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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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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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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6 00:11:34 |只看該作者
第590章 善與惡

  誠郡王和重華郡主拿了重禮上門看望楚逸。

  顧景雲在翰林院未曾回來,黎寶璐便接待了他們。

  「楚逸也是京城人?」重華郡主詫異的問。

  「是,他叔父是禮部五品儀制,現正奉命出外傳旨,因此不在京城。他的傷勢不好移動,所以我們夫妻決定多留他住兩天,等他叔父回來再送他回去也不遲。」

  誠郡王和重華郡主都不是笨人,一聽便明白了,楚逸在楚家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他二叔沒回來,他回去只怕得不到醫治。

  而謝一能逃出來多虧了楚逸的幫助,誠郡王府和謝家都欠楚逸一個人情。

  顧景雲此時傳話給他們是想讓他們還掉這份人情,給楚逸做靠山,安排好後路呢。

  誠郡王不由微微一笑,都說顧景雲清冷自傲,連父族親人都不放在眼裡,可現在看來傳言不盡實,從他插手人販子拐賣案開始到現在為楚逸打算,明明是個口硬心軟的人嘛。

  黎寶璐領著倆人去客房見楚逸,正好楚逸才吃下藥不久,困勁兒上來正睡得一塌糊塗。

  但誠郡王和重華郡主聞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藥味和血腥味,不由動容。

  重華郡主見他臉色蒼白,十歲的小少年手腳都捆著木板,攤開手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不由眼眶微紅道:「天殺的人販子,怎麼下這麼狠的手?」

  黎寶璐淡淡的道:「下手的人很有分寸,手腳雖然打斷卻都能接上,只要好好養對將來的影響不大,就連胸前的傷口雖看著血肉模糊,卻也不致命。就是失血太多,他沒有及時得到救治所以才險些丟了性命。再晚一些送來,他就活不了了。」

  重華郡主察覺到黎寶璐語氣中的不悅,只以為她是因為人販子的殘暴,她憐惜的看著床上的人,低聲道:「顧太太放心,我明白您和顧大人的顧慮,他既是我們家一一的恩人,那我們就一定會負責到底。今後他所用的藥全部由謝府來負責,楚家的事我也會想辦法替他處理好的。」

  黎寶璐之前便得了顧景雲的吩咐,聞言微微點頭,轉身要帶他們離開。

  誠郡王就輕聲道:「我便留在這裡等他醒吧,你們先出去走走。」

  重華郡主的確有事要和黎寶璐說,之前曲維貞姐弟救了一一,她還沒來得及親自和他們道謝呢。

  倆人出了客房,直接往花園裡去,孩子們此時都在花園裡玩。

  曲維貞和曲靜翕正帶著安安玩,重華郡主站在花叢後面看著,感歎道:「顧大人和顧太太不愧是教書育人的先生,把孩子們教得真好。」

  「難道謝小姐教得不好嗎?」

  重華郡主一愣,搖頭道:「一一當然好,但是跟家中姐妹相處還是會有摩擦,像曲小姐曲少爺他們這樣相親相愛的倒是少見。」

  黎寶璐頓了頓後道:「他們好並不是我們教得好,而是他們本來就很好。當初我和夫君之所以要收他們姐弟為弟子便是因為他們之前的手足之情。」

  重華郡主詫異,沒想到黎寶璐會和她說這樣的事,畢竟交淺,實在不好言深。

  黎寶璐說到這裡頓了頓,搖頭失笑道:「我怎麼就說到了這裡,算了,郡主要見他們姐弟便隨我來吧。」

  黎寶璐是想提醒重華郡主謝一的教育問題的,然而她們沒有什麼交情,這種有可能會使人誤會的話題還是不提為好。

  而且謝一的問題在有些人看來並不十分嚴重,畢竟她也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害怕到不敢去報官,不敢告訴別人人販子的事是人之常情。

  她不想把這件事扯開了說,說開了謝一也有理由推脫掉責任,只要哭一場,表現得怯弱些就夠了,有的是人替她找借口。

  如果她真是怯弱,黎寶璐的氣性還沒那麼大,但她知道不是,黎寶璐心裡的彎彎繞繞或許比不上其他人,但她看人一向準,謝一再聰慧穩重也只有十一二歲,在黎寶璐面前還不能完全掩藏心思。

  但這都只是她的懷疑,事實如何除了謝一沒人知道。而她不可能為了這猜疑便跟謝一的母親說你女兒不是好人,你要教育好她……

  有些事情注定只能埋藏在心底。

  不過重華郡主的確是個很不錯的人,雖然相處日短,但看得出她心底善良,穩重端方,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在這幾個方面,她和靜怡郡主很像。

  重華郡主將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曲維貞和曲靜翕,因為他們仗義出手,重華郡主對他們倆人的印象很好,而且一番交談下來發現他們談吐有物,很有禮貌,加之他們長得又好,重華郡主實在難以不喜歡他們。

  重華郡主膝下只有一女,因此對救了她的人都非常感激,因為楚逸在顧家,也因為顧家於謝一有恩,所以重華郡主隔三差五的便要上門一趟。

  楚逸本來說好的只多住兩天養傷也變成了再多住兩天,再多住兩天……

  最後楚逸跟曲維貞姐弟成了好朋友,就連安安都特別喜歡跟躺在床上的楚逸哥哥玩時,顧景雲再不提送他回楚家的事。

  而楚家竟然也一直不知道他們家失蹤的大少爺就在京城的顧府裡。

  拖拖拉拉中,謝一的病總算痊癒,頂著一張略顯蒼白的臉來看楚逸。

  看到楚逸,謝一的眼淚便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對不起,害得你受了這麼多苦。」

  楚逸微笑道:「這如何能怪你,打我的是人販子,並不是你,你何必把他們的錯誤攬在自己身上?」

  「可要不是為了掩護我,你也不至於被抓到,不至於被打成這樣……」

  楚逸微微搖頭,「我們一早就說好的,不論是誰碰到你都要掩護你逃走的,既然做了承諾就要努力去完成。」

  謝一捏緊手裡的帕子,眼中閃過愧疚。她有些擔憂的掃過楚逸,曲維貞和黎寶璐,她們和他說了她的事了嗎?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所以說這番話來羞辱她,還是什麼都不知道,這句話純屬意外?

  謝一一開始是謹記著她的承諾的,所以跑出了巷子後她便往衙門那邊跑,只是路上發現有人守著去往衙門的那條大路,她根本不敢再去小路上試探。

  在大路上她還能借助人群掩蓋身形跑到,去了小路她就跑不掉了。

  所以她只能打消報官的念頭,偷偷在城中一個巷子裡躲起來等待天亮,天才亮她就把自己弄得亂糟糟的跟在兩個大人後面混出城。

  當時她是想著等回到了京城就報官,她是真的想報官的。

  但她不小心撞到了顧家的馬車,看到了在馬車裡衣著普通,卻如小姐一般端坐著的曲維貞,那一瞬間理智回籠,她總算是記起了自己的身份。

  她是謝府的嫡長女,她的母親是宗室女,是重華郡主,雖然她舅舅不受寵,郡王府的勢力也沒落了,但她依然是世家和勳貴的後人。

  一旦她被拐走的信息傳出去,那她一輩子都別想嫁個好人家了。

  而以祖母的性格,回到謝家她只怕得青燈古佛相伴一生了,她不願意過那樣的日子,於是理智回籠的她下意識的不提拐賣之事。

  而曲維貞他們年紀太小,只以為有人在追她,並沒有往深處想。

  她心驚膽戰的跟著他們回到京城,心中計劃著等到了京城要怎麼悄無聲息的通知家裡,然後找個理由將她失蹤又出現的事圓過去。

  可還沒等她想出辦法就碰到了黎寶璐,那人的眼睛似乎能夠看透一切,只一眼她就覺得她心裡那些小心思全部無所遁形。

  在她的威壓下,她只能說一半藏一半的說真話,之後發生的事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此時看著淒慘的楚逸,謝一心裡不是不愧疚,然而心裡更多的是惶恐,惶恐楚逸得等人誤會她的為人。

  但一屋子的人,好像除了她外,其餘人都沒多想,她母親重華郡主還讚他道:「好心胸,好孩子!」

  黎寶璐收回目光,對重華郡主微微一笑道:「品格不錯吧,所以我夫君才留他住這麼久。」

  重華郡主笑道:「能入顧先生的眼是他的福氣。」

  和黎寶璐相處了一段時間,重華郡主已經改口叫顧景雲為顧先生,叫黎寶璐為黎先生了。

  黎寶璐感受到她的尊重。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黎寶璐對重華郡主也多敬重了兩分。

  見楚逸眉間疲憊,黎寶璐就起身的帶著眾人離開,留下曲靜翕照顧他。

  最近都是曲靜翕照顧楚逸,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重華郡主回頭看了一眼,對黎寶璐笑道:「黎先生的這個弟子收得好,不驕不躁,聰慧靈敏,要不是一一比他大幾歲,我都想與你們家結個秦晉之好。」

  黎寶璐一笑,「我們喜歡了,孩子們可未必看得上眼。婚姻乃大事,還是得讓他們自己去選才好。」

  「我倒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說辭,婚姻大事不正是應該聽父母家長的嗎?你和顧先生是他們的老師,師同父,由你們做主也理所應當。」

  黎寶璐搖頭,「我們看上有何用,他們的媳婦,他們的女婿是跟他們一塊兒過的,我們再喜歡難道還能替他們生活不成?所以婚姻之事將來還是得看他們,我和他們先生最多替他們把一下關兒,只要人品過得去就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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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 朋友

  謝一向曲維貞行了一禮,柔聲道:「曲小姐,之前多謝你們出手相助,早幾日我就想親來道謝,卻沒想偶染風寒,一直到今日才能上門。」

  曲維貞客氣的一笑,「謝小姐太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謝一笑容微滯,曲維貞待她客氣了很多,初初相遇時的同情和親近消失不見。她掃了一眼正與母親說話的顧景雲,心中有些難堪。

  她不由坐到曲維貞身邊,伸手抱住她的手神態親密的問道:「你們在玩什麼?」

  曲維貞藉著要拿東西的動作抽開手,揚了揚手上的竹條道:「我們要做花燈,中秋將至,我們家的花燈都是自己做的。」

  謝一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微笑道:「你們手可真巧,我就不會做。」

  曲靜翕掰開安安的手拿過竹條,聞言抬頭看了她們倆人一眼,最後還是撓了撓臉低下頭去。

  女孩間的事他還是不要過問了,姐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還是離遠一點比較好。

  曲維貞的心情的確不太好,她一開始是欣賞謝一的,因為當時她雖然狼狽,卻很勇敢的向他們求救,而且她看到她的鞋子在逃跑中壞了,腳底和腳趾頭都磨出了血卻還是堅持向前逃。

  這份韌勁與她很像,所以即便明知會惹上麻煩,她還是立即把她拉上馬車帶回京城。

  但老師不喜歡她,老師心地柔軟,很少會對人表達出不喜歡,尤其是對這個年紀的孩子,她一向是寬容的。

  所以察覺到老師態度的她也不由審視起謝一來,而後她便知道老師為何會不喜歡她了。

  她的夥伴,許多和她一樣被拐的孩子還身在魔窟,但她獲救後沒有向她露出一點口風,到了京城她也未曾想過報官救她的同伴們。

  曲維貞心裡有淡淡的不舒服,但這點不舒服還不至於讓她討厭她,或許她就是膽小怯弱呢?

  但膽小怯弱的人有勇氣逃出來,還有能力逃出城,有勇氣向她求救嗎?

  及至楚逸被送來,曲維貞總算是知道了所有的原委,對謝一也徹底的沒了好感。

  在京城生活三年多,也接觸過那些大家閨秀,自然知道在她們眼裡,在她們家族的眼裡貞潔和名譽的重要性。

  但,不論她現在穿著怎樣的綾羅綢緞,寫著怎樣的道德文章,上著怎樣的大書院,在她的骨子裡,她依然是鄉下那個為求生,為幸福努力掙扎的曲維貞。

  在她的心裡,貞潔和名譽都排在生命之後,自己的生命,同伴的生命。

  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何況只是有可能受損的名譽而已,難道為此就要堵上已知的十幾條人命嗎?

  所以曲維貞不喜歡謝一,但她已不是小孩子,自然不會明確表露出來,她只是將以前的親近收起來,對她客氣了許多。並且,以後雙方能不來往就不要來往。

  暫時的,曲維貞還不想跟謝一做朋友。

  還未滿十二歲的曲維貞心思單純得很,也任性得很,不想做朋友就沒有花心思去維繫這段感情。

  謝一在察覺到曲維貞的態度有變後也不再刻意的親近她,她想,對方一定是從楚逸那裡知道了些事情,把她往壞處想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上趕著去討好她?

  曲維貞不過是個鄉下丫頭罷了,要不是顧太太收她為徒,她什麼也不是。

  於是,雙方皆無意,場面立時安靜下來,謝一呆呆的坐在一旁,曲維貞則低著頭專心做花燈。

  安安依然堅持給曲靜翕搗亂,眼疾手快的扯一下紙,拽一下竹片,把曲靜翕弄得手忙腳亂。

  謝一和曲維貞皆想,此次過後她們大概不會再有交集了。

  才怪!

  小孩們合不來,但黎寶璐和重華郡主卻是越談越相投,倆人明明相差近十五歲,且中間還隔著一個前世,但倆人意外的合拍。不論是性格脾性,還是三觀及處事的原則。

  這讓黎寶璐忍不住在夜深人靜時和顧景雲感歎,「重華郡主不僅人品好,性格也豁達,怎麼謝小姐如此在意閨閣名譽?」黎寶璐倒不覺得在意閨閣名譽有什麼錯,但將她一人的閨閣名譽置於十多人的性命之上就有些過了。

  顧景雲不太滿意寶璐這幾天總與重華郡主來往而忽略了他,因此道:「說明她教得不好,為了孩子們著想,你與她還是少來往吧。」

  黎寶璐不滿,「我和她相好,與孩子們有何相干?」

  「怎麼不相干,你和她走得近,那以後兩家孩子就免不了來往,再勤點,以後說不定孩子們就成世交了,維貞和靜翕也就罷了,他們現在長大了不少,也能辨是非善惡,我們的閨女可還小呢,所以來往的人尤為重要。」

  顧景雲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要不是黎寶璐一直盯著他都發現不了他眼底一閃而逝的狡黠。

  黎寶璐忍不住掐住他腰上的肉一扭,「難道你還能給你閨女打造一個烏托邦城堡,將一切惡都阻擋在外?」

  顧景雲歪頭,「烏托邦?」

  「就是理想中最美好的城堡。」

  顧景雲就捧著她的臉親了一口,笑道:「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地方?善依賴於惡存在,惡也是相對於善來說,最善的往往也是最惡的存在。我可捨不得讓你和安安生活在那樣的地方。」

  「不過安安的確不應該和謝一相處過密,」顧景雲捂著她的嘴巴,截住她要說的話,「安安性格太霸道了,而謝一心思太多,過早的與這一的人來往對安安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等她再長大一些……」

  黎寶璐若有所思,之後便很少請重華郡主上門做客,她本人也很少去謝府做客,大多數她會約在外面,倆人吃吃飯,喝喝茶,說說話。

  因為意趣相投,黎寶璐倒有了一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

  但她們的來往說密,不如說是相對而言,相對於其他人而言。一個月最多也就跟重華郡主相聚一兩次,平時更多的還是陪伴在顧景雲和安安的身邊。

  顧景雲的《山川地理志》已經開始動筆,加上書院的課程,他最近都很忙,黎寶璐為了照顧他,工作之餘都在家帶安安,不讓她打擾顧景雲工作。

  而楚逸回家的日子也一拖再拖,終於拖到他能下地走路,而楚逸的二叔也終於出差回來。

  他是去外地傳旨的,因此回到京城第一步便是到禮部述職,將該歸檔的文件歸檔,然後才回家。

  回到楚家,他將將來得及喝下一口熱茶,他老娘便邊哭邊撲進他懷裡,然後一個驚雷劈下,他才知道他大哥唯一的兒子,他親侄子失蹤了!

  楚生差點站立不住,臉色煞白的拽住他問道:「何時不見的,可派了人去找,為何不給我送信?」

  楚生的妻子余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代婆母回答,「一個多月前不見的,書院要開學了,那孩子問我要了些錢出去買些書和筆墨,我就讓來福跟著他一塊兒去了,誰知道路上人多,一個錯眼不見就丟了。來福一開始也沒往心裡去,覺得哥兒都十歲了,那條街又是走熟的,丟不了,所以叫了一聲少爺便往前找,誰知竟走了半條街也沒看見,來福才慌了,趕忙滿街的尋找。一直到晚上,他見找不到逸哥兒這才回府稟報,我再派下人去找,哪裡還能找到?」

  楚生聽說都丟了一個多月,立時腦袋一暈,差點昏倒在地。都一個多月了,人還怎麼找?

  他眼睛圓睜,怒視著妻子問,「那為何不早點寫信告知我?」

  余氏哭得更加厲害,抹淚道:「我哪敢告訴老爺,先不說老爺一直在趕路,我不知地址,便是知道妾身也不敢讓你為家裡的事煩憂啊。您是出京去傳旨的,便是知道了這事難道還能丟下差事回來不成?那可是欺君的大罪,老爺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沒照看好逸哥兒。」

  楚生抖著嘴唇不說話,楚母連忙道:「不怪你媳婦,她也是為了你好,欺君可是大罪,要砍腦袋的。為今之計是趕緊去找逸哥兒,老二呀,你是官兒,肯定認識很多大官兒,讓他們幫幫忙,各地留意一下,說不定就能找到逸哥兒了……」

  楚生只覺得滿嘴苦澀,哪裡那麼簡單。

  被人販子拐走的孩子過了兩天要是找不到,再想找回來就難了,而楚逸都被拐一個多月了,人販子早就不知把人帶到了何處,怎麼可能還找得到?

  但找不到楚生也要去找。

  他衣裳也不換,直接就往府外走,邊走邊問,「可報官了嗎,衙門可有回音?」

  余氏攥緊了手中的帕子,臉上驚詫的問,「還要報官?我,我一直讓下人去找的,從未間斷過……」

  楚生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妻子,余氏被他的目光看得一頓,捏著手中的帕子強笑道,「怎麼了老爺,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楚生扭回頭,直接往外走,「將出去找人的下人都找回來,我一會兒要問他們話。我先去報官。」

  楚生坐上馬車才出府馬車便被人攔住,他臉色冰冷,唰的一下撩開簾子正要喝問,外面的少年便作揖道:「可是通政坊楚宅的楚大人嗎?」

  楚生發現自己並不認識對方,因此微微皺眉道:「正是,閣下是誰?」

  「在下南風,貴府的楚逸公子在我家府上,還請楚大人移步去接楚公子回家。」

  楚生愕然,第一個想法便是他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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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分產

  楚生站在門外看著裡面正小心翼翼地拿著勺子吃飯的侄子,眼眶不由一紅。

  南風側開身伸手道:「楚大人請。」

  楚生定了定神進去,楚逸聽到聲音愕然的抬起頭,看到他二叔進來不由有些激動,又有些尷尬和心虛,「二,二叔。」

  楚生對他點點頭,上前摸了摸他的手腳問,「傷勢怎麼樣了?」

  「已經好得差不多,」楚逸放下勺子正襟危坐道:「現在侄兒已經能下床扶著東西走路,手上也有一些勁兒了。」

  楚生點點頭,摸著他的腦袋道:「你先休息,等二叔去見過顧大人便接你回家。」

  楚逸低落的點頭,「是。」

  顧景雲和黎寶璐現在都在書院中,南風會去請楚生前來是因為顧景雲早下了命令,讓他盯著楚家,楚生要是回來便將讓他來接楚逸回去。

  楚逸住在顧府倒不麻煩,但顧景雲無意牽扯進楚家的爭鬥中,不過是看寶璐同情他,而安安很喜歡聽楚逸講故事,他這才沒把人送去楚家。

  楚生今天的心情就跟錢塘江的潮水似的,大起大落,幸虧他年輕,身體也好,不然非腦梗不可。

  剛得知侄子被拐,失蹤一個多月,悲痛之下就被南風告知他侄子找著了,在顧府呢。

  於是心情飆起,他剛剛高興起來南風又將楚逸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除了被拐賣到獲救,再到生命垂危,脫離危險在顧府養傷。

  楚生的心情又掉落谷底,在顧府見到差點死掉的侄子,確定他手腳只要好好養著就不會有問題後楚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楚生坐在顧府的花廳裡等顧景雲回府,同為朝廷命官,顧景雲不認識楚生,楚生卻是認識顧景雲的,而且他內心對他敬佩得很。

  所以顧景雲一進來楚生便立即起身行禮,顧景雲腳步頓了頓,離他十步遠就停下腳步回禮,也不請楚生坐下,直接道:「我知道楚大人有許多的話要問,然而有些事顧某不好插手,你若有疑問不如回去問楚公子。」

  他頓了頓又神情溫和的道:「顧某知道貴府老太太還健在,楚公子失蹤一個多月只怕也擔憂得很,在下便不阻攔你們親人相聚了,楚大人即刻便將楚公子接回去吧。」

  楚生的確有一肚子的話要問,比如刑部為什麼把他侄子送到顧府來,而顧府為何在楚逸醒來後沒通知楚家,是楚逸沒說,還是顧府有意為之?

  最後,他們又為何在他一回京就找上門來?

  即便是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他還是想親自聽顧景雲說一說,尤其是想知道不回楚家是顧府的意思,還是楚逸的意思?

  但顧景雲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溫和且堅定的讓他把楚逸帶走了,連他開口提起報酬和醫藥費的機會都不給。

  東風領著楚生再度往客房那邊去,默默地忍受著後面飄散過來的氣味,他想他明白了為什麼老爺會那麼快的端茶送客,讓楚大人趕緊走。

  因為楚大人他肯定很久沒有洗澡過了,他身上飄出來的氣味喲~~

  他家老爺潔癖,潔癖,潔癖!

  東風深呼出一口氣,算了,看來只有他來補上他家老爺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了。

  「楚大人,楚公子被送來時傷勢嚴重,幾乎保不住性命,所以請的是劉太醫診斷,如今劉太醫留下的是三個月的藥方,只要藥不斷,他斷掉的手腳便能恢復如初。楚公子回去後還請楚大人留心他的藥。」

  東風打開了一個口子,楚生便順勢問道:「剛才來得匆忙,只聽南風說及逸哥兒受傷的事,一些細節還未來得問。」

  他頓了頓問道:「刑部怎麼把逸哥兒送到貴府這兒來,應該送回我們楚家才是,難道是刑部記錄錯誤?」

  「或許是因為楚家沒有去報官,衙門沒有貴府丟失孩子記錄的原因吧。」東風便笑道:「我家老爺要找一個人,那人便被人販子拐賣了,當時楚公子被救出來時已經昏迷,眼看著性命不保,刑部以為他便是我家老爺要找的人,所以不敢怠慢把人送過來了。」

  「雖然楚公子不是我家老爺要找的人,卻也是一條生命,既然已經送來,我家老爺總不能又給送回刑部去,所以只能請劉太醫盡力保住楚公子的性命。」

  「楚公子昏迷了好幾日,醒來時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所以老爺也沒問他姓名籍貫,等他脫離了危險清醒過來老爺方問起,這才知道楚公子是楚大人的侄子。」

  楚生心頭一緊,知道重點來了。

  東風依然一臉帶笑,柔聲道:「楚公子出自官宦之家,又家在京城,按說該是最容易被找到才對。何況刑部在抓到人販子救出孩子後便四處張貼公告,只要有心想找孩子到刑部一看便能找到楚公子的畫像把人領走,也不必等到楚公子脫離危險恢復意識……」

  東風見楚生面色沉凝,便繼續道:「我家老爺便多想了些,怕是楚公子記錯了,或是攀咬起朝廷命官來,又因楚大人出差,家中皆是婦孺,所以老爺不好上門詢問。這才決定讓楚公子暫且在府中養傷,等楚大人回來了再來認人,若是真叔侄自然好,便不是也不要緊,我家老爺再幫楚公子找家人就是了。」

  楚生一張臉都黑了,東風說的這些不過是官面上的話,什麼他出差顧景雲不好上門詢問,不過都是為了全雙方的面子。

  只是問個話,何必顧景雲親自上門,派個下人上門問一聲,再重視些,黎寶璐也能出面,何必非要等到他回來?

  說白了就是覺得他不在家,楚逸要是回到楚家只怕養不好傷,輕則殘廢,重則丟掉性命。

  家醜外揚,還是被自己崇敬的偶像和上上司所知,楚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一輩子不出來了。

  他的臉上又紅又青,脖子都燒紅了,然而他怪不了侄子,更怪不了顧景雲。

  東風說刑部在京城張貼了公告,衙門裡又有楚逸的畫像,楚家要是真的對楚逸上心,到衙門裡轉一圈問一問便知他的下落裡,何至於等他回來了才跟他說楚逸失蹤一個多月的事情?

  楚生近乎狼狽的帶著楚逸離開,他精神有些恍惚的坐在車上,楚逸低著頭坐在一旁,為了不讓他被顛簸,東風和南風給他鋪了厚厚的褥子,整個人被一圈的大迎枕包圍,中秋時節熱出了一身汗。

  楚生慢慢回神,見他手腳皆使不上力氣,固定不了身體,忙上前抱住他,眼睛微紅道:「逸哥兒,是二叔對不起你。」

  楚逸漲紅了臉,「二叔,不,不關你的事,是我不聽話,當時我要是不出門就不會被抓了……」

  楚生拍了拍他的背道:「你知道二叔說的不是這個。」

  楚逸沉默下來,楚生便拍了拍他道:「你放心,這件事二叔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楚生的交代就是把楚逸父母留下的財產全部公證到楚逸名下,除此外還拿出楚家近一半的家產交給楚逸,然後在清溪書院周邊租了一個院子,將楚逸和他老娘移到了那裡。

  楚生沒有從楚家撥下人過去伺候,而是臨時從外面買了三個下人回來,一個廚娘,一個看門的門房,還有一個身強體壯的小廝貼身伺候楚逸。

  楚逸之前的小廝來福因為丟了主子已經被發賣了,這個才被買來的青年身高體壯,一身的力氣,楚生給他取名來忠。

    對於楚逸不回家住,而是住在外面的事情,楚生對家人的解釋是,「逸哥兒資質上佳,讀一般的書院浪費了,他現在又受傷,浪費了一學期的功課,所以不如不去之前的書院讀書了。現在好好溫習功課,來年清溪書院招生時便去考清溪書院,若是能考中,以後就在清溪書院上學就行。」

    所以為了能讓楚逸心無旁騖的讀書,楚生在清溪書院旁邊給他租了這個小院子,讓他既能一邊受到清溪書院的熏陶,一邊可以感受到那份壓力,更加刻苦的讀書。

    而他現在還傷著,所以他老娘便來這裡照顧孫子,而作為孝子的楚生天天來此報到,隔三差五的留宿也就說得過去了。

  余氏在楚生做出財產分割時差點沒氣死,顧不得維持善良的二嬸形象,幾乎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逼著楚生讓楚逸把那些財產吐出來。

  利益,除了權外就是錢,楚生在禮部任職,沒多大權,錢也沒多少,楚家也沒什麼底蘊,積累下來家產也就夠他們一家在京城過個小康生活。

  要想榮華富貴是不可能了,連打套首飾余氏都要猶豫了再猶豫。

  楚生沒錢,但楚逸有啊。

  楚逸的爹只考中了秀才就不讀書了,心思都放在經商上,楚逸的娘就是商女,嫁進楚家時帶了不少的陪嫁。

  本來楚家的祖產也該楚逸的爹繼承,楚逸的爹死了該楚逸繼承,但楚生考上了進士,當了官兒,楚家老太爺便不由偏心楚生,讓楚生繼承了楚家祖產。

  楚生是禮部官員啊,對禮制最為看重,認為自己佔了本該屬於長房的利益,於是心中不安,便跟他爹表示他繼承祖產後會把一半財產分給侄兒,而作為補償,楚逸爹娘經商的那部分不算在公中財產之中,單給楚逸繼承。

  這樣一來,楚逸一躍成為楚家最有錢的人,比他叔叔還要有錢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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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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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求教

  楚家家資本來就不豐,所有的家產加起來都沒有楚逸爹經營下的資產多,更何況楚逸還有他母親的嫁妝。

  本來楚生說要將大房的資產單獨分出來給楚逸余氏便不樂意,再將楚家原本的資產再分楚逸一半,余氏就更不樂意了。

  楚家又沒分家,既然楚生的俸祿是交到公中,那他大哥經營的資產也該歸為公中。

  但她再不滿,在丈夫一意為之,公婆又不反對的情況下也不敢太過激烈反對,只能表示一下不滿。

  好在楚逸年幼,他所有的資產都還放在公中由楚家共同管理。楚逸被拐是意外,余氏在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時也一驚,連忙便派人去尋了。

  當時她心裡想的是,夫君出差,家裡由她當家,回來若是知道她把侄兒弄丟了還不知道怎麼氣呢。

  但找了一個晚上沒找到,她心裡的焦躁慢慢平息,就不由想得深遠了些。

  一個孩子在鬧市中走丟,一個晚上都找不回來意味著什麼,余氏最清楚不過。她知道,再想把楚逸找回來很難很難,那她還要找嗎?

  楚逸要是不回來,那楚家的資產將全部由她兒子繼承。

  所以只是一夜,余氏的態度便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天亮之前,她還祈禱上天保佑楚逸,希望他們能夠盡快找到楚逸;但在天亮之後,她希望拐走楚逸的人販子走得越遠越好,遠到他們一輩子都找不到。

  明明他都失蹤一個多月,明明這一個多月來一點消息也沒有,怎麼會楚生一回來楚逸也出現了?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丈夫竟然把楚逸移到外面去住,還到衙門將楚逸的那份財產公證,這是要防誰?

  余氏只要想到鄰里親朋會如何議論她就氣得渾身發抖,搬了椅子來親自堵在大門口,等楚生給她一個說法。

  楚生回家看到妻子這樣微微一歎,揮退下人,走到妻子面前直視她憤怒的雙眼,「逸哥兒送回京城時傷重,刑部滿城張貼公告不說,衙門裡也有逸哥兒的畫像,家裡人但凡上點心到衙門裡走一趟就不會錯過逸哥兒。若不是顧大人心善給他延醫問藥,我們只怕就見不到逸哥兒了。」

  余氏面色漲紅,緊握著拳頭道:「難道刑部會眼看著他重傷不治嗎?」

  「刑部自然不會,然而能給他請什麼好大夫,用什麼好藥?衙門裡再好,還能好過家裡?」

  余氏惱羞成怒道:「你以為他會多感激你?相公,他要是真念著家裡的好,也不會在顧家養傷一個多月卻不派人回家說一聲,他在怨你,就算這樣你也依然願意以德報怨嗎?」

  楚生面色淡淡,冷冷地道:「我不是在以德報怨,不論逸哥兒對我如何,我給他的都是他應該得的,他若有怨,那也是以直報怨;他若無怨,我也只能以直報德。我還沒什麼本事,做不到以德報德。」

  余氏看著丈夫淡然的模樣,心裡又氣又恨,眼淚便不由自主的流下來,「我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和孩子……」

  楚生搖頭,打斷她的話道:「你不是為了我和孩子,我和孩子們要求都不高,憑我的俸祿和現今的家產便已足夠,我們心滿意足,並不用你這樣為我們操勞。你要實在有心,不如想想怎麼經營家中的田地商舖,這才是正道。」

  余氏氣得一個倒仰,直接暈倒在地。

  楚生瞪大了眼睛,一把抱住妻子,驚慌失措的叫道:「來人,快叫大夫來……」

  因為楚逸有傷,所以楚家跟附近仁心堂的大夫打過招呼,很快便拽來一個。

  大夫說,「病人是氣急攻心,需要靜養,切忌再動氣。」

  楚生:……他只是心平氣和的和她講道理,為什麼她會氣急攻心?

  家裡一下倒了兩個人,楚生來回跑著照顧,沒幾天就瘦了一圈,但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余氏醒來後似乎想開了,不再跟他提起家產的事,家裡寧靜了不少。

  余氏:……她只是生無可戀,再不想理會他而已。

  沒人管余氏怎麼想的,財產已在衙門公證過,只待楚逸年滿十六就能繼承。而有楚生在,余氏還動不了楚逸。

  一向糊塗的楚母繼續糊塗著,真的以為兒子把孫子和她送到外面住是為了讓孫子考上清溪書院,每天一早就準時去盯著孫子,讓他按時吃藥按時讀書,不准懈怠。

  楚逸艱苦的埋頭苦讀,但他年紀小,讀書總有不解之處,而二叔不可能每天都為他解答,而且二叔的一些答案總讓他覺得未到盡處。

  這時候他住在清溪書院旁邊就顯出好處來了,出門左拐慢騰騰的走上一刻鐘就到清溪書院的大門,然後在門口坐著等,顧先生一出來他就迎上去拿出自己積累的問題請教。

  一般情況下顧先生都會解答他的問題,高興了還會給他佈置兩道作業,指導他下面要看的書。

  只有忙時顧先生才會收了他的問題,延後再答。

  這有問必答的行事作風在眾先生中非常難得,因為先生們總是會自持身份,很少有人願意回答學生們一些「幼稚」的問題,尤其還是外院的學生。

  楚逸對清溪書院,更準確的說是對顧景雲更心嚮往之。

  在他的腿徹底好,可以跑跳時終於忍不住對例行來檢查他功課的二叔道:「二叔,我想做顧先生的弟子。」

  楚生一愣,放下他的作業默默地道:「天下有很多學子都想做他的弟子。」

  楚逸臉一紅,小聲道:「我不是因為顧先生是皇帝的老師才想做他的弟子的,而是因為顧先生的學識和品格。」

  楚生沉默半響,最後道:「你既然有這個心,那就去努力吧。雖然二叔和顧大人是同僚,但我們不在同一部門當差,身份也相差甚遠,並沒有什麼交情,你只能依靠自己。」

  楚逸沒想到二叔沒阻攔自己,反而還鼓勵他,他興奮起來,雙眼亮晶晶的道:「我一定會努力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說不定顧先生就願意收我了呢?」

  楚逸下定了決心便不再遲疑,第二天就去顧府門前候著(反正他腿腳好了可以到處跑),藉著要請教問題的便利跟在顧景雲身後。

  給顧景雲端茶倒水,幫忙做些跑腿的事。

  顧景雲在他搶曲靜翕的活兒幹時就知道他要做什麼了,只是掃了他一眼並不拒絕,但也沒開口說什麼,沉默的接過茶杯抿了一口。

  黎寶璐見楚逸一連三天的在眼前晃,終於後知後覺的問道:「最近楚逸怎麼常來我們家?」

  顧景雲淺笑道:「有所求便常來了。」

  黎寶璐好奇的問,「他二叔不是幫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嗎,他還求你什麼?」

  顧景雲淡淡一笑,伸手指了一下院子裡的趙寧和曲靜翕。

  今日是冬至,趙寧和燕元娘提著禮物過來見禮,順便留在顧府用飯,此時趙寧正跟曲靜翕說話,師兄弟倆人相約下一次下雪時一起去護國寺踏雪尋梅。

  黎寶璐順著他的手指看向趙寧和曲靜翕,恍然大悟,「你想收他?」

  顧景雲微微搖頭,「看他的造化。」

  至少現在他是不心動的。

  黎寶璐覺得他這樣太為難人家小孩了,想收便收,不想收直接拒絕便是,何苦吊著人家?

  但顧景雲一向比她聰慧,也比她看得遠,或許他這樣就是有深意呢?

  所以她沒有貿然插嘴,沉默的看著他磨煉試探楚逸。

  顧景雲見寶璐愛花,便在花園裡騰出一塊空地來建了一座暖房,打算在裡面養花,這樣寶璐以後可以想種什麼花便種什麼花,不必等皇宮和秦府送來。

  暖房是今冬才建好,並沒有準備好的花種,因此暖房便暫時閒置。黎寶璐覺得空著浪費,便扛了鋤頭要去把地鬆開種些瓜果蔬菜。

  安安興奮的一搖一晃跟在母親屁股後面去,曲維貞和曲靜翕身為弟子自然要跟在老師身後出力,於是顧景雲也優哉游哉的跟上去了。

  例行一日到來的楚逸也跟著。

  然後顧景雲和黎寶璐便袖手站在暖房門口,指揮著三大一小鋤地拔草,歸攏土地,漚肥養土。

  安安不必說,她的存在就是為了搗亂,顧景雲和黎寶璐任由她去給三個大孩子添麻煩。

  至於曲維貞三人,除了曲維貞會幹農活外,曲靜翕和楚逸都屬於生手,而楚逸連曲靜翕都比不上。

  曲靜翕雖不會幹農活,卻從小耳濡目染,所以學得很快。楚逸就要笨拙得多,但他很認真的在學。

  三個大孩子在一個小孩子的堅持不懈搗亂下終於把這塊地分成三份歸攏好。

  然後將收集來的牛糞雞糞豬糞等混合撒到土裡,再灑水漚肥。

  黎寶璐丟給他們每人一本冊子,笑道:「我臨時決定了,花房不種花了,以後就給你們種地,權當做功課了。」

  曲維貞和曲靜翕:「……」

  楚逸則興奮的抱著本子暗暗的想,他這算是被承認的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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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競爭

  才怪,顧景雲並沒有鬆口要收他為弟子,楚逸依然每天早早的到顧府報道。

  顧府的人並不阻攔他上門,他只要來就當客人一般請進去。而進入顧府他會先到書房請教顧景雲他積累下來的問題,然後顧景雲會推薦他看一些書便去書院上課。

  楚逸不好在顧府久留,便拿著顧景雲佈置下的功課回家自己看,待到下午時他會卡著顧景雲的時間再來顧府,跟曲維貞姐弟一起繼續打理暖房。

  通過漚肥再松土等過程,現在地裡已經撒了各種瓜果蔬菜的種子,或許是因為暖房裡溫暖且肥沃的緣故,他們播下的種子還沒發芽,草先冒頭了,於是三人開始拔草。

  顧景雲和黎寶璐最近似乎對農業很感興趣,見他們時間充裕便拿了一堆木頭和圖紙交給他們,讓他們造一座水車,到時候可以放在京郊的農莊裡。

  傅大郎不止一次跟黎寶璐抱怨過,他們的農莊距離水源太遠,灌溉很難,若是遇上天旱,地裡便歉收嚴重。

  普通的水車因為抽水量少,動力系統的原因很難滿足傅大郎的要求,所以黎寶璐想要改進一下水車。

  僅憑她一個人當然做不到這一點,所以她只能請顧景雲幫忙。

  顧景雲的算學和機械類的知識學得還不錯,夫妻倆搗鼓到現在已有了一些進展。看著孩子們那麼清閒,倆人果斷的抓壯丁了。

  而且,黎寶璐還想在即將開學的技校中開設農業這一堂課,因此便先拿曲維貞他們三人試水了。

  曲靜翕和楚逸目瞪口呆,驚詫的問,「種地也要人教?」

  曲維貞一直跟在黎寶璐身邊,知道她要開設的所有課程,也知道這些課程的所有初衷,因此不服氣的道:「怎麼不要人教?誰是天生就會種地的?」

  「可,可要學種地在家跟著父母長輩學習便是,何必去技校學習?」楚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黎寶璐,還是忍不住道:「黎先生,小子雖知道的不多,但也聽過您關於技校的設想。技校面對的應該是中下層百姓,而中下層百姓中大部分都是農民吧,他們能不會種地嗎?」

  「老師教的自然不是他們能在家裡學到的,」曲維貞搶在黎寶璐前面道:「農民大多不識字,種地的經驗多是口口相傳,只局限在一個地區。江北不知江南如何種稻,而江南也不知江北如何播麥。但到了技校就不一樣,既然天下大事都能從書中得知,那種田這樣的事自然也能從書中學得。除了種田外,瓜果蔬菜的播種,禽獸的養殖,甚至蠶桑養殖等也都能學到。若是能幫著農民從地裡獲得更大的利益那才是大善呢。」

  楚逸眨眨眼,半知半解中,畢竟他對農業不熟,不過聽曲維貞說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他撓了撓腦袋問,「黎先生,那我能跟在您身邊學學嗎?地裡的菜已經冒芽,我並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

  黎寶璐掃了顧景雲一眼,點頭笑道:「你來吧。」

  楚逸就屁顛屁顛的跟在黎寶璐後面為技校的事跑腿。

  其實到現在技校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學校已經佈置好,需要聘請的先生也都預約好,技校的規章制度也都制定得差不多了,就連廣告黎寶璐都打了。

  她並沒有一開始弄得很大,只在京城和京郊宣傳而已,技校能不能辦好,能辦到什麼程度誰也不知。因為這是新出的事務。

  黎寶璐現在也不過是帶著曲維貞將所有事情再過一遍罷了,楚逸跟在後面方知曲維貞竟然也在裡面當先生。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曲維貞,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這麼小的年紀就能教書了?」

  「只是教大家識幾個字,會算術而已,又不是要教她們去考狀元。」

  黎寶璐技校的定位很明確,她不教女孩們琴棋書畫,也不會培養她們成為才女,大文豪,她只希望她們不是文盲,普遍能認得常用字,會最基本的算術,以後不至於太吃虧。

  而在此基礎上,她們可以選擇農業,畜牧業,紡織,刺繡,縫紉,木工,賬房等專業進行加精學習,學得一份能存活於世的手藝。

  楚逸這才知道,原來除了四書五經之外還有這麼多可以選擇的書籍和技藝。

  他越發的沉默,來往顧家也更勤,就連街坊鄰居都認識了楚逸,每每看到他都抬手和他打招呼。

  清溪書院的學生們聽說楚逸的所作所為後紛紛戒備且鄙視的看著他,覺得他太癡心妄想了。

  顧先生的親傳弟子哪裡是那麼好當的,這幾年不是沒人動過心思,然而不論是走人情路線,還是走利誘路線和良才美質路線都沒能讓顧先生鬆口再收弟子。

  楚逸這個半路跑出來的人憑什麼就能有此妄想?

  但那些學生回頭還是忍不住學楚逸纏在顧景雲身邊,不斷的在他面前出現刷存在感。

  希望顧先生也多看看他們,尤其是顧景雲帶的舉人班,平均年齡超過而立的舉人們總是捧著一個本子在顧景雲面前晃蕩,請教完了功課便使勁兒的找話題在他面前找存在感。

  差點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

  顧景云:「……」

  顧景雲乾脆有一個算一個全抓了壯丁放到街上去掃雪,美其名曰:體會民間疾苦。

  才年滿十一歲的楚逸混在一群大叔中尤其顯眼,他才十一歲,所以可以不覺羞恥的吭哧吭哧掃著雪,但舉人班的舉人們不行。

  先不說他們已是舉人身份,便是他們一群大老爺們就不好意思當著一群老百姓的面掃大街,多丟人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犯事了呢。

  所以最後能堅持下來的竟然只有一個楚逸和一個楚瑜。

  掃雪第三天,楚逸仰著腦袋和楚瑜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年長的楚瑜微微一笑道:「你叫楚逸?倒是巧,我們五百年前是一家。」

  楚逸不好意思的一笑,拱手道:「楚先生。」

  楚瑜已經是舉人,而他不過是個白服小兒,按理應該叫他一聲楚老爺的。

  「我們都同樣受顧先生教導,而且聽說你有志報考清溪書院,那我們就是師兄弟了,所以不必叫我先生。」

  「顧先生並未收我為徒,清溪書院我也未必考得進去……」

  楚瑜一笑,「有顧先生教導,你怎麼可能考不進去?你要是不願意叫我師兄,那就叫我學兄好了。」

  楚瑜對他眨眨眼道:「可別叫我先生,老爺之類的,生生把我叫老了。」

  楚逸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的叫了一聲「學兄」。

  楚瑜抿嘴一笑,扛著掃把道:「走吧,今日只有我們二人,要掃完這一段路可得不少時間呢。」

  楚逸微微點頭,扛著掃把跟楚瑜一起掃雪,倆人一人一邊,時不時地說說話倒也不寂寞。

  顧景雲坐在馬車上遠遠的看著,放下簾子後從寶璐手裡接過暖烘烘的手爐,點了點下巴道:「走吧,天氣冷,我們回去吃羊肉火鍋。」

  黎寶璐正啃著羊肉火燒,聞言眨了眨眼問,「你打算考驗他們到何時?」

  「各家門前的雪由各家清掃,這是規矩,然而這段路上的雪總是不掃,去年馬車經過這裡時差點走不動。他們清閒,先讓他們掃著吧,而且大冷天的掃雪也能鍛煉身體。」

  「你說這話時要不是圍著圍脖,披著斗篷,握著手爐會更有說服性的。」

  顧景雲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對寶璐眨眼道:「我這可都是為了我們好,你也不想每次出門都繞遠路吧。」

  「那你打算讓你的弟子每年冬天都來掃雪嗎,不然今冬沒有繞遠路,來年也是要繞的。」

  顧景雲嘴角輕佻道:「這可未必,或許明年,不,不用到明年,這段路上的住戶便養成了掃雪的習慣了呢?」

  「那我等著看好了。」

  楚瑜和楚逸掃雪,一直掃到了書院放假顧景雲才叫他們停下。

  顧景雲掃了一眼他們凍得生瘡的手,各遞給他們一份試卷,道:「給你們兩個時辰的時間作答。」

  楚瑜和楚逸眼睛一亮,知道這便是終極考驗了。

  倆人不敢怠慢,伸手恭敬的接過試卷便在書房裡找了個位置坐下作答。

  顧景雲也不監督,起身離開。

  才走出書房一道圓滾滾的小身影便靈活的衝他腳邊衝出去,直奔大門而去。

  顧景雲伸手一抓,只來得及碰到她的衣領,圓滾滾的身子一扭就哇哇大叫的掙脫開他的手往前面飛去。

  顧景雲頗為無語的看著靈活消失的胖閨女,默默地跟上她的腳步。

  大門那裡二林正在卸年貨,他的腳上一片污漬,一邊將年貨搬下車一邊和大家抱怨,「前面那段路的雪又沒掃,昨兒晚上下了那麼大一場雪差點把車輪陷在那裡,幸虧有過路的人在後面幫忙推了一把……」

  東風:「兩位楚公子今天都沒有去掃雪,他們在府裡呢。」

  「難怪呢,我說怎麼路又給堵上了。」二林頗為遺憾的道:「看來以後又得繞遠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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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拜師

  顧景雲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一下天上冷清的陽光,淺笑道:「那這兩天就先繞路吧。」

  二林和東風連忙停下手上的活兒和顧景雲行禮,二林小聲道:「年還未過呢,之後肯定還會下雪,只怕一直到來年二月我們都得繞路。」

  顧景雲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車輪上的污跡,搖了搖頭道:「不會。」

  二林見老爺丟下這句話便走了,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扭頭問東風,「老爺這話什麼意思?」

  「你問我我問誰?」

  京城剛下過一場大雪,太陽雖冒出來,但卻沒有多少溫度,反倒讓人覺得更冷。

  主街道有衙門僱傭的雜役清掃,然後將雪鏟上車運走,而其他街道都是各家自掃門前雪,堆積在樹下或兩邊,精心些的還會用板車將雪鏟走,不精心的也會鏟到路邊,以免雪融成水,被人一踩便污漬一片,而且這樣冷的天,雪化水後極易生成薄冰,人一踩上去,下面是水,上面是薄冰,極易跌倒。

  孩子還罷,三頭身摔著最多疼一下,大人卻有可能骨折,甚至死人。

  所以自掃門前雪幾乎是每家的常識,但聆聖街後半段的這幾戶人家顯然沒有這個認知。

  從顧景雲在聆聖街落戶開始,每年冬天他們掃雪的天數兩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大半時候他們這後半段的人家都要繞路。

  今年情況好,因為下雪後沒多久顧先生的學生們便來這裡掃雪,聆聖街這一條街大半是楚逸和楚瑜掃的,一直堅決不掃門前雪的那一段自然也被掃得乾乾淨淨。

  聆聖街後半段的人家喜大普奔,表示顧先生的學生真是好孩子呀,然後今天楚逸和楚瑜沒有來,其他人家都自覺的拿了自家的掃帚出去掃雪。那幾家的門口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第二天楚逸和楚瑜依然沒來,而年關將近,大家都要準備年貨,其他人家出門看到那段已經泥濘的雪路,歎息一聲後果斷繞路。

  那幾家也開了門,糾結的看了一眼門前的路,最後悶悶的搬出石頭和以前一樣踩著出門。

  第三天楚逸和楚瑜依然沒來,有人忍不住跑到顧府來打聽,「顧先生的那兩個學生怎麼不來掃雪了?」

  守門的老李頭早早得了老爺吩咐,聞言慢悠悠的道:「學生也要過年啊,書院放假,他們都回家去了。」

  「那路豈不是又要封起來了?」

  「各人自掃門前雪,只要人人都遵守此規矩,路又怎會被封?」

  這番話被傳到了那幾戶人家中,這一條街都是鄰里,出來都被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委婉的勸告,尖酸的諷刺差點把他們淹沒,饒是他們臉皮很厚,此時也有些承受不住。

  而且,已經享受過大路通暢的便利,他們也很難再忍受這種污爛的道路。

  幾戶人家在新一天的太陽升起時總算是忍不住扛著鏟子和掃帚出來跟大家一起掃雪了。雖然馬馬虎虎,但這條路又通了。

  楚瑜和楚逸再次從顧府出來時便不用再繞路,倆人對視一眼,楚逸問,「學兄,你說顧先生叫我們在此掃雪是為了磨煉考驗我們,還是為教育這幾戶人家?」

  楚瑜想到這幾天被查問學識,被試卷掩埋,也不由幽幽一歎,搖頭道:「我不知啊。」

  楚逸也不由歎氣。

  這幾天他們神經緊繃,以為做完了試卷顧先生會決定收不收他們做弟子,然而他們想的還是太過美好了。

  顧先生收了試卷卻丟給他們每人一本書,讓他們拿回去看,第二天再上門時他便開始查問知識,從啟蒙書籍問到大學中庸,甚至史書雜記皆有涉獵,但就是不開口收他們為徒。

  倆人的心弦緊繃著,今天再看到這條路上的變化,倆人越發不敢確定顧景雲之前所為真的是想收他們為徒而設的關卡?

  或許真就是為了解決這條路上的頑疾?

  倆人第二天頗有些不自信的捧著做好的作業上門,楚逸還好,他才十一歲,可以一直努力下去,楚瑜卻不由動搖起來,畢竟他已經是舉人,時間很少,他不確定自己能守到顧景雲開口。

  倆人皆沉默的站在顧府門前,楚逸扭頭看了楚瑜一眼道:「學兄,我們走吧。」

  楚瑜不動。

  楚逸便伸手抓住他的手,嚴肅的道:「顧先生說學無止境,我也認為讀書不是只到考中進士而已。我二叔還說過只要堅持便總有所得,哪怕達不到最初的目的,也不會白堅持一回。學兄,難道這段時間你沒有進步嗎?」

  楚瑜臉上的猶豫漸漸收起,他在課堂上和顧景雲學到不少,但跟在他身邊學到的更多,楚逸說得對,哪怕他最後沒能拜顧景雲為師,他其實也能學到不少。

  他對楚逸感激的一笑,上前敲開門。

  老李頭打開門,看到倆人便咧嘴一笑,「兩位公子來了,快裡面進,老爺早等著你們了。」

  「先生在等我們?」楚瑜和楚逸對視一眼,皆有些好奇。

  老李頭笑著點頭,「是啊,一早就傳下話來,說是二位公子若是來了便去花廳找他。」

  花廳裡,顧景雲正含笑聽安安奶聲奶氣的念《三字經》,黎寶璐在一邊打算盤查賬。

  年終了,田莊店舖和府裡的賬冊都要查,而且今年師父和婆婆又跑到雅州去過年,師父的那份分紅她得算出來給他們送去。

  旅遊也是很費錢的,尤其是自在舒適的旅遊花費的錢財更是不少。

  楚瑜和楚逸進門便先給黎寶璐行了一禮,然後恭手站在一旁,等安安背完了一段《三字經》才上前和顧景雲見禮。

  顧景雲摸了摸安安的腦袋,將她拉到一旁站好,這才抬頭打量跟前的倆人。

  楚瑜出身貧寒,一身淺色布衣卻傲然而立,他的天資並不怎麼好,但顧景雲欣賞他的策論,策論是最能知道一人心性的文章。

  而楚逸,顧景雲覺得這孩子勇敢,而且運氣極好。不是誰落到人販子手裡都能獲救,也不是誰受那樣的傷都能活過來的。

  他勇敢,堅毅,而且運氣極好,天資也不差,這四點足以讓他有一番作為了。

  這倆人即便不拜他為師,將來的成就也不會低。

  顧景雲端起茶抿了一口,站在堂下的倆人不約而同繃緊了脊背,只覺得脊椎都顫瑟起來。

  顧景雲放下茶杯,倆人的目光也不由順著茶杯落在桌子上,一顆心高高的提起。

  「你們二人都很好,可願拜我為師,做我門下弟子……」

  「願意!」倆人不等顧景雲說完便狠狠地點頭應下,生怕他後面還出現轉折。

  顧景雲忍不住輕笑一聲,道:「我能給你們的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多,除了知識,其餘我皆很吝嗇,可不要覺得入了我門下便是天子同門,可以青雲直上了。」

  楚瑜一臉嚴肅的跪下道:「先生,學生不敢做此感想,只願從先生這裡學到本事,以後出入朝堂可以不愧天地,不愧君王,不愧百姓,亦不愧父母祖先。」

  楚逸也連忙跪下,他吭哧半天,最後漲紅了臉道:「先生,知識是無價的,先生教給我們的才是最寶貴的。」

  顧景雲微微頷首,「那你們行拜師禮吧。」

  紅桃端兩杯茶上前,楚瑜和楚逸便給顧景雲敬茶,紛紛磕頭叫了聲「先生」。

  然後又去給黎寶璐磕頭敬茶,叫了聲「師娘」。

  黎寶璐早有準備,一人給他們一個大紅包,笑道:「這紅包我早就準備好了,但你們先生還未下定決心,我便一直不好拿出來,今日總算是給出去了。你們大師兄住的不遠,一會兒你們上門去拜訪一下,二師兄嘛,他如今困在深宮,以後見著再說,至於三師兄和你們的師姐,他們回家去了,年後才來。你們可不許他們年紀小便輕看了他們。」

  楚瑜表示不會,楚逸則表示他這個年紀叫曲維貞姐弟做師姐師弟一點障礙也沒有。

  安安便跑到母親跟前,使勁兒的擠到楚瑜和楚逸的正前方,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們。

  楚瑜對她微微一笑,安安比他女兒還小呢,一時忍不住想要掏錢給見面禮。

  楚逸見楚瑜都給了,便也開始掏荷包。

  安安看著遞到跟前的銀子,不由鼓了鼓臉頰,挺直了胸膛道:「要叫師姐!」

  楚瑜和楚逸就覺一道驚雷劈下,當下呆住。

  安安見他們不見,委屈的轉身撲進母親的懷裡,叫道:「明明我比他們還早入門,他們為什麼不叫我師姐?」

  黎寶璐對著即將滿兩歲的女兒也默然不語。

  安安見母親不安慰自己,立時「哇」的一聲大哭出聲。

  顧景雲臉上閃過心疼,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抱起女兒,對兩個新收的徒弟道:「安安自會說話起就由我啟蒙,現在已經能背下《三字經》的一半了。」

  楚瑜憋了半天,最後對著先生懷裡的孩子小聲的叫了一聲「二師姐」,楚逸到底年幼,一時沒反應過來,抬起頭來和安安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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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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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來朝

  眼看著小孩眼裡又泛起淚花,楚瑜便暗暗的捅了楚逸一下,算了,他都能拜比自己小十歲的顧景雲為師,叫兩個跟他兒女差不多大的孩子做師兄師姐,現在再叫一個年紀更小的孩子做師姐也沒什麼不可以。

  他一個成年人都拉得下臉皮了,你一個十一歲的孩子還矯情什麼,趕緊叫師姐。

  楚逸憋紅了臉,幾不可聞的叫了一聲「二師姐」。

  安安高興不已,滑下父親的懷抱,從她的小挎包裡找出兩件她比較不喜歡的玩具送給他們,奶聲奶氣的道:「諾,送給你們的見面禮。」

  倆人默默地接過安安的禮物,行禮謝了一聲「師姐」。

  黎寶璐憋著笑拉過閨女,對三人點頭道:「你們去書房吧,把花廳讓給我。」

  安安成功成了師姐,心滿意足的揮手讓兩個師弟跟父親離開,自己乖巧的搬了張小凳子坐在母親身邊。好似剛才一臉委屈驕縱的小孩不是她一樣。

  顧景雲帶著他們去書房,楚瑜和楚逸皆鬆了一口氣,連忙跟上去。

  顧景雲對楚逸道:「你得考進清溪書院,過完年清溪書院會招考,這段時間你都來我這裡讀書,有不解的可以提問。」

  又對楚瑜道:「你不用急,我列些書目給你,除了日常的複習外你便看這些書。」

  楚瑜應下,大鬆一口氣,這就是親傳弟子與非親傳的區別了。

  他們舉人班有三十個學生,顧景雲已經算盡心的了,盡量每一個人都照顧到,約談時會針對他們的弱點和長處調節功課。

  但再精心就不能了,因為人太多。

  即使是這樣,這一年多來他們在顧景雲這裡也學到了許多。而成為他的親傳弟子,他能學到的只會更多。

  這一點在楚瑜交上去兩篇策論後體會更深。

  他不由慶幸當初的堅持。

  楚瑜慶幸,同班的同窗們則眼紅得流淚,早知道是這樣,他們當初就是再冷再丟臉也會堅持下去的。

  特別是當時堅持去掃雪好幾天的學生,他們幾欲以頭搶地,明明當時他們已經堅持了好幾天,為什麼不再堅持下去?

  要是堅持下去,他們現在也是皇帝的同門師弟了。

  楚瑜的運氣好好,好想群毆他怎麼辦?

  在此懊悔喧鬧中,除夕熱熱鬧鬧的來臨了。

  今年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除夕,因為大楚大部分地區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所以普民同慶。

  不僅本國的百姓要歡度除夕,周圍國家也都派代表前來參加,所以今年的除夕宮宴尤其熱鬧。

  去年沒有除夕宮宴,而前年顧景雲為了陪寶璐沒有去,今年卻是無論如何不能缺席了。

  而夫妻倆都心疼安安,不願意她進宮受凍受拘束,所以寶璐決定留在家裡陪閨女,顧景雲一人入宮。

  「今年舅母會帶妞妞入宮,你和安安倆人在家,若是寂寞就帶她去花園裡放煙花,今年我買了不少煙花……」

  黎寶璐專心算賬,不在意的道:「戌正就出宮了,我們能有多閒?放心吧,寂寞不了,你一入宮我們娘倆就去午睡,睡到晚上起床,洗漱好你正好出宮,到時候我們再吃團圓飯一塊兒守夜。」

  顧景雲看著毫不在意的妻子,心裡突然感到了寂寞,第一次除夕之夜和寶璐分開,他突然又想翹班不去參加除夕宮宴了怎麼辦?

  顧景雲從身後抱住寶璐,將腦袋埋在她脖子裡,悶悶不樂的問,「你都沒有不捨得嗎?」

  黎寶璐呆呆的問,「你申時入宮,戌正出宮,就分開兩個半時辰,我要怎麼捨不得?」

  顧景雲抿嘴,「但那是除夕之夜。」

  「是啊,所以我們娘倆等著你出宮再一起吃團圓飯,然後再一起守夜過除夕,最重要的時段我們還是一起過不是嗎?」黎寶璐見他悶悶不樂,便窩進他懷裡反身抱住他笑道:「好了,我給你說些開心的事吧。」

  她揚了揚手中的賬冊道:「今年風調雨順,我們家也是大豐收,之前在荒山上種的果樹都結果了,加上農莊裡出產的糧食,今年的收益可不少。特別是傅表兄管的京郊的那個農莊,今年暖棚出產的蔬菜水果賣出了高價,竟然真的有大戶人家買。還有我們的鋪子,跟先生合作的商隊都是大豐收。」

  顧景雲知道她要說的不是這個,挑眉問道:「所以……」

  「所以明年暑期我們不必省錢,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可以來個豪華草原游,你不是想去看草原風光嗎,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不是因為你想念草原上的野生大黃羊的烤肉?」

  黎寶璐一邊流口水一邊堅決的道:「不是,世上美味千千萬,我怎麼可能單為一道烤野黃羊便如此浪費錢?我是為了你的草原夢,難道你不想策馬奔騰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看過了大海,總要看過大草原才圓滿啊。」

  顧景雲低頭定定的看了妻子半響,最後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我都聽你的。」

  黎寶璐高興的在心裡記下一筆草原之行。

  被這麼一打岔,顧景雲感覺心情好了不少,但依然纏在寶璐身邊給她搗亂,黎寶璐工作不下去,只能丟下毛筆和賬冊拉著他帶上安安一家三口出去逛街。

  街上行人如織,都是最後一趟趕年貨的。顧景雲一手抱著安安,一手緊緊地拉住寶璐的手,也不買東西,就饒有興味的逛著,看到好看的東西便駐足停留片刻。

  從聆聖街逛到主街,這裡的人更多,而且路中間往來的多是馬車,騾車和牛車,行人井然有序的在道路兩邊走,走馬觀花一般看著攤位和店舖裡的東西。

  安安興奮的轉著腦袋,看到一群穿著異於常人的人不由瞪大了眼睛去看,還伸手拽了一下母親,壓低聲音興奮的道:「娘親快看,他們好漂亮。」

  黎寶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是一群盛裝的韃靼女子,微笑道:「那是韃靼人,她們生活的地方多草原,因民族不同,所以語言服飾也多有不同。」

  安安「哇」了一聲,指著她們頭上的小辮子道:「我也要。」

  黎寶璐就笑著摸了摸她戴著帽子的腦袋,「等你頭髮長長了再說。」

  安安瞬間悲憤道:「都被你剪了。」

  「小孩子先不留長髮,」黎寶璐笑道:「多剃頭,長大後留下的頭髮才又長又黑又密。」

  安安表示不信,拿眼睛去看父親,顧景雲也摸著她的腦袋道:「你母親說的沒錯。」

  安安這才相信。

  黎寶璐就嘟了嘴道:「安安,為什麼娘親說的你不信,爹爹說的你才信?難道娘親騙過你嗎?」

  安安想也不想就點頭。

  黎寶璐便問,「那你說娘親什麼時候騙過你?」

  安安仔細的回憶,最後苦惱的搖頭。

  黎寶璐就嚴肅道:「那就說明娘親在你這裡信譽還是很好的,你怎麼能無中生疑,覺得娘親會騙你呢?這是不對的。」

  安安就問,「那我要跟你道歉嗎?」

  黎寶璐一本正經的點頭,「對,你誤會娘親了,當然要給娘親道歉。」

  安安大人一般的歎氣,嚴肅的對母親道:「對不起娘親,我以後再也不誤會你了。」

  黎寶璐忍不住抿嘴一笑。

  顧景雲一直含笑看著他們母女,見她們達成和解便帶著她們繼續往前走,「我們中午就在外面吃,你們想吃什麼?」

  黎寶璐看著前方飄揚而起的香氣,流著口水道:「我什麼都想吃。」

  顧景雲抱著閨女道:「安安不能吃攤位上的東西。」

  黎寶璐只能惋惜的瞄向兩邊的飯館酒樓。

  安安對在外面用飯也熱情高漲,跟著母親一起尋找對自己胃口的香氣。

  對於母女倆獨特的找食方法,顧景雲很是縱容,帶著她們倆將這半條街走了一圈,最後返回來找了家香氣最對她們胃口的酒樓進去。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也就最後熱鬧今天了,所以今日酒樓爆滿。一家三口等了半響才輪到他們坐上桌子。

  「剛才我在街上碰到一群高鼻深目的外國人,據說是西域那邊國家派來祝賀新帝登基的,這新帝都登基一年了,他們怎麼才來?」

  「西域離我國遠著呢,他們收到消息再到出發,現在能到已經算不錯的了。除了西域,東洋那邊都有藩國使臣來訪,他們更慘,聽說十幾條船一起出來,沉了好幾條船呢。」

  「韃靼也有使臣來賀,你說咱大楚現在算不算萬國來朝?」

  隔壁幾桌的議論聲不小,大家都看過去,其中有一人嗤笑道:「就幾個國家來訪也敢叫萬國來朝?而且韃靼雖為我大楚屬國,卻依然是我大楚的強敵,不可不防。要想做到萬國來朝,且有的努力呢。」

  「這已經算不錯的了,先帝在時,如今的景像是想也不敢想的,也就太上皇即位後好一些。還是當今運氣好,有太上皇打下的基礎……」

  黎寶璐不由感歎,「如今言論越發自由了。」

  顧景雲給她倒了一杯茶,淺笑道:「不是壞事。」

  黎寶璐微微點頭,安安坐在倆人中間,見他們又只顧著說話不理她,便急得揪住倆人的衣角道:「你們又忘記我了嗎?」

  顧景雲笑著點她的鼻子道:「怎麼會忘了你,父親和母親不一直看著你嗎?」

  安安這才心滿意足,牽著父母的手興奮的左顧右盼,原來這就是南風叔叔他們說的酒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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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宮宴

  顧景雲躬身向秦信芳行了一禮,這才走到他的下首盤腿坐在他的席位上。

  因為他加封為太傅,所以這次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秦信芳之下。

  今年的位置有很大的變化,不少新面孔出現在宮宴上,秦信芳看著嘴角微微一挑,照現在的發展速度,下次春闈過後他就可以致仕專心在家帶孩子了。

  妞妞似乎提早進入叛逆期,最近很不聽話,好在情況還不十分嚴重,但這叛逆期不知長短,萬一跟清和一樣叛逆十幾年怎麼辦?

  女孩兒可沒有那麼長的成長期,所以他得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閨女身上。

  朝政什麼的,能放權就放權,還是應該多培養一下後代啊。

  秦信芳想著,扭頭看了一眼外甥,心中微微歎息,要是清和入朝,那他致仕就更簡單了。

  妞妞左右看看,見表哥身旁的位置空著,便掙脫開母親的手,直接坐到他身邊去,無視父母瞪她的眼神,「表哥,我坐你這裡行不行?」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道:「後移一步。」

  妞妞撇撇嘴,但還是聽話的將坐席往後挪了一步,跪坐在顧景雲的側後方,「嫂子應該來的,這樣我就能跟她一塊兒坐了。」

  顧景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淡然的道:「她要帶安安。」

  「安安那麼乖,也是可以進宮的,去年她都進了,現在她更大了些,為什麼不可以進?」她輩分大,年紀小,進了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妞妞很不開心。

  她目光流轉間看到對面陸續入場的外國使臣,一時瞪大了雙眼,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對面的人,小手忍不住扯了扯顧景雲的衣袖,壓低了聲音驚奇的道:「表兄,表兄,快看,快看對面的人,他們的頭髮是黃色的,天啊,眼睛是藍色的……」

  顧景雲無奈的道:「你不是早已見過?」

  「但沒有這麼多的,而且她們都好漂亮,身上的衣服也很特別……」妞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好奇不已。

  近二十年來,因大楚國力削弱,而邊關不穩,路上絲綢之路早已斷絕,很少有西域的商人通過陸路過來。

  大楚對外的貿易大多通過海上,所以廣州等沿海地區舶來品特別多,也更能見到這些異域人。

  京城處於內陸,在沿海登陸的西域商人很少到這裡來,但也有,前幾年白一堂在追求秦文茵時天天帶著妞妞出去玩,滿京城的亂逛,自然也見到過這些異域人,但他們大多穿著大楚的衣服,不像今日來的客人,他們都著本國衣飾,不看人,只看衣服便充滿了異域風情。

  就是顧景雲也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兩眼,更何況妞妞這個孩子?

  顧景雲放下茶杯,淺聲叮囑道:「注意你的禮儀。」

  妞妞盯著對面的目光瞬間收斂許多,只悄悄的打量對面。

  前來赴宴的使臣不少,南邊的有黎朝和暹羅,北邊則有亦力把裡和韃靼,就連現在正跟韃靼打架的瓦刺都派了人來。

  東邊的朝鮮和日本也都派了使臣前來,還有西域諸小國的使臣,他們直接佔了大殿的一塊地方。

  除從西域來的使臣,其他國家使臣來此都帶著政治目的,而商業文化目的都靠後。

  要不是大楚的皇帝和朝臣都深知本國現在的國力,不然突然看到如此多來朝賀的外國使臣肯定會以為他們已經能如漢唐一樣成為天朝上國了。

  李安面對這麼多來朝的外國使臣其實是喜憂參半。憂於他們大楚現在並不夠強盛,這些使臣的底氣也足得很,商談時大楚的優勢並不大。

  如果他們聯合起來給大楚挖坑,大楚未必能一點兒不落的跳過去。

  喜於有危機便有機遇,這些人的到來對大楚是一個新的發展機會,而現在大楚國力雖不及從前,但勉強算得上安家立業,要是能把對內的矛盾調往外面,那國內的發展必定會更加和諧。

  顧景雲卻是很樂見其成的,因為開春後他們的雲璐技院便開學,技院會培養出大量的手工藝者,他們需要大量的就業崗位,開拓國內市場重要,但能夠開通國外的貿易通道同樣重要。

  尤其是對抱著做生意態度前來的西域人,以及跟大楚接壤,消費能力很高的韃靼和亦力把裡。他相信,只要有足夠的經濟利益,官方和民間對雲璐技院的抵制會減輕,甚至轉而支持他們。

  雖然現在技院招收的都是女學生,名義上是寶璐一人在管理,實際上卻是夫妻倆共同掌舵,寶璐提出了很多設想,都很新奇,但真要做時需要準備的事情卻不少。

  比如入學的學生們交不起束脩,需要半工半讀,哪些材料費書院可以提供,哪些需要學生自費,而工的價錢如何定,去哪裡工作,畢業之後她們還得為書院工作至少兩年以償還在書院讀書時的花費,具體如何操作,這些都要一條一條的捋定。

  同時他們還要找好合作的商家,事情之繁雜不是寶璐一個人能做完的,她倒是想親力親為,但顧景雲怕她累死,所以出手幫忙了。

  所以對雲璐技院將來的發展路途他最瞭解不過,而對面坐的都是未來可能的合作夥伴。

  對於合作夥伴,顧景雲自認還是客氣大方的,所以對面的人對他舉起酒杯,他略一思索便回敬了一杯。

  這讓殿上不少朝臣瞪大了眼睛,這還是那個清冷孤傲的顧狀元嗎?

  溫敦放下酒杯,嘴角帶笑的垂下眼眸,幾不可聞的道:「顧清和多了幾分人氣。」

  其木格坐在他的身側,聞言抬頭看了對面一眼,低聲回道:「他有一愛女,二月便滿二週歲。」

  有妻有女,身上的煙火氣自然會重些。

  溫敦微微頷首,「你依然堅持留在大楚?」

  其木格不由繃直了身體,微微抬眸看向他,「表兄,顧先生和黎先生創辦了一所書院,專門教導女子各種手藝,其中不乏種植,養殖,紡織和木工,這些都是草原上最缺的。」

  「你能學會?」

  「不能,但我可以請求黎先生讓我們韃靼人也入學。」

  溫敦總算是坐直了身體,他鄭重的扭頭看向其木格,輕聲問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六成,」其木格自信的道:「表兄,黎先生是一位心胸很寬大的達者,我相信只要我繼續努力,這個可能性還會再增加。」

  溫敦若有所思,「你說我們若是將此要求列為兩國交談的內容如何?」

  「大楚的朝臣不會答應的,反而還讓雲璐技院引起關注,給它的發展帶來阻攔。」

  「可雲璐技院發展對大楚的作用會更大,到時候我們韃靼會落後更多。」

  「表兄,我們的目的並不是戰爭,」其木格正色道:「我們的目的是發展,是讓草原上的臣民越過越好,不再受貧寒之苦,也減少對大楚的依賴不是嗎?」

  溫敦低頭看她,輕聲道:「看來大楚的教育還是很有用的……」

  其木格溫順的低著頭。

  溫敦滑了滑拇指上的扳指,半響才點頭道:「我會和可汗說的,王庭的公主不少,少你一個聯姻也可,不過我願意給你時間,王庭卻不會久等,所以你得盡快拿出成績來。」

  「還有,」溫敦頓了頓,目光掃過正跟大楚貴女坐在一起聊天的娜仁道:「娜仁得跟我回草原,她年紀不小,應該出嫁了。」

  「表兄可以自己去和娜仁說。」

  溫敦點頭,只要其木格不阻攔,帶走娜仁便會順利很多。

  他的目光掃過下首的使臣,嘴角微挑道:「顧大人和你那位黎先生還是那樣恩愛嗎?」

  其木格疑惑的抬頭,「只多不少。」

  溫敦嘴角的笑容更盛,「那今晚可就有好戲看了。」

  其木格便有些不安,但看了眼對面清冷的人,她又安下心來,顧先生風華絕代,不是沒人動過心思的,但他心裡眼裡都只有黎先生一人。

  而在皇宮之中,誰能夠設計顧景雲呢。

  若他始終如一,別人再有手段心思也枉然,這種事主要還是看男人。

  其木格安下心來,計劃著初三便去顧府給黎寶璐拜年,然後提一下她去雲璐技院教學的事。

  一波歌舞過去,場中的人開始互相敬酒,有些相熟的人直接坐到了一起。

  彭丹照舊捧起酒杯遙敬秦信芳一杯,秦信芳舉起酒杯正要回敬酒杯顧景雲截過,「彭首輔,舅舅最近在拔針,所以忌酒,這杯由清和代飲,還請勿怪。」

  彭丹一笑,「駿德有此孝順的外甥,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怪罪?」

  他仰頭飲下一杯,看向秦信芳關切的問道:「可是身體不適,怎麼要拔針?」

  秦信芳笑道,「老毛病了,近來雨雪大,所以身子有些發沉,家裡人不放心所以才請劉太醫上門扎針,近來要忌酒罷了。」

  彭丹頷首,感歎道:「還是得注意啊,我等年歲可都不小了。」

  秦信芳微笑點頭,掃了一眼顧景雲身旁的妞妞,「可不是嗎,你還好,兒孫滿堂,我家閨女卻還年幼呢。」

  妞妞正啃點心,聞言迷茫的抬起頭,剛要說話一道陰影便遮住她,一道便扭咬舌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響,「這位是顧太傅?在下日本使臣敬您一杯。」

  扶桑人?

  妞妞眼睛一亮,抬眼看向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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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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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推銷

  日本為東海之國,妞妞曾在《異國志》及一些佛教讀物中看到關於它的介紹。

  民間多稱它為東瀛和倭國,因為隔著一片海,兩國不像與韃靼一樣來往甚密,東南沿海地區的倭寇不算在其中,畢竟對方政府不承認就只能算是民間行為。

  妞妞興致勃勃的看著站在面前的倆人,把他們從頭打量到腳,見他們大冷的天也穿著木屐,不由一愣。

  日本的使臣身後還帶著一名女子,察覺到妞妞的視線,她抬起頭來對她微微一笑。

  妞妞回以一笑,小手卻忍不住抓緊了顧景雲的衣袖,哎呀,那白白的臉蛋上兩團紅,還有那紅艷艷的櫻桃唇,那不是魏晉時期流行的妝容嗎?

  顧景雲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妞妞的手,然後抬頭看向日本使臣,微微頷首道:「在下確是姓顧,使臣客氣了。」

  說罷頓了一下才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安安不喜歡他身上帶著酒味呢。

  日本使臣敬完酒並沒有走,而是側身讓出身後的女子,笑哈哈的道:「顧太傅,即使是隔著一片海,我們也久仰您的才名,我們日本對有才華的人一向欣賞喜愛,這是我們日本的公主,她就很喜歡您。」

  顧景雲順著他的手勢看了那和服女孩一眼,女孩羞怯的低下頭,微微彎腰行禮。

  他淡漠的移開目光,等著日本使臣的下一句話。

  「她希望能夠留在您身邊照顧您,如果能從您這裡學得一些詩詞便是大幸了。」

  妞妞瞪大了雙眼,直接跪起來道:「我哥哥已經有妻子了!」

  日本使臣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沒聽說顧景雲有妹妹啊,但他依然好脾氣的笑道:「我們大和民族的女孩都很賢惠善良,並不會介意與人共侍一夫。」

  妞妞戰意勃發,渾身長滿了刺一樣的瞪著他,開口就要懟回去,腦袋就被一雙大手輕輕地拍了拍,她渾身的刺一收,重新跪坐好,低著頭看著桌上的糕點。

  顧景雲收回手,對日本使臣道:「但我介意。」

  顧景雲淡然的道:「我不喜歡家裡有陌生人,更不喜歡我與內子間插進來第三個人。」

  妞妞揚起了唇角,眼角上揚,示威一樣的看著那日本女孩。

  女孩微微一愣,然後對她溫柔的一笑,繼續低頭站著。

  日本使臣同樣一愣,心中卻不由生惱,不過他臉上依然笑得爽朗,問道:「顧太傅是不喜歡她嗎,其實這次我們來此還帶了另一位公主……」

  顧景雲微微搖頭,打斷他的話道:「不是不喜歡她,而是不論任何人都不喜歡。」他頓了頓後道:「在下有潔癖。」

  日本使臣不信,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不喜歡美女的男人?如果有,那一定是因為喜歡美男。

  可他不是有妻子嗎,那再多一個妻子有什麼不可以?

  顧景雲見日本使臣還不走,面色不由變得冰冷。使臣見了這才笑了一聲帶著他的公主告辭離開。

  妞妞嘟嘴道:「表兄,東瀛的公主這麼不值錢,竟然可以隨你挑選?」

  顧景雲聞言不由一笑,拍著她的腦袋道:「真是傻子,你還真信那是他們的公主嗎?民間之女,甚至是姿色出眾的宮女丫頭,給一個公主郡主的封號便是,都不用記在玉牒之中。隔著一片海,難道我們還能到他們國家去求證這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嗎?」

  妞妞張大了嘴巴。

  「不過是個封號罷了,甚至那個封號還是上船,或是登陸上大楚後才給的呢。」

  妞妞氣得握緊拳頭,「真是太無恥了!難道他們就不怕我們大楚算賬?」

  顧景雲不由一笑,「他們並不是拿公主來和親,不過是送給像我這樣得寵的朝臣,若能得到妻子或平妻的位置自然好,得不到也是貴妾,這對他們東瀛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於大楚來說,這不是官方行為,朝廷自然不會插手。」

  「那要是真的公主,你會納嗎?」妞妞目光炯炯的看著他。

  顧景雲一笑,搖頭道:「不會。」

  妞妞立時放心的一笑,「這就好,不然嫂子要是跟你吵架了我該站在誰那邊呢?」

  顧景雲聞言失笑。

  而一直暗暗關注這邊的貴女們則失望的收回目光,不知道她們的良婿現在何方,他以後會不會也像顧景雲一樣獨守一人呢?

  日本使臣走後,朝鮮使臣也帶著他們的貴女到顧景雲面前晃了一圈,他們的貴女可是真的貴女,可不是假的,雖沒有公主的封號,卻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不過貌似顧景雲也不稀罕就是了。

  幾國使臣走馬燈一樣帶著本國的貴女到顧景雲面前晃一圈,當然,有此殊榮的不止是顧景雲,剛被封為直親王還未出宮建府的先二皇子才是大家的重點關注對象。

  除此外,其他才俊也被各國使臣盯梢,當然,最美,最優秀的那一個是為了陛下準備的。

  於是到各國獻藝時間時便是各色美女齊發,才下去一個又上來一個,不是這國的公主,便是那國的郡主或貴女。

  作為軍事力量和大楚差不多,且和大楚接壤,利益牽涉甚多的韃靼自然也有獻藝,出場的卻不是公主貴女,而是勇士。

  勇士獻藝,而後比試,這已經是兩國幾十年來的常態了。

  皇帝也習以為常,看完對方的武藝,便隨意的抬手問道:「哪位愛卿願意上前與韃靼勇士一試?」

  韋英傑和陶悟放下酒杯,想也不想就起身出列,和五個一起出列的武將對視一眼,上前請命道:「臣願一試。」

  皇帝正想點陶悟的名字,韃靼的勇士便上前一步道:「陛下,幾年前,我國的黑罕將軍被貴國的一位勇士所擒,我想找他比試一下,不知那位大人可否出場。」

  皇帝靜默,大楚朝臣們靜默,然後默默的轉頭看向顧景雲。

  溫敦臉上的笑容微冷,捏著手中的酒杯不說話。其木格提起一顆心,身子前傾的注視著場中的人。

  勇士見大楚君臣都安靜下來,不由蹙眉,「怎麼,那位大人是看不上在下嗎?」

  皇帝就輕咳一聲笑道:「勇士誤會了,是你要找的人並不在宮宴上。」

  他頓了頓笑道:「其實陶將軍的功夫也不錯,你不如先與他比試。」

  勇士蹙眉,還要再說,就察覺到一道凌厲的視線,武人五感靈敏,他順著視線看去,便對上溫敦警告的眼神,心中一凜,只能低頭應下。

  他在去年的達慕大會上向黑罕挑戰,但黑罕拒絕了,他只是想和打敗黑罕的人比試看看,要是他贏了,那就說明他比黑罕還厲害。

  那他就能去向娜仁郡主求親了。

  可溫敦大人為什麼不許他去挑戰?

  勇士鬱悶的和陶悟交手,在過了近百招後終於將陶悟打敗,他很想順勢再提一次,但想到溫敦大人的警告,他還是老實的對上座的皇帝拱手退下,當自己沒提過那件事。

  皇帝也只當自己想不起來了。

  至於輸了會丟臉?

  勝敗乃常事,來日方長,和韃靼的比試並不止今天而已。不然他不服氣再打一場,贏了韃靼,韃靼再不服氣又打一場,打來打去何時是個頭?

  今天晚上是除夕,他們還要不要過年了?

  李安沒他祖父那麼愛面子,大手一揮表示下一個國家繼續,看完了獻藝再喝一輪酒,看幾場歌舞表演就該退場了。

  顧景雲見妞妞坐立不安,便知道她小腿麻了。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側身看向舅母。

  何子佩便對他微微點頭,然後繼續轉頭去看場中的表演。

  顧景雲便伸手招來一個宮女,低聲吩咐道:「帶她去更衣。」

  妞妞聽到他的話,面上一喜,連忙起身跟著宮女離開。

  說是更衣,但其實是到外面去放風,總是跪坐著都快麻死了,還是到外面走走比較好。

  宮女知道妞妞的身份不一般,因此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帶著她更衣出來後見她磨磨蹭蹭的不願意走,便苦笑一聲帶著她在附近的小花園裡轉了轉,然後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低聲道:「秦小姐,時辰不早了,外面還是快回去吧。宮宴也沒多長時間了。」

  妞妞小大人般歎了一口氣,低落的道:「好吧。」

  倆人轉身回去,結果快要走到殿門口時突然發現左邊的樹叢後簌簌作響,倆人俱嚇了一跳。

  宮女耳尖,聽到幾聲似有似無的聲音便臉色發白,知道自己可能撞破不得了的事了,一時怕得手腳發冷。

  妞妞從小便聽母親和嫂子說過,遇上見不得光的事時一定要有多遠躲多遠,好奇心不僅會害死貓,還會害死人。

  所以妞妞伸手拉住宮女的手就要離開,觸手發現她的手冷如冰雪,微微一愣。扭頭一看,見她臉都發白了。不由心下愧疚,這個宮女姐姐還是挺好的,為了讓她多逛一會兒還特意帶她來小花園。

  她眼珠子一轉,拽著宮女就悄悄躲到另一棵大樹後,撿起一塊石子便射出去。

  在宮女驚恐的注視下,石子「咻」的一聲越過樹叢,砰的一下擊在斜對面的假山上。

  樹叢後的動靜一靜,半響後一名男子低著頭左張右望的出現,發現沒人後飛快的往殿中走去,片刻後樹叢再次一動,一個女孩低著頭從後面出來,小碎步的快步離開。

  妞妞:……那不是剛才想要勾引她表哥的東瀛公主嗎?別以為她小就不知道他們在幹嘛,簡直是太有傷風化了。

  看來她表哥有潔癖還是很正確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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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6 00:13:22 |只看該作者
第599章 另辟

  妞妞見人走了,拉著宮女就要回去,宮女下意識的拉住她,壓低了聲音道:「再等等。」

  妞妞眨眨眼,聽話的停住腳步。

  倆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宮女低聲驚歎道:「你石子扔得真準,而且,你會武功?」

  不然一顆小小的石子怎麼可能迸射出那麼大的力量?

  妞妞驕傲的挺足胸膛道:「略懂一二而已。」

  她姑父是江湖大俠,她表嫂是凌天門現任掌門,連她體弱的表哥都會一點武功,她怎麼能不學呢?

  從白一堂帶著她高來飛去的滿京城玩時她就想學了,只是她年紀小,他們不教,父母也不許。

  好容易到五歲才開始習武,雖然還無所成,但飛個石子,打一兩個人還是做得到的。

  要不是父母三令五申不准她往外說,她早就跟同學們炫耀了。

  特別是輕功,她現在可是能上樹了,雖然還不能像姑父他們一樣飛來飛去,卻比一般人要靈巧得多,爬個圍牆什麼的不成問題。

  但父親說這是她保命的手段,不許她四處嚷嚷。看著崇拜的宮女,妞妞使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下和她炫耀的衝動。

  在樹後站了小一刻鐘,確定他們沒有殺回馬槍後倆人便悄悄的走出來,神情輕鬆的晃回大殿。

  何子佩頻頻看向側門,見閨女總算是回來才鬆了一口氣扭回頭正色坐好。

  妞妞摸到顧景雲身邊繼續坐好,垂首低眸的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但眼角的餘光總是忍不住瞄向對面那位東瀛公主。

  在她的目光第三次瞄向對面時,一杯茶突兀的出現在眼前,嚇了她一跳。

  妞妞連忙抬頭,便對上顧景雲有些清冷的目光,她訕訕的接過茶杯。

  顧景雲不動聲色的掃了對面一眼,對她道:「這一首《春江花月夜》乃是壓軸曲,你好好聽一聽吧。」

  他示意她去看滴漏,「沒多少時間便退場了,到底是一年一次的除夕宮宴,樂坊的人還是很盡心的,不要辜負了他們的苦心。」

  妞妞暗暗吐了吐舌頭,不敢再亂看,抬起頭注視殿中央演奏樂器的樂人們。

  正如顧景雲所說,這首《春江花月夜》是壓軸曲,水平超高,即使是妞妞這樣半懂半不懂的人聽著都很享受。

  一曲終了,人也要散了。

  皇帝看了下時間,舉杯和眾人慶祝除夕,今晚過後,大楚官員有十五天的休息時間,朝廷直到正月十六才開印。

  但就是開印,官員們還是有兩天輪休的假期。

  所以大楚公務員的待遇還是挺好的。

  而作為官職不低的秦信芳和顧景雲,其待遇更好。

  皇帝過年時不僅會讓戶部多發錢糧,還會從內庫中選出一些東西來賞賜臣下,朝中六部尚書以上皆有賞賜。

  而秦信芳和顧景雲跟皇室的關係好,得到的賞賜只多不少。今天晚上,皇帝還會給他們的府邸賜菜,雖然菜送到家裡已經冷了,但到底是御廚出品,熱一熱味道還是挺不錯的。

  賜給顧府的菜餚都是御廚拿手的好菜,顧景雲告別舅舅一家回到自個家裡時,正好趕上廚房熱了菜端上來。

  安安穿著大紅百福棉襖坐在毯子上,一張小臉紅通通的,正拿著一個九連環胡亂解著,聽到腳步聲扭過頭去,看到父親就歡呼一聲,丟下九連環就要跑過去。

  「別過來,父親身上帶著寒氣呢。」顧景雲連忙停下腳步,安安不聽,奔過去張開雙手就要他抱。

  顧景雲一臉無奈,黎寶璐就把閨女拎起來抱進懷裡哄道:「等你爹去換好衣服,一會兒讓他給你講故事聽。」

  安安才嘟起來的嘴巴立即放下,指著內室道:「快去,快去,我要聽故事。」

  顧景雲去換衣服,將手烘暖後才出來抱過安安,坐在榻上問,「餓不餓?」

  「有點兒餓了,」安安奇怪的問,「為什麼今天晚上吃飯那麼晚?」

  「因為要等我呀,」顧景雲摸著她的腦袋柔聲笑道:「父親進宮去參加宮宴,要到很晚才回來。除夕夜要吃團圓飯,以後一家人才能團團圓圓,所以你們得等我回來一起吃。」

  安安就苦惱道:「可是我剛才吃過餃子了。」

  顧景雲含笑,「沒關係,剛才的算點心,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多吃一點就算是正餐了,老天爺分得出來的。」

  安安這才放心。

  紅桃和青菱將所有的菜擺好,這才行禮退下。

  他們也要下去用飯了,今天晚上是除夕,按照慣例,他們今天晚上是可以喝些果酒的,而且太太還給他們買了好多糖果乾貨呢。

  屋裡只剩下一家三口,顧景雲抱著安安坐到桌邊,用湯給她泡飯,把勺子給她自己吃。

  黎寶璐則給她穿上圍兜,雖然她聰明伶俐,不僅會跑會走,還會說話讀書了,但吃飯仍然會掉。

  安安知道小孩子吃飯都要圍兜,所以乖乖的坐好讓母親給她繫上帶子。

  安安握著勺子看向父親,顧景雲微微一笑,動筷夾了一筷菜,笑道:「吃吧。」

  安安便自己埋頭苦吃。

  黎寶璐和顧景雲看著她的目光中都不由閃過柔意。誰說他們閨女霸道的,明明那麼乖巧,那麼聽話,又那麼能幹。

  夫妻倆看著女兒,覺得她哪哪兒都很好。

  顧景雲伸手給寶璐倒了一碗湯,「先喝點湯暖暖身子。」又給安安夾了些她能吃的菜。

  一家三口靜靜地用飯。

  吃了飯便是守夜,今年曲維貞和曲靜翕不在,沒人陪著安安在屋裡亂跑,安靜了許多。

  一家三口盤腿坐在鋪了毛毯的榻上,安安坐在倆人中間繼續玩九連環,顧景雲和黎寶璐則相對而坐,將她圍在中間。

  顧景雲伸手握住寶璐的手,道:「今天晚上的宮宴很熱鬧,我跟西域來的使臣交談過,他們應該只是沒落的貴族出來做生意的,連國書都沒有,稱不上使臣。」

  「所以?」

  「所以他們的關注點不在政治上,而在商業上。」顧景雲道:「鴻臚寺的關注點還是在韃靼,亦力把裡,黎朝,朝鮮這幾個與大楚接壤的國家上,對不接壤的瓦刺,日本和西域並不多重視,而其中日本和西域尤甚。」

  瓦刺跟韃靼的關係亦親亦敵,他們同出一脈,雖然部落不同,甚至信仰也不同,但面對大楚和其他強敵時卻會聯合一起,歷史上雙方聯合,甚至是統一起來向南擴張,跟大楚打架的案例可不少。

  但他們也是敵人,現在他們可不是一國的,現如今瓦刺分崩,大可汗控制度弱,各大部落各自為政,而韃靼國內還是王庭說了算。據說他們最近就在打架,以遠交近攻的策略來說,交好瓦刺對大楚好處居多。

  所以瓦刺雖不與大楚接壤,但內閣和鴻臚寺對它的重視程度也僅次於黎朝。

  而日本和西域,一個跟大楚隔著一片海,一個跟大楚隔著一大片陸地,也就能有生意來往,所以鴻臚寺對他們並不多重視。

  尤其是西域來的人,他們連國書都沒有,一看就知道是自己作為使臣報到鴻臚寺來的,要不是他們能拿出本國的官爵信物,鴻臚寺都不想接待他們。

  鴻臚寺不重視他們,但顧景雲重視啊。

  「我與他們接觸過,他們對大楚的商品很感興趣,你不是頭疼書院的資金鏈和學生們鍛煉的去處嗎?如果能夠與他們達成合作意向,她們做出來的東西便不愁銷路了。西域人對商品的要求沒那麼嚴苛。」

  「那我們要開辦相應的店舖經營?」

  「不,就以雲璐技院的名義與他們接觸,」顧景雲淺笑道:「所有的生意往來都記入雲璐技院中,材料,工藝,人工,成品全部從雲璐技院進,沖雲璐技院出。」

  黎寶璐設想了一下這個運營模式,心中不由激盪,眼睛發亮道。「這個好,我們得好好的計劃,計劃。」

  顧景雲嘴角微翹,緊握住她的手笑道:「這事不急,你的學生不是那麼快就能學出來的,我們可以先用其他的生意吊住他們。」

  瓊州的茶葉已經種植出來,前年夏天就開始上市銷售,只是銷量並不怎麼好。

  因為有名的茶葉都是有數的,而瓊州產出的茶葉清香有餘,味卻有些淡,寶璐挺喜歡的,但他不喜歡,許多喝慣了西湖茶,武夷茶的人也都不喜歡。

  瓊州現在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線。

  但再薄利多銷,通過一道海峽,算上運輸成本後還是低不到哪裡去,瓊州茶打不出名氣來,就很難搶佔市場。

  而瓊州多山嶺,自從茶葉創收後不少百姓都開始在山上種植茶葉。

  「就算我已經讓張一言控制種植數量了,今年的茶葉量依然會暴漲,我不想因為瓊州茶便讓其他地方的茶農受損,所以只能選擇外銷。」

  「你選定西域人了?」

  顧景雲微微頷首,「我已經和他們約好,過幾日請他們看茶,要是合適,我代張一言簽這份合約。」

  「草原也很需要茶葉,」黎寶璐若有所思道:「為什麼不與韃靼和瓦刺使臣接洽一下呢?」

  「牽扯太多,我怕麻煩。」顧景雲捏著她的手道:「而且,那是別人鍋裡的湯,我要是去撈起鍋裡的肉,不是犯了眾怒?」

  所以還是自己煮一鍋湯才好,是吃肉還是喝湯都由得自己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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