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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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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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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4 00:31:39 |只看該作者
第480章 告誡

  顧景雲挑了半天時間去拜訪瓊州縣令,回來後便把張一言找來,「你們想插手綢緞生意?」

  張一言一怔,見顧景雲面色不好便立即解釋道:「我是有過這個想法,但並未提上日程,畢竟現在茶葉還未弄出來。」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顧景雲的臉色,問道:「這門生意不好嗎?綢緞的利潤一直很高,我們現在紡織的手段很高,只要織娘們肯用心鑽研,也一定能紡出好的綢緞。」

  顧景雲轉身從桌上拿出一軸畫展開,張一言湊上去看,見是些山巒圖畫,他不解的看向顧景雲。

  「我雖未走遍瓊州,但這些都是從縣志和文獻中繪出的,瓊州多山,少有平地。」顧景雲指了指他畫出來的地圖道:「就算瓊州人少,我們也絕對不能佔用熟地去種植糧食以外的經濟作物,那我們所能選擇的便是一些貧瘠的平地和較為低矮的丘陵。種植麻和茶葉已經佔去很大一部分了,再讓他們看到綢緞的利潤,你覺得還有多少人會種植糧食?」

  「我們可以買……」

  「瓊州和大楚隔著一道海峽,」顧景雲打斷他的話道,「就算是江浙一帶綢緞最盛的地方也不敢占良田種桑,民以食為天,難道你要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的手裡嗎?」

  張一言沉默。

  「縣令大人說得對,瓊州不可走得過急,現在就很好,綢緞的生意不要再想。麻布,茶葉,海貨,前兩者暫且不提,一定要把海貨經營好,讓瓊州成為不可替代的地方,以後就算麻布和茶葉這兩門生意再無進益,瓊州的百姓也不至於再像以前那樣艱難。」

  海峽是一道天塹,既保護了他們,也阻隔了他們的發展,以後若朝廷政策改變,麻布和茶葉的生意肯定會受影響,因為這兩樣在內陸上哪兒哪兒都有,隨便一個地方就能代替瓊州。

  但海貨不一樣,瓊州人很少,且大部分是沿海分佈,這意味著大多數人都是靠打漁和種地為生。

  其中海貨大部分是賣出去,只要他們現在做出口碑,讓人一提起海貨就想起瓊州,那瓊州的地位就算穩固了。

  現在瓊州在棉麻市場上已經佔領了一小塊位置,因為他們的布料便宜,為什麼便宜?

  因為他們有先進的紡機,別的織娘紡出一匹時,他們能紡兩匹,這就節約了成本,而接下來他們要做的是改進布料的柔軟度,最好是能創造出一種新布,獨屬於瓊州的布。

  藉著打開的市場將茶葉和海貨推廣出去,雜則不精,所以顧景雲給張一言定的計劃一直是十年內做好這三門生意就行。

  而現在只海貨和布匹生意便讓瓊州百姓日子好過了不少,更別提還有即將成功的茶葉種植了。

  「走得太急便會摔倒,而且越急摔得越疼,你要小心。」這是顧景雲給張一言的忠告。

  張一言一腔熱血頓時被澆滅,他沉默下來,半響才點頭道:「是我太急了。」

  他打起精神問,「你們什麼時候走,我去送你們。」

  「明日。」

  張一言驚詫,「這麼快?」

  昨天才起墳,今天就去見縣令,還要見他,明日竟然就要啟程離開?

  他繃直了脊背問,「可是京城出事了?」

  「書院開學了,我們得趕緊回去,瓊州的事就交給你了,若有不決的地方就派人給我送信。」顧景雲頓了頓道:「我知道你想直接做洋人的生意,我也不攔著你,但綢緞一類利益極高,又會佔用農田的東西不行。」

  「我明白,我聽您和縣令大人的。」

  顧景雲滿意的點頭。

  棉麻的種植不會佔用農田,而且糧食的售價和收入並不會比棉麻低,所以沒人會想著佔用農田和熟地去種植棉麻;而茶葉更喜丘陵等偏酸性的土壤,更不會佔用農田了。

  但桑不一樣,真要做起綢緞生意,不出兩年大家肯定會被這巨大的利潤沖昏頭腦,顧景雲可不想某一天接到瓊州無糧的消息。

  瓊州縣令顯然也有這個擔憂,所以在和顧景雲會面時才會特意提起此事。

  為官者和商人考慮的不一樣,商人只需考慮利潤就行,但為官者不僅要想到當下,還要想到未來。

  於百姓來說,交通便利,商業發達都很重要,但最根本的卻還是食。

  凡是有些眼光的人都不會佔用農田去實現暫時的經濟發達,因為那個後果有可能是後人承擔不起的。

  好在張一言不頑固,一品坊的方向又一直是顧景雲制定,所以他也只惋惜了一下便答應了下來。

  「你要是嫌棄寶來號他們給的利潤少,不如從現在開始接觸洋人,我們的棉麻布再改進一些,加上茶葉可是一筆不少的生意,還有,別忘了介紹一下我們的海貨。」

  張一言苦笑,「公子,我是罪民,是出不了瓊州的。而洋人都在廣州一帶,我怎麼可能見到他們?」

  顧景雲就意味深長的道:「你既不能去就他們,不如想辦法讓他們來瓊州就你。廣州有海岸,瓊州也有。都是臨海之地不是嗎?」

  張一言眼睛一亮,然後又漸漸黯淡下來,「廣州背後就是內陸,許多舶來品都是通過廣州散往大楚各地,但我們瓊州跟內陸還隔著一道海峽呢。」

  所以停靠在廣州才是人家的最好選擇,他們為什麼會跑來瓊州?

  顧景雲卻笑道:「聽說航海中的船隻時常停下補給,那些能夠停靠的港口便是中轉站,你覺得把瓊州作為中轉站如何?而且現在海貿盛行,許多船隻到了廣州其實並不能立即停靠,還得排隊等候。可船工們在船上已經帶了許久,你說他們想不想找個地方休息,上岸遊玩或採購一番?」

  張一言立即起身道:「我去找縣令大人!」

  張一言急匆匆的走了,顧景雲便彈了彈衣袍起身出去,黎寶璐正蹲在院子裡打包行李。

  難得回一次瓊州,她當然要帶足了土特產才好呀。

  各種曬乾的海貨被她捆好放進袋子裡,再塞到筐裡,南風和傅大郎滿頭大汗的在一旁幫忙。

  黎寶璐一抬頭看到顧景雲站在那裡,立即招手道:「快來幫忙,這些都是舅舅他們愛吃的,我打包了許多。」

  顧景雲挽起袖子,用繩子將袖子綁好,笑問:「哪來的這麼多?」

  「都是跟村民們買的,在這裡最不缺的就說各種海貨了。」

  「二妹,」黎鈞拎著兩串大海蟹跑回來,興奮的道:「你看這是啥?」

  黎寶璐跳起來,「好大個!」

  「出海的人剛巧回來,我看到有許多大蟹,想著你愛吃就跟他們買了些。」黎鈞將大海蟹仍在木桶裡,憨笑道:「其實我也想吃了,京城什麼東西都有,就是這些海貨太貴,以前吃一隻扔一隻都不心疼,現在呀……」

  這就是瓊州和其他靠海地區的區別,像兩廣和福建等地,他們的漁民打漁,大多好東西都可以賣出一個不錯的價錢,很少有可以「吃一隻扔一隻」的狀態,因為他們背靠內陸,地廣人多,總有買的人。

  但瓊州不一樣,除非把這些新鮮貨運過海峽,不然這些東西就內銷。

  但瓊州才有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漁民?

  根本沒多少市場,處於半賣半送的狀況,所以大部分人都是選擇把海貨加工過,直接賣乾的。

  但大海蟹這類東西吃的就是一個新鮮,吃的就是一個時令。不說出海的人總能網到,就是在海灘上趕海的人都能收穫不少,所以完全可以吃一隻扔一隻。

  當然,黎寶璐是堅決不會做這種暴殄天物的事的。

  她也沒心情打包了,流著口水跟黎鈞進廚房。

  顧景雲見了搖頭失笑,南風也在流口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海貨,可以任由他敞開了肚皮吃。

  傅大郎則撓了撓腦袋,憨憨的一笑後就接過黎寶璐的工作,細心的將那些乾貨都打包起來。

  黎鈞和黎寶璐才把螃蟹上蒸籠,外面就陸續有村民來訪,都是給他們送各種新鮮的海貨的,光大海蟹就有兩簍。

  他們也都知道黎家人要走了,這一次連墳都遷走了,以後只怕是就不回來了。

  但顧家還有生意在此,他們也還需要仰仗他們,所以自然是抓緊時間巴結一些。只求能在顧景雲這裡露一露臉,要是混了個臉熟,萬一他就看上了自家的人讓他們也加入一品坊的商隊呢?

  黎寶璐本來還想推辭,顧景雲卻讓南風全接了,「且就讓他們安心,也讓我們清靜一下吧。」

  南風恭敬的都收了,末了巴巴的看向顧景雲和黎寶璐。

  黎寶璐見他和黎家的下人們都一副嘴饞的模樣,便一揮手道:「你們全拿去吃了吧?」

  「這,這怎麼可以,」黎氏的下人首先推辭,躬身道:「這些都太過貴重,小的們隨便用一些就行了。」

  傅大郎就撓腦袋,「這還貴重啊,都比不過你們今天中午吃的豬肉呢。」

  眾人:……這些海產品在京城可是能裝進上等禮盒裡的。

  傅大郎:不就是比他在海灘上撿的品相好一點嗎?其實他要是有船出海也能撈到這些東西。

  黎鈞明白傅大郎的意思,連忙笑道:「你們只管拿去吃,這些東西在京城貴重,但在這兒不算什麼。何況明兒我們就走了,這些東西都是新鮮的,總不能帶到船上去吧?」

  南風等人這才開心的接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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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4 00:31:51 |只看該作者
第481章 考校

  顧景雲他們的運氣不錯,寶來號正好有一艘船要往天津去,一路上只停下補給,預計十二天就能抵達天津。

  瓊州縣令帶著瓊州的士紳們來送顧景雲,希望他能經常回瓊州這個「第二家鄉」看看。若有顧景雲支持,那瓊州肯定會發展得更好的。

  別的不說,在瓊州縣令上書在瓊州增開口岸時,顧景雲能在陛下面前美言一兩句便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瓊州縣令帶著官員和士紳們依依不捨的送走了顧景雲一行人,等船飄得只剩下一個小點兒後才歎息一樣的轉身回衙。

  黎家把墳都給遷走了,以後他們只怕更難回來了。

  傅大郎有些興奮的站在船板上,目光炯炯的看著被破開的浪花,拳頭不由攥緊。

  他會水,而且水性還特別好,沒辦法,他沒有船,有時海灘上的東西也不好,他只能潛到水裡去捕魚。

  他曾經求過村裡面的人,想要他們帶他出海打漁,他可以白幹活,只求學會駕船,打漁後去造一條漁船出海。

  可惜沒人願意教他,所以他只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種地上,傅大郎扭頭對黎寶璐道:「我種地可好了,全村都沒人比得上我,等到了京城我給你種地。」

  黎寶璐一笑,「好啊,我在京郊有一個農莊,還有好幾十畝零散的農田,到時候就拜託你了。」

  傅大郎忙搖手,「我可管不了這麼多,就,就先佃給我兩畝吧,畢竟北邊和瓊州氣候不一樣,可別壞了你的事。」

  黎寶璐頷首點頭,「也好。」

  傅大郎就舒了一口氣。

  海船一連走了三天都未停頓,再好的風景看了三天也煩了,黎寶璐見他懨懨的,便拿一張張大字給他看,「不求你通曉古今,一些簡單的字你起碼得認得,以後畫押簽字等不至於抓瞎。」

  傅大郎便呆在艙房裡認字,時不時的請教跟他同屋而居的黎鈞。

  黎鈞也在看醫書,就順便教他,倆人的感情倒是好了不少。

  黎鈞悄悄問他,「二妹可有說如何安排你嗎?要是還沒定下,不如來給我做個幫手吧。回去後我要開始販賣藥材了,身邊也沒有一個知根知底的人,你要是願意不如來幫我,到時候我給你兩成乾股。」

  傅大郎連連搖頭,「這怎麼行?我不好佔你便宜。」

  「也不是佔便宜,走商可是很危險的事,一個不好有可能會把命都搭上,所以合夥人才要信得過才行。你要了乾股我就不給你工錢了,我要是虧了,那你也是白幹活。」

  傅大郎還是搖頭,說是虧,但哪那麼容易虧?必定是有很大的幾率賺黎鈞才會去做這門生意。

  他有自知之明,依靠表妹還可以是看在大姑的面上,是親戚的情分上,但依靠黎鈞算怎麼回事?

  沒的給表妹丟人,何況他也不會做生意。因為一直被大家排擠孤立,他連話都說不好,種地還行,跟著黎鈞走商是萬萬不能了。

  傅大郎沒這個膽氣,也沒有這份能力。跟黎寶璐坦白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已是他這輩子能拿出來的最大勇氣了。

  黎鈞見他不願,心中有些惋惜。

  他是真心邀請傅大郎的,這幾日的相處足以他瞭解對方的性格品性。

  傅大郎為人老實,甚至有些膽小懦弱,但會是一個很好的夥伴,值得他把背後交給他。

  而出去走商,有這樣一個可以交付後背的夥伴至關重要,看來他還得再選一個。

  黎寶璐則在跟顧景雲下棋,「我本想在北邊買些地,順便給他買一些安置下來,但我看他膽子實在是小,還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讓他先歷練兩年再說。」

  「他在三村被孤立,性格已經養成,想要掰回來很難,」顧景雲用一顆棋子堵掉她的後路,抬頭對她微微一笑道:「還不如給他娶一房厲害些的媳婦呢。」

  黎寶璐沉思,半響後微微搖頭,「不急,且看他以後。」

  傅大郎和黎鈞不一樣,黎鈞有完整的人格,跟人交流等毫無障礙,傅大郎卻不是。

  不管心裡有多少話他都習慣性的憋著,不論是跟她說話還是跟別人,不出兩句他便會習慣性的臉紅,有時說得急了還會結巴。

  而且只要有人願意跟他說話,態度好一點點兒,他的戒備就會慢慢降低,然後下意識的去巴結對方。

  黎寶璐當然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但他這樣的性格她哪裡敢放手讓他走?

  只怕她前腳給他的東西,他後腳就能給人騙走。

  財的損失倒只是小方面,要是把人給害偏激就得不償失了。所以思來想去,黎寶璐還是決定把他放在眼睛看得著的地方,等他與外界接觸得多了,學會了對人對事的態度,她再放手便是。

  船上十二天,黎寶璐只教了傅大郎認一些常見字和給他說一些寓言故事,等他累了就說一些趣聞,京城的風俗等。

  一行人在又一天的晨光破曉中到達了天津港口,他們下了車未做停留,直接往順德而去。

  在黎氏長輩們的主持下將祖父等人安葬在祖墳中,然後一行人又馬不停蹄的往京城去。

  或許是適應了這個趕路強度,也有可能顧景雲身體健康了許多,總之那麼趕他也健健康康的。

  回到京城,黎寶璐帶著傅大郎先把傅氏一族的先人骨罈送到寺廟中寄存,然後才回到顧府。

  天已經黑了,整個顧府都活動起來,圍著三個主子轉。

  顧景雲並未癱在床上,洗漱過後反而精神奕奕的叫來三個弟子考校功課。

  不說趙寧和曲靜翕,剛踏進顧府連屁股都沒坐熱的太子殿下都想溜了。

  但在顧景雲的逼視下誰也不敢挪動腳。

  顧景雲頭髮未乾,直接用帶子簡單的綁縛,轉身往書房去。

  趙寧只能領著倆師弟跟上。

  顧景雲先把曲靜翕拎了出來,先問了他走前留下的功課,然後又抽查了一下書院的課本知識,最後考校了一下他的課外閱讀。

  兩炷香後微微頷首道:「功課和課本都不錯,可惜閱讀面還是太窄了。雖說你現在年紀小,不必讀太多的課外書,但也正因為你年紀小才更應該積累。寒門學子大多比世家子勤奮,但為何在科舉時還總是比不過他們呢?」

  「除了沒有良師教導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所能看到的書少,知識累積不夠。於四書五經上,深則深矣,但廣度不夠。而你現在有這樣的資源,便不要辜負了。」

  曲靜翕有些臉紅,「先生,我們班好多人都下場了,有好幾個都過了縣試。」

  「你不急,」顧景雲蹙眉道:「你才讀書幾年?至少五年內不要想著下場的事,爭取一次便考過。」

  見小弟子失落的低頭,他便沉聲道:「回去寫『厚積薄發』四字,寫一百張。你若是不能體會,明日再寫三百張。」

  曲靜翕苦著臉拱手退下。

  趙寧立即認錯,「都是我不好,沒有看住小師弟。今年清溪書院的啟蒙班好多人都下場,成績不錯,先生所教的長松班更是翹楚,小師弟看著難免心思浮動,畢竟他是您的親傳弟子……」

  顧景雲揮手,「縣試是三月份的事了,我怎麼不知道他心急了?可是書院有其他事發生?」

  趙寧嘿嘿一笑,討好道:「還是什麼都瞞不過先生。」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先生的臉色道:「因為今年縣試和府試先生所教的長松班成績很好,加上先生大才,且是前科狀元,所以有人建議讓先生來帶今年的桂一班。」

  桂一班就是書院成績前十名的舉人班,是為了春闈特意組建的培訓班。

  除了桂一班,還有桂二班,桂三班……

  每班十人,取自蟾宮折桂之意,每年能帶桂班的諸位先生皆是書院裡最傑出,也最有經驗的老師,更不用說桂一班,老師的才識和業績都是槓槓的。

  當然,獎金等也是槓槓的,若有一人得中,先生便得獎金百兩,而且還是遞增式,所以每年爭桂班的教學資格,書院裡的先生們可是能打得頭破血流的。

  當然,這是比喻詞,都是文化人,大家是不可能出手的,但可以出口。

  剛有人提議顧景雲,顧景雲就被人踩到了腳底,從他年紀小,經驗少,閱歷少等等貶到了他的性格,人品上。

  當然,作為他的親傳弟子,太子殿下沒人敢拿來言說,但趙寧和曲靜翕卻被拎了出來,從頭批到腳,以此來佐證他不擅長教學,你看連自個的親傳弟子都沒教好。完全看不到閃光點。

  趙寧還能穩得住,小靜翕卻忍不住想要「出人頭地」,來個一鳴驚人了。

  當然,他這樣也是被人攛掇的,好在有趙寧看著,又有他姐壓著,好懸沒說出明年一定要下場之類的話。

  顧景雲冷笑一聲,將此事丟下不提,拿起趙寧這段時間做的策論看了看,點評道:「有所進步,新皇登基,尤缺人才,特別是實幹人才,因此策論律法等知識肯定會加大難度,題量也會增加。可是經義也不能丟下,」顧景雲話鋒一轉,蹙了蹙眉,頗為不喜的道:「雖是老生常談,但也不能丟下經義,它和詩賦最考文采……」

  顧景雲邊教他,邊出題讓他當場解,沒幾下就把他這兩個月的學習情況給摸清楚了。

  趙寧應付完後都滿頭大汗了,心裡止不住的發虛,因為老師不在家,又是暑假,書院裡人心浮動,他也不由跟著施瑋等人跑出去參加些詩會文會,所以……

  李安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一旁,對大師兄投注過來的求助目光視而不見,他尚且自身難保,如何能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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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4 00:32:04 |只看該作者
第482章 教師之爭

  顧景雲淡淡的看了趙寧一眼,道:「我行李的匣子裡有幾篇策論和一些題目,你去找你師母,拿了去做批注,把那些題目都做了。」

  趙寧心虛的應了一聲「是」,躬身退下,臨走前還給了李安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李安不用科舉,但顧景雲給他佈置的作業同樣不少,而且五花八門什麼都涉及,如果要做好那些作業,他必定不能靠自己,得去請教朝中各個部門的大臣。

  因為不巧,顧景雲佈置的作業還真是六部都涉及了,而且還都是以案例的形式。

  比如某邊關遭受外敵,犯軍N人,守城將士M人,他要如何調派援軍,籌備糧草,如何押送,由誰領軍?

  雖然用詞隱晦,但犯軍及守城將士的名諱都是當世之人,城池也一樣,全是以大楚為背景來考核他。

  這一道題便涉及兵部和戶部,他一知半解自然就得去找兵部和戶部詢問,還得調看以前的案列。

  又比如,某地受洪災,損失若干,受災地區和民眾若干,若受災之初便得消息該如何安排;若受災半月後再得消息又該如何;若一直被隱瞞災情,得知時民意已沸騰他又該如何?

  這不僅會涉及到戶部,工部,兵部和吏部,還涉及到朝中各種勢力,更加複雜。

  而此種案列顧景雲一共留了五道,李安能夠瞭然於胸的只有三道,另外兩道他只粗粗查閱過,還未來得及詳問,更別說想出解決之道了。

  李安懊悔,早知道今天他就不來了,大可以借口朝中事忙,拖上幾天等他想好了對策再來拜見老師。

  見李安額角冒汗,心虛的直低頭,顧景雲便緊抿著嘴角,顯得更加威嚴。

  「又安!」

  李安嚇了一跳,立即斂手道:「是,學生在。」

  「在榻邊的桌子上有一塊琉璃鏡,你去拿來。」

  李安一頭霧水的去拿那塊琉璃鏡,那是一塊只有兩個巴掌大的鏡子,乃舶來品,下面人敬獻給他後他送給師娘的。宮裡也沒有幾塊。

  「你低頭看一下自己。」

  李安低頭去看鏡面,琉璃鏡比銅鏡要清晰得多,湊近一些連臉上的毫毛都能看見一些,此時鏡中的人額頭冒汗,臉上表情有些惶然呆滯,一看就是沒做好事的心虛樣……

  李安臉上表情一滯,立即收斂表情,目光漸漸堅定起來,淡然的看向上首的顧景雲。

  顧景雲冷著臉道:「你是儲君,以後還會是天下之主,你須知不論你心中在想什麼,都要做到不動聲色。有些表情你可以顯露,但有些你卻是要徹底忘卻,永遠不要讓它出現在人前,哪怕是在我面前。」

  李安低頭道:「是。」

  李安有淡淡的委屈,其實在外人面前他不會這樣的。

  「我走前慮到你會國事繁忙,所以兩個月的時間只給你佈置了五道課業,我自認為已給你留足了時間,可是沒想到你卻只做出了三道,我想聽你的理由。」

  李安張了張嘴,最後低頭道:「學生知錯了,不該心生懈怠。」

  「回去將《資治通鑒》抄一遍,再給你五天的時間,將剩下的兩道課業交上來。」

  李安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流露出苦色,《資治通鑒》那麼長,他得抄到猴年馬月啊?

  不過他到底沒敢問,低垂著腦袋出去,到了門口他就擠了擠臉上的表情,擠出一個得體的微笑來,風姿翩然的出門轉彎去給他師娘請安。

  他剛踏進後院就聽到了趙寧的哀嚎聲,「您是不是弄錯了,這真是師父給我出的題目?這也太多了吧!」

  李安瞬間就被治癒了,臉上的笑容真切了幾分,「我看看,師父給師兄準備了多少題目?」

  趙寧身前開著一個匣子,如今裡面只有一小沓紙,李安蹲下去看,發現都是顧景雲做好的策論,而趙寧手里正捧著一沓厚厚的紙張,他湊上去看了一眼,見全是題目,瞬間露出同情的表情,伸手拍了拍他道:「先生也是為了你好,畢竟明年就是大比之年。」

  可這也太多了!

  黎寶璐嚴肅的道:「這可是你師父積累了兩個月的題目,都是精心給你出的,你可要好好做。」

  趙寧含著眼淚應下。

  「師母,飯菜都準備好了,」燕元娘從外進來,看到李安連忙躬身行禮道:「太子殿下安。」

  李安忙避開,回了半禮道:「嫂夫人快免禮,自家人實不必如此多禮。」

  黎寶璐拍了拍衣裳起身,「維貞和靜翕呢?」

  「維貞在廚房幫我,現正在飯廳裡擺飯呢,靜翕也不知怎麼了,整個人懨懨的,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語,維貞還不要我問。」燕元娘連忙服侍黎寶璐去飯廳。

  黎寶璐就笑道:「肯定是被他師父罵了,莫不是在家偷懶了?」

  黎寶璐斜向趙寧和李安看去,真偷懶的倆人不約而同的低下頭,李安還好,面色還算如常,趙寧則紅了臉。

  黎寶璐瞬間就盯著趙寧道:「看來還真是了偷懶了啊~」

  趙寧臉色更紅了,幾欲滴血。

  燕元娘趕緊抱住黎寶璐的胳膊,笑著轉移話題,「師娘,這次你們去瓊州可帶了海貨回來?聽說瓊州的海貨很不錯,在各大商號都賣得很好呢。」

  「帶了不少,已經讓紅桃分揀出來了,回頭讓她給你們送去。」她扭頭看向太子,笑道:「你也拿一些去,我們都是選好的挑,你拿去自吃也好,送人也好。」

  李安看著比自己還小的黎寶璐,抽了抽嘴角應下,「多謝師娘。」

  一家人吃了團圓飯,然後各回各家,各回各房。

  顧景雲拿了乾毛巾給黎寶璐絞頭髮,說了桂班先生相爭的事。

  黎寶璐驚奇,這不就是後世的補習班嗎?

  她很快找出其中的漏洞,「是只收書院裡的學生,還是連外面的舉人也收?要是都收,排名如何確定?」

  顧景雲一笑,「自然是連外面的舉人也收,要是只收書院的能有幾個?中秋過後鄉試會放榜,到時候新晉的舉人會和上屆的舉人一起考試,排出名次來後便安排進各個桂班,但在此之前須得把各班的先生定下。除了按照名次排班,名次靠前的考生若有心儀的先生也可以選擇調到後面的班級中。」

  比如趙寧若考了前十名,按理應該進桂一班,但如果他要教的是桂二班或其他班級,那趙寧也可以放棄桂一班,往後選擇進他的班級。

  但反過來就不行了。

  黎寶璐的關注點卻是另一個,「所以你想教桂班,去與他們爭任教資格?」

  「不錯,」顧景雲頷首道:「既然要做教書先生,當然要做最好的。」

  黎寶璐眼睛閃閃發亮,「那你去吧,我給你做許多好吃的鼓勁。」

  顧景雲就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我可記著了,莫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黎寶璐信誓旦旦,「一定不!」

  顧景雲躊躇滿志,但不是誰都能信得過他的,雖然他任教以來的教學成績不錯,他的才識和能力也有目共睹,但他年紀太小了。

  不說報名的舉人學子們,就是書院裡的先生們都大多抱懷疑態度,所以不論蘇山長怎麼說他們都不答應讓顧景雲出任桂一班的先生。

  會試成績不僅關係到他們的獎金,更關係到書院明年的招生,說什麼也不能把最重要的桂一班交給顧景雲。

  於是在顧景雲回到書院後,任教資格之爭達到頂峰,先生們互相打量的目光裡充滿了火藥味。

  但顧景雲無所謂桂一班還是桂十班,只要能教桂班就行。

  分班說是按照成績來排,但舉人們的學識其實都是差不多的,一次考試,尤其還是書院出的考題實在是說明不了什麼。

  桂一班和桂十班中間相差了九個班,但其實大家的成績相差不大,甚至還有可能明珠旁落,畢竟試卷出的有喜好,閱卷也有喜好。

  考試七分看才識,三分則看運氣。所以顧景雲找到蘇山長主動讓步,他不需要教桂一班,只要能教桂班就行。

  先生們瞬間安靜了下來,滿意了。

  蘇山長掃了他們一眼,對顧景雲歎氣道:「爾之學識,只怕滿書院的先生都有所不及,但正如眾人所慮,你年紀太小,經驗不足……算了,那你便任教桂五班吧,諸位此次應該沒有意見了吧?」

  有!

  但他們不敢說。

  先生們看了看面色有些不滿的蘇山長,還是把到嘴邊的反對嚥了下去,算了,能把顧景雲從桂一班的位置上挪走已經是革命性的勝利了,還是不要得寸進尺了,不然惹惱了山長,真叫他們也來考試排名那就糟了。

  他們會教書不錯,但論考試還真就考不過顧景雲。

  畢竟他們之中最好的也只是二甲進士而已,顧景雲可是狀元呢,加上這兩年他在清溪書院的表現,沒人再會覺得他考中狀元是運氣。

  這兩年每次文會辯論,凡有他下場的誰辯得過他?但教書不是考試,不是學識高博,成績優越就能教好學生的。

  顧景雲之前教的都是啟蒙班,現在突然跨越到教舉人真的沒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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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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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欺負

  這邊書院的先生們剛剛分割了桂班的教學資格貼出公告,那邊無憂無慮,完全沒有升學和科舉壓力的女學生們正雙眼發亮的迎回她們的班主任。

  黎寶璐很開心的和學生們打招呼,「雖然中秋佳節已過,但還是要道一句節日快樂,你們今日剛收假吧,來給先生說一下你們都是怎麼過中秋節的?」

  學生們立即興奮的舉手作答,都是差不多階層的人,過節自然也是大同小異,不趕緊舉手作答,落到後面就沒的說了。

  「先生,您這次外出都去了什麼地方?」歐陽晴羨慕的看著她道:「聽聞瓊州面臨大海,一望無際,甚是壯闊呢。」

  大家也都眼巴巴的看著黎寶璐,她們女學生不比男學生,男學生還有遊學,她們卻可能除了出嫁外就不會離開京城太遠。

  就是出嫁也不過是從一座城換到另一座城,外面的山川河流她們是很難親自用腳去丈量遊玩的。

  所以對於可以自由自在,說走就走的黎寶璐充滿了無限的羨慕和嫉妒。

  黎先生多好呀,她說走,顧先生就寧願請了假,斷了課,不上衙門不上朝也陪著她走。只希望她們以後也能成為黎先生這樣的人。

  黎寶璐自然不吝嗇講她這一路上的見聞,雖然這一路都在趕路,心思並不在遊玩上,但能說的事情也很多。

  比如趕不上住宿時他們在野外露營不小心進了一個螞蟻窩,那些螞蟻黑亮黑亮的,個頭足有小拇指那麼大,它們的窩被踩後一湧而出,連馬都嚇得揚蹄嘶叫,最後他們不得不用火把一點一點的將螞蟻燒盡。

  便是如此他們也沒敢停留在原地,而是打掃掉痕跡,除去氣味另換了一個地方紮營。

  又說他們坐船時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靠岸補給,少則停留半個時辰,多則停留半天,這時候船上的人會上岸透氣,務必要牢記船停靠的位置和標記,以免回來時找不到船。

  他們在途中就遇到過倆人下船後沒能及時趕回來,到最後船把他們丟下就走了。

  失了船上的行李倒是小事,要是連路引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和傍身的錢財也丟了那才要命,只怕一輩子都呆在中轉站裡回不了家了……

  女學生們聽得津津有味,各種問題層出不窮,黎寶璐就坐在椅子上給她們解答,還趁機教了她們一些防身的招式。

  黎寶璐點了一下歐陽晴手肘上的穴道,見她痛呼出聲便笑道:「這個位置擊打後可使人手臂失去力氣,我記得你們這個學期健體課更長了,一旬有兩節呢,你們要是願意學,我讓程先生教你們一些防身術。女孩子學一些防身功夫更好,用不上自然好,但到用得上時便是救命的東西。」

  女學生們面面相覷,然後狠狠的點頭。

  和一年前不一樣,那時候黎寶璐要是讓她們學這個,她們肯定覺得又粗魯又無用,但現在……

  如果真的有一天能像黎先生一樣出去遊玩,學防身功夫應該是很必要的吧?

  沒有人知道四學級詠梅班的學生正向著另一個方向茁壯生長,黎寶璐把自個的課堂時間浪費完,咳咳,是用完,便拍拍手笑道:「好了,現在你們已經是四學級的學生了,今年你們將又增加一門新課程,不錯,就是「射」,同學們,覺得開不開心?」

  學生們靜靜地看著黎寶璐,不語。

  半響還是萬芷荷舉手道:「先生,防身術的用處我們懂,好歹還有可能用到,但學射箭是為何?我們又不上戰場。」

  「是啊,是啊。」眾學生應和,「射」這門課程在四學級以下都是選修課,但上了四學級突然就變成了必修課,女孩們覺得心好傷,考試不及格怎麼辦?

  「等到下個學期你們還要學『騎』呢,」黎寶璐橫了她們一眼道,「難道你們也不學?」

  「射並不止於兵,它同樣是強身健體的一種,而且除了強身健體,它還是娛樂項目,孩子們,你們誰沒有玩過投壺?」

  沒有人舉手,大家都玩過。

  黎寶璐滿意的點頭,「投壺來源於射,先時是因庭院不夠開闊,不足以張侯置鵠,或者因賓客眾多,不足以備弓比耦,這才以投壺禮代射禮,《禮記傳》中云『投壺,射之細也。燕飲有射以樂賓,以習容而講藝也』,可見投壺不僅是遊戲,也是禮儀。但射之實質非投壺可以概全……」

  黎寶璐在苦口婆心的給孩子們安利射箭的好處時,有人也在費盡心機的向曲靜翕闡述射箭的益處,並誇獎對方射箭的技藝高超,目的只有一個,你來跟我們比射箭吧。

  曲靜翕靜靜地看著他的同窗們,嬰兒肥的小臉嘟了嘟,道:「等我學會了再來找你們比,我現在還沒學會呢。」

  他的同窗不願意放他走,拽住他道:「你明明就射得很好了,剛才我們都看到了,你不跟我們比是看不起我們還是不敢比?」

  曲靜翕默默,他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射中靶子的,但他覺得一定不是他技藝高超,因為他還是第一次射箭呢。

  先生說過不能做沒有把握的事,尤其是與人相爭時一定要有把握勝利才能出手,不然寧願忍一時之氣……

  曲靜翕從小便能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照顧幾個姐姐,靠的就是自己敏銳的直覺。知道父母何時心情不好想要打人了就適時的出現把姐姐支走,自己去逗父母開心……

  現在這種直覺告訴他,這些同窗和學長正不懷好意的看著他。

  可惜,曲靜翕雖然有這樣的直覺但他還是太小了,說不過他們。

  眼看著就要被他們逼著去比試射箭,曲靜翕乾脆掰開同窗的手,推了他一把轉身就跑。

  「站住!」一個學長伸手要拽他,但曲靜翕的衣服順利的從他手心中滑過,蹬蹬蹬的往外跑,不一會兒就跑遠了。

  眾人不由跺腳,「讓他跑了怎麼辦?」

  「……算了,本來也只打算欺負他一下出出氣。」他爹今年本有望當桂班的先生的,就因為顧景雲回來就把他爹給擠掉了。回擊不了顧景雲,難道一個小破孩他們還欺負不了?

  誰知道還是叫他給跑了,可惜在書院裡不能追逐打鬧,不然……

  曲靜翕一溜煙的跑了,然後在岔路口那裡茫然了一下,他們啟蒙班今天上午都是自習,現在回去肯定會被抓住的,他要去哪兒?

  小男孩在路中間思考了一下,果斷的衝著女院就跑去,在快要衝進女院時被守在路口的校工眼疾手快的拽住。

  「上課期間男學生無故不得往女院這邊來,別以為你年紀小就能不遵守規矩,說,你往女院跑去幹啥?」

  曲靜翕站定,先有禮的和對方拱手行禮後才道:「回先生,我要找我師娘。」

  校工被人叫做先生,心中很是高興,面容親切了不少,「師娘?你師娘是誰?」

  「就是黎先生,教授四學級詠梅班的黎先生。」

  是那位女漢子呀,校工立即收斂表情,聲音更柔了兩分道:「現在是上課期間,你可不能進去,這樣吧,你先在這兒等著,或是去先生的辦公室候著也行。」

  總之不能闖進去。

  曲靜翕選擇去辦公室等著,但他也沒敢進去,只在小徑上等著,黎寶璐的身影才在路口出現他便飛奔過去,「師娘!」

  黎寶璐站住看他,「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師娘,你教我射箭吧。」曲靜翕眼巴巴的看著她。

  「好啊,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想學射箭了。」曲靜翕要到下個學期才開設這門課程,她不明白他怎麼想著這個學期就要學。

  曲靜翕就把同窗和學長們拉著他去比賽射箭的事說了,「我剛學會握弓,一箭出去就射中了箭靶,他們都說我厲害,嚷著要跟我比賽,還要綵頭呢,我覺得沒把握所以不願意,他們就都扯著我不讓我走。」

  他們給出的綵頭都很高,相當於他一個月的月錢了,他的錢是要留著給姐姐們做嫁妝的,他可不敢拿去賭。

  黎寶璐摸了摸他的腦袋,讚賞道:「做得好,沒有把握的事萬萬不可應承,不就是射箭嗎,師母教你。」

  別的她不敢說,射箭她還是有把握的,不然書院也不會讓她暫代本班的「射」課了。

  正巧她下節沒課,黎寶璐帶著他去找程先生。

  健體課老師中黎寶璐跟他最熟,所以黎寶璐直接找他要弓箭。

  程先生憂心的瞄了眼曲靜翕,靜悄悄的和黎寶璐說道:「黎先生,這弓箭出入都是要記錄的,您可不能損壞,不然副山長肯定會敲死我的。」

  「您放心,這弓箭是怎麼出門的,回頭它還怎麼回來。」黎寶璐借了一副一石半的大弓,又捏了捏曲靜翕的小胳膊,給他選了把小弓。

  程先生看了羨慕,又蹭過去跟黎寶璐嘀咕道:「黎先生,聽說你們班的『射』課是你親自教?」

  黎寶璐憂心一歎,「可不是嗎,梅副山長說先生已經在尋找中,等聘到了新先生就會接手,可說是這麼說,誰知道何時才能聘到新先生?」

  當初書院讓她身兼史學和算學兩門課時也是這麼和她說的,結果一年了也沒看見新先生的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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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當面坑

  四學級有「射」課,按理說今年剛畢業走了一屆五學級會空下兩位先生,讓他們接手就是。

  但各大書院今年辦學熱情空前高漲,或許是前兩次舉辦的書院展和比賽取得的良好成果讓大家心生蕩漾,反正書院的領導們想要增強學生們的身體素質,大大弘揚中原武學精神。

  所以經各大書院研究決定,金秋九月,重陽之際,京城各大書院會聯合舉辦演武會,而騎射便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所以除畢業班,要參加科舉的舉人班外,其他班級都要報名參加。

  因為是第一屆試水,所以只拿男院來做試驗,那邊的騎射課程大增,先生不夠用,這邊空下來的先生全被調回男院了。

  於是剛從三學級升到四學級的十個班級的「射」課只能內部解決。

  黎寶璐運氣好點,她騎射都不錯,加上已經兼了兩門正課,書院沒敢壓迫太過,只讓她再兼詠梅班的「射」課而已,其他班級則插著空的安排給了兩位健體課先生。

  程先生因為年輕最苦,直接把所有空閒時間都排滿了,接手了三個班級。

  除此外,還有兩位和黎寶璐一樣上正課的老師不得不兼任「射」課先生。

  但不是所有人都和黎寶璐一樣有一手好箭術的,但他們又是盡職的先生,為了上好課,他們只能先跟程先生學好了再去教學生。

  現在「射」課剛開,程先生卻已經快要瘋了,因為他不僅要教學生,還要教先生,兩個字——難啊!

  對著學生脾氣急了你還能罵,但對著先生你能嗎?

  所以程先生求黎寶璐的就是讓她幫忙分擔一位先生,他苦著臉道:「兩位先生都很認真的學,其實要教的並不多,從持弓,拉弦到搭箭就能教上兩旬了,就是這準頭得教會他們,不然在學生們面前射出去很丟面的……」

  這才是最難的一環,注意事項都會教,但如何在教的時候還實例指導就難了。

  程先生嘟囔道:「兩位先生都是才過而立之年,年輕力壯,其實不缺力氣,就是沒怎麼射箭過,這才把不准……」

  黎寶璐見他臉都漲紅了,想來也是辛苦得很,想到自己還有些空閒時間,而景雲哥哥要接桂班,空閒時間更少。

  她與其自個呆著,還不如幫他一把,因此點頭道:「好啊,回頭你跟兩位先生說一聲,看看誰願意跟我學,到時候我們商議一下時間。」

  程先生聞言大鬆一口氣,樂道:「您放心,他們肯定樂意,要知道您的箭術他們可是親眼瞧過的。」

  程先生喜滋滋的走了,黎寶璐則拎著曲靜翕去練箭,教他分腿站好,讓他拉著弦撐著,笑問,「經常有人欺負你嗎?」

  「不是,」曲靜翕憋著氣的拉著弦,還得抽空回道:「也就這幾天有幾個同窗不知為何就捉弄起我來了。不過師娘放心,我不會讓他們白欺負我的。」

  黎寶璐點頭,也不說幫他找回場子,只是按了一下他的腰道:「那就好好的練習吧,等你變強了就沒人能欺負你了。」

  曲靜翕卻一下洩了氣,只能重新挺直腰背繼續拉弦瞄準。

  書院裡就沒有秘密,曲靜翕才顫著手往教室走時,有心人全都知道他被同窗和高年級的學長欺負得跑女院去找黎寶璐的事了。

  雖然趙寧,曲靜翕和曲維貞是顧景雲和黎寶璐的徒弟,但書院先生的親屬在書院讀書的也不在少數,大家也就心裡知道,並不會特別去在意個別人。

  但沒想到書院桂班先生之爭還會扯到學生身上,不說書院領導們的反應,那個被擠下來錯失桂班教學資格的先生在聽到他兒子幹的事後直接把他兒子扯回家,剝了褲子狠狠地揍了一頓。

  太丟臉了,不僅丟臉還丟裡子,而且他兒子什麼時候學會的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仗勢欺人?

  在這京城裡,你爹我就一個沒門路的二甲進士,不然我能不當官跑來書院當老師?

  不就是因為知道當官也沒多少前程,反而還沒錢所以才跑來書院當老師的嗎?

  結果你倒好,分不清眉眼高低直接得罪個狠的,而且還學壞了。

  罪魁禍首被他老子打了個屁股開花,顧景雲卻沒將這事放在心上,他還安撫暗戳戳的想要給小弟子找回場子的黎寶璐道:「這件事多半是那孩子私自做的,說不定還被人當槍使了。」

  他笑道:「雷先生不是那樣的人,說起來書院中我佩服的先生不多,這位雷先生便是其中之一。方正持重且果決大膽,他要是晚幾年考中說不定是另一番光景了。」

  黎寶璐呆愣,「晚幾年?」

  她只聽過早幾年的借口。

  顧景雲卻點頭歎道:「不錯,正是晚幾年。要是碰上新皇即位,再不濟也和我同一屆,他只怕就會選擇另一條路了。」

  雷先生是比顧景雲早兩屆的進士,名次不算好,在二甲二百七十八名,再後兩名就跑到三甲裡去了。

  但在大幾千人爭前四百名的戰鬥中能夠進入二甲,他算是佼佼者了。

  按說考中之後要朝考,是留在京城還是外放都行,他是二甲,再不濟也能落一個縣令。

  但先皇后期吏治渾濁,像他們沒有門路的寒門學子都得交不少的謀官銀子,上任要銀子,到了地方還得要銀子。

  當然,他們花得多,賺的也多,一般來說上任第一年就能賺回本錢,有的人心狠點,發大財也是容易的。

  但這顯然不符合雷先生的處世原則,這位在京城留了兩個月,眼見著同年們都交了錢謀官去上任了,他還一點著落都沒有,乾脆一咬牙轉身找了清溪書院,直接跑進來當老師了。

  清溪書院對老師的待遇很好,像程先生這樣單身的,那有單身宿舍住,像雷先生這樣拖家帶口的,每個月交一兩銀子就能住個一進小院,不僅環境清雅,位置也絕好,就在書院不遠處,一溜兒的全是書院的先生,氛圍好,安全有保障。

  除了束脩,還有各種節禮,學生家長們時不時的孝敬,他閒時再私下指點幾個有前途的學生,或是開一個小補習班,那錢是「唰唰」的來,還不虧心。

  哪怕是在京城,他的生活水準也是很高的,屬於中上階級,而且還體面,再加上圈子的原因,武官,文官,勳貴,甚至皇親國戚他都能認識一些,人脈關係比當一個縣官還要廣得多。

  書院裡的老師,單從科舉成績論,在任的,除了顧景雲這位狀元外,雷先生算得上是第二位了。

  因為其他老師不是同進士就是舉人,要麼是當過官或被貶或因其他原因不得不辭官後改而任教,總之像顧景雲和雷先生這樣一考中就進入書院教學的高材生僅此兩人。

  而當年雷先生的糾結大家也都知道,所以他教學能力雖稍遜,但不少家長都愛他持身方正,所以都愛把兒子\孫子塞他手下,這就造成了他教學成績更不好的局面。

  因為需千方百計的把孩子塞在這樣一位先生的手底下能是啥好學生?

  都是家裡無法無天的主兒,或是正在出現叛逆跡象的孩子,這類孩子都有一個共同點——不愛看書。

  所以雷先生操碎了心也沒能超越同行成為桂班的先生,業績擺在那裡呢。

  今年好不容易有一次機會,顧景雲的名頭又太響亮,於是他又成候補了。

  雷先生倒不怨顧景雲,畢竟對方能力擺在那裡呢,但他兒子卻沒這個心胸,聽見不少人嘀咕是顧景雲搶了他爹的位置,這位腦子一熱就去欺負曲靜翕了。

  沒辦法,趙寧比他大,他欺負不著他,曲維貞在女院,他更欺負不到,而且對方是女孩。

  所以他只能找曲靜翕了。

  只是沒想到最後他沒欺負著人,自己先被爹揍了一頓。

  這次揍是真疼,他直接躺床上下不來了,等到一瘸一拐的可以下床了就立即被他爹押到書院跟曲靜翕賠罪。

  曲靜翕卻還一臉懵懂,看到他還一臉高興的道:「雷學長你來了?我學會射箭了,你不是要跟我比賽嗎,中午放學我們就去比吧。」

  雷瑞看著一臉興奮的曲靜翕,默默地扭頭去看他爹,他爹就一巴掌拍過來,怒道:「學弟在跟你說話,你看我幹什麼?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拒絕,還是在家躺兩天話都不會說了?」

  雷瑞一怒,瞪著曲靜翕道:「比就比,要是比不過你可不許哭鼻子去告狀。」

  他覺得他被揍得這麼慘全是因為曲靜翕去告狀的原因。

  「你放心,我一定不告狀,」曲靜翕板著小臉道,想了想,他又瞄了一眼雷先生,道:「你也不准告狀。」

  雷瑞就不屑的冷哼一聲,他是那種人嗎?

  曲靜翕見狀高興了,喜滋滋的問,「那這次你還拿銀子做綵頭嗎?我事先說好,我不賭錢的。」

  雷瑞一呆,然後就怒瞪著眼睛看他。

  雷先生卻已經怒吼一聲,一手捉過兒子就拍他的屁股,怒道:「你還敢賭錢!」

  「嗷——」傷上加傷,雷瑞眼淚鼻涕橫流,哭道:「爹,你聽錯了,我沒賭錢啊——」

  曲靜翕,當我面就敢坑我,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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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送禮

  曲靜翕到底沒比成箭,因為雷瑞又被打趴下了,目測兩天內下不來床。他頗為惋惜的放下小弓箭跑去找姐姐去吃午飯。

  不戰而屈人之兵是好事,所以今天中午他要好好慶祝一下,多點一個葷菜加餐。

  曲維貞也很高興,教導弟弟道:「武力很重要,但能不動武就打倒對方更厲害,在書院打架可是要被罰的,所以再有這樣的事你就這麼幹,不行叫上姐姐,一人計窮,二人計長嘛。」

  曲靜翕乖乖巧巧的道:「我知道了,姐姐。就像師父和師娘一樣,師娘就是武力,師父就是智力。」

  「呃,你這麼認為也沒錯,不過這話你跟我說就行,可不能跟別人說,尤其不能跟老師說。」不然老師一定會敲死他的。

  書院的桂班排名考試結束,趙寧考了第三名,所以被分到了桂一班,不過他申請調到了桂五班,畢竟那才是他的親傳師父,他當然得去老師的班級唸書才行。

  施瑋也跟著調到了顧景雲的班級,托趙寧的福,他這兩年也沒少受顧景雲指點,成績不敢說突飛猛進,但也進益不少,比跟著他爹和先生讀書還要強。

  他覺得顧景雲真的很會教人,而且學識淵博,所以就收拾了包袱從桂三班調到了桂五班。

  松山書院的鄭旭聽到這個噩耗心疼了一陣,他們書院也有補習班,他成績還不錯,就在桂一班,但才上兩天課他就看到了差異。

  他自覺桂一班的先生教的已經很好了,但再到顧府聽顧景雲給施瑋和趙寧開的小灶後就發現先生教的依然差很多。

  他默默地回家,第二天鄭旭他爹就親自提了禮物領著兒子上顧府來拜訪顧景雲。

  雖然鄭旭比顧景雲還大幾歲,但誰讓顧景雲跟他是同僚呢?鄭大人盡量忽視顧景雲那嫩嫩的面龐,笑著拐彎抹角的提起拜師之事。

  顧景雲看了一眼鄭旭,婉拒了。

  他收李安做弟子是為了當帝師,也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培養出一個合眼緣的帝王;收趙寧為徒則是對方合眼緣,在他勢弱時正好出現在身邊,加上對方的家人也很對他胃口,所以他就收了;收曲靜翕是因為他聰慧且品佳,加上寶璐想收維貞為徒,他也同樣惋惜他們姐弟的才華和命運。

  但收鄭旭……

  顧景雲搖了搖頭,鄭旭並不用拜他為師,他有父親,也有足夠的人脈,在官場上自有他父親點撥扶持,缺的不過是一些學識上的點撥罷了。

  所以顧景雲表示對方不用拜他為師,他若想來聽課大可以跟著施瑋一起來,他會一視同仁的教他的,畢竟是他大徒弟的朋友。

  不錯,顧景雲之所以一直讓鄭旭和施瑋來聽課不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和家世,而是因為他們跟趙寧處得來,是好朋友。

  鄭大人聞言雖有些失望,但依然很高興的感謝了。

  不能跟太子做同門的確很失望,但能得顧景雲指導一二也很不錯呀。所以留下禮物和兒子自個回家去了。

  顧景雲便對垂著腦袋站在一旁的鄭旭笑道:「子歸他們在書房裡,你去找他們看書吧,若有不解之處便先記下,我會找時間給你們解答的。」

  「是,那學生告退。」

  雖然顧景雲沒收他,但要正式跟他讀書,他就不能再向以前一樣景雲清和的混叫著,而是得叫他先生了。

  鄭旭跑去沅音苑的小書房裡,施瑋一看見他就嗤笑一聲,吊著眼梢斜睇他,陰陽怪氣的道:「如何,這是子歸的正式師弟呢,還是子歸的替補師弟,還是已經陣亡的子歸師弟?」

  鄭旭亮起爪子就去撓他,「我陣亡了你很高興是不是?我告訴你,我拜不了師,你也不可能拜成!」

  施瑋「嗷」的慘叫一聲,且戰且退道:「你少誣賴人,我可沒你那麼大的心,能跟著顧先生學習就不錯了,我可沒巴望拜他為師。」

  倆人打著打著就打到趙寧那邊去,趙寧眼角都沒賞他們一個,捧著書轉身就走到另一邊繼續看。

  鄭旭就停下手,歎氣道:「子歸,你就不能暫時放下書安慰我一下嗎,我可是剛被你老師殘忍的拒絕了,心底還是有些受傷的。」

  趙寧放下書淺笑道:「我不揍你算好的了,怎麼還會去安慰你?」

  鄭旭:「……」

  施瑋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也不還手了,抱著鄭旭的脖子同情道:「你現在死心了吧,要是顧先生能那麼輕易收徒,你以為那些世家權貴和大官會放棄這個機會?能跟太子師出同門,別管師兄弟間常不常見面,只這一個名分就有多少人冒尖了腦袋要搶?」

  趙寧也嚴肅了表情道:「鄭兄,我並不是針對你,只是先生他收徒看緣分的,你還是為了學識才想拜我先生為師,但換了其他人就未必是這樣了,我要是不心狠一點,把態度做足,以後我先生不定怎麼忙呢。」

  一旦開了這個口子,那些人抱著寧願被拒也要試一試的念頭蜂擁而來,顧景雲還不得忙死?

  顧景雲門下有太子這個弟子在,一開始是沒人想到讓家裡孩子拜顧景雲為師,畢竟對方年紀太小了,他們想不到。

  但顧景雲不僅收了趙寧,還收了曲靜翕,倆人都是寒門子弟,一般情況下別說太子,就是六七品的官兒都難見到,就因為他們是顧景雲的弟子就跟太子成了師兄弟。

  而太子時不時的上顧府去聽課或談話,外人雖不知他們師兄弟是如何相處的,但他們肯定是相處了。

  能在未來帝王面前露臉,還是經常性露臉,以後前途能差?

  所以不免有人動了心思。

  只是因為顧景雲身份特殊,沒人敢做出頭鳥罷了。

  而且顧景雲給人的印象太狠,連對著父族都那麼漠然和心狠,更不用說對著外人了,要是他對他們的這些小心思心生惱意,拜不成師反而得罪了對方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沒人敢踏出那一步,但今天鄭旭做了許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求拜師!

  他雖被拒絕了,但卻可以進顧府聽課,這消息一傳出去將會給顧府帶來多大的影響?

  所以趙寧只能拿出自己的態度,也是代他的老師表達他不好明說的意思,這件事最好就兩家人知道,不該說的別往外說。

  顧家和施瑋都好說,施瑋的書僮都不在這兒,只要他不張嘴往外亂說就行,而顧府更不必說,管理一向嚴格,誰都別想從這裡掏出什麼消息。

  可鄭家呢?

  趙寧和施瑋都目光炯炯的看向鄭旭。

  鄭旭立即舉手發誓道:「這件事我早有意料,所以我們父子誰都沒有告訴,那禮物都是我爹親自備的,就是想著萬一被拒絕了也只我們父子二人知道,不會傳得滿城風雨。」

  「外人也只知道我父親帶著禮物來拜訪顧先生,並不知道是想求顧先生收下我,我現在既然能跟你們一起受顧先生教導,那那些禮物也可以說成是我父親對顧先生的感激……」

  趙寧這才滿意的點頭。

  施瑋則摸著下巴道:「這樣說來我豈不是也得叫我爹給顧先生送禮?」

  趙寧眼睛一亮,點頭道:「不錯,施兄現在要是不急就先回家吧,先生一會兒要陪我師娘進宮,不會來書房了。」

  所以你可以趁機回去找你爹準備禮物了。

  施瑋木木的看著他,想給你老師收禮也不能這樣吧?

  「鄭兄送了,你也送了,且你們二人都可以來顧府開小灶,外人看著也不過是先生看在你們是我朋友的份上讓你們跟著學習,你們家人看不過眼所以給送了禮……」

  在趙寧目光炯炯的盯視下,施瑋只能委委屈屈的起身,「其實晚上回去準備也不遲的。」

  「鄭兄今天都送了,難道你還想拖到明天?你就不能積極一點嗎,好歹我老師教了你不少。」說罷把施瑋攆走了。

  鄭旭瞬間身心舒泰,感覺被拒絕也不是很難受了。開開心心的跟著趙寧回書房看書。

  「對了,顧先生他們進宮何事?」

  「太后有詔,老師陪著師娘進宮跟太后請安。」

  鄭旭心生羨慕。

  顧景雲和黎寶璐優哉游哉的進了皇宮才知道要見他們的不是太后,而是皇帝。

  不過是藉著太后的名義罷了,而需要借太后名義的自然不可能是見顧景雲,而是要見黎寶璐。

  勤政殿的後殿裡,只有蘇總管還留在這裡,其餘宮人皆退得遠遠的,顧景雲和黎寶璐進去時皇帝正躺在龍床上,太醫院徐院正正在給皇帝把脈。

  看到顧景雲和黎寶璐進來便放下手退到一邊立好。

  黎寶璐的心砰砰直跳,緊張得手心冒汗,哪怕是面對曾對她飽含惡意的先皇她都沒那麼緊張過。

  顧景雲沉靜的牽著寶璐的手上前,面無異色的給皇帝請安。

  皇帝笑吟吟的揮手道:「不必多禮,你們夫妻暫且在一旁坐著,徐御醫正在給朕請平安脈呢。」

  夫妻倆應了一聲便到一旁坐好,黎寶璐忍不住抬頭去看皇帝的面色。

  他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蒼白而無色,時不時的輕咳兩聲,這樣的表現絕不是只病了一兩天那麼簡單。

  可他們並沒有聽到皇帝生病的傳言,近來大朝會小朝會皇帝全部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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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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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實話

  顧景雲的醫術雖比不上黎寶璐,卻也略知一些,只看皇帝的臉色也猜出不妥來。他略一想便明白過來,這世上偽裝的辦法多了去了,可以裝病,自然也可以裝沒病。

  簡單的借助化妝即可,不簡單的就要用到藥了。

  而需要用藥來假裝沒病,而那人還是皇帝……

  就是向來沉著冷靜的顧景雲心上也不由漏了一拍。

  「徐愛卿,朕的身體如何了,你如實稟來。」

  徐院正跪在地上,埋著頭回稟道:「陛下是憂思過重,又勞累過度,兼邪風入體引起的風寒,除了用藥,還得多加休息,再……」

  這已經是老生常談了,皇帝苦笑一聲,扭頭對坐在一旁的黎寶璐道:「宮中的御醫技藝雖高超,卻總是不肯對朕說實話,所以朕才借太后之口請你進宮來看看。」

  黎寶璐的心臟緊張的一縮,抬眼看向皇帝,對方目光沉靜,嘴角含笑的看著他,似乎對自己的身體已早有預料。

  黎寶璐張了張嘴,安慰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君臣倆人在此對望,跪在地上的徐院正卻嚇得瑟瑟發抖,頭埋在地上不敢抬起。

  這一年來已經換了兩個院正了,他是新提拔上來的,但在這個當口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

  若論起高危職業,御醫算不上,但若宮裡有一位體弱的皇帝或太子,那就是妥妥的高危職業了。

  因為你隨時有可能跟著那位尊貴的主子一起死,甚至是在他死前會用他們御醫和宮人的血先鋪一層路。

  他前兩位同僚能夠被降職留用已經是很幸福的事了,只是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有這個運氣,如果他也能被降職該多好呀……

  皇帝不再理會戰戰兢兢的徐院正,對黎寶璐招手笑道:「純熙,你親自來給朕診脈可否?」

  黎寶璐袖子下的手一緊,控制住眼神沒朝顧景雲看去,她很想笑一笑,卻發現自己不能自然的笑,所以只能沉著臉起身緩緩的朝皇帝走去。

  見妻子脊背繃直,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朝前走去,顧景雲不由失笑。

  以為不看他,這事便與他無關了嗎?

  妻子也太天真可愛了些,顧景雲淺笑著起身,快走兩步到她身邊,執起她的手走到龍床邊。

  黎寶璐嚇得差點甩開他的手,顧景雲手微微一緊,握緊了她的小手,扭頭向她輕聲笑道:「別怕,你的醫術自然是比不上徐御醫的,只要盡力就好。」

  皇帝心中一歎,眼中卻忍不住流露出欣賞的神色來,他愛的就是顧景雲的這份處變不驚。

  黎寶璐也不錯,但還是不太會掩藏神色啊。

  將妻子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顧景雲親自將徐院正剛剛收起來的脈枕遞給寶璐,對上她的眼神微微一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黎寶璐混亂的心就沉靜下來了。

  她自覺膽子大,而之前她也從未從心裡畏懼過先帝和當今,可是剛才被皇帝緊緊地盯著,黎寶璐卻產生了畏懼之感。

  因為她不再是三年前那個可以說走就可以帶著顧景雲遠走高飛的人了,她和顧景雲在京城裡的牽絆太多了。

  直到此時她方才能理解那些御醫和大臣為何要藏掖,不僅是自己失去生命的恐懼,還有對牽連親人的恐慌。

  但對著顧景雲隱含鼓勵的眼神,黎寶璐心中所以的不確定都消失了。

  她扭頭對皇帝微微一笑,接過顧景雲手中的脈枕墊在皇帝的手下便垂著眼眸認真聽脈。

  半響她才睜開眼睛,看向皇帝輕聲問道:「陛下近幾日是幾時睡,幾時醒,夜裡睡得可安穩……」

  問完了作息,黎寶璐便掃了依然跪在地上的徐院正一眼,抬眼看向皇帝道:「陛下,徐院正定的脈案並沒有錯,您的確是邪風入體,且因憂思過重,勞累過度家中了病情。」

  「可能根治?」皇帝緊緊地盯著黎寶璐的臉色。

  黎寶璐幽幽一歎,片刻後方才緩緩的搖頭,「不能!」

  一直懸掛在心上的石頭砰然落下,皇帝瞬間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自去年夏天那次偶感風寒開始,他的病情就一直時好時壞。

  明明已經治好,自覺可以斷藥了,但太醫院的各種補藥一直未停,他只要問起,從院正到小太醫皆是一樣的說法,他身體虧損嚴重,須得保養補充元氣。

  他一直謹遵醫囑,但就是這樣一旦碰上變天還是會病。

  他在潛邸時也常病,除了自己「稱病」外,其餘時候生病不是被氣的,就是因為換季。

  可是現在,吃一點涼的病,出了汗病,吹了風也病,甚至連房間裡多放了一塊冰都病。

  而且不管喝下多少藥他都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身體在一日日虛弱,他一開始還懷疑是不是有人給他下毒,但在認真觀察了太醫們後,皇帝便心中有數了。

  只怕他的身體已經壞到底兒了吧?

  可惜,不到最後御醫們不敢跟他明說,只能拿那些脈案來搪塞他,但風寒有輕有重,可以痊癒和會死人差距甚大,但他細問也沒用,他們一律細聲勸他要保重身體,注意休息,好好養著就有可能痊癒……

  全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話。

  他很想活著,很想再努力做出一番千秋功業來,但他同樣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在未登基前,他只想著熬到他父皇死去,保住皇位留給又安就行。

  而等他登基後,他也只想著再活久一點,給又安多一點準備的時間,他早有心理準備的,但沒人肯相信他。太醫院裡沒有御醫肯相信他一個皇帝可以從容面對死亡,所以誰都不敢跟他說實話。

  天知道皇帝他都快要氣死了,他就想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然後跟他們商議一下如何把時間延長一點,再跟兒子和大臣們商量一下,他是抓緊時間佈置朝局忙忙碌碌的死,還是能夠多勻出一些時間來從從容容,舒舒服服的死。

  他總得知道自己的時間才能做好計劃和安排吧,可惜他不管他怎麼威逼保證都沒用,所有人都怕說了實話牽扯到親人。

  他要不是夠心軟,真的好想把這些太醫卡吧卡吧砍了。

  跟御醫們鬥智鬥勇,旁敲側擊了近一年,換了三個院正,最後還是得從黎寶璐這裡得到答案。

  皇帝他心酸啊,他想要是換了他爹,早把這些御醫都砍了,哪裡還怕他們不說實話?

  皇帝幽幽一歎,抬起手揉了揉額頭,問道:「那朕還能活多久?」

  黎寶璐蹙眉深思,看向徐院正。

  皇帝就微微蹙眉,「純熙,你看他作甚,只管回答朕。」

  黎寶璐沉吟半響,組織了一下語言道:「陛下,人的壽命是一個很玄幻不定的東西,影響它的不僅是身體的狀況,還有所處的環境,甚至心理也都能夠影響它。」

  「有兩人,皆為貧苦之人,身體皆千瘡百孔,壽命不長,此時一人窮,一人富,富者每日調理身體,補充營養,藥石醫治;窮者吃糠咽菜,每日勞累,您說誰會活得比較久?」

  皇帝無奈,他又不是小孩子,哪裡還用她用寓言來安慰他?但他還是道:「富者。」

  「然也,」黎寶璐又道:「但若乍富之人心灰意冷,覺得壽數不長故放誕度日,每日大魚大肉,悲觀茫然,而貧者雖依舊吃糠咽菜,卻不再如往日勞累,反而堅定意志自己能夠熬過去活下來,每日身心愉悅,樂觀開朗,陛下覺得他們二人誰活得久些?」

  皇帝微訝,低頭沉思了一下道:「富者?」

  「徐院正以為呢?」黎寶璐看向地上跪著的人。

  徐院正早就冷汗淋淋,此時聞言如蒙大赦,磕頭道:「窮者比富者稍長壽些。」

  這兩個都是真實案例,在不動地方不同時期發生的,當時為他們看病的醫者記錄下來,後人們翻閱到時覺得很有研究價值因此被記錄在《杏林趣聞》之中,他們學醫的人大多讀過這一本書。裡面記載了許多類似的不解病例和疑難雜症。

  徐院正知道黎寶璐此時問他是在皇帝面前為他求情,因此他略一思索便道:「也正因此,醫者更加堅定心境對病人很重要,五臟六腑對應七情六慾,可見情緒對臟腑的影響,故心境開闊,意志堅定,樂觀開朗之人壽數更長,病情也更易痊癒。」

  黎寶璐點頭,「有絕症之人知道自己將死,因此放開心胸,無牽無掛,每日玩樂反而不藥而癒。所以陛下問自己還能活多久,我並不能確定,因為您還未到最後。」

  徐院正差點哭出聲來,就是這個道理啊,陛下的身體雖然千瘡百孔,眼見著已經治不好了,但也沒到最後一步呀。

  他們御醫一般只有到最後兩三個月時才敢通知皇帝,最長也不會超過半年,因為人的身體是可以自己調節的,又不是毒或老死之症可以預見,這世上影響病情的要素多了去了。

  要是他這邊說皇帝還能活一年,結果皇帝自暴自棄不到三月而崩,到時候算誰的過錯?

  而皇帝要是堅韌自強,一不小心就多活了兩三年,到時候他會不會回頭來找他算賬?

  所以不是他們不願意跟皇帝說實話,而是沒有實話可以說呀。

  伴君如伴虎,他們又沒有顧景雲和黎寶璐的這份寵愛,有些話他們說得,他們這些御醫卻是不敢露出一句半句的。

  果然,只有醫者才能懂得醫者的苦處啊,徐院正幾乎兩眼淚汪汪的看著黎寶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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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病情

  皇帝沉吟道:「那你實話告訴朕,朕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

  他抬手指著徐院正道:「不要與他們一樣糊弄朕,你心裡想的什麼就說什麼。」

  徐院正的淚水是真的流下來了,心中哀嚎,陛下,我們真的沒有欺騙您啊,只是您聽不懂而已!

  黎寶璐斟酌著道:「陛下,我能看一看太醫院給您開的藥方嗎?」

  皇帝的目光掃向徐院正,輕輕地「嗯」了一聲。

  徐院正立即連滾帶爬的爬到藥箱旁,取出裡面珍藏的脈案,膝行上前交給黎寶璐,「這是三個月內的脈案,若要查閱三個月前的須得拿陛下手書去太醫院查閱。」

  三個月的已經足夠了。

  皇帝每天都請平安脈,也每天都在吃藥。

  黎寶璐看過脈案和藥方已經能大致推算出徐院正他們的治療方案了,她合上脈案,跪到地上道:「陛下,這些治療方案已是很好的了。您的身體本就有所虧損,多年下來已是千瘡百孔,五臟六腑皆有損傷,就連皮膚防禦能力都降到了很低,故您吹一下風會著涼,流多一些汗也會著涼。」

  她用最淺顯的語言解釋道:「假如生病是有病菌侵入皮膚,逐漸吞噬五臟六腑,那麼人的身體就是一個戰場,它會動用全身的力量阻止這些病菌的入侵和擴大,比如它會加固五臟六腑,還會分泌出可以吞噬病菌的物體,而人服下對症的藥物則可以幫助它分泌更多的物體對抗這些病菌。」

  「但是您的身體壞了,不能再從容的分泌那些物體,那麼它就只能透支您的生命,壓搾您的身體用以對抗這些病菌,您服下的藥有利處,卻也有害處。是藥三分毒,它們會加重您內臟的負荷,特別是肝臟。徐院正他們一直未給您停藥是因為他們要用那些藥固本培元,補充您身體過度壓搾去的能量,以備下一次您身體有恙時可以更好的對抗病菌。」

  「我並不能斷言您還有多少時間,我只能告訴您,依照您現在的生病速度和勞累程度,短則一年,長則一年半,全看您如何決斷。」

  皇帝卻敏銳的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你是說,朕如果不再是這個生病速度和勞累程度,你可以讓朕活得更久?」

  「可以,」黎寶璐一點也不藏著掖著,坦然道:「不僅我可以,太醫院們的太醫們更可以,但陛下可以放下國事完全的聽太醫們所言嗎?」

  她不等他回答便道:「您的病情很複雜,卻也很簡單。說複雜是因為您五臟六腑皆損到了不可彌補的程度,想要治癒在醫學上來說完全不可能;說簡單因為您現在具體的病症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風寒。」

  「而我們的治療方案也簡單,給您固本培元,給您治療風寒。治療風寒且不必說,您雖然一直斷斷續續的未曾痊癒,但病情也一直未惡化,我們只要繼續控制住病情就行,然後給您固本培元。」

  「您現在的身體虛不受補,因此只能用些溫和的藥調理,再配以針灸,膳食和運動,再保持心境開闊,身心愉悅,我不敢說久,五年之期卻是可以保證的。」

  徐院正聽得熱血沸騰,心裡大叫道:他們也能呀,甚至可以更久,但皇帝會配合嗎?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可能,春耕秋收,水利工程,災荒救濟,還有邊關,哪一樣國家大事不需皇帝決斷?

  他們從去年開始就讓皇帝多加休息,他們不求多,只求他晚上不要熬夜就行,就這他都辦不到,怎麼可能做得到心境開闊,身心愉悅……

  徐院正正在心裡叨叨,就聽到上面的皇帝一拍龍床,「砰」的一聲直接砸在了他的心間。

  徐院正臉色一白,深深地低下頭,他就知道,如此淺白的說實話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皇帝頗有些失落的靠在迎枕上,黎寶璐的潛台詞他聽得清楚明白,要治他這病,第一件事就是不能再勞累,更不能再憂思。

  但他是皇帝啊,怎麼可能不勞累,不憂思?

  他爹給他留下了一個爛攤子,他只能一點一點的去收拾,總不能放任不管,把禍害都留給他兒子去處理吧?

  而如果他做不到先決條件,那就只還有一年的時間。

  一年他能做什麼呢?也就夠做些佈置,盡量平和將皇權過度給又安罷了。

  皇帝最後幽幽一歎,揮手道:「你們起來吧。」

  黎寶璐起身站在顧景雲身邊,靜靜地挨著他。

  徐院正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純熙,你與他們重新商議一個方案吧,朕會盡力配合的。」皇帝並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謹遵醫囑,只能說是盡力而為。

  他也不求多,能延長到一年半就行,說不定他就能像寶璐說的那樣,一不小心從心理上戰勝病魔,活了許久呢?

  到了偏殿徐院正便癱坐在椅子上,看到站在一旁的顧景雲連忙又站起來拱手,「顧大人……」

  「徐院正請隨意,」顧景雲拱手道:「本官對醫術知道的不多,您跟內子商議就行。」

  徐院正就看向黎寶璐,忍不住哭道:「顧太太,您好大的膽子呀!」

  請別誤會,這是一句讚美的話,徐院正忍不住抹眼淚道:「在下被您嚇得腿都軟了,您怎麼什麼話都敢跟陛下說呀。」

  黎寶璐看著哭哭唧唧的徐院正,無語道:「陛下都那樣說了,我難道還能推脫?」

  她還埋怨他們呢,皇帝這是問了他們多少次得不到答案才會來找她的?

  「您看這方案是只跟您商議,還是把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叫來?」

  徐院正一抹眼淚,坐著喘了兩口氣,稍稍恢復後道:「當然是與諸位同僚商議了,還得請陛下的貼身內侍們來。」

  既然不止服藥治療,要加入針灸,按摩,運動等各種治療手段,那配合的人就要多了,務必要做到精,全才行。

  所以徐院正將參與過皇帝治療的同僚們都請來,其實也不多,就三個,畢竟能在這時候給皇帝請脈開藥的都是太醫院的一把手,醫術都是槓槓的,也就那麼四五個罷了。

  不巧,其中有兩個是徐院正的前領導,都是因為「不說實話」惹怒皇帝陛下被貶的。

  四個人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藥方,到半響察覺不對連忙又把黎寶璐給扯進去一起商量。

  這位可是皇帝欽點的,就算對她的醫術抱有懷疑,但她的膽子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她是無論如何不能落下的。

  黎寶璐的醫術自然是比不太醫們,所以她只能聽著,偶爾做些筆記,然後看著四人吵作一團,將藥方改了又改,斟酌了又斟酌後定了下來。

  黎寶璐鑒賞藥方的能力還是有的,想到皇帝那破身體,那是一點虎狼之藥都受不起的,所以她微微點頭道:「就用這張吧,雖溫和了些,風寒可能要拖得久點,但於身體的損傷卻是最小的。」

  御醫們摸著鬍子點頭,這才是懂行的人啊,前朝的大人和後宮的嬪妃們只看到皇帝普通的風寒一直拖拖拉拉的不好就以為是他們醫術不行,哪裡知道他們不是沒有好藥方,而是不敢下藥。

  以他們的本事兩三天治好這小風寒不是問題,問題是皇帝吃了那藥,本來是漁網一樣的破洞身體可能會砰的一聲漁網也給破出一個大洞來,到時候就算風寒好了,底子也徹底毀了。

  到時候別說再感染其他病症,就算皇帝運氣好不再生病,他也熬不了多久。

  說到底,皇帝的風寒重要,但固本培元更重要。

  定了治療風寒的方子,大家開始商議著怎麼給皇帝固本培元,在這一點上黎寶璐總算是插上了話。

  論調理身體哪家強,那是誰也沒有黎寶璐厲害呀。

  顧景雲,秦文茵,甚至是秦信芳和何子佩,他們的身體可都是她調理出來的,心得體會要是寫出來能堆一書桌。

  太醫們也有不少方子,但論全面還是比不上黎寶璐,而且她有實戰經驗呀,身邊四個人的身體都是她調理好的。

  所以從用藥,針灸,藥膳,按摩再到養身拳她全都羅列了出來,而且全部按照皇帝的身體狀況來。

  四位御醫吵了片刻發現還是黎寶璐提供的框架最好,四人立即丟開對方認真的思考起來,然後丟掉她的藥方,商議出來兩個最好的培元藥方替換,針灸則採用了黎寶璐提供的,由徐院正親自執行。

  這套針灸法是黎博發明的,目的就是給人固本培元,調理身體,黎寶璐沒少給顧景雲和秦文茵何子佩扎,所以由她負責教會徐院正。

  而藥膳,按摩和養身拳則有其他御醫提供,因為對比後發現,他們提供的比黎寶璐的還更合適皇帝。

  黎寶璐拿著筆記一一記下,打算回去後研究一下,要是也適合景雲就給他用,要是不適合就記下傳給後人,這些可都是醫學隗寶。

  顧景雲全程坐在椅子上喝茶,充當一名合格的吃瓜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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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五人從上午吵到中午,不,是商議,中途在顧景雲的貼心照顧下用了午餐,然後繼續商議,一直到傍晚才確定下所有的治療過程。

  作為年紀最小的,黎寶璐卻是最輕鬆的,一商議完所有的治療過程,她便起身道:「徐院正,既已商議妥當,那方案便交給你們來做了,天色已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方案我等便能做好,只是方案定後陛下那裡……」

  「我去說。」

  此話一出,不僅徐院正,其他三位御醫也大鬆一口氣,有人去面對皇帝就好。

  天知道為什麼陛下會突然那麼多問題,雖然當今脾氣溫和,但誰知道話說得太白腦袋會不會掉?

  御醫們歎氣,感覺在宮裡做御醫越來越艱難了。

  黎寶璐拉著顧景雲去後殿找皇帝,一個小太監忙攔住他們道:「顧大人,顧太太,陛下到前殿去了,奴才這就去給二位稟告。」

  蘇總管很快從前殿過來,低聲道:「陛下正在與幾位大人商議國事,天色已晚,顧大人和顧太太不如先回去,明日陛下會再召見的。」

  黎寶璐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微微一歎道:「蘇總管還是該勸一勸陛下,不該太過勞累才是,朝臣能處理的就交給他們,不能的也可以交給內閣,何況還有太子殿下在呢,當下他的身體為要。」

  蘇總管心中同樣一歎,低頭應下。

  他這一生跟了兩任主子,還都是皇帝,前一個荒唐得不得了,這後一個又太過勤勉,唉……

  「咱家送二位出宮吧。」

  「不用,」顧景雲忙攔住他道:「蘇總管還是快去照顧陛下吧,陛下現在可離不開您,隨便讓個小內侍給我們指路便是。」

  蘇總管也不堅持,讓剛才去給他報信的小太監送他們二人出去,自己則往前殿去稟報。

  黎寶璐一整天都在緊張中渡過,脊背緊繃,一直上了馬車才放鬆下來。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低聲道:「今日可真嚇死我了。」

  顧景雲一笑,伸手摸著她的腦袋道:「我見你什麼都敢說,還以為你後來就不怕了呢。」

  黎寶璐的心情有些低落,「他算得上一個好皇帝吧?」

  顧景雲臉上的笑容微淡,「無愧於仁德二字。」

  「可是好人總是不長命,好君王更不長壽。」

  顧景雲看著手中的小手沉默不語,車廂內一片寂靜,倆人都沒有再開口的慾望。

  黎寶璐疲憊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閉目養神。

  倆人一路安靜的回到顧府,才下馬車南風便迎上來稟報道:「老爺,太太,晚飯已經備好了,下午時施大人領著施公子上門拜訪,因您不在,趙公子便請施大人去小書房小坐,此時還未離開呢。」

  顧景雲腳步一頓,扭頭對黎寶璐道:「你先去吃飯吧,我去看一看。」

  黎寶璐微微點頭,轉身去廚房。

  既然有外客,他們當然不可能再一桌子吃飯,所以黎寶璐讓孫嬸再準備一桌的飯菜,她和元娘帶著維貞靜翕一桌。

  孫嬸便笑道:「趙奶奶一早便吩咐了,太太放心,飯菜都是照著兩桌來的,您肯定餓了,不如先上你們這桌?」

  「再等兩刻鐘吧,我先去洗漱。」

  她進宮穿的雖不是禮服,但也很繁複,加上又驚又嚇還跟人吵了半天,渾身的汗,不洗乾淨哪裡吃得下飯?

  讓紅桃準備熱水,她回屋去找衣服。

  紅桃和孫嬸看出太太心情不好,行動間更是小心,速度很快的給她放好熱水,然後就小心翼翼的退出正房。

  等走遠了孫嬸才呼出一口氣,小聲的問道:「莫不是宮裡出了什麼事,怎麼太太的臉色沉沉的?」

  「快禁聲,您怎麼什麼話都敢說?」

  「這是在家裡,只有你我二人……」孫嬸喏喏。

  「那也不能說,在家裡閒散慣了,到了外頭只怕也管不住自己的嘴,今日也就是您,要是換了別人,我再不替人隱瞞的。」

  孫嬸鬆了一口氣,拉著紅桃的手道:「好姑娘饒了我這一遭吧,我再不敢犯的。」

  老爺對這些事要求甚嚴,平日裡做完了事他不會管他們是做針線,是玩,還是出去閒逛,但卻不准議論主人家的事,更不許往外遞一句半句的話,若被發現,雖不至於打死,但丟到礦山……

  想到這兩年一直在礦山裡掙扎的顧府前下人們,孫嬸打了一個寒顫。

  那可真真是生不如死啊。

  黎寶璐不知道紅桃嚇唬了孫嬸一頓,此時她正泡在熱水裡慢慢運功解乏。

  今日實在是太耗精力,也太累了。

  不提應對皇帝,只下午跟四位御醫商議治療過程就得絞盡腦汁,既得想出合適的治療方法,還得想辦法說服另外四人,或是在有人提出另外的方法時去評估,質疑。

  這無異於開了一場學術研討會,還是一個初級生面對四位高級教授的學術研討會,要不是正好是她最看重,也最熟悉的調理,黎寶璐早淪落到旁聽,也許旁聽還聽不懂的境地了。

  不過這樣的爭鋒相對她的收穫也是巨大的,光今天記下的筆記就夠她研究兩三月了。

  黎寶璐盡量將皇帝的身體狀況放到一邊,不再去想,免得與人交流時露出馬腳。

  皇帝既然如常的上朝,他必定不想此事被人所知,而她進宮雖不顯眼,卻未必沒人打探。她可做不到如景雲一樣不動聲色,面色不變。

  她在腦海中梳理了一下今天記的筆記,決定晚上就開始總結謄抄,要是有不解之處還可以趁著這兩日進宮的便利請教一下徐院正他們。

  醫和武一直是她學習的方向,可不能因為回到京城可以請到好大夫了就荒廢啊。

  黎寶璐覺得那樣有些太對不起祖父和黎家的列祖列宗了。

  顧景雲跟著南風走到小書房時他臉上的沉色已全部消失,嘴角帶著淺笑,如沐春風般走進去。

  正看兒子的策論入迷的施大人被兒子一肘子拐回神,看到顧景雲他立即起身行禮。

  別看他年紀比顧景雲大那麼多,顧景雲卻實實在在是他的上官,所以施大人拱手行禮道:「下官見過顧大人,冒昧打擾還請顧大人恕罪。」

  顧景雲掃了一眼施緯,回禮笑道:「施大人客氣,今日鄭大人也來過了,顧某知道你們都是為了兒女而來,一片慈心,在下又不是鐵石心腸之人,何況不僅我跟二位公子曾是好友,就是我這大徒弟都跟他們是知交,些許小事我能幫上的自然會幫。」

  施大人心中苦笑,當年顧景雲剛進京城時他以為對方只是一個小舉人,因為他帶著兒子更愛讀書了他也就不管,等到他二進京身份暴露時,他則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任由兒子去與他相交的。

  可誰知人家一朝考中狀元,一下就被授予四品官職,正好就卡在他頭上。

  得,晚輩一下變上官了,更讓他無語的是隨著顧景雲越走越遠,他兒子反倒跟他徒弟成了知交好友,這下連輩份都持平了。

  兒子說顧景雲在給他們開小灶,以後他要常駐顧府了,您好意思不上門送一下禮,順便拜見一下上官嗎?

  鄭大人都上門了!

  施大人只能提著禮盒來顧府見這位小上官,權當是為了他兒子吧,明年可是要下場了,要是他兒子也能考中,那他們一門可就五進士了。

  榮耀啊!

  而且他兒子年紀輕輕就能考中這得多大的榮耀?

  當然年級上他不會跟顧景雲比的,真跟他比誰又比得過?

  他親弟弟明年還下場呢,但要是能考中依然會羨煞人等,因為他親弟弟今年才三十八。

  四十來歲的進士依然是年輕的!

  施大人對顧景雲很恭敬,不止是面上的恭敬,而是發自肺腑的,雖然帶了些複雜的情緒在裡面。

  看過顧景雲給他兒子批注的策論和經義,施大人實在是沒法不複雜,他家已經有四個進士了,在他之前有三個。

  他跟著父親和兄長讀書,偶爾還能得到親叔叔指點,自認見識不低,文采不差,可看過顧景雲批注過的策論及經義,施大人就覺得他兒子這十多年來跟著他們讀書實在是太委屈了……

  顧景雲拿出待客之道,施大人又真心佩服,主客算是相處愉快。

  一起吃了飯後三位客人便告辭離去,趙寧將他們送到大門口,目送他們上了各自的馬車離開。

  施大人正在搖頭歎息,「世上的天才怎麼都出在別人家了?」

  看一眼兒子再次搖頭歎息。

  施緯抽了抽嘴角,差點忍不住扶額,他還想問他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爹了呢。

  人鄭家還是松山書院的呢,結果都想能想到帶著兒子來顧家拜師,他爹怎麼就不會多想一步?

  「你有此機會一定要好好珍惜,」施大人收拾好心情,叮囑兒子道:「不要因為他年紀小便怠慢,他既然是你先生,那便以師侍之……」

  末了感歎道:「這是你的運氣,你四叔就沒這運氣了……」

  他弟弟這幾年都在家裡跟他爹讀書,今年跟他兒子一起下場,兩人若都能中,那他們施家可就有六進士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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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4 00:33:26 |只看該作者
第489章 建議

  第二天黎寶璐和顧景雲如常去書院上課,面上讓人看不出異常來。

  只是結束了一天的課程後倆人並未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皇宮。

  顧景雲徑直往勤政殿去,黎寶璐被領到了後宮,又由後宮轉到了勤政殿後殿,四位御醫都在後殿的偏殿裡,見了黎寶璐便互相見禮,很快就進入討論之中。

  昨天黎寶璐走後,四人又對治療方案改善了一下,其中還對皇帝陛下的作息時間做了些簡單的要求。

  這種吃苦不討好的差事最後自然是交給黎寶璐,而黎寶璐之所以進宮承擔的也是這個責任——皇帝和御醫們的溝通橋樑。

  皇帝想要知道自己最真實的身體狀況,但御醫們總是用語言搪塞他,久而久之他便信不過他們說的話,所以他需要黎寶璐。

  黎寶璐的醫術和脈案當然比不上太醫院的御醫們,但她不是御醫,她會說實話呀。

  所以皇帝一察覺御醫們又掉書袋子,他便立即招黎寶璐。

  御醫們說的話他可能還一知半解,但通過黎寶璐的解讀他就明白了。

  而御醫們有許多話都不好出口,有許多要求也不敢強求,跟皇帝說話大多是說半句藏半句,這不僅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也是為家人的。

  但現在來了個橋樑,所有不好的話都可以出自她口,入皇帝耳,御醫們當然開心呀,所以拉著黎寶璐就細細交代起來。

  因為是有所求,所以在看到黎寶璐掏出小本子問各種醫學問題時,四位御醫都很細心的解答了,讓黎寶璐解決了不少疑難問題。

  五人正說得歡,顧景雲陪同皇帝和太子回後殿了,小太監來請五人前去問診。

  四位御醫連忙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淡定的轉身道:「走吧。」

  昨天晚上景雲哥哥已經分析過,皇帝讓她診脈看病也是惱羞成怒,再忍不下太醫院的御醫們糊弄了。

  兩三次過後,等皇帝和御醫們重新找到雙方能接受的點,磨合過後也就用不著她了。

  而皇帝還是以前的皇帝,他性格溫和柔善不會因此忌憚寶璐,反而會更加信重她,不然昨天晚上她也不可能出宮了。

  要知道這四位御醫這個月可一直住在宮裡,徐院正更是已經三個月沒出宮回家了。

  也是當今身體時常不好,自登基後,為其診脈探病的御醫時常備留宮中不得外出,一次兩次時大家還會懷疑皇帝病重,但見他依然面無異色的每日上朝,且四次五次之後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

  所以現在知道皇帝生病的人除了他自己和御醫,也就只有皇后和太子了,當然現在要再加一個顧景雲和黎寶璐。

  黎寶璐和御醫們跪下和皇帝行禮,起身後直接將治療方案遞給他,坦言道:「陛下,要想保養好身體,您首先得保證自己的作息可以按照上面的來。」

  皇帝面色淡然的看著手中的方案,沉默不語。

  李安就悄悄的踮起腳尖歪了頭過去看,半響後默默地收回目光。

  真要照上面的作息來,那父皇一日處理公文的時間連兩個時辰都沒有。

  他父皇不能處理的朝政最後會由誰來處理?

  太子在心裡默默流淚,然後一咬牙一跺腳道:「父皇,保重身體為要。」

  皇帝合上方案,將它丟在一旁的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看向他問道:「那你可能代我處理國事?」

  太子低下頭,「兒子會盡力而為的,若有不懂之處還有閣老們呢。」

  皇帝垂下眼眸不語。

  其實現在大楚的半數朝政都交到了太子手上,不然他若事事躬身,肯定早就死了。

  太子每日要進內閣處理半數朝政,完了還要去吏部觀政,兩年的時間他也只走完了戶部,刑部,除吏部外還有三部,預計還要兩年的時間才足夠。

  而每日除了這兩項重要的工作外,他還要處理交到太子府的事務,還要聆聽顧景雲的教誨,可以說他的時間已經滿得塞不下了,他又怎麼忍心讓他兒子壞自己的身體來為他處理朝政?

  反正再努力也只有一年半的時間……

  皇帝心中才起了這個念頭就聽到身旁一聲長歎。

  他偏過頭去看,顧景雲已經上前兩步拱手道:「陛下何不放權於六部?」

  皇帝和太子同時蹙眉。

  歷代君王都致力於集權於中央,為此特設立內閣,直接聽命於君王,減少六部權柄,怎麼現在卻反要放權於六部?

  「臣雖未在六部任職過,但曾翻閱過前朝和本朝的六部案宗,只從案宗上看六部便有兩項不足之處。」

  皇帝知道顧景雲雖從未去過六部,但太子在各部觀政時會請教他各部事宜,而顧景雲也的確教得毫無難度,要說他只是從案宗上得出不足之處,打死他都不信。

  所以,皇帝頷首問道:「哪兩項?」

  「一,人員沉冗,一件事情有可能需要好幾個人,甚至好幾個部門反覆處理確定才行。除規則太過繁雜外便是因為人員沉冗,若是簡化規則,那必定有許多人無事可做。二,內閣涉權太廣。陛下,前朝廢除宰相,設立內閣本意是在君王決策時可問詢內閣,以保證政令清明通達。但那也僅限於一些難以決斷的國家大事,如馬市開放的具體條陳,安全設防,一些地方官的任職等根本不必過內閣之手……」

  四位御醫恨不得把耳朵堵起來,或是挖個洞把自個埋了,假裝自己不存在。

  顧景雲實在是太狠了,這兩項問題簡直是把滿朝文武都給得罪遍了。

  人員沉冗就得裁員,大家好不容易當上官,誰願意就那麼回家種地去?

  內閣涉權太廣那就得收權,誰願意把到手的權利交出去?

  他們雖然是看病的大夫,但這麼簡單的問題也知道啊。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本意是讓皇帝好好休息,不是讓他操勞過度啊,此時提起這兩項不是給本來就已經夠忙夠累的皇帝找活兒幹嗎?

  這到底是來幫他們的,還是害他們的?

  太子卻很快反應過來,拱手向顧景雲行半禮道:「請先生教我。」

  皇帝也含笑看向顧景雲,「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呢?」

  「放權,將一些六部就可以處理的事務交由六部自行處理,不用再上報內閣和陛下。只一些重要難決之事方須上折,陛下,如今內閣積壓事務過多,不僅您和太子,五位閣老三分之二的時間也都花費在內閣之中,時間太長了。」

  「除了地方上的緊急奏折外,通過六部呈交上來的大半都可以自行決斷,並不用上呈內閣與陛下。要知道內閣設立之初,除重大國事外,其餘事務是不會詢問內閣的。」

  「只怕內閣不會同意,到時又免不了一番紛爭。」皇帝歎息道。

  顧景雲卻淡然的道:「陛下多慮了,五位閣老皆是為國為民的忠君大臣,他們會體諒陛下的辛勞,也會體諒六部堂官的不易的。若是他們不願放權,那就只能裁撤六部官員,總不能白消耗百姓稅收吧?」

  黎寶璐眨著眼睛小聲補充道:「而且閣老多兼任六部尚書,陛下覺得他們會不答應嗎?」

  應該說,他們敢不答應嗎?

  皇帝和太子秒懂。

  一般內閣閣老多是從六部中選出四人來擔任,也有例外的,但內閣中總會有六部尚書在,多則四人,少的也有一個。

  而現在五位內閣有三位兼任尚書,說是放權,但也是從他們個人手上將權利下放到他們的手下官員手中。

  當然,權勢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好,但他們敢得罪廣大的六部堂官嗎?

  別看他們品級低,只有六七品,但他們人數眾多,牽扯甚廣,而且一品二品的官員都是從六七品慢慢爬上來的。

  顧景雲將這個難題拋給內閣,他們要不放權,那你們就自己去革員吧,把閒散下來的官員革掉,或是放到地方上。

  二者選一,總有一個是你必須妥協的。

  顧景雲他早就想這麼做了,不過他不掌實權,也不願捲入政治的泥淖中,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當沒看見,只用心教導李安,計劃著等他地位穩固,一言九鼎時再由李安自己改革。

  但現在見幾人因為「朝政忙碌」的事你苦惱我傷心的,他就忍不住多了兩句嘴。

  誰讓為此苦惱的都是自己在乎的人呢?

  寶璐且不說,李安是自己的弟子,皇帝也是他比較喜歡的皇帝,所以既然他們都不痛快,那就把不痛快轉移掉,讓別人不痛快好了。

  皇帝和太子都心動起來。

  內閣的權勢的確是太大了,其實現在內閣擁有的許多權勢本來就屬於六部,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六部地位越來越低,內閣掌權越來越深,一些事務也被習慣性的交到內閣,這才讓他們的權勢越來越大。

  現在顧景雲的提議也不過是在向以前靠攏,把本屬於六部的權勢歸還於六部。

  只是這樣一來,皇帝手中的權勢也同樣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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