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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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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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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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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五丈風請

    「哇,快看!」

    「五彩飛鸞啊!」

    「真漂亮!」

    ……

    一時間,驚歎贊許聲不絕於耳。

    黃宜安微微一笑,這正是她要的效果。

    想必今日過後,五彩飛鸞的事情很快便會傳開,到時候就算是吸引不了五丈風這樣頂級的紙鳶鋪子,普通的紙鳶鋪子還是不在話下的。

    想到銀子長了腿,馬上就要跑到自己手裡了,黃宜安感慨,用前世為打發日子而學會的手藝賺錢,讓今生自己和家人活得更舒適,也算是對自己困居中宮四十二年的一點小小的補償吧。

    ……

    正如黃宜安所料,當天傍晚,他們剛歸家不久,便有紙鳶鋪子派人上門打聽。

    王氏皺眉道:「喜姐兒是正正經經的官家小姐,怎麼能給紙鳶鋪子做工匠?你去把人都回了!」

    黃偉亦有此意,聞言抬腳就要去前院攆人,卻被黃宜安攔住了。

    「誰說我要給紙鳶鋪子做工匠了?」黃宜安笑著安撫雙親,「京城哪家紙鳶鋪子不養著兩三個以上的手藝人,還需要我一個嬌滴滴的官家小姐去做紙鳶?

    「再說了,生意人不比咱們精明?爹娘的擔心,他們會想不到?

    「依我看,他們今日上門,十有八九求的紙鳶圖樣。」

    畫圖樣,雖然比不得琴棋書畫之畫高雅,倒也勉強過說得過去。

    王氏觀察女兒神色,半晌,遲疑道:「你可是願意給人家畫紙鳶圖樣?」

    反正她是不願意女兒拋頭露面賺辛苦錢的!

    黃宜安拉住王氏的手,看著她指尖的繭子,低聲歎道:「我只是不想娘再這麼辛苦了……」

    一針一線、夜以繼日地做繡活十分辛苦不說,可換來的錢銀卻十分菲薄。既然如今她可以更輕鬆地賺更多的銀子補貼家用,又何必讓母親繼續勞苦下去呢?

    王氏聞言十分欣慰,女兒長大了,也愈發知道心疼娘了。

    黃偉心裡卻堵著一團潮氣,直往眼底湧去,連忙低下頭遮掩。

    都是他這個一家之主沒本事,才讓妻女為了生計如此苦思勞碌。

    「還有,我也不想讓爹因為煩惱生計,不能盡心公事,滿腹才華、一腔抱負都消磨在柴米油鹽之中。」黃宜安抬頭衝黃偉眨眨眼睛,笑道。

    黃偉一低頭,黃宜安就知道他定是在自責內疚。可是她覺得父親已經做得很好了,為這個家撐起一片天,愛護妻子兒女,比很多人,甚至比皇帝都做得更好,完全不需要自責內疚。

    黃偉被女兒這一席話感動得一個沒忍住,一滴淚便掉出了眼眶,急得他慌忙借著抬袖的動作拂去了,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一樣:「那,爹先去前院探探?」

    既然是女兒的一番心意,而家中又需要這樣的進項,他們做父母的也沒有必要為了自己的面子,就嚴詞拒絕。

    一家人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這樣日子才能越過越好!

    王氏也是這個意思,聞言叮囑道,「探探可以,但萬不能委屈了喜姐兒!」

    「你放心!」黃偉這會兒已經恢復如常,半點看不出掉過眼淚的樣子。

    黃宜安見了不禁感歎,別的暫且不說,就單憑這「變臉」的能力,若是家中得力或是朝中有人提攜,父親又怎麼會至今還只是個小小的九品工部文思院副使呢?

    黃偉去了前院。

    直到掌燈時分,才從前院回來。

    「有什麼話,先等吃完過晚飯再說。」王氏指著桌子上的飯菜道,「飯菜都快涼了,孩子們也都餓了。」

    黃偉便笑著點頭應聲「好」,去洗了手,坐在桌前準備吃飯。

    待黃偉動了筷,王氏母子(女)三人才開吃。

    飯罷,王氏吩咐阿梅先帶黃棟回房休息。

    等人退了出去,王氏問黃偉:「來的是哪家鋪子的管事?又是怎麼說的?」

    黃偉沒有答話,笑著比了個「三」。

    王氏頓了頓,訝然問道:「有三家鋪子?」

    黃偉點點頭,一臉驕傲又神秘地說:「不止如此呢!你們猜,都是哪三家紙鳶鋪子?」

    王氏觀黃偉神情,略一思索,驀地瞪大眼睛問道:「該不會有五丈風吧?」

    黃偉含笑頷首,一臉與有榮焉。

    王氏驚訝歡喜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五丈風作為京城最負盛名的紙鳶鋪子,早就脫離了一般商人買賣逐利的圈子,漸有向書畫詩文靠攏的風雅之氣,經常會借舉辦詩會之名,邀請文人墨客揮毫作畫留詩,再製作成紙鳶售賣。

    每年的春秋兩季,五丈風還會舉辦銷售排名榜,以紙鳶銷售的多少來定各人作品的高下,因此很受文人雅士的歡迎。坊間戲言之為「紙鳶科舉」,有好事者還戲稱前三名依次為「紙鳶狀元」「紙鳶榜眼」「紙鳶探花」。

    而其鎮店之寶「北冥大鵬」,更是特地邀請書畫雙絕的山陰名士徐文昌所繪,並於其上附有《逍遙游》一文,引得許多文人雅士紛紛效仿追捧。

    「那就選五丈風吧!」王氏連問都沒問另外兩家是誰,直接拍板定案。

    黃偉點頭附議:「五丈風不同於一般的紙鳶鋪子,風雅之名在外,就算到時候喜姐兒為鋪子畫圖樣的消息傳了出去,別人也只會贊她畫藝出眾,不輸男兒。」

    而不是議論指摘她拋頭露面賺銀子。

    黃宜安卻沒有急著做決定,而是問道:「那三家鋪子各自都怎麼說?」

    黃偉一愣,不答反問:「喜姐兒不打算直接定下五丈風?」

    王氏聞言,也連忙看問黃宜安。

    五丈風可是最好的選擇,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黃宜安笑歎一聲,道:「爹娘只道五丈風名氣大、風雅不同流俗,怎麼不想想,正是因為如此,不論是紙鳶圖樣還是紮紙鳶的手藝,肯定都有我所不及之處。」

    她的手藝雖然是跟當時一流的紙鳶師傅學的,但是這樣的師傅五丈風作為進貢紙鳶的鋪子之一,難道會沒有嗎?至於圖樣,她便是再厲害,也肯定比不過五丈風特地招攬的那些書畫大家……

    「五丈風之所以派人過來,想招攬的心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恐怕是擔心我若是幫了別的鋪子,會影響五丈風的生意。」黃宜安清醒地分析道。

    「五彩飛鸞」雖然比不上「北冥大鵬」,但若是放在五丈風,那也絕對是上上之作,試問五丈風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她與別的紙鳶鋪子合作,搶了自己的生意呢?

    「這樣一來,我若是定了五丈風,只怕薪酬之類的,就得都聽對方的了。」黃宜安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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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 00:35:29 |只看該作者
第010章 一舉數得

    黃偉和王氏先前一見五丈風也派了人來,只顧著高興去了,壓根兒就沒有多想,如今聽黃宜安這麼一說,都不由地一愣。

    半晌,黃偉才喃喃道:「五丈風的來人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透露的意思卻跟喜姐兒差不多……」

    沒想到他家閨女這麼聰敏,他還一句話都沒說呢,閨女就把五丈風看了個透。

    王氏卻乾脆俐落,一拍桌子,道:「不管五丈風是什麼意思,也不管什麼薪酬之類的,反正喜姐兒你若是打定主意要給紙鳶鋪子畫圖樣,那就只能選五丈風!」

    若是五丈風沒有派人來問就算了,但是既然人家主動登門,那她們也沒有把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爹娘還沒有到需要你奉養的時候,先前之所以同意你的提議,一來是不忍拂了你的一片孝心,二來家中確實也不甚寬裕。可要是為了賺錢就不顧你的閨譽,這是萬萬不能夠的!」王氏正色道。

    「你娘說得對!這件事,爹聽你娘的!」黃偉亦正色道。

    黃宜安暗自腹誹,這話說的,好像你有什麼事是不聽我娘的一樣……

    照黃宜安的看法,自然是選擇一家有資格跟五丈風競爭的紙鳶鋪子合作,這樣才好「坐地起價」,甚至可以以此入股,做長遠打算。可是見雙親如此堅持,她也只得退了一步,點頭道:「選五丈風也行,但是,要得他們同意我的條件才行。」

    說罷,見對坐的爹娘要跟她急,黃宜安連忙又補充道:「爹娘儘管放心,不合理的條件,我肯定也不會故意提出來為難對方的!」

    黃偉和王氏聽女兒這麼說,才算是放了心。

    「爹跟他們三家都說過了,這件事情,最終要你拿主意,約定最遲三日後給他們消息。」黃偉道,「這兩天,你且好好想一想,若是拿定了主意要與五丈風合作,爹再著人通知他們。」

    黃宜安點頭應下。

    ……

    在約定的三天裡,又有幾家紙鳶鋪子派人登門拜訪,卻都被黃偉一一婉辭了。

    黃宜安將要與五丈風商談的條款一一列出,又改了三五次,才最終確定下來。

    第三日,黃宜安吩咐大春先去辭了與五丈風同來拜訪的那兩家紙鳶鋪子,再去五丈風找掌櫃的約定商談的時間和地點。

    大春回來後,稟覆道:「掌櫃的說,姑娘乃官家小姐,不便露面,還是他派人來府中商談。時間就定在明日午後。」

    黃宜安滿意地點點頭,怪不得五丈風能做得這麼大,單論這份周到細緻,就是很多人所不及的。

    等把消息告訴黃偉和王氏,二人亦心中一寬,越發覺得選擇五丈風果然沒錯。

    可讓黃宜安沒有想到的是,五丈風派來跟她商談的人,竟然是張溪!

    黃宜安得到門上稟報,怔忡片刻後,連忙親自出去迎人,在二門上正遇到含笑而來的張溪。

    「張小姐,快快請進。」外頭站著不便說話,黃宜安見了禮,便笑著將人往裡迎。

    張溪還了禮,與黃宜安相攜進了內院。

    王氏和阿梅已經將內院的小花廳收拾好了。

    待張溪隨黃宜安進了花廳,王氏招呼過後,笑道:「既然是張小姐親自來了,那一應事情你們就自己商量著辦吧。」

    有了前兩次的見面,王氏如今對於張溪已經談不上怨怒了。在她看來,張溪雖然出身高貴,但是比起寄人籬下的明緗,顯然更為寬厚平和,可以相交。

    更何況,跟張溪談,總比跟五丈風的人談更體面。

    留下阿梅看茶伺候,王氏便藉故離開。

    待送走了王氏,黃宜安回座,訝然問道:「五丈風竟是英國公府的產業嗎?」

    她兩世為人,竟然不知道。

    「不是。」張溪笑道,「五丈風的少東家劉季和我三哥是好友,前日兩人小酌時,劉公子說起你做的五彩飛鸞工巧驚豔,他正打算與你合作。我從三哥那裡得到這個消息,就毛遂自薦來了。」

    說著,張溪湊近前去,壓低聲音得意道:「為此,我還趁機入了股。托你的福,以後每年我等著拿分紅就好了!雖然只是小股份紅,但買個胭脂水粉的肯定是夠的!」

    以五丈風目前的經營來看,肯定不存在虧損的情況,所以張溪這麼說,也不算錯。

    只是,劉季願意讓張溪入股,可不是托她的福,而是看重英國公府這塊招牌。

    五丈風能把生意做得如此大而成功,背後肯定有人支持。比如如今的山東布政使劉寬,正是劉季未出五服的叔父。

    要不然,在以「二百支紅爐、三千砸銅匠、九千繡花女、十萬織布機」名揚天下的「鳶都」濰縣,有大大小小數千近萬家紙鳶鋪子,怎麼偏偏就五丈風能進貢紙鳶,並且將鋪子開到京城,一路做大做強?

    做生意的,誰都不會嫌靠山多,尤其是這在權貴滿地走的京城——天子腳下,如果後臺不夠硬,別說是把生意做大做強了,就是想長久維持都很困難。

    而碩果僅存、聖眷不衰的開國功勳英國公府,無疑是最強有力的靠山之一。

    劉季雖然和英國公府的三公子張池是好友,但是在生意人看來,好友關係哪裡有利益關係更為緊密牢靠?所以對於張溪一時興起的入股,劉季肯定是求之不得。

    讓張溪占極小的一股,既不會妨礙他對鋪子的絕對掌控,又借此攀牢了英國公府,劉季只怕做夢都會笑醒。

    黃宜安想得明白,卻只是微笑謙遜一句,並不揭破。

    以張溪的聰慧,難道會不知道劉季的打算嗎?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故意向她示好罷了。

    大約,張溪還在為迎春會上的事,至今對她心懷歉疚吧。畢竟,張溪是個那麼一個愛恨分明、喜怒鮮活之人。

    只是,這樣一來,她提前定擬好的那些條款,倒不好跟張溪一一商談了。

    想到此處,黃宜安不由地暗自歎息,劉季拉張溪入股這件事,實在一舉數得,絕不虧本。

    「既然張小姐親自來談,那麼那些繁瑣條款就都免了,我只有兩個要求:第一,須得依照我畫的紙鳶圖樣或是紮的紙鳶定薪酬,不能比鋪子特邀的那些同等水準的文人或是工匠低;第二,如果紙鳶賣得好,我得拿一定比例的分紅。」黃宜安正色道。

    在商言商,親兄弟明算帳,也省得日後扯皮傷感情。

    至於不得洩露她的身份一事,以五丈風如今的風雅之名,還有張溪在,倒是不必多提。

    對於這個前世願意在鄭氏的囂張氣焰之下幫她說話的人,黃宜安充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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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 00:35:47 |只看該作者
第011章 叫張姐姐

    張溪聞言一怔。

    第一條要求她能理解,至於第二條要求……黃宜安這是不做一錘子買賣,打算長遠啊!

    她喜歡!

    張溪見黃宜安言語爽快,也不跟她兜圈子,直言道:「第一條肯定沒問題,至於你的第二個要求……我並不清楚五丈風是否有給設計者分紅的規矩,不過,對於春秋兩季排名榜上的人,五丈風歷來都有數額不等的嘉獎。

    「所以這件事情,我沒有辦法現在就答覆你。」

    如果只是價格問題,那好商量,即便是劉季不賣她這個面子,她也有能力把差額給黃宜安補足了。但是涉及到五丈風的日常運作問題,她就不好擅作主張了。

    此例一開,那可就不是千兒八百兩銀子能夠解決的事情了。要知道,五丈風特邀的文人雅士可並不少,這背後涉及的金額自然也十分龐大。

    只怕就連劉季這個少東家,都沒有權力越過父祖,擅自做決定。

    黃宜安瞭解張溪的難處,聞言點頭笑道:「自當如此。」

    張溪見黃宜安如此善解人意,也鬆了口氣,笑贊道:「不過,我可沒有想到,你會提出這個要求。」

    一般人都是抬高價格,一次買斷的。

    黃宜安笑道:「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誰讓五丈風的能人異士太多,賣不了高價,我只能想這個法子,積少成多了。」

    這辦法也不是她的獨創,想當初李太后喜食百果凍奶,每年夏季禦膳房都會日日進獻,李太后吃得開心,次次都不吝賞賜禦廚。聽說那個做百果凍奶的禦廚,一夏能攢百金。

    一道百果凍奶都能因為李太后喜歡而日日年年邀賞,那她的紙鳶如果大受歡迎,為什麼不能分紅呢?

    張溪卻想岔了,遲疑片刻,道:「容我冒昧問一句,可是府上拮據?」

    要不然,黃宜安怎麼會想法子賺錢,而且還得多賺錢呢?

    黃宜安啞然失笑,道:「並不是。」

    雖然家中不算富裕,但也絕對沒到需要她費心籌措錢財的地步。

    「那為何……」張溪驚訝,含混問道。

    為何如此汲汲於錢財?

    話中的未盡之意,黃宜安聽得分明,淡然笑道:「我只是覺得,我做的紙鳶,值得!」

    皇帝雖然不愛她寵她,但是除了縱容鄭氏飛揚跋扈,皇后該有尊榮,倒是一點都不曾短了她的。所以她相信自己所學的技藝,即便是放到幾十年後的大齊都絕屬一流,更別說是現在了。

    張溪大為震動。

    這樣的自信自傲、淡靜從容,竟然出現在一個九品文官的女兒身上,實在是罕見。若不是知曉對方的身份,她只怕都要誤以為這是哪家權門貴女了!

    黃宜安這個朋友,她張溪交定了!

    ……

    張溪在黃家盤桓半日,方才離去。

    離開之前,黃宜安將早就準備好的《五彩飛鸞圖解》交給她,道:「從繪形到著色……再到紮成、使用,一應需要注意的事項我都在上面標明了。有了這個圖解,我相信不僅是製作五彩飛鸞,就是製作其他的紙鳶,五丈風的師傅們都會有所受益。」

    張溪連忙展開一看,果然步驟精詳,繪製鮮明,就連她這個手工廢,看了圖解也有信心做出一隻像模像樣的紙鳶來,不由地連聲贊道:「妙哉!妙哉!」

    黃宜安想了想,覺得單憑《五彩飛鸞圖解》還是不夠穩妥,遂又道:「另外,還要勞煩張小姐回去向劉少東言明,若是他覺得分紅一事不妥,那我可以再退一步——我可以接受各家女眷的紙鳶定制,包括進貢給宮裡諸位娘娘的。我從小喜歡琢磨這些東西,想來,定不會讓她們失望的。」

    上輩子她抱緊兩宮太后這座大靠山,日子過得還算是平靜自在,日常除了侍奉兩宮太后,便是精研各種技藝以打發漫長而無聊的時間。當然,為了後宮的安穩太平,也為了自己的平靜日子,作為中宮之主,她還特地研究過宮妃們的喜好,不時賞賜些自製的精巧玩意,以安撫眾妃。

    因此,除了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鄭氏,眾宮妃對她這個皇后倒還算是尊敬。當然,這其中也不乏她與宮妃們同樣作為被皇帝冷落的一員,天然就親近。

    所以,宮裡上至兩宮太后,下至選侍淑女,就沒有她摸不清楚喜好的。

    張溪不知這些,聞言十分驚訝:「包括進貢給宮裡諸位娘娘的紙鳶,你也可以定制嗎?」

    若說是各家女眷的喜好尚且可以打聽,但是宮中的諸位娘娘……隔著巍峨的宮牆,說句實話,就連她也不敢誇這樣的海口。雖然如今皇帝尚未立后選妃,宮中也只有兩宮太后並幾位太妃。

    再說了,眼下皇帝就要立后選妃了,到時候宮中娘娘眾多,黃宜安怎麼應付得來?

    黃宜安不好跟張溪明說原由,只得含混道:「除了身份不同,其實都差不多……」

    張溪見黃宜安不願意多說,也沒有再追問。

    心想:大不了,到時候她幫著打聽就是了。

    眼看著天色不早了,張溪便收起《五彩飛鸞圖解》,起身告辭。

    黃宜安將人一路送出門去,等張溪上了馬車,揮手笑辭道:「張小姐慢走。」

    張溪回身挑了簾子,爽然笑道:「你我都這麼熟了,叫‘張小姐’多見外?我比你大了兩歲,你若不嫌棄,就稱呼我一句‘張姐姐’吧!」

    黃宜安愣了愣,含笑施禮:「張姐姐!」

    「噯!」張溪爽快應道,揮手告別,「走啦,安妹妹!」

    「張姐姐慢走。」黃宜安含笑目送,直到馬車消失在巷口。

    前世的遺憾,今生終得以彌補。

    昔日那個勇敢地擋在自己前面懟鄭氏的人,今朝終於成了自己的「姐姐」。

    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黃宜安暗暗握拳。

    ……

    張溪離開黃家,沒有回英國公府,直接吩咐車夫去五丈風,另外又吩咐隨行的護衛:「你去府裡告訴三哥,我在五丈風等他。」

    侍衛領命去了。

    車夫繼續禦馬前行。

    馬車內,張媽媽壓低聲音問張溪:「小姐這是打算幫黃小姐?」

    要不然,著人把東西和話帶給劉季就是了,又何必親自去五丈風呢?

    張溪笑道:「當然!」

    張媽媽遲疑片刻,又問:「可是為了表小姐先前傷了黃小姐的事?」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別的理由了。畢竟,自家小姐和那位黃小姐在迎春會之前,從無往來,更談不上私交。

    「當然不是!」張溪搖頭,目光明亮,道,「我幫她,是因為她值得!」

    張媽媽聞言,便也不再多問。

    作為英國公唯一的嫡女,當然有資格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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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開此特例

    張溪一路到了五丈風,說明緣由,便被恭敬地請到了後堂。

    男女有別,劉季不便出面,便讓妹妹劉秀代為招待,打算等張池來了,再一同相商。

    京城不比濰縣,能進五丈風買紙鳶的又多是有身份地位之人,為免衝撞了那些官家女眷,劉秀便和哥哥劉季一同進京,專門負責接待女客。

    「貴客臨門,真是令小店蓬蓽生輝。」劉秀滿臉堆笑,一進門對著張溪就是一番恭維。

    作為英國公唯一的嫡女,張溪對此早就習以為常,笑著和劉秀招呼過了。因知曉劉秀日常只負責接待上門選購的官眷,並不參與鋪子的管理,張溪便只和她不鹹不淡地說些家常。

    茶過一巡,一身勁裝的張池便闊步邁了進來,額上尚有一層薄汗。

    張溪一看便知,武癡三哥定是從演武場匆忙趕過來的。

    劉秀連忙站起來,尚未來得及打招呼,便見哥哥劉季腳步匆忙地趕了進來。

    「子平讓我一陣好追!」劉季氣喘吁吁地笑道。

    明明他在樓上遠遠瞧見張池騎馬而來,就趕緊下樓迎接了,誰知還是不及張池腳程快。真不愧是大齊虎將英國公的兒子!

    四人互相見了禮,分賓主坐定。

    張溪便把《五彩飛鸞圖解》拿出來,交給劉季,並轉述了黃宜安的合作條件。

    劉季未及看圖,便愕然道:「黃小姐要按照售賣數額分成?五丈風可還從來都沒有這個規矩!再說了,黃小姐又怎麼能夠保證,她定制的紙鳶一定會讓客人滿意?更何況還涉及宮中的諸位娘娘……」

    說罷,覺得自己語氣過於強硬,有些欠妥,劉季又連忙補救道:「或許,可以在春秋兩季的排名榜上給黃小姐一些額外的補償?」

    畢竟,排名榜一向由店裡匯總明示,尚有可操作的餘地。

    張溪搖搖頭,道:「這個我也和黃小姐提過,但是她並未同意。」

    頓了頓,見劉季眉頭微皺,張溪又道:「這個先暫且不提,劉少東不如先看看你手中的《五彩飛鸞圖解》,再做決定?」

    黃宜安既然特地把這個卷軸給她,托她轉交給劉季,想來對於此次順利合作十分重要。

    劉季也不願意和明顯想幫黃宜安的張溪鬧僵了,失去了英國公府這條線,便順勢略過此事,打開手中的卷軸。

    只是一眼,劉季的目光便緊緊地黏在了圖解上,周圍一切都被他拋之腦後。

    作為紙鳶世家出身的劉季,太清楚這幅圖解的價值了!

    複雜的紙鳶並不難做,難就難在怎麼讓它順利地飛起來,並且飛得高、飛得遠。

    所以「北冥大鵬」才會被作為鎮店之寶,一直張掛在敞廳,而不是高價售賣——書畫雙絕的山陰名士徐文昌的大作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因為形制複雜,「北冥大鵬」對於飛翔的條件要求非常苛刻,試放十之八九都以失敗而告終。為了不自砸招牌,才只好把它供了起來。

    可從手中的這幅《五彩飛鸞圖解》中,劉季卻看到了類似「北冥大鵬」這類形制複雜的紙鳶順利飛起的可能!

    五丈風到了現在,已經不再需要簡單地追逐售賣獲利了,而是有更高的追求——業界的名望聲威,祖業的傳承不息。

    如果那位黃小姐的本事還不止如此的話……

    劉季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激動,當機立斷道:「黃小姐的條件我們都可以答應,並且也不需要她承擔女客,包括宮中諸位娘娘的紙鳶定制!」

    那位黃小姐紮紙鳶的手藝雖然極為精湛,也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但要是說能摸清楚女客甚至是宮中娘娘們的喜好……

    一個九品文官的女兒,他是不信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送張溪個順水人情,順便也提出自己的條件。

    張溪沒有料到劉季這麼果斷,只看一幅圖解就應下了此事,不禁替黃宜安開心,但還是謹慎地問道:「劉少東可是還有其他條件?」

    「張小姐果然聰敏過人!」劉季哈哈笑贊道。

    他和張池雖然是好友,但是與英國公府卻無甚交往,更何況官商地位懸殊,因此對於張溪這位英國公唯一的嫡女,他並不敢造次,一直尊稱,恭敬有加。

    「我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黃小姐五年之內,不得再與別的紙鳶鋪子進行任何形式的合作。當然,對於黃小姐因此而可能造成的損失,則由五丈風一力承擔!」劉季鄭重道。

    五年的時間,足夠五丈風的師傅將那位黃小姐的技藝全部學會,也足夠五丈風將同行遠遠地甩在後面了。到那時,不論那位黃小姐是否與別的紙鳶鋪子合作,都不會再影響到五丈風。

    劉季的爽快和豪氣出乎張溪的預料,但她還是謹慎地回答道:「這件事情,還要看黃小姐的意願。」

    黃宜安今年十三歲,五年後就是十八歲,到那時候大約早已出嫁了,夫家讓不讓她繼續「拋頭露面」都還是個問題。

    「這是當然。」劉季起身,拱手笑道,「那就有勞張小姐再辛苦一趟了。」

    既然張溪和那位黃小姐交好,此事由她去說,定然是事半功倍。

    「劉少東客氣了。」張溪笑道,「這也算是我自己的事情嘛!」

    不管多少,她總算是入股五丈風了的,鋪子的生意如何,她關心關心也沒錯。

    劉季哈哈而笑,拱手稱謝。

    全程一句話沒說的圍觀者張池:……

    所以,這麼火急火燎地叫他來這一趟幹嗎呢?

    ……

    張溪第二日,便將劉季的條件傳達給了黃宜安。

    她原本以為黃宜安會猶豫不決的,誰知她剛一說完,黃宜安便笑道:「行,那就這麼定了!」

    張溪愕然,頓了頓,問:「可是五年啊……是不是太長了些?」

    「我倒還嫌短。」黃宜安笑道,「一次定下來,也省得以後再為此事操心了。」

    今生她可不想像前世一樣,每一天都要用盡心思地好好活著。

    「更何況,五丈風給出的條件,已經遠遠地超出我的預期了。」黃宜安滿意道。

    別的不說,單就那一項不許她與其他紙鳶鋪子合作的損失補償,就遠在她的意料之外。

    「這都要多謝張姐姐!」黃宜安拉住張溪的手,笑得眉眼彎彎。

    要不是看在英國公府的面子上,即便是她有天大的才能,劉季也斷不會答應得這麼爽快。

    「所以,作為回報,我決定嚴守此事不外泄!另外,五年內絕不參與五丈風春秋兩季的排名!」黃宜安豎起三指,笑盈盈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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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閨女厲害

    嚴守此事,就不會有其他人效仿行事,給五丈風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讓她這個「中間人」難做;而不參與春秋兩季的排名,就不會影響到五丈風特邀的文人雅士的排名,更不會把自己推到人前。

    張溪見黃宜安想得如此周全,目露讚賞,笑道:「這世道對女子尤為苛刻,雖然如今五丈風風雅之名漸盛,但是對於咱們來說,悶聲發大財才是上上之選!」

    「張姐姐此言甚是有理!」黃宜安拍手笑贊。

    張溪爽然大笑。

    笑罷,終究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擔憂:「只是……你今年十三歲,再過兩年就及笄了,到時候家裡就該催著你相看嫁人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未來的夫家要求你成親後留在家中相夫教子,你該怎麼辦?」

    白紙黑字的條款簽了,若是違約,那可是要付出巨額賠償的。

    黃宜安一愣,怔怔道:「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事實上,大約是因為上一世「嫁人」後的日子過得太不順心了,所以今生她壓根就沒有想過成親這件事情。

    張溪看著黃宜安尚帶一絲孩子氣的面容,輕歎一聲。

    也是,才十三歲而已,哪裡想得到那麼遠的事情。

    怕黃宜安因此而憂心,張溪連忙又安慰她道:「你放心,到時候你真要是因為嫁人不便再與五丈風合作了,我一定會幫你的!」

    大不了,把三哥推出去做說客,要是還不行,就用她入股的銀子幫黃宜安一起還債。反正是她自己的私房錢,家裡也不會多管。

    黃宜安聞言十分感動,拉緊張溪的手,聲音微啞:「謝謝張姐姐!」

    前世今生,除了家人,張溪是兩輩子唯一願意不計得失地幫助她的人。

    何其有幸!

    ……

    等張溪派人把黃宜安的答覆和「回報」傳達給劉季後,劉季沉默片刻,頷首連聲贊道:「此女不凡!此女不凡吶!」

    為利益而多方籌謀的人他見得多了,這位黃小姐也算是其中的一個。但是在利益面前能夠不忘本心、清醒抉擇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就算是他這個幼習商賈之道、浸淫商場多年的老手,只怕也未必能夠看得如此清楚,且取捨如此果斷。

    看來這位黃小姐,胸中自有丘壑吶!

    劉季想,即便是將來雙方遇到什麼矛盾,或是不再合作,就衝這份貼心的「回報」,他都不會為難對方的。

    「來人。」劉季喊來長隨,吩咐道,「去帳房支一百兩銀子,送去積慶坊黃大人府上,就跟龐先生說,這是《五彩紙鳶圖解》的薪酬。」

    長隨領命去了。

    ……

    黃偉下衙回到家中,剛到二門上,就被王氏一路拉著飛奔回了正房。

    「怎麼了?家裡出了什麼事?」黃偉一路小跑,急聲問道。

    卻見王氏一臉神秘地笑道:「你進屋看看就知道了!」

    黃偉見狀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壞事就好。

    等進了正堂,便見一雙兒女正圍在桌邊,桌上放著一個託盤,上面覆著一塊紅布,看不清楚底下的東西。

    「什麼東西?都神神秘秘的。」黃偉疑惑不解。

    王氏鬆開他,指著桌子上蓋著紅布的託盤,抿唇笑道:「你自己揭開看看,不就知道!」

    黃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見大家都抿唇笑看著他,不由地將信將疑地上前,掀起紅布……

    二十錠碼得整整齊齊的五兩一錠的雪花銀,就這麼毫無防備地闖入他的眼簾。

    黃偉倒吸一口氣,瞪大眼睛。

    這麼多銀子,是打算把整個家底兒都掏空嗎?

    夫妻多年,王氏一看黃偉的神情,就知道他想岔了,連忙笑道:「你放心,家底兒都好好存著呢,一點兒都沒動!」

    黃偉這下更驚訝了,指著那一堆晃眼的銀錠,問:「那這些是哪兒來的?」

    頓了頓,不待回答,便又皺眉問道:「難不成是二弟送來的?」

    與黃偉讀書入仕不同,黃倫從小一看書就犯困,卻獨獨喜歡種地,所以等到黃家二老去世後,兄弟兩人分家,城裡的三進大宅和兩間鋪面歸了黃偉,而西郊的田莊並城裡的一座一進小宅院則歸了黃倫。

    黃偉俸祿微薄,兩間鋪子地段又不好,不論是自用還是出租,所賺都很有限,再加上城裡開銷大,所以這日子過得便不算寬裕。

    而黃倫對於種田很有一套,幾乎年年豐收,再加上城外開銷相對較少,所以慢慢地就攢了不少積蓄。黃倫顧念兄長一家,不時送些糧食菜蔬過來,以節省兄長一家的日常開支,偶爾也會以給侄女侄子零花為由,送些散碎銀子過來。

    但是像這樣一送就是一百兩雪花銀的大手筆,還從來都沒有過!

    黃偉皺眉,心中暗忖:二弟這也太胡鬧了!且不說這樣做讓他這個做哥哥的情何以堪,就是弟妹那裡,只怕也不好交代!再說了,自家又不是急需用銀子,二弟這是作甚?

    黃偉尚在生悶氣,就聽黃棟連聲道:「不是的!不是的!銀子是給姐姐的!」

    黃偉愕然,轉頭看了看黃宜安,又看了看王氏。

    見二人含笑點頭,黃偉更生氣了,皺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麼多銀子,難道是誰家下聘嗎?

    真是禽獸不如!自家閨女才十三歲啊,對方怎麼下得去手?!

    王氏看著黃偉變幻的臉色,哭笑不得,為免他鬧出笑話來,連忙解釋道:「這是五丈風送給喜姐兒的酬勞,說是她畫的那幅《五彩飛鸞圖解》十分厲害,對五丈風極為有用!」

    黃偉十分驚訝,脫口道:「有這麼厲害?」

    不然怎麼會送這麼多銀子來?

    他一年俸祿不足七十石,一兩銀子約購祿米兩石,那一百兩銀子約等於他……差不多三年的俸祿!

    閨女太能幹,讓他這個當爹的情何以堪……

    黃宜安卻笑道:「一百兩銀子其實並不算多。

    「爹您想一想,五丈風價值百兩的紙鳶並不少見。雖然我的「五彩飛鸞」不是名家之作,更不是最先在五丈風亮相的,但是圖解卻十分詳細,對於五丈風解決類似的大型軟翅紙鳶的紮制和試飛問題都十分有用。

    「所以這一百兩銀子,不僅是圖樣酬勞,更是技藝酬勞!」

    黃偉對於紮紙鳶並不在行,聞言默然片刻,釋然笑道:「爹對於這些不大懂,不過,只要知道我家喜姐兒很厲害,就夠了!」

    王氏含笑點頭。

    「姐姐最厲害了!」黃棟拍手歡呼,一臉崇拜。

    黃宜安被家人誇得不好意思,雙頰紅撲撲的,心裡卻很高興。

    天色漸暗,夜幕籠罩大地。

    黃家小院,燈光瑩瑩,笑語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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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心有不甘

    與五丈風訂立契約之後,黃宜安便全心投入繪製紙鳶圖樣兼圖解之中了。

    黃棟本來就喜歡粘著黃宜安,如今她繪製新巧的紙鳶圖樣與圖解,十分歡喜,更是纏著她不放,圍著桌案「姐姐長」「姐姐短」的沒完沒了。

    王氏怕黃棟打擾到黃宜安作畫,便拘著他不許去西廂。

    黃宜安卻覺得不必如此,笑勸王氏道:「娘,還是讓棟哥兒跟著我吧。您和爹每天都那麼忙,棟哥兒跟著我,也省得你們操心。正好,我還缺一個研墨打雜的小小書童!」

    黃棟一聽,立刻歡呼雀躍:「我要做姐姐的書童!我要做姐姐的書童!」

    「你瞧這皮猴兒樣,只怕非但幫不了你的忙,還會給你招一堆麻煩!」王氏指著黃棟直搖頭。

    「要說頑皮,棟哥兒哪裡比得上上樹掏鳥、下河摸魚的梁哥兒?」黃宜安笑道,「再說了,棟哥兒已經到了啟蒙的年齡,爹每日公務繁忙,也顧不上他許多。不如就讓跟著我,別的不說,讀書認字、練習書畫總是沒有問題的!」

    王氏想了想,覺得十分有理。

    「那倒是。你從小就聰慧機敏,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書讀得也多。」王氏驕傲又欣慰,「那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

    又轉頭叮囑黃棟:「好好給你姐姐打下手,認真學,可不許頑皮打擾她!否則……」

    王氏說著,揚了揚手。

    黃棟立刻會意,連連點頭,一再保證道:「娘您就放心吧,我不會打擾姐姐的!不然,我就盡您打!」

    王氏滿意地點點頭,又叮囑姐弟兩個幾句,便出去忙了。

    朝日的光輝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桌案上,給鋪展開的素紙鍍上一層金光。

    黃宜安眉眼溫和,從選文房四寶到鋪紙研磨到執筆揮毫……一一邊做邊細細地講解給黃棟聽。

    黃棟才智平凡,家中又無資財供他師從名儒,因此前世黃棟在成為國舅之後,因為才學不濟,沒少被人明朝暗諷;今生她攜一世所學歸來,定要盡心竭力,彌補前世的遺憾。

    融融春日暖,書齋歲月長。

    ……

    合作初期,難免事務煩雜,雙方都需要多多磨合。

    因此作為「中間人」的張溪,日常便往黃家去得多了。

    兩人相談甚歡,張溪在黃家往往一坐就是半日。

    明緗看在眼裡,心有不甘。

    即便是她「失手」將黃宜安傷得重了些,張溪作為英國公唯一的嫡女,也完全沒有必要如此低聲下氣,頻頻前往黃家道歉賠罪吧!

    更兼想到張池自從那日拒絕她再去演武場跟他習武之後,便甚少見到人影,心中更是氣悶不已,總覺得黃宜安、張溪、張池,一個兩個的都在找她的不痛快。

    所以說,英國公府再好,到底不是自己家,寄人籬下,可不就得忍著讓著嗎?

    除非……她成了英國公府真正的主人。

    想到這裡,明緗深吸一口氣,拿定主意,起身往青楓院行去。

    好巧不巧,在院門口遇到了正從裡面出來的張溪。

    「緗妹妹來青楓院做什麼?」張溪擋住院門,一臉驚訝地明知故問。

    明緗暗啐一聲「倒楣」,面上卻柔柔地笑應道:「我來尋三表哥……」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溪截斷道:「哦,那實在是不湊巧,三哥前幾日去了五軍營,至今未歸。」頓了頓,又問,「緗妹妹難道不知道嗎?」

    明緗當然知道張池不在院中,所以她才要特地選此時上門,打算趁主人不在,盡心表演一個合格的女主人應該如何把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

    打小混跡軍中的粗直少年,最耐不住的可不就是這般似水溫柔了嗎?更何況是與她青梅竹馬的三表哥。

    可是張溪當面這麼問她,又有一眾下人在,明緗又怎麼會承認?故而她佯作驚訝道:「呀,原來三表哥還沒有回來啊……」

    渾然一副對張池的行蹤不清楚也從未私下打聽的無辜模樣。

    張溪原先並不把明緗的這些小把戲放在眼裡,也從未多心,只當她是單純嬌柔。可是自從這位單純嬌柔的表妹竟然差點「失手」把人給害死了,她就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了。

    再加上明緗仗著英國公府上下的憐惜縱容,平日裡對張池的親昵與心思幾乎不加掩飾,張溪又不是眼瞎了,怎麼會看不出來?

    「是啊,三哥眼下人不在院裡。」張溪敷衍笑道,人立在院門正中,一動不動。

    照顧明緗是看在已故姨母的情分上,但這並不意味著英國公府願意接受明緗這麼個不安分的媳婦。

    明緗眼見著今日的計畫是泡湯了,只得把所有的埋怨咒駡都壓在心底,帶著慣常的柔弱溫馴的笑,軟聲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改日再來拜訪三表哥吧。我想去姨母那裡,表姐要一起嗎?」

    「好啊!」張溪笑應道,上前一步挽住明緗的胳膊,道,「我們一起去!」

    以母親溺愛明緗的程度,她當然得仔細看著了,免得一個不小心,母親就被蠱惑得點了明緗做她的三嫂。

    姐妹二人挽手同行,一路說說笑笑離去。

    等到了正房,給英國公夫人請了安,明緗如常上前抱住英國公夫人的胳膊,一邊搖著一邊軟語央求道:「姨母,再過幾日,就是母親的忌辰了,緗兒想去嘉福寺為母親做場法事,還望姨母允准……」

    說著話,就垂首紅了眼圈。

    英國公夫人一聽這話,想起早年亡故的胞妹,心裡也不好受,連忙用另一隻胳膊攬了明緗在懷,溫聲安慰道:「好孩子,姨母知道你孝順。你放心,一會兒姨母就讓你大表哥去安排!到時候,姨母跟你一起去!」

    英國公世子張潭,除了少時曾駐守邊疆幾年,娶妻生子後便留在了京城任職,掌管偌大的國公府,沉穩多謀,行事周全妥帖。像出行這類的小事,跟他說一聲,他自會吩咐底下的管事安排妥當。

    「多謝姨母!」明緗連忙柔聲道謝,又體貼道,「只是世子表哥每天那麼忙碌,還是不要麻煩他了。不如,等三表哥從五軍營回來,就請他幫著安排?反正也還得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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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 00:36:39 |只看該作者
第015章 太后壽辰

    張溪聞言心中冷哼,為了勾住張池,明緗竟然連亡母的忌辰都能利用,真是枉為人子女。

    「這恐怕不太好吧。」張溪故作遲疑,道,「畢竟是姨母的忌辰,萬萬不可怠慢,就三哥那性子……只怕誤事。」

    英國公夫人一聽這話,頓覺有理。

    自己這個三兒,一向是孩子脾氣,這樣做法事這樣莊重的大事,只怕真的擔當不起。

    張溪見狀,遂接著勸道:「再說了,大哥雖然忙碌,但是這些事情本不必他親自安排,吩咐下去,自有管事領命辦妥,緗妹妹不必過意不去。」

    「溪姐兒說得對!」英國公夫人拍了拍明緗的手,道,「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

    說罷,便吩咐儲媽媽:「你親自去跟世子說,務必要將此事辦得妥妥帖帖。」

    儲媽媽領命去了。

    明緗心裡跟吞了黃蓮一樣苦,卻還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激柔弱的模樣,對著英國公夫人和張溪再三致謝。

    ……

    光陰似箭,轉眼三月已逝,初夏悄然來臨。

    五月初三,是皇帝生母慈聖皇太后李氏的壽辰,各家壽禮早早地便準備起來了。

    劉季對此很重視,借著舉辦詩會之機,集思廣益,想要送出一份獨一無二的紙鳶壽禮。

    會罷,劉季將可取的紙鳶樣式列出來,想了想,又寫了兩張拜帖,交給妹妹劉秀,叮囑道:「你親自去英國公府和黃府遞拜帖,萬不可怠慢。」

    劉秀接過拜帖,打開一看,不解問道:「哥哥要我邀請張小姐和黃小姐去陶然居喝茶?」

    她與張溪和黃宜安並無任何私交,又身份懸殊,尤其是張溪,那可是英國公府尊貴的嫡小姐,她怎麼好貿然上門邀請別人喝茶?

    劉季點點頭,指著列好的紙鳶樣式,解釋道:「五月初三就是慈聖皇太后的壽辰了,這些是擬選出來的賀壽的紙鳶樣式,可要從中選一個最合適的,咱們首先得知曉慈聖皇太后的喜好。

    「英國公府開國至今屹立不倒、聖眷不衰,張小姐日常出入宮苑的機會多,想來對此應該頗有見解。請她來參詳,最合適不過了。

    「五丈風走到現在,名遠遠重於利。若是這次的機會咱們能夠抓住了,五丈風定然能夠更上一層樓,甚至再也不需擔心同行的競爭與威脅了!」

    劉秀點頭,深以為然,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另一張拜帖,又問:「那為什麼還要邀請黃小姐?」

    「自然是為了她那一手紮紙鳶的好手藝!」劉季想到《五彩飛鸞圖解》就忍不住激動。

    這次可是給李太后賀壽,半點都輕忽不得,萬一到時候紙鳶是做出來,卻試飛失敗,那可就不是丟臉的事了,說不定得賠上所有身家,甚至是整個家族。

    所以為了不出任何岔子,黃宜安的參與就十分必要了。

    「況且,依我看來,那位黃小姐並不是個胡亂誇口之人,既然當初她說能夠做出讓宮裡娘娘們都滿意的紙鳶,或許真有其獨到之處也說不定。」劉季想起前事,目光深邃起來。

    「總之,這次的壽禮是否成功,還要看張小姐和黃小姐能幫多大的忙。所以此事你萬萬不能輕慢,一定要親自去辦!」劉季再三叮囑道。

    「我記住了,哥你就放心吧!」劉秀應道。

    等回到自己房間,劉秀重新梳了頭髮,戴了釵鬟,換了一身新做的藕荷色夏衫,帶上拜帖並兩匣子點心,乘馬車先去了英國公府。

    到了門上,通報了姓名,劉秀遞上拜帖,說明緣由。

    門子收下拜帖,道:「小姐今日同夫人一起進宮去了,眼下不在府中。等小姐歸來,小人自會稟報。」

    劉秀謝過了門子,塞了塊碎銀子過去。

    門子收了。

    劉秀便登車離去,掉頭去了積慶坊。

    到了黃宅,劉秀下車叩門。

    大春聽見響動,打開門一看是一陌生女子,遂問道:「您找誰?」

    劉秀連忙笑道:「我是五丈風劉少東的妹妹,特地來拜訪黃小姐。」

    「您稍等。」大春說完,蹬蹬蹬去通傳。

    不多時,又一路小跑回來,對劉秀道:「您請進。」

    劉秀謝過大春,吩咐車夫在外等著,自己提了點心進門。

    跨過垂花門,就見院子裡那株枝葉繁茂的碧梧樹下,梳著丫髻的黃宜安正挽著衣袖在削竹篾,十三歲的小姑娘身量未足,臉上還有些孩子氣,但眉宇間卻是少見的沉穩從容,見她進來,起身笑著招呼道:「劉小姐來了。」

    並不見半分形容不整的局促。

    劉秀連忙笑應道:「冒昧前來,沒有打攪到您吧?」

    「劉小姐來的正是時候。」黃宜安搖了搖手中的竹篾,笑道,「我近日一直在琢磨軟翅大紙鳶,略有心得,眼下正在驗證當中。可一人精力畢竟有限,正準備請五丈風的師傅幫忙呢!」

    劉秀得了劉季的吩咐,不敢小覷黃宜安,聞言眼睛一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來時,家兄還說要請黃小姐幫忙改進店裡的軟翅大紙鳶呢!」

    黃宜安笑道:「那劉小姐先進去歇歇,我們邊喝茶邊慢慢說。」

    劉秀歡喜應了,將點心匣子交給阿梅,自己則留下來和黃宜安一起收拾樹下散落的竹篾和工具。

    黃宜安也不跟劉秀客套,由著她幫忙拾掇。

    等收拾好了,黃宜安重新梳洗了,換了身半舊的家常夏衫,和劉秀在小花廳相對而坐。

    阿梅上了茶點,立在一旁伺候。

    「不知劉小姐此次前來,所為何事?」黃宜安開門見山。

    劉秀便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並從袖中取出拜帖,雙手遞上。

    黃宜安接過拜帖,打開一看,不免驚訝,抬頭問道:「劉小姐要請我喝茶?」

    縱然到目前為止,雙方都合作愉快,但她和劉秀不過是在簽訂契約時匆匆見過一面,還遠遠不到約茶的地步吧?

    劉秀觀黃宜安不是那等言行舉止都甚是委婉含蓄的官家小姐,遂坦言相告,把劉季打算請她和張溪幫忙參詳獻給李太后的壽禮一事,細細言明。

    黃宜安聞言了然。

    劉季需要通過張溪瞭解李太后的喜好,也需要她保證做出來的紙鳶萬無一失。

    不過,說到李太后……當初待她是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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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慈聖太后

    當年鄭氏生下皇三子祁洵,立刻被冊封為皇貴妃,所有的人都認為皇帝下一步就是廢了她這個皇后,好給鄭氏騰位子,再名正言順地冊立鄭氏之子為太子,繼承大齊江山。

    包括她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那段時間,她惶惑迷茫,每天晚上睡覺時,都擔心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以至於成夜成夜地睡不著覺,人一下子就憔悴委頓了不少,搽多少粉都遮掩不住。

    時間久了,自然被李太后瞧出了端倪。

    一日她照例到慈寧宮給李太后請安,沒說兩句話,李太后便摒退了宮人,拉著她的手,鄭重道:「你不必擔心,只要哀家活著一天,你就是我大齊後宮尊貴的皇后!就是陛下反對,也不行!」

    她當時滿腹的驚慌和委屈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洩口,伏在李太后膝上淚流滿面,把李太后的裙子都哭花了。

    等她好不容易收住了眼淚,李太后指著哭花的裙子,笑道:「聽說你最近在學裁衣,手藝連尚衣監的繡娘都甘拜下風,這裙子,你可得賠給哀家!」

    她忍不住破涕為笑,道:「賠!兒臣一定賠!」

    回宮之後,她便夜以繼日地為李太后裁制新衣,用了約莫一個月,給李太后做了一整套的新衣,從選料裁剪到繡花合衣,全部都親力親為,半點不假他人手。

    記得她把新衣捧給李太后時,李太后笑道:「你這麼孝順,母后若是不幫你,都不好意思穿你這身兒衣服!」

    接下來,便是長達十五年的「國本之爭」。

    最終,在李太后和群臣的施壓下,皇帝被迫冊立皇長子祁洛為太子,長達十五年的「國本之爭」,至此終於落下了帷幕。

    ……

    前塵往事像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裡翻過。

    黃宜安當然知道李太后聯手群臣迫使皇帝冊立皇長子祁洛為太子,不只是為了幫她這個阻礙了鄭氏封后的絆腳石,更是為了大齊江山穩固——立嫡立長,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就算是貴為皇帝,也不能夠任性而為。

    可即便是如此,在前世漫長而孤寂的宮中歲月裡,李太后給予她的溫暖與保護,都是她安然一生的依仗、彌足珍貴的回憶。

    因此,趁著劉季邀請之便,她定要盡自己的一份心意,為李太后的壽辰添彩,報答其前世的善意。

    「黃小姐?黃小姐?」劉秀見半天得不到黃宜安的回憶,探身詢問道。

    黃宜安從回憶中抽身而出,怔了怔,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剛才在想紙鳶的事……」

    劉秀連忙擺手笑道:「沒關係。我是問,黃小姐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再約在陶然居細談。」

    黃宜安笑道:「我隨時都可以,要看張姐姐什麼時候有空。」

    劉秀得了准話,便也不再多留,寒暄了幾句,便起身告辭了。

    ……

    兩日後,張溪乘車來接黃宜安,二人一同前往陶然居。

    到了陶然居,二人剛下馬車,劉秀便笑著迎了上來。

    見禮後,劉秀領著二人上了二樓雅間。

    劉季早就在裡面等著了。

    同在裡面等著的,還有上次與五丈風簽訂契約時有過一面之緣的張池。

    張溪見黃宜安一臉愕然地看著張池,遂小聲解釋道:「男女有別,有三哥在,也方便些。」

    黃宜安了然點頭。

    雙方互相見了禮。

    劉季拱手稱謝道:「勞煩二位小姐辛苦這一遭,也多謝子平作陪。」

    張池擺擺手,示意不必客套。

    張溪和黃宜安亦矜持頷首。

    四人各自落座。

    劉秀便引了阿梅等人退出雅間,別處吃茶等候。

    雅間內,寒暄過後,劉季從懷裡取出一張紙,直奔主題:「這上面是上次詩會選出來的幾款紙鳶樣式,我準備從中選出一個來,用作獻給慈聖皇太后的壽禮,還請兩位小姐幫忙參詳。」

    黃宜安來的路上,就將此事告知了張溪,是以兩人聽罷,並未多問,直接將寫有紙鳶款式的紙張拿來細看。

    鳳凰、萬壽、遍福……不是表恭敬,就是獻祝願。

    張溪思考片刻,道:「這些都算應景,無論選哪一個都出不了錯……只是,也都太過平常了些,只怕難以出彩。」

    劉季一聽這話,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這次的壽禮對於五丈風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若是不能力壓同行,博個滿堂彩,那又有何用?

    「不知,張小姐有何高見?」劉季拱手請教。

    張溪蹙眉道:「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更好更別致的來。」

    祝壽,數來數去也就這些花樣,而且是為李太后賀壽,哪能隨便亂出主意。

    劉季聞言大失所望。

    黃宜安思索片刻,道:「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合適不合適?」

    「什麼想法?」張溪和劉季不約而同地追問,目露期待。

    黃宜安斟酌措辭,道:「慈聖皇太后作為陛下的生母,固然尊貴非常,可她同樣也是一個母親。作為母親,最期盼的不是自己富貴榮華、福壽無雙,而是孩子鵬程萬里、成就輝煌。

    「所以我覺得,不如以‘海晏河清’為主題,繪山水之形勝、人煙之阜盛,再佐以福壽雙全樣式,既為慈聖皇太后祝壽,也為大齊江山祝禱。你們覺得如何?」

    事實上,宮人出身的李太后,能夠一路成為與先帝陳皇后——如今的仁聖皇太后平起平坐的存在,並且在皇帝登基後就搬入乾清宮照顧其起居、輔佐政事,後來更是力壓氣焰囂張的鄭氏母子,力捧備受皇帝冷落的皇長子祁洛登上太子之位,其心智謀算、志向心胸本就非一般人可比,又怎麼能夠把她當成尋常的貴婦看待呢?

    只是這些話,以她如今的身份,無法向劉季言明。

    劉季聽完黃宜安的話,頓覺眼前一亮,豁然開朗,卻並沒有急著發表意見,而是看向張溪,以目徵詢。

    張溪思索片刻,笑贊道:「我覺得此計可行!我每每入宮給慈聖皇太后請安,她老人家也常常念叨願陛下勵精圖治、大齊江山永固之類的話,想來以‘海晏河清’為主題的獻福賀壽,她老人家肯定會喜歡的!」

    見張溪也贊同,劉季當即拍板定案:「那這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說罷,起身朝黃宜安和張溪拱手深施一禮,道:「今日多謝兩位小姐出謀劃策,劉季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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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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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 00:37:00 |只看該作者
第017章 皇帝攔路

    張溪自覺沒幫到什麼忙,便笑著謙虛一句「劉少東客氣」。

    黃宜安則笑道:「事情尚未有定論,劉少東此時言謝未免為時過早。」

    劉季拱手誠懇道:「兩位小姐匠心獨運,此事定然成功。就算是到時壽禮不能出彩,兩位小姐今日之助,劉季也銘記在心。」

    如果「海晏河清」紙鳶能夠從一眾壽禮中脫穎而出,助五丈風更上一層樓固然好;可若是不能,以張池兄妹二人的個性,只怕會因此心懷歉意,到時候,他完全可以借機拉近與英國公府的關係,找穩靠山。

    因此不管怎麼算,這都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另外還有一事,需請黃小姐相助。」劉季衝黃宜安拱手笑請。

    黃宜安笑問:「可是要我參與‘海晏河清’的製作,以確保紙鳶順利起飛之事?」

    劉季贊佩道:「黃小姐果然聰敏,正是此事。」

    說罷,便道出自己的擔憂:「要想在紙鳶蒙面上繪山川之形勝、人煙之阜盛,以彰顯我大齊國威,勢必得形制龐大,所以紙鳶順利放飛便成了最大的難題。因此還需黃小姐指點。」

    《五彩飛鸞圖解》畢竟只是死圖,而且與「海晏河清」形制大有不同,哪裡又想黃宜安本人請教合適?

    黃宜安笑道:「其實我倒是覺得,紙鳶形制無需太大。與其製作一個未必能夠成功放飛的巨大紙鳶,倒不如做一組能夠確保順利飛翔的同題紙鳶。」

    「黃小姐此言何意?」劉季眸光一亮,拱手請問道。

    聽起來,就是一個新奇的主意。

    黃宜安道:「紙鳶飛得穩而高遠,才是好紙鳶。可是距離遠了,哪怕紙鳶形制再大,上面的繪圖都難免看不清楚。所以不如擇出九州盛景,各繪一圖,在保證順利起飛的同時,將蒙面繪至最大。這樣才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證地上的人看清紙鳶上所繪之景。

    「如此一來,獻福賀壽的紙鳶也可以單做出來,領首或是拱衛其他紙鳶均可,這樣既降低了紙鳶製作和放飛的難度,也能夠更好地表現恭祝慈聖皇太后福壽雙全、祈禱大齊江山萬世太平昌盛的意旨。」

    「妙極!妙極!實在是太妙了!」劉季一疊聲地贊道,仿佛已經看到了十數隻紙鳶列隊向蒼穹進發的宏偉豪邁的場面。

    「只是,這樣一來,對放紙鳶的人可就要求高了。」黃宜安出言提醒。

    如果是提前選好放紙鳶的人,再送進宮去,那就需要事先打點好,免得到時候人進不去,或是送進去後不能順利試放;如果是宮人放紙鳶,那就更要提前打點安排,選出個中好手,以確保萬無一失。

    這些事情,劉季肯定比她精通,所以黃宜安點到即止。

    「多謝黃小姐提醒,我回去就安排。」劉季拱手稱謝,又誠懇請道,「若是到時候紙鳶紮制有什麼難題,還要勞煩黃小姐解惑。」

    「不敢當,劉少東太客氣了。」黃宜安還禮道。

    劉季再次拱手稱謝,笑道:「今日有勞兩位小姐了,事情已了,不敢再耽擱二位。劉季就先告退了,兩位小姐請便。」

    雖然有張池作陪,但是他作為外男,也不好在此久坐。

    張溪和黃宜安遂還禮辭別。

    一直坐在那兒喝茶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的張池:……

    所以,他這是繼上次陪小妹見證黃小姐和五丈風簽訂契約之後,第三次做了人形擺件兒嗎?

    好在,他今日本就是順路過來,另有要事要辦。

    張池長吐一口氣,遂劉季起身出了雅間。

    兩人在樓梯口作別。

    劉季下樓尋到劉秀,吩咐她代為招待張溪和黃宜安,自己則回五丈風安排壽禮的一應事務。

    張池腳步一轉,上了三樓。

    偌大的三樓空空蕩蕩,只有幾個挎刀護衛守在樓梯口和窗戶等緊要位置。

    見張池上來,眾護衛抱拳見禮。

    張池抱拳還禮,徑直往最裡面的雅間走去。

    雅間門口,同樣一邊立著一個帶刀侍衛,見張池過來,便低聲朝內通稟:「三少爺來了。」

    裡面響起一個溫和而不失威嚴的聲音:「讓他進來吧。」

    護衛便推開門,伸手做請:「三少爺,請。」

    張池邁步進去。

    門旋即在他身後關上。

    張池一撩袍子,單膝跪地,抱拳道:「末將張池,叩見陛下。」

    繪淡墨山水的細絹屏風後,隱約露出一個端坐的少年身影,雖然看不清楚形容,然身姿挺拔俊秀,望之凜然不俗。

    「子平快快請起。」少年溫潤清冽中帶著一絲這個年紀特有的喑啞的聲音響起,比起先前多了一分輕快。

    張池領命起身,轉至屏風後,抱拳衝少年深施一禮,請罪道:「末將來遲,還請陛下降罪。」

    「朕微服私訪,不便聲張,子平幫朕遮掩,何罪之有?」少年天子朗然一笑,道,「快坐下說話。」

    張池又深施一禮謝恩:「謝陛下。」

    遂領命坐下。

    今日他被張溪央求出府作陪,人還沒到陶然居,就被扮作小廝的內侍馮林攔住了,引到街邊停著的一輛尋常馬車前,然後便見到了車裡端坐著的皇帝。

    「朕今日微服出宮,是打算替母后親選一件獨一無二的壽禮。子平自幼生長於京城,想來對京城何處有罕物一清二楚,給朕做個嚮導,如何?」皇帝笑問。

    皇帝有命,他自然是不敢不從,當即便抱拳應道:「末將領命!只是還請陛下容末將遣人告知舍妹,今日之約暫時取消。」

    誰知皇帝卻笑道:「不必如此。你們約在何處?」

    「陶然居。」他躬身回道。

    ……

    然後,便是現在的局面了。

    「子平先前說,今日令妹約你作陪,要見的卻是五丈風的少東家,不知所為何事?」少年天子端茶在手,悠然問道。

    唔,他才不是愛打聽呢,只是難得出宮一趟,不必面對張首輔的嚴厲教導和母后的諄諄教誨,憑窗遠眺,悠然品茗,整個人心神鬆弛,便想聽些家長裡短、市井風言……以便瞭解民情嘛!

    張池見皇帝有問,自然不敢怠慢,當即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稟報清楚。

    少年天子聞言訝然道:「竟也是為了母后的壽禮?」

    還真是巧了!

    不待張池回答,又接著問道:「那位想出‘海晏河清’主意的黃小姐,可是當日在疊翠軒下受傷的那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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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5-3 00:37:14
第018章 最佳壽禮

    張池沒想到皇帝有此一問,先是一怔,旋即心中一凜。

    看來小妹說得不錯,陛下早就將此事查問得一清二楚,卻為了英國公府的體面,一直引而不發。否則一個九品工部文思院副使之女,皇帝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張池當即起身,單膝跪地請罪:「末將一家有負太后娘娘所托,致使官家小姐在迎春會上受傷,驚擾了陛下,還請陛下降罪。」

    「唔,」少年天子上下打量張池一番,笑道,「這可不像是子平的行事做派。」

    張池性情直率,事發當時都未如此鄭重請罪,沒道理時隔三月,又突然想起了這茬兒。

    張池老實回道:「末將先前也未多想,只是責怪表妹不該衝撞了聖駕……後來還是舍妹提點,末將方才恍然大悟。陛下仁厚,體恤臣下,不忍降罪,臣下卻不能不叩謝皇恩浩蕩。」

    少年天子哈哈大笑,放下茶盞,拊掌道:「果真是正義率直張子平!子平不負此譽!」

    「末將不敢。」張池連忙抱拳遜辭。

    少年天子擺擺手,笑道:「坐吧。此事國公夫人和令妹進宮時,已經向母后請過罪了。母后並未怪罪,此事子平也不必再提了。」

    說起來,他還要感謝那樁意外,讓他能夠借機脫身,不必勉強自己「暗窺」各家花花綠綠的小姐們,直接回宮向二位母后覆命。

    張池見皇帝有命,自是聽從,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皇帝金口玉言,這下明緗惹出的事端,總算是徹底平息了。

    「不過,那位黃小姐,倒是個傲氣又聰敏的人。」少年天子輕扣桌面,沉吟道。

    他事後問過當時在場的侍衛,那位黃小姐應該是無意間誤闖到疊翠軒下,被聞訊趕來的明緗惡語阻攔……兩人爭吵之中,明緗伸手推了對方一把。好巧不巧,那位黃小姐的頭正好磕在石徑旁的太湖石上,當即便流血昏迷了過去。

    要他說,英國公府的這位表小姐性子還真是火爆,半點反駁之語都承受不住。

    而那位黃小姐也實在是傲骨錚錚,哪怕對方是英國公府的半個主人,身份懸殊,也絕不願受其折辱。

    如今竟又一語道破母后的心思——輔佐他成為一代明君,功蓋千古!這位黃小姐,倒真是個聰敏伶俐的。

    張池看著指尖輕扣扣桌面、眉眼含笑的少年天子,老老實實地恭維道:「陛下聖明。」

    說恭維其實也不對,畢竟,黃小姐確實聰敏伶俐,就連一向傲氣的小妹都十分欣賞呢!

    少年天子聞言無奈搖頭,笑歎氣道:「子平啊子平,看來你還是比較適合討論兵法。」

    只有談起排兵佈陣,眼前這個老實恭謹的少年人才會像是突然靈魂歸位,神采飛揚,指揮若定,縱橫馳騁。

    張池嘿嘿一笑,道:「陛下今日不是要親自為太后娘娘挑選壽禮嗎?兵法還是留待下次,末將再向陛下討教吧。」

    少年天子擺擺手,笑道:「不必了!聽黃小姐一席話,朕亦豁然開朗。既然母后所求從不是什麼稀罕之物,那朕又何必費此周折呢?子平若是無事,就隨朕出去走走吧。」

    體察民情,做個明君,這才是送給母后最好的壽禮!

    「末將遵命!」張溪抱拳領命。

    「馮林和玄一、玄三跟著,其他人留在此處等候。」少年天子起身吩咐道。

    「是。」馮林等人躬身領命。

    於是馮林當先開路,張池伴駕左右,玄一、玄三從後護衛,一行人出了雅間,施施然往樓下行去。

    剛下到二樓,就聽見張溪歡快的聲音傳來:「安妹妹,難得出來一趟,不如咱們去梨香園聽戲吧,今日可有小玉京最拿手的《樊江關》呢!你不知道,那小玉京一杆花槍耍得可好了,上下翻飛、凜凜生風……簡直就是樊梨花在世!」

    梨香園是京城有名的戲園子,而小玉京則是梨香園最當紅的武旦,她最拿手的曲目就是《樊江關》。因此每每小玉京登臺表演《樊江關》,梨香園總是爆滿。

    黃宜安見張溪眉飛色舞,遂順著她笑應道:「好啊,正好我也許久沒有看過了。」

    記得上回看小玉京表演《樊江關》,還是在三十多年前,李太后壽辰時,特地點的小玉京入宮演出。那會兒鄭氏已經入了宮,她這個皇后也只剩有虛名,看著臺上面對小姑「薛金蓮」的故意挑釁,凜然不讓、英姿颯爽的「樊梨花」,她不知道有多羨慕……

    「太好了!」張溪拍手笑道,「一會兒著人先去定個雅間,咱們先逛著,算著小玉京快登臺了,咱們再去。」

    黃宜安自是沒意見。

    兩人邊說邊推開雅間的門出去,張溪在前,黃宜安在後。

    劉秀則滿臉堆笑地走在最後,口中殷勤地關切道:「二位小姐慢走,小心樓梯。」

    黃宜安回首,含笑致謝。

    一行人下了樓梯,並未察覺通往三樓的樓梯口處,皇帝和張池等人將她們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目送張溪一行人下到一樓,又出了店門,少年天子合扇問道:「方才和令妹說話的那個著淺碧裙衫的姑娘,可就是黃小姐?」

    張池點頭應道:「正是,其父乃是工部文思院副使,黃偉。」

    少年天子點點頭,這些他都知道,只是那日他從疊翠軒下去時,昏迷的黃小姐已經被人抬走了,並未見其容貌,是以不相識。

    如今看來,黛眉若山、杏眼桃腮,性情嘉淑爛漫……唔,聽說才十三歲,但看著倒比大兩歲的張溪還要沉穩從容些。

    張池見皇帝不動,自然也不敢邁步,原地待命。

    「聽說茶樓、酒肆、妓……咳咳,戲園子,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不如,我們也去梨香園,體察民情?」少年天子故作鎮定道。

    馮林垂首直抽嘴角,假裝沒聽到皇帝差點脫口而出的那個地方。

    嗯,回宮之後一定要稟報給乾爹,查查是哪個諂媚的東西敢拿這些糟汙東西帶壞陛下。

    倒是張池,打小在軍營裡混,什麼渾話沒有聽過,聞言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至於玄一和玄三,作為天子親衛,面癱早就成了習慣。

    於是乎,自覺掩飾極好的少年天子,把扇子一搖,闊步向前行去。

    張池等人連忙跟上。

    一行人徑直往梨香園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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