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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藤蘿為枝] 黑月光拿穩BE劇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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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30:04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搶奪

  明珠照亮他們周圍的角落。

  傾世花一旦被喚醒,無法摧毀,也無法逆轉。只能在儀式未完成時,強行變更主人。

  蘇蘇靈魂是仙體,神器自然更親近她。
  
  傾世花如今認她為主,蘇蘇閉上眼,將澹台燼體內少部分傾世花的力量帶出來。
  
  紫芒從澹台燼身體,沒入蘇蘇的身體。

  世間百態,紫色傾世花最是悲苦、怨憤和難過。
  
  昏迷的澹台燼,喉結動了動。
  
  他的確是故意讓樹妖把他吞進來的,這樹妖愚蠢,一激怒就不管不顧,澹台燼順蔓摸瓜,把樹妖的傾世花搶在了手中。
  
  澹台燼並不認識這是什麼,然而傾世花一碰到他的血,開始劇烈顫動,他要扔掉已經來不及,腦海一痛,失去了知覺。
  
  無邊的黑暗與恐懼之中,他依稀回到了兒時的大夏宮廷。
  
  他靠坐在假山後面,看敵國皇后給小皇子擦汗。

  那個女人神情溫柔,眼裡是他沒有見過的光。
  
  澹台燼聽見皇后問:“凜兒,今日學了什麼?”
  
  粉雕玉琢的蕭凜抱拳道:“回母后,今日太傅教導治水之道,劉將軍教兒臣騎射。”

  皇后笑道:“我兒尚且年幼,太傅和將軍教導的東西,凜兒能懂嗎?”
  
  蕭凜點頭:“紙上得來終覺淺,太傅說,早早學會道理,便可早早踐行。”
  
  皇后身側的嬤嬤道:“皇后娘娘怕殿下辛苦,給殿下溫了湯,一直等在這裡。”
  
  宮女拿來食盒。
  
  香氣飄散,澹台燼灰撲撲的小身影,坐在假山後,冷冷看著他們。他腹中饑餓,記不起幾頓沒吃東西了。

  澹台燼抬起有破洞的靴子,蹍死泥地中的螞蟻,盯著皇后看。
  
  他原本,也有娘親的。
  
  可是他的娘親活,他便要死。他選擇了出生,懵懂的時候就已經殺了娘親。
  
  澹台燼看著蕭凜,手下不禁捏緊了草葉,他常常聽見宮人議論——

  六殿下是如何厲害,七歲能吟詩,十二歲的四殿下,都打不過他;六殿下仁心寬厚,善良溫和,宮女衝撞了他,他反倒寬慰宮女;皇帝最喜愛六殿下,還親自教他寫字。將來六殿下最有可能繼承大統,他會是個明君,娶天底下最好看的妻子,被萬民愛戴……
  
  六殿下,蕭凜嗎。

  最好的母親,最尊貴的身份,習武天才,文采超然,最好的未來。
  
  澹台燼靠著假山,黑駿駿的眼珠沒有光彩。

  皇后和蕭凜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個布衣女子尋過來,劉氏看著假山後面的澹台燼,幽幽地說:“你看見了吧,殿下,原本你也該這樣活著的。他是大夏的六皇子,而你是周國的六皇子。可他是天上的雲,你成了地下的泥。”

  “本來這一切,都該是你的。”
  
  澹台燼疑惑地問:“該是我的?”
  
  劉氏激動地說:“對!所以,有一天你一定要回到周國,拿回屬於你的一切。權勢、力量、美人,所有屬於蕭凜的,全部都屬於你,包括他的國土。待你君臨天下,他們不過是你足下螻蟻。”
  
  澹台燼沉默許久,最後露出一個笑容:“都會是我的。”
  
  然而後來十四年,蕭凜是蕭凜,他依舊只是自己,冷宮裡那個人人可以欺辱的澹台燼。

  一隻見不得光,蕭凜如果樂意,抬腳就能踩死的螻蟻。
  
  可惜,作為一個善良正直的人,蕭凜不但沒有踩死他,反而時常幫他。
  
  澹台燼想,換個身份,他會幫蕭凜嗎?

  不、不會的,他清楚地知道,有個聲音在幽幽說,你會折磨死他,充滿快意地殺了他。
  
  世界光怪陸離,他有些喘不過氣。

  冷宮夏熱冬冷,缺衣少食。

  劉氏尖刻的嗓音不斷提醒他,去搶,去奪,不能這麼沒用,是你的,全是你的!
  
  紫色傾世花的力量,在他身體中散開。
  
  心中暴虐滋生,澹台燼手指漸漸收緊。
  
  然而就在這時,有人撬開他的唇,唇上一片溫軟。
  
  他手指動了動,橫生的暴虐停滯,生出幾分茫然的滋味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有的感覺,都聚集在唇上一點。

  他忘了劉氏,忘了蕭凜和皇后,忘了追逐的權利。
  
  此刻,只有一種感覺清晰。
  
  澹台燼喉結微動,意識尚不清醒,但他想捉住這種滋味。

  很暖,還帶著清甜的味道,像他曾孤單坐在宮殿處,看人間一場大雨之下,嬌弱又倔強的花,一點點盛開。
  
  他看得目不轉睛,想過去揉碎它,可是最後,他居於宮殿之上,動也未動。
  
  那約莫是他難得有的害怕滋味,渴切,又覺得恐懼。

  想抓住,最後連靠近都不敢。
  
  唇上的感覺更加熱烈,甚至壓過了隱隱的恐懼,他幾乎憑著本能,熱烈回應,盼她給予更多。
  
  然而還未徹底采擷,額上點上來一根纖細的手指,澹台燼悶哼一聲,沒了意識。
  
  蘇蘇直接把他戳暈了,她摸摸自己微腫的唇,有點兒惱怒,邪物果真是邪物。

  她在吮傾世花,可他在做什麼?
  
  她把澹台燼拽住自己衣角的手指掰開,盤腿坐在他身側。
  
  澹台燼需要一隻眼睛才能活,而今神器入體,她的眼,可以明澈不腐朽。

  能讓他不用喪心病狂奪取凡人和妖怪眼睛。
  
  勾玉不願醒來,許是怕哭,它看著蘇蘇長大,護佑蘇蘇平安一百年,捨不得蘇蘇受苦。
  
  蘇蘇倒是很平靜。
  
  所謂大道,不可能慷他人之慨。誰的眼睛不是眼睛呢,她要救人,那就自己來。
  
  她解開澹台燼蒙眼的步,血浸濕布條。
  
  蘇蘇低聲說:“今日救你,來日荒淵歸來,我也會殺你。”

  少年閉著眼,無聲無息。
  
  她纖細的手指,拂過他的眼眶,蘇蘇捂住自己左眼,疼得想哭。
  
  這條孤獨的路,一月蒼冷的人間,不論如何她要走下去。
  
  ***

  澹台燼醒來的時候,發現他還在桃樹妖的樹體中,腿上躺著一顆小腦袋。
  
  蘇蘇墨髮散開,唇色蒼白,倒在他懷裡。
  
  他抬手,觸上右眼,發現眼睛竟然好了,而手中那個充滿力量的奇怪物什,憑空消失。

  難道那個東西,化作了他現在的左眼?
  
  他皺眉,捏住懷裡人尖細的下巴:“醒醒。”
  
  蘇蘇長長的睫毛一顫,虛弱地睜開眼。

  她雙眼緩了緩才聚焦,左眼一抹紫色微不可察散去,她眨眨眼睛,覺得有些乾澀。

  傾世花化作的眼,依舊漂亮,讓人看不出真假。可是這隻眼宛如琉璃玉石,並不能視物。
  
  倘若遮住右眼,她的世界便是一片黑暗。
  
  樹體內有轟隆隆的響聲,還伴有滴答水聲,樹妖失去神器,變得不堪一擊。
  
  澹台燼說:“先出去。”
  
  蘇蘇點頭,她扶著桃樹內壁,努力想站起來,然而凡人之軀,強行轉化神器,她現在全身沒有力氣。
  
  滑落下去之前,澹台燼一言不發接住她。
  
  紅衣少年神色冰冷,把她揹起來。
  
  蘇蘇不講話,他便也懶得說話,揹她一同走出去。
  
  桃樹內壁雖寬,卻也還好,一段不長的路,蘇蘇的胳膊軟軟搭在他的肩頭。

  澹台燼跨出桃樹,回頭再看,桃樹妖只剩下枝幹,失去傾世花,桃樹無法在冬日開出桃花,也無法再自由移動,正驚恐地看著他們。
  
  澹台燼冷冷一笑,示意背上的少女:“引雷毀了這東西。”
  
  蘇蘇打起精神,催動陣法,以桃樹為中心,玄雷劈下。一道道大腿粗的紫雷,劈得桃樹妖哀嚎。

  它沒了傾世花,便沒了自由移動的能力。
  
  澹台燼背著蘇蘇,站在很遠的地方,看桃樹被劈了半個時辰,方轟然倒下。
  
  澹台燼要走,蘇蘇虛弱開口:“我們還要找小悠。”
  
  澹台燼說:“是你答應的,不是我。”
  
  蘇蘇無力地靠在他肩頭。
  
  澹台燼揹著蘇蘇,快要走出府了,又突然走回來,再次靠近桃樹妖,樹妖已經被劈焦。

  “看了別後悔。”他冷淡地說。
  
  蘇蘇睜開眼睛,悲傷地看著桃樹下女子屍骸。
  
  她們身體被桃樹枝幹貫穿,已經成了桃樹養分。
  
  桃樹長到這麼大,殺了無數人,妙齡女子們的屍骸,和王公子一樣,只剩下一具可怖的皮囊。

  那麼多人,甚至分不清誰是小悠。
  
  蘇蘇說:“我們走吧。”
  
  澹台燼“嗯”了聲,離開王員外府邸。
  
  天還沒亮,街上依舊掛著紅彤彤的燈籠,風吹起燈籠,影子搖曳,有幾分森然可怖。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已經變成一堆枯木。
  
  紅衣少年赤著腳,背上揹著少女。

  他神情冷漠,走在陰森的街道,臉上半點驚怖之色都沒有。
  
  澹台燼說:“你進來之時,看見我手中的東西了嗎?”
  
  蘇蘇故作不知,有氣無力說:“什麼東西?我被樹妖吞進來的時候,看見你昏迷了過去,我剛走過來,也沒了意識。”
  
  澹台燼便不再開口,他抬起頭,看整個鎮子被黑雲籠罩,濃烈的妖氣觸目驚心。
  
  他背著蘇蘇走了一會兒,燈下兩人影子交疊,澹台燼頗有幾分心煩意亂,心頭升起些許漠不關心的冷酷,他冷聲開口:“念在你今日幫我殺樹妖,我送你回村子,你今後好自為之。”
  
  身後半晌沒有傳來應答,他微微別過頭去看。
  
  少女垂著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趴在他肩上睡著了。
  
  ***

  沒多久,天就亮了。
  
  陳雁雁一宿沒睡,生怕替嫁一事敗露,等不到天亮,自己一家人就會死去。
  
  公雞第一聲打鳴,陳雁雁見自己安好,深深舒了口氣。

  陳家父母知道得救了,也感激涕零。
  
  陳雁雁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忍不住摸了摸臉。

  她雖不美,可卻是少女最好的年齡,舉手投足有著別樣吸引力。
  
  陳雁雁換了身乾淨的碎花衣裳,扎著兩個麻花辮,到村口去了。
  
  林中泛起白茫茫的霧氣,陳雁雁心頭緊張,想到那個驚入天人的男子,她一面自慚形穢,一面又心懷憧憬。
  
  她呆呆坐在村口大石頭上,直到林中傳來腳步聲,陳雁雁連忙跳下石頭,果然看見了那個紅衣少年。
  
  他昨日綰的女子髮髻早已拆掉,一頭漆黑的墨髮,一如瞳色。

  喜服被劃破,他毫不在意,陳雁雁心砰砰跳,竟從他的冷漠中,看出幾分令人神往的滋味來。
  
  她迎上前去,訥訥道:“我……你、你們沒事吧?”
  
  澹台燼揹著蘇蘇,看也不看她,往村裡面走。
  
  陳雁雁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小女子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饒是蘇蘇睡得再沉,這會兒也被吵醒了。

  她揉揉眼睛,看見身側的陳雁雁,陳雁雁見她醒來,驚慌地低下頭。
  
  蘇蘇問她:“陳姑娘,你們沒事吧?”
  
  陳雁雁搖頭,蘇蘇拍拍澹台燼肩膀:“我好多了,謝謝你,放我下來吧。”

  澹台燼也不多話,讓她自己下來走。
  
  陳雁雁看著蘇蘇,心裡有幾分嫉妒。
  
  王公子在陳雁雁心中,極為可怕,昨日之前,她甚至萌生了死也不上花轎的念頭,如果不是她娘苦苦哀求,陳雁雁恐怕早已尋了短見。

  但是……澹台燼既然平安回來,王公子肯定已經死了。
  
  他庇護了自己。
  
  陳雁雁手指攥緊衣服,同蘇蘇講話:“葉姑娘,那個王公子,已經被你們鏟除了嗎?”
  
  蘇蘇點頭,她給陳雁雁大致說了下樹妖的事。
  
  陳雁雁說:“竟然是桃樹妖,它死了,村裡的姐妹便不用再擔驚受怕……”
  
  澹台燼回頭,淡淡打量一眼陳雁雁。
  
  陳雁雁瞬間覺察到他的目光,臉頰紅透。

  澹台燼黑眸微冷,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他們二人之間的氛圍,蘇蘇沒有看見,眼眶中的傾世花,依舊不適應。她先前急著救人,卻忘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應當向樹妖問進入荒淵的辦法。
  
  讓蘇蘇心情更加沉重的是,小悠死了,小玲和爺爺婆婆肯定很傷心。
  
  蘇蘇想著心事,走在兩個人前面,她衣著不如陳雁雁乾淨,盤好的髮散落下來,小臉髒兮兮的,在清晨的霧氣中抱著雙臂取暖。
  
  陳雁雁突然有了幾分底氣,她抬眸去看澹台燼,卻見他黑瞳落在前面的蘇蘇身上,神情無悲無喜。
  
  心中的嫉恨像一條盤踞的毒蛇,陳雁雁沒再開口,回家去了。
  
  村長得知桃樹妖被殺,又是悲憤,又是欣慰。

  他的女兒,也被樹妖捉走了。
  
  這一日,村裡失去閨女的,紛紛去鎮上王員外府中,找孩子的屍骸。
  
  小玲紅著眼眶,要給蘇蘇磕頭。
  
  蘇蘇拉住她,摸摸她的頭髮:“小悠為了保護你們而死,你過得好,就是小悠最大的心願,小玲要隨著姐姐的份,一同活下去。”
  
  小玲抽泣著,點點頭。
  
  她湊近蘇蘇耳邊,抱住蘇蘇脖子,突然小聲說:“葉姑娘,你要小心陳雁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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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30:17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籠中

  小玲的話讓蘇蘇多留了一個心眼。
  
  可是接下來幾天,蘇蘇很少看見陳雁雁。

  偶爾看見陳雁雁,陳雁雁挎著一個籃子,上山挖草藥,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村民們對樹妖的事情心有餘悸,希望蘇蘇多留兩日。蘇蘇答應下來,打算等兩日再辭行。
  
  蘇蘇白天會去鎮上,巡查有沒有遺漏的小妖。

  還真被她逮住幾個神智未開的妖物,它們懵懵懂懂,被桃樹吸引而來,蘇蘇挨個捉住檢查,發現它們身上沒有業障,未害過人。
  
  她便用符化了水,餵給它們喝。
  
  妖物們“嘰咕嘰咕”吞了符水,身上冒出一股濁氣。
  
  蘇蘇把它們拎到山林間,囑咐道:“好好修煉,不許害人,萬物平等,有一天妖也可能成正神。”

  小妖精們懵懂點頭,跑遠了。
  
  勾玉不放心傾世花在蘇蘇體內,偶爾會醒過來看看情況,它見蘇蘇放跑小妖,說道:“如果清池真人看見,定又要罵你。”
  
  五百年後,修真界的人太仇視妖魔,清池是衡陽宗的執法長老,最是鐵面無私,刻板嚴厲。

  清池認為所有妖魔都該死。
  
  蘇蘇靠坐在樹下休息,輕聲說:“我也希望清池師伯罵我,如今想起來,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勾玉不說話了。

  清池殺妖最是積極,他的大徒弟葬身在「萬仙塚」裡,清池殺妖是為報仇。可後來,他被魔神的左護法給殺了。悲哀的是,清池在左護法手上,只撐了不到十招。
  
  清池的死,在妖魔界成了一個笑話。
  
  也間接反映出來,五百年後在澹台燼的帶領下,妖魔有多猖獗。

  一個正道長老,魂燈滅了之後,連一縷魂魄都沒留下。
  
  勾玉不小心提起令人難過的過往,連忙裝死:“我休眠了。”
  
  經它這樣一鬧,蘇蘇忍不住回想,她小時候被捉去魔宮時,看見過澹台燼的左護法。

  左護法是個男子,帶著面具,手上一支白骨做成的骨笛。
  
  右護法卻不在。

  蘇蘇沒見過右護法,聽說魔神的右護-法是個紅衣妖嬈女子,她修為高深,手段狠辣,卻對澹台燼忠心耿耿。
  
  蘇蘇慶幸他們如今不在澹台燼身側,不然她的任務恐怕沒法完成。
  
  鎮上只剩下小妖,且都不是荒淵鎮壓的大妖,蘇蘇沒辦法從他們口中得知荒淵的消息。

  她有幾分失望,只好接下來再找找看,有沒有能領她去荒淵的妖魔了。
  
  天色暗下來,蘇蘇回頭看一眼鎮上快要散去的妖氣,回村子去了。
  
  ***

  小玲坐在院子裡洗菜,抬頭看見垮著籃子回來的陳雁雁。
  
  小玲盯著陳雁雁的布鞋,上面沾了不少泥。她路過小玲家院子時,朝院子裡面看,對上小玲探究的目光,陳雁雁不自然地別開頭,離開了。
  
  以前小玲會歡喜地喊一聲雁雁姐,但是最近,小玲覺得如鯁在喉。
  
  小玲看著陳雁雁走路的姿勢,她腰肢不知道什麼時候細了不少,不久前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村裡少女,如今的陳雁雁,走起路來卻頗有風姿。

  腰輕扭,蓮步輕移。
  
  小玲盯著陳雁雁的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陳雁雁皮膚細膩也不少,以前風吹日曬的痕跡,仿佛頃刻之間淡去。
  
  陳雁雁不太一樣了,小玲心想。
  
  女孩坐在家門口,等著蘇蘇回來。她知道葉姐姐白天要去鎮上找妖怪,傍晚才會回來。
  
  看見蘇蘇身影時,小玲用力揮揮手:“葉姐姐。”
  
  蘇蘇笑道:“我回來啦。”

  小玲也露出一個笑容。
  
  “澹台燼呢?”
  
  小玲搖搖頭:“他早上出去了,一直沒回來。”
  
  蘇蘇找了一圈,沒找到人,也沒有辦法。

  鎮上妖物已經清除,蘇蘇打算明日就向村長辭行,聽說她要離開,小玲很捨不得。
  
  澹台燼一夜未歸,天濛濛亮時,屋子被人推開,響起輕輕的腳步聲。
  
  蘇蘇枕著桃木劍,手指一動,沒有睜開眼。
  
  來人似乎在看她,過了一會兒,朝蘇蘇伸出手。

  蘇蘇猛然捉住那隻手,她睜開眼,回頭問:“你做什麼?”
  
  來人是陳雁雁,被蘇蘇捉住手,陳雁雁也不心慌,她說:“我看葉姑娘的被子沒蓋嚴實,想幫姑娘蓋上被子。”
  
  蘇蘇之前聽過小玲的話,心中對陳雁雁很警覺:“你為什麼會來小玲家裡?”
  
  陳雁雁說:“小玲說你要離開了,村長讓我來請你吃飯,鄉親們想感謝你。”
  
  她答得滴水不漏,表情露出幾絲痛色:“葉姑娘,你捏痛我了。”
  
  蘇蘇鬆開手:“我知道了,我會去見村長的。”
  
  等陳雁雁出去,蘇蘇穿戴好衣裳,陳雁雁還在院子裡。

  陳雁雁說:“我和你一起去村長家。”
  
  蘇蘇點頭,她抱著小木劍,跟在陳雁雁身後,悄悄打量她,也發覺陳雁雁變了不少。但是到底哪裡變了,蘇蘇說不上來。
  
  仔細一想,似乎是氣質。

  人還是那個人,可是又好像完全不同,陳雁雁漂亮了不少。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村裡岔路時,草叢中突然竄出一條毒蛇,朝蘇蘇咬過來。
  
  蘇蘇反應很快,木劍刺入小蛇身體。

  陳雁雁尖叫一聲,撞到蘇蘇身上,蘇蘇發現自己有一瞬竟然動不了,臉頰一疼,像是被樹枝劃破了一條小口子。
  
  她捂住臉,推開陳雁雁。
  
  陳雁雁微笑著看向蘇蘇,臉上詭異。
  
  蘇蘇想說話,然而她竟然沒法開口,她眼睛裡失去光彩,漸漸變得木訥。

  陳雁雁說:“跟我走。”
  
  蘇蘇跟在她身後。
  
  只不過這一次,兩人沒去村長家,陳雁雁帶著蘇蘇上了山。
  
  走過曲曲折折的小路,陳雁雁來到一處石壁。

  她伸手,觸碰石壁,神奇的是,她整個人頃刻穿越了石壁,消失不見。
  
  蘇蘇跟在她身後,低著頭,也穿過了石壁。
  
  石壁裡面是逼仄的通道,明明是清晨,裡面卻沒有半點光。陳雁雁也不需要火把,很自然地前行。
  
  終於,當一扇恢弘的門出現在眼前,蘇蘇終於明白了這是哪裡。
  
  竟然是一處地下墓穴。

  石門上刻著繁複的花紋,陳雁雁把血滴在花紋上,帶著蘇蘇一起進去。
  
  蘇蘇的心砰砰跳,面上還是一副被控制的模樣。
  
  她猜,這裡會有她想找到的大妖。

  如果不是不能做多餘的動作,蘇蘇都想摸摸自己荷包定心。
  
  墓室裡,有一具紅木棺材,只不過棺材空空,裡面什麼都沒有。

  珠玉簾子後,有一個石座,石座後的人影,模糊看不清。
  
  “我把她帶來了。”陳雁雁對著簾子後面的人歡喜地說,“你答應我的事情,作數嗎?”
  
  “當然。”簾子後的人笑起來,聲音嬌媚動聽,“我會讓你變得比她漂亮,你難道沒看出來,最近你腰肢細了,臉也漂亮不少嗎?”
  
  陳雁雁點頭,猶疑半晌,她說:“可是,他真的會喜歡我嗎?”
  
  女子捂住唇,咯咯直笑:“這有何難,等她死了,我給你換上她的臉,你便可以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
  
  陳雁雁說:“可是……她救了我們村子的人。”
  
  女子好似聽見了什麼笑話:“不是你召喚我而來的嗎?你嫉妒她,她比你漂亮,她有能力保護自己,你以前喜歡的村夫,看不上你,看上了那個叫小悠的女孩。小悠被迫嫁給王公子的時候,你多高興呀,只是不敢叫人知道,還忍住竊喜為她落了兩滴淚。”

  “但你沒想到,王公子下一個新娘,竟然是你。你害怕極了,好在你被救了,救你那人,宛如謫仙,可他也看不上你。”

  “他比那個村夫厲害多了,你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人,你心裡呀,恨不得將葉姑娘抽筋剝皮,將她碾碎踩在腳下,自己代替她。”女子咯咯笑,“你當真不要她的容顏嗎?那你和她一起回去便是。”
  
  陳雁雁被她說中心事,陰沉著臉,這回也不說別的了:“請你幫我。”
  
  女子早料到如此:“你且上前來。”
  
  陳雁雁走進珠簾中。
  
  女子說:“放鬆身體,我對你做什麼,你都不要抗拒,我這是在幫你。”
  
  陳雁雁看著女子,臉上露出迷醉的笑容。
  
  女子抬起手,覆在陳雁雁臉上。

  沒過多久,陳雁雁倒下去。
  
  女子看著地上變成一具乾屍的陳雁雁,咯咯笑起來:“凡人吶,如此愚蠢,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真是醜惡。”
  
  她一揮手,珠簾自動向兩邊開。
  
  蘇蘇終於看見了裡面的場景,石座之上,一個臉色青灰的男子,一動不動地坐在石座上,他懷裡蜷縮著一個美麗的黃衣女子。
  
  蘇蘇早在她出聲時,就認出了她。
  
  冤家路窄,竟然是那隻七尾狐翩娘。
  
  翩娘臉色紅潤,從男子懷裡走出來,走到蘇蘇面前:“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不枉我在你體內留下心頭血。”
  
  “本以為是那個奇怪的人會融合傾世花,沒想到是你。”翩娘喃喃道,“世上最後一片傾世花,是什麼顏色的?”
  
  蘇蘇情不自禁回答道:“紫色。”
  
  翩娘有幾分失望:“竟不是綠色,但也沒關係,只要是神器,就可以幫助他醒來。他睡了太久,我等不得了。”
  
  蘇蘇悄悄看一眼石座上的人,他穿著一身盔甲,隱隱有化僵屍的潛質。
  
  蘇蘇突然明白了翩娘想做什麼,世間有龍脈、靈脈,與之相對,也有妖脈。

  翩娘的愛人死了,她把愛人放在妖脈中,希望他用借由屍氣死而復生。
  
  然而僵屍分為白僵、綠僵、毛僵、飛僵、游屍、伏屍、不化骨。只有成為不化骨的僵屍,才有自己的意識,和人無異,與強大的妖魔比肩。
  
  翩娘以狐妖之體,到處吸食人的精氣,渡給男子。
  
  倘若真結合了傾世花的靈力,男子不但可以醒過來,甚至可能會成為旱魃!

  旱魃出世,又是人間劫難。
  
  狐妖走過來,如之前對付陳雁雁一樣,要吸乾蘇蘇。
  
  狐妖抬起手,還未發功,身後悄無聲息出現十二柄桃木小劍,刺入她的身體。
  
  她反應時已經來不及,就地一滾,被四柄小劍灼傷。
  
  狐妖匍匐在地,怒而抬眸:“你沒中招!”
  
  蘇蘇拿出袖中黃符,木訥之色不見,笑盈盈看著她:“我臉上難道寫著傻嗎?”
  
  狐妖說:“我殺陳雁雁,你竟不救她!”
  
  蘇蘇納悶地說:“你在想什麼啊。”

  修道修心,修的是善,問心無愧,而不是修愚蠢,陳雁雁想她死,她自然不會再救陳雁雁。
  
  本來人追求力量,就是為了讓自己隨心,可以活得肆意,否則不分寒暑地苦修,難道是為了讓自己不快活嗎?
  
  狐妖快被她氣得吐出一口血,她飛身而起,手化作爪子,要取蘇蘇性命。
  
  蘇蘇以前怕她,如今神器在體內,雖然不是個好神器,卻能幫她不少。她心想,這次又準備好了傳送符咒,大不了打不過再跑嘛!
  
  蘇蘇偷襲成功,狐妖傷了元氣,恨她恨得咬牙切齒,拼盡全力要殺了蘇蘇。
  
  蘇蘇靠著桃木小劍和神血,勉強和狐妖打了個平手。
  
  狐妖被她擊退,突然妖艷一笑。
  
  石座上一動不動的男子,抬起銀色的眼睛。他笨重地拿起身側的劍,朝蘇蘇砍來。
  
  蘇蘇一看他眼睛是銀色,就知道不好,這男子也不知道被狐妖渡了多少精氣,竟然修為這樣高,比狐妖還高一籌。
  
  僵屍一劍下去,地上裂痕深深。
  
  這就是要變旱魃的節奏啊!
  
  蘇蘇閃躲得吃力,數千年的僵屍,早已刀槍不入,蘇蘇帶著神血的劍落在它身上,只是冒起淺淺輕煙。
  
  狐妖怒喝道:“姜饒,殺了她!”
  
  僵屍眼裡銀光一閃,蘇蘇連忙後退,誰知天上落下一個玄鐵籠子,將蘇蘇牢牢困在裡面。
  
  狐妖哈哈大笑:“你以為我沒有準備嗎?專門為臭道士準備的東西,如今讓你試試。”
  
  地上妖陣大開,勢必要讓蘇蘇在籠中化作一灘膿血。
  
  狐妖踱步過來,利爪在空中幾乎形成寒芒,要殺死蘇蘇。
  
  一支袖箭帶著鳴鏑聲,刺破狐妖手掌,狐妖慘叫著,被釘在石座上。
  
  蘇蘇回頭看去,澹台燼舉著袖箭,神色冷漠。
  
  澹台燼隔著籠子看她一眼,突然彎唇道:“你也有今天。”
  
  蘇蘇抓住籠子,抬頭看他。
  
  狐妖被先後算計,疼得抽氣,她想拔出箭,箭上卻沾著澹台燼的血,她的叫聲終於變成狐狸叫,身後七條尾巴散開。
  
  澹台燼身後,數十個葉影衛走出來,包圍了狐妖。
  
  其中有一人,捧著一顆珠子,跪在澹台燼身前。
  
  澹台燼拿起珠子,微笑起來:“冥羅珠啊。”
  
  狐妖臉色大變,先前她受傷都沒有這樣急,此刻卻陡然慌了神:“不要!”

  她再也顧不及自己的手,拔出利箭,朝著澹台燼飛撲而來。
  
  澹台燼說:“不自量力。”
  
  夜影衛袖中,齊齊飛出縛妖線,這次的縛妖線,可比虞卿的水貨厲害多了,把狐妖捆得嚴嚴實實。
  
  狐妖被他逼得化作原型,竟然不惜催動內丹,強行掙破縛妖線,想帶著僵屍姜饒離開。
  
  蘇蘇看過去,墓穴的陣眼失去冥羅珠鎮壓,之前刀槍不入的姜饒,闔上了銀色的眼眸。

  蘇蘇以前聽過,冥羅珠是至寶,可以保證人的屍身不朽。失去了冥羅珠,還沒有成為不化骨的姜饒,必定會慢慢腐爛。
  
  澹台燼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出好戲,薄唇輕啟:“殺了那僵屍。”
  
  夜影衛領命而去。
  
  狐妖悲鳴一聲,不管不顧要保護姜饒。

  她的三條尾巴被斬斷,依舊擋在姜饒身前,然而澹台燼有備而來,怎會讓她逃脫。
  
  狐妖的爪子被斬斷,她嘴角流著血,依舊不願離開。

  她竟是拼死也要護著沒了意識的姜饒。
  
  蘇蘇怔然看著狐妖。
  
  澹台燼輕輕嘆息一聲,蘇蘇毛骨悚然,她忍不住說:“夠了,你虐殺她有意思嗎?”
  
  澹台燼低眸,冷冷掃她一眼。
  
  蘇蘇說:“你明明可以給他們一個痛快。”
  
  “痛快?”他低聲說,“我為什麼要給他們一個痛快?”
  
  他走過來,抬起蘇蘇下巴:“你也是階下囚,一會兒有你求我的時候,現在老實閉上嘴。”
  
  蘇蘇拍開他的手。
  
  澹台燼收回手,看著自己通紅的手背,他冷聲說:“把那狐狸剩下的尾巴也砍了。”
  
  夜影衛正要動手,一人連滾帶爬跑進來,擋在妖狐前面。
  
  “質……殿下。”來人臉色慘白道,“求你放她一條生路。”
  
  蘇蘇不可思議地開口:“二哥!”
  
  來人面容憔悴,風塵僕僕。原本如玉溫和的臉頰,帶著疲倦和悲哀,擋在血淋淋的狐妖前面,不是葉儲風又是誰?
  
  葉儲風一撩衣袍,清淚落下,朝澹台燼磕了個頭。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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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30:30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成全

  “二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蘇蘇焦急地說。
  
  如今夏、周兩國交戰,葉儲風作為將軍之子,竟然對著敵人跪拜哀求,不但折了他讀書人的風骨,他這是連葉家也不顧了!
  
  葉儲風沒有起身,他的眼淚濕了衣襟。

  他比蘇蘇更清楚這樣做的後果,他知道身後的狐妖害了很多人,他一度想,就這樣斷了這份孽緣。

  可是當狐妖的尾巴一條條被斬斷,眼看要被澹台燼生生凌虐死,他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跑了出來。
  
  葉儲風衣衫襤褸,不遠千里追尋一個妖精。他不敢看籠中小妹,他比誰都清醒,卻又比誰都絕望。

  身後狐妖叫得凄厲,血染透他的衣襟。他曾經那麼喜歡珍視她,連她哭泣都覺得疼惜。葉儲風清淚流下,再次木然磕了一個頭:“求殿下饒她一命。”
  
  澹台燼說:“葉二公子是個聰明人,有所求,便要有所付出,她能不能活,取決於你能付出什麼?”
  
  葉儲風說:“在下別無長物,此生願為殿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葉儲風避開蘇蘇震驚的目光,閉了閉眼:“只懇求殿下一件事,莫讓……屬下對付葉家。”
  
  澹台燼說:“對付葉家還輪不到你。”
  
  他拿出一個玉盒,對葉儲風命令說:“手伸出來。”
  
  葉儲風接住玉盒,一隻通體碧色的蟲子,從玉盒中鑽出來,鑽進葉儲風身體裡。

  葉儲風唇色慘白,身體微微發抖,他忍住了,一聲不吭。
  
  蟲子消失不見,澹台燼冷聲說:“記住你今日誓言,若有背叛,萬蟲嗜心。”
  
  葉儲風捂住心口,默默抱起地上血淋淋的狐妖。
  
  狐妖叫翩然,此時成了一隻黃色的小狐狸,身後三尾被斬斷,汩汩流著血。
  
  澹台燼抽出夜影衛的劍。
  
  劍的寒芒映在他臉上,他微笑起來:“葉儲風,見過血嗎?”
  
  蘇蘇抿緊了唇,她當然知道澹台燼這樣問,不是單純問葉儲風有沒有見過血,而是問他有沒有殺過人。
  
  葉儲風搖頭。
  
  “這樣啊。”澹台燼說,“那第一件事,便殺了這隻屍妖吧。”
  
  澹台燼把劍扔到葉儲風腳邊,葉儲風不可置信地抬眸:“殿下!”
  
  狐妖在他懷中掙扎,葉儲風臉色慘白。

  今日若當著翩然的面,殺了僵屍姜饒,翩然會恨死他。
  
  澹台燼不語,似笑非笑看著葉儲風。他眸中冰冷,任誰也不會覺得他在開玩笑。
  
  葉儲風垂眸,僵硬著身子,撿起了那把劍。
  
  原本安靜的翩然尖嘯著,一口咬在葉儲風手臂上。
  
  葉儲風不為所動,手起刀落,斬向姜饒。

  沒了冥羅珠的姜饒,不過是一具無法動彈的普通屍體,他的頭咕嚕嚕滾下來,甚至一滴血都沒有。
  
  狐妖眼中流出憎恨的淚水,生生咬下了葉儲風一塊肉。
  
  葉儲風抱緊它,眸中空得荒蕪。
  
  蘇蘇眼裡泛起了淚花,她不知道該恨葉儲風,還是該可憐他。他拋棄一切以身飼妖,妖物卻深深恨上了他。

  葉府四個公子,本就葉儲風過得最不好。
  
  蘇蘇本來還盼,葉儲風離了狐妖,能金榜題名,自此不再受府中人冷眼。可他向澹台燼跪下那一刻,他此生註定萬劫不復。
  
  澹台燼仿若完全感受不到他們的痛苦,他把玩著冥羅珠,說:“我身邊不要廢物,去滄州,證明你的本事,有人會告訴你,我需要你做什麼。你做得好,這隻孽畜就活得好,你若不濟,春日來臨前,我還缺一件狐裘。”
  
  夜影衛拿走葉儲風手中奄奄一息的狐妖。
  
  葉儲風全身的血,分不清是他的還是狐妖的。他悲涼一笑,看著狐妖。
  
  狐妖卻不看他,死死盯著姜饒的頭顱,嘴裡大口大口吐血。
  
  葉儲風收回視線,說:“屬下領命。”
  
  離開之前,他朝著澹台燼深深一拜:“三妹妹年幼不懂事,以前多有得罪主人,望主人寬宥,放過她。”
  
  澹台燼意味不明說:“自然。”
  
  葉儲風走到籠子前,對蘇蘇說:“小妹,葉儲風不忠不孝不義,此後世上再無葉儲風。”

  他解下腰間的玉,放在蘇蘇掌心。這是代表葉家男兒身份的玉佩,每個葉家子孫都有。
  
  蘇蘇咬住唇,把玉扔回他身上,心裡傷心又複雜:“你滾吧,我的二哥已經死了!”
  
  玉碎在地上,葉儲風紅著眼眶,沒有回頭。
  
  蘇蘇看著葉儲風的背影,葉儲風這一走,來日估計就是幕後對付大夏和葉府的敵人。他才華不斐,以後必定是指向葉家的利刃。
  
  等人走了,蘇蘇捂住胸口,低低咳嗽。

  她嘴巴裡全是血腥氣,和七尾狐還有姜饒打鬥,她也受了傷。
  
  夜影衛捏著狐妖的脖子,請示澹台燼:“殿下,怎麼處理這妖孽?”
  
  澹台燼看著蘇蘇,漫不經心回答夜影衛說:“找個地方關起來,不弄死就行。如果葉儲風沒用,直接殺了,剝皮煲湯。”
  
  狐妖被帶走。
  
  澹台燼的手觸上玄鐵籠子,蹲下看蘇蘇。

  少女蜷縮在籠子裡,狠狠瞪他一眼。
  
  他神色冷淡,與她對望。
  
  蘇蘇說:“你這幾日消失不見,就是為了聯繫你的手下?”
  
  澹台燼說:“是。”

  “你早就發現了七尾狐?”

  “是。”

  “你也知道葉儲風跟來了?”

  “沒錯。”
  
  蘇蘇說:“你故意騙我救你?”
  
  澹台燼沒說話了。
  
  不,只有這個,是他意料之外。長命鎖結下的傳送陣法,最終地點只有荊蘭安知道,連夜影衛也用了幾日才找到他。
  
  他不說話,卻伸出手,觸碰到蘇蘇嘴角的血跡。
  
  蘇蘇一怔,連忙後退幾步:“你想做什麼?”
  
  可惜她身後也是籠子,整個人被困在玄鐵之中,無處可逃。

  就在這時,夜影衛拿來一把鑰匙:“殿下,這是從屍妖身上找到的,應該是打開玄鐵籠的鑰匙。”
  
  澹台燼接過來,籠子的鑰匙也是玄鐵鍛造,看得出狐妖為了姜饒的安全,花了不少心思。
  
  他試探性把鑰匙放進鎖孔,蘇蘇一眨不眨盯著鎖。
  
  咯噠一聲,籠子開了,然而下一刻,他反手一擰,籠子重新鎖死。
  
  澹台燼甚至多擰了幾圈,似乎要把玄鐵籠子鎖得更死。他看著籠中無力反抗的少女,眼睛裡帶著奇異的光。

  他起身,對夜影衛說:“帶走。”
  
  蘇蘇面無表情,還好她沒什麼期待,此刻都不必走程序,直接在心裡狠狠咒罵他。
  
  她暗暗試了一下自己的逃跑符咒,發現沒有反應,這個籠子為了困住道士,下了一番功夫,她在籠子裡根本沒法跑。
  
  除非澹台燼打開籠子。
  
  ***

  蘇蘇被帶到了一處宅院。
  
  澹台燼如今不是什麼好身份,他兄長成了周國皇帝,而他自己是大夏逃犯,不管是周國還是大夏,都不會放過他。
  
  蘇蘇聽見一大群人在隔壁談論事情。
  
  “澹台明朗……妖物……偷襲……勝了,宣王……甘蕤郡……出征……大夏皇帝……”
  
  蘇蘇聽不真切,她根據零零碎碎的信息推測。
  
  大概是澹台明朗豢養的妖物,偷襲了大夏國邊境,並且因為出其不意,打了一場勝戰,而蕭凜親自出征,前往甘蕤郡迎戰。
  
  如果蕭凜前往戰場,證明這一場戰役葉嘯打不過,不得不向朝廷求救。

  蘇蘇心裡有幾分沉重。
  
  討論聲小下去。
  
  澹台燼推門進來,他換下之前農家的衣服,穿一件黑色雲紋的衣袍,整個人看起來貴不可言。
  
  他坐在案前。
  
  侍女們在旁邊給他溫酒,蘇蘇看過去,這些侍女髮飾和衣裳都十分特別,大概率是夷月族的女子。

  沒一會兒,房間裡傳來陣陣酒的暖香。
  
  這會兒還未開春,寒意料峭。
  
  澹台燼撐著下巴,漫不經心飲酒,對籠子裡的蘇蘇視而不見。
  
  他心情很放鬆,蘇蘇猜,這個宅院是夷月族的地盤。
  
  一旁伺候的,還有個長了兩撇小鬍子、賊眉鼠眼的男人,男人諂媚說:“殿下,可要傳歌舞?”

  這人叫羊暨,是夷月族的在邊境的領事。他舌燦蓮花,最擅長交際和阿諛討好,也擅長做生意。
  
  大周風氣奢靡,喜絲竹,好樂律。羊暨先前沒有接觸過澹台燼,對他的背景不甚清楚,如今知道他是新主子,便把澹台燼當作最尊貴的大周皇子對待,因此早早準備好助興歌舞。
  
  澹台燼神色古怪,卻也沒拒絕:“傳。”
  
  蘇蘇心想,裝得挺像那麼回事的,不知道還真以為他是在周國長大的皇子。
  
  過了一會兒,婀娜的女子們魚貫而入。

  明明是冬日,舞姬穿得卻極為單薄。薄如蟬翼的白色紗衣,長長的水袖,腰肢若隱若現,美麗極了。
  
  女子們朝著案前的澹台燼行禮,樂師奏樂,她們翩翩起舞。
  
  蘇蘇蹲在角落,看了一會兒,她還受著傷,心口隱隱作痛。這樣的場面,不適合她現在的狀態,她無力靠著籠子,昏昏欲睡。
  
  羊暨跟著樂曲打節拍,看著舞姬們,一副陶醉之色。
  
  澹台燼撐著下巴,眼睛從舞姬們身上移開。透過舞姬們白色的衣裙,他在看籠子裡的少女。
  
  白紗之後,蘇蘇抱住膝蓋,闔上眼睛。
  
  明明都這種地步了,可她臉上依舊沒有屈辱之色,不求饒,也不害怕,甚至依舊不把他放在眼裡。
  
  澹台燼飲下杯中酒,有幾分煩悶。
  
  羊暨並未覺察澹台燼的異樣,偶爾還興致勃勃給澹台燼講幾點夷月族的風俗。這些澹台燼聽得頗入神,畢竟日後可能有用。
  
  ***

  第二日,蘇蘇發起了燒。
  
  最先是一個夷月族侍女發現的,她如常去給籠中少女送吃的,卻發現她身體狀況不太好。
  
  侍女連忙去告知澹台燼。
  
  彼時澹台燼和羊暨在院子中用膳。

  羊暨聞言,嘿嘿笑道:“殿下,小人一直沒問,那姑娘是哪家女子?”
  
  羊暨心想,他完全摸不準蘇蘇的身份。

  關在籠子裡,髒兮兮的,又一副沒精神的模樣,看上去殿下十分討厭她。

  他讓她吃飯,卻不讓她療傷。
  
  說討厭吧,哪有把討厭的人放在身邊關著的道理?難不成看她日日受苦,心中才舒坦。
  
  澹台燼沒理羊暨,問侍女說:“病了?”

  侍女說:“是。”
  
  羊暨道:“殿下,要請巫醫來看看嗎?”

  澹台燼冷淡說:“不必,她並非什麼貴客。”

  羊暨腦子轉得快,說:“這女子可是之前做了什麼讓殿下不快的事,開罪了殿下?”

  澹台燼說:“差不多。”
  
  今日依舊叫了歌舞,邊境氣候轉暖,院子裡竟開出三兩朵花兒。澹台燼一言不發喝著酒,視線落在舞姬們身上,突然說:“去問她,願不願意過來給我跳舞助興,跳得好,給她治病。”

  他雖然沒說這個「她」指的誰,但大家心中明了。
  
  羊暨忖度,這又是個什麼意思?
  
  他這個萬事通,一時也猜不到澹台殿下的心思。
  
  沒一會兒,侍女回稟說:“那位姑娘同意了,只不過……”
  
  “什麼?”
  
  “那位姑娘需要換一身衣裳。”
  
  澹台燼彎了彎唇,他把鑰匙扔給婢女,說:“找人看住她,不許跑了,她要是跑了,便用你們點天燈。”
  
  他說「點天燈」三個字時,語調十分溫柔,婢女身子一顫,領命離開。
  
  ***

  蘇蘇洗澡換好衣服,臉頰潮紅,她看向鏡子中的自己,一副病得不輕的模樣。

  她揉揉臉,讓自己狀態清醒一些。腦子裡混混沌沌,她本體不會生病,葉夕霧的身體也不錯,這還是她難得生病的時候。
  
  大夏貴族女子,詩詞歌賦,音律舞蹈,樣樣都有涉獵。但葉夕霧會跳舞,蘇蘇卻不會,那點兒記憶,根本不頂用。
  
  她穿好夷月族舞姬的衣裳,心中隱約能猜到幾分澹台燼的心思。
  
  他在歸還之前原主和自己給的折辱。舞姬身份低賤,澹台燼要她給他跳舞,想看她低頭,和葉儲風一樣,向他臣服。

  他想看她討好他。

  澹台燼先前的地位極度卑微,不管在冷宮,還是在葉府,都沒人給他好臉色看。一旦翻身,他用這種方式,才能紓解心中郁氣。
  
  非要解釋這種心態的話,蘇蘇覺得,大抵是扭曲到變態了。
  
  畢竟澹台燼骨子裡專橫,暴虐,猜疑謹慎。以別人的痛苦為快樂,別人不痛苦,他就製造幾分痛苦。
  
  蘇蘇繫上腰帶,把傳送黃符塞進胸部,心裡鬆了口氣。
  
  不會有人檢查這個地方。
  
  她笑眼彎彎,走之前,就成全一下那個可恨又卑懦的少年吧。
  
  胡亂給他跳一下,在他心情最好的時候,她要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逃跑,不知道他會不會被氣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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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30:45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逃離

  出門前,蘇蘇想了想,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把黃符拿了出來,她盯著黃符看了一會兒,小變態脾氣怪,還多疑,她不能輕敵。

  傳送符是她的底牌,一定要保護好。
  
  蘇蘇在裡面磨蹭良久,走出去被人攔住。
  
  侍女冷冰冰說:“姑娘留步,請讓我等先行檢查。”

  她並沒有徵求蘇蘇同意的意, 蘇蘇格擋住她的手腕:“澹台燼讓你檢查的?”
  
  侍女面無表情道:“殿下說姑娘詭計多端,磨平了爪牙再送過去。”
  
  她檢查得很仔細,從蘇蘇腰間搜出一包藥粉。

  侍女嗅了嗅,詫異地看一眼蘇蘇,說道:“我族的迷香。”
  
  蘇蘇衝她尷尬一笑。
  
  侍女的手再往下,零零碎碎搜羅出一些小玩意,最後連蘇蘇的頭髮都不放過,取下蘇蘇頭上的簪子,說:“這些都是利器,姑娘跳舞,綁絲帶就夠了。”
  
  說著,她招了招手,另一個侍女給蘇蘇髮上簡單綁了條白色絲帶。
  
  看到蘇蘇手中勾玉化作的手鐲時,婢女要取下鐲子。

  可勾玉化形,剛好貼合蘇蘇手腕。
  
  蘇蘇說:“這個是小時候帶上去的,取不下來,你總不能讓我砍掉手吧,沒有手怎麼跳舞。”
  
  侍女試了一會兒,發現確實如蘇蘇所說,又見鐲子光滑,應該沒有任何機關,只好放棄。
  
  蘇蘇捂著自己被弄疼的手腕,忍不住說:“你們殿下那麼怕死,就不該把我放出來!”
  
  侍女不為所動,說:“你隨我去前院。”
  
  蘇蘇拎著自己的白色水袖,跟上她。

  趁侍女沒注意,蘇蘇在侍女腰側凌空一抓,一張符紙悄無聲息滑進蘇蘇袖中。
  
  蘇蘇脣角一彎,藏好符紙。

  以前父親遊歷天下,見過人間的戲法。
  
  山中歲月無聊,他便拿這些新奇的東西哄蘇蘇。

  蘇蘇看得津津有味,凡人聰明,沒有靈力,卻有一顆智慧的腦袋。
  
  侍女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蘇蘇故意格擋那一下,把東西藏到了她身上。
  
  快到庭院前,侍女問蘇蘇:“你要什麼樣的樂曲?”

  蘇蘇不在意地說:“隨意。”

  侍女皺眉,心道這人真狂妄,難道任何調子,她都能跟上節拍嗎?
  
  來到一個庭院前,侍女說:“殿下,人帶來了。”
  
  ***

  羊暨給澹台燼倒酒。
  
  他是個圓滑的人,看出澹台燼喜歡聽他講夷月的蠱毒,便挑著這些說給澹台燼聽。

  羊暨清楚,澹台燼在邊境待不了多久,部署好就會動身回周國。
  
  外面已經開始打仗,澹台燼野心勃勃,勢必要爭這天下。
  
  羊暨討好他有好處,若澹台燼勝了,他便是皇帝的親信,若敗了,夷月族也可以藏起來,另謀出路。

  夷月族本就慣會隱藏,多少年來,朝代更迭,山川變幻,只有夷月族頑強地延續著。
  
  等澹台燼帶著軍隊離開,羊暨便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普通的奸猾富商。
  
  澹台燼拿起酒杯,聽見侍女通報,他動作一頓,朝門口看去。
  
  羊暨也朝門口看去。

  夷月的舞姬風姿容貌均是上等,殿下為何執著讓一個階下囚來獻舞?
  
  很快,羊暨看見了那個「階下囚」。
  
  少女穿著夷月族白色舞衣,不知道誰給她找的衣裳,偏大。

  束腰將她纖細腰肢勾勒出來,領口鬆散。
  
  比起那些成熟嫵媚,身段勾魂的舞姬,這就是個略青澀的小姑娘。

  白色絲帶垂在她腦後,綴著幾顆簡單的珍珠。

  羊暨第一眼的感覺,便是這少女很乾淨,乾淨到帶著幾分清冷純潔。
  
  羊暨沒看出蘇蘇有多特別,要說美人,澹台燼自己的容貌便數一數二,堪稱驚艷。

  眼前的少女臉蛋雖長得不錯,皮膚也比其他人白,然而到底不是多麼驚艷的相貌。
  
  可羊暨發現,她一走進來,澹台燼的身體崩直了些,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盯著她。
  
  殿下的手指握成拳,不自覺抵住唇,看著那少女。

  是一個代表著厭惡和嘲弄的動作,但羊暨竟生生看出幾絲期待。
  
  羊暨受他感染,情不自禁變得期待起來,心道,難道這少女舞跳得特別好?
  
  除了他們,院中幾個侍奉的僕人,也悄悄打量蘇蘇。
  
  大家都在期待著少女來一場「驚世一舞」。
  
  蘇蘇走進來,好險沒被自己長長的水袖絆倒摔跤。

  因為不會跳舞,她勉強繃住了臉,作出高貴冷艷的表情,眸光對上手背抵著唇的澹台燼。
  
  四目相對,澹台燼死死盯著她,指著一旁的舞姬說:“沒她們跳得好的話,就拉出去砍了。”

  “沒得商量嗎?”蘇蘇問。

  澹台燼翹起唇:“一無是處的人,沒有資格活著。”

  蘇蘇覺得他就差把獰笑擺在臉上。
  
  刻意拿她和舞姬做比較,他心思昭然若揭。很好,那她也就不客氣了。
  
  樂師開始奏樂,是一首輕快的樂曲。蘇蘇在仙山之上,偶爾聽人撫琴,倒是通曉樂律。
  
  她依著原主的記憶,抖開水袖。
  
  澹台燼靠坐在椅子上,用一種嘲弄的眼神,看她跳舞。
  
  她身姿靈巧,身上白紗層層疊疊散開,有種炫目聖潔的美麗。

  短時間內,竟然沒一個人看出她不會跳舞。
  
  羊暨小鬍子一動一動,覺得這舞蹈挺新奇的,以前沒見過。
  
  蘇蘇琢磨著,跳舞大概率和舞劍差不多。
  
  她足尖輕點,跟著拍子柔軟旋轉。

  不動聲色朝著澹台燼靠近。
  
  很快,羊暨臉上露出一絲疑惑,怎麼覺得,這不像是舞蹈,像是胡鬧呢?
  
  但殿下沒說話,他便不敢吭聲。

  羊暨看一眼澹台燼,殿下還在看著那少女。
  
  蘇蘇舞衣裙擺旋成一朵盛放的花,她分心想,一會兒就用水袖,卷起案上溫著的酒,全砸這變態臉上。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她要去卷那壺酒的時候,才發現不好。

  跳舞和修煉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旋了不知道多少下,又發著燒,停下來以後腦海裡暈乎乎,辨不清東南西北。
  
  她的袖子拂過那壺酒,沒卷起來,人卻站不穩,向後倒去。
  
  羊暨見她撲過來,以為她要行刺,連忙說:“殿下小心!”
  
  不光是羊暨,連澹台燼嘴角的嘲諷都僵住。
  
  他看著眼前白紗飄飛,少女臉頰潮紅,跌跌撞撞,就要虛弱倒下。
  
  在羊暨慌張的目光下,澹台燼瞳孔微縮,竟聽不見羊暨在說什麼。
  
  他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她怎麼了?動作幾乎來不及過腦子,抓住了她的衣袖,接住了少女,她最後倒在他的懷裡。
  
  兩人滾作一團,少女髮上的絲帶,纏上他的手指。她身上的香,猝不及防便侵蝕了周圍空氣。
  
  她白色裙擺覆蓋住他黑色大氅,少女像一隻辨不清方向的蝶,暈頭轉向落進他懷裡。
  
  羊暨傻眼了,“保護殿下”幾個字,就這樣卡在了喉嚨裡。
  
  澹台燼被她撲倒在地,對上她驚訝的眼睛,他看著少女湊近的臉,表情空白。
  
  蘇蘇也沒想到會這樣。

  她趴在他身上,身下的少年墨髮紅唇,神情陰鷙蒼白,眸中卻透著幾分茫然。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蘇蘇衝他一笑。

  “不好意思啊。”
  
  既然你自己送上門,我就不客氣了。
  
  她用水袖狠狠勒住澹台燼脖子,果然,他臉上的茫然之色瞬間消失不見,變得暴怒。
  
  蘇蘇收緊水袖,她下手穩準狠,把他蒼白的臉色瞬間勒成泛著紅暈的桃花色。
  
  澹台燼眼尾帶著瑰麗的紅,眸中卻似帶著冰渣,表情已經不能用暴怒來形容。蘇蘇覺得,如果此刻放開她,他一定會抽出旁邊的劍,把她千刀萬剮。
  
  蘇蘇衝他一笑,朗聲說:“白眼狼,讓你利用我!”
  
  澹台燼神情陰狠,一言不發,死死握住她手腕,總不能真讓她把他勒死了。
  
  這變故是誰也沒想到的,羊暨連忙說:“妖女,放開殿下。”
  
  蘇蘇帶著澹台燼一同站起來,她知道人質是個不管不顧的瘋子,乾脆勒緊了水袖,刻意不讓他說話。

  蘇蘇對羊暨說:“你才是妖孽,七尾狐被你們關在哪裡?不說我就殺了他。”
  
  羊暨看一眼澹台燼臉色,見他被勒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知道蘇蘇下了狠手。

  羊暨連忙說:“把妖狐帶過來。”
  
  沒多久,有人拎著一個玄鐵籠子,裡面蜷縮著一隻黃色狐狸。
  
  蘇蘇問它:“荒淵在哪裡?”
  
  她其實沒報多大希望,狐妖畢竟和自己也有仇,但只有大妖才知道去荒淵的路,每次見到大妖,話都來不及說就開打,蘇蘇不想再去找其他妖怪。
  
  狐妖身上,透著濃重的死氣。
  
  聽到「荒淵」二次,她耳尖動了動,抬起了頭。所有妖物中,狐妖應當是智商最高的,她看看蘇蘇,又看一眼澹台燼,突然沙啞著嗓音說:“你帶我一起走,我帶你去荒淵。”
  
  蘇蘇遲疑,她雖然想去荒淵,可是狐妖殺了那麼多人,她不能與虎謀皮,放走狐妖。
  
  狐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不逃,我如今只想死,你可以帶我走,殺了我。” 

  在澹台燼手裡,她求死都做不到。
  
  蘇蘇說:“好。”
  
  她挾持著澹台燼,讓人把籠子打開。
  
  羊暨幾乎不敢去看殿下的臉色,太可怕了。但是澹台燼在蘇蘇手中,只能她說什麼,他們做什麼。
  
  狐妖全身是血,走到蘇蘇身邊。

  蘇蘇問她:“你有辦法掩蓋自己身上的妖氣嗎?”

  狐妖說:“可以。” 
  
  蘇蘇點頭:“你抓住我。”
  
  狐妖抓住蘇蘇裙擺,她不知道被澹台燼餵了什麼,現在竟然連化形都做不到。
  
  蘇蘇鬆開澹台燼,把他往羊暨那邊一推。
  
  頃刻間,少年回身死死拽住她的衣裳。
  
  蘇蘇抬眸,便看見他紅透的眼尾,還有恨煞她的目光。他嗓子被她勒傷,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蘇彎起眼睛,動了動唇:“再見啦。”小變態,誰要陪你玩。
  
  傳送符咒啟動,蘇蘇拎起狐妖,消失在白光之中。澹台燼緊緊拽著她的袖子,生生扯下一塊輕紗來,卻只能眼看著她眉眼彎彎,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被彈出陣法之外,周圍婢女看他可怕的臉色,早已跪了一地。
  
  羊暨腆著臉走過去,尷尬笑道:“嘿嘿,殿下無事便好。”
  
  澹台燼狠狠一腳踹在他身上。
  
  蠢貨!竟然放跑她,怎麼可以放了她!
  
  他拔出劍,竟是當場砍向羊暨。
  
  這幅瘋魔的模樣,羊暨何曾見過,他跪下大呼:“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一個玄色衣裳的夜影衛出來,抱拳跪在澹台燼面前。
  
  澹台燼平復了下呼吸,清醒過來,扔掉佩劍。
  
  他扯出一個和善歉意的笑,扶起羊暨。
  
  羊暨兩股戰戰,看著澹台燼無害歉意的笑臉,第一次覺得,先前認為夷月族可以全身而退的自己,是多麼天真。
  
  澹台燼看著蘇蘇消失的方向,手指撫上自己脖子上的勒痕。
  
  這輩子,別讓他再遇見她,否則!
  
  ***

  寒去暑往,沒多久,中原的大地已經開了春。
  
  極北之地卻依舊林立著座座冰山。

  一個紫衣少女裹緊披風,抱著懷裡的狐狸,從空中往下看。
  
  雪鵠張開翅膀,滑落下去,它抖了抖翎毛,讓蘇蘇和狐妖下去。
  
  蘇蘇摸摸它的頭:“謝謝你了。”
  
  雪鵠蹭蹭她的手,縮小體型,飛向空中。
  
  蘇蘇看著它飛遠,她也沒想到,那一日逃走以後,會遇見這隻雪鵠。

  她對它有印象,被神器和桃樹妖吸引來的傻狍子之一。
  
  她先前放走了它,還給它餵了符水,雪鵠再遇見她,便送了她一路。

  懷裡的翩然言辭尖刻道:“你倒是人緣不錯。”
  
  蘇蘇沒理她:“荒淵入口在哪兒?”
  
  “沒有入口,但是十年前,封印出現了缺口。”
  
  它們這些被封印的妖魔,就是從缺口中跑出來的。
  
  翩然說:“我告訴你怎麼從缺口進去,你就殺了我吧。”
  
  蘇蘇心情複雜地看著她:“你……”
  
  翩然眼睛中帶著自嘲:“姜饒死了,我吸人精氣有什麼用呢。青丘還在的時候,姥姥就說過,凡是走上魔修之路,吸食精氣,早晚會死在雷劫之下。”
  
  “你明知是一條不歸路,還是走了下去。你可知,即便姜饒變成旱魃,你也不能與他在一起。”
  
  翩然不說話。

  她當然知道,可是愛一個人,哪怕只有朝夕,朝生夕死,也義無反顧。
  
  蘇蘇想起葉儲風:“我二哥還在等你。”
  
  翩然說:“他殺了姜饒,我恨他。”她垂下頭,蘇蘇也沒辦法從一隻狐狸臉上看出情緒。
  
  蘇蘇不知道翩然有沒有愛過她二哥,也不知道葉儲風得知翩然死去,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翩然眼睛望著雪山:“小丫頭,你會引業火嗎?”
  
  蘇蘇猶疑片刻,點頭。
  
  翩然說:“你進荒淵以後,送我一場業火吧。如果你再見到葉儲風,替我告訴他,我從來沒有愛過他,他也沒有愛過我,萬般種種,只是因為他中了我的媚術。”
  
  蘇蘇愣了愣。

  翩然在說謊,縱然是九尾狐,也只能迷人心智,不能讓人產生「愛」的感覺。
  
  愛與情慾,本就是兩種東西,法術並不是無所不能。二哥愛著翩然,又傻又蠢、不管不顧、真真切切在愛翩然。
  
  蘇蘇明白了什麼,摸摸翩然的頭:“好。”

  翩然又哭又笑說:“業火燒完一切,我就可以清清白白,去找姜饒了,你附耳過來……”
  
  按照翩然講的辦法,冰山腳下,空中一條黑色裂縫,緩緩打開。

  蘇蘇有幾分感慨,她總算找到荒淵了。

  進入荒淵之前,蘇蘇回頭看雪地裡的狐狸。
  
  翩然走向和蘇蘇相反的方向,那裡燒著很小一簇業火,然而一簇就夠了,夠讓翩然魂飛魄散。

  她身上燃著業火,一直向前走,沒有回頭。
  
  冰上,狐狸的淚水,一滴滴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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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30:58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情絲

  等到看不見翩然的身影,蘇蘇踏入裂縫中。
  
  天旋地轉,她來不及反應,從空中掉落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蘇砸在地上,悶哼一聲。
  
  她從地上爬起來,疼得哭笑不得。妖狐竟然最後還擺她一手,許是先前積了怨,故意讓蘇蘇吃些苦頭,不告訴她進入荒淵會不斷下墜。
  
  所在之處像是墓地,空中飄著灰燼一般的東西,天上竟然有一輪藍色的月亮。

  蘇蘇納罕地盯著那月亮看了一會兒,勾玉說:“那是妖月,只有荒淵才有。”
  
  蘇蘇說:“你怎麼醒來了?”
  
  勾玉道:“你要去找神龜,我不放心。盡量少挨到空中的灰燼,這些都是濁氣化成,你如今凡人之軀,碰多了會短壽。”
  
  說完才想起紫色傾世花在蘇蘇體內,這話當白說。這一世的命運註定,只是不知道會是怎麼個死法。
  
  蘇蘇抬眼看去,荒淵入口滿是荒涼。

  雜草叢生,地上的泥土泛著腥臭腐爛的味道。蛇蟲鼠蟻爬來爬去,還有幾隻蝙蝠躲在樹上,用猩紅的眼睛看著蘇蘇。
  
  勾玉說:“它們都是低等妖物,不用理他們,我們去找神龜前輩就好。”
  
  蘇蘇點頭,撥開雜草往裡走。

  “前輩會在哪裡?”
  
  勾玉沉吟片刻,說道:“距離上一次神魔大戰,已經過了數萬年。神龜有上古玄武血統,他鎮守荒淵也已經萬年,說不定意識早已融入荒淵。他是世上最後一個神。”
  
  神繁衍本就困難,上古血脈更是寥寥無幾,凡人修真,為了追求無上大道成神。

  可是那些神族血統的天神們,早已為了三界安穩,全部戰死。付出慘重的代價,把上一任魔神和大妖滅殺。

  其後修真者,遵循他們的吩咐,陸陸續續往荒淵封印別的妖魔。如今,新的少年魔神即將覺醒,天神和凡人,已經沒有能壓製新魔神的了。
  
  勾玉心中有幾分悲涼,說道:“蘇蘇,你一定要成功。”

  蘇蘇說:“我知道。”
  
  她拿出一個火摺子照亮:“我還希望衡陽宗的弟子,有一天能自由下山歷練,人間也不必易子而食。”
  
  勾玉說:“最後一個神族血脈,獨守荒淵,已經忍受了萬年孤獨。他的識海,說不定已經化作荒淵的一棵樹,一簇草叢,你多留意。”
  
  蘇蘇說:“七尾狐這些妖怪逃出荒淵,也不知道前輩是否知曉。”
  
  勾玉嘆息著說:“他即便知曉,也沒辦法走出荒淵捉逃出的妖物。”

  畢竟成千上萬的妖魔,還在荒淵鎮壓著。
  
  兩人一邊說著話,蘇蘇一邊四處觀察。

  荒淵像一個巨大的墳地,張著陰森森的嘴。
  
  四處沒有辦法辨別方向,一如無窮無盡的蠻荒之地。蘇蘇所過之處,竟然看見幾具白骨。
  
  勾玉說:“當初丟進荒淵封印的小妖,如今可能已經長成了大妖,而當初的大妖,也必定老死在荒淵中。”
  
  但是妖物放浪形骸,說不定還會在荒淵中生小妖魔。有些妖怪繁衍能力弱,有些繁衍能力強。

  勾玉對那些放浪的妖怪緘口不言,怕教壞了自家小孩蘇蘇。
  
  但慶幸的是,魔神沒有留下後嗣,不然世界亂了套。勾玉猥瑣地想,也有可能魔神不太行呢。史冊記載的魔神,性殘忍,喜殺伐,沒聽說喜歡睡女人,連澹台燼也不例外。

  就是不知道他和那個傳聞中美艷的右護法有沒有一腿。
  
  蘇蘇突然說:“有聲音。”
  
  無需勾玉囑咐,她立刻找地方躲了起來。
  
  旁邊就是幾具骨架,蘇蘇把它們往外面推了推。屏住呼吸,躲在黑色的岩石後面。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蘇蘇悄悄看過去,眼前幾條蛇正圍著一個冰棺。
  
  人身蛇尾的女子,圍著冰棺打轉,憤怒地說:“讓你們去尋裂縫,你們就尋來了這麼個東西,一群沒用的廢物!”
  
  小蛇嘶嘶吐著信子:“姒女息怒,我等才看見裂縫,這個東西就從天而降。把我們砸暈了,等我們醒過來,縫隙就不見了。”
  
  叫做「姒女」的蛇妖怒氣翻湧,打量著冰棺:“這是人類,你們竟被一個人類小孩砸暈了,我好不容易凝出來的無界玉,就砸在了你們這幾個蠢物手中。”
  
  她萬分窩火,最後勉強平息怒氣,舔脣道:“算了,好久沒有吃過人類,就把他吃了。”
  
  說著,她的手觸上棺材,試著掀開。
  
  然而一針金光彈出,姒女“嘶”的一聲收回手,她的手被灼燒得一片血紅。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小孩,這回眼裡多了幾分興味。
  
  “弱水凝成的冰棺。”
  
  聽見這話,勾玉也很驚訝:“神魔大戰,弱水曾一度流向凡間,可是這麼些年,按理說已經少存於世,漸漸消失,也不知是誰收集了弱水,還想辦法做成冰棺。”
  
  蘇蘇:“弱水凝成的冰棺,有什麼作用?”
  
  勾玉說:“保證身體不朽,維持生命。不說別的,凝成冰棺的過程,就很困難,冰棺裡的人,一定很受重視。”
  
  蘇蘇舉一反三:“和冥羅珠差不多的作用啊。”
  
  勾玉:“這倒不是,冥羅珠只能保證屍身不朽,可是弱水冰棺能修復身體,比冥羅珠有用多了。”
  
  蘇蘇和勾玉講著話,那頭蛇妖手中發出褐色的光,試著融化冰棺。
  
  勾玉看出她的想法,說:“你想救那個小孩的話,最好偷偷來,蛇妖一時半會兒不可能融掉弱水,等她離開,小蛇看守時,你再把人帶走。”
  
  蘇蘇:“好。”
  
  果然,如勾玉所說,蛇妖折騰了一會兒,離開了。
  
  只剩下小蛇守著冰棺。

  密密麻麻的蛇,看上去挺噁心的。

  蘇蘇揉了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撕下裙角,咬破手指畫了兩張符。
  
  融合了傾世花以後的血肉,比猛獸硃砂還好用。
  
  蘇蘇掐了個決:“去!”

  符咒化作一隻眼神鋒銳的鷹,衝進蛇堆裡,鷹本就是蛇的剋星,它們慌張了一瞬,才發現這隻「巨大的鷹」不吃它們,爪子抓住冰棺,飛速跑了。
  
  鷹飛到蘇蘇面前,她把另一張符貼上冰棺,顧不及看冰棺中小孩樣貌,連人帶冰棺,飛速縮小。
  
  蘇蘇把冰棺揣進袖中,拔腿就跑。
  
  勾玉說:“跑快些,那些蛇追上來了。”

  蘇蘇不敢回頭,這時候很想念她的翅膀。
  
  她在荒淵拔足跑,後面跟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蛇。
  
  好在那些低等的妖物,智商不夠,蘇蘇使了幾個障眼法,它們便追不上了。
  
  蘇蘇才要鬆口氣,肩上卻突然被人拍了一掌。
  
  她來不及反應,倒飛出去,口中哇地吐出一口血。
  
  姒女扭著身子,陰狠地看著蘇蘇。
  
  勾玉說:“完了完了,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蘇蘇擦去嘴角血跡,顧不得和勾玉說話,爬起來又要跑。

  就這麼一掌,她感覺自己肩膀都要碎了,如果不是有傾世花,她剛剛便會一命嗚呼。
  
  勾玉急中生智:“蘇蘇,要不把冰棺丟給她,咱們跑吧。”
  
  蘇蘇說:“丟給她我們也跑不了。”蛇妖不會放過她。
  
  她這時候有些懷念澹台燼,那變態對付妖怪很有一套,卻打不過自己,簡直殺妖利器。
  
  姒女身軀暴漲,很快,一條青紋巨蟒攔住蘇蘇去路。
  
  姒女眯起眼睛:“你身上為什麼會有那個賤人的味道?”

  她吐著信子,感知空氣中的味道。
  
  蘇蘇不動聲色後退,想起曾沒入自己眉心的心頭血:“你說翩然嗎?”
  
  蛇妖說:“你認識那個賤人?”
  
  蘇蘇心道,原來是翩然的仇人。也難怪,都在荒淵,抬頭不見低頭見。

  可是蛇妖明顯比七尾狐厲害多了,蘇蘇在蛇妖手中,一招都過不了。
  
  蘇蘇眼珠子一轉:“對,認識,我和那隻七尾狐是仇人。”
  
  蛇妖果然沒急著殺她,表情古怪:“七尾狐?那賤人不是九尾狐嗎?”
  
  過了片刻,蛇妖哈哈哈笑道:“原來是這樣,翩然這賤人強行穿過裂縫,自斷兩尾,毀去數千年道行。你還活著,那她肯定死了。”
  
  蘇蘇愣了愣,翩然竟然原本是九尾狐嗎?

  聯想到方才蛇妖讓小蛇去探路的話,她明白過來,妖魔想穿過裂縫,幾乎要付出巨大代價,數千年、乃至萬年道行都會毀於一旦。
  
  蛇妖以前應該不是翩然對手,可是逃出去的翩然,十分虛弱,連凡人都打不過。

  也難怪蛇妖不敢自己逃出去,只敢觀望。
  
  蛇妖吐著信子:“你是她的仇人,可我依舊要吃了你。”
  
  說罷,她的蛇尾甩了過來,蘇蘇早有準備,險險避開,拔腿就跑。
  
  蘇蘇慌不擇路,也顧不及看前面是何處,左支右絀地閃避。
  
  蛇妖不緊不慢地玩弄著她,她手一抬,蘇蘇凌空而已,痛苦地捂住自己脖子。
  
  姒女桀桀笑著,手指收緊。
  
  “小小凡人,妄圖和我鬥。”
  
  蘇蘇袖中冰棺掉落在地,變成原本大小,她身上的血滴在冰棺上。
  
  姒女享受著殺戮的快感,沒有注意到,弱水冰棺一顫,竟有融化的趨勢。
  
  勾玉見事情嚴重,本想破釜沉舟,沒想到,冰棺突然飛旋出去,將姒女擊退。
  
  姒女慘叫一聲,弱水全融化在她身上。
  
  她變成一條巨蟒,在地上翻滾。
  
  蘇蘇掉落下來,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孩,茫然地看著她。
  
  蘇蘇忍住痛,見小孩手軟腳軟的模樣,在他面前蹲下:“來,姐姐揹你跑。”
  
  小孩濕漉漉的眼睛看了看她,張開手臂,趴在她背上。
  
  蘇蘇忍住喉中血腥味,揹著小孩跌跌撞撞跑。

  小孩安安靜靜趴在她背上,還回頭看了眼蛇妖,他抿唇說:“妖怪又追上來了。”
  
  小孩見她跑得這麼辛苦,說道:“你放下我,自己走吧。”
  
  蘇蘇說:“你要真想幫我,留意一下該往哪邊跑。”
  
  小孩愣了愣,最後猶豫說:“左邊好像有一處宗廟。”
  
  蘇蘇死馬當活馬醫,乾脆往左邊跑。
  
  姒女追上來,一看宗廟,臉色大變,她不甘地看著蘇蘇和小孩,咬牙離開了。
  
  蘇蘇跑進宗廟,小孩回頭看,說:“妖怪沒有跟上來。”
  
  勾玉驚喜地說:“蘇蘇,你看那邊。”
  
  只見一處荒蕪的蒲團之上,一個白髮男子,閉眼坐著。
  
  他身上沒有妖氣,周圍泛著白色的柔光,周身帶著空靈聖潔的氣息。覺察到自己的結界波動,男子竟緩緩睜開眼睛。
  
  那是怎樣一雙眼啊,孤獨蒼涼,既像是冷漠,又如悲憫。
  
  一眼萬年,蘇蘇仿佛從他眼中,看到緩緩流逝的歲月。

  想到他明明是神,卻獨守荒淵,與數萬妖魔,共同留在永遠見不到陽光的地方,蘇蘇鼻子酸酸的。
  
  蘇蘇放下小孩,規規矩矩磕了個頭。
  
  “前輩,晚輩黎蘇蘇,不得已闖入此地,驚擾了您,請您原諒。”
  
  男子銀色眼眸看著她,沒有怪罪的意思,反而眼中帶著幾絲欣慰:“你終於來了。”
  
  蘇蘇詫異地抬眸,身後小孩也十分茫然。
  
  男子沒說話,然而下一刻,小孩暈過去。
  
  男子對蘇蘇說:“你且上前來。”
  
  蘇蘇連忙過去,走近才發現,男子身軀,已近透明。他抬起手,手指點在蘇蘇眉心。

  正是蘇蘇本體硃砂的位置。
  
  “吾名稷澤。”他溫柔地說。
  
  蘇蘇身上被蛇妖弄出來的內傷,緩緩痊癒。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稷澤。
  
  他銀色眼眸帶著笑,竟輕輕摸了摸她頭髮。
  
  “小友甚是堅強。”
  
  蘇蘇被世上最後一個神誇了,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面,手足無措,又露出一個羞赧的笑。
  
  連勾玉都納罕:“蘇蘇你竟然會害羞的啊!”
  
  稷澤垂眸說:“九天勾玉,難得。”
  
  勾玉這下也不好意思了,多少年,沒人知道它到底是個啥。稷澤一下叫出它的名字,他覺得臉燒得慌。
  
  稷澤沒有點破勾玉那點心思,他的語調輕緩而溫和,對蘇蘇說:“吾守在荒淵太久,神力漸漸消失,荒淵開始出現裂縫。這個世界,即將妖魔橫行。”
  
  蘇蘇說:“晚輩便是為此而來,父親和長老們希望蘇蘇改變五百年前的一切,抽出邪骨,阻止魔神覺醒,還請前輩指點方法。”
  
  稷澤說:“抽出邪骨並非那麼容易,付出什麼代價你都不在乎嗎?”
  
  蘇蘇鄭重點頭。
  
  稷澤銀色的眸,清亮而乾淨,他沒說鼓勵的話,也沒講喪氣的話,只包容地說:“既如此,小友去試試吧。”
  
  他攤開手,裡面是一顆泛著金色光芒的珠子。
  
  珠子從稷澤的手中,飛到蘇蘇手裡。
  
  勾玉細細辨認:“這是……滅魂珠淚,我聽說,滅魂珠淚,可以化作九枚神釘,釘入邪魔體內。但是從未有人見過滅魂珠淚。”
  
  “神隕落前,才可以化出滅魂珠淚。”
  
  蘇蘇抬起頭,訥訥說道:“您……您……”
  
  稷澤微笑道:“吾將隕落。”
  
  他語氣從容平和,蘇蘇和勾玉卻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半晌,勾玉小聲問:“滅魂珠淚,如何才能變成滅魂釘,消滅邪骨呢?”

  這事誰也沒有幹過,誰都沒有經驗啊。
  
  稷澤看著蘇蘇。
  
  “世上抽出邪骨的唯一方法,便是打開魔神的心,讓珠淚化作九枚神釘,一枚一枚,釘入他的心上。”
  
  蘇蘇磕磕巴巴、不可思議地說:“打、打開他的心?”

  不會吧,不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稷澤微笑說:“小友聰穎,定能領悟吾之意。荒淵封印,三年之內必破,小友只有三年時間,將神釘釘入他的心臟。”
  
  “然……”稷澤看著她,輕聲說,“世間少有人知,魔神並無情絲。”
  
  蘇蘇握緊手中神釘。

  這下勾玉也驚呆了。
  
  蘇蘇還想說什麼,稷澤卻已經重新閉上眼,白髮神祇,身軀逐漸透明,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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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21-4-28 00:31:28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弒君

  蘇蘇握著滅魂珠淚,神珠在她手中散發柔和的光暈,一如它即將消散的主人。
  
  微風拂過荒淵,蘇蘇從門口往外看,藍色的月斂住妖異的色彩,神力一層層覆蓋住荒淵。

  所過之處,白骨彌散,金色的封印在荒淵每一寸土地亮起。
  
  妖怪們驚異地探出頭,發出嚎叫。
  
  勾玉說:“稷澤要消失了,他早已撐不住,萬年的消耗,讓他無法守住荒淵,無能為力看著妖怪出逃。他在隕落前,散去神魂,為荒淵加固封印。如他所說,這個封印,頂多只有三年。”
  
  三年後,失去神的鎮守,魔神一旦覺醒,妖怪們衝出荒淵,天下大亂。
  
  白色的光點落在蘇蘇手中,她被一陣輕柔的力度托起。
  
  勾玉:“稷澤要送你和小孩出荒淵。”
  
  果然,如勾玉所說,蘇蘇看著荒淵景象越來越遠,那輪藍色的妖月,漸漸黯淡。
  
  金色的印記閃爍,覺察神之隕落,無數荒淵的妖怪,試著出逃。
  
  包括姒女,她臉上一喜,也想衝出荒淵縫隙。
  
  一股金色的神力,不容反抗地在整個荒淵蕩開,所有妖怪動彈不得。
  
  只有蘇蘇身上的神力是溫和的,她昏迷過去的最後場景,荒淵離她越來越遠,她落入縫隙之中。

  稷澤的神力包裹住她,擋住縫隙中的罡風,把她送出荒淵。

  縫隙發出金光,慢慢闔上。
  
  荒淵之外,是極北天山。
  
  冰雪覆蓋,一眼望過去,盡是白色。
  
  縫隙裡的罡風太猛烈,蘇蘇無知無覺躺在冰面上。

  勾玉說:“小主人,快醒醒!”
  
  蘇蘇眼睫顫了顫,睜開眼。
  
  她看見入目的景色,明白已經出了荒淵,身邊躺著一個冰涼的小身體。

  是蘇蘇從蛇妖手中救下的小孩。
  
  小孩臉色蒼白,手緊緊握住自己衣擺,還沒醒過來。
  
  勾玉:“荒淵縫隙的罡風太猛烈,他身子不好,縱有稷澤護著,也覺得難受。”
  
  蘇蘇把他扶起來,現在才有時間看這孩子。
  
  他長得粉嫩可愛,臉上一股純稚之氣。

  蘇蘇打量著孩子,忍不住說:“比澹台燼小時候可愛多了。”
  
  勾玉贊同附和:“可不是嘛。”
  
  澹台燼小時候笑起來都陰森森的,偶爾的純真,卻是在殺人的時候,讓人頭皮發麻。
  
  “再可愛也是個麻煩,他的身體一看就出了毛病,才會用弱水冰棺封住,陰差陽錯掉入荒淵,沒想到被強行喚醒。”勾玉說,“你如今要去找澹台燼,他怎麼辦。”
  
  蘇蘇說:“先帶他出冰山,看看有沒有能收養他的人家。”
  
  勾玉觀察著孩子,說:“難,除非有奇遇,不然他的體質活不下去。天生體弱,被天材地寶吊著命,如今他失去依仗,不知道能活多久。”
  
  蘇蘇捏捏孩子小臉,說道:“生命本就應該是一個絕地反擊的故事。”

  倘若能在疾風勁雨中長大,他未來必定比所有人都頑強。

  這樣的世道,誰活著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勾玉覺得這孩子有幾分眼熟,又想不起哪裡眼熟。

  想不出個所以然,它索性也不再想。
  
  “小主人,我休眠了。”這次醒來太久,它得趕緊阻止損耗,消耗一絲一毫的靈力,都有可能讓蘇蘇回不到正確的未來時間。

  蘇蘇:“好。”
  
  天山太冷了,蘇蘇連忙以血畫符,變出一隻大鵬鳥,她把孩子放上去,自己也坐了上去。
  
  大鵬馱著二人飛出天山,蘇蘇的血沒法再維持,只好讓大鵬鳥降落在附近。
  
  她揹起昏迷的孩子,繼續往外走。
  
  天山腳下,是一條蜿蜒的山路,泉水從山上流下,越往外走,越發暖和。

  叢林中嘰嘰喳喳的麻雀,跳出來好奇地看著他們。
  
  蘇蘇走了沒多久,便出了汗水。

  明明天山冰冷,外面怎麼這麼熱?
  
  男孩便是這時候醒來的,小松鼠探出頭,嘴裡塞滿了松子,躲在樹上看他們。
  
  他纖長的睫毛眨了眨,意識到有人在揹著自己走。

  少女輕輕喘著氣,額上滲出些許汗珠,花瓣一般的唇,粉粉的。
  
  他愣愣看向少女的側顏。
  
  她用紫色的絲帶,束起兩個花苞髮髻,紫蘇垂落在鬢間,顯得嬌俏可愛。
  
  少女身子軟軟的,男孩驟然記起娘說男女四歲不同席,有幾分羞赧,悄悄收回了自己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蘇蘇覺察背上的動靜,笑著說:“你醒來啦?”
  
  男孩看一眼她,又悄悄看一眼她,細聲細氣說:“嗯,謝謝你救了我。我很重,你這樣很累,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可以走。”
  
  蘇蘇越發覺得他乖巧,她依言放下他:“我叫葉夕霧,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猶豫片刻,低聲說:“我叫小山。”
  
  這名字一聽就不像大名,看著小山侷促的模樣,蘇蘇也不拆穿他。

  能用得起弱水冰棺的孩子,身上穿的是玉蠶絲織就的小錦袍,怎麼也不可能取個「小山」這樣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哪家金尊玉貴的孩子,淪落到這個地步。
  
  如勾玉所說,亂世中,太過嬌貴的人,根本活不下來。
  
  蘇蘇熱得夠嗆,放下小山以後,連忙把披風解開扔掉。
  
  小山的臉更紅。
  
  蘇蘇說:“小山,你也看見了,你的冰棺被融化掉,我沒辦法給你找弱水重鑄,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她還是決定問問小山的想法。
  
  小山看著她,低下頭,小聲問:“我可以跟著你嗎?”
  
  蘇蘇有幾分意外,搖搖頭說:“我有事要做,很危險,不能帶上你。”
  
  小山指尖泛著白,說道:“好的。”

  他也知道自己是個麻煩。
  
  若他不依不饒,蘇蘇還能狠下心,可這孩子太過乖巧,蘇蘇心裡升起一陣罪惡感。
  
  好在她明白,如今不能意氣用事。落在澹台燼手中,翩然都想尋死,別說這麼個脆弱的小孩了。
  
  兩人走了一陣,林中突然傳出腳步聲。
  
  緊接著,是一個粗獷漢子的聲音:“格他奶奶的,這什麼破世道。周國軍隊都快搶到俺們村裡來了,要不是老子會打獵,早餓死了。”
  
  另一個聲音說:“聽說他們已經打到禹州,不知道大夏還能在那群周國蠻子手下撐多久。”
  
  漢子粗聲粗氣說:“周國換了皇帝,你不知道嗎?”
  
  “什麼?換了皇帝!”
  
  “前兩天的事,聽說之前那個周國皇帝,被他弟弟弄死了,現在屍首還掛在邊境漠河。”漢子道。
  
  另一人很高興:“之前那個周國皇帝澹台明朗豢養妖怪,搞得民不聊生,現在換了皇帝,新帝總不如之前的澹台明朗殘暴吧!”
  
  漢子嗤笑說:“你道新帝是多麼仁慈的人,聽說他捉到他哥哥,也不急著登基,把那肉一片片割下來,剜了眼珠,全部餵了野狗。雙腿只留了白骨,引來蒼蠅和毒蟲啃噬。澹台明朗被綁在旗桿上,生生捱了三日,才最終咽氣。有人說,新帝不急著登基,是要打下大夏再登基。”
  
  另一人不可置信地說:“可……澹台明朗不是養了妖怪嗎?漠河一戰,他豢養的妖怪,身軀有一座小山高,連葉大將軍都輸了,怎麼會被新帝殺了。”
  
  百姓就想過安穩日子,顯然周國新帝的殘忍狠辣,比舊帝還可怖,實在讓人驚駭到難以接受。
  
  漢子悶聲悶氣道:“那誰知道,妖怪到底是妖怪,你當是什麼貓貓狗狗?”
  
  兩個獵戶向前走,迎面遇上蘇蘇和小山。

  獵戶們一驚,面面相覷。
  
  這破山林,怎麼會有漂亮少女和小孩?難道……
  
  還不等他們臉色大變,蘇蘇出聲問:“請問二位大哥,你們口中的周國新帝,是叫澹台燼嗎?”
  
  見她語氣和善,身上也沒有妖媚的感覺。

  先前那個漢子膽子大些,回答道:“我們也不知道新帝叫什麼。”
  
  蘇蘇聽他們談論,就知道如今情況不太妙。
  
  再加上這天氣熱得不像話,根本就不像她才進入荒淵時的三月初。
  
  “大哥,如今是幾月了?”
  
  獵戶回答說:“七月了,姑娘,你和這小孩,怎麼在山林中?”
  
  蘇蘇說:“本是進山尋藥,沒想到在山林裡待著許久,什麼藥都沒找著。”
  
  漢子說:“我們這裡也不安穩了,周國打了過來,全靠宣王殿下守著城門。姑娘,你別找什麼藥了,還是早早回家,和你家人趕緊離開吧。”
  
  這兩個倒是好人。
  
  蘇蘇道:“我知道了,這就帶著弟弟趕回去。剛剛聽你們說……葉大將軍兵敗漠河,是怎麼回事?”
  
  獵戶沉沉嘆了口氣,說:“周國舊帝養了一隻吊睛白額虎,那妖怪身子有半座小山高。兩軍還沒交手,葉大將軍的軍隊,就被吊睛白額虎咬死了。士兵們散的散,逃的逃,還沒打,就已然輸了。”
  
  “漠河失守,如今已經落在周國手上。”
  
  蘇蘇連忙問:“葉大將軍沒事吧?”
  
  “聽說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咱們宣王殿下,正代替葉大將軍,守在禹州。”
  
  蘇蘇心裡十分沉重。
  
  她萬萬沒想到,明明自己進入荒淵三日不到,可外面已然過了三月。
  
  看來荒淵的時間流速不同,一出來,竟大局變遷,成了如此糟糕的局面。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荒淵的奇怪,讓她身上的結春蠶並未發作。
  
  如今澹台燼殺了澹台明朗,還對上了蕭凜的夏軍。

  父親受傷,大哥在嘉峪關中了毒,二哥投靠澹台燼,沒有一個好消息。
  
  轉眼間,人間已然七月份。
  
  蘇蘇向兩名獵戶道了謝,帶著小山往前走。
  
  “到了山腳下,我們就得分別了。”蘇蘇對小山說,“姐姐要去禹州,禹州在打仗,不能帶著你。我到時候會為你找一戶好人家。”
  
  小山失落地看著地面。
  
  都是這樣,父親悄無聲息離開了他,母親也很少來看他,後來說要去很遠的地方,現在……眼前的少女,也要離他而去。
  
  小山說:“姐姐珍重。”
  
  他已習慣別離,也不知道這幅身體,能活到何年何夕,姐姐看上去也不是常人,她去做大事,必定不能帶著他的。
  
  蘇蘇縱然心中記掛著禹州,見他這幅小可憐模樣,也有幾分於心不忍。
  
  她摘下一片竹葉,滴血在竹葉上,讓竹葉變成一隻翠綠的小鳥。
  
  她把翠鳥放進小山掌心。

  “別難過,這個送給你。”
  
  翠鳥乖巧地蹭蹭小山,小山抿住唇角,眼睛裡流露出星星點點的驚喜。
  
  “真的給我嗎?”
  
  蘇蘇笑著說:“嗯。”
  
  小山小心翼翼道:“牠會一直陪著我嗎?”
  
  蘇蘇搖頭。
  
  一片竹葉,消耗的靈力並不多,是她借由傾世花的力量變化的生靈。

  若她死了,小靈鳥便會變成竹葉。
  
  小山見她搖頭,愣了愣,低聲堅定地說:“我會好好珍惜牠的。”
  
  小靈鳥啾啾叫一聲,飛到小山肩膀上。
  
  ***

  漠河城中,黑衣少年靠在王座之上。
  
  他懶懶坐著,身前趴著一隻吊睛白額虎。他冷眼睨著殿內被綁著的大臣,大臣被迫跪下。
  
  “逆賊,你弒君,不配為新君!”
  
  “我等今日就算死了,也不會臣服於你。”
  
  “如此折辱周帝,狼心狗肺,必定不得好死。”
  
  他們人數眾多,好歹是澹台明朗在周國的心腹,又跟了澹台明朗那麼多年,此刻,誰也不會服用「外門邪道」上位的澹台燼。
  
  外面,澹台明朗還被釘在旗桿上呢,從古至今,還沒見過那麼慘的皇帝。
  
  眼前這小畜生,根本就不是人。
  
  文人本就重風骨,倘若他們臣服了這逆賊,千古之後,史書將如何寫?

  想到此,他們越發來勁,仿佛多罵澹台燼一句,心中就暢快一些。
  
  此起彼伏的罵聲,殿內吵作一團。
  
  夷月族的幾個將領,看著澹台燼,冷汗涔涔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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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31:48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歸來

  他們罵得起勁,文臣們本就擅言辭,翻來覆去地罵澹台燼,都不帶重樣的。
  
  王座上的澹台燼,認認真真,洗耳恭聽。
  
  他並未勸阻這些文臣,也沒讓人下令殺了他們。文臣們一看,頓時有了底氣,澹台燼還沒登基,不被大家承認,他就是個亂臣賊子。

  想成為帝王的人,誰不要名聲,澹台燼肯定不敢拿他們這些老臣怎麼樣。
  
  六歲為質,如今和異族人、妖物為伍,澹台燼根本就不配當周國皇帝!
  
  羊暨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局面。
  
  澹台燼倚坐在王座上,群臣憤罵,已經罵到「斷子絕孫,不得好死」。鬧哄哄的,不知道是漠河城主府的話, 還以為是某個菜市場。

  羊暨看一眼澹台燼,小鬍子驚恐地抽了抽。
  
  他小聲問旁邊的廿白羽:“怎麼回事,這群老頭不想活了?殿下竟然沒生氣?”

  目前這樣的情況,兩國交戰,總不能把滿朝文武都殺光,可他們這樣罵澹台燼,殿下必定不會放過他們。
  
  廿白羽是夷月族夜影衛首領,如今轉到明處,他低聲道:“殿下聽他們罵了一個時辰了。”
  
  一旁的葉儲風看著地面,一言不發。
  
  又罵了一盞茶功夫,有人詞窮,殿內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終於,澹台燼動了。
  
  他打了個呵欠,問大臣們:“罵完了?”
  
  他聲音平靜,不比下面任何一個義憤填膺的人高,大臣們越發來勁:“今日我等就算折在這裡,也不會認你這個狗賊做新君。”
  
  另一個有骨氣的臣子附和:“對,狗賊,要殺便殺,我關某絕不會為你效命。”
  
  誰知,聽見這話,王座上那人抵住額頭,低聲笑起來。
  
  “你們以為,我把你們叫來,是想招降?”澹台燼古怪地說。
  
  難道不是嗎?
  
  澹台燼拍了拍手掌:“端上來。”
  
  侍從拿了一個木桶進來,所有人面面相覷,不懂澹台燼這是何意。
  
  “我這樣的狗賊,不喜殺戮。”澹台燼說,“諸位罵了這麼久,想必也餓了。見你們對先帝如此忠誠,我好生感動,便成全你們,把先帝的遺體,還予爾等保管。”
  
  羊暨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看向廿白羽,廿白羽想到什麼,低下頭,沒有講話。
  
  侍從們拿出小碗,依次從木桶中,乘了一小碗肉湯。
  
  澹台燼輕笑道:“替我這個亂臣賊子,好好款待諸位大人。”
  
  侍從們捏住臣子下巴,要餵食肉湯時,有人看著碗裡的肉,終於反應過來,驚駭大叫:“這是先帝的肉!”
  
  澹台燼竟然把澹台明朗給煮了,讓臣子們分食。
  
  所有人臉色大變,拼命掙扎,然而一群文人,哪裡掙扎得過夷月刺客,很快,殿內響起接二連三的乾嘔聲。
  
  澹台燼疑惑地說:“你們如此擁躉的人,現在在你們身體中,你們可以永遠為他效忠,為何沒人高興?”
  
  羊暨聽見他溫柔的聲線,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澹台燼認真想了想,恍然道:“啊,這樣吧,諸位不高興,想來是並未盡興。給不高興的大人,多加一碗肉湯。”
  
  此話一出,滿座沒人敢吭聲。
  
  卻見有人目露驚恐,扯出一個笑容:“高興,老臣高興。殿……不,多謝陛下恩賜。”
  
  他連滾帶爬,露出僵硬的笑容:“有陛下守我大周,我大周必定流芳百世,福澤綿延。”
  
  澹台燼哈哈大笑。
  
  有了一個開頭的人,面如土色的臣子們,紛紛笑起來。
  
  一時之間,君笑,臣也笑。
  
  先前那個罵澹台燼最厲害的關大人,難以接受自己食用先帝的事實,站起來,撞向柱子。
  
  澹台燼饒有興致地看著,等關大人頭破血流地倒下。
  
  澹台燼斂住笑容,目光變得陰鬱起來。
  
  這回沒一個人敢罵他,戰戰兢兢地跪著,澹台燼打量關大人許久,最後輕聲說:“把他的遺體,還予他的家人吧。”
  
  眾人臉色煞白。

  誰都明白,他什麼意思,這絕非恩賜。關大人一死,他的家人便也遭了殃。
  
  有骨氣的幾個臣子,脊背一下佝僂下去。
  
  哪怕斬殺他們,也比目前的情況好得多。啖先帝之肉,他們聲名早已污穢。不管願不願意,今日從大殿中出去,他們和澹台燼便是一丘之貉。
  
  再沒人反抗,一一匍匐下去。
  
  等被降服的大臣們被拖出去,羊暨面對澹台燼,腿都要軟了。

  虧他還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現在看來,跟了澹台燼,就算爛成一灘腐肉,生了蛆蟲,也不敢生出半分背叛之心。
  
  他磕磕巴巴匯報說:“小人統計過了,漠、漠河糧草,還可夠三月食用大軍,不不,夠大軍食用三月……澹台明朗留下的妖怪……妖怪……”
  
  澹台燼掃他一眼。

  羊暨腿一軟,差點就要跪下,廿白羽面無表情扶住他。
  
  澹台燼歪頭,說:“你怕我?”
  
  羊暨說:“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澹台燼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羊暨先生莫怕,他們吃的不是澹台明朗的肉,只是變質的豬肉。”
  
  “豬肉?”羊暨下意識看向廿白羽和葉儲風。
  
  葉儲風沒什麼反應,廿白羽卻微不可查地點頭,羊暨鬆了口氣,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總算淡了些。

  澹台燼輕聲細語說:“你看,兵不血刃,也不必殺人,他們這輩子,都不能打著澹台明朗的名頭,倒戈對付我了。”
  
  羊暨一想,竟然還真是!
  
  縱然是豬肉,依舊不能讓羊暨對澹台燼的陰影褪去半分。他勉強平復下來情緒,順暢匯報軍營情況。
  
  澹台燼漫不經心地聽,他垂眸看向自己白皙如玉的手指。
  
  心想,荊蘭安說得沒錯,即便心中不以為然,可他必須要偽裝成和別人一樣。
  
  他一點點揣摩學著別人的舉止,至少面上來看,他學得不錯。
  
  ***

  周國舊帝死後五日,滿朝文武都投效了新君。
  
  蘇蘇坐在酒樓中,聽到這個消息時,忍不住喃喃道:“他做了什麼?”
  
  沒人會這麼順利吧!

  改朝換代,謀朝篡位,怎麼會如此順風順水。
  
  這件事半點風聲都沒傳出來,蘇蘇百思不得其解,一對中年夫妻坐在她對面,提醒她道:“姑娘……”
  
  蘇蘇抬頭,反應過來,說道:“大叔,大娘,希望你們好好照顧小山。”
  
  面前老實的夫妻連忙點頭,慈祥地說:“姑娘放心,我們沒有孩子,會把小山當親兒子看待,不會虧了他。”
  
  男人附和:“我們會帶著小山,遠離這個地方,漠河和禹州都不安全,這些年我和夫人存了些家底,離了禹州,也能過得很好。”
  
  蘇蘇點頭:“我和小山說幾句話可以嗎?”
  
  夫妻倆善解人意地出去了,女人頻頻回頭看小山,看得出來,她十分喜歡小山。
  
  蘇蘇說:“你喜歡他們嗎?”
  
  小山清澈的眼珠子看著蘇蘇,點頭說:“喜歡。”
  
  蘇蘇嘆了口氣,摸摸他的頭:“拿你怎麼辦才好啊。”

  這般乖,明明不想走,可是從不表露半分。
  
  蘇蘇實在憐惜他,她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憐惜一個人。可她真的得走了,那對夫妻是好人,家底也殷實,小山跟著他們,比跟著自己好。
  
  蘇蘇輕輕握住小山的手腕。
  
  男孩脈搏虛弱,幾乎不像活人。那對夫妻再好,也不能讓小山續命。
  
  她在自己手腕上劃破一條口子,遞到小山唇邊。
  
  小山看她一眼,像前兩日一樣,輕輕吮著她的血。傾世花改造後的少女身體,血液並無腥氣,反而帶著淺淺的花香和無上神力,小山知道,她想讓自己能多活幾年。
  
  他不敢用力,唇瓣若有似無挨著她的手腕。
  
  少女柔軟肌膚,淺淡好聞的香氣,讓他有幾分手足無措。
  
  他乾燥的唇觸上去,忍住了面紅耳赤。

  還是忍不住悄悄看她。
  
  她笑盈盈看著自己:“怎麼啦?”
  
  小山倉促鬆開她。

  “謝謝。”
  
  他從不肯喊蘇蘇姐姐,蘇蘇也不在意,這孩子乖巧早熟,心裡有自己的想法。
  
  “今後好好生活,倘若有機緣,一定要抓住。小山,做個堅強的人,希望有一日,我們再遇。”
  
  小山悶聲道:“嗯,我會的。”

  我答應你。
  
  蘇蘇點點頭,打算離開,小山抿著唇角,手指輕輕勾住蘇蘇的袖子。

  他把一個拇指大小的玉盒放進蘇蘇掌中。
  
  蘇蘇低眸一看,一條白色的小蟲睡在玉盒中。
  
  小山說:“我、我只有這個,送給你,你不要怕它,也不要嫌棄它。你帶著它,就不會中毒。”
  
  他生怕蘇蘇不要,倉皇后退幾步:“我找他們去了。”
  
  還不待蘇蘇說話,他跑到外面,牽起夫妻中女人的手。

  女人喜得眉開眼笑,蘇蘇心情複雜地收好玉盒,遠遠看著他們帶小山坐上馬車離開。
  
  馬車上。
  
  女人說:“別看了,你姐姐走遠了。”
  
  小山低聲說:“她不是我姐姐。”
  
  女人聽不清他說什麼:“你肩上這隻鳥,是怎麼回事?”

  說著,她要去捉。
  
  小山把鳥兒護在掌心,抿唇說:“請、請不要碰牠。”
  
  女人捂嘴笑著嗔道:“這孩子,娘又不搶你的。”
  
  小山沉默著。
  
  他很想說,他不是孩子了,雖然看上去還是六七歲的身體,可他已經十二歲。

  他是個少年了,他也記得自己的娘親,娘親叫荊蘭安。
  
  他是夷月族少主,月扶崖。
  
  ***

  蘇蘇背上小劍,跋涉幾日,乘船抵達漠河。
  
  漠河已經是炎炎盛夏,蘇蘇換上女子輕便的襦裙,在城中觀察情況。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具體怎麼辦。稷澤說魔神沒有情絲,那就註定是個冷心冷清的人。
  
  史冊記載,沒有情絲,後來可以長出,但過程艱辛,要教會一個人愛與恨,痛與甜。
  
  人的感情,是世上最複雜的事。

  據蘇蘇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澹台燼只對葉冰裳有感覺,念念不忘,或許這個人選,葉冰裳最合適。
  
  然而葉冰裳嫁給蕭凜,別人夫妻琴瑟和鳴,這都叫什麼事啊。
  
  抽取邪骨儼然變成地獄難度,難怪稷澤只是包容笑笑,不鼓勵她,也不打擊她。這本身就是一件絕望的事。
  
  她還在想辦法,街道一陣騷亂,人群奔跑起來。
  
  一個女子被人群擠跌倒,摔在蘇蘇腳邊,蘇蘇連忙扶起她:“發生什麼事了?”
  
  女子急急道:“周國舊帝養的那隻戰虎,每隔幾日都要挑個女子去侍奉,那可是妖怪,沒人活著回來!姑娘,你趕快跑吧。”
  
  果然,不遠處,一列士兵目光犀利,看向人群中。
  
  蘇蘇先前聽獵戶說過,澹台明朗有一隻小山高的虎妖,可以幫助他打仗。
  
  澹台燼殺了澹台明朗,他估計舍不得殺這隻虎妖,便繼續養著,讓虎妖為他打仗。
  
  畢竟凡人怎麼打得過厲害的精怪,蘇蘇輕輕磨牙,就不能指望澹台燼有什麼是非觀。
  
  眼見士兵越來越近,蘇蘇也沒有躲的意思,吃女子的虎妖是不是?看她不打爆它的頭!
  
  虎妖本就是葉老爹的威脅,她要到澹台燼身邊去,順便就把虎妖解決了。
  
  依蘇蘇看,縱然澹台燼要當皇帝,目前這個局面也是最好的,他若真滅了夏國,必定是個無法無天的暴君。
  
  她心念一動,士兵把她捉住的時候,她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就被帶走了。
  
  蘇蘇被捉走之後,並沒有直接被送到虎妖身邊,嬤嬤眯著眼睛打量她一番,最後蘇蘇被關在了一個房間。
  
  房間裡,還有五名女子。
  
  女子們臉色蒼白,還有兩個垂淚的。見蘇蘇被推進來,她們看了一眼,又絕望地低下頭。
  
  有個臉色難看的女子說:“蕓兒,不行,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再不想辦法,我們一定會死的。”
  
  叫作趙蕓兒的女子面容憔悴,說:“能有什麼辦法,澹台明朗留著我們,不就是為了今晚。我之前就聽爹說,他找到一隻沉睡的大妖,等著喚醒。”
  
  燕婉說:“可是澹台明朗已經死了,漠河現在是他弟弟做主,我們……說不定有機會。”
  
  燕婉看看趙蕓兒美麗嬌艷的臉:“對!蕓兒,你這麼漂亮,今晚我們還有個機會,儀式開始前,新帝會傳召我們,只要他……他看上了你,我們就不用去喚醒大妖了。”
  
  趙蕓兒一怔,眼裡多出幾分希冀。
  
  蘇蘇萬沒想到,除了虎妖,澹台明朗還想喚醒別的大妖。
  
  澹台燼比澹台明朗更渴望力量,既然有這個機會,他必定要將妖物喚醒,不管是掏出內丹自己吞了,還是驅使妖物打仗,都是澹台燼會幹出來的事。
  
  澹台皇室都是瘋子。
  
  然而眼前幾個姑娘,顯然都不了解新帝。因為這群勇者姑娘,決定要去勾引澹台燼了。
  
  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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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32:01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獻祭

  蘇蘇是新來的,衣著寒酸,幾個貴氣的姑娘顯然不打算帶她一起勾引新帝。
  
  青色衣裙的燕婉說:“蕓兒,先前我打聽過,新帝身邊並無姬妾,他年少氣盛,不可能見了美人毫無反應。只要我們抓住機會,就不會被送去獻祭妖怪。”
  
  無疑,幾個人中,趙蕓兒最美。
  
  她一身粉色襦裙,在人群中最為亮眼,哪怕是哀愁的神色,也無損她的美麗。
  
  趙蕓兒點頭,同意了燕婉的主意。
  
  燕婉眸中閃過一絲不甘,恨不得自己上,可是燕婉相貌平平無奇。性命攸關,她只能積極地為趙蕓兒出謀劃策。

  “蕓兒,到時候你一定要救姐妹們,幫大家說說好話。”可別自己得了寵,忘記了她們。
  
  趙蕓兒鄭重道:“當然,我不會讓你們出事的。”
  
  另外幾個姑娘,也感激涕零,連聲道謝。趙蕓兒臉上帶著紅霞,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此刻要去勾引新帝,很是不好意思。
  
  場面一時很熱鬧,大家仿佛都幻想出來,新帝迷上趙蕓兒,放了她們的場景。
  
  從頭到尾,沒人搭理蘇蘇。

  她們無聲地排擠著蘇蘇。
  
  蘇蘇穿的並非襦裙,而是一身輕便的紅色衣衫,袖口扎緊,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腕,裙子也十分利落。

  大夏尚武,蘇蘇這身打扮,像個普通武夫的女兒。偏蘇蘇生得唇紅齒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溫潤,比起趙蕓兒也不差。
  
  當然,正因為長得好,蘇蘇才沒被丟去餵虎妖,反而加入了這個「美人陣營」。
  
  從她們的話裡,蘇蘇推測出來,這幾個竟然都是之前漠河官員家的小姐。
  
  那個粉衣裳的趙蕓兒,正是漠河前將領趙興之女。
  
  嚴格說來,趙興還是蘇蘇爹爹葉嘯的手下,前不久死在戰場,漠河失手,被澹台明朗占領後,他的女兒成了澹台明朗的俘虜。
  
  澹台明朗好色,留著幾人不殺,有兩個打算:一來興致起了,可以玩玩美人; 二來即便不感興趣,也可以用她們獻祭,喚醒漠河中的大妖。
  
  可惜,澹台明朗還沒來得及實行計劃,就被澹台燼殺了。他一死,趙蕓兒和其他幾位將領家的小姐,便成為澹台燼的俘虜。
  
  澹台燼打算今晚,繼續澹台明朗的計劃,讓趙蕓兒等人獻祭。
  
  他們討論得火熱,真要去送死,蘇蘇頭疼地提醒道:“新帝性子殘暴,不會比澹台明朗和善,美人計對他行不通。”
  
  她不提醒還好,一說話像是捅了馬蜂窩。  
  
  燕婉當即道:“你怎麼知道行不通?你知道自己要去獻祭,卻半點兒都不慌張,該不會想自己去勾引新帝吧。”
  
  連趙蕓兒臉色都難看起來,畢竟蘇蘇容色擺在那裡,如果真要爭,還真說不定新帝會看上誰。
  
  其他幾個女子也說:“就是,你知道趙小姐是誰嗎?你若安分點,她得了寵,說不定還會給你求情。”
  
  蘇蘇嚴肅了幾分,對趙蕓兒說:“你父親為漠河戰死,你難道真的甘願待在敵國皇帝身邊?”
  
  趙蕓兒警惕地說:“你不必策反我,燕婉說得沒錯,大家都是為了活下去,你也不例外,這是我的機會,我也是為了救姐妹們。”
  
  所有人感動得不行,同仇敵愾看著蘇蘇。
  
  蘇蘇說:“好吧,我認輸。”
  
  那你們就去試試,既然勸不動,也沒必要勸。
  
  這回她們連講計劃都避開蘇蘇,生怕蘇蘇聽了去,蘇蘇也懶得理他們,削自己藏起來的桃木小劍。

  英雄之女,還當真不一定有骨氣。
  
  天色暗下來,嬤嬤來到院中。
  
  嬤嬤面無表情說:“你們幾個,換上衣服,跟我來。”
  
  侍從遞上幾身白色衣裙。
  
  蘇蘇一看,好傢伙,衣裙上用金線繡著祭祀紋路。竟真是人祭要穿的衣裙,白色祭祀裙子看上去純潔又漂亮,幾個姑娘對視一眼,紛紛驚訝能穿這麼好的裙子。
  
  蘇蘇被嬤嬤推了一把:“她們都換了,你在發什麼呆?”
  
  蘇蘇心想,這漂亮衣裙的金線一亮,就是死期。在嬤嬤不滿的瞪視下,蘇蘇只好換上了白色衣裙。
  
  看著亭亭玉立的俘虜姑娘們,嬤嬤滿意地點點頭。
  
  “再說一遍規矩,一會兒要帶你們去漠河河畔,為首的人執玉鏡,其後的人分別捧金簪、花枝、朝露、明燈、塘泥。玉鏡呈給陛下,不許出差錯,若你們做得好,說不定還會被赦免,但若做不好,哼……”
  
  幾人顫了顫。
  
  東西一拿來,眾人默認讓趙蕓兒捧玉鏡。
  
  畢竟捧玉鏡的人,才有接觸澹台燼的機會,其餘的人等趙蕓兒一拿走鏡子,紛紛搶自己要拿的東西。

  燕婉心滿意足拿到了金簪。
  
  到了最後,蘇蘇只有一抔塘泥。
  
  她也不生氣,把塘泥端起來。

  是有點臭。
  
  幾人上了馬車,眾人自發嫌棄地離蘇蘇遠點。
  
  蘇蘇抱著自己的泥巴,毫不在意。無知者無懼,都被人當祭品了,哪還糾結拿的東西美不美。
  
  除了玉鏡,其餘東西分別是金木水火土,單單五行,無法喚醒大妖,需要鮮血才行。
  
  她們穿上祭祀服裝,還指望澹台燼大發慈悲放過她們,以為自己是葉冰裳嗎?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趙蕓兒藉著玉鏡,時不時打量自己的髮髻有沒有散亂。
  
  蘇蘇閉著眼睛,靠在馬車角落,思考一會兒怎麼阻止妖怪現世。
  
  幾個躁動的姑娘雖都不和她講話,這時候卻忍不住看她。
  
  少女白衣白裙,髮上繫了兩條緞帶,垂落到肩上。她睫毛又卷又長,月光透進來,身上的金線流轉著聖潔的光芒。

  幾個姑娘愣愣看著她,少女坐得端端正正。不得不承認,六個人中,只有她把莊嚴的祭祀穿出了神聖的感覺。
  
  哪怕是捧著玉鏡的趙蕓兒,也沒有這一分靈氣。
  
  趙蕓兒也意識到了,她咬唇,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蘇蘇渾然不知道這一切,不知道馬車晃了多久,有人說:“到了。”
  
  女子逐次下馬車。

  為首是趙蕓兒,蘇蘇走在最後。
  
  她端著自己的泥巴,悄悄打量周圍。
  
  七月夏夜,天上的月光如流水,傾斜下來,把浩瀚的漠河變成波光閃閃的碎銀。
  
  不遠處便是叢林,蟬鳴聲、蛙叫聲,不絕於耳。
  
  侍從們執著宮燈,站在河畔。

  燈光葳蕤處,黑衣少年陰鷙冷漠的臉,分外清晰。
  
  蘇蘇心想,上次走的時候,差點沒把澹台燼勒死,倘若讓他發現自己,估計直接完蛋。
  
  她垂著頭,走在最後面,慶幸自己是捧泥巴的。
  
  泥巴好啊,泥巴真是可愛。
  
  幾個道士模樣的人,站在澹台燼身邊。
  
  “陛下,明燈一亮,到時候河水必分,吾等和陛下踏水而下,必能找到那隻沉睡千年的妖怪。”
  
  澹台燼含笑道:“孤自然信任諸位。”
  
  他目光灼灼,盯著水面。

  這下連蘇蘇都不免好奇,漠河裡到底有一隻什麼妖,澹台燼非得弄出來不可。
  
  不是大妖他估計看不上,若是大妖,出來估計就幫他為非作歹。
  
  帶上六個祭品,他這是要讓那妖怪認他為主。
  
  趙蕓兒離澹台燼最近,此刻怔怔看著俊美不凡的少年,心跳砰砰加快。
  
  新帝竟如此年輕好看。

  她捧著鏡子,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有幾分羞怯,少了幾分害怕和排斥。

  趙蕓兒其實也是猶豫過的,畢竟父親被周國蠻子殺死,她也恨澹台明朗將自己變成俘虜。
  
  可是燕婉說得對,她們一群弱女子,又能做什麼呢,只能明哲保身罷了。
  
  澹台燼並非澹台明朗,他和自己沒有仇怨,想活下去並不可恥,誰叫蕭凜殿下如今也沒辦法救出她們。
  
  澹台燼覺察有人打量他,他回頭,為首的姑娘對上他的目光,紅著臉低頭。
  
  他心中冷嗤,一個個掃視過去,落在最後一個少女身上。
  
  她低著頭,看不清臉,一副懦弱害怕的模樣。
  
  他收回視線,倚靠著座椅,等月光照到漠河正中央。
  
  終於,漠河在月光照射下,宛如一塊明鏡,道人說:“陛下,時機正好。”
  
  澹台燼頷首。
  
  侍從說:“呈玉鏡。”
  
  趙蕓兒深吸一口氣,顫巍巍走過去,半跪下,將玉鏡呈給座椅上的黑衣帝王。
  
  他指尖蒼白,要接過鏡子,趙蕓兒一咬牙,斜斜倒下去,堪堪可憐兮兮地拽到帝王黑色衣袍。
  
  澹台燼面不改色,從她手中接過鏡子。
  
  對倚靠著他腿的女子視而不見,趙蕓兒又是失落,又是慶幸,他不生氣,已經是個很好的開端。
  
  “小女子不是故意的,請陛下恕罪。”
  
  澹台燼把玩著鏡子,黑駿駿的眸看著她,把她看得忐忑之時,溫柔一笑:“孤恕你無罪,你可願為孤開路?”
  
  趙蕓兒愣愣看著他。
  
  澹台燼神情脆弱而失落,似乎為趙蕓兒猶豫心寒。

  病弱溫柔的少年,輕輕一抿唇。

  趙蕓兒連忙說:“小女子願意!願意!”
  
  澹台燼滴了一滴血到鏡子上,淡淡說:“那就去吧。”
  
  趙蕓兒再次接過鏡子,有幾分後悔,她是來勾他的,她害怕死亡。
  
  澹台燼溫柔撫過她的髮,啞聲道:“別怕,孤就在你身後,護著你呢。”
  
  趙蕓兒臉色通紅,點頭站起來,將鏡子對準湖面。
  
  蘇蘇:“……”

  就怕豬隊友,她看向燕婉,指望燕婉給力點,叫回來暈頭轉向的趙蕓兒,然而燕婉握緊手中的金簪,眸中又恨又羨慕。
  
  蘇蘇無言以對,她扎緊袖口,決定打爆這群煞筆狗頭。
  
  月光從鏡中反射,找到湖面,幾個道士齊齊念咒,搖響手中銅鈴。
  
  神奇的一幕出現,河面分水而來,竟出現一條向下的道路。
  
  澹台燼身邊的羊暨一喜:“殿……陛下,澹台明朗沒找錯地方。”
  
  澹台燼從座椅上站起來,黑眸中多了幾絲亢奮,他呼吸急促,盯著河面。
  
  道士們吞了避水珠,澹台燼、廿白羽、包括葉儲風都吞了下去。
  
  趙蕓兒幾人不管願不願意,紛紛吞了一顆珠子。
  
  趙蕓兒惶恐地看著河水大分,她頓時後悔,想扔掉鏡子,又怕身後的澹台燼生氣,她正要後悔幾步,遠離河面,河裡卻突然傳來一股吸力,把趙蕓兒拽了進去。

  血色在水中漾開,那條模糊的路越發清晰。
  
  人祭女子們臉色大變。
  
  然而每人身後出現一隻赤炎蜂,逼著女子們往前走。
  
  這會兒誰也想不起勾引澹台燼的主意了,他前一秒還在溫柔安慰趙蕓兒,下一秒竟騙她舉著鏡子去死。
  
  有人小聲啜泣起來。
  
  澹台燼手指抵著唇,笑道:“噓,吵就殺了。”
  
  再沒人敢發出聲音,挨個走入水下階梯,每人身後跟了一個道士。
  
  蘇蘇低著頭,走在人群後面,她身後沒有道士,一股檀香味傳來,蘇蘇頭皮一緊,明白自己身後是澹台燼。
  
  她規規矩矩走著,不動聲色。
  
  澹台燼走了幾步,起初盯著湖下,然而一股奇怪的感覺,迫使他轉開目光,看著前面人祭少女的後腦勺。
  
  他直直盯了兩秒,但只看到她小巧瑩白的耳垂。
  
  少女高度堪堪到他肩膀,他眯了眯眼,有種想把她掰過來的衝動。
  
  然而一股臭塘泥味道,讓他嫌惡地皺眉。

  身邊廿白羽低聲道:“陛下,到達河底了。”
  
  河底本就不深,道士們摸出明珠,一瞬照亮水底。
  
  一隻沉睡的八爪蛟,趴在河底。
  
  蛟有上古神龍血脈,儘管淺薄得忽略不計,但若是蛟走正道,修煉數萬年,有可能修煉飛升。
  
  然而,蛟本應該只有兩爪,眼前的蛟卻畸形生出八爪。
  
  它通體灰褐色,並不漂亮,蜷縮抱著一個蚌殼,沉睡在湖底。
  
  蘇蘇本打算伺機殺了這大妖,此刻卻微微睜大了眼。
  
  蛟身上並無妖氣,這蛟竟然是修仙的!
  
  蛟身上縈繞著一股幽幽的氣息,像是怨氣,怨氣變化形狀,纏著蛟,竟然生出形狀!
  
  這股紅色怨氣成了形,想占領沉睡蛟的軀體。
  
  蘇蘇明白過來,剛剛殺人的,並非蛟,而是這股匯集數年的怨氣。
  
  而現在,澹台燼的打的主意,就是把她們都殺了,獻祭給怨氣,讓怨氣足夠強大,侵入蛟身體,成為妖蛟,供他驅使。
  
  蘇蘇不動聲色退後一步,靠近澹台燼。
  
  她捏了捏小拳頭,啊,好氣。
  
  殺人養怨氣,把人家修仙的蛟變成妖蛟,虧他想得出來。
  
  道士說:“五行法陣。”
  
  女子們被推到不同方外,道士來推蘇蘇的時候,她突然一轉頭,抱住身後的澹台燼,手中泥巴糊在澹台燼臉上,狠狠摁了摁。

  她動作靈敏,別說只擅長法術的道士,連廿白羽都沒反應過來。
  
  少女掐著嗓子嚶嚶道:“嗚嗚嗚……陛下,人家好怕……”
  
  澹台燼臉上沾著惡臭的塘泥,他眼神陰冷,語調輕柔地說:“廿白羽,殺了這個玩意。”
  
  廿白羽二話不說,一刀砍過來。
  
  卻見懷裡少女突然抬起頭,趁他說話,一顆藥丸塞進他嘴裡。澹台燼看見一張帶笑的、可恨的小臉。
  
  “我又回來啦!你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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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32:11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作對

  澹台燼想吐出藥丸,卻已經來不及,蘇蘇的手指在他喉間一點,他咽了下去。
  
  看清懷中人,澹台燼原本冷靜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

  蘇蘇得手便跑。

  少女的笑臉上一刻還在眼前,下一刻已掠開很遠的距離。

  塘泥從澹台燼臉上掉落,他看向蘇蘇,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葉、夕、霧。”
  
  廿白羽自然也認得蘇蘇,上次為陛下獻舞,差點沒勒死陛下的姑娘。

  廿白羽厲聲道:“妖女,你給陛下吃了什麼!”看著蘇蘇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澹台燼扶住河底石頭,試圖吐出藥丸,沒有成功。

  這顯然也是澹台燼想問的,他胃裡一陣噁心,直勾勾看著蘇蘇。
  
  蘇蘇說:“當然是穿腸毒藥,不趕緊治就容易死。我勸你們還是快帶澹台燼回去治吧,再晚點兒他毒發身亡怎麼辦?”

  為什麼大家都喜歡喊她妖女,比起她,他們分明才更像妖孽。
  
  聽她說是毒藥,澹台燼臉色更難看:“要你們這群廢物東西有何用,一個女人都防不住!”
  
  廿白羽自知守護不力,二話不說雙膝跪下。
  
  澹台燼看一眼身邊的道士:“抓住她!”
  
  老道聞言,祭出一面嗜魂幡,噬魂幡在水底漾出黑色光暈,道士口中念念有詞,噬魂幡飛向蘇蘇。
  
  蘇蘇看見噬魂幡的時候,眸光也沉了下來:“妖道,你們竟然用活人來祭旗!”
  
  老道得意一笑。
  
  噬魂幡上怨氣重重,一經祭出,蛟頭頂的怨氣感知到同類,不斷翻騰翻騰,很是興奮。

  那噬魂幡一過來,猛然變大,蘇蘇沒法躲,抽出符紙生生迎了一掌。
  
  符紙碎在掌心。
  
  噬魂幡不依不饒,在空中打了個旋,再次要攻向蘇蘇。
  
  蘇蘇躲閃得很吃力,她的符紙盡數破碎,最後被噬魂幡打在肩膀,摔在地上。
  
  這東西本就是難得的魔器,也不知道老道士殺了多少人,才有這麼重的怨氣。
  
  噬魂幡圍著蘇蘇盤旋,巨大幡下,少女臉色蒼白。
  
  老道見到蘇蘇符紙,知道這少女不簡單,恐怕是他剋星。他拿出鈴鐺,當即決定斬草除根殺了蘇蘇。
  
  葉儲風皺眉,剛要出聲求澹台燼放過蘇蘇。
  
  下一刻,老道的鈴鐺被人握住。

  握住鈴鐺那隻手修長蒼白。
  
  老道抬頭:“陛下?”
  
  澹台燼面無表情抹掉臉上的泥,怒聲朝老道士說:“孤讓你捉住她,不是殺了她!”
  
  老道士喏喏應一聲,剛要收回招魂幡,卻見地上的少女趁著他和澹台燼說話,膽大包天,伸手握住了招魂幡。
  
  招魂幡被凡人握住,黑氣濃郁,蘇蘇不肯鬆手,招魂幡裡傳出巨大的吸力,試圖把蘇蘇的靈魂吸進去。

  勾玉驚駭地醒過來:“小主人,你做什麼,快鬆手。”
  
  蘇蘇抿住唇瓣,看著黑色的招魂幡,在心中回答勾玉:“招魂幡吞噬了無數凡人靈魂,今日若不殺了老道,必成大患。”
  
  勾玉看一眼招魂幡顏色,心中也是一沉。知道蘇蘇立場堅定,只好叮囑道:“你要小心。”
  
  老道士為難地回頭看澹台燼:“她不鬆手,招魂幡早晚會把她吞噬掉,貧道也沒辦法。”
  
  澹台燼神色陰鷙:“葉夕霧,給我鬆手!”
  
  蘇蘇不理他,雙手緊握招魂幡,用神血凌空畫符。
  
  老道士心中有種不祥預感,連忙請示澹台燼:“陛下!不能這樣下去,那女子想毀了招魂幡,招魂幡一毀,就沒法喚醒妖蛟。我們必須殺了她。”
  
  澹台燼眼眸漆黑,抿唇不語,他握住道士鈴鐺的手緊了緊。
  
  那邊蘇蘇已經畫符完畢,她抬眼看向老道士:“讓你這個妖道也嘗嘗被收魂的滋味。”
  
  她鬆開手,一個金色印記出現在招魂幡上。
  
  招魂幡脫離她的手,飛速在空中旋轉,蘇蘇彎起唇,朗聲道:“收!”
  
  少女眼眸清亮,招魂幡籠罩住老道士,老道士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跟著澹台明朗三年,獻祭了那麼多個的靈魂,才能驅動這招魂幡,這少女怎麼能驅動!
  
  老道士要逃,然而他沒有神血,也沒有傾世花,哪裡能逃掉。
  
  蘇蘇手指翻花,指揮著招魂幡攻擊老道,老道士發出聲聲慘叫。澹台燼離得近,招魂幡的氣勁把他的臉劃出一條口子。
  
  廿白羽眼疾手快,連忙把澹台燼拉開,這才免去招魂幡攻擊。
  
  澹台燼抬眸看向蘇蘇。
  
  少女穿著祭祀的裙子,身上金線發著流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河底,她瞳孔竟帶著幾分瑰麗莊重的紫。

  像神女般的聖潔無情,執著要殺了妖道,一眼都不曾看向他。
  
  澹台燼捂住臉上的傷口,如果不是廿白羽反應快,剛剛他也會重傷。他垂下眼眸,自語道:“你總是和我作對……”

  老道士倒在血泊中,招魂幡失去現有主人,旋轉幾圈落了下來。
  
  打爆了妖道的狗頭,蘇蘇眨了眨眼睛,眸中出現快活的笑意。她捂住疼痛的胸口,她現在體內有傾世花,不到既定的時候,其他人很難弄死她。
  
  老道一死,儀式很難進行。

  蛟就很難變成妖蛟了。
  
  卻在下一刻,澹台燼笑出聲,他漫不經心擦掉臉上的血跡,面無表情說:“全殺了。”
  
  蘇蘇愣了愣,看向澹台燼,他並不看她,盯著蛟上方的怨氣,不知道在想什麼。
  
  廿白羽閃身到道士們身後,手起刀落,鮮血噴濺出來。小道士們連叫都來不及叫,便人頭落地。
  
  短短數分鐘,道士全部倒下。

  鮮血在河中,並沒有暈開,反而全部被怨氣吸收。
  
  廿白羽和其他幾個夜影衛拎著刀子,走向燕婉等人。
  
  蘇蘇攔住他,說:“住手!”
  
  然而她能攔住他們殺一個姑娘,卻不能攔住別的。

  很快,其餘幾個少女瞪大眼睛,沒了氣息。
  
  花枝等物什染上她們的血,怨氣穿行其中,越來越大。
  
  燕婉看一眼冷冰冰的少年帝王,這回知道誰才是救星,她拽住蘇蘇衣擺,抽泣道:“姑娘救我!”
  
  蘇蘇攔住廿白羽,對燕婉說:“還不快跑。”

  道士全都死了,若燕婉再出事,怨氣會越來越壯大。等壯大到一定地步,就能奪舍蛟的身體。
  
  燕婉咬牙,掉頭就跑,想循著來時的路離開,幾個夜影衛悄無聲息出現在燕婉前方。
  
  燕婉嚇得退回蘇蘇身邊。
  
  蘇蘇咬牙,拽住她避開廿白羽的刀鋒。
  
  刀氣削掉燕婉的一縷頭髮,她嚇得哭都不敢哭出聲。

  夜影衛把她們包圍。
  
  澹台燼扔了把匕首進來,他含笑溫柔地說:“只差一個人的怨氣了,你們二人,死一個便可。”
  
  他雖在笑,卻沒一個人覺得他心情好。
  
  蘇蘇看他一眼,想找機會帶著燕婉突圍出去。澹台燼瘋起來簡直自己人都殺。
  
  然而身後的燕婉一動,竟是撿起地上的匕首,直直朝著蘇蘇刺過去。
  
  燕婉不會武,蘇蘇輕易打落了她手中匕首。

  “為什麼?”蘇蘇問她。
  
  燕婉怨恨地看著她,不說話。
  
  燕婉想活著,她是個聰明人,看出來澹台燼認識蘇蘇。蘇蘇會武自己不會,而這種兩者活一個的選擇,顯然就是為了偏袒蘇蘇提出來的。
  
  如果蘇蘇想殺自己,自己反抗都做不到,燕婉只好先發制人。
  
  澹台燼嗤笑一聲。
  
  不知道在嘲諷燕婉還是蘇蘇。
  
  蘇蘇沉默不語,說寒心倒不至於,燕婉是什麼人,之前在那個房間,基本就清楚了。

  她自私,狡詐。
  
  一條金線悄無聲息出現,捆住蘇蘇和燕婉,在蘇蘇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金線扯著她們後退。
  
  蘇蘇撞進一個滾燙的懷抱,來人猝不及防接住她,又忙不迭羞惱地推開她。
  
  蘇蘇站穩,打量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龐大人?”

  竟然是龐宜之。

  龐宜之瞪她一眼,哼了一聲,
  
  龐宜之身後,還站著一個天青色錦袍的人。赫然是蕭凜。
  
  虞卿看著飛過來的燕婉,一腳踹開,燕婉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痛得臉色扭曲。
  
  虞卿笑道:“喲喲喲,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姑娘你太過恩將仇報,在下怕幫了你,被姑娘捅一刀子。在下一介文弱書生,可撐不住姑娘的一刀。”
  
  燕婉聽見這話,頓時面紅耳赤,臉色紅了又白,知道這群人看見了自己剛剛做的事。
  
  蘇蘇噗嗤一笑。
  
  蕭凜說:“葉三姑娘,你沒事吧?”
  
  蘇蘇搖搖頭。

  澹台燼眯眼看向他們:“你們找死。”
  
  蕭凜從容說:“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蕭凜身後,走出一個面色溫柔的女子,蘇蘇扯掉自己身上的金線,發現竟然是葉冰裳。
  
  葉冰裳一走出來,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侷促地看一眼澹台燼,又看看蘇蘇:“三妹妹。”

  蘇蘇衝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澹台燼看向葉冰裳,微不可察皺了皺眉。
  
  葉冰裳對澹台燼說:“質子,漠河之蛟與你無仇無怨,你何必執著將它妖化,喚醒它呢?”
  
  澹台燼沒有說話。面對葉冰裳的指責,也不見他生氣,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氣。
  
  少年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他不講話只抿唇的模樣,看上去無辜又可憐。

  仿佛大家都是壞人,要來圍攻他。
  
  葉冰裳低低嘆息一聲,想到質子過往也不易,責備的話便說不出口。

  她從袖中拿出一片白色麟甲模樣的東西。
  
  一見到散髮著光芒的麟甲,勾玉整驚呼出聲:“怎麼可能!”
  
  蘇蘇問:“怎麼了?”
  
  勾玉活得久了,向來穩重。從來不曾這樣失態,蘇蘇情不自禁盯著那片鱗甲。
  
  鱗甲散髮著奪目的光芒,一看便不是凡物。
  
  “那是什麼?”蘇蘇好奇地問。
  
  她在藏書閣看過許多書,包括不少神器的模樣,可是獨獨沒有見過這樣的鱗甲。
  
  它有兩個巴掌大,比玉色都瑩潤,光芒耀眼,上面的金色的紋路若隱若現。
  
  勾玉低聲說:“不可能,不可能的……”
  
  見蘇蘇目不轉睛盯著鱗甲,勾玉回過神,含糊其辭道:“一種神……妖獸的護心鱗。”
  
  蘇蘇:“看起來很厲害,一定是很厲害的妖獸護心鱗。”
  
  勾玉:“算是吧。”
  
  蘇蘇聽說,護心鱗這種東西,大部分妖獸寧願死了,將護心麟化作飛灰,也不會輕易留下來。

  所以關於護心麟,大部分人了解得特別少。

  但是,蘇蘇奇怪地想,葉冰裳一個凡人,怎麼會有這種萬年難得一遇的寶物呢?上次的魘魔,是否也是因為這片護心麟,才纏上的葉冰裳?
  
  護心麟在葉冰裳手中閃爍,她微微一笑,對蕭凜道:“王爺,在蛟懷裡那個蚌中。”
  
  蕭凜點頭,也露出一絲微笑。
  
  澹台燼眸色晦暗不明,看了眼蛟懷中的蚌殼,比起龐大的蛟身,那個蚌實在太不起眼了,渺小平凡得可憐。
  
  然而能讓蕭凜找過來,肯定不同凡響。
  
  蘇蘇左右看看,問龐宜之:“宣王這次是來找什麼的?”
  
  龐宜之看她一眼,愛搭不理地哼一聲。
  
  蘇蘇知道這位暗戀葉冰裳的大人不喜自己,也不再去打擾他。
  
  反倒是龐宜之見她要走開,嘴巴不受控制地說:“裡面有克制妖物的舍利子。”
  
  蘇蘇驚訝地看著他。
  
  龐宜之別開頭:“反正那東西,能對付澹台燼的虎妖。”
  
  澹台燼和蕭凜,雙方不謀而合來到漠河中,一個想要妖蛟,一個想要舍利子。

  場面一時間非常緊繃。
  
  見蘇蘇看著自己,龐宜之嘴角上翹,把葉冰裳找自己,讓自己帶她來漠河找蕭凜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龐宜之和她低聲說著話,怕被周國的人聽見,靠很近。
  
  蘇蘇覺察一道冰冷的目光盯著自己,她下意識看向澹台燼,卻見他分明是看著葉冰裳的。
  
  感覺錯了?蘇蘇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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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8 00:32:29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般若浮生

  蕭凜帶著親衛過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
  
  老頭嘿嘿對澹台燼笑道:“小子,你壞事做盡,還想褻瀆仙靈,化出妖蛟,也不怕孽障纏身,死於非命!”
  
  蘇蘇看見澹台燼嘴角冷冷扯了扯。
  
  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葉冰裳在這裡,澹台燼定會嘲諷出聲。葉冰裳柔柔弱弱往那兒一站,澹台燼收斂起了張狂,沒有反駁。
  
  虞卿說:“季師叔,你和那瘋子說那麼多做什麼,周國幾年前就開始豢養妖物,他捨得放棄妖蛟才怪。那些妖道都被他殺了,現在我們過去,打得他哭爹喊……”
  
  老頭往虞卿頭上一拍:“一天到晚打打打,也不動動腦子,不知道你是怎麼給人當門客的。”
  
  澹台燼帶來的道士死了,可他的夜影衛和河岸上的士兵是吃素的嗎?

  如今漠河是澹台燼的地盤,他們這群人偷偷溜過來,本就處在下風,還過去打,不被人家反殺就算好了。
  
  蕭凜自然不是虞卿,明白目前是什麼局勢。
  
  蕭凜對澹台燼說:“怨氣獻祭不夠,你無法喚醒妖蛟。若你不肯放棄,等怨氣壯大不受控制,所有人都得死。”

  怨氣無形,如果有了神智,不再覬覦蛟的軀體,跑到外面肆意殺人,到時候誰都控制不了。
  
  龐宜之也說:“澹台燼,野心不等同殺戮,你若堂堂正正率兵與大夏打仗,我還敬你是個男人,靠妖物算什麼本事!”
  
  澹台燼看一眼蘇蘇,又冷冷看向龐宜之:“說完了嗎?說完就都去死吧。”
  
  他沒去找這些人,他們反倒自投羅網。
  
  澹台燼一抬手,身後數十個士兵拔出佩劍,竟全部自刎。
  
  季師叔臉色大變:“不好。他要強行喚醒妖蛟。”
  
  果然,怨氣興奮地穿行過士兵的身體,顏色變成血一般的鮮紅。它發出桀桀的笑聲,要鑽進蛟的身體。
  
  澹台燼拿出一面鏡子,和方才趙蕓兒捧的玉鏡一模一樣。
  
  鏡子照在蛟身上,眼看要連同蛟和珠蚌一同收進去。

  季師叔大喊道:“裳丫頭!”
  
  葉冰裳猶豫了一下,咬唇扔出手中護心鱗,護心鱗保護住蛟,抵抗著鏡子血祭的力量。

  澹台燼不耐煩地皺起眉,蛟可不比別的妖獸,真若喚醒,三日之內他便可馭蛟而上,踏平大夏。
  
  光芒大盛之下,沉睡的蛟,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
  
  蛟不知修煉了多少年,它眸子一黑一紅,黑色的眼珠中,隱隱有仙紋出現。
  
  勾玉緊張地說:“小主人,它要醒過來了,可能是仙蛟,可能是魔蛟。如果它兩隻眼睛變成紅色,就是澹台燼的東西了。”
  
  天下大亂,然後三界動盪。
  
  蘇蘇問:“我該怎麼阻止?”
  
  勾玉說:“蛟自願沉睡在冰冷的漠河河底,過去肯定發生了什麼讓它無法承受的事。你進去到它的記憶中,告訴它不能成魔,讓它醒來。但是這個辦法很危險……”
  
  勾玉看著蛟另一隻血光氤氳的眼:“你進去,將不再有自己的記憶,或許會變成它遙遠記憶中一塊石頭,一隻飛禽。”

  一旦沒了記憶,發生什麼無法預料。
  
  蘇蘇嘆了口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她上前一步,龐宜之拉住她:“葉三,你做什麼?”
  
  蘇蘇莞爾一笑,故意說:“去送死呀。”
  
  龐宜之看著她明媚的笑容,結結巴巴說:“不、不可理喻。”
  
  蘇蘇問勾玉:“他怎麼臉紅了?”
  
  勾玉:“……不知道。”
  
  蘇蘇不再看這個琢磨不透的龐大人,按照勾玉的指示,走進葉冰裳的護心鱗光芒下。
  
  轉眼,她消失在白光之中。
  
  蘇蘇動作太快,季師叔瞠目結舌,吹鬍子瞪眼道:“這膽大包天的丫頭!”

  說歸說,但是澹台燼殺了那麼多人獻祭,目前也就剩這個辦法阻止蛟妖化。
  
  澹台燼臉色一沉,顯然也想到了什麼:“廿白羽。”

  廿白羽接過他手中玉鏡,澹台燼二話不說,走進玉鏡的紅光之中。
  
  他和蘇蘇目的相反,是為了讓蛟成魔。
  
  葉冰裳看著空中飛旋的護心鱗,臉色蒼白,下意識想將護心鱗收回來,然而發現護心鱗不受自己控制,她呼吸一滯,想到裡面的葉夕霧……
  
  葉冰裳咬牙,也邁入白光之中。
  
  一隻手連忙握住她:“冰裳……”
  
  葉冰裳沒法解釋,哀哀回眸看蕭凜一眼:“對、對不起,殿下。”
  
  蕭凜輕嘆一聲,卻沒鬆手,白光把他們一同吞沒。
  
  季師叔面無表情,問虞卿:“你去不去?”

  虞卿把頭搖成撥浪鼓:“不去!”
  
  師叔侄話還沒說完,就見身側一個身影也跑了進去。
  
  季師叔:“這個龐宜之又是什麼毛病,進去搗什麼亂?”
  
  虞卿挑眉:“許是心上人進去了,怕她出事吧。”
  
  季師叔氣得揪自己小鬍子:“一群不要命的傢伙!”

  蛟之過往,又叫般若浮生!他們以為那地方這麼好進嗎,當心一個個出來忘記現世,變成痴呆!
  
  虞卿一算:“葉三算我們的人對吧,那我們的人進去了四個,澹台燼那邊就一個,我們勝算大!”
  
  他這樣一說,對面的廿白羽皺起眉。
  
  虞卿壞笑一聲:“季老頭,快快快,布置結界,不能再讓澹台燼的人進去了!”
  
  季師叔會意,連忙扔出身上的寶貝,把對抗的怨氣玉鏡和護心鱗罩住。
  
  廿白羽氣得臉色一沉:“陛下……你們!”
  
  虞卿:“哈哈哈。”
  
  季師叔:“嘿嘿!”
  
  廿白羽只恨自己這邊沒了道士和除妖師,沒辦法對付這兩個無賴。
  
  空中兩物相爭,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它們。

  連季師叔心裡也沒底,只存在於傳說中的般若浮生裡,到底會發生什麼?
  
  ***

  “她還要不要臉?”
  
  “她若要臉,就該自請下堂。也不想想,咱們上清仙境,哪是她一個蚌妖該待的地方。據說她來自人間漠河,漠河你知道是什麼地方嗎,那黑水又髒又臭,看一眼能噁心到幾日心緒不定。”
  
  “這話可說得不對,人家死皮賴臉嫁給了冥夜真君,真君現在是上清之主,我們得稱她一聲主子呢。”
  
  這諷刺的話引來一陣嘲笑。
  
  “誰人不知,真君厭她至極。成親快百年,連她的院子都從沒去過,真君為了聖女娶她,這百年真君在外尋天才地寶,就是為了讓聖女醒來,我聽說,過幾日聖女就要醒了,到時候哪有蚌妖的立足之地。”
  
  勾玉變成玉鐲,跟著蘇蘇進入般若浮生中,聽到這些,它沉沉嘆了口氣。

  原來漠河河底那隻妖,竟來自萬年前的上清仙境。
  
  萬年前的蛟,只離化龍一步之遙,仙蛟實力強悍,屢次領著仙兵對戰魔族。後來成了上清仙境的主人,他名冥夜。
  
  約莫百年前,冥夜遭暗算,他養大的聖女為他擋過一劫,二人跌落人間漠河,被蚌族小公主桑酒撿到。

  桑酒救了他們,然而冥夜活了過來,聖女卻命懸一線。蚌族提出要求:冥夜娶桑酒,他們便用寶物救聖女。
  
  冥夜同意了。
  
  桑酒嫁去上清百年,冥夜從不肯多看她一眼。
  
  不止是冥夜,整個上清都厭惡桑酒,所有人看來,漠河蚌族貪得無厭,脅迫真君。

  蚌族明明也修仙,可是因為修為不高,性子憊懶,桑酒在上清被稱作「蚌妖」。
  
  百年時光,她極其卑微,自己的道侶在為沉睡的聖女找天才地寶,她守著一個竹屋被人竊竊嘲笑。
  
  今日依舊是如此,「桑酒」抱著洗好的鮫紗,又聽見她們的奚落。
  
  「桑酒」著一身粉色鮫綃,兩隻齒白嬌嫩的玉足光著,腳踝繫了一個鈴鐺。

  她模樣純真,這身打扮在眾小仙看來,卻極為輕浮。
  
  眾女故意放大聲音,羞辱「桑酒」,勾玉一陣擔憂。
  
  它也沒想到,般若浮生中,蘇蘇竟是蚌妖的身份。

  這身份說壞不壞,總比一條鯉魚一塊石頭強,可是說好也不好。
  
  桑酒處境糟糕,比起上清仙境的眾人,她修為低下,常被欺負。
  
  她愛蛟龍冥夜,冥夜卻厭惡她。
  
  最糟糕的是,那位聖女快要醒來了。
  
  但凡蘇蘇運氣好點,取代般若浮生中的聖女,喚醒蛟的難度,豈止低好幾個級別。
  
  勾玉看著和葉夕霧模樣八分像的「桑酒」,心裡無比惆悵。

  般若浮生便是這樣,蘇蘇不記得自己是黎蘇蘇,現在只當自己是「桑酒」。

  勾玉哪怕跟了進來,也沒法講話,沒法提醒她,它現在就只是普通玉鐲,急也沒用。
  
  蘇蘇頓住腳步,眾女以為她要向以往般,落寞垂淚,沒想到她突然回頭,哼道:“你們既然知道我是主子,就該閉上嘴巴。冥夜就算不愛我,我也是上清女主人。”
  
  說罷,她將手中木盆一潑,濕漉漉的鮫紗飛出來,罩在嘴碎的小仙身上。
  
  她們尖叫起來,撕破鮫紗以後,怒不可遏:“你……你!”
  
  蘇蘇做了個鬼臉:“我我我,我雖然打不過你們,但是冥夜最重規矩,你們敢向我動手,明日便會被逐出上清!”
  
  幾個人氣得臉色發紅,蘇蘇不管她們,抱著木盆,鮫紗也不要了,往竹屋中去。
  
  進了屋,她臉上的笑才黯淡下來,坐在桌邊發呆,一直到月亮出來的時候。
  
  她換上一身莊重的碎金色衣裙,規規矩矩穿好鞋,拎著琉璃燈盞出了門。

  上清仙境煙霧常年不散,她揮袖拂開霧氣,朝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宮殿走去。
  
  越靠近,心中酸澀的感覺越強烈。
  
  待看見那處燈火通明的時候,她揉揉心口,輕嘆了口氣。

  她們說……聖女要醒了。
  
  她醒來,冥夜會更加討厭自己。
  
  蘇蘇心裡十分難受,因為這個認知,她的自尊讓她想掉頭就走,然而想想漠河下的父王和子民,她沒辦法掉頭回去。
  
  她拎著燈盞上前,小仙婢見了她,屈身行禮。動作很恭敬,神色卻不是那麼回事,在上清仙境,桑酒仿佛是最骯髒的存在,若不是冥夜治下森嚴,又重規矩,恐怕她活不到今天。
  
  她卻總因為這些,對他心存希冀。
  
  仙婢說:“真君說了,公主來了可直接進去。”
  
  蘇蘇頷首,不去探究仙婢語氣,拎著燈盞走了進去。
  
  玄色百鳥屏風後,一個盤腿坐著的影子隱約可見。

  見了他,蘇蘇心跳情不自禁加快,心裡生出幾分期待又歡喜的滋味來。
  
  然而她想到自己是來做什麼的,泄氣地垂下肩膀,恭恭敬敬跪下:“求真君,借舍利子給蚌族一用。”
  
  漠河每隔十年會漲水,河底動盪,蝦兵蟹將死傷無數。

  也難怪嘴碎的仙子會說漠河又髒又臭,因為這是現狀,現狀如此,凄涼又悲哀。
  
  他再厭惡自己,十年時間一到,蘇蘇依舊得厚著臉皮來借舍利子,幫助漠河平息水患。
  
  屏風後的男人,緩緩睜開眼。
  
  他語調清冷,甚至帶著幾分冷漠:“今日不可,舍利子九日之後借給你。”
  
  蘇蘇有點兒急:“可是,明日漠河便漲水,沒有舍利子會出事的。”
  
  對方語氣依舊無波瀾:“天歡將醒,需要舍利子淨化濁氣。”
  
  聽到天歡這個名字,蘇蘇嘴裡發苦,若是以往便罷了,自己爭不過天歡聖女,也不敢爭。
  
  但今日不行,她拿不到舍利子,便不會離開。
  
  她抿唇,抬起頭來:“冥夜,我求求你,把舍利子借給我,我一用完,立刻還給你。”
  
  男人冷冰冰看著她:“都多久了,還是如此沒有規矩。”
  
  他話音一落,蘇蘇被他布置的陣法玄光打中肩膀,悶哼一聲。
  
  男人從屏風後,看見金色裙子的少女抬起臉,她笑著擦去嘴角的血跡,幾近頑劣地說:“不能叫冥夜,那就叫夫君,你今日就算打死我,我也要拿到舍利子。”
  
  去他媽的天歡聖女,今日拿不到舍利子,她去和天歡同歸於盡。
  
  她從地上起來,繞過屏風,再不講究什麼破規矩,盯著那人。

  看見男子模樣的那一刻,勾玉不可思議地瞪大眼,誰來告訴它,眼前這個和澹台燼八分像的男人是誰?!

  不會吧,不會真是它想得那樣吧。
  
  澹台燼在般若浮生中替代的竟然是仙蛟本體,一念成佛還是一念成魔,豈不是全由他做決定!
  
  勾玉好絕望,這麼逆天還搞什麼啊!

  它說不了話,絕望之中,又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澹台燼如今替代了仙蛟,那麼是不是能夠感悟仙蛟的感情?
  
  澹台燼沒有情絲,仙蛟卻有,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說不定這次波若浮生,能讓蘇蘇順利抽去邪骨。

  勾玉心中一喜,頓時不再絕望,成不成就靠這回了。
  
  另一邊,冥夜漆黑的瞳孔映照出蘇蘇此刻的模樣。
  
  蘇蘇說:“我知道你討厭我,舍利子給我,我立刻走。”
  
  冥夜無動於衷地看著她:“桑酒,別以為本君不會殺你。”
  
  蘇蘇心想,你會,你當然會了。
  
  他不愛她,又怎麼會憐惜她?
  
  蘇蘇從懷裡摸出一顆粉色珍珠,那粉珍珠漂亮至極,幾乎有半個巴掌大。
  
  要幹壞事,蘇蘇緊張地舔舔唇角:“我知道,你為天歡找靈髓受傷了,你明日還要領兵去殺魘魔。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想要舍利子。”
  
  說罷,蘇蘇捏碎了粉珍珠。
  
  珍珠化作齏粉,穿過法陣,盡數落在男子身上。
  
  蘇蘇雖修為不濟,可是百年來,她就精心養出了這麼一顆珍珠,定住受傷的真君一時半刻還是能做到。
  
  也怪冥夜次次為了天歡拼命,才會受傷回來。而上清的人,大多都看不起蘇蘇,把她當作螻蟻,包括冥夜,都不會防備她,才給了她可趁之機。
  
  蘇蘇爬到冥夜塌上。
  
  他冰冷黑瞳看過來,以為她會怕,畢竟百年來,他一生氣,她下一刻就會退卻。

  然而這次她並不,她臉蛋通紅,低語道:“我不是故意的,得罪了。”
  
  她解開他衣裳,露出男子寬闊結實的胸膛。
  
  蘇蘇細白的手指點在他心口,他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純粹是氣的。
  
  “今日你若拿走舍利子讓天歡出事,就永遠別回上清仙境,上清之人,見你必誅殺。”
  
  她睫毛一顫,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他。
  
  淚水要掉不掉,嘴上卻倔強地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反正天歡醒了,你恨不得殺了我。”
  
  冥夜眸中沉沉,不語。
  
  蘇蘇取出舍利子,金色的舍利子甫一落在她掌心,就被她用貝殼妥帖藏好。
  
  她盤腿坐在他對面,揉揉眼睛,輕聲說:“一百年了,我第一次離你這麼近。”

  “你現在恨不得殺了我,那也好,反正我以後也不喜歡你了。”

  “我在上清,人人把我當妖怪。”她淚珠子吧嗒掉,垂著頭不讓他看見,“可我在漠河,也是個公主呢。”
  
  她抬起頭,目光灼灼,畏怯又大膽地看著他。
  
  “你不要我了,那我也沒什麼好怕的。”
  
  勾玉看到這裡,內心臥槽臥槽的:“……”

  不是吧小主人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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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9-24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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