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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草乙非文] 冒死抵擋來自病嬌的BE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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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30 00:23:22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八十章 八週目手冷

  等你換好衣服重新返回斯迪爾曼森林後獵場的時候,文森特和凱撒等人早就在草野中策馬馳騁。

  僕從們提前將獵物趕出來,無非都是兔子、狐狸之類的小型獵物,偶爾也有鹿出沒,最威猛的止於野豬。獵犬跟在馬匹後奔跑,與主人一起轉向,抓住時機一擒獵物。

  來這裡打獵的都是蘭頓的重要人物,不可能讓他們真的犯險去獵取大型猛獸,獵場內的這片原野已提前清過場。春獵並不多,一般規模較小,等到夏秋的時候才會是獵人們的盛典。

  凱撒和主要的來客刻意隔開了一段距離,在邊緣活動,並不引人注目。他的槍法很準,基本上都能打中。

  你眯著眼觀察完他的情況之後,開始尋找文森特的身影。

  你坐在地墊上,環顧獵場,薩拉拿著布巾給你擦頭髮,你的頭髮尚且還是濕的,想來文森特他那邊也不會乾。

  這天氣頂著濕頭髮容易感冒啊……

  等等,那傢伙病就讓他病去吧,活該!

  但是他好歹是你的攻略對象,這麼狠心不太好吧?

  ……哦,對,想起來了,他還是你的攻略對象。你最近越發覺得這小子是你的對手而不是CP。

  好感度板已經死去多時了。

  你終於在獵場對角找到了幾個模糊的小點,看起來像是文森特他們。他的身影緊隨愛德文,已經跑遠的太遠了。

  幾位重臣的小姐夫人們都站在你身前四處張望,尋找父兄的身影,打起小洋傘借樹蔭抵擋陽光。

  emm……咳!你也想去玩!

  愛德文的主帳不遠,你跑過去和布蘭奇打了個招呼,沒等他回答就跑去馬廄裡牽了一匹溫順的小白馬出來。你與馬的頭靠在一起調整呼吸,讓它熟悉你的感覺,聞聞你的味道。安撫了一會,馬兒與你算是熟了,性情本來就被調教的不錯,聽著你的指令任你騎上馬背,一動不動。

  訓馬的獵場管理者猶猶豫豫地為你遞上箭筒,在你的要求下又配備了獵槍,他花了一些時間給你安裝長長的皮革槍套——綁在馬鞍側面,供你隨時取用。

  「駕!駕——」你韁繩一拉,直衝愛德文的方向而去。

  馬蹄飛踏在頹敗的枯草上,新草在腐殖質的滋養下冒出了個頭,天色湛藍,陽光晃眼,比之冷涼的早晨,這個時候的風吹在人身上要舒緩的多。

  你能看見獵物了。

  那是一隻野豬。

  愛德文騎馬站在最外頭盯著裡面的情況,他離廝殺的中心有一定距離,把表現的機會留給年輕人。文森特和威廉等少年高級貴族擠在最前面,後頭追著愛德文的騎士們。

  野豬被驅逐著狂奔,最後被團團圍住,它瘋狂地朝各個方向攻過去,四下亂竄,毫無目的,它尖銳的牙齒之前已經勾傷了好幾匹馬的側腹。

  「圍起來,別讓它跑了!」

  「不要亂射,小心流箭傷到自己人!」

  「注意大人和陛下的安全,都上點心!」

  喝令聲此起彼伏,這邊有人故意大叫吸引注意,立刻對面的人就放箭去射。野豬挪移的也十分敏捷,後蹄一聳躲開飛箭,直衝旁邊馬已經受傷了的一位騎士。

  野豬咬住了那位騎士的褲管,不管其他人如何威脅,死死咬定一個人報復,顯然它已經紅了眼不管自己的生死了。

  旁邊的人不敢亂射,人與野豬快速的糾纏間騰挪飛快,一不小心就會射殺自己的同伴。

  文森特舉弓,他眉頭深皺,箭頭瞄準的位置不停地變換,同一個位置上一秒還是野豬的頭,下一刻就可能對準的是騎士的腰。

  局面有點超出他的把控。

  以往打獵鬧出意外的不是沒有,哪怕是王儲也避免不了此等慘劇。

  你摸摸身下的小白馬,溫柔道:「出事了,我們得再快點……駕!」

  慘烈驚心的廝殺現場已在眼前,一旦那位苦苦掙扎的騎士被從馬上拽下來,他立刻就會被野豬的尖牙開膛破肚,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看起來他的體力已經不支了。

  文森特聽見你的喊聲猛然回頭,他呵斥道:「伊薇爾,你來這幹什麼!回去!」

  你得意地朝文森特揮揮手,轉而吸口氣,氣沉丹田準備發功:「——都給我讓開!」

  威廉‧卡萊爾勒馬驚叫:「殿下您怎麼也來了?這裡太危險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總司令先生。」

  你大吼一聲,拔出獵槍端在手上:「都閃開!快點!」

  文森特轉頭去看不遠處駐馬的愛德文,愛德文點點頭,表示同意。文森特舉起手,往前一切而下,下達命令:「所有人,都退下!留出位置!」

  在場的所有人明白這命令不容違逆,紛紛調轉馬頭散開了隊伍,圓形的圍陣四分五裂,然而野豬已經絲毫不為所動。

  可憐的騎士在搏鬥時後衣領被身後的樹枝掛住,他不僅得應付來自野豬的攻擊,還得防止被樹枝戳穿脖子,不是每回都有剛剛那麼好的運氣。

  他的長劍被野豬死死拽下馬,扔在了一邊。

  沉住氣,別慌。你放緩呼吸,端穩了手上這桿長獵槍,槍口瞄準的位置不斷地調整,根據目標的移動做出更新的預判。

  野豬鬆口扔劍的那一瞬間!

  機會來了!

  「啪。」

  扳機扣下,野豬倒在地上,瘋魔似的打滾掙扎,一聲連著一聲慘叫在考驗人的耳膜。你不放心,因為它仍具有攻擊力,於是接著連放幾槍,對面的龐然大物終於在一聲哼哧後側著臥倒,再無聲息。

  「噢——殿下——太好了——」

  人們大叫著歡呼慶幸這場驚險的救援得以成功,

  .……都說了獵槍更好用了嘛,蘭頓貴族確實該換換口味了。你悄悄吐舌,這種活裝備技術缺一不可,想來跟著西林二位的這些日子也沒有真的白學。

  感謝凱撒老師的精心教導!敬禮!

  你抬手,用手背擦去臉上凝結的汗珠,鬆快地將獵槍塞入槍套。

  立刻有人圍上去,把受傷的騎士從馬上放下來。另一部分則下馬準備把野豬的屍體抬走。你勒馬佇立,不禁溢出一絲微笑,能夠成功救下你的子民,這種感覺還不賴。

  你的韁繩被人拉住,往力的來源處使勁,順著牽引者的力道,兩匹馬並排而行,往營地的方向歸去。

  文森特低頭瞥了一眼你槍套裡的獵槍,低聲叮囑道:「你太莽撞了,伊薇爾。下回不要再出現的這麼突然,陛下會很擔心。」

  你們並騎慢行,欣賞四周天然的美景,比起逼仄的宮殿,自然往往更討上位者的歡心,因為這裡不經雕琢,還能提供給他們意想不到的刺激,在這種環境中,身心放鬆不是一件難事。

  你眼神一溜,努了努嘴,半開玩笑道:「嘴上說的是陛下……」

  「擔心的其實是你吧,文森特?」

  他保持微笑,不帶一絲憐憫地在你頭上敲下一個暴栗:「死不悔改。」

  「嗷!」

  你:「……下次就改,真的。」叫你嘴賤,挨揍了吧_(:з」∠)_。

  等你們晃回來的時候,愛德文與眾人已經提前在大帳前坐下。獵物分配的差不多,一些被鐵架子叉起,在火上翻烤,或者丟在缽內熬湯。

  是最原始最狂放的吃法。

  「孩子們,都過來。」愛德文衝你們招手,身下坐著布蘭奇為他搬來的籐椅,很考究,編織細緻、手藝精湛。

  你和文森特隔著帳子還有一段距離下馬,立刻有僕從過來為你們牽走馬兒。

  愛德文拉著你在他身旁的墊子上坐下,他摸了摸你的頭,慈愛地朝你說道:「今天你表現的很好,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伊薇爾。」

  「最近太忙,好久沒有這樣看看我的小公主了,父皇發現你又變漂亮了不少,是不是文森特?」愛德文寬厚的手掌停留在你的髮頂,他的眼角因笑容而皺起,側頭去尋找文森特的同意。

  文森特站在你身側帳篷邊緣處,他忙於卸下身上的長劍,順便吩咐薩拉幫你把背上的箭筒卸了,你聽見他跟薩拉說你腦子高興過頭不太好使,背著這麼重的東西也忘記了拿開。

  然後非常自然地接上愛德文的話,臉部紅心不跳。

  他說:「殿下聰明伶俐,討人喜愛,沒有人會不為蘭頓的花而駐足。」

  你:「……嘿嘿嘿。」

  這邊問容貌,那邊答智商,總之就是不漂亮唄。

  話倒是說的動聽,拉倒吧渣男,您的老可愛不買賬。

  不管怎樣愛德文誇你了哈哈哈哈,便宜老爹對你這一段時間的學習成果看起來也還挺滿意……

  「但是伊薇爾,以後這種事還是不要做了,知道嗎?我們會有勇士現身,你作為公主,更應該注意自己的禮儀,時刻為其他貴女做好表率。」

  算了,就不要對這兩個男人抱太大希望。

  你看見低位鐵架子上烤兔子似乎已經熟了,噴香滴油。

  你從那頓莫名其妙結束的早餐後就一直沒吃,過量的運動和方才的刺激更消耗了你的體力。

  餓啊!

  這個時候呢,就應該撒一把孜然,刷兩面辣醬,裹上麵粉炸至金黃……香氣迷人,顏色剔透,嚼勁筋道,鮮味多汁……最後澆上熬製好的高湯,煙霧繚繞,聽見湯汁與鍋面接觸的輕微爆裂聲……

  滋溜。

  「啪!」

  疼疼疼疼疼!!!

  你清醒過來,朝兔子伸出的魔爪被人打掉,順著手臂看上去,果然又是文森特。

  他溫柔地警告道:「直接用手拿鐵叉,殿下是怎麼想的,我要是再晚一點,您就再也看不見這雙漂亮的手了啊。」

  你:「……哦,好,謝謝您,大人。」

  圍坐成一圈的下屬們傳出了憋悶的笑聲,你默默扭過頭,藉著撩頭髮摀住對著愛德文的半張臉,用剩下一隻眼瞪文森特。

  他毫不在乎地當作沒看見。

  【伊薇爾】出戰,攻擊對象:【文森特】,本輪傷害值:0。

  愛德文揮手,露出寬大的袍袖,他喚來布蘭奇:「布蘭奇,把那兩個人帶上來!」

  布蘭奇領命,按住腰間長劍,繞到下一個帳篷處吩咐守衛的士兵。

  兩個衣衫破爛的男人被壓到眾人眼前。

  埃莉諾夫人的丈夫道塞繆爾‧錫德里克從坐著的石頭上起身,站起來向大家解釋:「這是我早上提前再清場的時候發現的兩個黑暗神信徒,被發現的時候還在偷偷摸摸祈禱,想要對陛下行刺殺之事,我向陛下建議用他們的鮮血來為今日的盛宴助興!」

  你愣住。

  活人?殺?助興?

  不,這是什麼奇怪的邏輯?

  那兩個男人的頭被摁在地上,身體不停地顫抖,你聽見他們在小聲抽泣。

  你能聽見他們內心的尖嚎躥入你的腦海不停地迴蕩,他們在祈求黑暗神護佑。

  可是你不能。

  你不能救,也救不了。

  愛德文又道:「文森特,你過來。」

  「是。」

  「你是個好孩子,都是別人替你動手。現在藉著這個機會,在大家面前練練膽量吧。」

  「陛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

  「殺了他們,用你的劍,很簡單,捅進去就可以了,你見過不少,不是嗎文森特?」

  「……」

  就算你坐著不動也能感覺到,現場所有的視線都集聚在身邊的人身上,那種熾熱的期待讓人害怕。

  文森特的回答停頓了一兩秒,你卻感覺時間過得那麼慢,其他人的明裡暗裡的議論就像刀子一般在往這邊刺來。

  連不是話題主角的你都坐立不安,遑論他?

  「遵命,陛下。」文森特單膝下跪,雙手接過愛德文遞來的長劍,他站起,道,「讓伊薇爾進帳去吧,她不適合看這些,您說對嗎,陛下?」

  帳外的慘叫淒慘滲骨,你集中精神數著面前懸掛的寶刀上有多少顆鑲嵌的寶石。你數完的那一刻,世界也安靜下來。

  接下來的宴會依舊歡騰,小姐夫人們也都擠過來,除了地上一灘新血,沒有什麼不一樣。

  等那一攤血被風沙埋了,就什麼都沒留下。

  「孩子,你記住,這就是生命,也不過是生命。」

  他為數不多的心軟,又少了一分。

  文森特換下濺血的華服,坐回你身邊。他臉色平穩,用小刀精細地削剔食物,每一刀削下的肉落在案几上的盤內,形狀和厚薄都十分適宜。

  刀工不錯。

  對他來說,似乎方才發生的事對他沒有影響。

  嗯,如果是他的話也不奇怪嘛。

  你收回窺探的目光,低頭專注自己的食物,勤勤懇懇與烤兔子作鬥爭。

  削了半天也沒他削的好看,厚厚薄薄醜不拉幾。你扁扁嘴,乾脆只用一隻手握了小刀胡亂搗攪一通,碾成小肉塊。

  技術沒別人好,能吃就行,嗐。

  垂下的一隻手忽然被握住,對方冷的不正常,像塊冰。

  你疑惑地望向文森特,他眼睫微垂,與周圍的人敬酒談笑,神情無異,握著你的手卻越來越緊。

  你試探地挪了挪位置,靠近他,道:「你是不是在害怕,文森特?」

  「沒有。」他趁著敬酒的間隙轉頭回了你一句,「我為什麼要害怕?」

  「你的手好冷。」你放下小刀,另一隻手也窩了過來,奇怪道,「這個天氣也沒那麼冷啊,冬天都……」

  「只是有點噁心。」

  「那你握住我的手還就能不噁心了?!」你驚了,你的手是什麼人間奇藥!

  時至中午,烈日當頭,他手握在你手中簡直是降溫利器。

  文森特放下酒杯,略帶疲色,語氣疏離冷淡:「我不知道,就一會,馬上就好。」

  「……好吧。」

  愛德文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的大臣們聊天,他很享受這種久違的被重視感。從西林回來,有許多原來認為平常至極的事在他心中發生了改變。

  比如此刻,就是享受。

  愛德文撐著籐椅的扶手準備站起,他感到體內有一團火在燒,有些透不過氣來。突然一陣眩暈,周圍景象撕扯著變形,所有人的喊叫變得遙遠而模糊。

  啊,是誰把蠟燭吹滅了……

  布蘭奇第一個跑過去檢查愛德文的身體,他探了探愛德文的額頭,臉色一下就灰了,接著撩開愛德文的袖口。

  幾個顏色趨近於黃色的小泡赫然浮出皮膚之上。

  「啊——!」

  在場的年長一些的女性慌亂地尖叫出聲,眾人皆站起去看愛德文的情況。

  「這是,這是……」

  你轉頭去看文森特,他臉色凝重地吐出兩個字。

  「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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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30 00:23:33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八十一章 八週目馬糞

  從獵場返回的那天現在想來就是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因為無法探知愛德文到底是在宮內還是獵場染上的天花,所有與他接觸過的人都要求必須留在宮中,靜待觀察,看有無更多的病患產生。

  據現在的情況來看,目前只有愛德文染上。

  但是真正確認發病者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按照經驗還要等待一到兩週,甚至更久。

  當時和愛德文接觸最多的你也變成了重點觀察對象,想到他揉過你的頭的那隻手,你不禁一陣後怕。

  宮內開始封鎖消息,外界中低級官員只知道可能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但是具體到底是什麼,誰出事了,除了留在宮內的重臣,沒有其他人知道。下僕們被要求嚴守口風,否則等待他們和他們家人的命運可以被輕易預料。

  愛德文躺在寢殿裡人事不知,尤利塞斯先生捂著白布巾過來看過一眼,隨即到隔壁換上了鳥嘴服。帆布長袍垂至腳踝,通體浸泡過蠟,散發出象徵著死亡來訪的芳香。尖而長的鳥喙突兀地伸出,全身只露出兩個黑洞洞的眼眶,他手持枴杖,抓住枴杖腳,用杖頭小心翼翼地挑開愛德文的被縟。

  你隔得遠遠的,站在門邊不敢靠近,文森特同時等在旁邊,聽候尤利塞斯先生的囑咐。

  你轉身對薩拉囑咐了幾句,很快另安排了幾位僕人換好鳥嘴服進來為尤利塞斯先生打下手。

  已經能隱隱察覺一種不可言說的緊張氣氛在皇宮中瀰漫開來。

  老頭查看完之後杖頭靈活地為病人蓋好被子,扶著腰艱難地直起身,他抬頭,用含糊老邁的蒼老聲音道:「陛下的病確是天花。」

  「那,那您打算怎麼辦?」你用帕子掩住口鼻,想要上前,隔著這麼遠說話太費力了,轉念還是將往前拱了一些的膝蓋收回來。

  小命要緊。

  尤利塞斯道:「容我先換身衣服,殿下,大人,我們到外面去說。」

  文森特立即應下,率先拉著你往門外去:「給您添亂了,不好意思,先生。」

  所有脫下來的鳥嘴服被堆在草坪上與愛德文的日常用品一齊焚燬,熊熊黑煙燻上高空,其中不乏古董珍品,然而事情緊急,你也顧不得了。

  寢殿內按你的吩咐到處撒上石灰殺毒,同時做好通風,可憐的愛德文還沒有醒過來。

  國王的會客廳內,尤利塞斯已沐浴完畢,換上清潔的黑色長袍,身前掛上光明神的小型偶像。托蘭扶著老頭的手讓他穩穩坐在梅紅靠背沙發上。文森特與你則坐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中間長沙發的本應出席的主人現今躺在床上生死難料。

  對面全部的窗子都被封閉起來,窗簾垂下,窗與窗之間的承重牆上伸出一塊塊浮雕柱,柱上五色鑲嵌的晶石和盤旋而上的漆金花蔓葉草在燭火映照下反射光芒,依次映照傳遞,筆直的光線圈出一方明亮處,恰好是半圓形廳室以內。

  「我建議使用傳統的藥方,將馬糞與老鼠鬍鬚煮成湯劑配給陛下服下。」

  尤利塞斯捋過他尖翹雪白的鬍鬚,緩慢肯定地道出目前最為權威的答案。

  你懷疑是自己的耳朵進了馬糞,順便被人塞了一把老鼠鬚。

  你忐忑地發問,確認剛才尤利塞斯的藥方,你多麼希望真的只是你聽錯了。

  「醫生先生,您是認真的嗎?馬糞加老鼠鬚餵陛下喝?!」

  尤利塞斯瞥了你一眼,嚴詞道:「歸根結底陛下還是身體裡存在不乾淨的東西,如果這個方法沒用,我們可以嘗試用芸豆泡水,或者用核桃、無花果、鹽作為原料。」

  文森特嚴肅了神情:「……恕我冒昧,先生,這是用來做什麼的?」

  「催吐,以及瀉藥。」尤利塞斯的答案簡潔而自信,這位名醫在向兩位對醫學一無所知的貴族好心普及知識,「只要吐出了體內的污穢,陛下就能夠痊癒了。」

  「如果不是陛下昏迷不醒,我更願意使用草藥灌腸法。實際上我已經看過了人體星宿圖,到了合適的日期,我將根據星星的位置選擇應該下刀的部位為陛下放血治療。」

  文森特、你:「……」

  灌腸?放血?

  ……儘管您本人長得慈眉善目,但是治療方式聽上去太過凶殘了,爺爺。

  你雙手放在膝上,不安地將裙子層疊的蕾絲邊攥在手心,再次發問:「那麼接痘呢?接痘還有效嗎?」

  「接痘只能預防,殿下,初期病人接痘可能有促進治療的作用,但是也有可能就此加重病情就此病逝,我不敢對陛下用如此冒險的方法。」

  ……所以馬糞反而不凶殘嗎?

  「但是您……」明顯馬糞加鼠鬚怎麼看怎麼不靠譜好嗎?!

  「夠了,伊薇爾,讓醫生先生做好他的本職工作,治病不是你的職業。」

  你的話頭被文森特半路截下,他站起替你向尤利塞斯致歉:「不好意思,醫生先生,伊薇爾太過擔心才會……希望您不要介意,繼續盡力救治陛下,我們必然不惜報酬。」

  文森特皺眉,轉頭朝身後滿臉震驚、頂著一腦門黑人問號的你小聲道:「你先回去。」

  那位名醫的臉上就差寫著「沒有人比我更懂天花」。

  你提裙而起,無語離開,等推開會客廳的大門時,發現外頭擠的一個個原先附耳門上的重臣紛紛由著慣性往裡跌了一步。

  政務廳的常客都聚齊了,看來他們對於目前摸不清的情況也十分焦急。

  你環視周圍圍著的人們一圈,背手將身後的兩扇門合上,靠在上面,好整以暇地做好了被問詢的準備。

  好好先生國務大臣默里‧林恩被身後的人推出來第一個發言。

  伯克‧哈德抱臂擠在往後一些位置上,見你出來抬了抬眉尾,手指相對在指甲縫裡摳了一會,彈開粉末狀存留物,若無其事地垂頭看地。

  「殿下!陛下情況如何?尤利塞斯先生是否已經有診療方案,把握有多少?我們所有人都衷心期盼陛下早日康復,願您理解我們的焦急和莽撞!」

  你昂起下巴,表面從容,內心慌得一批。

  總不能直接說愛德文已經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可以上裹屍布往教堂底下存著過幾百年用來賺旅遊費了吧?!

  診療方案?正常人用了都性命難保的黑暗荒誕的診療方案?讓你告訴默里,如果他真的忠心現在可以去幫忙挖糞逮老鼠了麼?

  「特殊時期,沒有與文森特討論過,我不便將情況全部告知大家,十分抱歉。但是請大家放寬心,不論消息好壞如何,我們都有可以應對的方式。」你選擇避開尖銳的鋒芒,含糊而過,再塞一顆定心丸就算完事,「我們目前能做的除了等待陛下的好轉,那麼剩下的就是守護好文森特的安危,這關乎蘭頓的未來,對吧,伯克先生?」

  你向這條老狗伸出了試探的樹枝,虛晃一槍,測試他的反應如何。

  威廉新起,根基未穩,默里和福勒一個賽一個無所謂,只有伯克最讓你忌憚,這條老狗自從羅傑‧卡萊爾刺殺事件後一路平步青雲,他已經選定好了新的主人。

  而軍權,說起來在威廉手裡,最後還是要他同意才行。

  「如果大人出了什麼事。」伯克‧哈德散開抱起的雙臂,這個中年人散漫地站直,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道,「蘭頓的鐵騎將從臉上一一碾過他的屍體,一次都不會少。」

  你嘴角的笑容僵住。

  該慶幸當時你的曲線救國策略,有羅傑‧卡萊爾的冷言在前,你沒有選擇看起來最直接卻困難模式最高的正面權力爭鬥,而是走上了另一條更為隱晦的道路。

  也許在蘭頓,這樣能比登上並不歡迎你的政壇走的更長遠。

  過道內腳踏回音可聞,腳下石磚隨著行走者的步調變換響聲的節奏。

  匆匆來去,另一隊僕人與你們擦肩而過。你的侍女們縮起肩小步快走,發生了這樣可怖的事,她們也害怕說錯話做錯事觸到你的霉頭,隔著一段距離在你身後,不遠不近地跟上你的步伐。

  你邊走邊吩咐:「薩拉,安排下去,僕人們的房間各自去領玫瑰水和醋,好好灑掃。至於大人們住的屋子,讓負責清掃的人噴一輪香氛,迷迭香、麝香之類的都可以,及時通風換氣。至於廚房,把不新鮮的食材全都扔了……總之必須通知到位,全部重新打掃一遍,聽懂了嗎?」

  「是,殿下。」

  薩拉屈膝,領命後小跑著趕去傳達女主人的命令。

  在除了政事以外的這些領域,你在蘭頓皇宮內還是具有一定話語權的,畢竟人的精力有限,文森特再全能也不能干涉全宮上下今晚吃啥這種雜事——他不可能忙得過來。

  你回到臥室,脫下身上的外裙。

  這件衣服你不會再穿了。

  薩拉不在,你不願意其他人近你的身,你不習慣。

  所以只好自己動手卸開一件件繁瑣的衣物了。別開前甲的暗扣,拆下外罩拖擺襯裙,把繫在腰上的裙撐脫下……你頭疼地一個人別過身,去解背後的繫帶,看也看不見,只能憑感覺盲解。

  忽然,一隻紙鶴飛進了你的窗戶,撩開垂下的窗簾落在臥室地毯上,立了不過三秒就倒在地上。

  「?」

  你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將腳邊的紙鶴撿起,拆開,捋平紙面。

  上面寫著最新的情報:

  西林宮廷,天花。王子未染,另有奇症。將迎質子歸。

  落款是l‧f。

  林格‧菲利普,魔法協會會長,你現在的重要情報來源。

  所以你可以肯定,愛德文確實從西林返歸,之前的那個就是夏佐假扮的沒錯!

  他們之間的交易早就開始了。

  也許,你現在應該去多找找凱撒?根據以往的劇情,他極有可能在將來登上王位,並且持續一段不短的時間。

  如果能夠確定盟友關係,未來的路會更順利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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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30 00:23:46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八十二章 八週目溪釣

  淺溪中的冰塊盡數融化,可見溪底圓石水草。流水涼冽,探進去免不了被激得嘶一聲。

  凱撒撐著下巴,盤腿窩在岸上釣魚,細翠的竹竿配上被掰彎的粗鐵針,看來是他自己做的魚竿。

  他雙眼閉合,時近中午,睏意昏然,似醒非醒地等待獵物上鉤。

  身體的好轉才讓他有出門的欲望。

  自從加繆離開,他在西林的生活越發枯燥,連可以互懟的人都沒有。

  蘭頓皇室春獵那日亂成一片,沒有一個人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最後惶惑地跟著大部隊一齊返程。

  現在也有意地對他封鎖消息。

  好在不明所以的事情發生以後,他的日子更加自在起來。

  不得不說,這樣愜意的日子……

  「別睡了,魚咬鉤啦!」

  ……會讓人喪失鬥志。

  眼前的光線被什麼忽然遮住了,凱撒驚起,桿子一晃,嚇得魚猛地掙扎,最後脫了鉤擺尾而去。

  溪本不寬,你趴在矮橋上俯下身,朝凱撒揮揮,陽光從精緻的鎖骨上溜過,順著絲滑的綢緞滑落。

  一群小魚身姿迅捷,輕蔑地從垂釣者身旁游過,有的囂張地用尾巴撞開簡陋的魚鉤。

  而他一時痴然,怔怔地鬆了桿子,自己渾然不覺。

  你看著他的舉動,一陣莫名,不管如何,嚇跑了人家的魚,先道個歉吧。

  你起身,扶著橋桿緩步輕搖,款款走下來:「真是抱歉,亞瑟!要不……我陪你等一會,看午飯前能不能等到第二條魚吧?」

  「咳,我當然很樂意。假如沒有耽誤你做其他事情的話,伊薇爾。」凱撒回神,略有些狼狽地抓起地上的魚竿,將魚鉤再往溪中拋去。

  你繞過他的身後,捏起裙襬小心坐在一旁的大石上。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他特地迎著你笑了笑。

  容顏燦爛,可惜更顯心虛。

  你彎身雙手抱膝,裙襬隨著雙腳的伸展略微上提,玫瑰紅的圓頭小皮鞋與裙沿之間露出一段純白的棉質腿襪,隱隱勾勒出腿部線條,向上延展。

  「我聽說了一個對你來說很有意思的消息,亞瑟,你一定會感興趣。」你側頭看他,雙眼晶亮。

  凱撒轉過頭,雙眉疑惑地蹙緊,灰圓的水瞳望著你,尋求一個答案。

  「什麼?」

  你淡粉的唇瓣開合,輕聲道:「據我私人消息,西林不日將會設法迎你歸來。」

  「噓,別告訴別人。」

  「我不清楚蘭頓在其中將要扮演怎樣一個角色,而西林會如何經營操縱,不過,你可以做好回去的心理準備了。」

  聽到消息,凱撒茫然地保持原來的姿勢,盤腿坐在原地。

  「誒,不高興嗎?其實我有點捨不得你就這樣回去了,這幾個月和你一起玩倒挺開心的……」

  你細細的腕子被握住。

  凱撒斜過身子,將額頭靠在你交覆的手背上,沉默而脆弱。

  遠處長靴踏過。

  「……!」

  他的親密與信任讓你驚訝。

  「很高興。」凱撒悶聲重複,「當然高興。只是就算回去也要面對很多事情,不比蘭頓的日子輕鬆。」

  看來夏佐已經得手。

  「最重要的是,伊薇爾,你知道的。」

  蘭頓到底是誰在暗中幫助他,又想要得到什麼?

  「貴族的孩子最不缺朋友,可是他們最缺的也是朋友。」

  凱撒想不明白,他孤立無援,消息閉塞,沒有什麼能讓他做出判斷的信息。

  「以後再遇見,不知道是好是壞,更不知道是否還能遇見。」

  他們會站在相反的立場上嗎?

  你拍拍他的頭,開玩笑道:「你回去繼承家產之後別忘了我啊,要是哪天我成了落難的老公主,路過西林的時候還請亞瑟殿下發發善心,能夠收留可憐的我。」

  一半安慰,一半求諾。

  不過玩笑,誰也不會太尷尬。

  凱撒從你膝上揚起頭,僅露出一雙眼,狡黠地對你眨了眨:「我收留你,有沒有什麼好處?」

  「……呃,我給你當貼身魔法師怎麼樣?你要是照顧不過來,給我一個看起來很高端的稱號,讓我有個安身之處就可以了。比如王室欽定擊劍藝術愛好者?或者,或者大休息術非物質遺產傳承人?退堂鼓一級演奏家?我會的東西也不少,唔!」

  凱撒輕笑,伸了一隻手往上,摀住你的嘴:「伊薇爾,你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別人不會以為我收留的是公主殿下,只會當作我從哪裡帶了一個喜劇演員回去……太破壞氣氛了。」

  你有一絲恍惚,沒有撥開他的手。

  似曾相識的評價。

  「我想,將來如果我活到繼承父王事業的那天,而你恰好流落西林。」凱撒停頓了一下,「不如將你嫁給我那個倒霉的弟弟,做西林王妃,從此你就不用再操心什麼顛沛流離,而我一勞永逸。」

  難道是那個倒霉催的西奧?偷偷上位沒幾天老婆跑了自己被兄弟毒死還時不時給人屍體搬出來懷念一想就陰森森的西奧?

  你抽出一隻被他壓住的手,毫不費力便拉開了他對你嘴唇的禁錮:「?不要胡亂做主婚人啊朋友!婚姻這個話題上請多少慎重一些!」

  你沒有任何想要跟亞瑟那個女人搶男人的想法,一點點都沒有!

  那兩人天生一對,你比較願意獨自美麗。

  凱撒自顧自繼續他的安利:「我的二弟,凱撒,他和我處處都很像。假如你喜歡我,自然不會討厭他。」

  有人聽到這裡,悄然離開。

  【恭喜玩家獲得CG「溪釣靜謐」,願玩家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你:「……」

  你久違地拉下面板,看見了95的好感值,真是感人至深。

  好歹少年節點,應該劇情君不會一旦你刷夠五點就此結局吧?

  文森特的路還尚且長遠你要是這麼結束了這可不是白推了!在下果然應該早點反應過來,適度和您保持距離。

  ……朋友,您的攻略現在不在在下的計畫內啊摔!

  ……

  撩文森特撩得多了,就會忘記別人的承受能力和他不是一個級別。

  把對待好感度抽風選手的狀態延伸到與其他人的相處,果然就整出問題來了。

  可是,後來見面的時候,那些好感度都溜到哪裡去了呢?假如你沒有記錯的話,三週目開始加繆對你是有基礎好感的,而這位,甚至間接促成了你的死亡,在五週目開局更是慘不忍睹的好感度……

  「殿下。」

  托蘭不知道什麼時候神出鬼沒地站在了你的身後:「大人有事找您,他在您的房間內等著,讓您早些回去。」

  你嚇得一個激靈,凱撒也意識到情況不妙,迅速拉開距離退回原位。

  由托蘭在前面引路,你這一路走的越來越心慌,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你的直覺告訴你,情況危險。

  等你來到自己的寢殿門前,兩旁守著的人為你拉開門。

  都不是你的侍女,其中一個門童你有點印象,好像是叫巴斯。

  你不應該回來,你想跑。

  回頭一看,兩位侍衛手持武器站在你的身後。

  逃不掉了。

  托蘭躬身停步,優雅地托掌將你往門內引:「殿下,您請進?」

  你能不進嗎?顯然不能。

  你胡亂點點頭便繼續往裡走。

  托蘭退出門外。

  文森特伸展雙手,愜意地靠在沙發上等候你的到來,手指間夾著的玻璃杯中,搖晃的葡萄酒醇香動人。

  門在身後闔上。

  他朝你舉杯:「伊薇爾,我是不是應該祝賀你剛剛為自己找好了未來的丈夫?」

  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這個房間內。

  林格‧菲利普。

  他憔悴地跪在地上,衣衫褶皺,雙眼猩紅,應該有幾夜不曾好眠。

  「……文森特,你要幹什麼?」

  文森特舉起酒杯,踏著西林最近風靡蘭頓的舞步,誇張地朝你走來,謝禮。

  然後強硬地握住你的腰,將他杯中剩下的葡萄酒灌入了你口中。

  濃烈的酒液順著食道下滑。

  你被嗆的咳嗽不斷。

  沙發前的茶几上擺著你熟悉的物件:

  原本放在你床頭的小熊、紙鶴、各家貴族女眷的銀行資金流入流出情況。

  「好孩子,伊薇爾,你不解釋一下嗎?」文森特轉回去,將酒杯放在茶几上,拿起布熊搖晃地對你展示,「我發現紙鶴的時候,順帶發現了它。」

  「真有意思,伊薇爾,我聽見你床頭傳來輕輕的說話聲,給我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床上藏了人。那聲音太輕了,我貼著聽了一會才聽出來,那是托蘭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呢?嗯?」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的小公主不僅建立起了自己的情報網絡,還學會了偷聽?」

  你全身血液冰涼。

  是你警惕降低了,愛德文出事轉移了你的注意力,一時不察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文森特,你要趁父皇不在做什麼?」

  文森特笑容溫柔,將布偶扔在地上,用靴子重重碾過。

  布偶其中一顆玉石眼睛承受不住壓力,就此碎裂。

  你能聽見清脆的崩裂聲。

  你被人抱起,帶入臥室,整個寢殿沒有一名你的侍女。

  「特殊時期,你得為你的父皇做點事情,你一定很願意吧伊薇爾?」文森特將你放在床上,點點鼻尖,語氣寵溺,力道輕柔。

  你往後縮退,想要避開他的碰觸。

  「……什麼?」

  「教皇膝下愛女偶染天花,不便交際,愛德文陛下憂心過重,無力國事,所以才無法露面。」

  「這是個為陛下遮掩的好辦法,大局為重,伊薇爾,你沒有理由拒絕。」

  文森特起身揮袖,臉色冷漠。

  「從今日起,到陛下痊癒那日止,公主殿下都不准離開寢殿半步!」

  【恭喜玩家獲得CG「禁步宮廷」,願玩家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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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30 00:23:5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八十三章 八週目溯世書

  你算是被囚禁了。

  最令你感到害怕的不是禁足。

  是你的魔法失控了。

  再怎麼感應也聽不見其他人的祈禱,世界難得如此安靜,沒有聲音能夠進入你的腦海。

  安靜到詭異,還透著一種不知來源的壓迫感。

  如同蘭頓最北的勃格特,風雪之源,靜寂之終。

  這意味著你無法單靠自己轉移出寢殿。

  前廳沉默的衛士,新來的一批啞巴侍女,沒有一個可以與你交談。

  窗外也專人巡邏。

  你的生活被封閉起來,密不透風。

  你想過該如何自救,只要擦三下手上那枚戒指,遠在西林的艾斯本就能夠趕過來。

  可你不敢,上次文森特還沒有正式動手,艾斯本已經給了他不小的警告,這次要是過來,他不得把蘭頓皇宮掀了!

  要是真的這麼發展,你在蘭頓的劇情基本就沒有後文。

  暴怒的魔王會做出什麼事,後果無法預料,絕對不是你能夠預估的。

  再者,一旦艾斯本暴走,光明神的威脅就能即刻降臨,五週目的神臨威壓你還心有餘悸。

  不能讓哥哥身陷險境。

  神明的任性從來不計較後果,他僅聽從自己的心情。

  只能由你考慮好魔王降世的後續影響。

  很難不說這次的禁囚與上次艾斯本的造訪沒有任何關係,事情還沒有到撕破臉的絕境,如果真的要召喚艾斯本,還是放在愛德文最後沒有痊癒的前提之下進行吧。

  與其求救,自救才是上上策!

  未來隱秘的危險重重,甘願做一個只知道尋求保護的公主,就是一個廢物。

  你不需要站在任何人身後。

  你要堂堂正正地做伊薇爾,而不是蘭頓教皇陛下膝下生母來路不明生卒年不詳結局不明的公主萊諾。

  終有一天,世人提起你的時候,不會是教皇的女兒。

  他們該稱呼你,伊薇爾一世。

  ……

  先不想這些,你晃晃腦袋,現在當務之急應該是想辦法穩住愛德文的病情。

  你現在的狀況不會危及性命,甚至來說算是比較安全,但是一旦愛德文出事,你才會真正受到威脅。

  不僅是你,還有整個蘭頓。

  文森特手下雖有伯克‧哈德,然而卡萊爾家餘勢未消,林恩家日漸坐大,他並沒有獲得全部的支持。

  只要愛德文一日不死,布蘭奇及其身後的效忠者們便不會歸服。

  再看西境動亂幾月,派去的人一去無回毫無音訊,還有東進的趨勢。

  西林王廷據之前林格‧菲利普消息來看有趁蘭頓春旱趁火打劫陳兵邊境,威逼利誘要回質子的傾向,現在天花爆發,王室自顧不暇,然而原雷登的領主卻有意藉著這個名頭躍躍欲試,暗中籌備兵馬,有往蘭頓擴大領地的意思,企圖蓄積力量從西林獨立。

  愛德文這個時候病倒的消息一旦傳出去,單憑現在的文森特不可能穩住大局,內亂外敵一齊頂上,蘭頓內部如有城市炬者不服,聯合叛亂……

  蘭頓將危。

  愛德文不能出面是事實,所以皇室必須要拿出一個理由,就算它看上去沒有那麼可靠。這個節骨點上,愛德文的病情必須對外封閉,也不可能傳出文森特染病的消息,動搖國之根本。

  所以,「被天花」的只能是剩下一個你,如若病重,對外公主患疾,排場雖大未必說不過去,對內卻絲毫不影響政局,無傷大雅。

  這就是文森特將你禁足對外宣稱染上天花的主要原因。

  想透這一層……你在臥室內踱步,這幾日供來的燭火見少,細腳圓桌上的七燈燭台上缺了幾支,燈火搖曳,昏黃的燈光連一半的房間都難以照亮。

  事情便清楚多了。

  必須要找出讓愛德文康復的辦法,這是比你擺脫禁足更重要的事。

  能力不如人,先認真韜光養晦,忍過這一段日子便好。

  沒有愛德文的庇護,明知自己處於弱勢還強行頂撞文森特,瘋子都嫌命長。

  ……還是要拜託艾斯本,他活了這麼多年,看過了千年的人間,或許知道什麼,即便不知道,憑他的能力,多少能打聽到一點。

  奇方怪藥也好,你全盤照接。

  時間不等人,愛德文如果沒有得到良好的救治未必能撐過一個星期,再長十二天也說不定,現在離發病……你不敢想。

  找出辦法與外界聯絡上,必須讓你知道奧爾德里奇的現狀,讓他聯繫艾斯本,還得同時不讓文森特與艾斯本起疑。

  你出事後,奧爾德里奇作為你的老師有沒有被你牽連受難,是否也處境尷尬,假如消息能夠傳出,能否確保到他手中?

  又是一道難題擺在你的面前。

  房間一定被文森特處理過了,你從桌上拿起燭台,從臥室門口俯下身一寸寸照過去,觀察異樣。

  艾斯本送給你的戒指中藏著的書有提到過,禁魔之術,要麼是尋常法陣,要麼是神明曾經長久生活或者發生過爭鬥的地方,人稱,神之領域。(此書在八週目糟糕物中有提到,其他章也曾出現)

  你的魔力不靠一般元素,單靠旁人祈禱,祈禱不休,魔力不止。尋常的禁魔法陣與你無關,你無法感知其他元素,自然不會受影響。

  能困住你的,只有神之領域。

  所以壓迫感由此而來。那是神被萬物記錄下行蹤的證明,是離去千年後的留存,以物為媒介,纏繞其上,散佈威壓。

  神域中,除了神明自身,其他所有都會受到制約。

  文森特之所以能夠如此便捷地將你的房間佈置成神之領域,與林格‧菲利普肯定不無關係。

  關於魔法學院有一個傳說,之所以選擇那裡營建學院,是因為那是神明最初向人類展示他的強大的地方,魔法之源由此而始。所以在蘭頓皇城開設的魔法學院學習過成了魔法師們,包括西林的同行,標榜身價獲得認可的標誌。

  而學院巍峨的建築底下,偷偷保留著一間石室,作為禁閉室關押不聽話的學生。

  你之前往來魔法學院時偶然聽到過幾次心音,大多是「那個禁閉室比什麼都可怕,沒有任何魔法可以使的出來,被抓到那裡寫作業簡直就是酷刑,還不如讓黑暗神把他帶走」之類的抱怨。

  想來文森特應該是威脅了林格‧菲利普,又或者是後者主動邀功,把石室內的某些物品移到了你的寢殿內。

  有沒有什麼解除的辦法……

  你跪下來,雙膝在地毯上磨蹭,俯身摸索,手中舉著的燭燈傾斜,一時間搖晃溢出的蠟油從蠟燭中流下來,滴落在你的手指上,一部分灑在地毯上,迅速凝固成一灘。

  「嘶——」

  你被燙的狠了,一撒手又趕緊接住快倒的燭台,差點沒拿住,手忙腳亂之下,你被七燈燭台上雕刻的向四周拚命探張的尖銳小葉在指腹劃開了長長一道口子,血珠順指頭滾落,流到了戒指上。

  以戒指為中心,白光暴漲,你顧不上止血,連忙遮住自己的臉,防止眼睛被灼傷。

  光芒散後,你時常翻閱的戒中書呈現在你眼前。

  ……神之領域中也能施展魔法的道具?你震驚地將目光落在戒指上。

  艾斯本給你的這枚戒指……是不是黑暗神的東西?

  書頁無風自翻,你伸手去壓,穿過了虛空中影像的光芒。

  它最後,在倒數第二頁停下,頁腳捲起。

  【系統提示:恭喜玩家觸發特殊道具。】

  久違的系統提示音響起,你都快以為這系統除了報幕就由你自生自滅了ORZ。

  你記得艾斯本和奧爾德里奇告訴過你,絕對不要翻開最後一頁,之前你的所有嘗試也證明,這本奇怪的戒中書只能閱覽到倒數第二頁,最後一頁無法翻開。

  所以這次,是你的血破解了某種封印嗎?

  到底翻不翻?

  ……

  翻翻翻!都觸發劇情點了不翻是傻子!你還能翻頁跳出個哥斯拉來!

  淦!

  捏起卷腳,你屏住呼吸,往旁邊猛地一番,大有壯士斷腕的悲壯。

  最後一頁的面貌展露出來。

  空白。

  你:「……」逗你玩呢。

  越是藏著掖著,後面的東西就越不可告人!呵,戒指,成功引起了本殿下的注意。

  按照類推,你嘗試地將手指上的血塗在書頁上,血液滲入,有字跡顯出。

  中!

  「疼死我了哎喲,見鬼,誰能想到惜命如金的我有一天會幹出如此自虐的事……」

  你齜牙咧嘴地往傷口外擠血,然後敷於書頁。

  漸漸地,整面的文字都顯露出來。

  寫了一大串扭曲的連體字符,已經是你完全無法理解,甚至在有關魔法的理論古籍上都沒有見過的古奧文字。下面配了一幅圖,畫工簡陋,人便是一個圓腦袋加上一具穿著布片似的袍子的軀幹,神明不過是在腦後加了一圈光圈,但是要表達的動作很清晰。

  那個人手持一把刀,跪在神明前,神情虔誠安詳,身上各處都是紅色的顏料一拉而過,象徵傷口,那柄刀的刀刃插在胸口處。

  那是心臟的位置。

  什麼意思?這個人犯了什麼錯嗎?你疑惑地湊近想要多看一些細節。

  紙面上的字開始飛速變換、扭曲、歸於空白。

  空白之後,三行血淋淋的字跡帶著特殊的鐵鏽味映出:「驅將閘夜 血 何以娛神」

  最右處一行豎著顯露出三個大字,「溯世書」。

  你:「……」什麼玩意,不是西幻嗎?為什麼還能看見繁體中文?

  驅將長夜,血,何以娛神。

  莫名其妙的句子。

  溯世書,是這本戒中書的名字嗎?

  但是不管怎麼樣,你可以合理地推測,在神的領域中,鮮血可能是你破除障礙的重要突破口。

  藉著書散發出的光亮,你看清了自己的臥室,不用再舉著傷眼睛的燭火了。

  門後、床背、天花板,地毯下……到處都是鑲嵌在牆體或者地面上的碎石塊——來自那間禁閉室的石頭。

  組合成了一個「人造」的神之領域。

  果然。

  文森特為了不讓你在這個節骨眼上壞事,真是挖空了心思。

  你摩擦一下戒指,將書收回戒指中,拉下你的小閱覽室——實心玫瑰木四層便攜立式書櫃的最上層長方形橫木櫃門,扳開兩翼的延展板,這樣它便變成了一個寫字檯。

  內部兩邊又有三層小抽屜,各自上鎖,中間玻璃罩旋轉拉開,裡面是一沓紙。

  你裁下一小塊正方形,在上面挨擠地寫下幾行字。

  「受困。可告知奧爾德里奇安否?如安,臥室窗外正對樹下放兩塊石頭,多謝!——Y‧L」

  將紙片折成紙蝴蝶後,你忍痛挑開剛剛癒合的傷口開始默語施咒。

  睜眼,將流出的血液抹上紙蝴蝶。

  「拜託了,送到凱撒‧卡文手上,儘量避開其他人。」

  血液沾附,蝶翼振動,如同真的蝴蝶一樣撲棱著翅膀飛起,從窗戶縫裡擠出去,飛遠了。

  政務室中,各位大臣吵吵嚷嚷,勢力交纏,誰也說不準明天會發生什麼,都想為自己多爭得一點話語權才心安。

  福勒和文森特沉默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顯得格外突兀。

  連一向好說話的國務大臣默里‧林恩都按捺不住,這些高層是真的慌了。

  話題逐漸引向教皇的病情。

  即便經過名醫尤利塞斯的治療,連日嘔吐腹瀉灌腸放血之後,愛德文曾從昏迷中醒來過幾次,但是病情沒有見任何起色,反而不斷惡化下去。

  眼看外面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都說宮廷內的天花即將蔓延至整個皇城,這是黑暗神對於蘭頓子民的懲罰。

  流言四起,亂象百出,治安官抓了幾個到處宣揚的惡徒之後,反而有更多的人相信這個流言是真的,蘭頓皇室是在故作掩飾。

  他們必須給出一個回應,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以上次最後敲定,天花是瞞不住的,但若將得病的主角由愛德文轉移給伊薇爾,放出這個消息,特地它讓在最底層的乞丐之間開始擴大。

  人們對於這類事總是更相信來路不明的傳言,對於官方的宣告反倒用陰謀論揣測,更何況冷冰冰的公文哪裡比得上繪聲繪色的說演在教育程度參差不齊的人群中傳播更廣。

  至少滿足了民眾的談資,也讓其他正在觀望的敵對者不敢輕舉妄動。

  就算是這樣,也不過是爭取了一個喘息的機會,如果愛德文的病情再繼續惡化下去……

  文森特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交握的雙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那是他也無法控制的局面。

  這段時日,沒有人不是在水深火熱之中煎熬。

  高貴者尊位難保,陛下誠不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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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30 00:24:10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八十四章 八週目傷口

  等你再次醒來的時候,趕忙爬起來看,窗戶外樹下沒有石頭。

  你心下不禁慌亂,奧爾德里奇出事了?

  還是凱撒沒有收到那封信?信會不會被誰半路截走?

  思緒混成一團亂麻,看守的衛士換班交接的時候又到了,領頭的幾個交談了一會,接過同伴遞來的水壺一飲而盡。

  難得的時間空隙。

  你拉起被子,滿懷心事重新躺下。

  華美的綢緞如水波翻滾,一張摺痕無數的紙片散開,悠悠飄落在地毯上。

  「嗯?」

  你撿起那張毫不起眼的紙,小心鋪展,用手捋平摺痕。

  紙上只有一幅簡單的畫,一瓶似乎是用玻璃器皿裝著的液體上方懸空擺著一支筆,在往下滴水,筆的右邊畫著一隻蠟燭。

  ……好熟悉。

  你仔細端詳了一會,低眉凝思,好像……在哪裡見過?

  熟悉的寓意。

  ……等等!如果這張紙片的主人是凱撒的話!你是見過這種方法的!

  那瓶液體就是牛奶,筆蘸著牛奶寫下文字,乾掉後用火燎熏出,即可重現。(見五週目燎痕、密文)

  昨晚他來過你窗邊。

  趁著夜深人倦,將這張攜帶著信息的密信從窗戶縫塞了進來,於是紙片跌落在你的床上。

  你立刻將窗簾統統放下,昨晚燭台上的蠟燭只留下了手指節那麼長一段,吊著最後一口氣燃燒它為數不多的生命。

  將紙空白的那面朝上,仔細放在火焰上熏了一會,字跡逐一顯現。

  「詢問過多位低級侍女,可推得奧爾德里奇在春獵第二日已離開皇城,似與職務有關,其中『分行』、『賬目』兩詞被提起多次。無其他消息。

  另:難關終過,困日無多,祝安。」

  落款,A‧C。

  A這個字符上被重塗了一遍,你依稀可以看出來原來他本是要寫一個C。

  C‧C,凱撒‧卡文。

  你忍不住捂嘴笑了一聲,這小子寫著寫著差點露餡。

  笑完之後又陷入了低谷,沒有辦法聯繫上奧爾德里奇,難道真的要你用戒指直接召喚艾斯本來蘭頓見識你的慘樣?

  不,為了將來考慮,再想過一條路。

  其實你早就有了一個想法,以備奧爾德里奇不在時施行,可是,你未必下得了手。

  ……如果你願意劃開傷口,流更多的血,是不是能夠支撐起更龐大的法陣,在沒有特殊媒介的情況下,消耗更多的魔力來聯繫上艾斯本?

  理論上可以成立,但是需要流多少血才能滿足要求?

  一刀不夠,還得必須再劃一刀。聽著就疼的受不了,你又沒有自虐傾向,誰忍得了這種心靈與肉體上的雙重痛苦!

  可是現在你已經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了。

  時間每過去一點,你的處境就危險一分。

  所有的希望都寄於愛德文的痊癒。

  文森特素來多疑,不可能會相信你現在真的完全不想搞事,相比於找他談判之後過的更加提心吊膽,還不如保持他以為你已經受到控制不可能再翻出什麼浪花的現狀,做一隻不引人注目的鹹魚。

  凱撒在蘭頓能力受限,特殊時期他行為要是過於異常,你連為數不多的後路都可能被斷,你不能拜託他做太多事。

  奧爾德里奇,人遠難救,八成就是被故意支走。你推斷林格‧菲利普兩邊討好,給你傳情報的時候已經開始替文森特賣命,最後不幸翻車,落得如此下場。

  靠自己吧,伊薇爾,對自己狠一點,生活愉悅多一點,你不是在受難你是在拯救未來的自己,給不中用的青銅文森特救個場!

  加油,伊薇爾,你是最胖的!

  你:「……嚶。」

  就算這樣洗腦也無法說服自己呢_(:з」∠)_。

  你舉著燭台老半天,也沒有膽子給自己往手臂上劃上一口子。

  再來……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喊三聲就開劃!

  「一,二,三……四,五,六……三十三……五十五……一百零九……」

  「……三百六十七,三百六十八,三百六十九……」

  「……一千。」

  「一千零……」

  漫長的時間過去了,你僵硬地舉著燭台,把自己活成了一尊自由女神像。

  突然門被敲響,侍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殿下,您今日不打算按時出來用早餐嗎?」

  「咚——」

  「……一!」

  你被嚇得手一鬆,燭台劃過你的側臉,狠狠砸在你的腳上,尖銳的花葉埋入血肉,潔白的腳背頓時血流如注。

  你摸了摸太陽穴旁,溫熱的液體流下,額頭上破了個口子。

  「……敲!敲敲敲敲!嘶痛死本寶寶了,誰還不是個孩子了,我的天別流這麼快啊省著點留著以後還能用啊!嗷痛!我是個廢物,我一定就是個廢物,回西林種田算了我不想努力了嗚嗚嗚……」

  敲門聲更加急促:「殿下?請回答,您該出來用早餐了。」

  你咬牙切齒地往外頭懟了一句,帶著真情實感的委屈,夾雜著濃濃的哭腔:「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個月誰還沒有那幾天了就不能讓我多休息一會!」

  外頭尷尬地沉默了一段時間,似乎換了另一位侍衛,聽上去年紀更大。

  「抱歉,殿下,剛剛的孩子不懂事冒犯了您,我已經吩咐侍女為您準備更合適的食物,您放心休息,除了外出之外的要求我們都可以納入考慮。」

  ……是個懂行的。

  「嗯,好,知道了。」

  你毫無形象地翹著受傷的腳,架在床架上,一邊用杯子收集血液,將白紙一張張拼起來放在地毯上,隨便處理了頭上的傷口後瘸著一隻腳用髮簪蘸血勾畫法陣。

  上躥下跳間無數次扯動傷口,發出沒有意義的吸氣聲。

  你太難了。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來自外界的壓力時時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勾起腳,驕傲地擺了個金雞獨立的姿勢。

  就算是受傷也要優雅!

  你蹦跳著到梳妝台前看了一眼自己現在的造型——頭上的傷口隨便用白色長襪包了一圈,繫了個緊緊的蝴蝶結,腳上同之。

  比小丑還滑稽。

  文森特,只有你能把孩子逼成這樣。

  敲尼瑪。

  你面無表情地抹了抹眼角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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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八十五章 八週目救命之方

  大白天的,窗簾緊閉,房內紅光交錯,瀰漫著一股鐵鏽味。

  白紙上粗劣畫就的陣法暗暗,散發出詭異的光芒。

  紙的邊角被你用各式首飾壓住,防止過於輕薄的紙張無意中離開了它本應在的位置,影響效力。

  「西林漢米敦小鎮外,森林中的柯達爾古堡,薇諾妮卡‧柯達爾。」

  你用銀簪蘸血,在空中寫下一行字。血紅的字符幾秒後扭曲變形,融合成一個血紅色的球,莫名而起的火焰從球的底端燃起。

  「豁──」

  火焰吞噬了血球,墜入陣法中心,陣法外緣斷續血跡繪成的圖案開始旋轉,相遇、層疊,繼而分離。從火球所落的圓心開始,火焰高躥,沿著畫好的軌道一路燒過。

  臥室裡火光燭天,你偏過頭看向梳妝鏡,撲面而來的熱浪扭曲了鏡中的臉龐。

  當所有的連線都被火焰填滿,滿室烘然驟然終止,轉為幽暗藍光,在你不適應黑暗的眼中勉強撐起一點光亮。

  「誰?」

  熟悉的男聲傳來,伴隨著似乎不經意流露的威壓與森寒。

  神之子被人世打擾的薄怒。

  你討好的乾笑幾聲:「哥哥,是我,你還沒起床啊哈哈哈……哈……哈……」

  對面愣了幾秒,轉而毫不掩飾他的驚喜。

  「伊薇爾,這是你第一次親自來找我。」

  用的雖是陳述句,你依然可以聽出話語裡的激動。

  「奧達呢,為什麼他不在?你一個人貿然聯絡我太危險了!」下一刻艾斯本就發現事情不對頭,「出事了?」

  「我沒有!我不是!哥哥你不要胡亂猜測憑空捏造!他只是出差去了!人家現在比你忙!」

  你觸電一般跳起來反駁遙隔千里的艾斯本,一時間扯到腳上傷口又不敢大聲呼痛。

  「……嚶ORZ。」

  艾斯本難辦地撐起下巴,看著紅木長桌上幽光漫散的水晶球,開始了他的家長嘆氣。

  「唉──」

  嘆的你毛骨悚然。

  大佬,為什麼您這百轉千回的吟唱帶著家中傻瓜孩子幹了傻事還死不承認的無奈?

  「好的好的,我的甜心,知道你沒事了,剛剛又跳起來撞到哪了?」

  你猶豫地開口:「我說是頭的話,你信嗎,哥哥?」

  「不可能,你沒那麼高。」艾斯本否定的比你上回還迅速。

  你:「哥哥,這個世界就不能對他人抱有更多的愛意與善良嗎?」

  說好的兄妹情呢?你的親情或許就要在光明神毫無打擾的情況下單方面終止在今天。

  艾斯本:「伊薇爾,你確定要和魔王探討愛與善良?」

  ……

  完敗。

  你:「……您說的太對了,我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艾斯本:「謝謝甜心,活了幾千年還鎮不住你才是哥哥的失敗。」

  你突然想去找文森特玩。

  至少從年齡上來說,你們之間能力的差距還有搶救的餘地。

  「伊薇爾,到底怎麼了?」

  艾斯本抱起水晶球,如抱攬嬰孩般護在懷中,從紅木長桌後起身。

  優美的手指拂過高至天花板的古籍架,步入通向寢臥的過道。過道拐往右邊,一路大窗開落,他雙手捧起水晶球眺望不遠處綠意盎然的森林,從古堡最頂層的建築。

  他的孩子在故意拖延時間,他也樂得陪她周旋。

  不過,艾斯本很好奇是什麼才會讓一向咋咋呼呼的你猶豫不決。

  也許真的出了什麼事,可他的孩子不願告訴他。

  這就是人類說的長大必經的階段嗎?

  「……假如需要哥哥過去,哥哥現在就──」

  你趕忙截下話頭:「真的不用了哥哥!現在蘭頓鬧天花,宮裡面看的可嚴了,要是你被很多人看見,引來……那個人,輕易就能置我們於險境。更何況,老師還不在。」

  「好吧,伊薇爾長大了,嫌棄我了。」艾斯本嘆氣×2。

  你:「這個真沒有。」

  艾斯本:「你有。」

  你:「不可能有。」

  艾斯本:「我說有就有,知道了嗎?」

  你:「好的哥哥。」

  卑微,弱小,無助,憂傷。

  「蘭頓也有天花?宮裡?」

  「對啊,太可怕了,看著挺嚇人,哥哥你知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治這種病嗎?」

  終於問出來了,艾斯本嘴角掛上一抹瞭然的笑。

  「……恭喜你,伊薇爾。」艾斯本用祭司服寬大飄逸的袖口掩嘴打了個哈欠,「問對人了。」

  「我有幸收集到一本古籍,其中一本上便記載了跨海之遙的東方大地上,人們如何治療這種疫疾。」

  「什麼方法!需要什麼藥!」聽見這話,你振奮得難以自抑。

  老傢伙就是老傢伙,幾千年不是白活的。

  「什麼藥也不需要,一卷長毯包裹緊病人,放在壁爐邊烘烤,病人難受呼喊也不能輕易搬開。」艾斯本輕描淡寫地吐出下一句話,「可惜,救活的人不少,死的人也挺多。」

  「看你敢不敢用了。」

  凱撒假裝咳嗽復發,靠在大床的靠背後放下垂幔,對前來的尤利塞斯先生解釋自己大概是舊疾重患,非常感謝他前來救治。

  「……亞瑟殿下,您的病以靜養為主,等天氣再暖和點也許就沒事了。」尤利塞斯收拾起自己用來吃飯的看門傢伙,準備就此走人。

  微風從外吹來,細小的黑片破碎飄散。

  那是被撕碎燒焦後的紙片,帶著點血腥味。

  「好的,我會認真聽取您的醫囑。」凱撒虛弱地撇過頭再咳了幾聲,「不過,我聽下人口中說,公主殿下似乎染上了天花?」

  尤利塞斯佝僂的身軀微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瞬,用後背對著凱撒道:「……您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凱撒回答地流利自然:「假如不是伊薇爾殿下足夠的善心,也許我就死在去年冬天的那場高燒裡了,您對此應該也有印象,不是嗎?我很感念她的恩情,所以多了問一句。」

  「那麼,先生,伊薇爾殿下的情況如何了?她的病情有起色嗎?」凱撒追問,「我久病之下,對醫術也有些耳聞,在西林時聽說過一二治療天花的方法……」

  尤利塞斯花白的眉毛聳了聳,轉過身來。

  「西林的法子?」

  「不,不是,是大海之外的奇方。」凱撒神秘地微笑,朝尤利塞斯招招手,「在醫術這方面,我畢竟只是個平信徒,遠遠比不上您,但是如若您有興趣,當作故事聽也未嘗不可?」

  尤利塞斯裹著一層雞皮的老手捋過他挺翹的小白鬍。

  他猶豫了幾秒鐘,終於上前。

  ……

  頂著頭腳兩處口子,你今天壓根就沒有出去進食。

  外面的人確認過你在之後,也沒有更多的為難你。

  他們的職責只是保證你沒有逃走,上面也沒有除了看守公主之外更明確的要求。

  最後的喪鐘還沒有敲響,不到那一刻,誰也不能保證今日落難者明日是否又重回雲端。

  沒有必要做吃力不討好的事,盡到職責,不傷害到自己的利益,你愛幹什麼外面的人都懶得理你。

  這大概就是他們只能做普通侍女與侍衛的怠惰吧。

  臥室的簾子一拉,今日失血過多,你現在只覺得頭暈腦脹,想要好好休息。

  西林,柯達爾城堡,艾斯本敲敲水晶球,奧爾德里奇的臉浮現於上。

  「你現在不在皇城,奧達?」

  奧爾德里奇正在魔法協會的支行享受夜光餐廳的美好氛圍,解決自己的晚餐問題。

  公務出行,食堂為重。

  一人用餐,吃撐管夠。

  來來來,加雞腿!

  莫名其妙地被cue,不過奧爾德里奇還是拆下腰間水晶扇形吊墜,用手半掩去吊墜表面擋住別人投來的視線。

  「噓,小聲點,這裡人多,容易被人發現。」奧爾德里奇放下餐刀,輕聲道,「蘭頓最近封鎖的挺嚴,我現在確實在外邊,一時半會回不了皇城,得等城門解禁,怎麼了?」

  「蘭頓最近是否天花蔓延洶洶?」艾斯本自覺地壓下聲音,低聲道。

  奧爾德里奇擰眉細思幾十秒,終於回憶起被埋在記憶深處的八卦,他今早用早飯的時候聽來的。

  「確實,聽說是皇宮內部有人得了天花,不知道其他地方有人再受染。估計最近封城就是因為這個。」

  艾斯本沉思一會道:「我知道了。」

  罷了,既然伊薇爾不願意他現在過去,等奧爾德里奇回去之後他再做打算,免得萬一出狀況,牽連到他的寶貝。

  夜深月高,中天清明。

  你在睡夢中聽見外頭奔跑而過、整齊有序的腳步聲。

  隨後不知過了多久,你的窗戶被人敲響。

  「伊薇爾?」

  有人在外面喊你的名字。

  你茫然地翻了個身,迷迷瞪瞪睜開眼睛,小心的敲打聲振動玻璃。

  瞪了一會床頂,你徹底清醒,翻身而起掀開窗簾,一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窗外焦急等待的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伊薇爾,看見你還能安心睡覺我就知道你沒有出大事了。」

  是凱撒。

  他裹著一身單薄的亞麻睡衣就跑了出來,春日早晚溫差大,凍得微微哆嗦,見你起來高興地探著腦袋朝你揮手。

  你嚇了一跳,趕緊卸下鎖拉開窗戶,腳站在床沿,雙手撐在窗框上,道:「天哪,你怎麼就這樣來了!你會被侍衛發現的,亞瑟!等等我給你找一件厚點的披風,外面太冷了你身體不好……」

  凱撒從窗外握住你的手。

  「不必了,我只停留一會,聽我說,伊薇爾。」凱撒的神情逐漸嚴肅,「不用擔心侍衛的問題,現在宮內大多數宮殿的守衛都在趕往愛德文陛下的寢殿,我懷疑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相信以你的智慧已經能夠猜到無非兩種情況……還有,尤利塞斯那裡,我白天已經成功傳達了信息,他應該沒有起疑。」

  「那天我看見文森特身邊的僕從引你回去之後,你便再也沒有出現,我哪裡也找不到你,我很擔心,沒想到你居然在被困的情況下還能夠主動聯絡上我。」凱撒搖晃了一下你的手,「我很高興,我能夠幫上你的忙,伊薇爾。這樣看起來,我並不像一個沒用的傢伙,多少還能有點用處……」

  「你當然不是!你……」

  「我更高興的是,你會如此信任我,讓我知道自己是被需要的。」

  凱撒眉眼彎彎,他與你十指交扣,拇指摁合。

  天上獨一個月亮,因為原本該是細碎的漫天星辰~

  現在都在他眼裡。

  「以後來西林吧,西林很美,氣候也暖和。」凱撒偏頭,淡金色的捲髮隨動作朝左傾斜,灰瞳微閃,朝左上方靈動一轉,「你會喜歡的。」

  他在回憶故鄉,假如以後多了這樣一個鮮活的存在參與他的生命,細雨灰濛的王城也有了可愛的理由。

  「我……」你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抱歉,還沒有辦法向你許下承諾,因為我害怕沒有辦法對你踐約。」凱撒鬆開了你的手,「輕易許諾尚未擁有的東西,簡直糟糕透頂。」

  「再過幾年,我將有資格真正站在愛德文陛下面前向他祈求原諒,因為我肖想他的女兒。」

  「從小時候馬車上那一瞥,我就記住你了,伊薇爾。」

  【恭喜玩家獲得CG「星辰昨夜」,願玩家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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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方法是我唯一查到的中世紀對於已經患有天花的病人的治療方法,因為關於伊麗莎白一世的記載中就是這樣提及的,方法來自中國。

  但是實際療效……這個真的就比較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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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30 00:24:36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八十六章 八週目細語

  快要天明時,你再一次醒來。

  有人在撫摸你的臉頰。

  一遍,一遍。

  最後,坐在你身旁的人離開了一會,等他回來的時候,又開始繞著你額頭處傷口旁邊一圈,用棉花團蘸了什麼液體塗抹。

  你感覺到傷口旁有了清涼的濕潤感,鼻尖傳來淡淡的藥味。

  眨眨眼,模糊的世界逐漸清晰。

  你乖巧安靜地躺著,看他動作,沒有說話。他見你醒來,也沒有說話,專心做自己手上的工作。

  兩廂沉默。

  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到底由誰開口。

  誰先認錯?還是就此揭過?

  裝作若無其事,還是哭喊叫鬧?

  你必須得承認他很會照顧人,至少他願意寵一個人的時候,能讓她感到非常舒服。

  也許和他小時候的經歷不無關係,你的神思已經飛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等你的額頭的傷口被放過時,他自然而然地打破了這份脆弱的平靜。

  文森特側坐在你的床頭,嵌著金絲的寶石藥瓶放在床沿,他掀起你被縟的一角拉出你的左手查看,問道:「還有哪裡受傷?」

  你也毫不客氣地接受他的服務,嫌棄地從他的掌中縮回手,伸了伸受傷的腳,往被子外露出一截。

  腳趾小巧圓潤,腳踝細弱,骨骼天生纖細了些,好像下重些手就要折斷似的。

  而本應無暇的腳背上,爬著蜈蚣樣猙獰的一道長疤。

  傷口處早已結痂,依舊駭人。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跟沒長大一樣。」文森特從床頭起身,走到床尾。

  男孩子這個年紀長得最快,他一掌便已能握住你的腳。

  呵,打一個巴掌給個甜棗。

  你拉過被子矇住頭,不太想理他。

  說實在話,你還睏得很。

  「不要蒙在被子裡,蒙頭睡不是什麼好習慣,伊薇爾。」

  他上藥之餘抽空看了你一眼,又叮囑道。

  這個時候你總有種對面是艾斯本的錯覺,不過魔王大人可沒有這麼細緻地去糾正人類睡覺姿勢的經驗。

  像這種事情只要交給侍女就可以了,艾斯本大概會這麼想吧。

  你的腳背伴隨藥液的浸潤,傳來一點點刺痛感,當然,更多的還是藥物本身的清涼。文森特的手法很輕柔,雖然生疏了些,不過幾年前他可能經常幹。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可怕,文森特?」你一隻手屈起支在枕頭上,側過身體看他,「要是你再哄我一會,說不定我就真的被你騙過去了。」

  「你要不要哄我?」你自顧自開著玩笑,嘲諷道。

  他十分專注,對待你的傷口就和對待他的公務一樣認真,低頭道:「我可以陪你到太陽升起來,伊薇爾。」

  「昨晚我一夜沒睡,不知道是不是托你的福?」

  你順嘴反駁:「嘿,我的運氣可從來都沒你好。」

  簡單的談話,你來我往,彷彿是最親密的朋友。

  不過,你卻在想……

  臥室鑰匙都給人拿了要不要改天換把鎖ORZ。

  太卑微了摔!

  「他們沒有看管好你,這是身為僕從的失職。」文森特小心地將你的傷腳放回被縟。

  你打量了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一會,他在你刻意發狠的視線裡依舊泰然自若。

  沒意思。

  你翻過身,雙手枕在腦後,他在你身旁躺下。

  兩人之間,距離雖近,隔得不過是一拳之寬,卻怎麼看怎麼像兩個世界。

  你不想發問,也不想應答。

  「你很生氣,伊薇爾,可是和以前不一樣,這回你連斥責都省去了,為什麼?」文森特伸手攏了攏你的頭髮,隨意問了一句,「這幾天注意點,尤其是腳上,傷口太大了容易開裂。」

  你翻過身,可以聞見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每回都是同一種香氛,這種事情上倒是專一的很。

  「苦杏仁加蜂蜜。」

  手指沿著他的領口慢慢滑落,幾經轉折,落至腰間。

  你的手指憑心情在他腰間隨便畫了個圈。

  用能折磨死人的速度,輕飄飄地。

  撓過,抽回。

  文森特道:「什麼?」他的聲音有點發緊。

  「你呀,文森特,就是研磨碎的苦杏仁裡拌上琥珀般的蜂蜜。」你解釋的速度和你在他胸前比劃的速度一致,慢慢撩撥,「甜中帶苦,美裡含毒。」

  「指不定哪天吃著吃著,用餐的人啊……」

  「就死了。」

  你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背對著他想要結束對話。

  一想到你的腳你就好氣,完全不想繼續聊天。

  睡覺!

  「只要你乖一點,伊薇爾。原先是我想錯了,覺得養金絲雀無趣,現在想來也挺有意思。」文森特從背後抱住你,他的身體貼過來,輕易就能將你吞沒。

  他附在你耳邊誘哄道:「你做一個乖巧的公主,剩下的都交給我,我都會打理好,這樣不好麼?」

  「交給你?打理?」你冷笑著回復身後的人,「乖巧地做你手中的木偶娃娃?」

  「別說公主了,連這個國家都是你手裡的玩具,我不答應又能怎樣呢?往後我的婚姻、財產、繼承人的安排,都有你的插手,是不是?」

  見懷中人情緒趨於憤怒,文森特安撫道:「你會一直待在皇城,我不會讓你遠嫁,伊薇爾。你將來的生活和現在不會有差別,我保證。」

  「別生氣了,我們本來不必走到這一步,伊薇爾。」

  「是你逼我的,文森特,沒有你的鞭策,我怎麼會如此渴求壯大我的力量?」

  「我從來都沒有逼你,甚至你之前的兩次婚約,也有我幫忙推掉。」

  「你敢說其中沒有利用我的婚姻做其他事嗎?一點都沒有嗎?你敢向神明起誓嗎文森特?」

  「……沒有。」

  「你猶豫了,如果真的沒有,你怎麼可能會思考這麼久。」你逐漸對身後的禁錮越發不滿,想要推開,「我不會一直容忍你對我生活的擺佈,文森特。」

  「你覺得只要養尊處優就夠了,做一個高高在上任人觀賞的假人就好,對不對?」你反問一句,開始劇烈的掙扎,奈何即便你之前做了那麼多努力,天生的身高與體力優勢讓你依舊處於劣勢。

  他只需要加點力氣就能讓你無法動彈。

  「……遠遠不夠,我現在後悔的要命,文森特,你知道嗎?我八歲那年不該跑到外面去,跑到外面更不該向你求救……我就不該碰上你,我們從一開始本不會有交集!」

  想到自己一遍遍的失敗還有無數付之東流的努力,眼淚忽然就落了。

  一落就停不下來。

  「留在皇城?我才不,我偏要嫁的遠遠的,讓你再也找不到我,這樣我的魂靈死後才會安定……」

  你抽噎著,語句斷續,泣不成聲。

  安靜的臥室裡偶爾有一兩下哽咽。

  文森特嘆氣,他起身從你的衣櫃裡專門找出手帕,再回來為你拭淚。

  「不要說這樣惡毒的話,伊薇爾,我很難過。」文森特的手指掠過你的眼睫,揩去多餘的淚珠,「好了,別哭了,不管怎樣,我們還是碰上了不是嗎?」

  「你想要去哪裡?嫁給誰?亞瑟?」

  你賭氣一般別過臉:「只要離你遠的,誰都好。」

  「呵。」文森特低笑,他知道你任性的小脾氣又犯了,「亞瑟也好,加繆也好,他們都會走的。只有我們從始至終都在一塊兒。發完脾氣哭一哭舒服點了沒?」

  「嗯。」你不情願地答應了一聲。

  「那伊薇爾答應我,做我的金絲雀吧,聽話地陪在我身邊……好孩子,再睡一會,等你醒來,我應該已經走了……」

  他哄著你入睡,將你抱在懷裡輕拍後背。

  「……好。」

  你迷迷糊糊答應一聲。

  他的節奏亂了一拍。

  【恭喜玩家獲得CG「繾綣私語」,願玩家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

  臥室門被敲響,接著便是薩拉熟悉的大嗓門:「殿下!殿下!我們回來了!終於能回來了!天啊感謝光明的護佑您沒有事!……快開門殿下,愛德文陛下昨夜病情本來突然轉惡,肯定是神明庇佑,現在燒退了臉色也好看了,陪侍的姐妹說已經醒了一會了,您趕緊過去看看!」

  你頂著兩個腫的像桃子的眼睛,拿上枕頭邊昨晚藏好的刺激性極強的香水俐落下床。

  嘿!

  你用腳趾想想也知道文森特為什麼回來找你,早就備好了傢伙等他來演這場苦情戲。

  要是愛德文歇了菜他能是這樣的態度?還來找你?拉倒吧,找你的只可能是霉運!

  不就是愛德文快醒了趕來做安撫工作嘛,騙騙小孩或者無辜純情少女也就算了,還來用這招騙你!

  政務不是你的強項,但是文森特萬萬不該在你吃飯的領域和你槓。

  談戀愛,你可是專業的。

  呵,垃圾。

  鄙視臉。jpg。

  你點了香水瓶口往眼睛上一抹,這堪比風油精的戰鬥力刺激得你瞬間老淚縱橫。

  走走走,上愛德文那告狀去!

  你還就不信了,這個點還在開會的文森特能搶過你這個無業游民?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失去只是暫時的,趁著這回,你要連本帶利都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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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八十七章 八週目會談受封

  外頭的陽光對你而言過於刺眼。

  你不禁抬手半遮在額頭,眩目帶來的暈眩感還有前幾日失血過多讓你顯得有些虛弱。薩拉擔心地上前扶住你,讓你的胳膊能夠搭在她手上,慢悠悠地晃過去。

  你望了望天,石雕的十字穹頂連廊外碧藍一片,雲消天闊,是個好天氣。你皺皺眉道:「還是快點吧薩拉,少受點罪。這幾日你們過得好嗎?」

  薩拉低頭小心盯著你的腳,生怕你一步不穩就把自己摔了。

  腳下拼起的花卉樣彩色地磚規律地按照排布綻放,花瓣顏色各異,看久了容易亂了人眼。

  「殿下,您還是多擔心一下您自己吧。」薩拉幽幽地咕噥道,「天曉得我不在的時候您怎麼能蠢到把自己搞成這樣!」

  你:「……」

  爾等凡人怎麼會懂勞資的痛!

  「雖說本來就不聰明。」薩拉悄悄瞥了眼你額頭處的包紮,失血加驚懼以及不規律的飲食讓你的臉色顯得十分蒼白,「現在嫁出去好像更沒指望了。」

  恭喜薩拉小姐喜提今日份死魚眼警告。

  「……好吧殿下,為了工資,我閉嘴。您別看我了,我會忍不住笑出聲的。」薩拉瞧著你頭頂繃帶腳步扭曲,還要皺起鼻子硬裝出凶狠的模樣,她雙眼一翻向上,將嘴唇抿成了一條兩端上揚的縫。

  你看出她根本就是在憋笑。

  你自認為十分有氣勢地瞪了薩拉一眼,晃著裹成球的右腳,拄著枴杖強行加快腳步。

  沒錯,你被迫成為殘障人士。

  腳上確實疼,傷口也容易裂開,但是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你的侍女們不管你說什麼,硬是給你包的嚴嚴實實,比粽子還結實,順便為你配了一把枴杖。

  看把她們給厲害壞了,都是慣的=。=。

  路過前殿東方古韻與本土特色結合的佈置,你的腳步踏在漫長的紅絨地毯上,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罌粟染出,還是這裡居住的一代代人手指縫隙中流下的鮮血,無論是自己還是高座之下的人。

  封存遮掩了黑夜中不可說的廝殺。

  長道的門為你一扇扇打開,兩旁的侍衛向你行禮,銀光閃閃的長劍立在瓷磚上,聲音清脆,反射出寒涼的光芒,你點點頭路過他們。

  文森特不久之後應該就會到了,你得抓緊時間。

  最後一間展覽廳內,愛德文臥室外,站立在雕花重門外的布蘭奇為你拉開了門環。

  他在你眼前打開了另一個富麗虛無的世界,這裡飄蕩著死亡和壓抑的氣息。

  光線沉暗,絢麗美妙、永不褪色的壁毯上精緻逼真的繡線織圖,在難以辨認的深暗處影影綽綽。屋內高大的家具在長久的凝視下也逐漸在牆上映出交錯雜生的虛像。四柱床上,黑色沉重的紗幔層層疊疊從吊頂上罩下來,掩去了內裡病人的容顏。原本放置在床腳的鐵鏽紅釉彩瓷花瓶,連同細腳矮桌一起放置在窗邊,和屋內隔著幾重窗簾,肆無忌憚地沐浴著這個房間內獨屬於它的陽光。橢圓更衣大立鏡被人用黑布矇住,失去了它原本的效用。

  侍女們被擋在外面,只有你被允許進入。

  愛德文已經十分清醒。

  你環顧室內,迅速做出了判斷。在他沒有醒來之前,不可能有人敢擅自把教皇陛下的房間佈置成不通風的鬼模樣。看到被罩住的鏡子,你心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結論。

  生了這一場大病,某種程度上你開局看見的愛德文的衰老容顏與此脫不了干係。

  紗幔內的人坐了起來,靠在床背上,喘著細微的氣聲,仍十分虛弱。

  愛德文眼前一陣五彩光眩,他連忙閉眼,現在的身體狀況讓他不得不隨時注意休息。他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道:「伊薇爾?不要靠得太近,我還沒有完全好……為什麼你帶著個棍子來,它敲地板的聲音吵得我心煩。」

  「……嗨,父皇,我們或許可以交流一下養病心得。」你一步一搖拐到內邊床尾處的藤編闊背小椅上坐下,無奈地將枴杖靠在床柱上倚著,道,「很不幸,您生病期間我的腿也恰好瘸了。」

  愛德文想要坐起來,他現在對外界所錯過的消息幾乎一無所知,天然敏感的政治嗅覺讓他頓時來了精神:「怎麼回事?!」

  所有反常的事情都讓他病後如身體一樣脆弱的神經受到刺激。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愛德文躺回去平緩了一會呼吸,才繼續開口,這回他慢悠悠地,字斟句酌道:「……我的意思是,這幾日你是不是遭遇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伊薇爾?現在外面怎麼樣,我生病的這段期間,有沒有什麼可怕的跡象?」

  你小心地伸出右腳,平緩放下,隨意擺弄手指上棕紅色的木戒,木戒上雕刻著連續結構的十字架——象徵著永恆。沒有人知道,在戒指的另一面,刻著與黑暗神密不可分的銜尾蛇。

  充滿著神秘與蠱惑的氣息。

  你知道的,銜尾蛇代表著循環。

  永恆的循環?什麼意思?

  是關於什麼的謎底嗎?

  你摘下戒指隨意比在空中看了一會,重新套回指上,要是弄丟了可就不好了。

  艾斯本絕對會氣得揍你一頓的_(:з」∠)_。

  「謝天謝地,萬幸您沒有事。」你從裙襯的暗袋裡掏出了手帕,手帕裡裹著那瓶香水,不需要打開,只需把手帕往眼睛上擦擦,你就兩行清淚簌地滑落,「嚶~父皇您不知道,我的腳之所以會受傷,就是因為我的侍女全都被換走了,來了一批一個也不認識的啞巴,每天都有帶著武器的侍衛在臥室外盯著我的一舉一動,連寢殿都出不去。您想想,您不在我得有多害怕!」

  賣慘完畢,步驟一完成。

  「這是為什麼?!」愛德文驚愕問道,他的手攥緊了被單,外面難道出了什麼他已經把控不了的大事?

  不不不,伊薇爾能正常地過來,事情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勾起興趣,達成第一小目標。

  但這遠遠不夠,單純的賣慘戳不到愛德文真正在乎的點,你必然需要有後招。

  你捏著手帕拭淚,結果當然是被熏得越擦越多。你哭得慘,敘述的卻非常清晰:「文森特心裡有鬼,他害怕我會取代他,對他將來登上……那個位置,有威脅。您知道,當時那個情況,誰也說不準,所以他為防後患,直接將我軟禁起來,要是您沒有醒過來,我還能不能站在這裡都難說。」

  愛德文莫名其妙道:「你的理由太荒誕了,伊薇爾。你哥哥有什麼必要對他毫無實權的妹妹下手?」

  「當然有。」你放下手帕,疊好後重新裝入暗袋,邊整理儀容邊做陳述。

  畢竟,沒人會真的想要看哭得眼淚鼻涕黏成一團的慘樣,那樣只會在視覺效果上適得其反。

  「父皇,我之前沒有把握,所以未曾告訴您。但是這幾個月來,趁著魔法協會換任,原定的接班人突然出事,換成了另一位臨時上位的協會長林格‧菲利普——他的位子還沒有坐穩,需要借助其他力量拉攏人脈。這場魔法協會的內部爭鬥終於給了我們滲入的機會,多麼好的缺口!要知道魔法協會從來都不願受教廷控制,如果蘭頓能夠藉著這個機會消化掉……想想它下轄的產業,想想它培養的人才,想想它代表的情報網,父皇!要是我們可以把握好機會,一舉拿下這個從來不輕易向外暴露的組織,它能夠為蘭頓提供多少戰力與錢財!」

  你說著說著情緒越發激動,誓要把愛德文帶入你美好藍圖的規劃,簡直就能看見未來蘭頓鐵騎踏遍克帕大陸史詩般的宏偉,「事實上,我已經著手去做了,為了蘭頓的未來。我成功搭上著林格‧菲利普的便利之門,以奧爾德里奇‧雷克斯先生為引,進入了協會高層,逐步得到了內部的認可……至少在業務上,還是不錯的……您猜猜我能看到什麼——全城貴族們的財產流動記錄!誰與誰做交易,誰想要轉移財產,誰和西林有聯繫,統統一清二楚!……當然,西林那邊的消息我也能夠獲知一二,要知道魔法師從來都是遍佈整片大陸的。」

  打蛇打七寸,愛德文真正最為擔心的不會是你如此之慘,你僅僅需要給他一個理由作為鋪墊。能讓愛德文上火的,得放在後面。

  愛德文的情緒也被你所感染,他張了半天的嘴,好久才道:「……所以伊薇爾,你的意思是,文森特將這條路切斷了?!」

  很難不察覺愛德文語句中的難以置信和怒火。

  引起情緒波動目標達成。

  魔法協會一直是蘭頓境內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可是愛德文的多年心病。在你的描述中損失了這麼好一個機會,他不血壓上升才怪。

  與蘭頓前途關聯,步驟二完成。

  你扶著籐椅兩旁的細窄銅製扶手,越發迫切道:「不止如此,我知道,您心性高潔,一心只為蘭頓,對權力本身並無所求,但是您對自己的性命總該珍重吧!看看他讓醫生先生對您做了些什麼!如果不是我及時想到辦法制止,您可能真的就……唉。還好,那個法子還是管用的。」說到這,你像是卸下包袱一般鬆了一口氣。

  步驟三,與性命掛鉤。

  層層黑紗幔後,伸出一隻佈滿痂殼的猙獰老手,你依稀看見了藏在後頭那一閃而過的臉。

  全是傷口,扭曲變形,蒼老可怖,與幼年時英俊的愛德文‧萊諾判若兩人。

  原來是疾病摧毀了他的容貌。

  既然如此,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愛德文會命人將房間佈置成如此陰暗的模樣,將鏡子用黑布罩起的行為也就說的通了。

  那張臉在癒合前你不會想再看第二次,晚上容易做噩夢,愛德文自己的想法估計也不會和你相差太多。

  「……」愛德文撩起紗幔,僵硬地往你的方向瞟了眼,他大約是發現了你細微的表情變化,迅速鬆手縮回。你亦識相地垂下眼簾不敢多看。

  沉重的黑水壓抑地在你腳下翻起小股波浪。

  裡頭的人這回似乎頗為怨懟,他啞著嗓子問道:「尤利塞斯命人把我放在火旁烤,原來是你的意思?」

  聽這口氣,教皇陛下相當不滿。

  你縮了縮肩膀,悄悄瞥了瞥床內人,往籐椅後背拚命尋找多餘的空間來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你齜牙乖巧地回道:「嘿嘿嘿……這不是,這不是有效就行嘛……」在隔著重重簾幔後那道銳利的視線的重壓之下,你的聲音轉而越說越小。

  你根據垂幔上的影子可以判斷出愛德文朝你狠狠翻了一個大白眼。

  「你被文森特關起來的時候還能想出辦法傳話?」愛德文侷促地停頓了一下,語調轉為慈善低柔,氣氛隨之緩和,「這倒是我低估你了,伊薇爾。」

  你梳理了一遍與凱撒之間配合行動的過程,挑揀著能說的說,不能說的隨便編個理由或者直接忽略過去,如此這般告訴了愛德文。

  順便也告知了他你被禁閉前西林已經蠢蠢欲動的消息。

  帳內人沉默了一會,你只能聽見悉悉索索的布料磨蹭聲,他大概在衡量著什麼。

  他可能翻了個身。

  沉默之後,這位萊諾陛下帶著古怪的腔調,試探著徵詢你的態度:「那你是怎麼想的,我的女兒?我的意思是——對於亞瑟‧卡文你是怎麼想的?你們之間有沒有……呃,這種事似乎由年長的女性來做更為合適。確實,讓人有那麼些,嗯,難以啟齒?不過沒想到一晃你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如果瑟爾維婭還在,她看見一定很高興。」

  「伊薇爾,別害羞,我承認其中確實有與西林聯姻的想法,但是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愛德文現在所偏向的方向是你不願看見的,如果話題繼續偏離下去,你前期工作就白費了。

  你交握的雙手十指起伏,互相拍打手背,關節處搭在兩旁的銅扶手上,微微頷首暗自思量該如何回話。

  「就我個人而言,暫時還沒有脫離蘭頓的想法,父皇。」你抬起頭,雙眼直視帳內,你知道他能感覺得到,「就聯姻而論,我也認為沒有必要。」

  「父皇,我嫁去西林的理由是什麼?不論是兩國交好還是虛無縹緲的愛情,即便我嫁過去,現在這片大陸上蘭頓西林的對立是不可避免的。這場聯姻並不能為您換來外交的緩和和永久的安定,反而會讓您損失一個女兒。至於西林王室,則多了一個生育的工具。」你冷靜地開始分析,準備一步步將愛德文的腦回路繞回來,手心不知不覺已然汗濕,「我是皇室之女,我就是皇室,我不希望在我死之後,人們對我的稱呼是——王室之妻。」

  「多麼卑微的附屬品。」

  你淡淡拋出一句不帶感情的憐憫之詞。

  愛德文嘆息道,他仰起脖子打量黑色紗幔在陰暗視野裡生成的各色符號:「伊薇爾,你的眼光這般高,我往後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我當然明白您的顧慮。可是父皇,不是每個女孩生下來就是為了嫁人的……您曾跟我講過年輕時親身目睹埃琳娜‧卡文女王的風姿,為什麼蘭頓就不能有一位獻身於國的公主?西林的的觸角早就不限於這片大陸上,他們在海上的手可以伸得到很遠。本來西林就由無數個獨立的王國屠戮、吞併、歸服之後才得以形成。西林靠什麼征服?靠商靠教靠文化靠自由。可是蘭頓呢,蘭頓什麼也給不起。空有一片冰雪覆蓋的廣袤土地,看起來國強兵壯,但是百年來僅限於此,再沒有大變局。」

  你一口氣說了很多,此時停下來偷偷觀察愛德文的態度,幽狹的室內讓你越發摸不準他的想法。

  「繼續說。」愛德文拖著明顯燒壞了不少的嗓子嘶啞道。

  「您希望文森特能完成您未竟的偉願。可是您要知道,馴獸師不能這樣單純的豢養一隻隨時會露出獠牙的獅子。他們往往需要一根拴在野獸身上的鐵鏈,來限制獅子的攻擊。」

  空氣似乎也稀薄起來。

  你深吸一口氣,緩緩做了結語:「……父皇,我願做那根鐵鏈。」

  在牽制制衡的關係鏈中,除了政務廳裡瞬息變化萬千的那幾位人精,還可以再加上一個你。

  進則政,退則商,重要之時也可以利用女性的身份平緩爭執。

  你並不打算在這次向愛德文提起文森特身世的事。

  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給愛德文如此之大的打擊,很難說這位死裡逃生的病人會做出什麼事來。

  更何況,即便說了現在對你也沒有任何利處,空口下如此可怖的結論,而且你尚且僅是根據前幾個周目的推斷得出,不知道文森特的生父,引得愛德文懷疑你的居心反倒弄巧成拙。

  展示一定的能力和野心,必須全部都得在上位者的可控範圍內,不能讓他慌張。

  你要扮演的是忠心耿耿的助手,不是倉皇的奪權者。

  就算你是他的女兒也不例外。

  在沒有硝煙的政治場上,血緣只可能是常規的潛語,從來不會成為例外的理由。

  ……

  「那麼,你想要什麼,伊薇爾?」

  你終於等到了這句話,如聽天籟。

  「封地,封號,城堡,屬於我自己的侍衛。我需要一個安全的落腳點,父皇,以後不僅是我的據點……」你輕緩地掰過手指關節,清脆的哢哢聲讓你的思路更加清晰,「也可以是您的。」

  「偉大的智者不能只為自己安排一條退路,是吧父皇?」

  紗幔內病人的呼吸聲加重。

  你知道他動心了。

  「最後,公開支持恢復我與魔法協會的聯繫,追捕林格‧菲利普。」你冷哼一聲,得了便宜便開始撒嬌賣乖,「這個傢伙倒是個吞金骨頭不缺牙的雙面人,這邊笑臉迎人轉手就把你賣了,我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他手上了,父皇~」

  愛德文掩嘴咳了幾聲,啞然笑道:「好了好了伊薇爾,你說的沒錯,精明的小鬼。這些我都會列入考慮的,等我三天之內會給你回覆的……你的性子可一點都沒有隨著瑟爾維婭的溫柔伊薇爾。」

  你的目的達到了,話題一瞬間轉為輕鬆。

  普通的就像尋常父女之間的對話。

  你嘟囔道:「我是您一手帶大的您說我像誰,最沒有資格說這話的就是您了。」

  「好好好,回頭讓尤利塞斯看看你的腳,現在父皇不便下床,也不知道你的傷口到底搞成了什麼樣……額頭那塊可不能留下疤痕,女孩子都得漂漂亮亮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會注意的,才不要給他看,尤利塞斯先生要是看了回頭立馬給薩拉塞一堆奇奇怪怪的藥,我是絕對不會喝的!絕對!」你健康的左腳踢踏地面,半撒嬌半較真地抱怨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有多難喝!」

  愛德文大約是想到了前幾天灌下的糞便味藥湯,此時也心有慼慼焉,認同道:「噢我當然知道寶貝……你快別說了,我嘴裡有味道了……」

  雕花木門被扣響,傳來布蘭奇恭敬通報的聲音:「陛下,文森特大人求見。」

  「嘖。」愛德文意味深長地感嘆一聲,掙扎著起身拍下床頭櫃上的一摞書,書微微陷下,你右手邊的擺放愛德文日用常服的立櫃旋轉著拉開,露出一間狹小的空蕩暗室,內裡僅擺了一張寬闊的靠椅。

  「要不要聽聽你哥哥打算和我說些什麼?」愛德文詭秘地笑道,「我已經十分期待了。」

  你小心地拄拐而起,步入暗室坐下,立櫃倏然而合,一切徹底沉入黑暗。

  過了一會,你聽見熟悉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陛下,很抱歉沒能第一個來看望您,但是我一直想要守在您病床旁的心情從來不曾改變。時事過於緊急,我不得不耽擱了一會……您現在感覺如何?」是文森特低柔溫和的嗓音。

  一如既往地十分具有欺騙性。

  愛德文沒有立刻回應他。

  外面很安靜,雜音無存。

  黑暗處,你百無聊賴地無聲伸了個懶腰,擺了擺自己的粽子腿。躲在櫃子後的暗室中不免會失去一些聲音上的細節,喪失更好地進行對局勢的判斷的能力。

  大體能聽見就行了,你揉了揉額角安慰自己。不知道為什麼,隔著櫃子不能現場感受這場有趣的談話讓你情緒上染了些焦躁和急切。

  上位者長久的沉默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警示。

  「……陛下?」文森特輕聲再喚了一句,充滿不確定的惶惑。

  你的直覺告訴你文森特又開始了他的表演。即便愛德文態度上的轉變確實會給他壓迫感,他的內心應該還是穩得一批才對。

  想也不用想這傢伙此時肯定在飛速運轉腦子,判斷到底是什麼原因才導致了愛德文對他的冷待。

  「嗯。」

  愛德文敷衍地答應了一句,便又沒了下文。

  你半個人都陷在身後柔軟的椅墊內,撇了撇嘴角,一陣莫名的睏倦襲上頭腦,你掐了掐晴明穴繼續維持清醒。

  沒有重物落地聲,也沒有椅子拖過地面的聲音,你卸下戒指,撫摸背後的銜尾蛇刻痕,暗自盤算。

  文森特一直是站著的,他保守地選擇不落座來證明自己的謙遜。

  把人晾夠了,愛德文才肯勉強開了尊口:「孩子,說說最近的事?我生病期間,都發生了些什麼?」

  「是。」文森特迅速應答,「我必須要向您請罪,陛下。」

  愛德文饒有興致地說:「噢?」

  你心下咯噔一跳,某個預兆掠過心頭。

  「在您患病其間,各方勢力一直在刺探宮中情報。為了不引起動亂,我自作主張將公主殿下關了禁閉,假稱是殿下患病而非您,借此控制住了城中輿情。據我瞭解,殿下與西林質子過從甚密,近來與平素不甚穩定的魔法協會往來頗多。於是,我最後做出了這樣不近人情的考量。」隨著文森特的自我剖白,沉悶的落地聲響起,你猜想或許是他剛才單膝跪下了,「您所有的懲罰我都接受,但是請您相信我對您和蘭頓的忠誠,陛下!」

  「混賬!你們是親人!」愛德文嘶啞著喉嚨咆哮,隨後跟著大口掙扎著無力喘息。

  文森特毫無猶豫地接上愛德文的指責:「我首先是您最忠心的追隨者,陛下!」

  你吹了吹指間方才無聊時剝下的碎指甲屑,搖搖頭,譏諷地勾了勾嘴角。

  老頭子喲……

  嗐。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你無聲嘆息,聳了聳肩,已經能夠預料到愛德文下一步會是什麼反應。

  愛德文大笑開來:「好,好,坐下吧,好孩子。」

  猶如蒙上眼聽一部舊電影。

  「陛下,西林的線可以收了。」

  「怎麼,西林王室最近有動作了?」

  「原雷登領主已有跡象,西林王室態度曖昧。」文森特壓低嗓音道,「他們似乎胃口大了些,恐怕不僅想要討回質子,趁亂搶奪城池也說不定。現在宮內的消息守得嚴嚴實實,西林不敢輕舉妄動,妄下判斷。」

  「啊……文森特,不要再用那種徵詢的姿態看著我了,你自己早就有了主意,放手去做吧。」

  「那麼,我等會將去放出您病危的假消息,傳得越快越好……蘭頓極南之地洛里昂城那邊也會盡快做好戰備安排,及時聯繫炬者薩洛揚‧哈德,開始籌備未來輸送所必要的物資。」

  「當然,當然,你說的這些確實都很重要,文森特。但是我還有幾個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探討。」愛德文柔和地說,彷彿是在關心聰慧的小輩,「總參謀長哈德閣下與洛里昂城的那位薩洛揚似乎是親緣關係?這次不如派他過去,我也更放心。」

  文森特愣住,一時沒有回話,頓了頓才道:「是。」

  他最得力的支持者將被遠調一陣子。

  卡萊爾和林恩兩家歡呼雀躍的時刻到了,文森特垂眸,眼簾半閉,碧瞳幽深。

  一向對他培養有加的愛德文為什麼現在突然要斬他羽翼?

  這是個不小的警告。

  「還有,伊薇爾長大了,我總想要給她最好的。我和你母親的故鄉馬迪爾堡往西到大海,那一片廣闊的土地我決定劃給她,作為封地,等她十六歲成年之後隨意居住。」愛德文心知肚明地隨口哼了聲,繼續往下說,「怎麼樣?這件事和西林的戰事一起準備,命人列好文書,具體籌備方案三天內給我。時隔多年,我們又將有一位年輕的女大公了……噢,對了我想起來這孩子的魔法天賦不錯……」

  內外兩人皆驚出一身冷汗。

  你驚的是馬迪爾堡以西,很快便是跨莫迪羅山脈來到懸崖縱斷的動亂西境——這位狡猾的老人順手將難辦的包袱扔給你一角,他的封賞從來不是白拿的。

  文森特袖袍下的拳緊了緊,多了一位女大公,哪怕是虛銜,也是對他明面上地位的敲打。

  兩人的想法難得一致:

  老狐狸所有的封賞打壓,無非還是為了確認他的權威。

  「怎麼樣,伊薇爾,你還滿意嗎?」布料摩擦聲響起,唯恐天下不亂打的愛德文‧萊諾陛下再次拍下床頭那摞書,你面前的遮罩撤去,眼前的黑暗一絲絲重新點染上深淺不一的顏色,「這份驚喜如何?」

  依稀可以分辨出某處的鎖鏈機關運轉的撞擊聲響,立櫃從你眼前緩慢移開,世界重歸。

  你與文森特都靠在座椅上,以你不願意承認的相似的姿勢,將腳疊起,身姿慵懶。

  兩人愕然對視。

  墨綠淺碧一相逢,倏然各自不著痕跡地撤離視線。

  「……我很滿意,父皇。」你誠懇地朝黑紗慢內的人展示可愛乖巧的微笑。

  愛德文立刻開始趕人,他用力拍了拍床板(儘管這樣也是沒什麼力度的):「那麼,孩子們,讓我這個可憐的病人,剛剛從死神手裡逃出來的倒霉蛋,好好休息一會吧——布蘭奇!送他們出去!」

  文森特主動站起身來,他的神情早就恢復了該有的平靜,甚至還帶著幾分對你這位傷殘人士的同情,扶住你的腰將你攙起。

  布蘭奇推開門固定好,淺淺鞠了一躬,伸手為你倆引路,實則示意你們識相的可以滾了。

  展覽廳、用餐室、小型會客廳,文森特拒絕了薩拉等人的幫忙,一路上親自攙著你緩慢走過,時常紳士地出聲提醒讓你注意腳下。

  你亦客氣地回著謝謝。

  照顧人不可謂不縝密盡心。

  出愛德文寢殿的那一刻,他才將攬著你的手鬆開,從容俯身咬住你的耳垂。

  居高臨下。

  別人只會以為你們又在說悄悄話罷了。

  文森特眯眼,順著你目光的方向將視線落在左外側,那是你將要離開的路線。他吐著氣音柔柔引誘道:「這局你贏了,伊薇爾。」

  你勾起嘴角,揮退薩拉讓她們暫時避開,在長廊外等你。

  你歪頭,偏眼看他,又嬌又媚,學著他壓低嗓音喚了一句:「文森特。」

  文森特挑眉。

  你猛然伸手按住他的脖頸,防止他後悔後趕緊回正,轉頭銜著他的下唇摩挲。

  一縷調皮的亞麻色髮絲勾著文森特的黑髮滑落在你們交錯的唇邊。

  「我真是愛死了你沒有溫度的溫柔。」你眨眨眼,一派天真馴良,「還有你氣瘋了也要維持的笑容。」

  順著中間的唇縫滑走,你鬆手招來薩拉扶你,大笑著從文森特身邊離去。

  哎,今天天氣不錯,瞧這天真是分外的藍,風也分外暖和啊!

  一切不過幾秒之間,外人來不及窺探仔細。

  他站在原地,面色鐵青,蛇一般寒涼的視線追隨你的背影。

  許久,文森特伸手點了點唇上沾落的一點口脂,他拂袖轉身,將指尖的一抹嫣紅捲入口中。

  他若有所思地回味方才熱戀情人低語般的挑釁,陰然抬眸,呢喃飄散風中。

  「真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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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30 00:25:07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八十八章 八週目軟弱

  你與文森特離去後,愛德文拍開床背後的暗格,從裡面取出一枚金質掛墜。

  掛墜的鎖扣彈開,裡面鑲嵌著一張陳舊的小像。

  畫上的女人黑髮黑瞳,溫婉纖細,眼角眉梢染著一絲淺淡的憂愁。她的神情天然憐憫與慈悲,柔軟地不可思議,歲月模糊了畫中人的顏色,但是帶不走她的致命美麗,透過畫像,仍然可以想像當年美人的風韻。

  一筆一劃,顏色錯落,都是褪色的情意。

  愛德文‧萊諾顫抖著手從腦後拉過一縷髮,已然灰白。

  畫中人的年歲無論在畫中還是現實裡都不會老去,但是他已經等不起了,他或許沒有幾年了。

  ……他也早就沒有資格等她了。

  ……

  「瑟爾維婭……」愛德文掩去抽泣的哀嘆似羽毛般輕輕撓過空氣,「我們的孩子長大了。」

  「你,還會回來嗎?」

  答案他其實十分清楚。

  他年輕的時候犯下了瀆神的大罪,要用他的餘生來贖。

  將海倫娜‧克羅夫特接到皇宮後,他儘可能地給予她珠寶首飾,賦予她無邊富貴來彌補自己多年未能盡到責任的愧疚。

  但也僅限於此。

  當年的事早就隨風而過,他想要等的人不會再回來。

  不論瑟爾維婭自願還是被強制,他什麼都做不了,這麼多年,什麼都做不了。

  愛德文斷續地呼出一口濁氣,他闔上了掛墜,閉了閉眼。

  愛德文的頭靠在寬軟的長枕上,是側臥的姿勢。一行清淚無聲從眼角溜下,滾落至眼窩,順著鼻樑滴在枕上。

  再睜開眼時,他仍是無處不算計的教皇陛下。

  「瑟爾維婭,你不在的時候,我的心越老越硬得自己都害怕。」愛德文撐起手肘,他拖著病癒的軀殼——比一段僵硬的木頭還要沉重,仰起頭將掛墜放回原處,「我們剛遇見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他喃喃的話語只有自己才能聽清。

  「伊薇爾出生的時候,我想著要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給她,讓我的女兒永遠天真快樂不用長大。」

  「現在我卻發現,原來許的願,都變成了笑話。」

  「我竟然也會算計她。」

  「也是,這種事做多了都會成習慣,哪裡還分得清是誰。」

  愛德文拉上錦被,他打算做個好夢,夢裡可能有他想要見到的人。

  「瑟爾維婭,我快死的時候看見了很多過去的老夥計,你隔著遠遠的,不哭不笑看著我不說話,我一下就老了……這輩子我做的虧心事不少,要是哪天我真的死了,你也不會來接我吧?」

  「瑟爾維婭,我的神明啊……」

  文森特雲淡風輕地踏入自己的寢殿,托蘭趕緊繞到身前為他推開半邊門。巴斯從房內低眉順眼迎上來,小幅度鞠躬後跟著文森特一路走一路說道:「大人,您要不要準備點什麼……克羅夫特夫人來了,正坐在會客區沙發上等您。」

  文森特皺皺眉,腳下步子稍停,轉頭問頷首躬腰的巴斯道:「她怎麼來了?」

  巴斯趕緊抬頭回道:「她沒說,夫人只說了等您回來,讓我們不用管她,忙自己的就行。」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主子的臉色,生怕說錯話。

  「你下去吧。」文森特揉了揉額心,強迫自己舒展眉頭,緩和語氣朝托蘭道,「你也是。你們兩個帶著其他人該怎樣就怎樣,知道了吧,托蘭?」

  托蘭眼皮一跳,心領神會地答道:「是,大人。」

  他如蒙大赦,抓起傻愣愣的巴斯就趕緊走人,別在這停著惹文森特晦氣。

  主子要他清場了,還不得動作利索點!

  色調低沉的牆壁上掛著畫師對光明神形象讚美的高大壁畫,畫像中人物神情莊嚴,英俊沉著,正在拯救掙扎在黑暗泥沼中的人類。他身後神光普照,光輝耀目,不容冒犯。

  壁畫下奢華的沙發上,貴婦人歪躺著,她華麗寬大的裙襬遮住了大部分的坐處,水滑的深綠綢緞往沙發靠背一直鋪到了地面,垂過地面後攀上玻璃矮几,裙襬的最後一角佔據了矮几的絕大部分面積。她從書架上抽了一本騎士文學,翻了幾頁後無聊地攤開書頁放在一邊,自顧風情地捋過海藻般濃密的黑色長髮。也許得歸功於她保養得當的絕佳手段和在美貌上下的血本,即使已經上了年紀,她獨有的美妙風姿不減反增。

  「克羅夫特夫人。」文森特隔著一段距離站定,客氣地朝她點了點頭,「沒有想到您竟然會造訪此處。」

  海倫娜‧克羅夫特十分無奈,她優雅懶散微彎手臂,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文森特靠近些:「這些年你真是……越過越讓我感到陌生了,文森特。坐過來,兒子,我們是不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聊聊了?」

  文森特並沒有立刻遵從她的吩咐,反而皺了皺眉:「夫人,您這個時間段過來,是否不太妥當?」

  海倫娜可不傻,聞絃歌而知雅意,她警覺地抬頭看向她不知不覺就長大的孩子,某些東西早就無法把控了。

  「文森特,你在害怕我給你的身份帶來不好的傳言是嗎?」

  「雖然說出來很傷人,夫人,但是您清楚其中利害,我就不必多說了。假如被有心之人看見,編造出各種版本的流言傳遍全城,我敢說這絕對不會是您和我想要的結果。」文森特挑選了離海倫娜最遠的地方,將海倫娜多餘的裙尾掀回,劃清界限後坐下,「隔牆有耳,夫人。無論是稱呼還是行為上,我們還是多加提防,不要落人口實為好。」

  傳言在先,如果下一任教皇繼任者為情婦之子的身份被坐實,會給他前行的道路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海倫娜噎住,沒好氣地坐起,瞪了她這個早熟的兒子一會,最後頭疼地嘆氣認輸,規規矩矩理好衣服,開始了她真正的來意。

  她瑰麗的淡紫色雙眼偶一撲朔,閃動間都是來自歲月的成熟魅力。

  海倫娜若無其事地開口:「……文森特,你對她動心了」

  「誰。」文森特拿過海倫娜丟下的那本書卷翻開,心思卻不知道到底在不在上面。他自然地接過海倫娜的問話,不像演戲。

  海倫娜聳聳肩,無情戳穿兒子的謊言:「你知道是誰。」

  空氣一瞬間凝滯,海倫娜感到有些不自在,她悄悄打量了兒子的臉色,發現他沒有真生氣。好歹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就算他長成了個惡魔她比別人還是多些瞭解的。海倫娜趁著文森特沒發現,轉過臉假寐。

  「……」文森特從書卷中抬眼,瞟了她一眼,「沒有。」

  「沒有誰,以後也不會有。」他以極其確定的口吻否認道。

  海倫娜鄙夷地送了他一個秀氣的白眼:「裝模作樣。」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我也沒有必要來這一趟了。」

  文森特垂眸,不再辯駁。

  兩人都是聰明人,警告也不過點到為止,不至於弄得太難堪。海倫娜也不願與難得親近的兒子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隨著年紀的增長,她越發感到自己母子關係維繫的失敗。

  好吧,她承認有時候也會藉著兒子的名頭辦點事——大家對傳言半信半疑,她不用白不用嘛。

  ……不過,她偶爾也會反思,當年讓他走上這樣一條充滿荊棘與未知的道路到底是對是錯。

  她能感覺到每一次會面,文森特身上的人性都在減弱。

  也許有一天,他會變成沒有心的冷血怪物也說不定。

  ……

  海倫娜撥弄起手上各色戒指,揚了揚眉頭,晃晃腦袋決定不想這些。

  他們母子早就沒有退路了,就算這條路再驚心動魄,也比一輩子待在貧民窟要強幾萬倍。

  走下去就是了,管他結局是地獄還是天堂。

  「總之你的表現還是意料之中,沒有被無關的情感左右,我很放心,文森特。竟然能捨得把那樣可愛的孩子關起來,看來心軟於你確實是不相干的擔憂。」海倫娜坐起,她眯起眼探身扳過兒子英俊的臉龐,寬大的領口垂敞開,露出一片雪白的風光,「……文森特,我最近莫名有點不太心安。」

  她小聲道附在文森特耳邊,儘管衣衫不怎麼齊整,她的話語卻嚴肅到令文森特眼瞳驟然緊縮。

  「媽媽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女人的第六感是個說不清的東西……我懷疑他當年沒死,愛德文在說謊。」

  話畢,海倫娜慢慢坐回去,恢復她貴婦人的做派。

  文森特下唇緊抿,墨色長髮隨其低頭的動作從肩膀上彎墜、滑下,最後散開。他狹長漂亮的雙眼半斂欲眠,碧瞳內閃爍過不明的情緒,最後化為平常一貫的雲淡風輕。

  「您不用操心這些,我會注意的。您在這兒待的時間過長了,恐怕會引起旁人的懷疑。」他起身做了個請的動作,準備讓海倫娜離開,「請吧,克羅夫特夫人。」

  海倫娜斜眼看了他一會,哼了聲。她提起裙襬,腰肢輕晃,踩著勾人的步伐逐漸消失在文森特眼中。

  文森特在她走後,靠在沙發上。他仰起頭,雙眼凝視天花板上的花紋扭曲繁亂的藻井放空思緒。

  他不知道。

  動心?心軟?

  文森特難得感到一陣茫然,海倫娜的問題讓他無所適從。

  真的沒有動心嗎?他未曾想過心軟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

  ……

  他可不可以,文森特抬手摀住眼,彷彿遮蔽了所有未知與苦難。他承認自己是個懦夫。所有的期望與性命都被賭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冷冰冰的算計、防不勝防的陰謀、無時無刻都存在的暗殺,重壓全傾倒在他身上。初時進入宮廷的時候,他就打定主意盡快融入,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學識能力,沒日沒夜,全力以赴。

  每一回他都沒有讓旁人失望。時間久了,沒有人會去在乎,他才剛滿十六歲而已。在普通人家裡,或許只能算個血氣方剛的男孩。他不是神,他只是個人啊!

  他被迫將自己活成了一塊冷硬的頑石。

  ……他可不可以……

  他可不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試著軟弱一回?

  這段時日可真是太要命了!

  折騰各路關於封地的文書、溝通各城炬者、借教廷名號向亂成一鍋粥的魔法協會施壓、搜捕逃亡的菲利普‧林格……

  你忙的髮際線都在後移——薩拉絕對不承認是她最近鍾愛的髮型一律比較扯人頭皮。

  不過說實話,你有點理解文森特為什麼會這樣死死抓著權力不放了。

  這種東西,會讓人心裡上癮啊。

  從愛德文會談的那日起,旁人看你眼中都多了三分敬畏,不敢輕易拿你當作十四、五歲天真無知的少女戲耍。

  即便是公主,也是有分別的。

  假使你是西林王室,天生公主,如果沒有兄弟,繼承權鐵定落在你頭上,就算有兄弟,爭上一爭也未必沒有機會。你回憶起亞瑟主政的時光來,那段時間她雖然艱難,也是有相當一部分認可她的追隨者,後來結局悲慘未必沒有自己的原因——她不夠狠。假如她及時對你和凱撒趕盡殺絕,她的王位絕對坐的會比後期更加穩當。

  只要操控得當,自由的西林未必不能快速接納這位統治者,亞瑟也能夠擺脫來自文森特的威脅帶著西林人反咬蘭頓一口。

  可你是蘭頓的公主。

  愛德文私賜而受封。

  來路不明,生母不詳。

  別人先前尊你敬你,皆懾於愛德文的權勢。現在他們畏你懼你,才是害怕你本身。

  害怕你拿著手中的資本,前路不可限量。

  你抱著雙臂坐在梳妝鏡前,大喇喇地盤腿,和舉著梳子的薩拉剛結束一段激動人心的髮型辯論。你贏歸贏,梳子在人家手上,照樣把你的頭皮換了個方式繃得緊緊的。

  愛德文病危的假消息放出以後,全國上下配合加強戒嚴。你暗中授意,截停了原來協會已經發出的辭退函,向沿途必經的各城炬者發佈愛德文特批的緊急通行證轉召奧爾德里奇回來,好鎮住現在群龍無首的協會高層。

  本來一個大的遠程轉移術可以立刻到達,考慮到所消耗的魔力過多還有不可避免對人體的傷害,你還是沒有同意他的請求。

  多等幾天你還是穩得住的,玩命不值得。

  菲利普‧林格下落不明,也許是死了,也許苟活,你的人手找不著他。

  伯克‧哈德被遠調,這麼多天過去,想來……你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

  洛里昂城內,哈德家族宅邸。

  馬伕勒馬下車,為自家大人拉開車門。風塵僕僕的伯克‧哈德從馬車上跳下,身後跟著一串馱運僕人與行李的車隊。

  他仰望了一會這棟矗立了幾百年的祖宅,邁步而入,一個高大憔悴的男人躬身緊隨其後,恭謹有加。

  終於到了。

  屋內的擺設與他少年時離家的時候沒什麼變化。極南之地房屋向來陰暗潮濕,無論是掛壁還是地毯都帶著股霉味。貓咪臥在樓梯扶手上安眠,旋轉樓梯接二樓窗口,一束光打進來,空氣中無數灰塵在旋轉。

  啊……是家的味道。

  伯克‧哈德懷念地哈了口氣,連日趕路緊繃的神經一下就放鬆下來。行走間沉重的手杖「篤篤」敲在一樓進門處新鋪的木地板上,上頭上了光亮的新漆。

  薩洛揚‧哈德親自出來迎接這位身居高位的叔父,打過招呼後,他轉頭吩咐僕人好好安頓叔父的隨從,正準備繼續寒暄,忽然瞧見伯克身後的陌生男人,他皺皺眉,問道:「……閣下是?」

  男人鬍子拉茬,露出的粗糲肌膚上多是新癒合的傷痕,聽見有人喊他,目光呆滯地翻眼,對上薩洛揚滿是疑惑的目光。

  伯克拍拍薩洛揚的肩膀,向這位年輕的小輩解釋道:「前任魔法協會長,菲利普‧林格。」

  「薩洛揚,他是保證我們戰士安全最佳的細作。」伯克朝薩洛揚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不出五日,西林起戰。」

  「其他幾城的炬者我親自私下通知過了,你是我最後一個落腳點。」伯克四下望了望,隨便找了個地方便坐下,歇息一會。

  薩洛揚站在原地,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您的意思是?」

  伯克好整以暇地雙手撐住他名貴的手杖,悠悠道:「薩洛揚,你會見到你這輩子見過的一場最快結束的戰爭。」

  「蘭頓邊境動亂的消息我已經散播出去了,就等耐不住的西林人還有老雷登的走狗進來送死。等到他們進來,附近各城的軍隊都會彙集到洛里昂城,圍殺這群傻子。」伯克從桌上的果盤裡隨便拿了些零嘴壓饞,他平靜地敘述一個事實,「你只要記得接待到時候西林前來簽訂和約的官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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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30 00:25:21 |只看該作者
卷四 文森特線 第八十九章 八週目三人行

  烏鴉從城堡外飛回,停落在紅木長桌上,帶來戰爭與死亡的訊息。

  「比爾,我知道了,幹的漂亮好夥計,你下去休息吧。」艾斯本撫摸了一會烏鴉的黑羽,拍拍它的小腦袋,轉而繼續和水晶球內映出的奧爾德里奇扭曲的臉對話,「奧達,你現在是在哪個荒郊野外,蘭頓皇室已經窮到變賣家產的地步了嗎?看來我得把接伊薇爾回西林的計畫提上日程了……你不會還在趕回去的路上吧?天啊你的速度螞蟻聽了都想自殺。」

  奧爾德里奇黑著臉漫步在高聳的林木間,馬車停在林間小道上,底下鋪著層層落葉,紅黃不一,腳碾過時發出「沙沙」的脆響。他舉著半圓的扇形水晶掛墜,臭著臉沒好口氣地回懟:「艾斯本你個該死的老不正經的混蛋,就沒有一天不盼著世界越亂越好!我已經抄近道了,至少還有幾天才能到,我急得很,沒事別找我!伊薇爾正等著我能回去搭把手,你能嗎?」

  艾斯本無語地摸摸鼻子:「……」這傢伙今天膽子這麼大,是吃了炸藥嗎?

  「奧達,你恐怕不知道吧?蘭頓與西林開戰了。」艾斯本殷紅的指尖劃過水晶球表面,「等你到了王城,如果戰事平息,我便過去找你……好久沒見那孩子了。這場仗打不了多久,不過我得防著特殊時期哪個不長眼的打柯達爾領地的主意。」

  樹枝上新葉葳蕤,其間夾雜的老葉搖搖欲墜。風起,飛旋的落葉掉落在奧爾德里奇的頭上,他火大地一把摘掉,扔到地上。有鳥兒從他身旁掠過,留下一團白色的不明物體躺在他的靴子旁。

  奧爾德里奇:「……!」

  「奧達?」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會盡快趕回去的!光明神要知道他的魔頭兒子這麼操勞眼珠子都得掉出來……」奧爾德里奇嘟囔著往馬車的方向回轉。

  艾斯本沒有在意他這位腦子一向不好使的人類朋友難得的暴躁,神明有時可以斤斤計較,也可以寬宏大量,全憑他們的心意。

  「奧達,最後一件事。」

  「嗯?」

  「路上注意安全。」

  「……哦。」

  奧爾德里奇手中的扇形水晶光芒熄滅。他不自然地撓撓脖子,這傢伙脾氣什麼時候變好了?

  凱撒‧卡文的府邸內,加繆‧萊斯特被攔在府邸主人的房間之外。

  他忍著怒氣,保持良好的教養大聲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必須面陳殿下。」

  惶恐無措的侍女雙手張開擋在門口,她恐懼於萊斯特家長子氣勢的威懾——在高大的加繆‧萊斯特面前,她顯得太嬌小了。但是她又不敢違逆主人的吩咐,那樣會招致更可怕的結局,她寧願和這位做派正統的大人對峙。

  「您不能進去,我還是這句話,大人。殿下身體不適,不能見您。」侍女顫巍巍地吐字,她全身都在打戰。

  加繆深吸一口氣,抱臂俯視著她。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加繆忽然伸手越過侍女頭頂,拎小雞一般將侍女拎起,懸在半空。

  攔在門口的障礙就此解決!

  加繆撇嘴,他只是不想這樣粗暴地對待女性,還真當他沒辦法進來了麼。

  他進來之後立刻將手中的女孩放下,侍女嚇得腿軟,站了幾秒才想起來跑過去阻止他。

  「不,萊斯特大人!請停下!」她哭喪著臉一邊追一邊喊,其他侍女聽到聲響也趕緊放下手中的活一起追逐攔阻,奈何加繆腿長腳快,她們哪裡追得上。

  看見加繆都走到內室門口,女孩們心裡都絕望了,她們的人生也許就這樣了吧。

  兩位殿下一定不會放過她們的。

  加繆才將手放在門上,門主動從裡面開了。

  西奧施施然走出來,門在他身後闔上。他靠著門框,笑容帶幾分年輕貴族男孩特有的惡劣邪肆。他領口看起來有些不太規整,略微敞開,露出白皙的胸膛,或許是留給他整理的時間過於匆忙。

  「三殿下。」加繆點點頭,「我來見殿下,有十分緊急的事情。希望您能盡快放行。」

  「王……兄他一宿沒睡,失眠得厲害,我剛剛才哄睡下,你就要讓我忍心把他弄醒?」西奧揚了揚下巴,拉長了他帶著冷意的腔調道,「最近他身體上的病本來好的差不多,結果煩心事一件件地來,你們這些人再不讓他休息一會,王兄遲早要被累垮。」

  「還有,沒事別靠我王兄那麼近。」

  西奧磨了磨牙,嘴裡一股酸味。每回亞瑟都對這個傢伙無條件相信,他倆好得比他這個親弟弟都默契。

  自己就是那塊多餘的邊角料。

  憑什麼?!

  而且這傢伙長得還不賴,更得離他王姐遠些才好。

  ……王姐現在已經習慣了他的親近,他會慢慢地、慢慢地讓她的眼裡心裡看的想的都只有他。凱撒離開之後,他想要做什麼方便多了。

  西奧的後背蹭到了門鎖處的突起,他小吸了一口冷氣。

  呵,碰到了傷口……該給王姐修修指甲了,雖然他並不介意這些貓撓似的抓傷,但是多了他也會很煩惱的。思及此,西奧腦海中閃過許多昨夜美如油畫般的片段,他的臉逐漸紅起來,思緒一時飄遠。

  抬頭看見加繆一臉的莫名其妙,頓時兜頭一盆冷水,讓他清醒了許多。

  「殿下,您在臉紅什麼?」加繆摸了摸手臂上起的一層雞皮疙瘩,謹慎地盯著這位一向不講規矩的殿下。

  西奧氣急敗壞加暴躁地撓了撓頭髮:「……關你什麼事萊斯特!你要是真有什麼事,我幫你轉達王兄行了麼?」

  加繆低下頭,嘆了一口氣,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封折好的信。展開後,上面顯示出一枚火漆封緘——來自萊斯特家徽「鹿銜桂冠」的印章。(五週目前夜提到過)

  「那便麻煩三殿下將這封信交給殿下吧。」

  他打算再在這座府邸內待一會,說不定能等到亞瑟醒來。

  西奧:「……」竟然還有後手,這個四肢發達的傢伙怎麼碰上他姐的事就這樣精明?!

  西奧面色複雜地接過信封,進了房間。

  一轉身他就被嚇了個正著。

  亞瑟靠在床背上,僅著一件單薄寬鬆的亞麻睡衣,已經醒了。亞瑟朝他伸手,冷淡地讓西奧把手中信拿過來。

  西奧不情願地走近,他遞過信跪在床邊,隔著被子枕在亞瑟腿上,抱住亞瑟的腰蹭著撒嬌。

  「王姐……又細了呢。」他喃喃著,微微從亞瑟懷裡抬眼朝她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亞瑟懶得理他,隨手揉亂西奧的頭髮開始看信,西奧也湊過來,挨著她的頭一起看。

  「……經此一役,王室與布加城軍隊損失最大,幾乎葬身於洛里昂圍殺,剩下被俘虜的不可計數……王后對您的身體狀態十分憂心,但迫於宮內天花局勢洶洶,她不敢親自來見您……她本人似乎也罹患疾病……陛下聽聞您最近的病情後,更迫切地希望二殿下回宮,以防西林隨時陷入絕嗣的境地,陛下近來恐懼於西林僅剩下三殿下一位王子的風險。因您病情不穩的緣故,他沒有通知您,與蘭頓和談的官員已經在路上了,據我父親的消息,陛下下達了無論蘭頓開出什麼條件,必須將二殿下想辦法換回來的死命令……」

  輕薄的信紙飄落在地。

  亞瑟撐著床墊只覺得一時間喘不上氣,急得心臟犯疼,她眼前的世界一會遠一會近,連西奧的聲音都縹緲了。

  西奧嚇得不輕,他趕緊抱住大口呼吸的亞瑟,一遍遍安撫順氣:「王姐,王姐不慌,不是你的錯,都不是你的錯!王姐別怕,你還有我,就算哥哥回來我也不會讓他得逞的……只要你別把我撇開,讓我做什麼都行!」

  「別怕,我在,我在。」他安慰了一會激動的病人以後,撿起地上的紙再仔細瀏覽一遍,揉成一團扔遠。

  他輕吻著病人,從額頭到眼睛,輕柔地拍著她的背將她慢慢安然放回床上。

  亞瑟閉著眼承受他的親近,沒有拒絕:「查到到底是誰動的手了嗎?我不相信是什麼詛咒,一定有人下毒!」

  西奧陪著亞瑟躺下,他抱著亞瑟的脖子輕聲說道:「我排查過一遍了,萊斯特也查過了一遍……都沒有。為防萬一,我把那個夏佐趕去打雜了……最近也沒再發作,應該沒事了。」

  加繆本來打算一直等下去,奈何天黑時分,萊斯特家的家僕上門奉萊斯特老公爵之命帶他回去。

  「少爺,最近局勢動盪,您還是不要讓公爵大人擔心才好。」老僕朝他鞠躬。

  加繆從會客廳內回首看了看樓上,落寞垂首。

  殿下還是沒來找他。

  為什麼?

  他咬了咬下唇,還是決定和家僕先回家再說。

  步入凱撒‧卡文府邸的花園時,加繆示意家僕停一停,他剛剛似乎聽見了有人在哭。

  壓抑變調的哭泣聲,還有若有若無的急喘。

  老人奇怪地回身道:「少爺,您怎麼了?」

  加繆皺著眉頭四下張望道:「不知道哪裡來的哭聲,好像是個女孩受欺負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老僕凝神聽了一陣,嘴角忽地浮上一抹微妙的笑意,回身繼續向前走:「啊,是您以後也會喜歡的事。」

  加繆一臉懵逼地跟隨其後:「???」

  「您直說吧,不要打啞謎了。」

  「啊這,少爺,您回去或許可以問問大人。」

  「父親知道?」

  「噢大人那麼博學他當然知道……」

  華美的錦被翻波,戛然而止。一隻素白的腳腕彈出來,猛然僵直了兩三秒,繼而抽搐不斷,最後軟綿綿掛在床柱上。圓潤的踝骨上留下了一口牙印。

  「……會沒事的,真乖。」

  是誰在好言輕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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