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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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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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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9 00:18:29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請帖

  天未亮時黎寶璐就爬起來了,今日是放榜日,她要去看成績。

  輕手輕腳的穿好衣服,一轉身就對上了對面床上眼睛晶亮的顧景雲,她嚇了一跳,然後才意識到顧景雲也沒睡好。

  黎寶璐抿嘴一笑,她還以為他自信能拿到第一呢,原來也不是不忐忑。

  顧景雲見黎寶璐已經穿戴好,便懶懶的坐起來靠在枕頭上,道:「先吃了東西再去吧,辰時才放榜,你去太早也是枯等。」

  「我到街上買兩個包子帶上就行,你再睡一會兒吧。」黎寶璐動作麻利的洗漱好,拿了錢就出門。

  她自覺出來已經夠早了,誰知道到了禮房前那裡已經候了許多人,將公告牆前的位置全佔了。

  黎寶璐仗著身形靈活擠到了前面,然後便等著放榜。

  臨近辰時,禮房前已是人山人海,不僅考生及其家人在等著放榜,便是各接待考生的客棧也派了夥計來看榜,禮房旁還一溜站了不少衙役,專等著知府唱榜後送榜,好拿些賞錢。

  黎寶璐站在第一排,目光炯炯的看著禮房的大門,頗有一種前世等待高考成績的心情。

  辰時,禮房大門緩緩打開,知府與兩位副考官拿著一張紅榜走來,這是頭榜,為院試前三名,從第三名開始唱起。

  知府唱名後才貼榜,黎寶璐提著心緊緊地盯著知府,身邊的聲音漸漸遠她而去,黎寶璐只聽得到知府的聲音,她捏著拳頭全神貫注的瞪著他,直到從他嘴裡聽到「瓊州顧景雲」五字,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些許。

  知府唱名完便把紅榜交給一旁的衙役,讓他們去貼榜,禮房裡又送來一張紅榜,這是第二張,為第四名到第五十名。

  黎寶璐卻已經不去關注他們,而是擠到前面看剛貼出來的紅榜,將第一名看了又看,確定名字籍貫都是顧景雲這才興奮的一揮拳頭,奮力的擠出人群去。

  而衙役也已經接了紅榜騎了快馬去前三名落腳的客棧裡報喜信。

  黎寶璐從側面擠出去,運氣輕功就抄了近路,硬是趕在衙役前奔回客棧。

  沒辦法,衙役要繞城一圈以報喜,她卻是哪兒近走哪兒。

  黎寶璐蹬蹬的跑上三樓,讓呆在客棧裡沒出門想攔住她打聽消息的考生們根本來不及攔人。

  大家只覺得他們手剛剛抬起,那人便一陣風似的刮上了三樓。

  黎寶璐心裡還吐槽呢,沒事不去看榜,呆在客棧裡幹什麼,害得她都不敢甩輕功,只能用跑的,生怕把這些書生們嚇壞。

  黎寶璐衝進房間,興奮地對屋裡的人喊道:「景雲,榜出來了,你得了案首!」

  屋裡的人俱微怔,顧景雲片刻後就露出了微笑,趙寧也很快反應過來,起身和顧景雲道喜,其他幾人也反應過來,忙與顧景雲道喜,只是再說話時就有些心不在焉了,顯然也是惦記著成績。

  黎寶璐這才發現屋裡有不少人,她低下頭去衝著眾人羞澀的一笑,然後拎起屋角的茶壺給眾人沏茶,笑道:「照顧不周,還請諸位見諒,一會兒報喜的衙役就來了,我先去準備些賞錢。」

  趙寧忙起身道:「弟妹去吧,我們也下去大堂等消息,便不打擾你們了。」

  顧景雲將人送出房門,關上門後才眼睛晶亮的問道:「你看到榜單了?」

  黎寶璐連連點頭,「我再三確認過,名字,生辰和籍貫都對。」

  顧景雲的嘴角這才高高揚起,他對自己的才華自信得很,但考試從來不是只看才華的,在成績未落定前,一切皆有可能。

  黎寶璐拿出五兩銀子蹬蹬的跑去找掌櫃,跟他全換了銅板,以作打賞用。

  掌櫃的沒想到案首還真出在他們客棧,高興的團團轉,看到黎寶璐拿了銀子來,便拍著胸脯道:「夫人放心,如今銀兌銅板是一兩兌一千一到一千二不等,我給您按一千二兌好如何?」

  「那就多謝掌櫃的了。」

  黎寶璐才拿到銅板,外面就響起了敲鑼聲,遠遠地就聽到一聲報喜聲,她便知道是報喜的衙役到了,忙拿了銅板出去打賞。

  她將兩吊銅板賞給衙役,一吊交給夥計讓他們分了,剩下的兩吊則叫人散給外面等著的乞丐及百姓。

  這是她一早和掌櫃打聽好的,這賞不是最好的,但也絕對不差。

  黎寶璐將錢全散光,這才喜滋滋的要回去找掌櫃的定晚上的酒菜,顧景雲高中,怎麼也要請幾個交情比較好的吃一頓。

  才轉身就被一精壯的中年男子攔住,他遲疑的看了一眼黎寶璐,問:「可是顧公子的夫人?」

  黎寶璐笑吟吟的點頭,「是啊,大叔何事?」

  「我家大人想請公子晚上去赴宴,」中年男子又打量了一下黎寶璐,這才將請帖給她,道:「還請公子晚上務必到。」

  這話很不客氣,黎寶璐接了請帖笑問,「不知貴府大人是哪位?」

  「顧公子看了請帖自然知道。」中年男子一抱拳,轉身便走。

  黎寶璐打開請帖,見底下的落款是周公和便瞭然。

  廣州知府周毅,字公和,顧景雲說他資質平庸,於政事上少有建樹,甚至因為看清商人導致廣州商業發展受挫,卻極看重讀書人,於文學上尤為寬容,這也是顧景雲較為自信能拿案首的原因之一。

  畢竟,若是遇上譚謙那樣的主考官,他想要出頭還真有些難。

  黎寶璐沒想到唱榜還未結束,他家的下人就上門來請顧景雲了,這份看重未必是好事。

  顧景雲顯然也是這樣想的,他將請帖合上,道:「讓掌櫃的晚上照舊整出一桌酒席,我請趙寧幫我招待,你與我一起去赴宴。」

  「周公和找你能有什麼事?」

  「無非是拉攏或警告,若是拉攏,我自有話回絕他,若是警告,」顧景雲臉一沉,「我又有什麼值得他警告的?」

  黎寶璐擔憂的看著他,顯然他們想到了同一點上,只怕周公和知道顧景雲的來歷,與京城忠勇侯府狼狽為奸。

  「是禍躲不過,我們只管去,榜單一出,我已是有功名之人,他並不敢明著把我怎樣,何況,不是還有你嗎?」顧景雲對她露出笑容,「要是他真打算做什麼,你總能把我帶出來吧?」

  黎寶璐一凜,拍著胸脯道:「你放心,我一定能!」

  她卻想起了那中年男子,當時他的目光,只怕已懷疑她身具功夫了吧?

  只希望周公和身邊的人都是像中年男子一樣學的是硬功。

  客棧下面鬧哄哄的,不去看榜的考生都呆在大堂處等消息,有高中的,也有落榜的,喜喜悲悲交織在一起,趙寧也已經從自家書僮那裡知道自己高中第十六名,高興的差點蹦起來。

  大手一揮就打賞了前來報喜的衙役五兩的上等喜封,然後興沖沖的來找顧景雲,聽到顧景雲讓他幫忙宴請幾個好友便不客氣的揮手道:「何必如此麻煩,不如一併交給我,我出錢請大家吃一頓,便算是你我倆人的宴席。」

  趙寧家是惠州大地主,一點兒也不缺錢。

  顧景雲一想便道:「那便算你請他們的,只是要給我留一碗水酒,晚上回來我敬你,這些時日多仰仗你照顧。」

  趙寧一說完就後悔了,他縱然不缺錢,但這樣大包大攬反倒像是顧景雲缺錢一樣,但見他一點也不介意,這才鬆了一口氣,忙笑道:「這是應該的,別說一碗,便是整壇留給你也行,只是晚上你要去哪兒?」

  顧景雲&黎寶璐:「……」合著剛才他們的話都是白說了,這人竟然沒聽!

  而此時,剛從禮房回來的知府正在見自家長隨,「如何,可見到顧景雲了?」

  「沒見到顧景雲,但見到了顧景雲的夫人。」

  周公和一呆,半響才遲疑的問道:「我若沒記錯,顧景雲週歲還未滿十四吧,竟然這麼早就成親了?」

  廣東地區的孩子成親早,但那是在中下階層,為了少交點丁稅和少一個人的口糧,在中上階層,男孩一般要到十六七才成親,女孩也要及笄之後。

  顧景雲是讀書人,又能住在客棧的上房,可見家資不少,又怎會如此早的成親?

  他可還想與他打好關係好,做個媒什麼的。

  「據說是青梅竹馬,家裡人擔心他在外不能照顧好自己才提早給他娶的,他那媳婦比他還小呢,一團孩子氣,不過行事沉穩,小的見她將打賞一事安排得井井有條,可見是個賢妻。而且,」長隨猶豫了一下道:「小的看她步履輕盈,似乎,似乎練過武功。」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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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9 00:18:42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出發

  這下周毅是真的驚詫起來了,不說書香之家,便是一般的人家誰會讓女孩學武功?

  江湖兒女聽著瀟灑自在,但在官家人看來那就是下九流,別說他,就是一般的小地主都看不上他們。

  擱宋以前,他們還是遊俠,可以擇良主而效,由此建功立業,甚至官宦,世家之後都會有人欽慕遊俠,但在唐之後,這些人全是以武犯禁之人,到現在,這些江湖人跟朝廷的關係可不怎麼和睦。

  而除了江湖人外,也就一些武官家庭或世家喜歡讓子弟習武了,但那也多是要求男子,誰會讓女孩去學這種東西?

  周毅若有所思道:「顧景雲出自瓊州府?」

  「是。」

  「瓊州雖與廣州隔著一道海,卻也是廣州治下,之前從未聽說過其下出了這麼一個天才。」

  人才也是考核吏治的一大要素之一,瓊州前任縣令便是因為教化得功,加上資歷夠,在農桑上也未有錯處,這才擢升。

  若他治下出了這麼一個天才肯定要想辦法替他揚名的,為何他從未聽說過顧景雲此人?

  他之所以一直堅持取顧景雲為案首就是因為他不僅文采斐然,年紀還小,今日之後,顧景雲的名字肯定會慢慢傳出去,到時候不少州府肯定知道他廣州也出了個少年天才,運作得好,這就是他的一個政績。

  周毅並不是傻子,之前是沒往那方面想,現在從長隨那裡知道顧景雲的小妻子可能會武,不由心中生疑。

  瓊州是大楚教育水平最低的地方之一,之前他從未懷疑過瓊州為何能出顧景雲那樣的天才,現在……

  周毅摸著鬍子道:「瓊州多流人,其中不乏罪官,顧景雲從未在外提起自己師從何人,只怕那人姓名不能宣之於口。」

  其妻既然能跟著流放到瓊州的流民習武,他自然就能跟流放到瓊州的罪官習文。

  周毅心中有些失望,他是真的喜歡顧景雲的才華,可他要是為了出頭而拜那些流放的罪官為師,可見人品低劣,這樣的人再有才華他也看不上。

  周毅搖頭,倒是有些後悔堅持取他為案首了。

  長隨見狀便紅著臉道:「大人,或許是我看錯了也未知,我只學過硬功,對江湖上的那些內功不熟……」

  要是因此而誤了一個學子的前程,那才是罪過。

  周毅搖手,「算了,不管他這一身才華從何而來,他若是不改性格,也難走遠。本來請他來是想給他些警告,如今看卻是沒必要了,晚上讓官家攔人拒了吧,就說我沒空,以後有空了再著人去請。」

  顧景雲太傲,不僅考生中有人看不慣,便是監考的考官們對他也多有意見,這人雖有才,但也太不謙遜了。

  周毅愛他的才華,所以才在放榜後立刻下帖請他,就是為了教導警告他一下,讓他懂得謙遜,至少人際世情上不能太差,這樣才能走得長遠。

  但現在突然意識到他的來歷有疑,周毅自然不願意再跟他有牽扯。

  黎寶璐和顧景雲抱著十分戒備前來,結果連大門都沒進,直接就讓官家擋回去了。

  黎寶璐:「……」

  顧景雲卻是反應迅速,立即沖知府的管家一揖,拉了黎寶璐就走。

  等走遠了,顧景雲嘴角就露出一絲笑意,道:「雖然不知周毅為何請了我來又不見,但他肯定不知道我的身份,這就是好事。」

  顧景雲最擔心的莫過於在自己羽翼未豐時被顧家發現打壓,讓他沒有出頭之日。

  別的不說,只要顧家給廣州府透露個口風,廣州府衙就能壓著他的學籍不讓他參加鄉試。

  可他只要過了鄉試,學籍轉到京城就不怕了。

  秦家雖敗,但外祖教授過那麼多學生,舅舅也有學生,同科和好友在京城,顧家根本不能一手遮天,也控制不了他。

  顧景雲想通後便道:「明天收拾好東西,我們後天就走。」

  至於周毅說的改日再請顧景雲根本不放在心裡,誰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借口。

  倆人的東西不多,黎寶璐只添置了些藥品,將東西都放進車裡,倆人就能輕鬆上陣。

  眾人沒想到顧景雲這麼急著走,紛紛挽留,「顧兄弟不如多留兩日,據說明日知府大人要在天香樓宴請今年新晉廩生,到時候往屆廩生及州府的舉人們都會去。」

  廩生只取每屆的前二十名,他們之中只有顧景雲和趙寧符合要求,每個廩生都能帶兩個人跟著去,他們還想著蹭顧景雲的名額呢,誰知道他這麼快就走了。

  顧景雲不知周毅為何反覆,但他知道此時讓周毅遺忘他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所以他根本不會去赴宴,何況他還急著去杭州。

  趙寧見他主意已定,微微失望,只能送倆人上馬車。

  趙寧見顧景雲坐到車裡,黎寶璐卻坐在車轅上趕車不由抽了抽嘴角,提議道:「顧學弟出門在外總有不便,不如我送你一個僕人隨侍?」

  顧景雲搖頭,「我們不愛人跟著,趙學兄不用再送了,我們這便出城,若再回廣州,到時候一定上門拜訪。」

  明年秋天就是鄉試,趙寧打算拼一把,所以已叫人在廣州租了院子長住,計劃明年鄉試過後再回鄉。

  「那我就不遠送了,顧學弟一路保重。」

  顧景雲點頭,放下車簾,坐在車轅上的黎寶璐對趙寧微微點頭便駕車離開。

  她練了三日,駕車技術純熟了不少,至少在平坦的地上不會讓車太過顛簸了。

  出了城顧景雲便移坐到車轅上,與黎寶璐並肩而坐,一邊吹著風,一邊看著沿途的風景。

  郊外一開始還能看到阡陌農田,到了下午,倆人就只能看到路兩邊鬱鬱蔥蔥的樹木了。

  此時天氣已炎熱,但路邊因有樹蔭,又有習習涼風吹過倒也不難受,何況顧景雲和黎寶璐都習有內力,冬暖夏涼,不要太方便。

  黎寶璐不由感歎道:「內功實在是居家旅行必備的好東西啊,辛苦當年我練出來了。」

  顧景雲半閉著眼睛靠在車廂上,淡淡的道:「太陽快下山了,你還是想想晚上要宿在何處吧。」

  黎寶璐笑吟吟的道:「前面的人宿在哪裡,我們就在一旁打個盹就行。」

  顧景雲睜開眼睛看向前面卻什麼也沒看到,「前面有人?」

  「聽動靜應該是個車隊,」黎寶璐笑道:「廣州海貿發達,常往內陸運西洋貨,或許我們遇上了一支商隊,倒是便宜了我們。」

  又走了兩刻鐘,顧景雲總算是看到走在他們前面的車隊了,那不是商隊,而是鏢局,遠遠的就看到了豎在車隊前面的旗子,上書「威遠鏢局」四字。

  黎寶璐「……果然鏢局都愛用威遠二字。」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沒有深問,只是道:「既然是鏢局,那他們對這一條路更熟,跟上去吧。」

  黎寶璐加快速度跟上,很快就看清了鏢局裡的車隊情況。

  六個男鏢師手握大刀走在隊伍兩側,分別護佑四輛馬車,後面還跟著三輛驢拉的板車,上面坐滿了抱著包袱的人,讓黎寶璐詫異的是坐在車轅上一身短裝的女子們。

  她們一身嫩綠色短裝,手上拿著輕劍,頭髮統一盤在腦後,一臉肅容的看向前方。

  黎寶璐看了兩眼才肯定的低聲道:「是女鏢師,不是說現在女子受束縛頗多嗎,竟然有女鏢師。」

  顧景雲看了她們一眼道:「官眷跟江湖中的女眷自然不一樣。」

  倆人看著威遠鏢局的人時,威遠鏢局的人也在打量他們,一個鏢師不動聲色的快走兩步走到前面一輛馬車中低聲道:「大少爺,後面跟上來一輛車,卻是兩個半大少年駕的車。」

  「別打草驚蛇,先看看情況,別誤傷了好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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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9 00:18:54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遇雨

  一行人沒有碰上村莊,更沒有客棧,只能野營。好在黎寶璐準備充足,此時天氣又炎熱,晚上並不冷,所以很好野營。

  見前面鏢局的人停下宿營,黎寶璐也找了個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找了塊空草地清理出一片地方。

  顧景雲則去與鏢局的人打招呼。

  他們要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走,為免誤會自然要與對方說明一下。

  黎寶璐一邊清理晚上要宿營的地方,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顧景雲,直到他與鏢局的人談完回到她身邊她才收回目光。

  黎寶璐的動作並不隱晦,一直打量他們的鏢師自然發覺了,等人一走,兩個鏢師就去前面的馬車回話。

  接待顧景雲的鏢師道:「他們要去杭州,與我們並不同路,我觀他神色並不是非要跟在我們後面。」

  鄭奕看向另一人,那人便是一直在觀察顧景雲與黎寶璐的鏢師,他道:「那小公子步履雖輕,卻落地踩葉,應該會些武藝,但不精,倒是那小女孩有些蹊蹺,我見她步履沉重,不似習武之人,但她目光從未離過那小公子,看樣子,該是她保護那小公子才對。大少爺,這倆人年紀都太小,小小年紀便敢出遠門,不是無知,便是有大本事之人,我們不得不防。」

  鄭奕低頭沉思片刻,點頭道:「你說得對,我們不得不防,但去杭州和去京城的官道有重疊之處,至少未來三天我們得走一條路,我們總不能把他們趕走。」

  「我們可以加快速度,」觀察他們的鏢師道:「我一路注意他們,發現兩個少年趕路並不急,剛才那小姑娘拿出來的東西很齊備,顯然他們並不打算吃苦,既如此,我們不如加快行程,他們為免奔波,肯定不會追上來。」

  這的確不失為一個甩人的好法子。

  鄭奕想了想,便點頭道:「叫人埋鍋造飯,把明日一早的乾糧也做出來,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盡快把人甩下。」

  他們這次帶往京城的鏢價值太高,可容不得一點疏忽。

  黎寶璐從附近撿了幾塊石頭搭了兩個灶,從行李裡掏出兩個鍋放上去,又掏出兩個水囊來淘米洗米。

  天氣炎熱,她打算熬鍋粥來吃。

  顧景雲幫著從附近撿了不少柴禾,確定夠晚上燒的後就從車上掏出一把青菜,他問黎寶璐,「你打算晚上做什麼?」

  「青菜粥?」

  顧景雲靜靜地看著她。

  「好吧,那就分開做,但車上除了青菜就只有雞蛋,或許我可以在附近找找有沒有野雞或野兔。」

  「把水囊給我,我去洗菜的時候順便把水囊裝滿。」顧景雲淡淡的道:「還有,我不要吃大亂燉。」

  黎寶璐的廚藝不差,但也好不到哪裡去,最要緊的是她總不肯用心做,最愛把各種食材混在一起燉,逼得顧景雲都學了一手好廚藝。

  他拿著水囊見黎寶璐應得痛快,猶豫了一下道:「算了,還是等我回來再做吧。」

  「好。」

  顧景云:「……你下次記得不要應得這麼快,不然我會懷疑你為了不做飯特意把東西亂燉的。」

  黎寶璐試圖用自己真誠的目光打動他,「你覺得我會是那種人嗎?」

  然而顧景雲看也不看她,冷哼一聲便走。

  鏢局那邊的人早拿著東西去打水了,所以顧景雲根本不用尋找水源,跟著他們往林子裡走就行。

  一條山溪嘩啦啦的從山上流下,溪水清澈,潺潺的流向地面,地上零星分佈著幾個大坑,清澈的溪水將坑填滿,然後溢出,將附近的水草滋養得異常豐美,在將這一片都填滿後才慢悠悠的順著一道口子溢出,流往更遠的地方。

  兩廣地區多水,尤其現在又是多雨的五月,只要一下雨,山上匯聚的雨水就會往下沖刷,形成一道道山溪,有時雨大還能形成一道道小小的瀑布。

  顧景雲站在溪邊順著山溪往上看了看,見半山腰處的溪水時不時的因為撞擊到石頭而徑直往下飛濺,沁涼的溪水灑在臉上,燥熱的身體頓感一陣清爽。

  他忍不住露出微笑,吐出胸中一口郁氣,找了個無人的地方打水。

  鏢局的人看到顧景雲,衝他點了點頭就提著水回車隊。

  顧景雲看著他們提著的木桶若有所思,看來他們準備的還是不夠充分,雖然帶了兩個大水囊,但依然不夠打水用。

  下次路遇城鎮倒是可以買只木桶備用,說不定他們還能在路上洗個熱水澡呢。

  顧景雲拎著兩個水囊回去時,黎寶璐已經把他們晚上要睡的帳篷給搭好了,紅棗(他們的代步工具騾子)正開心的在一旁啃草啃得不亦說乎。

  顧景雲將水囊給黎寶璐便從行李裡拿出兩個雞蛋與洗好的青菜做菜。

  黎寶璐勤奮的給他燒火,被顧景雲不耐煩的趕走,「我自己能來,你還是把紅棗顧好吧,它今晚不吃飽,明天恐怖不會乖乖聽話趕路。」

  黎寶璐就提著一把鐮刀任勞任怨的去給紅棗割草。

  不遠處留意他們的鏢師目瞪口呆,這是……好奇葩的出門行李呀。

  騾的草料不應該一開始準備好嗎,竟然還要現割!

  那少年竟然還拿了青菜和雞蛋現煮菜,這是把趕路當郊遊了嗎?

  誰出門在外不是帶了乾糧,路上燒了水泡一下就能吃的,竟然還這麼講究的現煮粥煮菜?

  這兩個一看就沒有出門的經驗。

  安全警報級別再度下降,雖然如此,鄭奕依然不敢懈怠,五更一到就叫人起床開始趕路。

  黎寶璐彼時正與顧景雲躺在一起睡得香,聽到動靜便起身拉開帳篷往外一看,見他們收拾東西要走,她就抬頭看了看滿天的星星。

  但以天色計時實在不准,她只能把帳篷再拉開一些,藉著火光看放在角落裡的小沙漏,當看清楚刻度時她忍不住哀嚎一聲,這才凌晨三點呀,起那麼早是要鬧哪樣?

  黎寶璐拉上帳篷躺下繼續睡。

  一旁的顧景雲打著小鼾睡得正熟,顯然外面的動靜並沒有鬧醒他。

  鏢局的人動作又輕又快,不到一刻鐘便開始啟程離開。

  鄭奕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帳篷,臉上不由露出笑意,看來這倆人的確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一個鏢師上前低聲道:「大少爺,剛才那小姑娘掀開帳篷看了一眼,現在又躺回去了,估計不會再追我們後面了。」

  鄭奕滿意的點頭,「走吧,早點到京城早點放心。」

  鏢局的人一走,黎寶璐就不敢睡實,雖閉著眼睛,耳朵卻一直留意著外面的動靜,因此顧景雲一爬起來她就清醒了。

  顧景雲小心翼翼的拿開黎寶璐的手,一低頭就對上了她一雙清亮的眼睛,那眼裡哪有一絲睡意。

  顧景雲就把她的手毫不客氣的丟開,「既然醒了怎麼不起床?」

  「沒醒,只是沒睡實而已。」黎寶璐爬起來扭了扭脖子,道:「我覺得在地上睡不舒服,下次我們可以試試在車上睡。」

  顧景雲沒答話,拉開帳篷鑽出來,一抬眼就看到了對面空蕩蕩的營地,他瞳孔一縮,指著對面問道:「人呢?」

  「走了,五更一到人就走了,現今已走了有一個時辰了吧,他們是走路,要趕上去嗎?」

  顧景雲若有所思道:「不用,我們自走我們的,不用特意去趕。」

  黎寶璐打了一個哈欠,就爬出來開始收拾帳篷。

  顧景雲就地打了一套五禽戲,這才指了鍋道:「我今天早上想吃雞蛋餅。」

  這個難不倒黎寶璐,她提起水囊道:「我去打水回來給你洗漱,你先生火,回來就給你做。」說罷幾個起躍就消失在顧景雲的眼前。

  顧景雲慢騰騰的撿了些乾草,才把火石劃開點上活黎寶璐就提著兩個水囊回來了。

  小兩口洗好臉就空出來一個水囊,黎寶璐把昨天晚上燒開涼在一旁的開水倒進水囊,這才用鍋烙餅。

  這就是鏢師們一直不能理解的,趕路,趕路,一個趕字便強調了速度,誰會沒事在路上折騰這些?

  這時候天氣炎熱,乾糧難放,但烤乾的餅,饅頭以及烤乾的肉都能保留很長的一段時間,只要用開水泡了就能吃,味道還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至於水,別說出門在外,便是在家裡,認真將水燒開了再喝的人都少,除了泡茶,誰不是拿了瓢舀水便喝?

  像黎寶璐這樣提前一個晚上將水燒開,又晾涼了把水裝在水囊裡,那純屬吃飽了撐的。

  等做完這些都費去多少工夫,耽誤了多少時間?

  反正等黎寶璐和顧景雲吃飽喝足,再把東西收拾好放上車開始啟程時,本來還只是微亮的天色大亮,天邊已經開始出現朝霞,再過不久一個大紅圓餅就會從山尖蹦出來……

  黎寶璐和顧景雲並不趕時間,倆人悠哉悠哉的往前走,碰上了城鎮就歇一歇,補充一下消耗品,順便感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碰上村莊就進去借宿一晚,順便參觀一下當地的氏族祠堂,聽一下村裡老人說古,聊一聊農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時就找一個山青水綠之地野營。

  倆人在城裡逛過夜市,也在小山村裡圍著老人聽過奇談故事,更並肩躺在草地上數過星星,看過月亮。

  當然,顧景雲是認為自己在看天象,推演天氣。

  在他的預測中,他們成功的避過三場雨,提前在毒太陽炙烤人前買了好幾個大西瓜在車上備著。

  就在黎寶璐覺得他們可以一路順暢的到達杭州時,顧景雲預測失敗,他們被兜頭灑下雨水。

  豆大的雨滴隨著狂風掃在臉上,黎寶璐難受的半閉上眼睛,顧景雲要推開車門出來,黎寶璐一邊控騾,一邊將人往裡推去,惱道:「病了我給你下三兩黃連,看苦不死你,還不快往裡去,嫌我這兒還不夠亂嗎?」

  顧景雲咬牙,退回去翻行李,半響才翻出一張油布,忙推開車門給她披在身上。

  黎寶璐全身早已濕透,但油布掛在頭上好歹能擋去一些雨,她也就沒阻止。

  她瞇著眼睛努力辨別雨中的路,牢牢的抓著韁繩,生怕騾子一個不聽使喚就亂跑。

  兩邊都是密林,如今雷電閃爍,她可不敢往樹下走,萬一沒被雨淋死,被雷給劈死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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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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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相遇

  一陣狂風刮過,將黎寶璐頭上的油布刮開,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她忍不住閉上眼睛,耳邊聽到紅棗嘶吼的聲音,手中的韁繩被扯了好幾下,車顛簸的差點側翻,聽到車裡「咚」的一聲巨響,黎寶璐臉色難看。

  她跳下車,伸手扯住紅棗鼻旁的韁繩,摸著它的脖子安撫了好一會兒才讓它稍稍安靜一些。

  但她知道,動物怕雷電,要是再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哪怕是淋雨他們也得停下了。

  好在馬車上蓋了演示的油布,哪怕是停在路中間他們也有個避雨的地方。

  但……

  黎寶璐看了看已經開始積水的官道,只怕到時候連停車的地兒都沒有了。

  就在黎寶璐猶豫著是不是要棄車往高處走時,她銳利的眼角發現了樹林後一點點光。

  在因為下雨而昏暗的天色中那點光尤其明顯。

  黎寶璐心中一喜,也顧不得其他,扯了紅棗就往那走。

  繞過一個小樹林,轉過彎便看清了那發出亮光的地方,那是一座廟。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扯了紅棗就趕過去。

  廟前的廊下已經停了好幾輛車,一旁還栓了十來匹馬以及驢。

  黎寶璐腳步微頓,臉上就揚起笑容,高興且大聲的與車裡的顧景雲道:「雲哥哥,我們找到了一間廟。」

  車裡的顧景雲面沉入水,聞言微微蹙眉,轉身將黎寶璐收在行李裡的弩箭拿出來單獨打包,就塞在易拿的地方。

  黎寶璐很快將車扯到屋簷下,把紅棗解放出來拴到一旁,摸著它的脖子安慰了好一會兒,又從車後拿出一捆草賄賂它,這才讓它受傷的心靈好轉,對她這個主子噴了一下鼻子,表示原諒她了。

  顧景雲拎著行李下車,見她還磨蹭著只顧安慰騾子,便臉色難看的上前把一件大衣披她身上,道:「還不快進去梳洗換衣服,嫌不夠濕冷嗎?」

  黎寶璐吐吐舌頭,捏好衣服單手接過他手中的兩個包袱進廟,顧景雲便拿了剩下的一個包袱,又從車裡將木桶拿出來放在院子裡接水。

  木桶是他們路過一座小鎮時補給的,可算是給他們幫了大忙。

  倆人一進廟,廟裡的人就紛紛將目光投在倆人臉上。

  見他們都是半大孩子,眾人的心都不由一緊。

  他們不怕來的是成人,因為在外行走的大多是成人,老弱婦孺,敢在外晃蕩,還敢住進荒廟的,多半有所依持,這樣的人最不能得罪,也最應該防備小心。

  而這倆半大孩子,女孩且不說,那男孩面色蒼白,看著就不多健康,但這時沒人敢輕看他們。

  黎寶璐的目光在廟裡一掃,在掃過東角時目光微微一頓,然後便若無其事的移開,率先往西北角而去,只有那裡還有個空處,其他地方都叫人佔了。

  這是一座破廟,裡頭供著地藏王菩薩,佛像有些歪斜,上面被腐蝕得點點斑斑。房樑上蜘蛛網連成一片,似乎已經將整個廟宇都佔了去,可見其荒廢程度。

  這樣的地方,一年也難得見人在此歇腳,但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此時廟裡聚了不少人。

  廟東角升起了兩個火堆,分男女而坐,幾個壯漢坐在外圍護著裡面的人,他們估計也是剛到沒多久,身上頗有些狼狽,但讓黎寶璐特別注意到他們的原因是其中有幾個人她曾在威遠鏢局的車隊裡見過。

  若無意外,他們就是威遠鏢局的人。

  但這裡已是福建北部,再走一天半就進入浙江了,這些人要去京城,最快的路線應該是走江西那邊,怎麼會繞到福建來?

  廟正中央則是被兩個江湖青年所佔,他們正盤腿坐在地上分食一隻烤雞,時不時的拿起水囊對飲一口,聞著味都知道裡面是酒。

  之所以知道他們是江湖中人,不僅因為他們動作灑脫,還因為他們放在身旁的劍,更因為黎寶璐聽到倆人正低聲議論新一輪的武林大會。

  黎寶璐差點左腳拌右腳摔在地上,原來古代真的有武林大會這種東西啊。

  靠近門口的西南角則是兩個莊稼漢所佔,他們身旁還放著兩個大背簍,裡面都是沙梨,倆人坐在火堆旁一邊烘衣服,一邊滿臉擔憂的看著外面的暴雨。

  而佔了南角,就在他們隔壁不遠的則是四個大男人,黎寶璐掃了他們一眼,覺得其中那個年紀最輕,只有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像是出來遊學的世家子弟,而其他三人隱隱以他為尊,也頗為照顧他,像是他的護衛,但看樣子卻又不像是一般的護衛。

  黎寶璐掃過一眼便作罷,將東西放在地上就開始折騰著要換衣服。

  把地上的茅草掃開,看到地上一團水漬,她這才知道那兩個莊稼漢為何不選這個靠裡的位置,而是要選門口那種地方,因為這裡漏雨呀!

  顧景雲也看到了,他稍稍往後一移,目光在廟裡一掃便找來三條粗粗的棍子支起來。

  他從一個包袱裡找出一張毛毯在棍子上一圍便圍出了一個私密的空間,他狀似隨意的拿起一個包袱塞進黎寶璐的懷裡,道:「快進去換衣服。」

  黎寶璐拿了包袱鑽進去,顧景雲厲眼掃了廟裡一圈,大家紛紛收回看過來的目光,老老實實地的垂下眼眸。

  鄭奕收回目光,低聲微歎,「也不知是巧合,還是……」

  「大少爺,要不我過去打探一下?」與顧景雲交談過的鏢師道:「他們沒有足夠的柴禾,我拿些過去,要真是巧合,說不定我們能請他們幫忙……」

  鄭奕想了想,便點頭道:「好,不可勉強。」

  鏢師點頭,暗暗留意那邊的動靜,打算等那小女孩換好衣服便過去。

  而一旁被圍在中間的青年也微微揚起眉毛,他姿態放鬆的靠在牆上,指了指地上的柴禾沖左手邊的青年微微點頭,那青年便起身抱了一把扔給顧景雲,叫道:「那小子,這點是送你的,自己過來點火。」

  顧景雲嘴角揚起笑容,起身沖四人揖了一禮,謝道:「多謝兄台。」

  但他並沒有過去點火,而是繼續站在「試衣間」前等黎寶璐。

  黎寶璐換好了衣服出來,她伸手摸了摸顧景雲的身上,見他只有袖子處濕了一點,放下心來,「一會兒我熬薑湯,你多喝一點。」

  顧景雲點頭。

  黎寶璐就把人推進「試衣間」,「快換衣服吧,我來燒火。」

  她轉過身對四個青年笑一笑,甜甜的道:「多謝四位大哥哥了,只是我這兒沒有引火的東西。」

  柴禾都給了,四人也不吝嗇那點引火的東西,離他們最近的一個青年乾脆從火堆裡挑了一根燃得正旺的柴給她。

  黎寶璐就用那堆柴禾快速的燒起火來。

  好不容易才想了一個借口的鏢師與鄭奕:「……」

  黎寶璐各種常用藥材都備有一些,作為重要藥材和食材的生薑,黎寶璐自然也準備了不少。

  她直接掏出一大塊,從包袱裡拿出鐮刀就削,很快就把姜削成小小的一片。

  將水囊裡的水倒進去三碗,直接把鍋放在火上燒。

  看著將空的水囊,黎寶璐憂慮的看著外面的雨水,那應該是能喝的吧,據說文人雅士們還喜歡專用雨水泡茶喝……

  顧景雲一出來就看到小妻子臉上的表情,他抽了抽嘴角,道:「去把木桶拎回來,將水燒開多沸一會兒就行。」頓了頓又解釋道:「放心,雨水便是不乾淨也髒不到哪裡去,能喝。」

  黎寶璐放下心裡,屁顛屁顛的跑去拎木桶。

  因為剛經過暴雨,倆人都有些筋疲力盡,誰也不想動彈,所以晚飯便是兩把米熬成的粥。

  顧景雲喝了薑湯,也不介意,直接喝了一碗熱乎乎的白粥便靠在牆上迷迷糊糊的要睡。

  黎寶璐身體比他好,吃飽了又收拾了一下,用乾茅草在不漏雨的地方鋪了一層,然後將毯子鋪在茅草上,就拽了顧景雲讓他睡在毯子上。

  廟裡的人還看到顧景雲從一個大包袱裡拿出一個枕頭來放在毯子上。

  眾人:……

  青年詫異的挑眉,沒料到這人比他還精細。

  而鄭奕則是一陣無語,攔住要過去打聽的鏢師,算了,這倆人真的很像是出門郊遊的,這樣的人是不會做劫鏢這樣的事的,因為要吃太多苦了。

  至於求對方幫忙,鄭奕更不抱希望了,真要與他們這趟鏢扯上關係是不可能讓他們這麼悠哉悠哉的生活的,對方多半不會答應。

  黎寶璐打了一個哈欠,將做「試衣間」的棍子往外一移,將幾件衣服往上一甩,立時將眾人的目光隔開。

  她躺在顧景雲身旁,手臂搭著他的手臂,睏倦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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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暗殺

  正是眾人最睏倦,睡得最熟的時候,黎寶璐「霍」的睜開眼睛,一個鯉魚打挺躍起,同時右手抓住顧景雲的肩膀,將還在熟睡中的他扯到身後護起來,幾乎是同一刻,外面傳來了兵器相擊聲。

  「叮」的一聲清脆響,除了靠門睡的兩個農夫外,其他人全睜開了眼睛,廟裡還響起了女子驚叫的聲音,這下所有人都醒了。

  顧景雲睜開眼睛就看到面沉如水的黎寶璐,手搭下來握住她的,看向外面。

  黎寶璐壓低了聲音道:「五個玄色衣服的人,衝著威遠鏢局來的,應該是劫鏢。」

  隔著搭起來的衣服顧景雲看不到外面的情況,黎寶璐卻能從縫隙中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從大門飛躍進來時便直衝鏢局的人,而鏢局的人雖然慢了一步,卻也擋住了他們的攻勢。

  現在雙方戰成一團,威遠鏢局的人既要應敵,又要保護身後的女眷,一時落了下風。

  但他們人多,一時還不會落敗,黎寶璐便安然的盤腿坐在毯子上,將顧景雲半護在身後。

  顧景雲見她一副時刻要攻擊的模樣,便看向廟外,此時外面雷聲稍歇,但雨勢依然很大,這樣的天氣實在很難出去。

  但那些劫鏢的人似乎也沒有殺他們的意思,只一心跟威遠鏢局的人死磕,廟中間坐著的兩個江湖人雖然握起了劍柄,卻沒有插手的意思。

  顧景雲微微蹙眉,拉住黎寶璐道:「他們會不會斬草除根?」

  要是會,還不如趁著此時一起反擊,他們勝算還大。

  黎寶璐搖頭,低聲道:「不會,押鏢被劫是常事,其中很多都是江湖人自己犯下的案子,所以對方不會趕盡殺絕,別人碰到了,除非是熱心俠士,不然也很少管。」

  顧景雲撇撇嘴,嘀咕道:「以武犯禁不外如是,難怪朝廷要禁武。不過,這也是治標不治本。」

  黎寶璐點頭,她也很不喜歡這樣的江湖人。

  倆人正在考慮要不要出手時,廟門窗處突然破空聲,黎寶璐面色一變,抓起顧景雲便快速的向後一躍,一支弩箭「叮」的一聲釘在他們剛才坐的位置……

  門窗處齊齊躍進十來個黑衣人,人一進來就衝著他們這邊來,未等黎寶璐反應,坐在他們不遠處的四個青年齊齊躍起,倆人向前迎上黑衣人,剩下的倆人齊齊往後撤,準確的說是一人護著另一人往後撤。

  黎寶璐在心裡罵了一句,果然借宿破廟易出事,尤其是雨後借宿!

  她拉著顧景雲避開黑衣人的攻勢,掠過行李時手一勾就將放著弩箭的包袱抱進懷裡……

  新來的黑衣人攻勢迅猛,而且明顯是要斬草除根,大家顯然是不能獨善其身的,因此一直作壁上觀的江湖人也開始抽出劍,死命的往外突圍。

  攻打威遠鏢局的玄衣人一頓,立刻加快攻勢,手段凌厲的刺向威遠鏢局的鏢師。

  鏢師們頓覺透不過氣了,不過兩息便有倆人負傷,為首的玄衣人嗤嗤笑道:「鄭奕,識相的趕緊把鏢交出來,不然今晚叫你們有進無出,別忘了,你們身後還有人鏢呢。」

  玄衣人嘿嘿笑道:「用人鏢掩護物鏢,這樣的事也就你鄭奕做得出來,如此罔顧人命,不知傳出去以後還有誰會請你們威遠鏢局押鏢。」

  鄭奕臉色一白,手中攻勢加快,一劍將其中一人刺傷……

  但玄衣人的話廟中的人都聽了個正著,被他們護在身後的女眷又驚又怒,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指著威遠鏢局的人怒道:「好啊,原來如此,我們竟是豎起來的靶子,難怪一路上追殺不斷,我們還以為是我家惹的仇家,原來竟是你們害的!」

  鏢師們臉色都很難看,但此時他們不敢分心鬆懈,只能咬著牙頂著身後的辱罵繼續抵擋玄衣人。

  女眷們憤懼交加,看向威遠鏢局的人充滿了仇恨與敵視。

  黎寶璐臉色也很難看,護著顧景雲要往門口走,此時不是他們插不插手的事了,而是他們能不能從這裡逃出去。

  比起玄衣人,那些黑衣人顯然要狠得多,他們幾乎是不計自身傷亡的在攻擊那四人,而對他們這些無辜的旁觀者也無差別攻擊,要不是黎寶璐輕功卓絕,早護不住顧景雲了。

  沒看那兩個江湖人且戰且退的往大門處移動,但還是負傷了嗎?

  兩個睡在大門口不遠處的農夫被廟裡的突發事件嚇得面無人色,直到這會兒都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

  直到一個黑衣人被一劍穿心,他手中的劍被挑飛,正好落在倆人腳邊,倆人這才回過神來,驚叫一聲,屁滾尿流的爬出大門就往外跑。

  黎寶璐此時也剛拉著顧景雲左躲右藏的跑到大門口,雖然她很捨不得自家的行李,但跟命比起來,那些都是浮雲。

  黎寶璐剛要拉著顧景雲往外衝,一支箭矢就從外射向最先跑出去的農夫,黎寶璐面色一變,腳下一動,將腳邊的一塊木頭踢出去正好擋在農夫前。

  箭矢射穿木頭扎進農夫的胸口……

  農夫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他後面的同伴嚇了一跳,直接倒在了地上,正要爬起來繼續跑,黎寶璐踢出的第二塊木頭便擊打在他的腿窩,「啪」的一聲又摔在了地上。

  黎寶璐衝他吼道:「躺在地上別動,外面的箭射不到你!」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黎寶璐,又看了一眼生死不知的同伴,便趴在雨中嚶嚶的哭,好歹不敢再爬起來亂跑了。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廟外也有埋伏的人了,他們根本就出不去!

  廟裡的女眷幾乎抱頭痛哭,兩個江湖人和威遠鏢局的鏢師卻心一橫,不顧一切的往外突圍,只要出了廟,往林子裡一轉,天高任鳥飛,他們能奈何?

  他們可不是那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農夫。

  「護著主子出去,」陶悟衝著韋英傑大喊,怒吼一聲便躍進黑衣人中,以一人之力抗下四個黑衣人。

  武功最弱,從文職的彭育牙一咬,也攔住兩個黑衣人,讓韋英傑帶著主子走。

  但彭育武功弱,平時連侍衛都打不過,何況死士一般的黑衣人,才交手他就被砍中了腰腹,但他並不倒下,咬牙堅持纏著倆人。

  韋英傑護著身邊的青年且戰且退。

  被護在身後的青年眼睛都血紅了,他手中拿著劍也只能護住身周,就在眼前都是漫天血色,他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裡時,一支箭破空而來,直接射中擋在他身前的黑衣人……

  黎寶璐在確定外面有埋伏時就知道她出不去了,要想活著出去,就必須得把廟裡的黑衣人全都除掉。

  她快速的從包袱裡拿出弩,聽到陶悟的吼聲抬眼間便衝著一個黑衣人射了一箭,她的弩箭是師父特意為她打造的,很是小巧。

  射程不遠,但短距離殺傷力很大,加上弩箭也很小,那黑衣人竟一時沒注意,箭穿透左胸,他只來得及向目標刺出一箭便後事不知了。

  黎寶璐殺過兔子,野雞,也殺過野豬和野鹿,死在她手裡的傻狍子也不少,但還真沒殺過人。

  但她臉色只微白,並沒有產生其他不適的感覺。

  顧景雲幫她抱著剩下的箭,被她抱著在場中亂竄。

  她輕功卓絕,常常這邊放完一箭腳下一轉就到了另一個方向繼續放一箭,擾得黑衣人左右難支,幾乎吐血,這也讓彭育得了喘息之機。

  韋英傑眼睛一亮,見黎寶璐左手攬著一人,右手拿著弩箭卻還游刃有餘,他幾乎立刻改了策略,不再往外突圍,而是護著青年往裡走,一腳踹開彭育,自己邊護著主子邊提劍迎上。

  外有埋伏,不突圍便是死,突圍了還有三成的活命機會,可現在他們多了一個強援,他們何必去搏那三分的機會?

  一支箭又射穿一個黑衣人的肩膀,為首的黑衣人大怒,終於不勝其擾的下令道:「先殺了拿弩箭的。」

  四個黑衣人瞬間從各個方向圍向黎寶璐,黎寶璐攬住顧景雲的手一緊,腳步一錯,眾人只覺眼前一錯,黎寶璐已經攬著顧景雲從四人的包圍圈中躍了出來,手上的弩箭刷刷的往外射,一輪射完,六支弩箭只射中了兩個黑衣人。

  不是黎寶璐的箭術不好,而是人家功夫太強。

  顧景雲在黎寶璐的腰間一敲,示意弩箭不多了。

  仇恨別拉得太慢,黎寶璐就把弩塞他手裡,自己一矮身從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帶著顧景雲飛躍而上,從一個黑衣人身後掠過時匕首狠狠地朝他後腰一送,再一攪,黑衣人忍住痛反應迅速的反劍向後一刺,這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但黎寶璐在攪動之時早就後撤,幾乎在他的劍尖到的那一刻她便攬著顧景雲後撤,腳步一錯再次飛躍離開……

  這等輕功,不僅四個青年看得目瞪口呆,便是黑衣人們都驚詫得差點忘了動作,反倒是兩個江湖人,鄭奕和玄衣人們驚叫:「白衣飛俠!白一堂是你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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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治傷

  黎寶璐不答話,顧景雲卻在經過玄衣人身邊時嗤笑一聲,「蠢貨!」

  聲音不大不小,然而在場的除了角落裡縮成一團的女眷誰不是身懷武功之人?

  想要裝作聽不到都不行。

  玄衣人大怒,其中一個丟下鏢師來追倆人,「臭小子,你罵誰?」

  「自然是誰應就罵誰了,既知道內子是白衣飛俠的後人,你還蠢得來追我們,不是蠢是什麼?」顧景雲嘲諷道:「不對,蠢的人好歹還有腦子,你有腦子這種東西嗎?」

  「黑衣人一副要殺盡天下人滅口的樣子,你們眼裡卻只看到鏢銀,那東西在死後也能在地下用嗎?」黎寶璐帶著玄衣人繞到黑衣人那裡,看他被絆住後繼續帶顧景雲往玄衣人那裡跑,顧景雲繼續打開嘲諷模式,「啊,不對,即便你們死了那東西也不會是你們的,黑衣人又不蠢,他們滅口後不會打掃戰場嗎?那東西最後多半被他們收為己有。我只要想想那個畫面,再看看你們現在正在做的事就覺得傷眼,實在是太蠢了,蠢得我都看不下去!」

  這下連玄衣人首領都受不了顧景雲了,往後一躍停下手中的動作,對顧景雲怒目而視。

  但黎寶璐動作太快,幾人只覺得兩個人不停的在眼前轉圈圈,他們還看不清人,差點頭暈。

  鄭奕也乖覺,在玄衣人首領退後時大吼一聲讓鏢師們退開,對玄衣人抱拳道:「這位小兄弟話雖說得不好聽,卻有道理,這些人的架勢顯然是不打算放我們活著離開,而外面還有黑衣人埋伏,幾位有把握劫鏢後安然而退?」

  玄衣人們面面相覷,鄭奕繼續道:「既如此,我們不如暫時休戰,將眼前一難過了再說,幾位既然來劫鏢那就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地在京城,在進入京城之前,你們多的是機會。」

  玄衣人們低頭沉思,青年主子立即揚聲道:「在場的諸位若能助在下擊退強敵,事後回府後必以千金相贈,安以性命起誓。」

  不僅玄衣人,便是鏢師們心中都一陣火熱,他們拚死護鏢劫鏢,為的不就是錢嗎?

  黎寶璐這才停下腳步,她淡淡一笑,脆聲道:「既如此,那我就先來助你一臂之力。」

  說罷帶著顧景雲衝進黑衣人中。

  黑衣人們戒備的四散開,顯然對黎寶璐的投降心有餘悸。

  黎寶璐卻是徑直衝著青年主子去的,韋英傑面色大變,劍一橫就要攔住她,黎寶璐卻已經一把拉住青年主子向後一躍,抓著他的衣領就繞開了黑衣人的攻擊。

  顧景雲語中帶笑道:「我們已替你們護好了人,這下你們可沒有後顧之憂了,別忘了廟外還有一群埋伏的人,可要速戰速決!」

  黑衣人們臉色一變,三人拖住陶悟等人,其餘人皆衝著黎寶璐三人而去。

  黎寶璐一手抓著一人就跑起來,帶著黑衣人在廟裡轉圈,即使他們前後相攻,她也總能帶著人從縫隙裡逃出去,而且她專往玄衣人和鄭奕那裡跑,再跑兩圈,跟在她身後的黑衣人就與玄衣人和鄭奕等人纏在了一起。

  黎寶璐鬆開青年主子,抬起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可嚇死我了。」

  李安無語的看著黎寶璐牢牢攬住顧景雲的手,雖知道親疏有別,但也不用這麼明顯吧?

  顧景雲面沉如水的將弩箭給她,道:「速戰速決!」

  外面可還有一群黑衣人呢。

  此時沒有黑衣人能殺到她跟前,但黎寶璐依然不敢鬆懈,把倆人護在身後便抽空放冷箭。

  廟裡的人團結一心對付黑衣人,又有她在一旁騷擾,很快就把黑衣人全都拿下了,韋英傑本想留一個活口,誰知道被抓的黑衣人全都咬毒自盡。

  韋英傑扯下布巾,見他嘴角帶著黑血,便臉色難看的道:「是死士。」

  只有死士才會如此不惜命。

  黎寶璐掃了眾人一眼,拉了顧景雲向門口走去,大家的目光立時聚過來。

  黎寶璐把顧景雲拉到門邊,讓他靠著牆而站。

  門外還有埋伏的黑衣人,眾人不明白黎寶璐顧景雲為什麼要跑到那裡去,為了避免被射殺,大家都是避開門窗遠遠的站著。

  疑惑剛閃過,黎寶璐身子一閃就衝出了廟,玄衣人眼睛一閃,才上前一步,顧景雲就把手裡的弩抬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玄衣人腳步一頓,而就在這一頓之間,韋英傑和陶悟一上前一步攔住他,局勢一下緊張起來,幾乎同時,廟外傳來箭矢的破空聲,大家紛紛往外看。

  黎寶璐正一手拽著一個人撤回到廟裡了。

  黎寶璐將人放到地上,未受傷的農夫爬起來去摸另一人,顫著聲音叫道:「老三,老三?」

  黎寶璐用手指探了一下他的頸動脈,道:「人還活著,箭沒傷到要害,不過得止血消炎,不然不用等到天亮就沒命了。」

  顧景雲將他們的包袱拿過來,裡面有常備藥。

  黎寶璐一直學醫,但並沒有太多的實踐經驗,除了頭疼腦熱等常見病,她最多給人接骨治跌打損傷,拔箭這樣的大手術她還真沒幹過,因此手有些出汗。

  這和殺人不一樣,這是在救人。

  顧景雲則淡然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別怕,只要牢記祖父手記中寫的就好,一步一步來。」

  農夫連連點頭,滿眼感激的看著倆人道:「姑娘只管治,就算……我三弟也不會怪你的,我們的命本來就是你救的。」

  農夫並不蠢,他看得出來,這廟裡還能惦記他們安危的也只剩這倆人了。

  顧景雲將火堆移過來,跪坐在一邊給黎寶璐打下手,他抬頭看了看圍攏的眾人,面色淡然的指著一邊道:「都讓開,不許圍觀,不然人要是死了,多半是被你們憋死的。」

  玄衣人一惱,揚眉正要與他算之前的賬,黎寶璐就抬頭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

  玄衣人想到黎寶璐那詭異的輕功,一咬牙,轉身離開。

  他們可不是怕這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而是忌憚白一堂。

  雖然白一堂被朝廷流放了,但那種人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大陸?

  他要不想呆在一個地方,誰能攔得住?

  黎寶璐將他的濕衣服全脫了,他受傷後又淋了半日的雨,黎寶璐很是憂慮。

  好在他們入睡前在鍋裡燒了水,此時正好拿來消毒。

  黎寶璐仔細的給他擦洗傷口,然後將止血藥備好,顧景雲則將縫合所用的針及桑皮線放在黎寶璐順手的位置,快速的調好消毒用的鹽水……

  倆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把準備工作做好。

  破廟裡才經過廝殺,實在不是動手術的好地方,但他們並沒有別的選擇。

  黎寶璐將箭折斷,然後用匕首烤火消毒後將箭頭挖出來……

  這是她第一次在人體上做這個手術,以前為了鍛煉醫術,在把野豬射死後她曾用刀挖箭頭,但人與豬是不一樣的。

  黎寶璐緊張得額頭冒汗,顧景雲在一旁時不時的給她擦汗,或是遞東西。

  農夫的運氣很好,箭雖然射中了胸口,卻沒中臟腑這等要害,不然黎寶璐縱然有膽也不敢動手挖箭頭。

  等箭頭一挖出,她便接過顧景雲手中的針線快速的縫合起來,這是她最熟練的技術之一,常在野兔身上試驗。

  縫合術古來有之,最早可追到華佗手記,而到了晉代,更有明確的醫書記載,《五十二病方》,《諸病源候論》,《千金方》等都有詳細的清創縫合術的記載。

  而在黎家留下的醫書中,縫合術更是外科常用到的技術,從開始手術到術後恢復俱有詳細的記載。

  而縫合所用的線也是根據黎家的醫書做出來的。

  桑皮線是用桑樹的根皮,去掉表層黃皮,留那層潔白柔軟的長纖維層經錘制加工而成細線。

  黎寶璐只折騰了五六次就做成了,後來更是熟能生巧,別的不說,縫合用的桑皮線管夠。

  這東西不易折斷,而且藥性平和,有清熱解毒和促進傷口癒合的療效。

  說這麼多,黎寶璐只是想要表示這趟手術非常成功,止血藥一撒下去,不到半刻鐘血就止住了。

  她將新買的裡衣剪成布條,放進鍋裡煮了一遍,擰乾後就將水烤乾這才給他綁上傷口。

  黎寶璐打開藥包撿了一些藥給農夫哥哥,囑咐道:「他現在受不了顛簸,更不能接觸髒東西,所以須得雨停了才能走,最好有人來把他抬走,你家遠嗎,要是不遠我們幫你傳個話,使人來抬他。」

  又道:「只要傷口不發炎就沒有大礙,要是發炎就給他敷這種藥粉,這是清毒消炎的,只是我這兒沒有很多,回頭我給你一張方子。這是發燒時喝的藥,這是止血的藥,要是傷口裂開一定要及時處理,你們不會就去請大夫……」

  黎寶璐將注意事項一一叮囑好,又讓他重複了一遍,來回四五遍,直到他完全記住後黎寶璐才把東西給他。

  此時,外面天已微亮,韋英傑出去轉了一圈,回來道:「人撤了,只是雨還在下。」

  李安看向黎寶璐,起身行禮道:「多謝姑娘及公子的搭救之恩。」

  顧景雲淡淡的道:「雖然你給我們招惹麻煩這事很讓人厭惡,但你們被殺並不是你們的錯,你們犯不著為不是自己的錯誤而道歉。」

  李安:「……」

  李安輕咳一聲,看向黎寶璐,親切的笑問:「還未知姑娘和公子的名姓,安好記下,以後必定相報。」

  黎寶璐閉嘴不語,顧景雲繼續擔當發言人,「萍水相逢,只希望以後不再見面,自然也沒有互通名姓的必要。」

  李安還要說話,顧景雲卻直接扭頭對黎寶璐道:「他們都受傷了,這是想讓你救他們呢,你救還是不救?」

  黎寶璐無奈的看著他。

  顧景雲一歎,道:「是了,醫者父母心,你不可能不救,不過我們也不能白救,把你們身上的藥都交出來。」

  顧景雲的語氣很不好,因為他們的傷藥快用完了,要知道這些藥可是寶璐辛辛苦苦進山挖的,曬乾後熬製而成,費了多少心血?

  結果他一點沒用上,全便宜了別人,顧景雲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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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發表於 2021-3-19 00:19:41 |只看該作者
第66章 人品

  危機一解除,廟裡的氣氛又重新緊張起來。

  威遠鏢局死了四個鏢師,玄衣人也死了兩個,他們本就是死仇,何況威遠鏢局的兩個鏢師還是因玄衣人而亡,因此一聽說外面的黑衣人走了,兩邊就開始怒目而視,大有再戰一場的打算。

  兩個江湖人也受了重傷,他們是被黑衣人所傷,於他們來說,這簡直是無妄之災,所以即使快要暈過去了,倆人也死死的瞪著四個青年。

  就算顧景雲說這事不能怪他們,可卻不能否認人是他們引來的。

  四人中除了李安的傷看不出來,其餘三人都受了重傷。

  彭育已經暈倒在地生死不知,黎寶璐掃了一眼他的傷口,斷定他再不止血只怕活不到半個時辰了。

  至於韋英傑和陶悟,黎寶璐把止血藥給他們,讓他們自己給彼此上藥,她只打理傷重的。

  等把幾個奄奄一息的重傷患打理好,外面的雨也已停了,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一片金光,耀得人眼花。

  幾方勢力也總算是勉強壓住了火氣坐下來談判。

  李安微笑道:「此事是因我而起,我會盡力負責,你們只要留下姓名地址,我回到家後就讓人送錢去。」

  眼睛掃過玄衣人,他又體貼的道:「當然,若是不想留下自己的姓名地址也行,只要留下一個能收到錢的地方便可,安說話算話,若不行諾,便叫安天打雷劈。」

  時下人重諾,輕易不起誓,起誓便會盡力去完成。

  兩個江湖人對視一眼,他們已經打理過傷口了,雖然身上開了幾個口子,但於姓名無礙,要是能得些銀子賠償也好,行走江湖也是要花銷的。

  倆人點頭,表示接受李安的示好。

  李安就看向鄭奕,鄭奕便抱拳道:「李公子將銀子送到廣州威遠鏢局就行,若不然可存入當地萬通錢莊廣州威遠鏢局名下,到時候在下可自取。」

  李安笑著點頭,扭頭看向玄衣人。

  玄衣人見兩方都答應了,他自然只能冷哼一聲表示同意,不過他只留了杭州一家客棧的名字,表示把錢送到那裡就行。

  李安便看向一旁閉目養神的黎寶璐和顧景雲。

  黎寶璐打了一個哈欠,揮手道:「別看我,錢還是免了,只要以後不再相遇就行。」

  顧景雲睜開眼睛看了李安一眼,道:「便算為了謝你們的贈薪之情吧。」

  李安一愣,這才想起昨天晚上他讓韋英傑給他們送了些柴禾的事。

  半捆柴換了四條命,李安覺得自己的命好賤。

  清醒的陶悟和韋英傑也瞪大了眼睛,若不是怕暴露身份,他們一定會忍不住呵斥顧景雲的。

  太孫的命難道只值半捆柴?

  李安微愣過後便是一笑,對兩個半大少年道:「那安就謝過兩位了。」

  顧景雲嚴肅的點頭,扭頭與黎寶璐道:「收拾東西我們走吧。」

  他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惶恐的農夫,抬著下巴倨傲的道:「把你兄弟也抬上車吧,我們先送你們回去。」

  黎寶璐張嘴就要反對,那人的傷不輕,怎麼能坐車?

  「那些黑衣人顯然是要非殺你們不可,只怕他們很快就會返回,把他們留在這裡更危險。」顧景雲解釋道:「抬上車,我們讓紅棗慢點走。」

  顧景雲理也不理剩下的人,轉身便往外走。

  在他看來,這廟裡的人除了這兩個農夫外,其他人都不無辜,也根本不用他多費心思提醒。

  黎寶璐忙提了行李趕上,將車裡的東西規制好,這才和農夫哥哥抬著他弟弟上車。

  顧景雲扯住紅棗的韁繩,一個勁兒的安撫它。

  農夫有些侷促的搓著手道:「公子和姑娘上車坐著,小的在後面跟著跑就行。」

  顧景雲皺眉,直接命令道:「趕緊上車,難道你還指望小爺去伺候你弟弟不成?」

  農夫一愣,立刻爬上車坐好。

  顧景雲這才滿意的坐在車轅上,示意黎寶璐趕車離開。

  屋裡的三個玄衣人相視一眼,最後還是上前擋在他們身前,青著臉問,「白一堂是你們什麼人,他現在何處?」

  顧景抬著下巴倨傲的反問,「你們是何人,有何資格問這個問題?」

  玄衣人咬牙切齒地道:「十二年前白一堂從我主人那裡借走了一樣東西,他何時歸還?若再不還,到時候我主子少不得來請兩位去做做客。」

  黎寶璐眉心一跳,師父說得好聽是劫富濟貧的俠盜,說白了就是個小偷,這是遇上苦主了?

  黎寶璐很有些不好意思,臉都羞紅了,畢竟這事是師父有錯在先。

  顧景雲卻理直氣壯地掃了他們一眼,不屑的道:「原來只是奴才,那就應該讓你們主子來問我才是。」

  又道:「至於去做客,只要你們有本事,我不介意到你主子家一遊。」

  玄衣人臉徹底黑了,誰都知道白一堂是俠盜,他的後人要到家裡一遊,那家裡的東西還能齊全嗎?

  但玄衣人武功雖高,論輕功卻是遠遠比不上黎寶璐的,真逼急了對方,她抓著人一跑,他們怎麼抓得住?

  當年白一堂之所以能被朝廷緝拿歸案,還是因為衙門與他師門的人合作,用藥把人藥倒的,真要真刀真槍的去抓,誰能抓得住?

  玄衣人只能瞪著眼看倆人駕車離開。

  他們這次來的人中死了倆人,三人又不同程度的負傷,根本不可能繼續打劫威遠鏢局,只能暗暗的咬著牙離開,打算休整過後再來。

  反正威遠鏢局此行的目的地是京城,這兒離京城還遠著呢。

  李安也起身道:「我們也走吧。」

  顧景雲說的不錯,那些黑衣人只怕還會回來,現在多半是去組織人手去了,他們得趕緊離開,還得想辦法泯與眾生,最好誰也發現不了他們。

  韋英傑和陶悟聞言立即把彭育抬上自家的馬車,與威遠鏢局的人抱拳過後便快速離開。

  人都走光了,鄭奕自然也不會留下,他將鏢局裡死的人就近埋了,做了記號後便要帶眾人離開。

  但被他們護送的女眷卻不願意走了。

  昨日那個質問他們的小姑娘青著一張臉道:「我們不要你們威遠鏢局護送了,你們把我們送進城,找家鏢局停下,我們要另外托鏢。」

  她身後的一個中年婦人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道:「小姐,忍一忍吧,若是……」

  小姑娘卻是猛的將袖子扯回來,抬高了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鄭奕道:「我為何要忍?我托鏢局護送是為了保護自身安全,可不是來給人當靶子的。」

  鄭奕臉色難看,卻也知道這事是他們理虧,因為那物鏢太過貴重,他沒敢露出風聲,正好有人來托鏢要去京城,他才想了用人鏢掩護物鏢。

  本來一切順利,但他才出廣東,正要進入江西就被人堵回來來了,一路堵到了福建來。

  「方姑娘放心,我一定給你們找一個信得過的鏢局托送,此次托鏢的花費由威遠鏢局負責,算是給諸位賠罪。」

  小姑娘譏諷的道:「不必了,我雖窮,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若不是為了省那點錢,我也不至於被人拿來當靶子使,可不敢在這點上省錢了。」

  鄭奕微惱,卻不敢分辨,扭過頭去吩咐人將行李裝上,立即啟程。

  小姑娘爬上馬車坐好,她身邊的奶媽再也忍不住的念叨道:「姑娘何必逞一時之氣?您現在是威風了,我們的性命卻還捏在他們的手裡,他們要是發起狠來滅我們的口,事後說是遇上了山匪,誰能給我們討公道?」

  「縱使丟鏢要賠錢,但姑娘的命卻沒了,他們只損一些銀錢,是誰吃虧些?」

  小姑娘咬牙不語,半響才道:「我就是忍不下這口氣,若不是那些劫鏢的人說破,我還以為這些人是衝著我來的呢……」

  她紅著眼圈道:「我一個姑娘家哪有什麼仇人?算來算去也只有京城的繼母會看我不順眼,這幾日惶惶不可終日,到頭來卻被告知一切都是我多想了,而我不過是一個物事的靶子!人命何其賤,一路跟來的人,不算威遠鏢局的鏢師,那些托鏢的人中死了多少個?九泉之下他們找誰說理去。」

  小姑娘咬牙道:「鄭奕此人心思狠毒,氣量狹小,就是我不吵不罵,他對我也不會有多好感,更不會改變初衷,既如此還不如鬧開來讓他有所顧忌。好在這次在廟裡碰到了不少人,那個會飛的小姑娘心腸軟,人也好,那少年嘴雖毒,為人也不差,介於此,鄭奕就是想滅口也要考慮事情洩露的後果。」

  她可是官眷,真敢殺了他,人不知鬼不覺也就算了,現在卻偏偏叫人看了去。

  廟裡的其他人或許不會多管閒事,那兩個半大少年卻有可能一直關注,她真出事,頭一個被疑的就是鄭奕。

  此時,鄭奕正與下屬商量托鏢的鏢局。

  他家是開鏢局的,卻要找鏢局托鏢,只要想一想鄭奕都覺得丟臉,也不知傳出去後江湖人會怎樣議論威遠鏢局。

  但他現在一點辦法也沒有,玄衣人將話捅破,他根本安撫不了客人,只能將這個暗虧嚥下。

  他歎氣道:「若能讓他們安心,便另外找個鏢局托鏢吧,這事也是我們的不是。」

  「大少爺,這趟鏢我們賺的本來就少,只收了三分之二的鏢銀,那我們多押一個物鏢有何不可,來之前就說好了,這是拼鏢,不少人拼這一個鏢的,行鏢本來就有危險,接受不了危險,一開始她可以不托拼鏢,拿錢出來自己請鏢師單押她一個鏢唄。」

  「就是,如今出事了便怪我們,好沒道理。這次死得最多的是我們兄弟,我們都還沒說呢。」

  「好了,」鄭奕抬手壓下大家的聲音,道:「這事我知道,大家知道便行,如今人心浮動,沒必要吵嚷出來,當務之急是幫他們找到一個可靠的鏢局轉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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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9 00:19:52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偶遇」

  騾車剛進村就引起了村民們的注意,大家紛紛停下手中的活伸長了脖子看過來,這個村子很小,與官道又隔了好長一段距離,少有人路過這裡。

  而且坐在車轅上的少年長得也太俊了,讓村民們一時看呆了。

  一群調皮又好奇的孩子跟在車後又跳又叫,呼啦啦的跟著往村裡走。

  車裡的農夫聽到動靜撩開車簾爬出來,邊呵斥孩子們邊給黎寶璐指路,「姑娘,前面左轉第三家便是我家了。」

  村民們看到坐在車裡的農夫,忙揚聲問道:「藍老二,你怎麼坐著車回來了,你家老三呢?」

  藍老二眼圈一紅,強笑道:「我家老三受傷了,恩公送我們回來的。」

  一語才落,騾車已經轉彎很快到了藍家門口。

  藍家的人早聽到動靜跑出來了,黎寶璐跳下馬車,眼疾手快的把顧景雲也扶了下來退到一邊,所以藍家人一出來看到的就是躺在車裡奄奄一息的藍老三。

  藍家人愣怔過後便是大哭,一個年老的婦人和一個中年婦人手腳麻利的爬到藍老三身邊,想動又不敢碰他的樣子,還是藍老二一再保證藍老三現在脫離了危險她們才冷靜一些。

  得知藍老三不宜移動,藍家人忙輕輕地將人抬下騾車送回房間。

  藍家兩兄弟是打算背著家裡的沙梨進城換些錢花用,這樣的事他們每年都幹兩回,已經駕輕就熟了,從沒出過事。

  誰知道這次半路上會遇到雷暴雨,滯留在了那座破廟裡,更沒料到只是尋常的歇腳過夜都能碰上暗殺,差點丟掉性命。

  看著奄奄一息的藍老三,藍家人只覺得驚天霹靂,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藍家的家境在村裡還算不錯的,但那也僅僅是能吃飽,逢年過節能割兩斤肉,家人無痛無病時他們還能繼續積累財富,或許過個十來年他們就能多買地當上富戶,甚至小地主了。

  可現在藍老三傷重,不管他最後能不能活下來,藍家都會遭受巨大的打擊。

  這種打擊是全面性的,幾乎可以讓他們的生活水平倒退十年。

  因此,他們雖對顧景雲黎寶璐感恩戴德,此時也很難擠出一張笑臉來,只能一個勁兒的把人往家裡引,把家裡最多的沙梨拿出來給他們吃。

  藍老二頗有些臉紅,低聲讓老娘去殺隻雞待客。

  藍老娘猶豫,雞可以留著給老三補身子,家裡的雞有限,現在殺了一隻,以後兒子可就少吃一隻。

  藍老二漲紅了臉道:「娘,這次要不是他們,老三和我都回不來,別說是一隻雞,便是全部的家當都給得。」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去。」藍老娘心疼的去殺雞。

  顧景雲和黎寶璐卻沒打算多停留,他們送藍家兄弟回來已經耽誤了半天功夫了,他們可不想在此費更多的時間。

  因此黎寶璐只喝了一碗水就想告辭。

  顧景雲自然也不想多留,只是在出門前問起藍老二那座廟通往各個方向的路。

  藍老二見攔不住人,為了報恩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俺們這裡偏僻,只有兩條官道,一條通南北,往南去是進廣東境內,據說一路通到了廣州府呢,往北則是通往京城,不過這條路沿路要變換方向,連通路上的大縣城,彎了不少,因此要去京城和北地的人都不愛走這條道。倒是到浙江,江蘇和河北山東做生意的人最愛走這條路。一條通東西,東路就不用說了,就是通向福州的,西路據說要通到湖南去呢,可長著咧。」

  一般的農夫只怕連縣城的城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但藍老二因為常跑縣城,又愛聽過路的商人說話吹牛,因此懂得多些。

  「那要是要去京城,走哪條路更便捷?」

  「那您得先往西走,到了南昌府再往北走就快了,我聽過路的商人們說那條路因為每年都要往京城運送糧草,因此路面寬闊平坦,路也不彎,從那兒到京城最快,直比這邊要少一小半的時間呢。」

  顧景雲若有所思的點頭,「我們今兒走的那條官道來往的商人很多?」

  藍老二點頭,「碰到繁忙時,路上的茶肆能坐滿人。」

  「怎麼了?」黎寶璐扭頭問他。

  顧景雲揮揮手,與藍老二道:「我們還要趕時間,便不多留了。」拉了黎寶璐告辭離開。

  藍老二滿臉焦急的挽留,「好歹在此用過午飯才走。」

  顧景雲搖頭道謝,一來他更喜歡吃自己和黎寶璐做的,二來他們要趕時間,不可能在此多做停留。

  倆人很快的上車離開,藍老娘鬆了一口氣,把手裡抓的雞放開,幸虧她動作慢了一點,不然這隻雞就白死了。

  「我們急著趕路嗎?」黎寶璐滿頭霧水,他們一路都優哉游哉的走,昨天是因為碰上雷暴雨才死命的趕路去找歇腳的地方的。

  「我們要去追韋英傑等人。」顧景雲嚴肅的道。

  「為什麼?你之前不是還一個勁兒的拒絕與他們相交嗎?」

  「當然,我要是不拒絕,而是上趕著,那情況就不一樣了,」顧景雲道:「我們現在是要去偶遇他們。」

  「他們身份很高,對於我們給舅舅平反很有用處?」

  顧景雲嚴肅的點頭,「若是我所料不差,那就是大有用處,或者說,舅舅能不能平反,一半要看他的。」

  黎寶璐精神一振,興致勃勃的問,「他們的主子,就那個叫李安的是什麼身份?」

  黎寶璐嘀咕道:「這名字可真夠普通的。」

  顧景雲就瞥了她一眼無語道:「這名字一定也不普通好嗎,當朝太孫便叫這個名字。」

  黎寶璐身子一僵,瞪大了眼道:「你怎麼知道?不對,難道叫李安就是太孫嗎?」

  顧景雲沒回答她第一個問題,舅舅曾是太子之師,他當然知道他們的名字,「叫李安的自然不全是太孫,但能叫李安,還一嘴的燕京口音,身邊帶著三個氣度武功都不錯的護衛的人卻少,何況,」顧景雲眼裡閃過寒芒,道:「他身邊那個彭育,我聽到陶悟叫他自清。文華閣大學士彭丹的長子彭自清,為太孫伴讀。說起來他的字還出自太子之手呢,可見彭家之勢。」

  顧景雲一直跟著秦信芳處理外面匯聚到瓊州的消息,他們乃太子一系,自然要對本系的官員瞭解一個大概,免得以後誤傷。

  黎寶璐直覺顧景雲不喜歡彭育,問道:「舅舅跟彭家有仇?」

  「沒有,不過是政見不和罷了,」顧景雲譏諷的道:「不過有些關係你卻要知道,彭丹出自外祖門下,是舅舅的同門師兄,舅舅獲罪後他便被太子一系推進內閣取代了舅舅的位置。」

  黎寶璐心裡「砰砰」的亂跳,緊張的嚥了一下口水。

  顧景雲垂下眼眸握住她的手道:「雖然舅舅總說太子不會忘了他,但人走茶涼,舅舅流放了十四年,再多的感情都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逝,何況太子身邊還有那麼多等著出頭的人。」

  「所以我們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太子對舅舅的感情上,皇帝快六十了,太子也已四十出頭,他的身體還一直不好,這個天下若不落在皇帝兒子的手裡,那便是直接由孫輩繼承,」顧景雲衝她一笑,「以你的話來說便是我們得想辦法刷太孫的好感。」

  不過卑躬屈膝的事他不屑做,也不會做,既然不願意委屈了自己,那便拿出足夠的籌碼和本事,讓對方放下身段。不求平等而交,但求有尊嚴。

  為了將來,顧景雲樂意去算計這一切。

  他道:「那些要殺李安的黑衣人必定不肯就此罷休,以後他們遇到的危險只會越來越多,越接近京城,這種攻擊就越猛。他們與我們一樣從南而來,卻不去南昌北上,更沒有求助衙門駐兵,而是偷偷的自己北上,可見他們此行的危險。」

  「南昌的那條官道對他們來說不安全,而走小道不僅路途難走,安全上更得不到保證,而這裡官道商貿發達,便於偽裝躲避,他們一定會繼續走這條路,他們的傷員比我們更多,就算比我們早走半天,我們也能很快趕上,你加快些腳步走到他們面前,然後再放慢步伐,讓他們來追我們……」

  這簡直就是安排好的「偶遇」嘛,黎寶璐在心裡為李安他們唸了一聲佛,但為了平反大計,黎寶璐拍了一下紅棗屁股,叫道:「快走,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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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9 00:20:09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信心

  因為大楚支持海貿,因此東南沿海一帶的海貿發達,絲綢,瓷器及茶葉等從大楚各地匯聚到廣州,福州,寧波等地,交易給那裡的洋人或海貿商人,再從他們手裡購入香料,寶石,象牙等舶來品,從水陸向西,北等內陸地區銷售。

  而他們這條官道便是南北陸路上一條重要的貿易線,因為官道通各大城市,而且全都不進海,不管是在這裡收購綢緞,瓷器和茶葉,還是把香料寶石售往這裡都有得賺。

  所以在路上展眼一望總能看到官道上趕路的商隊或挑著擔子的貨郎。

  黎寶璐才把騾車趕上官道就看到前面一個貨郎正肩挑著一副擔子,邊走邊用帶著口音的官話喊,「豆腐花,有甜有鹹的豆腐花——」

  遠遠的,前面立即唱起一聲應和道:「涼面嘍,清清爽爽,好吃過癮的涼面嘍——」

  黎寶璐的口水差點就流下來了,她忙扭頭去看坐在一旁的顧景雲。

  顧景雲立即將看著貨郎擔子的目光收回,扭過頭去看一旁的風景,但耳朵根卻不由發紅。

  黎寶璐心中好笑,直接道:「天氣炎熱,我們買些豆腐花和涼面吃吧。」

  顧景雲從鼻子裡應了一聲「嗯」。

  黎寶璐便趕了車上前,對貨郎道:「要兩碗甜豆花,」黎寶璐將他們隨身帶的竹筒給他,道:「倒在這裡面。」

  小販開心的接過,動作快速的給他們倒好豆花,還慇勤的指著前面道:「你們若不想野宿,那可得快些走,往前有一家茶肆,可在那裡歇息片刻,躲過最毒的太陽,再沿著官道走上四十里便能看到一家客棧了,再往下二十里才進城呢,你們今晚一定趕不上。」

  黎寶璐給了他錢,真誠的謝道:「多謝大叔指點。」

  黎寶璐接了竹筒,將一個塞進顧景雲的懷裡,打了紅棗往前去找賣涼面的貨郎。

  涼面是提前做好的,只許放料一拌就行,上面還撒了一些肉末。

  當然,價格也不低,一碗十二文,比一般賣的六文錢貴了一倍,但官道上不會有人抱怨貴。

  在此趕路的人都不缺那個錢,最要緊的是這一路趕路嘴裡實在淡出鳥了。

  黎寶璐顧景雲他們準備還算充分,有鍋有米有調料,黎寶璐還時不時的獵隻兔子野雞之類的,遇到村莊城鎮還會買些蔬菜儲備,但就是這樣,他們在趕路時也不可能吃得很精細,所以嘴饞得不行。

  兩個準備充分的小孩尚且如此,更別說那些只帶了乾糧上路的商人了。

  凡是碰上挑著擔子的貨郎都會買買買,有的甚至乾脆包圓,讓隨行的夥計也打一下牙祭。

  顧景雲看了半路便道:「只這條官道就不知道養活了多少百姓,商貿一事雖賤卻於民於國有利。」

  黎寶璐驚詫的看向顧景雲,好一會兒才毫不掩飾的誇他道:「你真厲害,竟然能看明白這個道理。」

  這才是真正的見微知著呀!

  顧景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明擺的事,你便是想誇我也找個好些的理由,別拿這種大家都明白的事誇我,我會臉紅,羞的!」

  「你以為天下人都與你一樣?」黎寶璐認真的道:「商貿利於國民,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朝中也有許多大臣不明白的。」

  商人及其後代不能參加科舉,由此可見這個時代對商人的輕視。

  顧景雲認真想了想道:「少部分人或許是真不明白,但大部分人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商貿一事不必打壓,但也不必特意推行,順其自然便好,除非有一日天下人口劇增,土地安排不下百姓,或是糧食畝產增多,一人可以養活多人時方可鼓勵經商。」

  「不然,此時鼓勵經商,短期內可看到財富增加,國庫充盈,但時日一久,糧食產出一低,到時候物價必定飛漲,不僅苦了平民百姓,連國家都有可能動盪不安。」

  黎寶璐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都是人腦,為何你卻這麼聰明?」

  這些道理顧景雲說了她便能聽明白,那是因為她有前世的記憶,她的前世是站在歷史的巨人身上往回看的。

  但就是這樣,這些道理她也從未主動想過,顧景雲不提,她才不會想這些事呢。

  她剛才想的是一會到了茶肆她得問問小二有沒有冰,拿著冰凍一下豆花,那吃著才爽呢……

  果然,這就是天才和庸才的區別。

  天才顧景雲一臉嫌棄的從腦袋上拽下她的手,捧了涼面進車,道:「你是人腦嗎,我一直以為是猴子腦。」

  天才什麼都好,就是嘴巴太毒。

  黎寶璐決定不理他。

  駕著騾車,吹著徐風,黎寶璐一直不安定的心慢慢地安定了下來。

  她從來都知道顧景雲聰明,表現在書看一遍他就能記住,看兩遍他就能完全明白意思,看三遍他就會由一想到二,再看時他就有無限的問題提出,然後自己想辦法尋找答案。

  和秦舅舅學下棋,在她終於弄明白規則開始磕磕碰碰的從最簡單的棋譜下起時,他已經會在棋盤上運用心算,開始佈局謀略了。

  和秦舅母學琴,她剛會彈宮商角徵羽,顧景雲已經能彈成曲子了,要不是她有前一世的記憶讓她足夠自律,足夠聰明的追趕著他,只怕她現在連他的背影都看不見了。

  就連廚藝,黎寶璐都不如顧景雲。

  除了醫術和武功,在顧景雲面前她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

  但就是這樣,面對他單槍匹馬的出瓊州為秦舅舅平反,黎寶璐依然只帶了三分的信心。

  因為他再聰明,他的年紀和閱歷卻擺在那裡,有的人學習厲害,在別的方面卻不怎麼樣。

  但昨天和今天的事讓黎寶璐信心倍增,覺得以他的能力為秦舅舅平反也沒什麼。

  他臨危不懼,昨晚上那刀劍咻咻的從他們身邊劃過,她還帶著他近距離捅過人,當時他不喊不叫不慌張,把所有的信任都給她,可見他不僅膽子夠大,也很有團隊精神。

  他還有急智,昨天晚上要不是他激得那些玄衣人出手,只怕他們還有一場惡戰,而且未必能鬥得過那些黑衣人。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能猜出李安的身份,當然,現在李安的身份還未確認,但黎寶璐就是下意識的相信他。

  不僅能猜出,還能瞬間計劃好對他們的態度,一步一步的引他們上鉤,再加上今天他長遠獨到的目光,黎寶璐覺得給秦舅舅平反,繼而登上人生巔峰這樣的事是有很大幾率的。

  黎寶璐心中美滋滋的,輕鬆的駕著馬車趕到了茶肆。

  紅棗卻快要累死了,一到茶肆立即撂挑子不幹,再不肯往前挪一步。

  黎寶璐沒辦法,總不能讓它堵在路中間,只能利誘道:「你趕緊往旁邊挪挪,我帶你去喝水。」

  紅棗漫不經心的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喘氣,它太累了,不要動彈。

  顧景雲見黎寶璐在太陽底下滿頭大汗的跟一頭騾子談判,不由臉色一沉,頗為不善的盯著騾子道:「既然不中用那就宰了賣肉,我們重新買匹馬好了。買騾子是為了方便趕路,不是讓你去曬太陽充孫子的。」

  大熱的天,紅棗生生的打了一個寒顫,它從鼻子裡噴了兩口氣出來,腳在地上跺了跺,不情不願的拉著車挪到了一邊。

  顧景雲就冷哼了一聲,對黎寶璐道:「下了車就先來喝些茶水,一會兒再拉它去喝水。」

  黎寶璐覺得承諾了紅棗不好不履行,正要勸說顧景雲,圍觀了全程的夥計立刻顛顛的跑上來,笑瞇瞇的道:「兩位客觀,我們茶肆也有給牲口提供的水和糧草,您看要不要來一些?這大熱的天,把牲口拉到河邊距離也不短,來回可要出不少汗,遭罪著呢……」

  顧景雲倨傲的「嗯」了一聲,道:「那便給它來一份吧。」

  黎寶璐忙打斷他的話問,「要多少錢,這糧草也有好壞之分,水也有多寡的區別吧,分別造價幾何?」

  夥計微微有些失望,他還以為能直接給這頭騾子提供最好的服務呢。

  夥計報上了價格,黎寶璐便定了個中等的套餐,看過他們提供的水和糧草過後才跟著顧景雲進茶肆。

  顧景雲氣嘟嘟的坐在凳子上瞪了黎寶璐一眼,道:「那是牲口,你對它比對自己還好些。」

  黎寶璐無奈道:「你也說了那是牲口,難道你還要跟紅棗計較這些?好了,趕緊點了茶水吧,再看看他們這兒的飯菜好不好,我們好好吃一頓,再打包些點心路上吃。。」

  在此躲避毒太陽的人不少,有商隊,也有過路的農夫和貨郎。

  商隊的人大多在茶肆裡坐,點了飯菜和茶水,而農夫和貨郎們都是直接交兩文錢拿一個碗,自己去茶肆門口那裡倒茶,拿了碗就出去蹲在樹蔭底下喝,喝完了再去倒。

  兩文錢可以無限供應茶水,只是沒有桌椅,得自己蹲在樹蔭底下。

  但茶肆的生意依然不錯。

  黎寶璐和顧景雲坐在茶肆裡直接呆到申時,顧景雲拿了一本書在看,這是他在廣州買的雜書,乃一遊子的見聞錄,文筆雖不怎麼樣,裡面記錄的事卻很是新奇,還有山川地理的介紹。

  黎寶璐直接趴在桌子上睡得香,要不是顧景雲搖了一下她,她還能繼續睡下去。

  顧景雲掃了正在套車要走的商隊一眼,道:「那貨郎說過進城前只有一家客棧。」

  黎寶璐迷迷糊糊的點頭。

  顧景雲見她還沒清醒,就彈了一下她腦門,道:「所以你是打算我們晚上繼續露宿嗎?我要住客棧,還要洗澡睡床,你看前面的三家商隊,你覺得我們在後面走還能住進客棧嗎?」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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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19 00:20:21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再遇

  黎寶璐瞬間清醒,拉了顧景雲上車趕路。

  他們只有一輛車,那些商隊卻要顧前顧尾,難免慢些,因此黎寶璐他們很快就趕超所有商隊,遠遠把他們甩在了後面。

  而且紅棗吃飽喝足也休息過了,此時還是很聽話的。

  聽話的紅棗速度槓槓的,讓他們趕在日落之前到了那家客棧,拿到了僅剩三間上房的兩間。

  黎寶璐扛著行李上樓,見小二走了,她才憋不住的問道:「怎麼定了兩間上房?」

  為了顧景雲的安全,他們可一直睡一屋。

  顧景雲從行李裡挑出裝了她衣服的包袱塞她懷裡,道:「先拿過去佔位置,一會兒再搬回來。」

  見她茫然,他便似笑非笑的道:「我可不想我們明明定了房間卻要去下房睡,更不想因此得罪不想得罪的人。」

  黎寶璐若有所思的把包袱拎到了隔壁房間,還將衣服拿出來疊好放在床頭。

  這家客棧就辦在官道邊,往前不遠處就是驛站,但那是官員,官眷或出公務的胥吏才能住的地方。

  與驛站的冷清相比,這個客棧實在是太熱鬧了,趕路的旅人,過路的商人,凡是要進城的大多要留宿於此,沒辦法。

  這條官道沿途少有村莊,上一個城鎮離這裡又遠,想要趕到下一個城鎮時間又不夠,所以大多會選擇在此住宿一晚,少部分人會繼續趕路到城門口歇著,等第二天城門一開就進城。

  這讓客棧裡人滿為患,幾乎是黎寶璐收拾房間的功夫,客棧裡唯一的上房也訂出去了,不僅上房,連中房都沒了,後面再來的人只能選擇住大通鋪。

  大通鋪裡沿牆砌了兩張大炕,正相對,一張就九個舖位,一間房便能睡十八個人。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住進了都得忍著。

  黎寶璐到一樓後院晃蕩過,瞄了一眼大通鋪的情況,咋舌不已。這樣的住宿條件別說那樣的天之驕子了,就是她也住不了呀,寧願出去野宿。

  她壓低了聲音問顧景雲,「你確定他們會來?」

  顧景雲道:「不確定,但有備無患。」

  倆人下樓用晚飯時,大堂裡坐滿了人,顧景雲微微蹙眉,很想轉身就上樓。

  他不喜歡人多,尤其是這樣魚龍混雜,喧嘩吵鬧的場面,站在一邊他都覺得耳膜震動,似乎會被人喊破似的。

  但要是上了樓,他們就不能知道等的人是否會來了。

  顧景雲眼睛掃了一圈,沒看見空桌子,不由抿嘴,整張臉都嚴肅的板起來,迎過來的夥計只覺得心肝一顫,不由自主的帶了三分討好的笑道:「公子和姑娘是要用飯嗎?」

  顧景雲沉默的點頭。

  夥計就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道:「大堂裡已經沒了位置,公子要是不嫌棄,我在二樓沿欄處給您單設一張桌子?」

  顧景雲挑眉,問道:「二樓還能設飯桌?」

  一樓前廳是大堂,吃飯及招客用的,後院則是大通鋪,二樓及三樓則全是住宿區,他可沒發現有什麼地方可擺桌子。

  夥計就討好的笑道:「可以設上兩三桌。」

  那兩三桌就擺在樓梯不遠處。

  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間,客房都是相對的,但上樓梯的那部分不可能設客房,因此二樓及三樓樓梯處便空了些位置。

  店家聰明得很,知道有些人講究,不願意坐大堂,在他們有需求時就在二樓三樓單設桌子,不僅能多賺錢,大堂裡還能省出幾張桌子來,緩解壓力。

  連黎寶璐都忍不住讚歎,「你家東家好會做生意吶。」

  夥計不好意思的一笑,「都是小本生意。」

  東家,也就是掌櫃的是他堂叔,在這客棧裡幹活的,從廚子到跑堂夥計全是自家人。

  顧景雲抬頭看了一眼二樓的位置,往下一看能將大堂的情景全收眼底,而且上面空間要比大堂要好得多,也沒那麼嘈雜。

  他滿意的點頭,道:「那便設一張吧。」

  兩小孩昨天晚上擔驚受怕,早上就沒吃什麼東西,中午補充的也差不多消化完了,聽夥計報菜名感覺還不錯,顧景雲便點了四個菜。

  飯菜才端上來他就看到了相扶進門的四人,顧景雲得意的沖黎寶璐一揚眉。

  黎寶璐扭頭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大堂裡的四人,抽了抽嘴角,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偽裝技術真的很差,四個全在臉上抹了黑灰,哪怕是沾上些鬍子都行納,不行你們總得把衣服換了吧。

  卻不知樓下的四人心裡也很憋屈。

  他們不是不懂偽裝的好處,但他們沒有可以偽裝的東西呀,就連行李都在路上丟了,除了隨身帶的碎銀和銀票,他們現在就是光棍四條。

  他們想要買東西來著,但這一路上並沒有碰到小鎮,且連大一些的村莊都沒有。

  韋英傑倒是拿了錢想跟過路的商人買些衣服之類的,然而商人們都戒備得很,這四人不僅人高馬大,還隨身帶著刀劍,身上隱隱帶著血腥味,商人們又不蠢,即便不躲著他們也不會上趕著幫他們的,凡他們有所求全都婉拒了。

  買衣服?

  他們就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賣給你們我就沒得穿了,夥計的?

  那群只能靠兩條腿走路的苦力別說換洗的衣服,連件多餘的裡褲都沒有。

  所以四人只能拿灰把臉上抹一抹,雖然知道效果不大,但聊勝於無吧。

  好歹他們沒有之前那麼白了不是?

  四人雖然有馬車,但全都帶傷,特別是彭育,一條命去了大半,今天只醒過來一次,喝了水繼續暈,現在正燒得人事不知,因此趕路的行程一慢再慢,竟然還趕不上去送人的黎寶璐等人。

  四人中,李安便不說了,就是韋英傑三個都是天之驕子出身,何曾吃過這些苦?

  大毒日底下苦哈哈的趕路,連口吃的都沒有,直接把四人都曬病了,本以為今天晚上也要在林子裡露宿,還要戒備隨時的追殺偷襲,眾人都覺得眼前一暗,還是碰到一個挑擔的貨郎,聽了他的指點才知道往前不遠就有家客棧。

  當看到前面黑夜中閃著燈光,隱隱傳來喧嘩人聲的客棧時,四人差點感動的哭出來。

  等好容易爬進了客棧,掌櫃的卻說「沒房間了!」。

  李安等人臉色難看,還是韋英傑扯出一抹笑來對掌櫃的道:「掌櫃的,您也看到了,我這兄弟中暑了,他需要個好房間休息一下,不如這樣,您幫忙從中說和一下,讓人讓出一間房來,您放心,多少錢我都補償。」

  說著,韋英傑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來塞掌櫃手裡。

  掌櫃的眉眼劇跳,看著手中的銀子半響回不過神來。

  在二樓邊吃邊看的黎寶璐都忍不住低聲道:「好有錢!」

  那錠銀子可是十兩,十兩!

  掌櫃的心動了,他在心裡把上房的客人過了一圈,最後道:「倒是有一對兄妹可能會讓你們。」

  其他上房都是一間房住了兩三人,只有顧景雲和黎寶璐是一人佔了一間,因此他道:「他們也是今兒傍晚才住進來的,兄妹倆一人一間上房,你們要是想住一間,那我去與他們說說,說不定能給你們讓出一間來。」

  「不過也不一定,那位少年氣度不凡,看著不像缺錢的,因此……」

  「掌櫃的放心,便是不成,我們也感激您,」韋英傑立即道:「若是成了,我這兒還有重謝。」

  掌櫃的點頭,目光卻有些懷疑的掃了四人一眼,出手這樣闊綽,實在不像是商人。

  住在他這裡的客商,不管生意做得多大都精打細算得很,想要從他們手裡多掏一文錢,那是連窗戶都沒有的事。

  韋英傑看到掌櫃懷疑的眼神,心中苦笑,他自然知道此舉扎眼得很,但他完全沒辦法。

  誰知道這家客棧房源如此緊張,看看大堂著人滿為患的,總不能真去睡大通鋪吧,不說主子的身份,便是他們身上的傷也是要處理的。

  彭育還燒著,需要環境修養。

  掌櫃的上樓去找顧景雲黎寶璐,韋英傑想了想,對陶悟使了一個眼色便跟上,他想,反正已經露財了,今天晚上便是用錢砸也要砸出一間上房來。

  韋英傑正在心裡想著對策,一抬頭就看到了掌櫃的滿臉堆笑的站在一張桌子前對兩個半大的孩子不停的作揖。

  看清兩個孩子的韋英傑:「……」

  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啊,要不是人家比他們提前來到,韋英傑幾乎要以為這倆人在跟蹤他們了。

  顧景雲正滿臉不耐煩的拒絕掌櫃的提議,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韋英傑,他似有些疑惑的歪頭看了看他,半響才確認似的撇撇嘴,低頭繼續吃菜。

  韋英傑心中苦笑,知道他們又被嫌棄了。

  然而倆孩子對他們有救命之恩,何況他們此時還有求於人。

  韋英傑上前對倆人作揖行禮,道:「顧公子,黎姑娘別來無恙,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黎寶璐臉上笑瞇瞇的,態度良好的對他們點頭道:「你們也要住在這個客棧呀,吃晚飯了嗎?」

  韋英傑正要借此倒苦水搏同情,就見顧景雲扭頭瞪著黎寶璐,恨鐵不成鋼的道:「你怎麼這麼笨,不知道他就是想佔我們上房的人嗎?」

  黎寶璐抽了抽嘴角,覺得顧景雲說她笨時絕對不是做戲,而是真的如此認為!

  說好的只是演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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