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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藤蘿為枝] 黑月光拿穩BE劇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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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25:19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耀眼

  蕭凜性格並不高調,所以他的生辰宴,談不上多有趣。
  
  伶人上台奏樂跳舞之後,便只剩下大臣們相互寒暄。
  
  就在這時,一個哈哈大笑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白衣玉冠,腰上配了一塊色澤通透的玉。
  
  “六弟生辰,本王來遲,還望六弟切莫生氣。”
  
  他雖笑著,眼裡卻並不是這麼回事。
  
  坐在主座的蕭凜,原本溫和的臉色,見到他,冷了幾分。

  蕭凜站起來:“四哥。”
  
  原來是趙王。
  
  蘇蘇悄悄觀察這個趙王,他腳步略微虛浮,眼底泛著淺淺的青黑,眸光銳利。

  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之人。

  趙王的身份也不一般,他母親是皇帝最寵愛的貴妃,貴妃母族勢力強大,未來的皇位之爭,他是蕭凜的最大對手。
  
  趙王蕭慎在另一個主位坐下,他微眯眼睛,視線落在葉冰裳身上:“裳側妃,多日不見,怎麼愈發楚楚可憐,這小臉蒼白的,讓人見了便憐惜。莫不是六弟待你不好?”
  
  他言語帶笑,目光卻不懷好意地在葉冰裳脖子和衣領處徘徊。
  
  葉冰裳不自在地移開目光,眉間染上淺淺的不悅之色,她禮數充足,起身行了一禮。

  “望趙王殿下切莫拿妾身開玩笑。”
  
  趙王勾起唇,鷹隼一般的目光,仍是盯著葉冰裳看。
  
  蕭凜已經沉下臉,他重重放下酒杯。
  
  “四哥,本王的家務事,就不勞四哥費心了。”
  
  趙王咂咂嘴,見神仙般的人物蕭凜生氣,倒是不敢繼續下去。

  這個六弟性情寬和,不惹還好,真要惹到,不會有好果子吃。他移開目光,想到什麼,饒有興致地看向葉家這邊。
  
  “葉三姑娘竟也在。”

  趙王見了蘇蘇,眼裡燃起幾分興趣。
  
  他對這位三小姐的印象停留在以前,一個潑辣任性,蛇蠍心腸的小姑娘,可今日的葉三,眉間一點灼人的花鈿,竟有種別樣的風情。
  
  如果說葉大小姐是開得俏麗的蓮,這位三小姐便是初初綻放的芍藥。
  
  剛成熟的少女,青澀又誘人。

  葉家兩個姑娘,倒是生得不錯。
  
  蘇蘇沒想到,自己吃個瓜,最後這個趙王,竟然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目光黏膩,讓人很不舒服。
  
  蘇蘇倒也淡定,她對趙王道:“臣女給趙王殿下問安。”
  
  隨即她惡趣味地往澹台燼身後一藏。
  
  走你!壞胚魔頭,面對趙王去吧。
  
  澹台燼愕然地看著身後的少女。

  她一本正經回望他。
  
  澹台燼眸色不定,看她一眼,代替她對上了趙王視線。
  
  趙王詭譎一笑。

  “質子,好久不見,在將軍府生活,可有比冷宮好?”
  
  蘇蘇覺得,這個趙王就像橫著走的自大螃蟹,不僅好色,戾氣還重,逮住誰都要懟幾句。
  
  宴會自他出現,整個氛圍都變了。
  
  澹台燼說:“多謝趙王關心,將軍府很好。”
  
  “那就好,本王倒是相當惦記質子這個幼時玩伴。”趙王撩開衣袍,腿微微分開,神色暗含著譏笑輕蔑。
  
  澹台燼面不改色頷首,敬了趙王一杯酒。
  
  趙王挑眉,很是意外。

  這個卑賤的戰俘質子,當初從他胯下鑽過去的時候,手握緊了泥巴,手背上青筋鼓起來。

  如今他暗示這件事羞辱質子,澹台燼反應卻十分平靜。  

  有意思。
  
  蘇蘇聽見這話,心裡不覺緊了緊。她想起上次宮中嬤嬤的話,皇子們似乎常常以玩弄澹台燼取樂。
  
  趙王對澹台燼做了什麼?
  
  她忍不住看向澹台燼,試圖看出什麼來,可只能看見少年瘦削的側臉,他長長的睫毛斂住黑瞳,平和得過分。
  
  眼看和樂融融的宴會,因為趙王變得冷凝起來。一個胖胖的大臣笑著道:“下官前段時間從大夏邊境回來,得了一樣很有趣的東西,不知道兩位王爺和諸位大人,有沒有興趣一同賞玩。”
  
  趙王身體前傾道:“哦?李大人可不要用平庸的東西糊弄本王,拿出來看看。”
  
  李大人笑道:“下官不敢。”他拍了拍手掌,下人抬了一個巨大的方型物件進來,它被黑色的綢布蓋住,看不清裡面是什麼。
  
  李大人走過去,掀開黑布。
  
  籠子裡面,赫然趴著一隻威武的獅子。
  
  眾人面面相覷。
  
  龐宜之道:“李大人,獅子雖不常見,可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李大人這是何意?”
  
  李大人笑得眼睛縫都瞧不見了。
  
  “諸位別著急,好戲在後面。”
  
  他從身上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盒。

  打開玉盒蓋子,將玉盒扔進鐵籠之中。
  
  蘇蘇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緊緊盯著那盒子。
  
  盒子裡飛出一隻指甲蓋大小的蜂。
  
  “此乃赤炎蜂,別看它小,單就這一隻,獅子都不是它的對手。”
  
  話音剛落,獅子警惕地站起來,那隻通身火紅的蜂,竟然直接衝進了獅子耳朵裡。
  
  獅子開始狂躁地撞擊籠子。
  
  李大人掛著微笑,下一刻,獅子抽搐地倒在地上,牠的頭竟炸裂開來,漿液濺了一地。
  
  而先前指甲蓋大小的赤炎蜂,如今已變成壯年男子的拳頭大。
  
  眾人瞪大眼睛。

  女眷們臉色難看,用帕子擋住眼睛,胃裡不適。
  
  蘇蘇猛然放下筷子。
  
  哪裡是什麼稀奇東西,這赤炎蜂,分明是妖物。
  
  妖物怎麼會出現在人間?
  
  果然,下一刻原本和藹憨厚的李大人,面目扭曲起來:“諸位看夠了熱鬧,如今就安心下黃泉吧!”
  
  變故頃刻發生,獅子鐵籠下,猛地竄出數十隻赤炎蜂。
  
  赤炎蜂衝向人群,尖叫聲不絕於耳。
  
  葉大將軍也不由變了臉色,拔出佩劍,開始驅趕朝這邊飛來的赤炎蜂。
  
  都看見了這玩意的威力,讓它鑽進身體,哪裡還有活路。
  
  蕭凜反應更快,一劍斬在赤炎蜂身上,回頭命令道:“保護側妃娘娘離開!”
  
  手下連忙護著葉冰裳走。
  
  葉冰裳握住蕭凜的手,顫聲道:“王爺。”
  
  蕭凜說:“走!”
  
  他扯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裹住葉冰裳,把她朝婢女一推。
  
  侍衛們連忙護著葉冰裳離開。
  
  蘇蘇也知道,麻煩大了。本以為人間太平,結果參加一場生辰宴,竟然看見不該出現的東西。
  
  葉大將軍縱然武功不錯,可到底是個凡人,哪裡見過奇怪凶殘的赤炎蜂。
  
  赤炎蜂靈活,葉嘯十分吃力。
  
  場上慘叫聲源源不斷,赤炎蜂衝破人體,變得越來越大。
  
  眼看一隻赤炎蜂,就要鑽進葉大將軍頭顱,一柄雪亮的劍,將赤炎蜂斬成兩半。
  
  葉嘯回頭,看見一雙漂亮凌厲的眼睛。
  
  “夕霧?”
  
  蘇蘇也管不了將軍爹爹怎麼想,她手腕一轉,輓了個劍花,橫在身前。

  “爹,我們得趕緊走。”
  
  等赤炎蜂越來越大,就更不好對付。
  
  葉嘯心裡一沉,倒也迅速分清輕重緩解,往門外退去。

  這玩意,遠非人能應對的。
  
  近十隻赤炎蜂橫衝直撞,蘇蘇好不容易戳死了一隻。
  
  一回頭看見葉將軍已經撤退到大門邊,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轉頭髮現澹台燼不見了。
  
  蘇蘇:“……!”
  
  她心裡一慌,他要是出了什麼事,她也不用活了,三界也快涼了。
  
  就回頭一瞬,一隻赤炎蜂朝她飛過來。
  
  手腕猛然被人捉住。

  蘇蘇驚訝地喊:“大師兄!”
  
  蕭凜皺眉,不明白眼前的葉夕霧為什麼這樣喊自己。

  “愣著做什麼,快走!”他雖不喜葉三小姐,卻也不會見死不救。
  
  蕭凜的劍光,和他本人的謙和姿態完全不同,他的劍隱隱帶著寒芒,分光掠影,迅疾冷厲。

  赤炎蜂見他不好惹,竟不敢往他身邊湊。

  紛紛逃離。
  
  蘇蘇猝不及防被蕭凜救下,她心裡感動,大師兄從來沒變過。
  
  王府的暗衛們上場,局面緩和不少。
  
  但是依舊有赤炎蜂吸取人體力量,越長越大。
  
  蘇蘇握著劍,也顧不上自己,朝混亂的人群裡走。
  
  她心裡焦急,澹台燼呢?去哪裡了!

  該不是真出事了吧!
  
  眼見前面一個男子,被一隻嬰孩大的赤炎蜂逼在角落,蘇蘇想也沒想,旋身刺了上去。
  
  輕鴻劍訣被她運用得淋漓盡致,那隻赤炎蜂被斬下翅膀和腦袋。
  
  蘇蘇這才看見險些遇害的人是誰。
  
  男子驚疑不定看著她。
  
  原來是龐宜之。

  龐宜之文采斐然,卻不擅武。

  他訥訥看著蘇蘇,昔日毒辣鋒銳的口齒,此刻有些不聽使喚:“你……你……”
  
  少女額間漂亮的花鈿已經狼狽得花掉,可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漂亮得驚人。

  像燃燒起來的色彩。
  
  蘇蘇扁扁嘴:“龐大人還不快逃命!”

  盯著她看什麼!她臉上開出了一朵花兒嗎?
  
  龐宜之神色複雜,轉身要跑。
  
  蘇蘇突然拉住他袖子:“等等,你看見澹台燼了嗎?”
  
  “質子啊——”他低眸,看見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殷切抬眸看著自己。

  少女握著劍,雙眼明亮執拗。
  
  龐宜之心中猛然一跳,撥開她柔軟的手,移開目光:“沒看見!”
  
  ***

  葉冰裳被暗衛護著往王府裡面跑。
  
  他們一行人穿過假山,丫鬟突然尖叫一聲,葉冰裳回頭,就看見赤炎蜂從丫鬟身體裡衝出來,猙獰朝自己撲過來。

  侍衛們急了:“裳側妃!”
  
  他連忙去擋,可惜從沒遇見過這種怪物,身手完全失去了作用。

  侍衛瞪大眼,赤炎蜂已經穿過了他的身體。
  
  眼見赤炎蜂飛過來,侍衛們一個個倒下,護著葉冰裳的暗衛也不知所蹤,葉冰裳被石子絆倒,摔倒在地。
  
  她心中驚恐又絕望,難道今日真要死在這些怪物的圍攻下?

  眼前這隻怪物,竟然有成年男子半個身體大!光是看著她都要嚇暈了。
  
  葉冰裳蒼白著臉色後退。
  
  下一刻,她身前出現了一席紺青色的衣擺。
  
  葉冰裳驚訝地抬頭,還未看清來人,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少年抬手,抓住龐大的赤炎蜂。
  
  方才張狂殺人的赤炎蜂,被他握住觸須,竟開始驚恐發抖。
  
  澹台燼歪著頭,笑了一下。

  他慢聲低語道:“殺誰不好呢,你不該動她。”
  
  他皸裂開的右手,握緊它的觸鬚。
  
  鮮血碰到赤炎蜂,它尖聲嘰嘰怪叫著,頃刻化作一灘惡臭的液體。
  
  澹台燼臉上笑意消失,冷漠地看著地上火紅的液體。

  他回身,輕輕抱起假山旁的女子。
  
  葉冰裳靠著少年肌理單薄的胸膛。
  
  澹台燼把葉冰裳送到湖邊柳樹旁放下,拉起她纖細的右手,在她手腕抹上自己的鮮血。
  
  他不緊不慢做完這一切,這才放心地往回走。
  
  或許他可以回去看看,趙王還在不在。
  
  趙王不是懷念兒時的「溫暖」嗎?他不介意幫助這位殿下,重溫自己曾經的心情。
  
  至於葉夕霧,他淡淡地想,那種情況,或許死了罷。
  
  澹台燼路過慌慌張張逃命的人群,昔日他低眉順眼,模樣怯懦。如今輪到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神情慌亂,四處奔逃。
  
  看見一個官員,把自己的夫人推向赤炎蜂,他忍不住嗤笑一聲。
  
  有什麼作用呢?
  
  果然,赤炎蜂殺了驚恐的夫人以後,不過幾秒鐘的功夫,將官員也殺了。
  
  澹台燼靠著紅色樑柱,看這一片人間地獄。

  空氣中血腥味蔓延開,令他愉悅地眯了眯眼,濃烈的血腥氣鑽到肺部,他嗆得咳嗽兩聲,嘴角的弧度卻高高揚起。
  
  澹台燼透過樹影,看見了眉目如謫仙的青衣男子,不知疲倦地提劍保護人群離開王府。
  
  宣王啊。

  澹台燼心裡轉過許多想法。
  
  但下一刻,他脣角的笑滯住,澹台燼怎麼也沒想到,以為早已被殺死少女,會出現在不遠處。
  
  她頭髮散落下來,額間的花鈿暈開,小臉上甚至也沾上了幾絲嫣紅色彩。
  
  很奇怪,看上去半點兒也不顯得狼狽。

  哪怕再熙熙攘攘的人群間,一眼便能讓人看見她的存在。
  
  少女提著一把劍,劍芒迎著日光,那光芒耀眼溫暖得灼人。
  
  她一路走,一路救人。

  他聽見她焦急地問救下的人:“你看見澹台燼了嗎?”
  
  大臣連連搖頭。

  她接連救下許多人,大家都擺手。
  
  澹台燼冷冷看著她。

  他手指觸碰過她的地方,再次升起奇怪的滋味,又癢又痛。
  
  少年急促地喘了口氣,抬腳踩住一隻正在殺人的赤炎蜂。
  
  “去,殺了她!”澹台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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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25:33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脫險

  赤炎蜂在他腳下,不敢掙扎,它覺察到少年身上傳來的血肉味道,蘊含著讓人垂涎的力量,但是另一種威壓感,讓它只能匍匐在地。

  並且深深恐懼他。
  
  澹台燼鬆開腳,赤炎蜂朝著蘇蘇而去。
  
  蘇蘇身姿輕靈,但是力氣不夠大,劍砍在赤炎蜂身上,它們外殼過於堅硬,碰撞出“錚”的一聲,她還需要吃力地再補上幾劍。
  
  蘇蘇不明白,為什麼周圍原本攻擊其他人的赤炎蜂,突然全部掉頭朝她襲擊。
  
  現在的赤炎蜂,早已不是才放出來的模樣。

  殺過不少人的它們,身形巨大可怖,鋒銳的口器,令人膽寒。
  
  一隻她勉強能應對,可是突然五六隻圍攻她,蘇蘇不得不開始狼狽地閃躲。
  
  若她還是仙體,掐一個決便可以解決這些怪物,可惜她現在是凡人之軀,轉眼便危險橫生。
  
  她先前救過的人,見她陷入可怕的困境,嚇得撒腿就跑。
  
  澹台燼眼睛微眯,嗤之以鼻。
  
  這就是炎涼的世態,不堪的人心。他試圖在蘇蘇臉上找到憤怒,可是什麼都沒有。
  
  少女粉白的披風已經掉落在地,她襖裙上也沾滿了泥。
  
  然而她眼睛依舊乾淨澄澈,她甚至沒有去看那些逃跑的人,專心致志對付著眼前的怪物。
  
  澹台燼眼中蒙上一片陰翳。

  為什麼她不生氣,那些背叛者,不是該死嗎?一種難以控制的怨恨之感在心裡升起。
  
  從他把葉夕霧抱出山賊窩,她撞到腦袋以後,就變了不少。以前的葉夕霧,自大殘暴,令人生厭。

  現在這個,卻完全不同。
  
  她像山澗流下來的水,輕快澄淨,卻斬不斷、擊不碎,光看著她,骨子裡的陰暗,便開始一點點啃噬他的骨頭,讓他戰慄。
  
  現在,她已經沒了利用價值。
  
  這個愚蠢的女人,想把結春蠶下到葉冰裳身上。

  澹台燼當時本想讓葉夕霧和那個腦滿腸肥的男人滾在一起,想到她的身份,他乾脆自己吞了另一劑藥。
  
  果然,他順利擺脫了皇宮那個地方。
  
  既然她那日沒被山賊殺死,便今天吧。
  
  葉嘯之女死在王府,不是個很好的結局嗎?

  澹台燼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猙獰青筋清晰可見,血液流動,讓他的心臟都開始亢奮。
  
  蘇蘇的劍已經被赤炎蜂的外殼震落,她險險避開攻擊,不得不往密林深處逃去。

  她試圖借由林木間的縫隙,來擋住赤炎蜂龐大的身軀。
  
  可惜它們橫衝直撞,悍不畏死,把樹木撞倒,跟了上去。
  
  澹台燼從轉角走出來,他冷冷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朝王府外面走去。
  
  ***

  蘇蘇悶頭狂跑。
  
  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如今多狼狽,幾隻龐大的赤炎蜂跟在她身後追。她不敢把這些怪物往凡人堆裡帶,只好往偏涼的樹林跑。
  
  赤炎蜂指甲蓋大小的時候,倒是很可愛。

  但是任何東西,當它變得巨大的時候,就猙獰可怖了。
  
  它們眼睛像燈籠,裡面流轉著暗紅色的光,口器還長著鋸齒。
  
  葉夕霧的身體嬌弱,蘇蘇好幾次差點被石頭絆倒在地。

  她咬緊牙關,根本不敢停下來。
  
  但是它們依舊很快追上了她。
  
  蘇蘇已經沒了劍,她借力樹幹翻滾,避過一擊。
  
  下一刻,另一隻赤炎蜂試圖撕碎她的身體。
  
  蘇蘇心中一緊。
  
  手腕上的鐲子光芒乍現。

  “小主人!”

  赤炎蜂被定住。
  
  蘇蘇激動得想哭:“勾玉!”它可算醒在了關鍵時候,再來晚點,她就一命嗚呼了。
  
  勾玉也很震驚:“凡間怎麼會有這種妖物。”
  
  而且一群追著它的小主人。

  很不正常啊。
  
  勾玉語速飛快道:“我暫時定住了它們,小主人快跑。”
  
  蘇蘇也不廢話,掉頭就跑。
  
  勾玉指揮道:“前面有個坑,小主人你跳進去,用積雪和落葉蓋住自己,遮住氣味。赤炎蜂眼神不好,往往靠氣味找人。”
  
  果然,不遠處有個坑,蘇蘇毫不猶豫往裡面一跳。
  
  她也不顧髒不髒冷不冷,飛快用積雪和枯枝蓋住自己。
  
  勾玉愧疚道:“對不起小主人,我不能幫你用靈力殺了它們。”

  它的靈力絲毫不敢浪費,否則將來便無法帶著蘇蘇,穿越回五百年後了。
  
  蘇蘇一邊快速埋自己,一邊樂觀地安慰它:“謝謝勾玉,我沒事。”
  
  那些赤炎蜂慢許多拍追上來,失去了她的蹤影和味道,很是茫然,亂轉了好幾圈,飛遠了。
  
  蘇蘇吸取上次的教訓,許久沒敢動彈,直到勾玉說:“小主人,它們離開了。”
  
  蘇蘇這才扒開積雪,從坑裡爬出來。
  
  她手腳冰涼僵硬,呼呼喘著氣。

  勾玉只覺醒了片刻,又斂住光芒,再次進入休眠狀態。
  
  積雪化在蘇蘇脖子裡,她冷得瑟瑟發抖,折了段樹枝撐住身體,吃力地往外走。
  
  還沒找到澹台燼呢。

  將軍府的人,可不會在這種場合拼死尋他。

  他死,和她自己死,都是任務失敗,沒有什麼區別。
  
  只希望少年魔王命硬些,別被嘍囉妖物給殺了,撐住她找到他。
  
  ***

  短短時間,宣王府便成了人間煉獄。
  
  澹台燼走出宣王府,還沒找到葉嘯,突然被幾個紫衣侍衛按住。

  他眸中一暗,卻掙脫不開。
  
  紫衣侍衛們擄了人,往另一處掠去。
  
  華麗的轎子上,雕刻著九頭鳥,臉色難看的趙王,頭髮凌亂坐在裡面。
  
  趙王氣急敗壞對一個白衣男子道:“虞卿,這小野種就是那個大周的戰俘,你要問什麼,就問吧!”
  
  白衣男子握著摺扇,笑吟吟一拱手:“多謝殿下。”
  
  趙王擺擺手,驚恐感還沒消退。

  如果不是他的門客虞卿反應及時,帶人護著他撤退,他就要被那些鬼玩意穿透腦袋了。
  
  他可不是蕭凜,有出神入化的武功。那種情況動作慢點,絕對跑不掉。
  
  儘管如此,他死了一群死衛,這才逃出來。

  這損失讓趙王心疼得不行。
  
  “質子殿下,在下虞卿,冒昧把質子請過來,想問質子幾個問題。”
  
  澹台燼斂住陰冷的神色,看著虞卿道:“你問吧。”
  
  虞卿笑盈盈道:“如果在下沒猜錯,這赤炎蜂,是從你們周國皇宮流出來的吧。”
  
  澹台燼困惑地道:“容先生說的,我一概不知。”
  
  少年垂眸,聲音輕輕的:“我六歲就來了大夏為質,今天也是第一次看見這些怪物。”
  
  虞卿審視地打量著單薄的少年。
  
  “那麼在下能否知道,質子是如何從宣王府中逃出的呢?”
  
  “我一直躲著,後來跟著宋大人的家眷逃出來。”
  
  虞卿皺眉。

  眼前的少年臉上還帶著幾分畏懼之色,他的話也毫無漏洞。難道這個周國質子,真是一顆沒用的廢子?對周國皇室那些骯髒事,一概不知嗎?
  
  趙王突然站起來,一腳踹在澹台燼肩膀上。
  
  肩膀一陣鈍痛。
  
  “敬酒不吃吃罰酒,知道什麼,立刻全部告訴本王。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們周國,已經準備向我大夏開戰。”

  “你一個廢物東西,本王碾死你,比碾死一隻螻蟻還容易。”
  
  趙王抬腳,暴虐地踩住澹台燼地上的手指。
  
  趙王武功不行,施刑和虐待人,卻很有一套。他腳下一用力,少年骨節響動,竟是生生被他踩碎了指骨。
  
  虞卿挑眉,倒也沒說話。
  
  這時候,哪怕澹台燼是無辜的,但是趙王損失那麼大,如此狼狽,必定要找人撒氣。
  
  澹台燼的臉,緊貼著雪地。
  
  趙王踩碎他手指那一刻,他悶哼一聲,眸中黑霧森森。

  澹台燼痛恨自己這具身體,如此無力。
  
  他生來血肉奇特,邪物怕他,他一滴血,便可以殺死怪物。
  
  然而他自幼不能習武,根骨奇差,連趙王這種渣滓,都打不過。
  
  倘若還在宣王府中,他動動手指,就可以讓赤炎蜂殺死趙王一行人。讓趙王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然而此刻,他弱小得、真如趙王口中的螻蟻。
  
  趙王需要發泄,一想到那些可怕陰暗的東西,是從周國出來的,他陰森森地看著足下的少年,怪笑了一聲。

  這小雜種,還是周國皇子呢。

  然而只配匍匐在他腳下。
  
  “本王看質子這些年過得不錯,今日在宴席上,氣度不凡。本王險些不認得你,質子是個忘了舊情的人,本王可不是。”
  
  趙王雙腿分開,撩開衣袍。
  
  “質子想走,也簡單,本王幫你回憶一下,幼時的質子,是什麼模樣。”
  
  “跪著爬過去,本王今日便放你回將軍府。”
  
  “否則……”他詭譎笑道,“六弟的府上死了人,可不關本王的事。”
  
  虞卿嘆了口氣,憐憫地看著地上的少年。
  
  澹台燼面無表情。

  過了許久,他從地上爬起來。
  
  趙王笑道:“就是應該這樣,質子從小到大,都是個識時務的人。你可要記得,以前不聽話,你那奶娘,伺候本王的手下們,生生去了半條命。”
  
  澹台燼垂下頭,指尖慘白,眼裡淬了兩塊陰暗的冰。

  那些令人作嘔的記憶,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浮現在腦海里。
  
  掙扎、哭喊、哀求……伴隨著肆意的笑聲。

  他像地上一灘爛泥,赤紅著雙眼看他們作惡。
  
  無用的反抗……
  
  澹台燼閉了閉眼,正要動。
  
  一個雪球,猛然狠狠砸在趙王臉上。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趙王被砸得後退一步,臉上碎了一灘雪,他臉色難看,陰沉地朝一旁看過去。
  
  澹台燼也抬起頭。
  
  雪光盡頭,一個全身狼狽的姑娘,憤怒得快要燃燒起來。

  她拄著樹枝,像握著天底下最鋒銳的寶劍,毫不遮掩地對上趙王目光,氣得臉色漲紅。
  
  “趙!王!”蘇蘇咬牙道。
  
  我淦你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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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25:47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想開點

  趙王長這麼大,從未被人打過臉。
  
  “葉夕霧,你竟然對本王動手!”蕭慎很快認出了她是誰,臉色都快扭曲了。
  
  趙王性子暴虐記仇,如果先前還對蘇蘇容貌感興趣,此刻恨不得折磨死她。
  
  她竟敢打他!

  他要讓一群人玩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來人……”
  
  站在一旁的虞卿,也十分意外。他跟著趙王這麼多年,自然也識得蘇蘇身份。
  
  虞卿饒有興趣地看一眼蘇蘇,攔住趙王。
  
  他面上憂慮地規勸道:“殿下息怒,她是葉嘯唯一的嫡女。”
  
  趙王儼然快要失去理智,他眸光陰毒:“本王今日要她死!”
  
  蘇蘇怕他才有鬼。

  破殼而出這些年來,蘇蘇怕過許多事,她怕人間正道滄桑,怕稚童老人挨餓,怕同門灰飛煙滅。
  
  但她唯獨不怕這世間渣滓!
  
  她聽得清清楚楚,趙王對澹台燼和他的奶娘做了什麼。她第一次能理解,為何每個身懷邪骨的人,最終都會成魔。

  若身處地獄,善良和軟弱不可以保護自己,自己便化作刀刃,又有何不可?
  
  別說澹台燼,她聽見那些話,都想殺了這個趙王。
  
  蘇蘇抿緊嘴脣,彎腰扶起地上的澹台燼。
  
  出乎意料,少年的體溫比她還冷。

  他漆黑的瞳,直直看著她,此刻倒映著她的模樣。少年的雙眼幽深,看不出情緒。
  
  蘇蘇看見了方才那一幕,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乾脆輕輕給他拍身上的積雪。
  
  她小聲在他耳邊說:“放心吧,趙王不敢殺我們,我爹就在不遠處。”
  
  澹台燼仍是定定看著她,半晌垂下眼睛。

  “嗯。”
  
  他聲音又低又啞,蘇蘇只當他被羞辱,情緒不好。
  
  她冷笑地看著趙王:“蕭慎,我稱你一聲王爺,你還真當自己可以隨意踐踏我葉家之人。別說是你,就算換作蕭凜,也得掂量掂量。”

  “我葉家忠君愛國,忠的可不是你這樣的人,我爹爹征戰沙場二十年,也不是為了讓葉家受你這份折辱!澹台燼是我夫君,你辱他,等同辱我。你無故辱我,還不許我反抗嗎?”
  
  趙王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虞卿心裡有幾分幸災樂禍,他輕咳了一聲,幫著添了把火:“望王爺三思。”
  
  今日這件事,本就是趙王動手在先。而且葉三小姐這幅狼狽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弄的。

  大夏兵權都在葉嘯手中,誰人不知,大夏十餘年安穩,全靠葉嘯。
  
  要是唯一的嫡女出了事,葉嘯氣性上來,真的反了,蕭慎想做皇帝都沒得做。
  
  皇帝尚且忌憚葉家,蕭慎但凡聰明點,就知道葉夕霧不能動。
  
  沒看六殿下蕭凜雖然也不喜葉夕霧,可是從來都只對她視而不見嗎?
  
  虞卿見趙王依舊咽不下這口氣,低聲道:“王爺,即便你要教訓她,也不能在明面上,咱們改日找機會。”
  
  趙王被拉住,理智總算回籠,他擠出一個笑:“誤會而已。”臉上被砸的地方,拉扯著痛。
  
  趙王目光陰惻惻的。
  
  蘇蘇道:“自然是誤會。”

  下次還敢!她早晚還找機會抽趙王這個大王八羔子。
  
  看著蘇蘇和澹台燼離開,趙王捂住通紅的臉,氣得狠狠踹了一腳轎子。

  “葉夕霧!本王不會放過你!”
  
  ***

  蘇蘇心裡也沒底。
  
  她其實不確定葉嘯走沒走,葉大將軍這個便宜爹爹,常年征戰在外,鮮少關懷幾個子女。

  原主記憶裡,葉嘯用兵如神,一桿長-槍舞得虎虎生風。
  
  然而比起關注嬌弱的女兒,他更熱衷訓練資質不凡的長子。
  
  蘇蘇帶著澹台燼走了沒多遠,看見了臉色難看的葉嘯。
  
  她鬆了口氣,好在虎毒不食子,葉大將軍沒有丟下她。
  
  葉嘯皺著眉:“夕霧,你去了哪裡?”

  “爹爹,我被人群撞開,與你們走散了,幸好逃了出來。”蘇蘇說。
  
  葉嘯上下打量她一番,心中還在為宴會上的事詫異。
  
  夕霧確實學過劍術,可她今天的表現,就算是長子,也比不上她。如果不是小女兒,恐怕他今天得葬身宣王府。
  
  然而這裡不是問話的好地方,想到裡面那些怪物,葉嘯說:“先回去。”
  
  他心裡沉甸甸的,妖物現世,恐怕大夏十餘年安穩不再。

  要變天了。
  
  春桃見了蘇蘇,紅著眼眶道:“小姐,奴婢以為你出事了,嗚嗚嗚……嚇死奴婢了……”
  蘇蘇好笑又感動:“放心吧,你家小姐福大命大,不會這麼容易死的。”
  
  喜喜哽咽著,捧來暖爐和披風,把蘇蘇圍得嚴嚴實實。
  
  蘇蘇實在狼狽,白嫩的手全是劃痕,看上去觸目驚心。

  方才只顧著逃命,沒覺得疼,冷到麻木。現在暖和下來,才覺得一陣刺痛。

  周身暖和,她好受不少。
  
  澹台燼在角落,沉默不語。

  從離開趙王以後,他就分外安靜。
  
  少年連往日的柔弱可憐都不再偽裝,臉部線條冰冷,一如外面十二月的冬雪。

  不知道他心裡是屈辱更多,還是憎恨更多。
  
  蘇蘇看向澹台燼的手。

  他的指骨被趙王踩碎,無力地垂著,血肉烏青發紫。

  未來驚天動地的大人物,這一年,只能在人間萬般苦楚中沉浮。
  
  蘇蘇憎惡他未來的所作所為,然而想到冷宮中瘋掉的婦人,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她在心裡一遍遍念清心咒。

  讓自己不要同情他,不要去想他過往遭遇了些什麼。
  
  馬蹄噠噠聲中,蘇蘇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魔王到底是怎麼覺醒的?
  
  過去鏡看不到前因後果,那麼,澹台燼是被人殺死、還是意外死亡?總不可能想不開自己不想活了吧!

  最後一種可能……看著少年陰郁的側臉,蘇蘇整個人都不好了。
  
  澹台燼臉上沒有露出疼痛之色,顯得十分麻木。

  他冷冷地想,葉夕霧之所以幫他,一定是覺得他丟了葉家的臉。

  她中了結春蠶,無論如何都得保住他的命。
  
  他等著葉夕霧同他算賬。

  就像以前一樣,嘲諷他是個沒用的廢物。
  
  如他所料,少女果然傾身過來。
  
  但她並沒有罵他,反而猶豫地解下腰間的玉,繫在他身上,說道:“這個給你,趙王見了它,總會忌憚些。”
  
  這是葉三小姐出生那年,皇帝御賜的,彼時葉大將軍還在沙場,葉三小姐才出生便沒了母親。
  
  皇帝可憐她,賜了這樣一塊玉。

  也是身份的象徵。
  
  蘇蘇說:“趙王再如何陰毒,幾十年後不過照樣一捧黃沙。說不定命差勁點,活不到那時候。你現在或許不能做什麼,但一定要活得比他久,再久一點。過往只是過往,人活著,要永遠向前看。”

  她乾巴巴地安慰道,希望澹台燼無論如何,得想開點。

  他想不開,三界眾生都會陷入煉獄。
  
  澹台燼抿緊了唇,蘇蘇靠過來那一瞬,他身體下意識繃緊,想離她遠一點。

  少女馨香,彌散在整個馬車內,讓人無處可逃。
  
  他的手指無意碰到了那塊色澤瑩潤的玉。
  分不清是暖是涼。
  
  從澹台燼的角度看過去,少女臉上髒兮兮的,墨髮散落下來,被化掉的雪打濕。
  
  她毫不在意地擦擦臉蛋,手上全是傷痕,因為手背白皙,血痕顯得非常猙獰。

  她為什麼會受傷,澹台燼再清楚不過。
  
  他盯著她的髮旋,心中縈繞著無盡的嘲諷。

  多麼愚蠢。

  這樣蠢的人,也難怪運氣會這般好,還能活著回來。
  
  他想像以前一樣,作出柔善可憐的模樣,說些對她感恩戴德的話。
  
  這都是他最擅長的。
  
  可是今日,他嘴唇動了動,眼裡依舊是冷的,一如骨子裡的涼薄。
  
  澹台燼放棄般閉上眼,索性不再看她。
  
  ***

  蘇蘇休息了兩天,總算修養回元氣。

  澹台燼依舊被關在東苑,天愈發冷,蘇蘇讓人給他送兩床被子去。只等府中二公子和三公子再次出門,就真相大白了。
  
  想到他那雙手,她狠下心,沒讓大夫去治。
  
  立場不同,不能有多餘的同情心。
  
  這跟豢養奴隸沒什麼兩樣,不管殘不殘,只要活著就可以。偶爾蘇蘇心裡也會不太自在,隨後一想到那些靈位,綿綿不絕的屍山,整個人又可以了。
  
  蘇蘇擔心那日自己斬殺赤炎蜂,會讓葉嘯起疑,於是早早打好腹稿,等著葉嘯叫她過去問話。
  
  誰知道葉嘯根本沒有回府,這兩日都在外面。

  府裡情勢莫名緊張起來,一種惶恐的氛圍,包圍了大夏皇城,早晨吃飯的時候,杜姨娘說:“將軍兩日沒回府了,那怪物,當真像外面傳的那樣厲害?”
  
  葉嵐音說:“姨娘問三妹妹,三妹妹不是見過嗎?”她看向蘇蘇,臉色不好,還在為自己嫁妝失竊的事惱恨。
  
  蘇蘇點頭:“確實厲害,所以這段時間,大家少出門。”
  
  杜姨娘道:“我聽說,那東西是從周國流傳出來的,周國培養那些怪物,會不會又想……”

  想開戰。
  
  十多年前,周國慘敗,送來皇子澹台燼為質。
  
  如今的周國,今時不同往日,休養生息,兵強馬壯,水草豐美,而大夏冰雪覆蓋。周國本就對大夏虎視眈眈,周國突然攻打邊境不無可能。
  
  杜姨娘這番話,讓眾人都有些憂慮。

  畢竟真要打仗,葉家的男人,會第一個上戰場。
  
  老夫人不悅地打斷杜姨娘:“內宅不要妄議。”

  總不能還未開戰,就鬧得人心惶惶。
  
  這樣微妙的局勢下,最直接的影響,便是府中對澹台燼的議論。
  
  下午春桃焦急地道:“三小姐,那些下人說質子是災星,還說周國如果和大夏開戰,將軍會第一個斬下質子首級,這是真的嗎?”

  春桃很擔心,在小丫頭看來,質子是小姐夫君,她怕這樣的事發生。
  
  蘇蘇寫字的手頓了頓。

  她第一次體悟到,有人想安穩活著都這樣難。
  
  連蘇蘇這種不懂凡間戰爭的人都明白,兩國開戰,澹台燼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對於周國來說,他是顆被拋棄十多年的棄子,對於大夏來說,他是個毫無尊嚴的俘虜。
  
  她如果不想辦法救他,就一定要在他出事之前,想辦法抽出邪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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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報復心

  蘇蘇之前對抽邪骨的事情,毫無頭緒,赤炎蜂一事,倒是給了她啟發。
  
  上一次仙魔大戰,距今已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

  仙尊們隕落無數,但是妖魔被盡數鎮壓在荒淵,封印在結界裡面。

  自此人間安穩。
  
  修真者功成身退,元氣大傷。每過百年,仙山才會收資質極佳的弟子。
  
  蘇蘇來之前,問過爹爹——

  “我可以去找五百年前的爹爹求助嗎?”

  青衣仙尊嘆了口氣:“不可,五百年前我在閉關,恐怕幾十年後,才會出關。”

  “那我可以去找娘親嗎?”對此,蘇蘇很期待,她沒見過自己娘親。
  
  青衣仙尊難得沉默:“你尋不到她。”

  他這樣說。
  
  蘇蘇再追問,爹爹卻不願多講了,神色帶上一絲哀愁。
  
  爹娘都找不到,蘇蘇卻不能寄希望於同門。

  一來這時候仙山關閉,修真者不會來凡間招弟子,蘇蘇根本去不了仙山;二來她即便說了實話,有人願意相信她,但他們也沒有抽取邪骨的辦法。
  
  如果有,五百年後何至於隕落呢?
  
  蘇蘇唯一的希望,在於鎮壓荒淵的那隻神龜上。

  神龜活了數萬年,興許只有牠,知道抽出邪骨的辦法。
  
  神龜沉眠於荒淵,但如今既然有妖魔從荒淵裡逃出來,神龜必定甦醒!
  
  她只要到達荒淵,便可以知道方法了。
  
  蘇蘇按捺住心中的激動,畢竟邪魔跑出來,並不是好事,這意味著,封印鬆動,連邪魔們都覺察到,他們的魔神即將甦醒。

  儘管他們現在還找不到澹台燼。
  
  五百年後三界動盪,說不定就是從此刻開始的。
  
  封印鬆動,神龜醒來,是抽出邪骨的希望,也意味著危險開始。
  
  如此,更不能讓澹台燼在這時候死亡,他一死,邪骨甦醒,到時候邪魔衝破荒淵,就沒她什麼事了。
  
  蘇蘇想了想,喊來管家:“你可否幫我買些符紙和硃砂來。”
  
  管家很詫異:“三小姐,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妖物現世,府裡備著辟邪的東西,總是好的。”蘇蘇道,“記住,符紙要百年以上的桃木製成,硃砂要猛獸之血。”

  蘇蘇沒靈力,但好在學過畫符。 
  
  管家很為難,見蘇蘇堅持,他只好點點頭:“我幫小姐去找找。” 
  
  他一走,小乞丐來稟報:“小姐,三公子又去了賭坊!”
  
  蘇蘇給他一錠銀子:“謝謝你。”
  
  她戴上面紗,帶著春桃去了小乞丐口中的賭坊。
  
  蘇蘇在對面的茶樓裡坐了一會兒,果然見三公子葉哲雲同尚書公子勾肩搭背出來。
  
  兩個人臉上的笑容分外燦爛。

  賭坊老闆模樣的人送走了他們,過了好一會兒,蘇蘇叮囑春桃留在原地,這才出去。
  
  她找到賭坊外面招攬生意的小哥,歉意地說:“煩請小哥通傳一聲,我來替葉三公子償還剩下的賭債,你看看這些夠不夠。”
  
  她拿出幾錠金子。
  
  小哥詫異地說:“姑娘,三公子的賭債,前幾日不是已經還清了嗎?”
  
  蘇蘇心裡了然,想到蓮姨娘估算的失竊財物價格,又道:“我以為前段時間葉三公子的六千兩銀子,不夠還給貴坊呢。”
  
  小哥撓撓頭,很是不解:“三公子只欠了五千兩銀子,前段時日已經還清。”
  
  “這樣啊,是我記錯了,那我不叨擾了。”
  
  蘇蘇本來還不確定東西二公子還是三公子拿走的,現在倒是明白了,是葉哲雲。

  六七千兩銀子的東西,她那三哥也不知道換了多少錢。

  看他毫不心虛的模樣,想來不知道後果多嚴重。或許,他知道後果,但是覺得一切有澹台燼幫他扛。
  
  春桃也明白過來,憤憤道:“三公子太過分了,連老夫人的玉觀音都拿走!還栽贓給了質子殿下。幸好小姐查清了事實,不然質子殿下得受不少罪。”
  
  “打斷手嗎?”蘇蘇想起上次的話。
  
  春桃搖頭:“不一定,但如果是質子殿下,蓮姨娘一定不會放過他。”

  蓮姨娘看著和善,但下人們都知道她佛口蛇心。
  
  春桃問:“小姐,現在怎麼辦?”
  
  “先回府吧。”
  
  蘇蘇才到將軍府,喜喜急忙迎出來:“三小姐,你可算回來了,老夫人發現玉觀音不見,氣得心口疼,蓮姨娘挨了訓,為了安撫老夫人,要拿質子出氣呢!”
  
  蘇蘇也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連忙和喜喜去廳堂。

  但是這回心裡有數,她半點兒也不著急。
  
  又是上回那個場面,只不過這次老夫人和二三公子都在,葉儲風低眉順眼坐在椅子上,努力減小存在感,葉哲雲則吃著葡萄,幸災樂禍地看著澹台燼。
  
  老夫人捂住心口,對澹台燼道:“你若是不把玉觀音找回來,將軍府容不得你!”
  
  蘇蘇連忙攙扶住老夫人:“祖母,您消消氣。”
  
  她也知道玉觀音對老夫人的重要性,要說多值錢倒是不至於,但是那東西是通慧方丈未圓寂前,親自贈予老夫人的。
  
  意義非凡。
  
  蓮姨娘道:“三小姐,你也看見了,質子做了此等醃臢事,總有人得負責。”
  
  蘇蘇幫老夫人順著氣,有些想笑:“那依蓮姨娘看,偷了玉觀音和二姐姐嫁妝的人,該如何懲處呢。”
  
  蓮姨娘嘆了口氣道:“質子只要說出玉觀音的下落,那便從輕處罰,打三十板子罷。”
  
  三十板子,好一個仁慈,若是身子弱,就去了半條命。
  
  葉哲雲嬉皮笑臉道:“三妹妹,姨娘已經十分仁慈,你不會捨不得吧?”
  
  此話一出,澹台燼看向蘇蘇。
  
  蘇蘇支著下巴道:“三哥說什麼呢,我當然不會捨不得。”
  
  澹台燼抿了抿脣,眼神驟然沉了下去。
  
  蓮姨娘說:“質子,你還是快些說出玉觀音的下落吧。”
  
  澹台燼冷冷地說:“不知道。”
  
  葉哲雲咬著葡萄,煽風點火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祖母,姨娘,是不是應當從重處……”
  
  澹台燼看向葉哲雲,漆黑的瞳,仿佛深不見底的漩渦。葉哲雲難得心裡一怵,訕訕閉嘴,沒再添油加醋。
  
  蓮姨娘見老夫人陰沉著臉,連忙道:來人,把質子……”
  
  “等等!”蘇蘇說。
  
  蓮姨娘不悅道:“三小姐,上次妾身信任你,這才拖了那麼久,這次你不會還要包庇質子殿下吧。”

  她心裡十分不滿,葉夕霧是老夫人的心尖兒,老夫人自然不會責備,老夫人只會指著自己罵。
  
  “我當然不會包庇誰。”蘇蘇笑著說,“姨娘,你說得對,犯了錯的人,必須狠狠懲處。”
  
  蘇蘇苦惱地說:“三十板子啊,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蓮姨娘心裡撇撇嘴。

  這種喪門星,死了說不定還好些,也就葉夕霧不知道檢點,招惹了這麼個玩意回來。
  
  “三小姐說笑了,家有家法。”
  
  蘇蘇了悟地點頭:“既然蓮姨娘都覺得沒事,那就把三哥拖出去吧。”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蓮姨娘震驚道:“你說什麼?”葉哲雲可是她的兒子!
  
  蘇蘇說:“拿走東西的是三哥,他全部拿去還了賭債呢,蓮姨娘,不會換作是三哥,你就要包庇了吧?”
  
  葉哲雲臉色大變,站起來:“葉夕霧,你可不要胡說八道,東西就是那個野種拿的,和我有什麼關係!”
  
  “這簡單,夕霧也怕冤枉了三哥,不如三哥坐著,祖母派一個人,去如意賭坊問問。三哥一個月月錢,不過幾十兩銀子,事情很容易真相大白。”
  
  老人臉色難看,揉著眉心抬手:“趙福,派人去問問。”
  
  蓮姨娘見葉哲雲臉色煞白,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她的鎮定全部消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膝行至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三公子年輕氣盛,只是一時糊塗,求您網開一面放過他吧。”
  
  葉哲雲也噗通一聲跪下了:“祖母,都是李尚書家公子帶我去的,我再也不敢了!”
  
  老夫人跺了跺拐杖:“蓮姨娘,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啊!”
  
  蓮姨娘抽泣道:“三公子會把玉觀音找回來,妾也願意補上二小姐的嫁妝。”
  
  蘇蘇眨眨眼,提醒道:“家有家法,不過,既然犯錯的人是三哥,那就從輕處罰,打三十板子,便罷了。”
  
  蓮姨娘臉都要綠了,開始磕頭:“使不得啊,三公子自幼身體弱,三十板子,會要了三公子的命。”

  她現在後悔莫及,提起三十板子的事。
  
  葉哲雲腿也開始顫抖:“祖母,祖母,我知錯了。”
  
  蘇蘇捻起一顆葡萄:“蓮姨娘,你不是說三十板子沒事嗎?怎麼澹台燼受得,三哥受不得,這是什麼道理?”
  
  蓮姨娘流著淚厲聲道:“三小姐,妾跟你無冤無仇,你何故如此對三公子。”
  
  “可是澹台燼又招誰惹誰了呢?”蘇蘇毫不退讓。
  
  老夫人盯著蓮姨娘,說:“夠了!”
  
  “蓮姨娘在自己院子裡好好反省兩個月,趙福去把玉觀音贖回來,至於葉哲雲這個不孝的混賬,去祠堂裡跪兩天,不許任何人給他送吃的!”
  
  這樣的懲罰,讓蓮姨娘鬆了口氣。雖然這樣冰冷的天氣,跪兩天很難熬,但是兒子總算沒有受別的苦楚。
  
  老夫人到底念著葉哲雲是她親孫,只讓葉哲雲反省。
  
  蘇蘇震驚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神色疲憊,讓人扶她離開。

  竟然就……這樣?
  
  換作澹台燼,今天會丟半條命。

  是葉哲雲,竟然就只跪兩天。
  
  她一直相信的,似乎搖搖欲墜。爹爹明明說,世間雖有不平事,可是只要我們願意捍衛,總會有個好結果。
  
  蘇蘇到了人間才發現,原來人和人之間,同人不同命,生來就不公平。
  
  她握拳看向澹台燼,沒想到少年分外平靜,略顯譏誚地勾了勾唇。

  仿佛這種結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成了習慣。
  
  他知道,他生來和別人就是不同的。
  
  ***

  夜半,葉哲雲一個人待在祠堂。
  
  他躺在蓮姨娘偷偷讓下人送來的被衾裡,輾轉難以入睡。

  這麼冷!他怎麼睡得著!
  
  拿玉觀音之前,葉哲雲就想過,推給澹台燼就好了。都怪葉夕霧,憑空插一腳,不然他怎麼會遭這樣的罪?

  他心中恨恨,隨即又嘲諷地想,還不是不能把他怎麼樣。
  
  驟然,風雪停了,呼呼的風聲,一瞬十分安靜。
  
  葉哲雲起先沒注意,直到窗柩上飛進來一隻通體漆黑的烏鴉。

  烏鴉用紅色眼珠子,森然盯視著他。
  
  葉哲雲被牠看得毛骨悚然,扔了個蘋果打它:“滾!”
  
  烏鴉飛走了。
  
  奇怪,大冬天,怎麼會有紅色眼睛的烏鴉,讓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隨即,窗戶猛然被撞開。
  
  一群紅眼烏鴉飛進來,瘋了般啄食葉哲雲的血肉。
  
  葉哲雲慘叫一聲,往門外爬去:“救命!救命!爹……”
  
  他跌跌撞撞,全身是血。

  跑出祠堂,摔倒在廊下。
  
  視線裡,出現一雙男人的靴子,葉哲雲驚恐地喊:“救命,快趕走這些怪物……”
  
  “哈啊,真可憐。”來人嘆息般,輕聲憐憫地說。
  
  等三公子全身是血暈了過去,少年逆著光影,露出蒼白的唇。
  
  他眼尾泛紅,帶著同情之色。

  隨即彎起眼睛,不可抑制地低低笑起來,仿佛看見愉悅至極的景象。
  
  紅眼烏鴉還在爭先恐後啄食葉哲雲。

  澹台燼覺察不對勁,轉頭,便看見了一個穿著粉衣披風的少女。
  
  少女拎著一盞燈,站在風雪中,抿唇看著他。
  
  他收起臉上的笑容,黑瞳變得冷沉。
  
  烏鴉們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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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邪骨

  “你在做什麼?”蘇蘇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廊下的少年冷冷彎唇:“你不是都看到了嗎?”他雖然在笑,可是聲音裡沒有笑意,反而用冰冷戒備的眼神看著蘇蘇。

  似乎在斟酌蘇蘇看見了多少。
  
  蘇蘇全看見了,以至於現在的心情驚恐又複雜。
  
  她提燈的手微微發抖,白日裡葉哲雲被輕輕懲處,蘇蘇當時雖震驚,但什麼都沒說。

  畢竟老夫人庇佑葉哲雲,同時,老夫人也庇佑過原主,對於老夫人來說,他們是孫子孫女,澹台燼只是個外人,所以偏心無可厚非。
  
  人非聖人,蘇蘇捫心自問,就算在自己心中,爹爹和同門也比其他人重要。
  
  她不怪老夫人,但也不會輕易放過葉哲雲這個混賬。
  
  一想到他此刻應該在洋洋得意逃過一劫,而澹台燼被關在東苑那麼久,蘇蘇決定給他一個教訓。
  
  她夜半醒來,打算去祠堂,嚇嚇葉哲雲,讓他明白做了虧心事,半夜需怕鬼敲門。

  沒想到看見了眼前這一幕,再來晚半步,葉哲雲會被啄食到只剩一具骨架。
  
  紅眼烏鴉四散開去,蘇蘇驚疑不定:魔王竟然這時候就覺醒了?
  
  難道過去鏡顯示有誤?明明說他只是個凡人啊!
  
  她心臟撲通狂跳,深深吸了口氣。
  
  好不容易混亂的頭腦冷靜下來,蘇蘇才看清目前的景象,葉哲雲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衣衫單薄的澹台燼,站在寒冷的夜風裡,似乎沒有要過來弄死她的打算。
  
  咦?
  
  她仔細一看,才發現澹台燼沉著臉,心情很糟糕的模樣。
  
  他唇色蒼白,如果不是剛剛險些見他殺了人,此刻還以為他是無辜迷茫闖進祠堂中的。

  沒有血瞳,也沒有魔紋,怎麼看都只是一個凡人。
  
  再一想到剛剛那些紅瞳烏鴉,都是連化形都做不到的低等妖物,蘇蘇明白過來——

  原來還沒覺醒啊,依舊是個凡人。
  
  她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也隨之放鬆。
  
  蘇蘇走過去。
  
  澹台燼用漆黑的瞳,緊緊盯著蘇蘇。他並不後悔今晚來殺葉哲雲,唯一後悔的,便是不夠謹慎,被蘇蘇看見自己驅使妖物這件事。
  
  都被她看見了啊……

  他袖中默默滑出一把匕首。
  
  蘇蘇反應迅速,足尖一挑,那把匕首脫落開澹台燼的手,落在雪地中。
  
  少年陰森森看著自己。

  蘇蘇:“……”原來不僅沒覺醒,還是個戰五渣。
  
  蘇蘇徹底放心,走過去三兩下把澹台燼捆起來。

  他的手被蘇蘇的披風帶子反剪住,聲音很低,卻帶著滿滿不甘的惡意:“要麼殺了我,要麼我將來殺了你!”
  
  蘇蘇哼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臉:“老實點吧你。”
  
  他別開頭,用一雙冷漠的眼看著蘇蘇。

  蒼冷的白雪,少年烏黑的瞳,看上去怪可怕的。
  
  但無論怎樣看,一想到他被一招撂倒,蘇蘇就想笑。

  她沒憋住,噗嗤笑出聲。
  
  澹台燼冷冷盯著她。
  
  她還在笑:“不好意思啊……”
  
  見過他呼風喚雨,手指都不用抬就殺人,如今澹台燼被她的披風捆住,想把她碎屍萬段,卻沒有爪牙的模樣,讓人莫名愉悅。
  
  蘇蘇不再理他,去看葉哲雲傷勢。
  
  她扶起葉哲雲,探了探鼻息,還好只是暈了過去。

  葉哲雲身上流的血多,看著可怖,實際都是皮外傷,甚至血已經止住了,他暈過去,更大的原因是被嚇的。

  澹台燼是想慢慢折磨死他,但沒有來得及。
  
  葉哲雲雖混賬,卻也罪不至死。
  
  蘇蘇把祠堂裡的被子抱出來,扔在葉哲雲身上,可別沒被澹台燼殺死,被凍死了。
  
  她不再管葉哲雲,就這樣,讓葉哲雲長個教訓。

  少去欺辱人,萬一欺辱到一個比自己還壞的人呢。
  
  她忙活一陣,輕輕喘著氣。

  回眸便看見,澹台燼不知道什麼時候,盤腿坐在廊下,用嘲諷的目光看著她。
  
  明明和之前是同一副面孔,蘇蘇生生從現在的少年身上看見了幾分冷冰的殘虐感。
  
  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但不脆弱,還熱衷於用殘忍的手段殺人。

  他報復心極強,性格也極端。
  
  葉哲雲陷害他,他便要葉哲雲的命。
  
  蘇蘇見他柔弱感不在,適應力良好,問他:“你自己走,還是我把你拖回去?”
  
  他嗓音冰冷沙啞:“你不喊人?”
  
  “我喊什麼人?哦,你怕我告訴爹爹呀。”蘇蘇在他面前蹲下,瞬間明白過來澹台燼的顧慮。
  
  前兩日宣王府的事,讓整個大夏國草木皆兵。

  皇上開始召集世間的除妖師和道士,大肆搜捕出逃的赤炎蜂和隱匿在大夏國內的妖物。
  
  如果這時候澹台燼被發現會驅使妖物,一定逃不過死的下場。
  
  澹台燼沉默不言,冷冷看著蘇蘇。

  他目光像吐著信子的毒蛇,不懷好意。

  蘇蘇毫不懷疑,他現在一定在想,如何在被人發現之前,悄無聲息弄死自己。
  
  可惜,世上一切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無效。
  
  正如五百年後,修真界無論如何都殺不死魔王,五百年前,還未覺醒的澹台燼,也不能把蘇蘇怎麼樣。
  
  蘇蘇自然不會把澹台燼的事情說出去,不但如此,她暫時還得保護好他,然而理由不能告訴他。
  
  她下意識搖搖頭說:“我當然不會說出去,我還中了結春蠶,所以不會讓你死。”
  
  他薄唇翕動,冷冷吐字:“不知羞恥。”
  
  蘇蘇也反應過來,那個藥需要她做什麼。她臉蛋微微發紅,畢竟作為修真界才成年的姑娘,把交合說得這樣理所當然,有點兒尷尬。
  
  但總之,她不會和魔物交媾就對了。
  
  她略微氣惱地瞪著他說:“你要不要走,不走你就待在這裡吧!”
  
  和葉哲雲待在祠堂,天一亮,都不用蘇蘇出賣,他就可以從容赴死了。

  澹台燼掃了眼她緋紅的臉蛋,移開目光,站了起來。
  
  看著少年走在前面的身影,蘇蘇鬆了口氣。

  好在不管經歷了什麼,少年魔王依舊想要活下去。
  
  蘇蘇扁扁嘴:活下去,為禍蒼生。
  
  ***

  葉哲雲一大早被發現身上帶血在祠堂外面。
  
  春桃道:“小姐,到處都在傳,三公子說自己看見了妖孽,蓮姨娘都快哭暈過去了,說要等將軍回府,讓道士來看看呢。”
  
  果然,下午葉嘯回來,也聽說了這件詭異的事。
  
  比起天資聰穎的長子,葉嘯很是看不上葉哲雲這種紈褲,但府裡出現妖孽,無疑挑動了葉嘯敏感的神經。
  
  葉嘯問葉哲云:“你真看見了?”
  
  葉哲雲發著燒,要死不活地點頭道:“爹,我發誓,我沒騙人。那些烏鴉眼睛都是血紅的,還會發光!您看兒子,兒子身上全是傷……”
  
  葉嘯皺眉,說:“閉嘴,讓人去找個道士,或者除妖師,聲勢小些。”
  
  外面風風雨雨,聲勢太大,對葉嘯也不好。
  
  葉哲雲全身都痛,後怕道:“我、我還看見了一個驅使妖物的人。”

  葉嘯更加嚴肅,能驅使妖物,顯然比妖物還要棘手。
  
  蘇蘇聞言,也提起心來,不會真被葉哲雲看見了吧?

  她悄悄看一眼澹台燼,少年面色平靜,鎮定自如。
  
  “他……很可怕……好像是一團黑影,比房樑還高,聲音陰森森的,長著血盆大口!”葉哲雲哆嗦著說。
  
  澹台燼譏諷地彎了彎唇。
  
  蘇蘇:“……”

  這個牛吹得不錯,果然非常葉哲雲。她都想捂住葉哲雲的嘴,都這副模樣了,還胡說八道不尷尬嗎?
  
  沒多久,府裡來了個白鬚白髮的道士。
  
  道士看上去仙風道骨,先給將軍和老夫人見了禮,又問:“公子是在何處看見的妖物?”
  
  “在祠堂!”老夫人說。
  
  道士點點頭:“貧道去看看。”

  老夫人連忙道:“慈鴻真人,這邊請。”
  
  蘇蘇凡人之軀,看不出道士的道行,她其實還挺好奇凡人道士如何抓妖孽的。
  
  慈鴻來到祠堂,葉家親眷都緊張地跟了上去。
  
  誰都怕將軍府真有妖孽,危害到自己的命。葉哲雲說得那樣誇張,現在人心惶惶。
  
  慈鴻拿出一個羅盤,圍繞祠堂繞了兩圈,語氣沉重道:“貴府的確存在妖物。”
  
  蘇蘇心中懷疑,老道士真會捉妖嗎?
  
  慈鴻說:“給貧道準備黑狗血,硃砂,還有染了三公子血的衣物來。”
  
  連忙有人去辦,沒多久,道士開始作法。

  澹台燼靠著雪枝,冷冷看著慈鴻。
  
  大冬天,葉哲雲穿過的衣物猛然燒起來。
  
  灰燼飛上天空。
  
  “看來這妖孽,道行不淺,還藏在府中。”慈鴻道,“現在貧道要找出這個人。麻煩諸位上前來。”
  
  首先是老夫人,手心被畫了一個繁複的符號。
  
  道長搖搖頭。
  
  其次是葉嘯和幾位公子,再然後,輪到了葉嵐音和蘇蘇。
  
  二小姐葉嵐音緊張得直咽口水。
  
  蘇蘇伸出手,老道在她手心畫了個符號,搖搖頭。
  
  說實話,蘇蘇沒見過這麼莊嚴的儀式,修真之道,至繁至簡。
  
  輪到了澹台燼,蘇蘇看過去。
  
  澹台燼伸出手,嗓音清潤:“勞煩道長好好看看。”
  
  慈鴻依法畫符。
  
  澹台燼偏頭,無辜笑道:“道長可是看出什麼了?”
  
  慈鴻依舊寶相莊嚴,搖搖頭。

  澹台燼收回手,眼裡滿是譏諷。
  
  慈鴻越排查,額上的冷汗越多。到了晚上,喜喜突然來稟報說:“道長找到妖孽了!”
  
  “在哪裡?”春桃連忙問。
  
  “後山,據說是將軍以前獵回來的一隻花斑豹作惡!”
  
  春桃鬆了口氣,露出笑容:“找到了就好。”
  
  蘇蘇趴在案桌上,無言以對。

  她輕輕磨牙,以為是道友,還想拜託慈鴻幫忙送個信給神龜,沒想到慈鴻是神棍。
  
  真正的邪物,此刻正倚在窗前,看著窗外盛開的梅花。

  燈下他眉眼雋秀,紅唇涼薄。
  
  蘇蘇心想,今晚得把他綁起來!
  
  這兩日都是這樣過的。

  偶爾她半夜醒來,覺得後腦勺涼涼的,一睜眼便看見一雙帶著血霧的瞳,冷冷盯著她。
  
  什麼是天生邪骨?數萬年才會誕生一個這樣的存在。
  
  那便意味著,無論如何,他一定會走向血腥的路。殺人和凌虐,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無法被感化,只能被剔除,誰都無法扭轉。
  
  沒過兩日,宣王府也出事了。

  大夏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據說,六殿下那位傾國傾城的側妃娘娘,在兩日前,陷入昏迷,如何也喚不醒。

  蘇蘇想到那位溫柔的病美人庶姐,也有些為她擔心。
  
  夜半,蘇蘇夢中不安,突然驚醒。
  
  她猛然看向床下,果然,少年不見蹤影,地上只有一團凌亂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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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26:34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夢魘

  宣王府中,蕭凜抱著紫衣羅裙女子,問塌邊的人:“裳兒如何?”
  
  白衣男子摺扇一闔,笑眯眯道:“情況自然是不妙,我說師兄,你這宣王做得夠倒霉,才遷府,先是赤炎蜂圍攻,後你的側妃被魘魔纏上,流年不利啊。”
  
  蕭凜沒有動怒,溫聲道:“虞卿,我在和你說正事,怎樣把裳兒從夢魘中拉出來?”
  
  虞卿嘖了一聲:“師兄,你也太高估我了,要知道,當年在不照山,你學劍道,我學除妖,你劍道繼承了老頭的精髓,我除妖麼,卻學得不怎麼好。我這次從趙王府裡趕過來,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在幫你啊。”趙王恐怕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奉為座上賓的門客,是宣王蕭凜的師弟。
  
  蕭凜嘆息一聲:“師父的儲物玉給你。”
  
  虞卿忙道:“當真?”
  
  蕭凜也不廢話,取下腰間一塊看起來普通的玉,扔給虞卿。虞卿手忙腳亂接住,喜笑顏開道:“哎呀,師兄的妃子出事,虞卿幫忙義不容辭。”
  
  說罷,虞卿收好玉,斂住玩笑之色:“魘魔不同於小妖物,我現在甚至找不到它藏於何處。以我的道行,沒法收服這種邪物,但是,想喚醒側妃卻並不是沒有辦法。”
  
  “側妃之所以醒不過來,是因為迷失在夢境之中。只要在規定時間內,將她喚醒,便無礙。”
  
  “但是,進入魘魔的夢境中,首先得勘破自己的夢境,才能拯救別人。倘若無法喚醒她,進入夢境者,也會死在夢中。如此,師兄可願一試?”
  
  蕭凜毫不猶豫點頭:“好。”
  
  虞卿上下打量蕭凜一眼:“你真喜歡這位側妃?竟然把老頭的至寶給了我,還願意冒險救她。還是說,你天生的正義和責任心作祟,今日不管換了誰,你都願意救。”
  
  蕭凜認真思索著虞卿的話,道:“不是有時間限制嗎?少說廢話。”
  
  虞卿哈哈大笑:“原來你也會動怒啊,這側妃生得確實不錯,難怪溫和如玉的師兄會動惻隱之心。話說回來,你當真那麼討厭葉家的三小姐?我看那姑娘挺有趣的,你是沒看到,她上次膽敢揍趙王。”
  
  玩笑歸玩笑,虞卿得了寶物,開始迅速布陣。
  
  “側妃脖子上有條紅線,等紅線移到耳後,無人可救。所以你要在紅線漫延之前,將她喚醒。”虞卿沉聲叮囑道,“切記,魘魔的夢魘中,一花一世界,均是由人內心最害怕最渴望的東西構成。”
  
  “不論發生什麼,師兄都要堅守本心,走出自己的夢境,才能進入你側妃的夢境,把她帶回來。”
  
  蕭凜握著劍,肅然點頭:“我明白。”
  
  虞卿雙手飛速結印,閉眼念訣,額上滲出細汗。

  摺扇懸空而開——

  “進!”
  
  ***

  與此同時,宣王府十里處的郊外,一個黑衣少年走在樹林中。
  
  樹林黑霧環繞,少年踩在積雪上,嘎吱作響。

  他伸出手,蒼白的指尖,已經被黑霧包裹。他握住那片黑霧,黑霧在他掌中掙扎。
  
  澹台燼舔了舔純,一種饑餓感,從胃部升起。
  
  黑霧似乎覺察到什麼,爭先恐後從他指尖逃出去。樹林深處,一雙比燈籠還大的眼睛出現,空氣中迴盪著它的聲音。
  
  “豈有此理!”

  區區凡人,竟然妄圖吞食它的魔氣。
  
  澹台燼可惜地看著魔氣消失,他對上空中那雙可怖的眼,淡淡道:“把她放了。”
  
  魘魔森然道:“你在和我談條件?你拿什麼來換?”

  它聲音渾厚,振聾發聵。暗紅色的眼睛,打量著面前看上去瘦弱不堪的人類少年。
  
  眼前的男子身上,有一種令它垂涎的氣息,夢魘從荒淵的縫隙中逃出來,本就饑腸轆轆,如果不是因為它只能在夢境中殺人,早就撲過去把澹台燼吞噬了。
  
  澹台燼偏頭:“條件?你以為我在你和談條件?”他捂住半邊臉,聽到什麼笑話般,低聲笑起來。
  
  魘魔垂涎地說:“把你的靈魂給我,我就放了那個女人。”
  
  澹台燼彎唇,輕聲說:“好啊,來取。”
  
  魘魔的霧氣,轉眼就包裹住了他。
  
  蘇蘇趕過來,剛好看見這一幕,頭皮都要炸了,撲上去拽住他。

  “澹台燼!”
  
  澹台燼站在黑霧中回頭。
  
  他不耐煩說:“放開。”
  
  蘇蘇抓住他:“你瘋了?進入這怪物的夢裡,你怎麼出來!”
  
  藏書閣的圖書上有記載,魘魔由慾望和執念而生,心中慾望溝壑越深,越難走出夢境。

  只有內心純潔無瑕,心堅定的人,才能不被魘魔誘惑。
  
  澹台燼是魔王,魔王怎麼可能無欲無求?澹台燼這行為,說好點,是為美人折腰,說難聽點,就是找死。
  
  主要是他死便死了,有本事就不要復活啊,魘魔根本吞噬不了邪骨,澹台燼的肉身,倘若真的葬身在魘魔的夢境中,三界眾生得跟著玩完。
  
  澹台燼看著抓住自己那雙細白的手。
  
  蘇蘇一面避開霧氣,一面試圖把他拽出去。
  
  她臉憋得通紅,見澹台燼眼中淡漠,忍不住怒罵道:“你精蟲上腦嗎?葉冰裳再好再漂亮也是別人的妻子。你這個神經病!”
  
  澹台燼冷聲說:“她是我的。”
  
  “去你的!”蘇蘇恨不得一劍戳死他一了百了。
  
  澹台燼低眸看著蘇蘇,她始終不願鬆手,黑霧擦過少女細嫩的肌膚,她臉色越來越白。

  他看著她與自己緊緊相握的那隻手,柔軟又堅韌。落在他眼中,礙眼極了。
  
  見魘魔鐵了心要吞噬它未來的主子,蘇蘇動了火氣。

  一群煞筆!
  
  “重靈開光,紫意玄雷,給我劈!”她袖中飛出一張匆忙畫好的符。
  
  黃符中竄出一條手臂粗的紫色雷電,朝著魘魔劈去。
  
  魘魔沒能吞噬到澹台燼,很惱火,還多了個攪局的凡人女娃娃。

  紫雷劈開霧氣,魘魔分外惱怒,片刻後,又迅速重聚,桀桀笑道:“都入夢來吧。”
  
  澹台燼黑瞳看著蘇蘇,那隻玉白的小手,依舊握住自己的手指。

  她大眼睛黑白分明,唇幾乎咬出了血,瞪著他,一副快被他氣死的模樣。
  
  連罵人都這樣富有朝氣啊。
  
  澹台燼突然很煩躁。

  黑氣侵蝕蘇蘇前,他冷聲說:“滾。”
  
  他把她的手指掰開。
  
  蘇蘇被推出黑霧,她跌坐在地上,被澹台燼硬生生掰開的手指疼得要命。澹台燼是真不在乎會不會掰斷她的手指。
  
  魘魔的眼睛猛然湊到她面前。
  
  “來得正好,一個都別走!”它嗅了嗅蘇蘇脖頸,貪婪地喟嘆。
  
  鋪天蓋地的黑氣,轉眼包圍了蘇蘇。
  
  ***

  蘇甦醒來時,一個青衣男人臉色沉重地看著她。

  她驚訝地道:“爹爹?”
  
  青衣仙尊點頭:“蘇蘇,澹台燼死在夢魘中,你任務失敗了,勾玉把你送回了五百年後,魔神已然覺醒。”
  
  “怎麼可能……”蘇蘇喃喃道。
  
  仙尊嘆息:“許是天命如此吧。”他眼裡劃過一絲悲傷,扶起蘇蘇。
  
  “魔神的手下,已經包圍了衡陽仙山。蘇蘇,你隨扶崖走。”
  
  “爹,那你呢?”
  
  仙尊摸摸她頭髮,道:“爹與衡陽共存。”
  
  話音剛落,一個渾身鮮血的弟子,闖進來,哭得悲切:“掌門,扶崖師兄……他……他……”
  
  蘇蘇抬起眼睛,宗門之外,一個白袍的少年,仙劍深深插入大地,他閉著眼睛,以捍衛的姿態盤坐在宗門前,身體開始寸寸消散。

  蘇蘇跌跌撞撞朝他奔過去:“扶崖!”
  
  扶崖消失的身體,融入守山大陣,加固了衡陽宗的結界。
  
  她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滿面。
  
  身邊的同門說:“都怪黎師妹,唯一的機會給了她,她卻讓宗門變成這樣。扶崖師弟為了幫她謝罪,竟以身殉道……”

  “該死的是她。”

  “對,該是她!不該是扶崖師弟!”
  
  蘇蘇沒能抱住那具消散的身體。
  
  恍惚中,少年還未完全消散的靈魂似乎睜開眼,衝她蒼白地笑了笑。
  
  “師姐,還能看見你……真好……”
  
  不,不該是這樣的。

  同門說得沒錯,是她沒能把握住最後的機會,死的不該是扶崖,應該是自己。
  
  三界毀了,扶崖死了,爹爹也會為了衡陽宗殉道……
  
  蘇蘇撿起扶崖的劍。
  
  劍氣如虹,映照出少女如花似玉的臉,她滿臉淚痕,硃砂灼灼。
  
  有人在她耳邊嘆息道:對,也如扶崖一般,殉道好了。
  
  至少可以讓衡陽宗多留存片刻。
  
  她抬起冰冷的劍,讓劍凌空,刺向自己……
  
  劍避開蘇蘇的身體,刺入身後的黑霧,蘇蘇叱道:“我信你個鬼!”
  
  黑霧尖叫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
  
  黑霧被劍氣劃破,轉瞬消失無蹤。
  
  蘇蘇擦乾淨臉蛋上的淚。

  她靈台一隻火紅小巧的靈鳥,驕傲地叫了一聲。
  
  幻境頃刻破滅。
  
  蘇蘇鬆了口氣。

  大道至純,無欲則剛,無懼明澈。
  
  然而,現在去哪裡尋澹台燼和葉冰裳呢?
  
  剛這樣想,身體猛然被人推了一下。
  
  “姚醫女,你還在發什麼呆!娘娘快生了,產婆讓你準備的剪刀和熱水呢?”一個緋衣丫鬟,狠狠瞪著蘇蘇。
  
  蘇蘇看向自己的手,少女的手不見,取而代之,是一雙帶著褶皺泛黃的手。
  
  她竟變成了一個中年婦人,還是一名醫女!
  
  眼看丫鬟的臉色越來越差,蘇蘇下意識道:“稍等,我立刻送過去。”
  
  丫鬟說:“你再這樣心思恍惚,倘若柔妃娘娘或者小殿下出了事,皇上定不會放過你!”
  
  蘇蘇道:“是,是!”
  
  不知道什麼時候,蘇蘇左手邊,出現一盆熱水和剪刀。

  她心中雖然疑惑,卻利索地拿起東西,跟著丫鬟走。
  
  丫鬟合掌,碎碎念:“老天保佑,娘娘一定要順利誕下一個小皇子!”
  
  天上雷聲轟鳴,將天穹震得嗡嗡作響。
  
  蘇蘇抬頭,看見天邊黑雲聚集,像一團揮之不散的邪氣,到處縈繞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屋檐下的燕子,被驚得飛來飛去。

  宮殿之上,天穹的顏色,幾乎快壓抑成了墨汁。
  
  一個明黃色龍袍的男人,臉色焦急地等在外面。
  
  蘇蘇抱著熱水,心驚肉跳。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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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26:48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薄情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蘇蘇進到屋內,看見幾個產婆圍著一個穿褻衣的女子。

  女子模樣美麗,額上全被汗水浸透,眸色痛苦。
  
  “娘娘!你堅持住!”
  
  產婆們也是滿頭大汗,蘇蘇手中的熱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接過去。

  她被擠出人堆外,只能看著事態發展。
  
  “這可怎麼辦?”一個產婆焦急道,“柔妃娘娘早上發動,這都傍晚了,還沒生出來。”
  
  床上的柔妃早沒了力氣,嘴裡含著蔘片,她堅持著用了會兒力,最後還是昏迷了過去。

  鮮血順著她光裸的腿,蜿蜒流下。
  
  縱然蘇蘇沒見過生孩子,也能猜到,這種情況下,昏過去意味著什麼。
  
  果然,產婆們臉色都白了。
  
  有人迅速做出決定:“去告知皇上情況……如今,保大還是保小……”
  
  沒一會兒,外面傳來皇帝震怒的聲音。
  
  “混賬東西,沒用的廢物,給朕保柔妃,要是柔妃出了什麼事,你們都給朕陪葬!”
  
  蘇蘇看向柔妃高高隆起的肚子。

  心知這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然而出乎意料,正當醫女和產婆們要動手的時候,柔妃醒了過來,她雙眼迷離,嘴裡喃喃道:“皇兒……我的皇兒……”
  
  柔妃潸然淚下:“求你們,保我的孩子!”
  
  所有人神情悲慟,蘇蘇心裡也一陣難過。

  皇帝下令,自然只會保柔妃。
  
  突然,產婆驚喜道:“娘娘,用力!我看見孩子的頭了!”
  
  柔妃嘴唇哆嗦著,咬牙!
  
  產婆喜道:“孩子出……”

  下一刻,產婆們突然一聲尖叫。
  
  蘇蘇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樣大的響動,讓外面等候的皇帝踹門而入。
  
  皇帝定睛看去,只見被鮮血暈開的床榻上,一個男嬰躺在血泊裡。

  他睜開烏溜溜的眼睛,手中拽著柔妃的腸子。
  
  男嬰似乎好奇手中是什麼物什,溫熱,柔韌,扯不斷。

  他張開嘴巴,咬了咬。
  
  男嬰露出森冷乳白的牙齒。

  而床上的柔妃,大睜著眼睛,已然咽氣。
  
  產婆和醫女顫抖著跪了一地。

  “皇上……皇上……這……”
  
  這小怪物生出來沒有啼哭過一聲,還長了牙齒!指甲更是穿破了柔妃的肚皮!
  
  蘇蘇幾乎瞬間明白了這是誰——竟是澹台燼!

  她萬萬沒想到,陰差陽錯,到了澹台燼的夢境中,還見到了他出生這一幕。
  
  小魔物感知到自己被放棄,於是果斷殺了母親,想要出生。
  
  皇帝看著柔妃的屍體,突然拎起男嬰,將他狠狠摔在墻上。
  
  “怪物,你這個怪物,去死!”
  
  地上的男嬰被這樣摔,卻沒斷氣,大口大口的血從他嘴裡吐出來。他咿咿呀呀,吹起血泡泡,竟快活地咧起嘴。
  
  這幅天真又無辜的邪物模樣,駭人至極,產婆尖叫一聲,嚇暈了過去。
  
  澹台燼嘴角沾著血,漆黑的瞳,對上蘇蘇的眼睛。
  
  蘇蘇和男嬰四目相對那一刻,空間一陣扭轉。
  
  等到再站穩的時候,有人小聲在她耳邊道:“也是苦了你,那小孽障還要你去收屍,扔在冷宮那麼多天,屍體都臭了罷……”
  
  言語間,宮女已經離開,蘇蘇獨自站在一扇宮門外。
  
  她猶豫片刻,推開門,看見枯草旁,丟棄著一個破破爛爛、沾滿血污的襁褓。
  
  原來柔妃斃逝以後,澹台燼被人扔在了這裡。看樣子,已經好幾天了。
  
  蘇蘇走過去。

  她知道,這顯然是了解魔神過去最好的機會。
  
  襁褓中,「小魔物」十分狼狽。

  襁褓沾滿泥巴草屑,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全是蚊蟲叮咬的痕跡。

  還有擦傷,摔傷,一張臉髒得看不清模樣。
  
  沒人給他換尿片,襁褓裡彌散出來一股臭味。

  澹台燼死死抱著一隻死去的灰老鼠,眼睛緊閉著。
  
  老鼠血,一半沾在他嘴上。
  
  蘇蘇總算知道,他一口母乳也沒喝,到底是怎樣活下來的。

  老鼠想吃他,反而被他捉住,當作食物。
  
  他小小的身體在顫抖,抱著死老鼠,像是抱住這個世界唯一的希望。
  
  那隻老鼠已經發臭了,澹台燼依舊捨不得扔。
  
  男嬰仿佛明白,沒有人養他,沒有人會照顧他。

  他傷得很重,此刻嘴唇發烏。
  
  蘇蘇的心情難以形容。
  
  短短時間,她見證他的殘忍,又見證了他的可憐和脆弱。

  這種矛盾的心態,從她穿越到五百年前起,就一直存在。
  
  如果有選擇,讓她在童年就殺了他,蘇蘇知道,自己一定會動手。
  
  然而邪骨只要存在,魔神便永生不滅。
  
  殺不殺由不得她選擇。

  她蹲下去,正要把他拎起來,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蘇蘇連忙躲起來。
  
  只見那日的緋衣宮女,紅著眼睛走進來,抱起澹台燼,泣不成聲:“我可憐的娘娘,小殿下……小殿下……”
  
  宮女哀泣著哭了許久,最終咬唇,抱走了孩子。
  
  蘇蘇若有所思,這大抵是柔妃最忠心的宮女,一面憎恨澹台燼害死柔妃,一面念及這是柔妃最後的血脈,柔妃寧願自己死,也要保住孩子。

  這才把澹台燼撿了回去。
  
  蘇蘇剛想跟上去,下一刻,頭暈目眩。
  
  她認命地想,又要強制換場景了。
  
  ***

  蘇蘇再醒來時,一個四五歲大的孩童,跪在地上。
  
  宮女說:“來呀,再學一聲。”
  
  男童歪頭,乖巧叫起來:“汪!”
  
  宮女們捂著唇笑。

  有人扔出去一串糖葫蘆:“喏,撿吧。”
  
  男童飛快跑過去,把糖葫蘆撿起來,低頭咬在嘴裡,也不在乎上面的泥。
  
  緋衣宮女怒氣衝衝出現:“你們在做什麼!”
  
  宮女們癟嘴,四散開去。
  
  緋衣宮女含淚拉起男童,怒而不爭道:“殿下,你怎可這樣?咱們雖然失勢,可你是主子,你竟然學畜生叫,還給奴僕們下跪!”
  
  澹台燼抬起小臉,乖巧地道:“蘭安姑姑,她們說我學狗叫,就給我吃的。”
  
  他咬碎嘴裡的糖渣,把糖衣咬得咯吱響。
  
  蘭安憤怒道:“殿下,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自尊!”
  
  澹台燼疑惑道:“什麼是自尊?”
  
  他瞳孔漆黑,臉上沒有半點屈辱之色。蘭安心裡一驚,猛然明白,眼前的男童,天生缺乏羞恥心。
  
  蘭安嘴唇翕動:“就是……她們在耍你的意思……”
  
  “是嗎?”澹台燼偏頭,褪去眸中天真,冷靜地問,“不是要給我吃的?”
  
  蘭安:“不是。”
  
  澹台燼咽下嘴裡的糖渣,舔了舔唇:“這樣啊……”
  
  蘇蘇此刻作為一隻小奶貓,站在假山上,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過了兩日,湖裡發現一具宮女的屍體。

  正好是讓學狗叫的宮女。
  
  她身體發脹,屍體浮起來,醜陋可怖。
  
  蘇蘇用貓爪子抱住腦袋,這倒底是什麼見鬼的夢魘啊!
  
  蘭安拉著燭光下的小男孩,顫抖著脣:“殿下,是、是你做的嗎?”
  
  澹台燼歪頭:“我做什麼了?”
  
  “殿……殿下……”
  
  “為什麼三皇子和五皇子,有人伺候,有書念,我沒有?”男童打斷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問。
  
  蘭安苦澀道:“因為,咱們無權無勢,沒有依仗。”
  
  澹台燼沉思片刻,冷漠道:“他們也沒有依仗的話,是不是我和他們就一樣了?”只要他們也沒了母親,大家就都平等了。
  
  蘭安捂住脣,大驚失色後退兩步。
  “你!”
  
  澹台燼說:“你在怕我?”
  
  蘭安勉強笑道:“殿下誤會了。”
  
  男童低下頭,眼中茫然不解。
  
  蘇蘇萬萬沒想到,蘭安走後,她會被澹台燼捉住。

  男孩的手瘦骨嶙峋,他拎住她的後頸,作為小奶貓,蘇蘇毛都要炸了。

  “我發現你了。”他說。
  
  下一刻,澹台燼鬆開手,把她摁到一個小魚乾前。

  “吃。”他命令道。
  
  蘇蘇心想,我傻了我才吃。
  
  然而附身的小奶貓,已經憑著本能,不受控制地舔起小魚乾。
  
  蘇蘇在心裡一邊流淚一邊絕望。

  沒多久,她的貓身抽搐著,沒了氣。
  
  澹台燼平靜地把小貓埋了。
  
  蘇蘇身體被迫離開,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附身了什麼,竟無法動彈。
  
  雷雨夜,門被人推開。
  
  蘭安把小男孩推了進來,崩潰大哭道:“我錯了,我不該救你,不該求皇上念舊情,留你一命。你不是柔妃娘娘的孩子,你是個怪物!”
  
  “蘭安姑姑?”
  
  “閉嘴!”蘭安歇斯底裡,“你竟然試圖……鴆殺三殿下!”
  
  “他沒吃。”澹台燼想了想,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他不是沒吃嗎?姑姑別生氣。”
  
  “那是因為我阻止了他!”蘭安顫抖著唇道,“我教不了你,從此以後,你自生自滅吧。”
  
  澹台燼笑容消失,抬眸:“你也要背叛我了嗎?”
  
  蘭安沒回答,推開他,消失在雷雨中。
  
  澹台燼盤腿坐在蒲團上。
  
  雷劈開天幕,露出男孩冷靜蒼白的臉,他動了動臉部的肌肉,試圖露出一個天真無辜的可憐表情。
  
  下一刻,他又恢復成冷漠的模樣。
  
  俯視著他冷漠的樣子,蘇蘇猛然意識到,他半點也不在乎。甚至可能在想,蘭安背叛了他,也該死。
  
  原來所謂天生邪骨,竟是這樣的。生來嗜血暴戾,為了生存不擇手段。

  他缺乏同情心、憐憫心、不明白什麼叫做羞恥。
  
  或許……蘇蘇出神地想,他並不懂愛和感情是什麼,天生涼薄。

  這才是為何,爹爹說身懷邪骨,永遠不會被感化。
  
  蘭安對他那麼好,養育他,他看向蘭安的眼神卻冷淡且毫不在意。
  
  蘭安不要他,他沒有不捨,只有被惹怒的不悅,漆黑的瞳顯得十分沉鬱。
  
  閃電照亮屋子,澹台燼冷不丁看見高台之上,有一尊琉璃神女像。
  
  琉璃明澈通透,神女長髮及腰,裙裾層層疊疊,眉間一點硃砂。

  她執著劍,顯得勇敢又聖潔。
  
  他一眨不眨盯著琉璃神女看了許久。
  
  蘇蘇毛骨悚然。
  
  隨後,他竟然開始往高台上攀爬,爬到一半,他摔了下去,被木屑劃出三寸長的血痕。

  他若無其事爬起來,繼續朝她靠近。
  
  蘇蘇都快尖叫了:你不要過來啊!
  
  反覆幾回,最後,她終於被澹台燼握在了手中。

  他用沾滿鮮血的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稚弱的嗓音低聲道:“好漂亮。”
  
  長髮硃砂。

  執劍勇敢聖潔的神女,黑暗被劃破後,驚艷得不可方物。
  
  他看著掌心的琉璃神女,用沾滿鮮血的手,著迷地把她身上涂滿自己的血。
  
  蘇蘇感受著他冰冷的手指,整個人都不好了:“……”神經病啊!

  所以她現在的身體,到底是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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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27:01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破碎

  那天以後,蘭安再也沒有回來過。
  
  蘇蘇被擺在周國的偏殿裡,每日傍晚,澹台燼會回來睡覺。

  他睡在地面上,有時候看著窗外的月光,有時候睜著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看著她,卻再也沒有觸碰她,反而把她放得遠遠的。
  
  如果不是那日他說漂亮,蘇蘇甚至覺得,他極度討厭自己。
  
  最讓蘇蘇難受的是,小破孩任由他的血沾滿她全身,完全沒有擦一擦的打算。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忘記了。
  
  好在蘇蘇現在無知無覺,只盼著趕快恢復人身,把澹台燼踢出夢境。
  
  雖然待在夢裡,可以了解更多關於邪骨的事。
  
  但在現實中,倘若天亮了,蘇蘇還未喚醒澹台燼和葉冰裳,他們幾個就都得死在夢裡。

  被困在琉璃中,蘇蘇非常焦急。
  
  然而她不是夢境主人,澹台燼的靈魂並非她能掌控,只能像一片飄在水裡的浮葉,隨著夢境的發展走。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一個小男孩的聲音,滿懷惡意在門外響起。

  “對,扔進去,弄死那個小孽種。”
  
  “咦,等等,那是什麼?”
  
  門被人推開,蘇蘇看見一個約莫七八歲大的錦衣男童走進來。
  
  他拿起案桌上的「蘇蘇」,喃喃道:“這是什麼,好漂亮……”

  蘇蘇現在對「漂亮」兩個字,半點好感都沒有,這個小孩不會也來涂一遍血吧?澹台王室一家子瘋批嗎?
  
  男童小心翼翼捧起她,催促道:“小全子,打水來。”
  
  他把澹台燼涂在蘇蘇身上的血洗去,眼裡的光越來越亮。
  
  “小全子,你認得她嗎?”世上真有這般模樣的少女嗎?光一個琉璃雕像輪廓,就讓人移不開眼。

  比他母妃都好看許多倍。
  
  小全子搖頭,不安道:“三殿下,咱們快走吧。他……他就快回來了。”
  
  澹台明朗這才想起正事,臉上陰狠起來。
  
  “哼,東西扔進去,咱們走。這東西本殿下帶走了,肯定是孽種去其他地方偷的。”
  
  “是。”太監連忙把竹婁往破舊的宮殿中一扔。
  
  蘇蘇看見,竹婁裡密密麻麻爬出毒蛇和蠍子。
  
  而澹台燼的確馬上就要回來了。
  
  蘇蘇有點著急,澹台燼不能死在夢境裡。她有心想掙脫如今的處境,然而澹台明朗已經帶著她走遠了。
  
  蘇蘇惴惴不安。

  小魔物不會真被害死了吧?
  
  夢魘製造的是恐懼與執念。

  蘇蘇恐懼仙門沒落,怕同門隕落。而澹台燼……恐懼的是什麼、執念又是什麼呢?
  
  她被澹台明朗帶走,到了一處富麗堂皇的宮殿。
  
  蘇蘇一看就知道,這位皇子十分受寵。

  住的穿的,不知道比澹台燼好多少倍。同皇子比起來,澹台燼更像個小叫花子。
  
  月亮升起來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響動。
  
  宮殿門被推開,黃昏下,一個小小瘦弱的影子出現在門口:“澹台明朗,我的東西,還給我。”
  
  澹台明朗憤怒道:“誰放這個小畜生進來的!”
  
  澹台燼不語,手中拽著一條毒蛇,朝澹台明朗走過去。
  
  澹台明朗到底是個小孩,嚇得後退了一步,呵斥周圍的人:“狗奴才!都死了嗎?還不攔住他!”
  
  太監們捉住澹台燼,毒蛇也被搶走丟開。
  
  蘇蘇看見,小孩被按在地上。

  澹台明朗走過去,惱怒地抬腳踩住澹台燼的臉:“你不過一個野種,野種什麼都不會有!你要這個?”
  
  澹台明朗拿起琉璃。
  
  澹台燼的黑瞳,安安靜靜,落在兄長手中的琉璃上,專注得像個容易被吸引注意力的單純小孩。
  
  “好啊,那就還給你。”澹台明朗突然鬆開了手。
  
  蘇蘇最後的餘光,看見地上的小孩,被太監們死死按住,他眼尾泛著紅,冷冷盯著琉璃像。
  
  琉璃碎在澹台燼眼前。
  
  那一瞬變得很漫長,蘇蘇甚至看見澹台燼瞳孔收縮,隨即空氣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蘇蘇寄身的神像碎裂,她的靈魂終於能夠出來。

  還未來得及欣喜,下一刻,空間一陣扭曲,她失去了知覺。
  
  澹台燼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他表情還算平靜,沒有絲毫憤怒之色。
  
  在太監和澹台明朗的嘲笑聲中,澹台燼突然伸出手,撿起碎在眼前的琉璃碎片,面無表情吞了下去。

  鋒銳的碎片劃破他的喉嚨,他維持著匍匐在地的姿勢,啞著嗓音低聲笑。
  
  夢境之外,黑色的霧氣驚駭地四處逃竄。
  
  卻一縷都沒跑掉,盡數被吸入地上烏髮紅唇的男童身體裡,澹台燼身體抽搐片刻,眸中漆黑。

  鏡像中人物慘叫著,被無形的力量撕碎,
  
  澹台燼站起來,夢境在他身後,寸寸碎裂。
  
  ***

  蘇蘇發現自己光著後背,趴在床上。
  
  背上火辣辣的疼。

  她動了動手指,發現能支配身體了。之前在醫女、宮女、小貓、琉璃的身體中,她仿佛被捆住手腳,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展。

  與其說進入了澹台燼夢境,不如說像個看客。
  
  然而此刻,她有種自己活過來了的感覺。
  
  一個埋怨的女聲說:“紅豆,讓你別往皇上面前湊,這不,挨皇后娘娘的訓了吧。這十來鞭子下去,你背上留疤怎麼辦,以後如何嫁人?”
  
  蘇蘇:這又是什麼地方?澹台燼呢?
  
  女子卻並沒有給她解釋的打算:“我還要去承乾宮當值,一會兒紫瓔來給你上藥,你好好養著,別想不開。”
  
  蘇蘇點頭。
  
  等宮女模樣的人一走,蘇蘇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去照鏡子。
  
  夢境怪誕,且變化莫測,她現在又到了哪裡?
  
  鏡子裡,映照出蘇蘇現在的身體,是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似乎叫紅豆。
  
  只不過背上的傷痕,看著委實嚇人。
  
  門被人推開,蘇蘇還來不及穿上衣裳,裸露的背後正對著門外進來的人。
  
  是個紫衣服的女子,女子猝不及防看見她光裸的背,愣了片刻,隨即臉上染上尷尬的紅暈。

  對方垂眸,移開目光,抱拳低聲道:“抱歉,在下不是故意的。”
  
  蘇蘇不確定地喊:“紫瓔?”
  
  女子點頭,依舊沒抬頭,準備守禮地關上門。
  
  蘇蘇說:“等等!請你幫我上藥吧,我搆不到。”
  
  女子沉默片刻,搖頭:“既如此,我幫姑……紅豆找人來上藥。”
  
  蘇蘇隱約感覺到,眼前的人和其他人不同。
  
  眼前的女子,怎麼看怎麼違和,像個謙和的君子,一種熟悉感撲面而來。

  這麼明顯的個人特色,就算是角色扮演,也完全不貼合啊。
  
  蘇蘇有個大膽的猜測——
  
  蘇蘇試探地喊:“宣王殿下?”
  
  蕭凜抬眼看她,觸及到她的背,禮貌移開目光:“抱歉,你是?”
  
  蘇蘇連忙忍住痛把衣裳拉好,高興地跑過去:“我是葉夕霧!”
  
  終於看見一個能帶給她安全感的正常人了!

  蘇蘇簡直不要太感動。

  在上一個夢境中,她感覺自己快要被玩廢了。擔驚受怕又驚悚。
  
  蕭凜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來話長,總之我不是自願進來的。王爺,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這是冰裳的夢境,六年後的夏國。”蕭凜皺起眉頭,煩惱地揉了揉眉心。
  
  蘇蘇十分驚訝。

  這證明,澹台燼也從夢裡走出來了,所以她才會來到下一個夢境。
  
  沒想到會是葉冰裳的夢。她在這裡,那澹台燼呢?
  
  “王爺,你喚醒她了嗎?”
  
  蕭凜搖頭,他苦笑著說:“冰裳不願意醒過來。”
  
  什麼?蕭凜竟然無法喚醒葉冰裳?
  
  ***

  這一定蘇蘇經歷過的,最尷尬的夢。
  
  她看著蓮池亭中妖嬈嬌笑的女人,有點兒想扶額。
  
  身邊的蕭凜倒是分外平靜。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蕭凜已經在夢境中已經待了一段時間,從起初的驚訝、難為情,到現在變為平靜淡然。
  
  葉冰裳夢境中的時間,是五年後的大夏國。
  
  蘇蘇和澹台燼的夢,都是噩夢。

  然而葉冰裳的夢,說是美夢也不為過。
  
  在這裡,蕭凜已經登基,成為皇帝,冊封葉冰裳為皇后。兩人琴瑟和鳴,民間對善良溫婉的皇后,特別擁護。

  直到前段時間,美夢出現變故——
  
  夢中的蕭凜,把葉夕霧也收進了後宮。
  
  蘇蘇:……

  這什麼奇葩夢境,葉冰裳的恐懼竟然是這個?怕自己、亦或者說原主葉夕霧,搶走她的夫君?
  
  此刻「葉夕霧」正坐在「蕭凜」腿上,嬌笑著餵他吃葡萄。
  
  蘇蘇咳了一聲,嚴肅著小臉,給身邊的蕭凜說:“宣王殿下,那個不是我,你明白的吧?”
  
  蕭凜垂眸:“嗯,我知道,夢鏡皆是虛幻。”
  
  兩個人達成共識,姑且就沒有那麼尷尬了。好歹現在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再不想辦法走出夢境,現實中天一亮,大家都得完蛋。
  
  “殿下,你試過喚醒她嗎?”
  
  “才來的時候,我給她說過,這是一場夢境,但是冰裳認為,我在胡言亂語。”
  
  對於蘇蘇他們來說,這個夢境虛假,他們才踏進來,可是對於葉冰裳來說,她已經真實地在這裡生活了五年,且和「蕭凜」有了一個小皇子。
  
    不願意離開也能理解。
  
  看著蕭凜頭疼的模樣,蘇蘇想了想:“殿下,我有個辦法,不知道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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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27:17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他的憤怒

  蘇蘇說:“魘魔布置夢境,不外乎兩種,一種為噩夢,需要克服心中的恐懼,消除執念與膽怯。倘若深陷夢中,便會被引導自戕。”

  “另一種,則是美夢。讓人沉溺於美夢中,不願甦醒,越陷越深,葉冰裳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蕭凜頷首。
  
  蘇蘇便繼續道:“想要喚醒一場美夢,需要讓她覺得,這不再是一個美夢,而是一個需要她逃離的噩夢。但是這種辦法比較殘忍,所以你好好考慮一下。”
  
  蕭凜揮了下手,空中出現一隻蝴蝶。
  
  蝴蝶大半身子都被染成了紅色,只有翅膀還剩下原本的白色。
  
  “時間不多了。”蕭凜看著蝴蝶說,“等蝴蝶徹底變成紅色,天就亮了。按照你說的做,結束這個夢境吧。”
  
  蘇蘇看了眼那隻虛幻的蝶,顯然是除妖師給他引路的東西,沒想到蕭凜還認識除妖師。
  
  蕭凜玲瓏心竅,領會了蘇蘇指的什麼辦法,無需蘇蘇出主意,他說:“晚上我偽裝成刺客,帶著信物去刺殺冰裳。我在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現在的身份是皇帝的婢女。”
  
  說到「婢女」兩個字,蕭凜似乎有幾分無奈,但他性情溫和,情緒調整得也快。
  “我會佯裝失手,暴露身份,讓她以為是皇帝要殺她。”
  
  蘇蘇點頭,她的意思也是這個。葉冰裳不願意走,肯定是認為,夢中的皇帝「蕭凜」還愛她,會回到她的身邊。

  要讓葉冰裳離開夢境,需要她難過死心。
  
  蘇蘇忍不住好奇問道:“殿下,你現在,真的是個女人嗎?”
  
  別怪她懷疑。

  蕭凜看上去太「高」了,而且他舉手投足,都和這張明麗的臉蛋不符合。蘇蘇懷疑他男扮女裝。
  
  蕭凜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

  那雙眼裡,完全不見昔日的愛慕之色,反倒有些莞爾調皮。
  
  蕭凜的心情突然有些複雜,他如實說:“我附身的確然是個女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在別人夢裡,不能選擇自己身份。如果可以,蕭凜更想附身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皇帝」,直接告訴葉冰裳,讓她夢醒就好。
  
  蘇蘇點頭,表示理解。

  她還附身了小貓和醫女呢,更是亂七八糟。
  
  天一黑,蕭凜換上了夜行衣。
  
  他這具身體高高瘦瘦,臉一蒙,是個很颯的劍客「姑娘」。

  蘇蘇也利落換好衣服:“我和你一起去,發生什麼事,我還能接應。”
  
  “可是你受傷了。”
  
  蘇蘇動了動脊背,認真地說:“不疼了!畢竟這是別人的身體,我感覺不到多少疼痛。”
  
  聽她這樣說,蕭凜點頭。夢境變幻莫測,這種時候,有個同伴,比沒有好。

  他一轉身,蘇蘇疼得齜牙咧嘴。
  
  她捂住背,連忙跟了上去。

  這種時候可不能拖後腿。
  
  到皇后的宮殿前,蕭凜突然轉身,蘇蘇疑惑道:“怎麼了?”
  
  蕭凜說:“三姑娘,你疼得這樣厲害,就不要逞強了。”

  蘇蘇搖頭:“不疼,真不疼,不信我給你來一套……”
  
  蕭凜輕輕嘆息一聲:“既如此,你在宮殿外面,給我放哨,倘若出現什麼意外,你及時通知我。可否?”
  
  他語氣雖溫和,卻也不容反駁。蘇蘇仿佛又看見了百年前的大師兄,說有師兄一日在,便不會叫小師妹去拼命。

  後來他真的為了守護他們隕落。

  蘇蘇揉揉眼眶,說:“好。”
  
  蕭凜悄無聲息往葉冰裳宮中去。
  
  蘇蘇不解,她哪裡露了破綻呢?

  一低頭,她看見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明白了漏洞在哪。蕭凜心細如髮,蘇蘇實在沒想到他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還好蕭凜是個君子,沒有拆穿她讓她尷尬。
  
  蘇蘇認命地蹲在草垛中,集中精神放哨。
  
  她本以為,夢境充滿漏洞,計劃應該很好成功才對。然而看見一個人影走過來,蘇蘇警鈴大作。
  
  來人身高頎長,臉頰瘦削,微微凹陷。

  他臉上敷了很厚一層粉,顯得唇額外紅,整個人身上透著一股陰柔之氣。
  
  蘇蘇對這個人有印象!
  
    在現實中,他是西廠廠公加春!葉爹經常諷刺,說他是個閹賊奸臣!
  
  可是一個廠督,怎麼會半夜出現在這裡?
  
  想到還在裡面的蕭凜,蘇蘇心中一咯咚。剛要給蕭凜傳遞消息,加春狹長的眼,便看了過來。 
  
  蘇蘇暗道不好,她反應迅敏,輕巧一躲,正好避開加春的掌風。
  
  蘇蘇身後的樹顫了顫,竟隱隱有要倒的趨勢。

  加春功夫高強,蘇蘇受了傷,心知不是他的對手,她當機立斷,把手中的幾顆小石子打在窗前,通知蕭凜情況有變。
  
  加春抓住這個破綻,化掌為爪,扣住了蘇蘇肩膀。
  
  她反腿一踢,靈巧得像只蜻蜓,翩然從他掌下滑了過去。

  本來以為這個虛晃的動作逃不掉,沒曾想眼前的廠督對敵經驗似乎並不豐富,下意識避開她回擊那一瞬,竟被她掙脫開來。
  
  廠督眼睛微微一眯,動了殺意。
  
  這次他不再抓人,乾脆一支袖箭衝蘇蘇射了過去。
  
  蘇蘇躲閃不及,眼睜睜看著那隻袖箭朝自己肩膀而來。

  下一刻,一隻手握住袖箭。
  
  蘇蘇看過去,黑衣的蕭凜,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宮殿中退出來,握住了袖箭,護住自己。
  
  蘇蘇鬆了口氣。

  “趕緊走!”
  
  “想走?”陰柔又沉冷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加春勾起一個惡意的笑容,拍了拍手掌。
  
  許多影子,悄無聲息出現在月光下。
  
  加春看了眼蘇蘇,說:“抓起來。”
  
  ***

  蘇蘇被捆得嚴嚴實實,扔在地上。
  
  好在蕭凜最後關頭逃出了包圍,他本要救蘇蘇,蘇蘇果斷把他推開了。他如果留下,兩個人一個都走不了。

  蕭凜在外面想辦法破除夢境,總比一起身陷囹圄好。
  
  桌子前,加春在喝茶。

  他嗓音帶著閹人獨有的尖利,只不過他低聲講話時,不太明顯:“說吧,你們打算對皇后做什麼?”
  
  蘇蘇怒瞪著他。
  
  他拎起蘇蘇,握住她脖子,面無表情說:“你們想殺她?”
  
  八九不離十,不過也不是真殺就對了,只是嚇唬。
  
  蘇蘇喘不過氣,乾脆一口咬在他虎口上。

  加春沒鬆手,任她咬著。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憋死的時候,加春突然鬆開手,蘇蘇滑落在他腳邊,劇烈咳嗽。
  
  她視線裡,是一雙繡著雲紋的靴子。
  
  蘇蘇緩過氣,忍無可忍,直接點破他的身份:“澹台燼!再不喚醒她,我們都出不去。”
  
  眼前的「加春」,似乎聽見了什麼笑話。

  “不,是你們出不去。”
  
  只要他想,這種陰邪的地方,他就能出去。
  
  聽他這樣說,蘇蘇也就能確信,眼前的人是澹台燼無疑,而且不知什麼時候,他也認出了自己和蕭凜。

  而且聽他的意思,是打算把自己和蕭凜困在夢境中,他帶著葉冰裳出去。
  
  這到底是是個什麼糟心的情況?

  蘇蘇和蕭凜成了同盟,澹台燼打算困死他們。
  
  蘇蘇背後的傷還沒好,被繩子勒得特別疼。她忍不住蜷縮起身體,試圖減緩痛苦。
  
  澹台燼沒看她,用指節敲了敲桌子,幾個人影進來。

  “去,找出另一個刺客,殺了。”
  
  命令完,那幾人迅速消失。
  
  隨即那雙靴子慢慢走到她面前,他停了許久。蘇蘇甚至在想,他下一個動作是不是親自動手把她也殺了?
  
  她的下巴被人抬起。
  
  眼前出現一張放大的,慘白的臉。

  “他拋棄了你,你不生氣嗎?”澹台燼陰陽怪氣道。
  
  蘇蘇被他掐住腮幫子,冷笑道:“總比你這個變態好。”
  
  說出這句話,她明顯感覺到澹台燼周身的氣氛變得冰冷。

  “我不如他。”他聲音低得仿佛聽不清,片刻後,又扯了扯唇,“不會。”
  
  他淡淡地說:“你看著吧。”
  
  蘇蘇被他抱起來,繩子勒得蘇蘇悶哼一聲。抱著她的人腳步一頓,過了會兒,他拿了把刀子過來,把繩子割開,留了一截,捆住她的手。
  
  隨即是蘇蘇的衣裳。他用刀子,直接劃破了蘇蘇背後的衣服。

  “澹台燼!你幹什麼?”
  
  澹台燼打量著她背上交錯的傷痕,血已經黏住了衣服。她似乎覺得在他面前露出肌膚分外恥辱,臉都氣紅了。
  
  澹台燼握住那把刀,打量她血淋淋的脊背。
  
  蘇蘇趁他出神,暗中默念咒語。

  一張黃符飛速出現在空中,她斥道:“定!”
  
  黃符定在澹台燼臉上那一瞬,蘇蘇翻身而起。
  
  她跨坐在他身上,狠狠掐住他脖子:“想殺我?你以為附身加春就了不起嗎?你這個戰五渣,還不是不會對敵!”
  
  他冷冷看著她,黑眸中染上一絲薄怒,手中的藥瓶,一瞬間讓他覺得極其恥辱。

  好在這個姿勢她也看不見他另一隻手中的東西。

  他想捏碎這個東西,可惜已經動不了。
  
  少女湊近的眼分外璀璨,似乎在嘲笑他方才的失神。
  
  她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到快要燃燒。因為偷襲成功的得意,讓她兩隻眼睛彎成了漂亮的月牙。

  蘇蘇以牙還牙,咬牙切齒地掐澹台燼,準備掐回來個爽。
  
  他臉色變紅,呼吸急促,一眨不眨看著她。

  沒吭聲,也不求饒。

  瀕死的時候,他胸膛劇烈起伏,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她,不肯移開一秒。
  
  蘇蘇接觸到他的眼神,莫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想到這個瘋子大抵不怕疼。她也不掐他了,乾脆奪過他的匕首,用來對著他。
  
  還好黃符本就克制邪物,竟然隨蘇蘇到了夢境中,不然這次恐怕凶多吉少。

  蘇蘇拍他的臉,道:“喂,吭聲,定住了你而已,又沒不讓你說話。”
  
  “我要殺了你。”他冷聲說。
  
  她笑著說:“好啊,你來。”
  
  他不講話了,眉眼陰鬱。

  蘇蘇敏銳覺察到他很生氣,可這瘋子不是一向心理素質特別好嗎?澹台明朗踩他臉,他都不生氣,現在又是在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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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27:31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糖豆

  蘇蘇也懶得探究他為什麼生氣,有人質在手,一切就好辦多了。
  
  但是不能一直定著澹台燼,定身符的效果只有半個時辰,等時間一過,完蛋的就是自己和蕭凜。
  
  蘇蘇從他身上下來,開始翻找「加春」的東西。

  澹台燼動不了,就用陰冷的眼神一直看著她。
  
  果不其然「加春」這種身份,什麼陰毒的藥都有。蘇蘇拿起一瓶絕命散和一瓶臨時散功藥,捏開澹台燼的嘴,給他餵了進去。

  “解藥我收著,你也看見自己吃了什麼,一會兒我把符咒打開,你帶我們走出夢境。”她哼道,“別耍花招,不想死就少幹損人不利己的事。”
  
  澹台燼不吭聲。
  
  蘇蘇把符咒揭開,她經歷過澹台燼的夢境,知道這人挺惜命的。小時候靠著死老鼠都想活下去,一定不會甘心死在一個夢境中。
  
  “走,和我一起去找蕭凜。”她戳了戳他。
  
  果然,澹台燼動了。

  他的確不想死,一時的失神造成了如今不利的後果,既然已成定局,他不動聲色,開始在心中盤算其他辦法。
  
  蕭凜看見蘇蘇和澹台燼的時候,十分意外:“三小姐?你沒事吧。”
  
  蘇蘇搖頭:“沒事。”
  
  “他……”蕭凜皺眉看向「加春」。
  
  蘇蘇道:“他是澹台燼,之前有些誤會, 大家沒有認出來,現在誤會解開,澹台燼決定和我們齊心協力,一起出去,對吧?”

  她胡說八道,又威脅地戳戳澹台燼。
  
  澹台燼冷笑一聲:“對。”
  
  蕭凜說:“原來是質子殿下。”

  蕭凜倒是沒有想到,蘇蘇和澹台燼竟然都在夢境中。他對澹台燼倒是沒有惡意,蕭凜到底不是蕭慎,澹台燼自幼在宮裡生活就不容易,蕭凜偶爾看見,還會幫他一把。
  
  “王爺,現在情況怎麼樣了?”蘇蘇問道。
  
  “其實昨晚,我已經成功了。刺殺的時候故意失手,讓冰裳看見了「皇帝」的信物,她知道了我是皇帝派來的人。”
  
  蕭凜此話一出,蘇蘇十分意外。

  既然成功了,為什麼葉冰裳依舊不願走?難道他們猜錯了,她最執著的,並不是蕭凜的愛嗎?
  
  蕭凜說:“看來這個辦法行不通。”
  
  蘇蘇想起什麼,笑眯眯看向澹台燼:“你的辦法呢?”
  
  澹台燼睨她一眼,也扯起嘴角笑了:“當然比你們的有用。”

  許是他用著「加春」的身體,蘇蘇怎麼看,怎麼覺得他的笑容不懷好意。
  
  然而白蝴蝶只剩下一點沒有變紅,證明現實世界已經快黎明,再想別的辦法儼然來不及了,他們只能相信澹台燼。
  
  澹台燼慢條斯理踱步到御花園。
  
  宮女追著一個小男孩喊:“太子殿下,你慢一點兒,別摔著了!”
  
  男孩穿著錦袍,看上去三四歲的模樣,虎頭虎腦的,玉雪可愛,追著花園裡的蝴蝶跑。

  蕭凜看見小男孩,有幾分失神。畢竟這是夢境中,葉冰裳和「他」的孩子。
  
  小男孩追著蝴蝶,最後,突然撞到澹台燼腿上。
  
  他摔倒在地,眼中蓄了一泡淚。
  
  澹台燼低眸,不動聲色打量他。

  隨後,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他單手拎起了小男孩。
  
  宮女看見澹台燼的動作,噗通一聲跪下:“加春大人,太子不是故意的,請讓奴婢帶太子回去。”
  
  小男孩在空中蹬著腿,也意識到來者不善,嚇得哇哇直哭。
  
  蘇蘇終於知道澹台燼想做什麼了:“你要殺了這個孩子?”
  
  澹台燼冷冷地說:“不是你們想出去嗎?反正他都是假的,殺了又有什麼關係。”
  
  說著,他把小孩往蕭凜懷裡一扔,蕭凜下意識接住,小太子在蕭凜懷裡顫抖,看也不敢看澹台燼。

  “既然是你的種,自己動手吧。”
  
  蕭凜低頭看懷裡的小太子,小太子害怕地抱住他。

  蕭凜下意識道:“不可。”
  
  小太子不斷抽泣,看上去可憐極了。
  
  蘇蘇也覺得頭疼,問澹台燼:“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澹台燼靠著假山,居高臨下看著她:“就這個辦法,怎麼?下不了手?”

  見蘇蘇和蕭凜都不動,澹台燼冷聲道:“婦人之仁!”

  在澹台燼看來,這十分可笑,世上怎麼會有人因為別人,寧肯放棄自己的生命?
  
  他走過去,掐住小太子脖子。
  
  孩子被他舉在空中,澹台燼面無表情,手不斷收緊。

  蕭凜皺眉,卻也知道澹台燼說得沒錯,這個孩子是假的,甚至是魘魔的魔氣幻化而來,如果再猶豫,所有人都會葬身這裡。
  
  澹台燼手一使力,原本臉色青紫的孩子,化作黑煙,消散在空中。
  
  蘇蘇看一眼澹台燼,他頂著加春的臉,顯得十分冷漠。
  
  殺了魘魔夢境中的小太子,幾個人往葉冰裳宮殿中去。
  
  蕭凜沉默地走在前面,顯然夢境小太子的消失,讓他心情沉重。

  蘇蘇靠近澹台燼,剛想說話,澹台燼率先冷淡地開口:“怎麼?要怪我心狠手辣,無情無義?”

  蘇蘇十分詫異,她搖搖頭,小聲說:“沒有,我只是想謝謝你。”
  
  如果不是澹台燼,她和蕭凜不一定能下決心破夢境。
  
  澹台燼看她一眼,道:“既然這樣,解藥給我,我不做別的,肯定帶你們出去。”
  
  蘇蘇想了想,從兜裡拿出一個瓶子,遞給他。

  澹台燼沒想到她會這樣輕易給自己,他想,愚不可及,等他吃了解藥,他定會……
  
  然而解藥入口,他才覺得不對。
  
  紅色的糖豆在嘴裡化開。

  蘇蘇笑著仰起頭,問他:“甜不甜?”
  
  “你耍我?”
  
  他的唇被糖豆染紅,慘白的臉扭曲了一瞬,蘇蘇忍俊不禁,搖頭:“我沒說給你的是解藥,再說了,出去夢境以後,你身上的毒藥自動就解了。既然不痛不癢,你就暫且忍忍吧。”
  
  見澹台燼眸色冷涼,牙齒咬著糖豆,一副想殺人的模樣,蘇蘇壓住笑意說:“別吐出來啊,吐出來影響你的形象。”
  
  他惱恨抬手,把糖豆一扔,蘇蘇輕鬆接住瓶子。
  
  她跑到前面去,歡快地道:“王爺,你要吃糖嗎?”

  好東西就要大家分享。
  
  蕭凜失笑,他耳力好,自然聽見了蘇蘇和澹台燼的對話,雖然不知道他們之前發生了什麼,但這樣的三姑娘,並不討人厭,反倒十分可愛。

  連帶著方才被迫殺掉夢境小太子的壓抑也消失。
  
  “不必,謝謝三姑娘。”
  
  到達葉冰裳宮殿前,澹台燼想了想,拿出一紙空的詔書,丟給蕭凜。

  “寫,廢后詔書。”
  
  蕭凜抬眼望去,上面竟然真有「皇帝」璽印。
  
  看來澹台燼早有離開的打算,即便不與他們一起,他也能找到葉冰裳,脫離夢境。

  蕭凜心中升起警惕,澹台燼此人心智和才華不低,又殺伐果決。倘若某天他順利回到了周國,便是夏國的勁敵。
  
  蕭凜垂下眼睛,用自己的字跡,寫了一紙廢后詔書。
  
  ***

  葉冰裳在縫小太子的衣衫。
  
  她望著窗外的海棠,有幾分出神。

  身旁的宮女憤憤道:“娘娘,皇上昨夜又歇在了那賤蹄子宮裡,您才是正宮,皇上如今卻待您越發冷淡,奴婢們瞧著,心裡都不是滋味兒。”
  
  手上的針刺破指頭,葉冰裳含在嘴裡,垂下目光。
  
  “娘娘!”宮女慌張道。
  
  “無礙。”葉冰裳臉色蒼白,勉強笑道,“切忌,以後不可這樣說皇上。皇上九五之尊,雷霆雨露,均為君恩。”
  
  手指上血暈開絲綢,宮女給她處理傷,嘀咕道:“娘娘您就是太善良了,一點脾氣都沒有。”

  葉冰裳盯著那一灘血,沒有講話。
  
  昨夜被刺殺的事,她沒有給任何人說,「蕭凜」的那塊令牌,至今在她妝匣中躺著。

  她嘴角含著笑,繼續為兒子做衣裳。
  
  宮女笑道:“等太子長大,他一定能懂娘娘的苦心,加倍孝順娘娘。”
  
  話音剛落,一個宮女連滾帶爬進來。
  
  “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他……被人殺了!”
  
  話音一落,葉冰裳臉色大變,她扔下手中衣物,怔然道:“你說什麼?”

  “奴婢親眼所見,就在御花園中……”
  
  葉冰裳拎起裙子跑出去,就對上了澹台燼一行人。

  宮女顫抖著說:“就、就是他們……”
  
  澹台燼看一眼葉冰裳,乾脆利落道:“唸。”
  
  一個小太監攤開聖旨,把廢後詔書讀出來。
  
  葉冰裳腿腳一軟,臉色蒼白,蕭凜腳動了動,到底按捺住,沒有安慰她。
  
  被廢后,夫君變心,兒子死了……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噩夢。
  
  葉冰裳閉了閉眼,睫毛不停顫動。蘇蘇一直看著她,生怕葉冰裳想不開尋死,然而葉冰裳比自己想象的,堅強得多。

  她接了詔書,含淚輕聲道:“妾……遵旨。”
  
  蘇蘇心裡覺得怪怪的。
  
  自己見扶崖身死道消,宗門岌岌可危,險些崩潰,想化作守山大陣守護宗門。
  
  可是葉冰裳受了這麼大的打擊,竟然還能平靜接旨。
  
  仿佛一個千依百順的女人,不論「皇帝」對她做了什麼,她都可以接受。
  
  蘇蘇先前沒遇見過這樣柔順的女人,她心想,如果自己的孩子被傷害,不說別的,就算是死,也要打爆那人狗頭。
  
  紅色的蝶飛到他們面前,如今,只有翅尖一點沒被染紅,天快亮了。
  
  蕭凜扶起葉冰裳,溫聲道:“冰裳,醒醒,這都是夢,全是假的。”
  
  葉冰裳推開他,搖頭道:“不,不是夢,是真的。”

  蕭凜皺眉。
  
  蘇蘇總覺得哪裡不對,一回頭:“澹台燼呢?”
  
  蕭凜也看到,原本在不遠處看著的澹台燼,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蘇蘇也管不了澹台燼,跑到葉冰裳面前:“你醒醒,再不願意走,大家都得死在這裡。這樣的情況,你為什麼還願意留在虛假的夢境裡?只要離開,什麼都會好起來,六殿下在現實中等你!”
  
  葉冰裳咬唇不語。
  
  六年時間,她是大夏國最受愛戴的皇后,這怎麼可能是一場夢呢?

  夫君愛她,她還有可愛的皇兒。雖然小太子出事了,可是……萬一陛下回心轉意,他們還會有孩子的。
  
  葉冰裳搖擺不定,蘇蘇急壞了。
  
  眼見蝴蝶身上最後一點白被染紅,別說蘇蘇,蕭凜臉色也沉重下來。

  難道所有人,都要被困在夢境中了嗎?
  
  下一刻,一團猖狂大笑的黑霧出現在葉冰裳身後。

  時間到了,魘魔來收取最後的果實。
  
  它的霧氣剛剛觸碰到葉冰裳,一個膚色慘白的男子,憑空出現在魘魔身後。
  
  澹台燼的手,穿破魘魔心臟的位置,握住一顆黑色的魔丹。
  
  蘇蘇眼睜睜看著,魔丹離體,魘魔身上的黑氣,爭先恐後朝澹台燼湧去。

  他不躲不閃,竟然全盤接收。
  
  澹台燼打量著剛到手的魔丹,彎了彎唇。
  
  蘇蘇:……!

  原來他非要進夢境,不僅是為了心上人,還為了這顆魔丹,怪不得會這樣配合,原來是為了引出魘魔本體。
  
  魘魔不是普通魔物,它的魔丹不弱,澹台燼要的,是無上的力量。他從小便不能習武,被人凌辱,他享受殺人和欺負人的快感,但他自身的實力並不夠。
  
  他竟然從還是個凡人開始,便是個修煉瘋子!

  倘若有人告訴他,你死一死,封印就會解封,他定毫不猶豫就去死了。
  
  蘇蘇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她反應很快,撲過去:“給我!”

  澹台燼冷冷看著她,這次早有預防,後退幾步,夢境碎裂。
  
  蘇蘇最後的餘光,便是他毫不猶豫吞下了那顆魔丹。
  
  她簡直氣得想捶墻,還是被他給吃了!給吃了!吃了!

  給我吐出來!啊喂!
  
  夢魘一死,黑霧肆虐,蘇蘇碰不到他,被彈出了夢境。
  
  樹林中,天光大亮。

  樹枝被蘇蘇昨夜的奔雷符劈開,空氣中彌散著一股焦味。
  
  蘇蘇從地上爬起來,看見了另一邊暈倒的澹台燼。
  
  她摸摸背,離開了「紅豆」的身體,傷痕不見,半點兒都不疼了。
  
  蘇蘇抓住澹台燼的衣服,咬牙道:“混賬,你給我醒過來!”
  
  身下臉色蒼白的少年,在她搖晃下,幽幽轉醒。

  他睫毛又長又黑,染了清晨的水汽,顯出幾分脆弱無辜,完全沒有夢境中那副瘋狗氣質。
  
  蘇蘇晃他:“魔丹呢,你真吃了?吐出來啊你這個變態!”
  
  澹台燼摸了摸被她觸碰到的肌膚,非常奇怪的感覺,少女靠得太近了,身上的冷香纏繞著他,讓他很不舒服,那種窒悶感又來了。
  
  他抬起手,對……殺了她,他應該殺了她。他有預感,如果不殺了她,未來她一定會壞自己的事。
  
  想到如今得了魘魔的力量,他眸中冷然,抬起手,黑霧出現在指尖。
  
  然而黑霧在他指尖凝聚一瞬,還未成型,便瞬間消散。

  蘇蘇自然看見了這一幕:“欸?”
  
  澹台燼臉色一僵。

  怎麼會這樣,他明明吞了魘魔的力量,怎麼會還是個沒用的廢物?
  
  蘇蘇也懵了,不管是修仙還是修魔,的確可以奪舍他人的力量,變成自身力量。

  這種方法縱然進步飛速,可卻是歪門邪道,鮮少有人會選擇,因為渡劫時會遭天譴。

  因果循環,生生不息。只有瘋狂的魔修,會不惜代價,不怕因果,踏上這條路。
  
  蘇蘇原本也怕他吞了魘魔的魔丹,變得像夢中那般肆無忌憚,然而黑霧在他手中,還未凝聚,便偃旗息鼓。
  
  蘇蘇看著身下少年陰郁的眼睛,突然有點兒想笑。
  
  這……

  身懷邪骨,縱然天生就有無上的力量,可這股力量是封印的,未覺醒的魔神,不能修煉、不能習武、沒有靈根,看上去非常廢。
  
  澹台燼走歪門邪道,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身體裡早已有世上最強悍的邪骨。
  
  他本就是數萬年來,最強大的存在。魘魔的力量,匯入他的身體,如同水珠入海,半點兒波瀾都不會起。

  只要邪骨一日不覺醒,他就沒辦法變成恐怖的魔神,奪取再多的魔丹都沒用。
  
  蘇蘇露出一個明快的笑容,她掐住他臉蛋:“質子殿下,想殺我是不是?你倒是動手啊!”
  
  他握住她手腕,惱怒的情緒,隔著清晨的薄霧,蘇蘇都能感覺到。
  
  她偏不鬆手,用自己沾滿泥的小髒手,在他臉上瘋狂揉。

  邊揉邊抱怨:“讓你非要進夢境!讓你惦記別人的妻子!讓你覬覦壞東西的魔丹!”
  
  澹台燼眼神都快殺了她。

  少年啞聲說:“葉夕霧!從我身上滾下去!”
  
  蘇蘇一巴掌按在他額上:“你說我就要聽嗎?我昨天說不要進夢境,你怎麼不聽,你知不知道,我們差點在魘魔的夢境中團滅了!”
  
  他冷冰冰道:“你自己要跟上來,我即便死了,又關你什麼事?”
  
  蘇蘇揉他臉的動作頓住。

  她鬆開手,臉上的笑淡去,扶著樹站起來。也不再說話,往樹林外走。
  
  澹台燼看著她的背影,抿緊唇。
  
  蘇蘇倒沒有生氣,只是突然覺得,她和澹台燼計較是非對錯挺無聊的,一個生來就無法辨別好壞的人,本就無法指望什麼。
  
  清晨怪冷的,她抱緊胳膊,身後的腳步聲,讓她知道,澹台燼跟在後面。
  
  失蹤一夜,她得趕緊回府。

  葉冰裳和蕭凜,想必現在也已經醒來了。這次不是沒有收穫,好歹看見了澹台燼的一段過去,也知道了他無法奪舍力量。
  
  澹台燼走在蘇蘇身後,心情糟糕極了,這具無能的身體,讓他有種毀滅一切的衝動。
  
  太陽初升,前面的少女身著金色的襦裙,陽光照在她裙擺的金線上,流光溢彩。
  
  她抱住胳膊,似乎有點兒冷。腰身纖細,墨髮上還狼狽著沾著草葉。
  
  他直直盯著她,她卻一次都沒回頭看他。

  他莫名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弄髒的臉,眼瞳漆黑。
  
  等他再找幾顆魔丹,或者仙丹,他一定要讓她消失!
  
  ***

  回府前,蘇蘇在街上看見一個眼熟的人影。
  
  白衣男子低著頭,腳步匆匆。

  葉儲風?

  他怎麼在外面。
  
  蘇蘇猛然想起前段時間小乞丐的話——

  “二公子每日清晨出門,在一處宅院,待到黃昏才會離開……”
  
  還有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到底是什麼呢?
  
  蘇蘇想了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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