬間安分了不少的人道:「沒想到如今在罪村你竟比里長還好使了。」

  顧景雲笑道:「以後會更好使的。」

  「老爺,太太,張老爺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顧景雲掃了眼被圍在中間的張一言,又看了一眼孤零零的站在茅草屋門口的傅大郎,道:「不用等他了,他今晚住在傅家。」

  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讓車外等著上車的張一言聽到,張一言身子一僵,只能苦哈哈的伸手和他們作別,「公子和太太慢走,我們初二見。」

  黎寶璐抿嘴一笑,和他揮手道:「張大哥別哭,一會兒我就讓南風來幫你們。」

  南風駕著車離開。

  張一言滿眼不捨的目送他們離開,還不忘應付旁邊拉扯他的人,「不錯,那就是顧公子,我們一品坊的大東家,哦,你問顧太太?她就是那位童養媳,不是另娶……」

  有南風的馬車,還有張一言的人脈,傅大郎雖然膽怯和稍顯憨笨,但還是在一天內就買齊了起墳所需的東西,初二一大早他就開始下廚忙碌,準備牲畜祭祖。

  在起墳前得先祭祀過祖宗,這是他懂事以來準備的最好的一次祭品了,他小時候壓根不知道要祭祀祖宗,後來學著大家在過年和清明時祭祀了,但能給的最好東西也只是海灘上撿來的海魚和各種海產品。

  這還是他頭一次給祖宗們準備雞和豬肉呢。

  等他準備好祭品,黎寶璐和顧景雲也到了,當然,他們只是作為親戚前來觀禮,需要的儀式卻是傅大郎自己完成。

  不包括傅舅母,傅家一共有五座墳,祭祀過後前來幫忙的村民拿著鐵鍬把墳刨開,裡面的棺材早就腐爛,爛木頭間只有人骨。

  大家用油布遮在墓上擋住陽光,傅大郎則鑽進去撿起先祖的骨頭,用布擦乾淨後交給請來的老人,由他擺放進骨罈裡……

  等把五座墳都刨開,五具屍骨都放進骨罈已至下午,但傅大郎不敢有一點怠慢,把骨罈請回家後便趕緊去罪村七村給他娘起墳。

  等他們一家在傅家團聚時天色已黑,而黎寶璐已叫人買來了食材請人烹煮,而且給今日前來幫忙的每人都發了半兩銀子。

  大家都高興起來,對傅大郎都親切了不少。

  初三則是黎家起墳的好日子,黎鈞早早便準備好,且一應事宜皆由黎氏的僕從接手,並不用到村裡的人,反倒速度更快。

  而且,四座墳裡只有萬氏有屍骨,其餘都是衣冠塚,雖然儀式會更繁複一些,但速度還是很快。

  黎寶璐和黎鈞穿著麻衣孝服跪在油布底下擦拭萬氏的屍骨,也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擺放進骨罈。

  對於黎寶璐一個女子做了男子的事,在場的誰都不敢說一句反對的話。

  待到起開黎康和傅氏的墳墓,黎寶璐和顧景雲更是親自動手,把墳刨開,裡面的衣冠已經畫作泥和碎片,他們只能一點一點的撿起來放進骨罈中,將墳中的泥土裝了大半……

  待祖父的骨罈也裝好泥土,大家這才抬著骨罈往海邊去,他們要再招一次魂,黎寶璐不知是否有用,或許他們早已投胎轉世,但這是儀式。

  招魂之後還要念往生咒,禮儀比以前下葬時還要繁複,太陽炙烤下,顧景雲黎寶璐和黎鈞並排跪在滾燙的沙灘上,面色堅毅的看著被太陽照得金光閃閃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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