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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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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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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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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31:46 |只看該作者
第039章 我要見你

    廳堂裡的人都愣住了。

    包括當事人張池。

    張池今年十七歲,明緗也有十四歲了,兩人又是長住一府的表兄妹,明緗這般當眾抱著張池的胳膊撒嬌嗔怒,讓人想不多想都難。

    黃宜安靈光一閃,哭笑不得。

    看樣子,明緗知道她和張瀾相看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這中間出了什麼誤會,導致明緗誤以為和她相看的人是張池,所以才會憤怒地追上門來,當眾宣誓她對張池的佔有權。

    張溪緊接著反應過來,不由地心中暗罵。

    怨不得明緗剛才一個勁兒地直衝後堂來,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既當眾表現了她和張池之間非同尋常的關係,又將消息控制在可控的範圍內——畢竟剛才要是在前店大堂鬧起來,不管明緗能不能達成所願,閨譽都算是毀了。

    不過,明緗為什麼非得跑到五丈風鬧這麼一出,在府裡不也可以嗎?

    雖然效果會差一點兒。

    還有,方才明緗會什麼會特地提起黃宜安,難道是借三哥和瀾弟的嫡庶之別故意踩人嗎?

    ……

    張溪腦子裡亂哄哄的,可是當下的情況也容不得她細想。

    「誰特地瞞著你了?你今日不是要看帳冊,沒空出府嗎?」張溪慌忙走上前去,笑著去拉明緗。

    原本還以為宋管事昨日恰好來送帳冊,也省得另找藉口支開明緗了,誰知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防住。

    明緗早就防著張溪這一招兒了,眼見張溪過來,瞬間抓了張池的另一隻胳膊過來,人也順勢挪到了另一邊。

    因她一直搖著張池的胳膊仰面撒嬌,這一下躲避得甚是巧妙,仿佛是無意間避開的一樣。

    但在場的人都不是傻瓜,焉能看不出明緗的這些小算計?

    張溪手下落了空,心中暗惱,強撐笑意道:「好了好了,你也大了,怎麼能還跟小時候似的跟三哥耍無賴?既是想出來玩,那咱們這就去吧。」

    總比一直留在這裡丟人現眼的好!

    劉季和劉秀兄妹倆如聽綸音,齊齊看向明緗,巴不得這群紈絝、千金趕緊都出去才好。

    五丈風可經不起她們這般折騰。

    明緗揚眉笑道:「好啊!」

    說著,又仰頭甜甜地衝張池一笑,霸道地撒嬌道:「三哥要給我買首飾、胭脂水粉……還要請我去醉仙樓吃大餐!否則,我就告訴姨母你欺負我~」

    張池一臉懵。

    緗妹妹出身書香世家,言行舉止一向是溫馴有禮的,今日怎地如此活潑嬌蠻?

    張溪眼見著她是攔不住明緗了,連忙衝一旁呆立著的張瀾使眼色。

    張瀾這會兒也是一臉懵。

    明緗不是衝著黃小姐來的嗎?怎麼到了這兒淨跟三哥糾纏了?

    見張溪使眼色,張瀾半晌才會意過來,連忙上前,一把勒住張池的肩膀,哈哈笑道:「既然要吃大餐,怎麼能少得了我?我要吃醉仙鴨、炙鹿脯……還要喝滿殿香!」

    張瀾手下一個用力,明緗那柔弱的身板怎麼攔得住?

    一個不留神,張瀾就攬著一臉懵的張池,往廳堂外行去。

    張溪見狀,長舒一口氣。

    明緗卻咬牙暗恨,回頭挑釁地衝黃宜安一笑,趕緊追了上去,嬌聲道:「三哥等等我!」

    鄭玉煙見狀不敢多待,生怕被張溪清算,慌忙也追了上去。

    黃宜安看著鄭玉煙落荒而逃的身影,目光沉沉。

    張溪見明顯鬆了口氣的劉季和劉秀兄妹倆,也不好再待下去,看向黃宜安,問:「安妹妹走是不走?」

    「走。」黃宜安起身笑道。

    客走主人安。

    兩人便笑辭了劉季和劉秀,快步跟上。

    張瀾已經拐著張池、勾著明緗、順帶捎著鄭玉煙,一串兒地從後門出去了。

    以明緗方才的「生猛」,他可不敢再走前堂,免得徒生事端。

    劉氏兄妹將人送到門口,施禮辭別。

    黃宜安笑道:「張姐姐,我還有事,就不同你們一起了。」

    事涉英國公府的「家醜」,外人總不好圍觀。

    張溪感激又歉疚地握了握她的手,強笑道:「那我們改日再約。」

    黃宜安笑著點頭,趁送張溪登車的間歇,低聲飛快地說道:「明小姐此舉,只怕是誤以為和我相看的是三少爺。」

    張溪一愣,恍然大悟,感激低低應答:「多謝安妹妹。」

    明緗和鄭玉煙這會兒已經上了馬車,張溪不便多說,只給黃宜安一個「放心」的眼神,便轉身進了車內。

    張瀾見了,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上前佯作鎮定地笑辭道:「黃小姐,改日再會。」

    黃宜安笑著還禮。

    那笑容如三月的春風,從張瀾心田輕輕拂過,留下一片溫柔而蓬勃的春意。

    張瀾微紅了臉,抱拳辭別,登馬而去。

    等英國公府一眾人出了巷子,劉季衝黃宜安拱手笑道:「今日多謝黃小姐。酬金稍後自會奉上。」

    黃宜安想了想,道:「不必稍後了,我現在去取即可。」

    劉季一愣,旋即笑道:「如此甚好!黃小姐請。」

    雖然沒有料到黃小姐對於金錢的渴求如此坦率而直接,不過不讓貴人尷尬,是他作為五丈風少東家最基本的修養。

    幾人便又進了後院。

    劉季吩咐劉秀招待黃宜安,自己則去帳房支取銀子。

    劉季一向出手闊綽,給黃宜安的酬金都是以百兩計數的,這次也不例外。

    為了方便黃宜安攜帶、花用,劉季還十分體貼地將把銀子都換成面額不同的銀票——一張五十兩、兩張二十兩、兩張五兩。

    拿了銀票,剛出帳房,就見小二從前堂一路小跑進後院。

    劉季便出聲喚住他,問道:「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小二慌忙躬身答道:「店裡來了個貴客,指明要您作陪。」

    「你沒聽錯?」劉季皺眉。

    到底是什麼樣的貴客,敢直接點他作陪?

    小二搖搖頭,回道:「小人不認得。不過看那位公子錦衣華服、氣質不凡,大約來頭不小。」

    劉季聞言不敢怠慢,把銀票交給小二,吩咐道:「交給黃小姐。」

    小二躬身應了。

    劉季便疾步往前堂行去,心中不免怨誹。

    今兒到底是什麼日子,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來店裡「指明」這、「指明」那的。

    ……

    黃宜安從小二那裡知道緣由,吩咐阿梅收了銀票,便起身向劉秀笑辭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

    劉秀連忙笑著相送。

    誰知兩人剛到得院中,劉季便滿頭大汗地衝進了後院,一見黃宜安,便長吐一口氣,慶倖不已:「謝天謝地,黃小姐您還沒走!」

    黃宜安糊裡糊塗,問:「劉少東還有事?」

    劉季搖搖頭,又連忙點點頭。

    看得黃宜安莫名其妙。

    「不是我有事,是有人要見你!」劉季趕忙解釋道。

    「誰要見我?」黃宜安蹙眉問道。

    話音剛落,就聽得一個聲音從前堂的方向傳來:「是我!我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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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31:56 |只看該作者
第040章 再見皇帝

    清冽而略帶暗啞的聲音帶著一絲遙遠的熟悉感,直落在心上。

    黃宜安心中一動,順聲看過去時,就見一個錦衣華服、氣質不俗的少年人緩步踱了過來。

    來人背著光,所以面容掩藏陰影裡,模糊不清,然而那與生俱來的貴氣,卻如同身後驕陽的光芒一樣,遮都遮不住。

    記憶深處的那個溫柔和煦的少年,便如同眼前這些浮浮沉沉的光塵一樣,漸漸清晰起來。

    黃宜安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卻已經自動自發地屈膝行禮。

    祁鈺看著對面那個小姑娘一臉呆呆地向自己屈膝行禮,覺得十分有趣。

    原來這位黃小姐是這麼講究禮數的嗎?

    可見迎春會上小姑娘是被氣很了,才會在別人的地頭上吵罵掐架的。

    眼見著記憶中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人越來越近,黃宜安終於及時回神,趕在「臣妾給陛下請安」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前,緊緊抿住了嘴巴,然後強迫自己直起身來。

    祁鈺上前,一臉興味地問道:「你認識我?」

    黃宜安本著少說少錯的原則,抿緊雙唇,微微垂首,搖了搖頭。

    「那你進過宮?」祁鈺微微前傾,低聲問道。

    微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問的內容更是讓黃宜安驚悚不已,但到底身體裡裝的是個歷經滄桑的靈魂,哪怕對皇帝的敬畏已經刻到了骨子裡,還是勉強維持了鎮定,又搖了搖頭。

    祁鈺直身,把摺扇在手上輕敲了兩下,笑道:「那就奇怪了。你方才見了我,行的可是宮中的禮節。」

    少年人的笑聲裡透著一絲疑惑,仿佛只是單純的不解而已。

    然而黃宜安卻很清楚,年僅十五歲的皇帝,已經是個頗具城府的君王了。

    黃宜安咬咬牙,低聲應道:「我同張姐姐學過些宮中禮節,方才見公子貴氣逼人,這才下意識地行了宮禮。」

    「哦,是嗎?」祁鈺笑得意味深長,追問道,「只是,你為什麼要同英國公府的張小姐學習這些宮中禮節呢?」

    祁鈺這一問,黃宜安頓時清明不少。

    看來,皇帝對於她和張溪的關係,以及她的身份瞭若指掌,否則便不會有此一問。

    九品文官的女兒,等閒如何會有機會入宮?

    除非,是志在此次選后!

    黃宜安一個激靈,突然明白,這是一個考驗,同時也是一個機會,一個能讓她徹底擺脫前世命運的機會!

    這麼一想,黃宜安頓時有了無限的勇氣,她挺直脊背,平生第一次仰面直視那個她敬了一輩子、也怨了一輩子的人,揚唇笑道:「事涉閨譽,請恕我無法奉告,還請公子見諒。」

    她和張瀾尚未定親,未來充滿變數,總不好直接拉對方來做擋箭牌,否則既對不住張瀾,也顯得太過刻意。

    然而以皇帝的脾性,越是半知半解,越要調查清楚。

    等皇帝查清楚了,她就能徹底改變前世的命運了。

    即便是兩宮太后依舊如前世一般定了她做皇后,但皇帝焉會搶臣妻?更何況還是她這個前世就不入聖心之人。

    祁鈺看著眼前這個言行恭遜、態度卻跟堅定的小姑娘,非但沒有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很有趣,私心裡還有些高興。

    自從他登上皇位,除了母后和張首輔,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人人都對他畢恭畢敬、事事順從,就連大伴馮永亭見了他也永遠都是堆笑躬身。

    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竟然敢跟他嗆聲。

    「這樣啊。」祁鈺有些冒犯地上下打量了小姑娘一番,在對方氣到噴火之前,忍笑收回了目光,道,「既是如此,那就算了。反正我今日來,也不是為了這件事。」

    一旁的劉季慌忙堆笑道:「天氣炎熱,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廳堂裡備了冰盆,諸位還請移步。」

    祁鈺點點頭,不疾不徐地向廳堂踱去。

    黃宜安看著他的背影,睫羽微垂,將震驚、不解、怨懟、擔憂……種種複雜的情緒都掩藏眼底深處。

    「黃小姐,這位公子身份可了不得,正是當今陛下!」路上,劉季低聲激動地提點黃宜安,「所以像方才那樣的話,黃小姐可千萬別再說了。」

    天知道黃宜安回懟皇帝時,他有多緊張,有那麼一瞬甚至連呼吸都忘了。

    黃宜安佯作驚訝,趁機告辭:「既是如此,那不如我先回吧,免得一個不小心,觸了聖怒……」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劉季截斷了。

    「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千萬別!」劉季雙手合十央求道,「陛下指名要見想出‘海晏河清’紙鳶的人,您要是走了,我這兒可怎麼交代?」

    那可是皇帝!抗旨不遵,是想殺頭嗎?

    黃小姐是他的福星貴人,先是幫他招來了英國公府,眼下又招來了皇帝,他是又激動又忐忑——若是這關頭黃小姐悄悄地逃走了,那五丈風可就慘了!

    劉季不敢抗旨不遵,黃宜安當然也不敢。

    現在她無比慶倖,英國公夫人挑中了她來做庶媳,並且兩家已經開始相看——就算是命運之力不可阻擋,兩宮太后還是欽定了她做皇后,皇帝總不願意背負搶奪臣妻的駡名吧?

    還有,鄭玉煙剛才怎麼就走了呢?

    要是眼下鄭玉煙還在,把她往皇帝面前一送,不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嗎?

    黃宜安又是慶倖又是懊惱,一時情懷複雜,被迫再度回到廳堂。

    祁鈺已經在主位上坐下了,正微笑看著黃宜安挪進來,在他下首坐了。

    端坐在紅木太師椅上的小姑娘,斂眉垂目,雙手交疊於膝上,十分地乖巧柔順,完全不見方才回懟他時的戒備和強硬。就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兒,突然收了鋒利的小爪子,變得溫馴無害、惹人憐愛。

    祁鈺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變起臉來很有意思,也越發想探究她紮紙鳶、行宮禮背後的秘密。

    「黃小姐是怎麼想起‘海晏河清’紙鳶的?」祁鈺笑問道。

    一般人給太后賀壽,不都應該是獻福祝壽嗎?

    黃宜安把當初給劉季的那套說辭,又說了一遍。

    祁鈺卻不大相信。

    如果不是對母后瞭解深入,怎麼敢一改常俗,提議做「海晏河清」這樣恢弘大氣的紙鳶?

    可是一個九品文官的女兒,連宮門都沒有進過,又是怎麼瞭解母后至深的?

    祁鈺想追問,卻又下意識的覺得,即便是他開口問了,只怕眼前的小姑娘也會拿些虛話來敷衍他,比如張溪就是現成的藉口。

    可他知道此事和張溪無關,否則當初在劉季請教時,張溪就答了,也就輪不到眼前的小姑娘出主意了。

    祁鈺微微一笑,以誇讚結束了這個話題:「黃小姐果然聰敏不凡。」

    黃宜安微微頷首,謙遜道:「公子謬贊。」

    話到這裡,就該結束了。

    黃宜安預備起身辭別,免得別生枝節。

    誰知她尚未一動,上座的皇帝又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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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32:16 |只看該作者
第041章 何美相配

    「秋高氣爽,正是放紙鳶的好天兒。」祁鈺笑道,「不知能否有幸請黃小姐為我也紮個新巧的紙鳶?」

    黃宜安瞥了眼牆角的冰盆,覺得「秋高氣爽」應該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不過,皇帝是天子,當然比別人更懂老天爺的意思。

    她這樣的升斗小民,如何能妄揣天意?更不能違逆聖意。

    「承蒙不棄。」黃宜安謙遜道,接下來便是一通誠懇至極的猛誇,「公子豐神俊朗、儀容瀟灑、風度翩翩、姿容不凡、貴氣逼人……因此我以為,莫如紮個美人紙鳶,才堪與公子相配。公子覺得如何?」

    祁鈺一怔,手中搖著的摺扇也頓時停了下來。

    他覺得這不是好話,但是偏偏小姑娘又表現得極為誠懇,讓人想質疑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祁鈺看了劉季一眼,猜測他是否告知了黃宜安自己的身份。

    劉季滿頭大汗,唯有傻笑。

    黃小姐真是太大膽了,明明已經知道了皇帝的身份,竟然還敢這樣胡言亂語。

    呃,其實也算不上是胡言亂語,畢竟皇帝確實是人中之龍、風姿非凡。

    莫不是,黃小姐見皇帝長得俊美,就亂了分寸?

    那張四少爺怎麼辦?

    ……

    劉季胡亂揣測,額上的汗冒了一層又一層。

    黃宜安卻十分暢快。

    她壓抑了一輩子,終於可以痛痛快快地宣洩一回了。雖然這樣做毫無意義,可是誰讓她樂意呢!

    祁鈺見黃宜安微露得意,一時拿不准是因為暗懟了自己,還是自覺這個主意非常之好,便緘默不語,目光沉沉。

    劉季以為這是動聖怒的前兆,嚇得雙腿直抖,立刻就要跪下請罪。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祁鈺突然笑道,意味深長地問,「只是不知,我如此優秀出眾,得配個什麼樣的美人紙鳶才好?」

    這話問得有些輕佻。

    黃宜安卻像是沒有聽出來一般,恭順應道:「面如傅粉、唇若施朱、長眉若柳、眼如丹鳳,娉婷嫋娜,餘韻風流。不知這般美女,能否配得上公子?」

    完全是照著鄭玉煙的模樣描繪的。

    祁鈺看了眼下首坐著的小姑娘,黛眉杏眼、爛漫天真,跟她描述的一點都不一樣。

    有意思。

    「那就這麼做吧!」祁鈺興致盎然,吩咐劉季,「你這就準備來。」

    劉季愕然。

    看皇帝這樣子,是準備等黃小姐做好紙鳶,才肯放人了?

    黃宜安亦驚訝不已,躊躇片刻,婉拒道:「紮制紙鳶工序複雜,一時片刻只怕連蒙面都畫不出。不如等做好了,再著人送予公子?」

    雖是婉拒,可到底對方是皇帝。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抗旨不遵?

    黃小姐膽子也太大了!

    祁鈺當然知道紙鳶一時半刻是做不出來的,可他本意也不是為了做紙鳶,因此聞言心中略有不悅,遂收了笑容。

    劉季見狀大急,連忙賠笑懇請黃宜安:「雖是一時半刻做不出來,但也可以先試著做點兒,讓公子看看是否滿意。」

    說罷,拼命地朝黃宜安使眼色。

    黃宜安固然不想屈服,可更明白眼前的人自己前世作為皇后尚且得罪不起,更別說今生只是個九品文官之女了,遂笑應道:「既是如此,那就先畫紙鳶蒙面吧。」

    「那這就去準備!」劉季感激地看了黃宜安一眼,立即起身道。

    「我也一起去吧。」黃宜安起身笑道,「東西挑順手了,才畫得順、畫得好。」

    後一句,是說給祁鈺聽的。

    劉季怎麼敢替皇帝做主,聞言連忙朝主位看去。

    祁鈺覺得小姑娘還算乖覺,因此決定放她一馬,遂點點頭。

    劉季得了聖命,長吐一口氣,和黃宜安前後腳出了廳堂,去旁邊的書房取筆墨紙硯之物。

    到了書房,四顧無有他人,劉季慌忙低聲央求道:「我的小姑奶奶,那位可是皇帝陛下,您說話能悠著點不?把我這嚇得,一身又一身冷汗。」

    黃宜安連忙做出一副後怕的樣子,亦低聲央求道:「說起此事我正想請劉少東幫個忙呢。若是陛下事後問起我是否知曉他的身份,還請劉少東幫忙瞞一瞞。

    「我小門小戶出身,沒見過大場面,一向自由散漫慣了的。萬一哪一句再不小心得罪了陛下,有個‘不知情’的名頭在,或許能減罪一等。」

    劉季眼睛瞪得老大,脫口道:「你還有‘再’?」

    是要嚇死他才肯甘休嗎?

    黃宜安見劉季嚇得不輕,連忙安慰他道:「劉少東請放心,我會儘量管好自己的。」

    可是劉季壓根兒就沒有被安慰到。

    儘量管好自己?

    那就是說,很有可能還是管不住自己嘍!

    可他往日見黃小姐也不是這般沒見識、易失態的人啊!

    劉季一時糊塗了。

    等他反應過來,黃宜安已經找好了所需之物,低聲催促他道:「咱們快些去吧,免得去晚了,陛下再怪罪。」

    你去了才容易被陛下怪罪吧!

    劉季好不容易壓下心中的怨懟,點點頭,跟隨黃宜安出了書房,徑直往廳堂走去。

    廳堂裡,劉秀已經吩咐擺好了桌案,見兩人回來,連忙上前接過一應事物,又一一擺放完畢。

    黃宜安剛要坐下,就見祁鈺走了過來,便起身退到了一邊。

    劉季和劉秀更是躬身垂首,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你不必在意我,儘管畫你的。」祁鈺擺擺手,示意黃宜安安心坐下作畫。

    皇帝站著她坐著?

    這可是前後兩輩子從未享受過的待遇!

    黃宜安不免新奇又帶點激動,遂點頭應下,在桌案後的太師椅上落座。

    劉季機靈地又搬來一張椅子,放在桌案旁,恭請皇帝陛下落座。

    祁鈺倒也不願意委屈了自己,施施然坐下。

    馮林連忙上前打扇。

    「小廝」打扇,這可不常見。

    黃宜安不由地瞥了馮林一眼。

    祁鈺下意識地瞧了馮林一眼,示意他退下。

    等馮林拿著扇子退後兩步,祁鈺才恍然驚覺,他方才竟然有些擔心端坐磨墨的小姑娘會識破馮林的身份!

    難不成,他竟然不想黃宜安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不成?

    嗯,也對。微服私訪嘛,當然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祁鈺說服了自己,又忍不住看了劉季一眼,期待他還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劉季莫名其妙,唯有恭敬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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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32:27 |只看該作者
第042章 心恨誰人

    真是沒有眼色!

    祁鈺暗自腹誹。

    非但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被劉季的傻笑惹了一肚子氣。

    好在黃宜安已經磨好了墨,起身鋪展好細絹,選了一支細筆,預備先勾勒出美人身形。

    執筆靜思片刻,黃宜安沾墨揮毫,不多時,美人娉婷嫋娜的身形便顯現了出來。

    黃宜安又換了一支筆,細細勾畫眉眼。

    長眉若柳輕蹙、眼如丹鳳微垂……

    果真與她方才說的一模一樣,就是美人看起來正黯然神傷,目光投向遠處,不知是看到了誰,還是在期盼誰?

    然後便是綺羅珠履,纖毫畢現,華貴不俗。

    再之後是美人周圍瓊花麗苑的景致……

    祁鈺看著小姑娘凝眉聚神,手下不疾不徐,便將那個「深坐顰蛾眉,不知心恨誰」的美人畫了出來。綺羅珠履、瓊花麗苑,外在的繁華瑰麗,越發襯托得美人形單影隻、煢煢孑立……

    聽說黃小姐才十三歲,可這一手丹青卻如此嫺熟,真是難得。

    「好!」祁鈺拊掌笑贊。

    黃宜安恍然回神,在看到自己所作之畫後,卻微微變了臉色。

    她原本打算畫的明明是寵冠六宮、飛揚恣肆的皇貴妃,可為何畫出來的卻是深宮失寵、黯然神傷的鄭氏?

    前世她縱然過得再艱難,都能說服自己淡然以對,端著皇后的身份,看著身為寵妃的鄭氏上躥下跳,有羨慕,有不甘,卻從沒有惡毒地詛咒過鄭氏失寵。

    可是眼前這幅畫……

    原來,饒是她再三告誡自己何為皇后,何為一國之母的端方大義,卻還是忍不住心生嫉妒,甚至發狂地詛咒鄭氏失寵,體驗一回包括她在內的所有後宮女子晦暗漫長的人生嗎?

    前世,她活得真是太戰戰兢兢、太小心翼翼了,以至於心底最深處、最真實的念頭,連想都不敢想一想……

    「黃小姐年紀雖小,卻筆力不俗,這一手好丹青,便是比起擅畫的文士,也不遑多讓!」祁鈺站起身來,踱到黃宜安身邊,一邊仔細觀畫,一邊笑贊不已。

    熟悉又陌生的龍涎香伴著誇讚侵入鼻尖、心頭,黃宜安驀地心神一凜,微微撤開兩步,頷首謙遜道:「不敢當。」

    老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回,她一定要遠離這個人,遠離前世連嫉妒怨恨都不敢流露以至於連自己都騙了過去的人生!

    黃宜安一瞬間流露出來的強烈的躲避撇清,讓祁鈺微微一怔,心底怏怏。

    難道他是瘟疫嗎?要這麼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黃宜安作為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如此表現才算是正常。這才略略壓下了心中的不虞。

    黃宜安擱筆,施禮告辭道:「時辰不早了,離家時稟明了家母歸家的時辰,再不回去,恐遲了讓她擔心。請恕我先行告辭。」

    祁鈺聞言,看了看外頭的天色。

    日近中天,陽光大熾,馬上就到午膳的時間了,確實也不好再作挽留,只得惋惜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原本還想請黃小姐親手紮制紙鳶呢!」

    黃宜安連忙謙遜推辭道:「我紮紙鳶,只不過是偶爾一玩罷了,怎麼比得上五丈風的大師傅們手藝精湛?不敢誤了公子的事。」

    這是要徹底撇清的意思了。

    祁鈺有些失望,心中微微不悅,卻又覺得這番話無可挑剔,只得強忍了,點點頭,目送黃宜安出了廳堂。

    劉秀連忙相送。

    一路穿過庭院,從後門離去。

    「黃小姐請稍待,我已經吩咐了車夫送您回家。」劉秀笑道。

    這時節走路回積慶坊,肯定是趕不上午飯了。

    黃宜安剛要致謝,就見一個身著短褐的中年人走了過來,滿臉堆笑地躬身問道:「敢問可是積慶坊黃大人府上的小姐?」

    黃宜安愕然,不答反問:「你是何人?」

    中年人便應道:「小人是馬記車行的車夫。有位叫張瀾的公子,請小人在此等候黃府的小姐。」

    黃宜安一愣,旋即笑道:「那就有勞了。」

    她早上是趁英國公府的馬車過來的,眼下因為明緗之故,張溪不得不提前離開,她便落了單。

    沒成想,張瀾這般心細,竟然提前雇好了馬車,吩咐車夫一直等在這裡。

    劉秀扶黃宜安上了馬車,含笑目送馬車駛出了巷子。

    馬車上,阿梅覷著黃宜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沒想到,張四少爺是個如此細心體貼之人。」

    黃宜安唇角微揚,點點頭,杏眸裡泛起一絲暖意。

    阿梅見狀也笑了。

    張四少爺堪為良配,小姐亦心有所善,兩家長輩更是積極促成這門親事,這真是太好了!

    「小姐,那您還去書肆嗎?」阿梅笑問道。

    「去啊。」黃宜安朗然笑道,「家裡的書來來回回就那幾本,怎麼能夠棟哥兒將來讀書之用?」

    阿梅想到書房裡那滿滿兩架子書,不由地替不愛讀書的黃棟掬一把同情淚,也愈發敬服黃宜安。

    小姐就是厲害,那麼多書都不夠她讀的呢!

    ……

    五丈風後院廳堂內,黃宜安一走,祁鈺便拿起畫卷,一面細細觀賞圖上的美人,一面問道:「你可告訴黃小姐朕的身份了?」

    劉季心中「咯噔」一下,想起黃宜安先前的囑託,為人為己,終是低頭應道:「未得陛下允准,小人不敢擅自做主。只叮囑黃小姐陛下身份尊貴,讓她萬不可怠慢。」

    祁鈺滿意地點點頭,道:「做得不錯。」

    正咬牙預備接受責罰的劉季,沒有料到非但沒有被責罰,反而得了一通誇讚,怔愣之餘,不由地長吐一口氣。

    黃小姐果然一如既往地是他的福星!

    「這美人圖,朕便帶走了。」祁鈺說罷,吩咐馮林,「收好了,仔細別暈了墨。」

    馮林應諾上前,將畫卷仔細吹乾後,又小心地卷起收好。

    劉季連忙躬身道:「陛下不如等紙鳶紮好,再……」

    祁鈺揮手打斷他的話,道:「不用了。」

    他要的又不是紙鳶。

    「是是是。」劉季連忙恭聲應道,自以為摸透了皇帝的意思,吹捧道,「宮中的匠人自非敝店的師傅們可比。」

    祁鈺也懶得糾正他,問道:「對了,你可知黃小姐緣何學習宮中禮節?」

    想到黃宜安先前那絲毫不錯的宮禮和那番事涉閨譽的說辭,他不免心生好奇。

    難道真是為了選后,特地同張溪學的?

    祁鈺暗自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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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32:38 |只看該作者
第043章 各家心思

    劉季聞言一愣,心說:這我怎麼知道!

    然而發問的是皇帝,他當然不能也不敢這麼回答。

    仔細想了想,劉季遲疑道:「或許,與英國公府有關。」

    比如目光恨不能黏在黃宜安身上的張瀾。

    然而此事關涉黃宜安的閨譽,即便問的人是皇帝,他也不能胡亂揣測應答。

    祁鈺聽罷,瞅了劉季一眼。

    這不廢話嗎?

    小姑娘明明白白地告知宮禮是跟張溪學的,能不跟英國公府有關嗎?

    轉念又一想,五丈風即便是再聲名在外,到底也只是一介商賈,在開國功勳英國公府面前完全不夠看,因此劉季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見從劉季這裡問不到什麼有用的資訊,祁鈺便也止了心思,道:「聽說黃小姐出手,價格都在百兩之上。既是如此,馮林,你且取二百兩銀票來。」

    劉季慌忙躬身道:「黃小姐為小人專請,酬勞自然要由小人支付。怎敢勞煩陛下?」

    「朕富有四海,還不至於為了這兩百兩銀子貪你的便宜。」祁鈺高貴冷然地回絕了。

    他請人作畫,銀子自然得由他出。

    馮林已經取了兩張百兩銀票來,笑著遞給劉季。

    劉季不敢不接,只得躬身受了,再三謝恩。

    「你若是真心感激朕,不如就請朕去豐樂樓一品民間美食,如何?」祁鈺很給面子地笑道。

    馮林捏了捏癟癟的荷包,沒有拆穿皇帝闊氣賞人,眼下囊中羞澀,大約吃不起豐樂樓酒宴的現實。

    「多謝陛下賞光,這是小人無上的殊榮!」劉季歡喜應道。

    跟皇帝同席吃過酒,對於他和五丈風來說,可是最有效的宣傳。

    雖然事實是,皇帝坐著悠然品嘗珍饈美酒,而他則站著賠笑布菜。

    不過,伺候皇帝也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殊榮嘛!

    等酒足飯飽後,祁鈺大方地將桌上沒動過多少的酒菜全都賞賜給連茶都沒有喝過一口的劉季,只隨身帶著美人圖,施施然下樓離開了。

    回宮的路上,祁鈺叮囑馮林等人:「萬不可對外洩露,朕拿兩百兩銀子買的這幅美人圖!」

    母后和張首輔一向對他要求嚴格,每個月他能自由支配的銀子都是有固定數額的。這兩百兩銀子可是他為數不多的個人積蓄的一部分,即便是母后和張首輔知道他花用了,也不會多說什麼。

    但要是知道他花了兩百兩銀子就買了這麼一張美人圖,那可就說不定了……

    馮林等人自是恭聲應諾。

    然而等一回宮,應付完李太后之後,馮林轉頭就把這個秘密悄悄告訴了乾爹馮永亭。

    馮永亭思索片刻,問:「陛下是愛那幅美人圖,還是……」

    愛畫美人圖的人。

    馮林明白馮永亭話中的未盡之意,連忙躬身答道:「陛下沒說。不過,孩兒以為,圖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言下之意,皇帝愛的是畫美人的美人。

    馮永亭也是這麼想的,遂點點頭。

    馮林小聲問道:「那此事,乾爹會告知張首輔嗎?」

    當年馮永亭和張首輔聯手擠走了當時的內閣首輔高珙,並借機將時為末輔的張圭推上首輔之位。這些年來,兩人更是合作無間,內閣的票擬,只要是出於張首輔授意,馮永亭作為輔佐皇帝批閱奏章的司禮監秉筆大太監,都會批紅准允。

    此事或許關係到立后,如此大事,雙方當然得事先通個氣。

    馮永亭也是這麼想的,但謹慎起見,他還是叮囑道:「此事容我再想一想。陛下那裡,千萬不能露了痕跡。」

    否則,違逆聖旨的罪名一旦扣下來,不但馮林保不住,連他都要跟著吃掛落。更為重要的是,往後再想要在皇帝身邊安插人,可就難了。

    馮林不是頭一回幹這樣的事情了,十分諳熟,點頭應下。

    接下來的幾日,馮永亭記掛此事,不著痕跡地觀察皇帝的一言一行,卻並未發現任何端倪,便自心慢了下來。

    皇帝是他一手帶大的,即便是李太后,都未必有他和皇帝相處的時日多,所以馮永亭自認為對皇帝十分瞭解——拋開帝王的身份,那就是一個乖順聽話、無甚心機的普通少年。

    這樣的人,是藏不住心事的。

    或許,皇帝是由於不諳世事,這才會當了冤大頭,花兩百兩銀子,就買了一幅隨便一個宮廷畫師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的美人圖。

    ……

    宮中一切安穩如故,黃府卻突生微瀾。

    那日黃宜安從五丈風歸家之後,王氏便連忙將她拉進內室,低聲問道:「今日怎麼樣?」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黃宜安卻明白王氏問的是她和張瀾之事。

    今早張瀾跟隨張溪一起來接她的時候,非但沒有避著人,反而特地給母親問了安。少年郎沉穩大方又清俊挺拔的模樣,博得母親讚不絕口,笑得比廊下開著的木槿花還要燦爛。

    想到五丈風後院門外那輛特地等待自己的馬車,黃宜安不禁露出了笑容。

    雖不是女兒家懷春的嬌羞,卻也眼波微漾,暖意薰薰。

    王氏看了,心中大悅。

    怕閨女不好意思,王氏便體貼地放了人,轉頭便將阿梅叫來,將今日之事一一細問。

    得知張瀾對待黃宜安尊重又體貼,王氏不由地長舒一口氣。

    但是聽聞明緗鬧了過去,又當眾和張池拉拉扯扯的,王氏便凝了眉,半晌,吩咐道:「此事關涉明小姐閨譽,萬不可再提。」

    至於和英國公府的這門親事,也得好好地再考慮考慮。

    畢竟,明緗若是果真和張池牽扯不清的,自家閨女嫁過去後,作為庶弟媳,肯定免不了被一向仇視她的明緗欺負。

    ……

    英國公府正院飯廳,男女分席,默然用膳。

    明緗機械地扒著碗裡的飯,嗓子眼卻堵得一口都咽不下去。

    她一直以為,張溪才是自己嫁給張池的最大阻礙,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英國公夫人,她嫡嫡親親的姨母!

    今日馬車一出五丈風後院的巷子,張溪便冷了臉,直接吩咐車夫立刻回府。

    等一回到府中,張溪便怒氣衝衝地直奔正院,將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稟報給了英國公夫人。

    正在擔憂中的英國公夫人,聞言先是鬆了一口氣,慶倖明緗是衝著張池去的,沒有壞了張瀾和黃宜安的親事,而後便是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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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意中難平

    「緗姐兒,雖說你自幼住在府裡,和表哥表姐一處鬧慣了的,不在意這些,但別人卻不知道。如今你們都大了,在家中尚且要避嫌,更別說是在外面了。

    「你外祖家世代耕讀,明家也算是書香門第,這些道理,想必不用姨母說,你也應該明白的。對嗎?」

    英國公夫人端肅神色,不輕不重地訓誡道。

    明緗當即就白了臉。

    英國公夫人這話,只差明說她不知檢點、勾引表哥了。

    難道姨母當真不知她對三表哥的心思嗎?還是明明知道,卻故意裝糊塗?

    明緗咬緊下唇,白著臉,只能點頭。

    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英國公夫人訓誡完她,轉頭便吩咐仍是一臉懵的張池:「池哥兒,你既然在五軍營擔了職,就不要總是在家裡瞎混。這樣吧,打明兒起你就住到營裡去,專心職事,到中秋再回來吧。」

    從現在到中秋,隔著差不多兩個月呢!

    明緗當即直盯著張池看過去,滿眼的哀戚與期待。

    然而張池的回應是,衝英國公夫人行禮應下。

    明緗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

    若不是蘭芳眼見著不對,一把扶住了她,只怕她當即就跌倒在地。

    英國公夫人見狀,暗自歎氣。

    到底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更兼寄託著自己對亡妹的追念,怎麼捨得她如此備受打擊、心神恍惚?

    於是,英國公夫人轉頭又吩咐張瀾,道:「瀾哥兒也是。同你三哥好好在營裡歷練。等你們父親回來,考校你們,到時也好交代。」

    一碗水端平,免得別人以為她是特地針對明緗,再私下怠慢了亡妹唯一的血脈。

    況且,黃家那裡知道了明緗今日這一鬧,還不知道得怎麼堵心呢!

    把孩子們都遠遠地打發走了,大人們之間才好說話。

    張瀾遭受無妄之災,更兼心上有了人,此一去兩月不得相見,心中便對明緗添了一層怨氣。

    都安排妥當了,英國公夫人頗為疲憊地扶了扶額,道:「都下去吧。」

    眾人不敢打擾,都恭順地退了出去。

    等到午膳時分,眾人驚訝地發現,日常用飯的男女兩席中間,用一座屏風隔得嚴嚴實實。

    ……

    英國公夫人便派儲媽媽去黃府為昨日之事致歉。

    王氏看著桌上的厚禮,笑道:「明小姐自小養在貴府,和諸位少爺小姐相處極好也是正常,國公夫人大可不必如此。」

    見王氏沒有特地點明明緗和張池的關係,還如此周全,儲媽媽不禁長舒一口氣。

    「黃夫人是個明白人,正是如此呢!」儲媽媽笑應道,「不過孩子們都大了,夫人覺得如此下去總歸是不妥,因此昨兒特地立了規矩,教導男女之大防。

    「恰逢三少爺和四少爺營中有事,需要搬去營裡住上兩個月,大約到中秋才能歸家。夫人便想著是不是趁這段時間,將親事說定了,等四少爺從營中回來,正好來給黃大人和夫人請安送節禮。」

    王氏早料著有這麼一遭,遂笑答道:「我們喜姐兒年紀還小,此事尚且不急。況且哪裡有做弟弟的越過哥哥先定親的?只恐此事不合規矩。」

    儲媽媽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果然,昨日之事,黃家還是生氣了。

    這是擔心表小姐若果真嫁給了三少爺,將來黃小姐嫁給四少爺後會因為嫡庶、長幼的身份吃虧呢!

    從昨日之事看,眼下夫人並沒有將表小姐許配給三少爺的意思。若是知曉了此事,說不得就會想法子先把表小姐許出去,免得黃家因此而生了退意。

    表小姐的一腔深情,可不就要付諸東流了嗎?

    儲媽媽又是心疼又是擔憂,只得滿臉堆笑勸道:「哪裡是夫人不想給三少爺定下親事?只是三少爺心思都在軍務上,這才一直沒有定下來的。眼看著四少爺也有十五了,夫人想著總不能為了哥哥就耽誤弟弟吧,這才想著先把和貴府的親事定下來的。」

    言下之意,英國公夫人和張池均無意於明緗,而在英國公夫人心裡,張瀾這個庶子和張池這個嫡子並無任何區別……

    無論如何,總歸是想勸黃家先應下這門親事,幫明緗「脫罪」了事。

    王氏一聽也頗為心動,但畢竟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她怎麼敢去賭?

    遂笑道:「可說出去,總歸是不好聽。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我們黃家急著攀英國公府這根高枝兒,這才做出這等沒有規矩的事情呢!」

    這話說得就有些重了,儲媽媽不好再硬勸,只得賠笑道:「黃夫人這是哪裡的話!分明是我們夫人極其喜歡黃小姐,著急定下這個兒媳婦,免得被別家搶了去呢!」

    哪個做母親的不喜歡聽別人誇讚自己的孩子?

    王氏聞言,笑容便真切了幾分。

    儲媽媽見狀,悄悄鬆了口氣,也不敢再糾纏下去,遂起身笑辭道:「黃夫人的意思,奴婢會轉達給夫人的。只是,這門親事英國公府上下都極為滿意,還請黃夫人多多考慮。」

    「多謝國公夫人的抬舉。」王氏笑道。

    卻並不應下婚事。

    儲媽媽只得鎩羽而歸。

    等回了英國公府,也不敢瞞著英國公夫人,遂一一回稟了。

    只是關於「做弟弟的不好邁過哥哥先定親」的話,被儲媽媽有心瞞下了,免得給明緗招來更大的災殃。

    只說是王氏覺得黃宜安尚小,定親不必急在這一時。

    英國公夫人聞言歎息道:「黃家這還是因為昨日之事,心有不滿啊……」

    也是,若她是黃夫人,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也不捨得把女兒嫁過來受一個表小姐的閒氣。

    看來,明緗的親事一日不定下來,和黃家的親事就得懸著一日。

    英國公夫人本想和儲媽媽商量一下,然而轉念想到儲媽媽平日裡對明緗的多方維護,尤其是昨日那番教導下人要敬著、順著明緗的話,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儲媽媽同她們姊妹二人自幼一起長大,因著長了幾歲,也時常看顧著她們,與她們姐妹倆的情分原本是一樣深厚的。

    只是妹妹亡故之後,儲媽媽同她一樣,將對亡妹的一腔追念之情,全都轉為對明緗的寵溺與縱容。

    所以才會出了昨日的事……

    明緗的親事,還是她自己斟酌吧!

    儲媽媽對於英國公夫人的打算毫不知情,但也能猜到明緗並不是她心目中三兒媳婦的人選,不由地暗自著急,私下裡不免對明緗愈發憐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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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攢點嫁妝

    儲媽媽離開之後,王氏立刻叫來了黃宜安,將此事與她說了。

    「如果那位明小姐真的嫁給張三少爺,你打算怎麼辦?」王氏直接問道。

    黃宜安想了想,笑道:「娘,我只想過平淡安穩的日子。」

    縱然張瀾人是很不錯,但她也不願意為此就將自己置於和明緗一輩子的明爭暗鬥之中。

    那樣的日子她熬過了一輩子,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王氏歎息一聲,道:「話雖如此。但是,撇開明小姐不談,這樁親事確實很難得。國公夫人看重你,張小姐更是和你交情甚篤;而張四少爺人才俊秀,更難得的是待你用心體貼,將來成親後更是可以自立門戶,關起院門過你們清淨的小日子。

    「這樣的好夫婿,娘掰著手指頭數,都找不出來幾個。」

    黃宜安覺得王氏說得很有道理,可總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兒。

    尤其是昨日畫了蹙眉深坐的美人圖之後,她更加不願意自己再次成為那樣可憐又可厭的人。

    雖然張瀾比皇帝好了很多很多,可是架不住明緗比起鄭氏來不遑多讓啊。更何況,從眼下的情形看,明緗和鄭玉煙兩人狼狽為奸,合著夥兒地對付她呢!

    這大約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娘不是已經跟儲媽媽表明態度了嘛,那咱們就等著看國公夫人的決定吧。」黃宜安笑勸道。

    和英國公府的這門親事,本來就是不對等的。如果她要堅持自己的原則的話,那就只能等英國公夫人做出最終的決定。

    沒想到,前世一輩子都在被別人決定命運,今朝重生,還是沒能擺脫啊……

    黃宜安心情複雜。

    「不過,娘,不管這門親事成與不成,通過此事,我都明白了:這人要想過得順心,總指望別人是不行的,首先得自己立起來!」黃宜安順勢勸道,「不論是爹往上挪,還是棟哥兒讀書,總缺不了銀子的。所以,開鋪子的事情,還請娘和爹多多考慮考慮。」

    王氏一聽,頓覺十分有理。

    如果黃家是英國公府那樣的高門顯貴,明緗區區一個英國公府的表小姐,還敢這樣處處當眾為難她的女兒嗎?

    「你說的有道理!」王氏當即拍板道,「那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你爹那裡,我跟他說!」

    就當是給閨女攢嫁妝了!

    「多謝娘親!」黃宜安抱著王氏的胳膊撒嬌,眉眼彎彎。

    只要搞定了娘,爹那裡就完全不是問題。

    母女倆正說這話呢,阿梅進來稟報道:「五丈風的劉小姐來了。」

    黃宜安便鬆了王氏,起身笑道:「娘,那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對於大財主五丈風,王氏現在很有好感,吩咐阿梅,「伺候著茶水點心,別怠慢了客人。」

    阿梅笑著應了。

    主僕二人便出了正房,一路往小花廳行去。

    花廳裡,劉秀聽見外頭有腳步響動,便起身迎了出去,正在門下迎上了黃宜安。

    「劉小姐快快請坐。」黃宜安將人請進廳,熱情笑道。

    劉季講究信義、出手闊綽,因此黃宜安對劉家兄妹觀感極好。

    兩人分賓主坐了。

    劉秀說明來意:「昨日黃小姐畫了一幅美人圖,這是那位公子留下的酬金。」

    黃宜安眉梢一挑,知道劉季果然幫她隱瞞了已知皇帝身份一事,心中感激。

    等見到那兩張百兩的銀票,黃宜安愕然脫口道:「這麼多?」

    不能怪她如此驚訝,實在是李太后和張首輔一向對皇帝管束極嚴,怎麼會縱容他拿二百兩銀子,就買了一幅畫工上乘的美人圖?

    又不是名家所作。

    「那位公子說兄長計酬都以百兩數,他自然也得如此。想來,應是十分喜歡黃小姐的畫作吧!」劉秀笑道,心裡卻覺得比起皇帝的身份,這二百兩僅堪堪過得去罷了。

    黃宜安咋舌。

    皇帝這叛逆,似乎比前世來得早了好幾年啊。

    微服出宮,耽於遊樂,還豪擲銀子……任何一項都足以讓李太后和張首輔訓責。

    不過,那是皇帝的事情,跟她無關。

    黃宜安收了二百兩銀票,心中大悅,準備加大對自家香露鋪子的投資。

    ……

    乾清宮,祁鈺果然正如黃宜安所料,正被李太后和張首輔聯手教訓。

    事情的起因是馮永亭無意間看到了那幅美人圖,總覺得十分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看到過。

    直到李太后有次和他念叨起立后之事,馮永亭才驀地想起來,似乎在禮部送來的待選女子中,見過那畫中的女子!

    於是馮永亭狀似隨手翻閱堆了滿案的美人圖,一邊翻閱一邊與李太后說起各家小姐的品貌,直到他翻到了鄭玉煙的畫像。

    比起皇帝手中的那幅美人圖,禮部送來的這一幅人看起來年紀尚小,五官尚未長開,還有些稚氣,但眉梢眼角,也已經可見來日的風韻。

    馮永亭頓時推翻了自己先前關於皇帝喜歡的是畫美人的人的推論。

    如今看來,皇帝喜歡或許正是這畫上的美人!

    不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麼,皇帝要是真的喜歡畫美人的人,那為何不乾脆攜了那人的畫像入宮?

    馮永亭不敢耽擱,當即著人給首輔張圭傳信。

    兩人面見之後,馮永亭將此事和盤托出。

    當然,關於馮林違逆聖意、向他洩密一段,他刻意隱去了,只說是自己無意間發現皇帝在禦書房藏著一幅美人圖,而圖上的美人與戶部鄭司務家的小姐頗有些相似。

    張圭一聽,立刻明白此事事關重大,當即便叮囑馮永亭暫且別動,等他打聽清楚那位鄭司務的來路再說。

    內閣首輔想要打聽一個小小的戶部司務,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

    第二天,張圭派去的人便把鄭家往上數三代的人全部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京城土生土長的人家,祖上幾代沉淪下僚,如今掌家的鄭司務是個得過且過、耽溺享樂的庸人,其兄弟、子侄亦罕有能力出眾者。

    說起來,這位鄭司務的女兒,倒是個頗有才名的姑娘,如今年方十二,恰是禮部劃定的參與選后的最小年齡。鄭家要想起勢,自然不會錯過了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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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皇帝憋屈

    與馮永亭交流過意見,又將馮林這個常伴皇帝左右的小太監審問了一遍,張圭猜測,或許是皇帝三次出宮,不定哪一次偶然間見到了這位鄭小姐,一見傾心,故特使人畫了畫像拿回宮中,日日對畫思人,也未可知。

    謹慎起見,張圭連作畫的那位工部文思院副使家的小姐也調查了一番。

    比起鄭家小姐的才名在外,這位倒是個寂寂無聞的。鄰里說起來,也只誇讚其懂事乖順。

    再往深處一打聽,這兩位小姐還各自與英國公府的表小姐、嫡小姐相從過密……

    久經官場沉浮的張圭和馮永亭,當即斷定此事絕不簡單,因此稟明了李太后。

    這才有了今日李太后與首輔張圭聯手對皇帝的教訓。

    「馮大伴何時看到了那幅美人圖?」面對李太后和張首輔的質問,祁鈺沉吟片刻,突然對馮永亭發難。

    馮永亭早就料著有這一出,聞言立刻跪下辯解請罪:「臣有日幫陛下打理書房,無意間見到那幅美人圖,覺得與禮部送來的戶部鄭司務家的小姐有幾分相似,故稟明而了太后。

    「還請陛下責罰。」

    至於他和張圭私下裡的那些調查,自然不必也不能對皇帝和李太后提及。

    祁鈺拿不准馮永亭這話有幾分真假。

    那幅美人圖,他一向是放在常用的卷缸中的,一來不打眼,二來便於隨時取來一觀。

    而馮永亭一向輔佐他讀書理政,或許無意間見過,也說不定。

    只是,那幅美人圖畫的竟然是戶部鄭司務家的小姐麼……

    李太后見皇帝不虛心受教,反而指責馮永亭「洩密」,頓時火氣就上來了。

    念著還有外人在,李太后強壓著脾氣,道:「陛下三番兩次出宮也就罷了,如今竟然與臣下之女牽扯不清,實在有違人君威儀。看來,立后一事,刻不容緩。」

    祁鈺一聽這話,頓時就皺了眉頭,道:「母后已經允准孩兒,立后之事不急於一時的。」

    「今時不同往日。」李太后聞言怒氣更盛,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質問道,「現在不立后,難道要等鬧出事端來,讓天下人議論指摘嗎?」

    祁鈺聞言亦怒而不止。

    母后這話,難道是暗指他會與臣下之女苟且嗎?

    他連那位鄭小姐是誰,都是剛剛才從他們口中知道的,又怎麼和她會做出苟且之事?

    別說他是皇帝了,就算他是普通男子,母親難道就能因為一幅畫,就當著外人和下人的面,如此地貶損他的德行嗎?

    張圭見皇帝面色不虞,心知其不悅,但他作為當朝首輔,統領百官、盡心王事,更兼還是教導皇帝明理處政的帝師,又不是諂諛媚上的佞臣,當然不可能因此就轉了風向,站在皇帝那一邊。

    「太后也是一片慈母情懷,陛下要多多體諒。」見這母子倆劍拔弩張,張圭開口勸道。

    祁鈺氣得心口疼。

    從他坐上這帝位起,便常常聽張首輔教導他,要體諒母后,體諒臣子,體諒百姓……

    可是誰曾體諒過他?!

    張圭見皇帝臉色發青,遂退了一步,衝李太后施禮道:「立后一事,事關國本,焉能匆促就下定論?況陛下年歲尚小,早早成親,恐於皇嗣綿衍不利,還請太后三思。」

    更別說畫上那位鄭小姐如今才十二歲,還是個半大孩子呢。

    李太后一向信服張圭,見他如此說,便也稍稍退了一步,道:「即便是眼下不論立后,那美人圖總得有個計較。」

    才十二歲就知道耍手段勾引男人的姑娘,別說是皇后了,便是做個淑女選侍,她都看不上。

    祁鈺見李太后和張首輔如此態度,更兼有馮永亭在一旁幫腔,如何敢在這個關口把黃宜安供出來,再牽連無辜,遂只得強忍下不滿,屈從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母后和元輔若是不信,只管將那美人圖燒了便是!」

    反正他留著美人圖,也不是為了那畫上的美人。

    李太后和張首輔見皇帝語氣堅定、毫不吝惜,不由地相視一眼,反倒有些拿不准是不是事有湊巧,他們想多了。

    便都拿眼去看始作俑者馮永亭。

    馮永亭自知此事得有人背鍋,給雙方一個臺階下,便自覺跪下請罪道:「都是臣無狀,才引得這場誤會,還請陛下責罰!」

    祁鈺見狀,只覺得滿心的憤怒又無力。

    他若是能夠從心責罰馮永亭,哪裡還會有今日之事?

    生平第一次,祁鈺對如此嚴格到讓人窒息的管束心生怨懟。

    ……

    告退之後,張圭隨李太后到了偏殿,將鄭、黃二女與英國公府的關係說了。

    李太后扶額,疲憊道:「此事應與英國公府並無干係。」

    說著,便把她特地敲打英國公夫人與張溪母女之事說了。

    張圭了然,總算是放了心。

    「不過,自從下詔禮部選后以來,陛下倒是愈發恣意了。」張圭沉吟道,雖已過天命之年但依舊風采不輸的眉宇間,籠上一層陰霾。

    李太后點頭道:「陛下確實越來越有主意了。」

    「有主意是好事。」張圭道,「不過,就怕這主意太荒唐,甚至是被小人利用。」

    李太后聞言肅然道:「元輔說得有理!哀家這就徹查左右。」

    張圭點點頭,起身告辭:「外臣不便參與此事,先行告退。」

    頓了頓,又道:「陛下畢竟是天子,太后若要徹查,須得顧忌陛下顏面。」

    天子君臨天下,威儀怎可有失?

    李太后點點頭,道:「元輔放心,哀家自會謹慎從事。」

    張圭點點頭,躬身告退。

    ……

    相比起宮中皇帝的憋屈,黃宜安近日可謂是事事順心。

    張瀾去了五軍營,英國公夫人又因為明緗在五丈風那一鬧,近日沒再催著定親之事,她可算是能鬆一口氣了。

    而王氏最終勸服了黃偉,開脂粉鋪子一事總算是提上了日程。

    想著家裡人對京城風尚和開鋪子一事並不精通,黃宜安便特意邀請了張溪參謀。

    英國公夫人知道後,叮囑張溪道:「難得黃小姐咱們一家都滿意,你可得盡心些,幫著瀾哥兒順順利利地把媳婦娶進來!」

    「母親儘管放心,我保證比對自己的親事還上心!」張溪就差拍胸脯保證了。

    惹得英國公夫人笑駡道:「你一沒出閣的姑娘,說這話害臊不?」

    說著話,將人趕了出去:「快去吧,別讓人家久等!」

    張溪笑應了一聲,腳步輕快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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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33:46 |只看該作者
第047章 想種棉花

    張溪見了黃宜安,便把和英國公夫人的笑談告訴了她。

    黃宜安知道張溪是想勸她儘早應下這門親事,可她自己心還沒定下來呢,自然也不好應承什麼,故而只是一笑而過。

    卻也因此想起張溪的親事來。

    「張姐姐,先不說我,倒是你,如今已經及笄了,親事怎麼還不見定下來?」黃宜安笑問道。

    張溪的及笄禮在二月,那時她正在養病,兩人也無甚交情,自然沒有受邀前去觀禮。

    前世張溪嫁的是同樣出身將門的遼東總兵之子的李子楨,婚後夫妻應該也算和諧,從張溪婚後依舊像未出閣時一樣性情爽颯就能看出一二來。

    聽黃宜安問起自己的親事,張溪不由地面色緋紅,卻也並不忸怩,歎道:「你以為是你和瀾弟呀,第一次相看就這麼順利?母親為我安排了多少相看,可愣是沒有雙方都滿意的……」

    說到這個,張溪便不免有幾分惆悵。

    哪個少女不懷春?

    她也想找一個心意相通、志趣相投的夫婿,但是哪裡有那麼容易。

    黃宜安見張溪情緒不高,便轉了話題,笑道:「今日請張姐姐上門,是有事相求。」

    張溪便也收了心底的惆悵,爽快應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說吧,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

    黃宜安便把她準備開脂粉鋪子的事情說了。

    「你家那兩間鋪子,位置如何?」張溪問。

    「位置有些偏僻,在城南井水巷口。」黃宜安道。

    張溪想了一會兒,道:「雖說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那地兒也太偏僻了些。況且井水巷那一帶住的都是平民,日常用的胭脂香粉自然也都是尋常便宜的。

    「可我看你上回做的茉莉花露,便是比起大內禦制的也差不到哪兒去,想來你是想做精品、走高價了。只是這樣一來,那你家那兩間鋪子就不合適了。

    「井水巷那一帶的人買不起,而買得起的也大都不去那裡。」

    黃宜安也料著了這一點,又聽張溪如此說,便把她準備從私人定制做起,等有了名氣再招人、建工坊、駐店賣的計畫說了。

    張溪卻不大贊同,道:「對於那些貴人來說,買胭脂香粉可不僅是為了妝扮,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徵。你做的花露固然極好,卻沒有什麼名氣。依我看來,此計未必行得通。」

    黃宜安一想也是,不免有些洩氣。

    張溪想了想,笑勸道:「不如把你家那兩間鋪子賣了,用賣鋪子的銀子再買一間地段繁華的鋪子,用來做脂粉生意,你看如何?」

    黃宜安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兩間鋪子雖然偏僻了些,但畢竟是祖業,她一個在父母看來還是半大孩子的人,怎麼能擅自做決定。

    張溪卻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了。

    「正好我家在彩霞街有幾間鋪面,如今正空著呢,你買或是租都可以!彩霞街多是綢緞莊、脂粉鋪、銀樓之類的店鋪,在那裡開脂粉鋪子再合適不過了!」張溪極力遊說道。

    黃宜安哭笑不得。

    英國公府的鋪子,眼下她怎麼好去買或是租,那和變相討要「聘禮」又有何分別?

    「多謝張姐姐的好意。」黃宜安婉辭道,「不過,此事關係重大,還需父親首肯,且容後再論吧。張姐姐不如先跟我說一說,開脂粉鋪子可行否?」

    張溪見「拐人」計畫失敗,不免失望,又見黃宜安問,只得暫且按捺不提,應道:「當然可行了!尤其是你做的花露那麼好,如果能有像醉春林那樣的名氣,肯定會大受那些貴婦小姐們的追捧的!」

    醉春林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胭脂鋪子,就坐落在彩霞街上,其香粉、胭脂等物,多有被定為皇宮貢品者,名噪一時。

    「那樣名聲在外的大鋪子,我怎敢相比?」黃宜安搖頭笑道,「實在不行,便在坊外賃間鋪子也行。」

    積慶坊人口繁密,且家資多在中等以上,若是能將脂粉生意在坊間做開也不錯。

    自家家底兒不厚,她也沒有想過一口氣就吃成個胖子。

    張溪見黃宜安主意堅定,只得歇了哄人接受自家鋪子的念頭,點頭道:「實在不行,這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又笑道:「別人我不敢說,我肯定是信得過你的手藝的!等你鋪子開張了,我們家的胭脂香粉花露之類的,全都從你鋪子裡買!」

    黃宜安心下感動,笑道:「那我就先謝過張姐姐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京城妝容風尚的閒話,張溪看著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了。

    等回了英國公府,少不得去正房稟報清楚。

    英國公夫人得知黃宜安拒絕了英國公府在彩霞街的鋪子一事,又是遺憾,又是讚歎。

    「這恰恰說明黃小姐主意堅定、珍重自愛,不是那等貪慕名利之徒。」英國公夫人笑贊道,對於自己挑中的這個四兒媳婦是愈發滿意了,當即道,「等黃家的脂粉鋪子開張了,若是用得好了,非但咱們家,便是親朋好友那裡也要極力推薦。」

    鋪子生意紅火,黃家家財豐厚,黃家夫婦的顧慮也就越少,這門親事才能儘早定下來。

    張溪點頭應下。

    可不久之後,黃倫的一次來訪,改變了黃宜安開脂粉鋪子的念頭。

    六月底,黃倫一家進城來訪,照例帶著一車自家地裡種的糧食蔬果等物,還有幾隻收拾好的雞鴨並一大塊臘肉。

    正逢黃偉休沐,一大家子團圓歡聚,十分盡興。

    等吃罷飯,大家坐在小花廳裡喝茶閒話。

    黃倫躊躇道:「今日過來,是想請兄長幫忙拿個主意。」

    他雖然善於種地,別的方面卻不太行,遇到大事,一向是請兄長幫忙拿主意的。

    黃偉笑道:「何事?」

    屋子裡的其他人聞言,也都停下說笑,看了過來。

    「前幾日一個西北來的客商,說是高昌國盛產一種長絨棉,紡出來的棉線又長又密實,比咱們這兒的棉花好用。我想著,是不是跟去看看。若是有可能,就在關內買塊地,種棉花。」黃倫激動得雙眼放光。

    黃偉卻皺眉問道:「那個客商你可相熟?」

    黃倫搖搖頭,道:「先前並不認識。那日他的商隊恰好經過莊子,上門討口水喝,閒話間就提到了此事。對了,他還給我留了一包棉花,瞧著確實比常見的那些好。」

    說罷,看了戚氏一眼。

    戚氏便起身笑道:「大哥且稍等,我這就去把那棉花取來。」

    說罷,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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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日常拐人

    黃偉見戚氏出去了,皺眉道:「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就單憑那一包棉花,你就信他了?」

    竟然還想要去西北買地種棉花,二弟莫不是瘋了不成?

    黃倫笑道:「雖是初次見面,然我觀那人言語誠懇,不像是在撒謊。更何況,他自己也往來高昌與大齊,販過十來年棉花了,對於個中行情肯定十分瞭解。既然他這麼說,那定然錯不了。」

    黃偉聽得直頭疼。

    自己這個弟弟,什麼都好,就是太厚道了,有時候簡直讓人懷疑他腦子不夠用……

    正要再勸,見戚氏拿著一包物什進來,黃偉只得咽下了。

    在弟媳面前,他當然得顧著弟弟的臉面。

    戚氏把包袱放在桌上,解開後,露出雪一般潔白、雲一般宣軟的棉花來。

    「大哥請看。」黃倫指著棉花笑問道,「是不是比尋常的棉花好上許多?」

    黃偉湊近觀看,只見絮雲堆雪一般,潔白光亮,伸手一拉,棉絲纖長,果然十分之好。

    「不錯不錯。」黃偉點頭道,「我看比山東、松江的棉花還都要好些。」

    黃倫得了兄長的肯定,說得愈發起興了,道:「聽那客商說,是因為高昌土質特殊,又長年光照充足,所以特別適合棉花的生長!因此我想著西北邊境一帶,靠近高昌,土質相近、氣候相等,或許也適合種植這種長絨棉呢!」

    黃偉皺眉道:「你說的這些是不錯。但是你別忘了,高昌國內近年來動亂頻發,朝廷如今下令英國公緊守嘉峪關不出,就是嚴防受其戰火波及。

    「你這個時候要去西北種棉花,不是主動涉險嗎?正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件事情,你要慎重考慮!」

    礙於戚氏和孩子們的面子,黃偉沒好直接說他絕不同意此事。

    戚氏聞言連忙附和道:「我也是這麼跟老爺說的,但是他脾氣拗,決定的事情執意要做到底,我這才勸他過來,想請大哥幫忙勸勸他的……」

    黃倫瞪了戚氏一眼。

    戚氏只得把滿腹的話都壓了下去。

    她一個婦道人家,所求不外乎是家人平安、衣食豐足。

    要錢還是要命,這根本就是無需抉擇的事情!

    「大哥,你別聽她胡說。她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黃倫連忙勸說黃偉,道,「大哥也知道,我這輩子就喜歡跟土地打交道。如今知曉有這麼一樁事,不去試試,我總難甘心。」

    黃偉瞪了他一眼,教訓道:「弟妹乃秀才之女,自小也是讀書明理的,懂的不比你少。」

    他在弟妹和孩子們面前給二弟留面子,可不是為了讓二弟在媳婦面前耍威風的。

    看他在穗娘面前,從來都不說這些自大又傷感情的話!因此儘管兩個人成親多年,連孩子都大了,卻依舊如膠似漆的……

    黃倫嘿嘿笑了笑,只點頭不說話。

    他剛才也不是存心埋汰妻子,這不是話趕話麼。

    「況且那客商你也不瞭解,對方長年往來於高昌和大齊之間,萬一要是高昌國派來的細作呢?那你豈不是犯了裡通外國的不赦之罪?」黃偉半是擔憂半是嚇唬地說道。

    「不至於吧……」黃倫愕然,喃喃道,「若是細作,英國公能把人給放進來?」

    「英國公又不是神仙,能透過皮相,把每一個途經嘉峪關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黃偉瞪了他一眼。

    「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黃倫極力辯爭。

    眼見著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休,黃宜安出言調停道:「爹和二叔不要爭執了。要不,我去問問張姐姐西北是個什麼情況,是否適合種植長絨棉,也省得二叔親自涉險,再白跑一趟了。」

    「真的?」黃倫喜出望外。

    黃宜安笑著點頭。

    黃倫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這次來,二叔也有這個打算的……」

    只是沒有想到,還沒等提出來,就先和大哥杠上了,兩人你來我往的,他倒差點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還好大侄女善解人意,主動提及此事!

    黃宜安笑道:「一家人,本來就該相互幫扶嘛!」

    「對對對!」黃倫一疊聲笑道,不住地誇讚,「喜姐兒說得對!」

    這麼一鬧,大家便都笑了起來。

    笑罷,黃宜安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若是此事可信,到時候二叔可要讓我也參一股。」

    眾人聞言俱是一愣。

    黃偉更是輕聲呵斥道:「胡鬧。你二叔不聽勸也就罷了,你一個小孩子也跟著瞎胡鬧。」

    「喜姐兒雖然年紀小,可不是瞎胡鬧!」黃倫連忙維護盟友,抬起下巴驕傲地道,「五丈風送來的那些銀子,難道大哥沒瞧見?我這個大侄女,可能幹著呢!」

    俸祿低微的黃偉輕哼一聲,沒有說話。

    王氏便笑著打圓場:「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呢,你們兄弟倆倒是先吵上了,多不值當的!」

    戚氏也連忙笑道:「就是就是。多不值當的!」

    再加上黃梁和黃棟兩個在花廳裡跑來跑去地鬧個不停,這件事情便暫時掀過去了……

    等送走了黃倫一家,黃偉正色叮囑黃宜安:「你二叔這主意,我看是不行。你問歸問,可不許跟著他一起瞎胡鬧!」

    黃宜安笑吟吟地應道:「爹,我辦事,您放心!」

    心裡卻不以為然。

    ……

    黃宜安自覺此時不宜登門拜訪,便依舊寫了帖子,將張溪約了出來。

    兩人仍是在陶然居碰面。

    茶過一巡,黃宜安說明來意。

    張溪訝然道:「你二叔打算去西北種棉花?」

    黃宜安點點頭,將事情的原由說了,道:「所以我才特地來問你,對於西北那邊的情況是否瞭解,地方是否太平,又是否適合種植長絨棉。」

    張溪沉吟片刻,道:「從父親的來信看,關內還是比較太平的。只是西北地方糧食出產一向不多,當地的人種糧都吃不飽了,又怎麼會大面積種植棉花。

    「因此到底適不適合種棉花,且還是高昌高的長絨棉,我得寫信問過了父親才知道。」

    英國公雖然常年駐守西北邊境,但不是在軍營就是在巡邊,這些稼穡之事,一向是當地的官員負責的。

    黃宜安點點頭,笑道:「多謝張姐姐。」

    近來勞煩張溪頗多,她都不好意思了。

    「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張溪爽然笑道,「就算是沒有瀾弟,單憑咱們倆的交情,這點事兒算什麼!更何況……」

    張溪挑眉,衝黃宜安笑得意味深長。

    黃宜安哭笑不得,張溪還真是時時刻刻不忘記把她「拐」回家去做弟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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