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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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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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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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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34:08 |只看該作者
第049章 念舊專情

    從京城到嘉峪關,一路山水迢迢,往來一趟頗費時日。

    張溪回府後,將此事一稟明,英國公夫人便道:「你父親那裡要去信問,京城這邊你也可以先幫著打聽打聽。

    「陝西布政使章大人的夫人,是你二嫂是遠房表姑,早先兩家沒什麼往來,等你二嫂嫁進來,兩家這才又序上了親戚。你可以請你二嫂幫忙問問。」

    章英作為一高官官,對於所轄之地的民政自然十分瞭解。章夫人或許因此而略知當地稼穡之事,也未可知。

    「多謝母親提點!」張溪歡喜道,「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英國公夫人笑道:「你是英國公府的嫡小姐,打小錦衣玉食、婢僕成群,又成日裡只想著舞刀弄劍的,針織女紅的尚且嫌麻煩,又何曾想過這些。

    「不過,往後這些事情你都得學起來了。省得將來嫁了人,糊裡糊塗的,反倒被底下的人糊弄!」

    說到最後,語氣已然嚴肅起來。

    張溪頭皮發麻,正想著打個哈哈混過去,就聽英國公夫人又道:「這樣吧,從明日起,你便跟著你大嫂,學著管家!」

    張溪連連告饒:「母親,您就饒了我吧。我去不是給大嫂添亂嗎?」

    誰知英國公夫人一聽,愈發堅定了,道:「正因為如此,你才更要去!你看看人家黃小姐,比你還小兩歲,就已經這般能幹、思計長遠了。你成日裡‘安妹妹’長、‘安妹妹’短的,怎麼半點都沒有見‘近朱者赤’?

    「此事,就這麼定下了!」

    知女莫若母,溪姐兒確實沉穩聰慧,可卻從來都不肯在這些事情上用心。在家時尚有父兄護著,等將來出嫁了,執掌一府中饋,再這麼懶散惰怠的,還不知道得吃多少虧呢!

    她寧願女兒在自家多吃些苦,也絕不願意她嫁去婆家再吃苦頭!

    張溪沒有料到自己幫人幫到最後,把自己給折進去了,十分無奈,卻又不得不從。

    母親一向慈愛隨和,但若一旦決定做什麼事,便是父親也阻止不了。從上次母親因五丈風之事對明緗嚴加管束,並且私下裡已經緊鑼密鼓地準備起明緗的婚事就可見一斑。

    胳膊擰不過大腿,她還能怎麼辦呢?

    老老實實地學唄!

    學好了,她才能繼續與安妹妹並駕齊驅嘛!

    「是,母親。」張溪說服了自己,乖順地應下。

    英國公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打明兒起,讓緗姐兒也和你一同去!」

    反正大兒媳婦帶一個也是帶,帶一雙也是帶。且這兩個孩子打小兒爭到大,由著她們暗中較勁兒,說不定學得更快。

    況且她近日在給明緗選夫婿,個個都家世頗好,明緗將來若是嫁到那樣的人家,單靠著英國公府的庇護是不夠的,首先得她自己能立起來。

    ……

    如此過了半月,已是七月流火,天氣漸漸轉涼。

    五丈風已經籌備起紙鳶秋榜之事,黃宜安也不得閒。再加之心裡想著種棉花一事,開脂粉鋪子的事便暫時擱置了。

    這日,黃宜安剛到五丈風,便見劉季如驟逢救星一般迎了上來,口中歡喜道:「黃小姐您可算是來了。」

    「出了什麼事?」黃宜安愕然不解地問道。

    「這裡不方便,還請黃小姐到後堂一敘。」劉季伸手做請。

    黃宜安環視一周,見店裡滿是前來選購紙鳶的客人,確實不便說話,便點點頭,邁步去了後院。

    劉季連忙喊了劉秀,兄妹倆一併去了後堂。

    雙方剛分賓主坐定,未等茶過一巡,劉季便迫不及待地道明緣由:「宮中方才派人來傳旨,說是兩宮太后有詔,讓五丈風進貢紙鳶,以作貴主們重陽節之用。我正要派人去請黃小姐呢,可巧您就來了。」

    黃宜安不解,問道:「這些原本不就有舊例嗎?劉少東緣何如此忙亂?」

    春風徐來、秋高氣爽,本就是放紙鳶的好天兒,宮裡一向會在這兩季採購紙鳶的。五丈風作為老牌進貢的紙鳶店鋪,原不該如此忙亂失措才對。

    「舊例是舊例,可如今不是不同了麼。」劉季笑著解釋道。

    黃宜安看劉季一臉的高興自得,驀地想起為李太后獻壽的那組「海晏河清」紙鳶,以及皇帝御筆親題的「天下第一紙鳶」來,恍然大悟。

    以五丈風如今的聲譽,若是進貢的紙鳶不能力壓同行,不免有些跌份兒。

    「那不知劉少東今年,有何打算?」黃宜安笑問道。

    劉季笑應道:「往年都是紮些應景的紙鳶入宮,諸如鶴舞青松、喜鵲登枝、天下太平之類的。今年我還沒有想好,所以特地請黃小姐來參詳。」

    黃宜安失笑,劉季這是把她當成紙鳶小寶庫了不成,以為她每每都能出人意表呢!

    「我倒是有個想法,只是不知劉少東是否可意。」黃宜安笑道。

    「願聞其詳。」劉季連忙笑應道,傾耳恭聽。

    「就照往年的式樣做吧。」黃宜安笑道。

    劉季一愣,顯然沒有料到這就是黃宜安想的主意。

    好半晌,劉季才回過神來,勉強笑道:「黃小姐莫不是在同我開玩笑?」

    黃宜安正色道:「如此大事,我怎敢玩笑了之?」

    於兩宮太后來說,這不過就是個消遣;於五丈風來說,卻是前途攸關。

    當然了,於她自己來說,此事也十分重要。畢竟五丈風若是倒了,她還上哪兒找這麼大方的東家呢!

    見黃宜安不是說笑,劉季頓時收斂了笑容,沉吟半晌,問道:「不知這其中有何奧妙。」

    聽劉季這麼問,黃宜安不禁唇角微揚。

    看來自從「海晏河清」紙鳶在李太后壽辰上大放異彩之後,劉季便對她十分信服了。在這種情況下,劉季首先想到的是她話裡的深意,而不是質疑她的能力。

    這種被人信服的成就感,讓黃宜安心情十分美妙。

    前世今生,愛她護她的人也不是沒有,但如此純粹地信服她的能力的人,卻並沒有。親人好友願意信服她,大多不是因為她有多麼地優秀,而是因為他們很愛她,所以願意信任她、遷就她。

    「劉少東當知當今陛下是何等樣人。自律克己、勤政不怠,這樣的人,並不會喜歡太花哨的東西。」黃宜安笑道。

    前世皇帝專寵鄭氏一人,哪怕後來鄭氏容顏漸老、青春不在,也不見皇帝寵倖那些新入宮的二八少女,可見是個念舊專情的。這樣的人,不但不會貪圖一時的新鮮,反而會討厭那些花裡胡哨、層出不窮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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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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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34:18 |只看該作者
第050章 體察人心

    「上次為慈聖皇太后賀壽,‘海晏河清’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不僅是因為它足夠特別,更是因為那也是陛下和太后的祈願。」黃宜安解釋道,「因此我覺得,重陽節入宮的紙鳶,還是應扣緊‘應景’二字,多多在紙鳶的紮制上下功夫。」

    見劉季似有所悟,黃宜安又接著說道:「爭奇鬥豔,是在下者踩壓對手、媚上逢迎才用的手段,天然就落了下乘;沉著淡靜,才是勝利者該有的風姿。」

    就像後宮裡的那些妃嬪,每天都費盡心思地妝扮自己,只是為了能有幸得到皇帝的一絲寵愛。自以為妍麗無雙,可是一旦對上鄭氏這個聖寵不衰的皇貴妃,難免自取其辱。

    至於李太后,性情本就嚴肅周謹,更不喜歡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而陳太后一向安居慈慶宮,鋒芒不露、隨遇而安,哪有閒心去管紙鳶是何樣式。

    只是這些話,她不好跟劉季說明,因此只能拿皇帝來說事。

    劉季沉思半晌,驀地抬頭道:「好!那就聽黃小姐的!」

    一副壯士斷腕的悲壯慷慨。

    惹得黃宜安是哭笑不得。

    「如此,還要請黃小姐多多指點鋪子裡的師傅們,爭取這回在紙鳶品質上遠遠地拋下對手!」劉季雄心勃勃。

    黃宜安點頭笑應。

    幾十年後紙鳶紮制的手藝,自然非如今可比。

    五丈風,這回又要出風頭嘍。

    ……

    乾清宮裡,祁鈺想到李太后和陳太后昨日說起今年重陽節,宮中貴主兒的紙鳶全部都由五丈風入貢的事,不由地心思一恍,手中的書便化作模糊一片,半個字也看不清楚了。

    能想出「海晏河清」紙鳶的人,這次入貢,又會想出些什麼新花樣呢?

    心底不由地期盼重陽節早日到來。

    ……

    黃宜安在五丈風忙個不停。

    張溪也被府裡那一團事兒累得不輕。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打理一府中饋是這麼瑣碎且繁重的一件事情。

    明緗比張溪還慘。

    她本就性情敏感柔弱,近年來更是把心思都用在籠絡張池、奉承英國公夫人上,整理自己那幾間鋪子的帳目還行,要打理一府中饋,顯然是能力不足。

    因此張溪只是累,明緗卻是頭疼。

    世子夫人日常有許多事務要處理,哪裡有功夫細細地教導她們,因此只是她們倆帶在身邊,看她接人待物、處理事務,有空了才點撥幾句,各人能學多少,全憑本事。

    恰逢中秋節將至,世子夫人正在準備送給各家的節禮單子。想到人情往來是世家主母必修的功課,世子夫人便把禮單分成兩份,分別交給張溪和明緗處理。

    「你們按照舊例擬定禮單即可,等擬好了,我再酌情添減。」世子夫人笑道,「今年有兩位妹妹幫忙,我可算是能輕鬆過回中秋節了!」

    張溪苦著臉應了。

    明緗卻偷偷地瞄了張溪分到的那組禮單一眼,暗自揣測世子夫人會不會看人下菜碟兒,分給張溪的都是與英國公府過從甚密的權貴世家,而分給她的卻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旁支遠親或者小門小戶的。

    世子夫人多年歷練出來的,明緗的這點小心思根本就瞞不過她,見狀不由地暗自歎息。

    好歹母親趕緊給明緗定下親事,等及笄後便發嫁吧。

    這要是晚了,萬一明緗真的與張池生出點什麼事兒來,想到要和這麼一個心思多的人做妯娌,她就忍不住頭疼。

    ……

    在家裡跟著世子夫人學習理家半月餘,這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張溪立刻約了黃宜安到陶然居大倒苦水。

    「你是不知道,我這段時間卯時作、亥時息,都還覺得時間不夠用。」張溪毫無形象地猛灌了一杯茶,長吐一口氣,整個人軟綿綿地癱趴在桌上,絮絮叨叨,「你說一個家裡,每天怎麼會有那麼多事情要處理呢?尤其是各家的人情往來,簡直都把人煩死。」

    黃宜安給張溪續了杯茶,笑道:「以張姐姐的能力,這點事算什麼?不過是費些功夫罷了。」

    張溪謝了黃宜安,又呷了口茶,坐直身體,自得道:「你這話倒是不假。我累是累了些,卻不曾出過什麼差錯。緗妹妹可就慘了……」

    說著,傾身越過桌子,湊到黃宜安耳邊,壓低聲音道:「這段時間,東跨院的燈幾乎徹夜長明,可見緗妹妹比我還辛苦些!」

    自得中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黃宜安看了不覺好笑。

    最初張溪雖然親近她,卻還謹記英國公府嫡小姐的儀范,颯爽英姿又端靜沉敏,縱然心裡對明緗有再多的不滿,卻從不表露出來,且還在人前多有維護。

    如今在她面前,張溪倒是愈發不顧權門貴女的儀範了,甚至連那點兒幸災樂禍的小心思都不遮掩了。

    這樣很好!

    前世張溪護過她,今生換她來寵著張溪。

    由著張溪倒完苦水,黃宜安才溫言安慰她道:「既然是有舊例可循,那就照章行事好了。我倒是覺得,世子夫人此舉不是為了考驗你們,而是想借此機會讓你們熟悉英國公府的人情往來。」

    畢竟這些關係若是處理得當,等將來張溪和明緗出嫁了,也會成為她們自己的交際往來,這對於她們在婆家站穩腳跟,以及繼續以前的生活圈子,都十分有用。

    「安妹妹果然聰敏!」張溪豎起大拇指,長舒一口氣,道,「聽你這麼一說,我頓時覺得輕鬆多了。」

    畢竟她打小由母親親自教養,不說對所有的人情往來都爛熟於心,至少經常往來的那些人家她都記得一清二楚。通過整理禮單,明確與各家的親疏遠近,並不是什麼難事。

    黃宜安抿唇一笑,道:「我不過是體察世子夫人作為長嫂的一片回護之心罷了,如此當得張姐姐這般誇讚?」

    張溪卻不以為然,道:「能準確體察人心,可是一項非常了不起的本事!譬如上次慈聖皇太后壽辰,若不是你體察太后一片為母之心,想出‘海晏河清’的主意來,五丈風如何能一躍成為大齊如今最頂尖的紙鳶鋪子?」

    黃宜安捧杯,含笑不語。

    在巍巍深宮中,不會體察人心,可是活不長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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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34:31 |只看該作者
第051章 心有大義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閒話,張溪看著天色不早了,起身依依不捨地辭別道:「大嫂叮囑要在十五之前把禮單整理出來,我不能在外面多耽擱。萬一把事情辦砸了,甚而是落在了緗姐兒之後,不消大嫂說,我自己也能憋屈死!」

    黃宜安含笑點頭,一臉的包容。

    誰能想得到,平日裡瞧著端莊從容的張溪,私下裡竟然如此爭強好勝,一對上明緗就跟小老虎似的亮出爪牙,鬥志昂揚。

    「哦,對了。」臨別之際,張溪一拍腦門兒,笑道,「你看看我這忙得,差點把正事都給忘了!你之前讓我打聽的事情,眼下有了些眉目了。」

    黃宜安驀地收住腳步,一臉熱切地問道:「真的嗎?怎麼說?」

    張溪點頭道:「我二嫂的表姑,是如今的陝西布政使章大人的夫人,前幾日她來府裡看望恒哥兒,我便趁機跟她打聽了幾句。

    「章夫人說西北地方確實有種植棉花的,不過不多,畢竟大家總得先填飽肚子。而棉花的具體產量如何,又是否是高昌國出產的那種長絨棉,章夫人卻並不清楚。

    「不過章夫人當即便寫了一封信給章大人,使人寄送給章大人,請章大人幫忙打聽此事。章大人是一方大員,主理民政,想來對此比父親要清楚得多。

    「你且耐心等待,等章大人和父親回信了,我立刻就告訴你!」

    「多謝張姐姐!」黃宜安十分感激,拉著張溪的手謝了又謝。

    張溪爽然笑道:「小事一樁,哪值得你謝來謝去的!」

    又好奇地問道:「對了,此事本是幫你二叔打聽的,怎麼我瞧著倒是像你自己要去西北種棉花似的?」

    這般熱切。

    黃宜安倒也不瞞著張溪,笑道:「若是西北果真適合種植長絨棉,我倒是真的打算參一股呢!」

    張溪一聽,十分驚訝,也不忙著走了,又重新坐下,問:「為什麼?你之前不是打算開脂粉鋪子嗎?」

    姑娘家的調些脂兒粉兒的還算正常,可跑到西北種棉花算是怎麼回事?

    蘭心見狀,立刻上前重新看茶。

    黃宜安頷首謝過蘭心,也重新坐了下來,笑道:「若是能種棉花,我想暫時就不開脂粉鋪子?」

    「為何?」張溪大惑不解。

    黃宜安笑道:「我見過高昌國的長絨棉,比咱們這兒棉花朵兒大、色白、抽絲長,若是能引進種植,定然獲利不菲。

    「況且,人生在世,衣食二字。近幾年冬日漸長、氣溫愈低,天寒雪重,年年都有房屋被大雪壓塌的禍事發生。多種些棉花,便能多幾個少受凍。」

    而且這種嚴寒,在未來只會越來越嚴重。

    前世,哪怕是生活在皇城根下的平民,冬日都多有凍死凍傷者,更別提是那些生活在偏遠地區的窮苦百姓,甚或是流落街頭的乞兒了。

    為此朝廷幾乎每年冬天都要撥款賑災不說,而且還多有有銀子沒處花的時候。

    這其中不乏有奸商囤積居奇,或是貪官污吏克扣賑災款項。

    然而說到底,還是國庫中棉花積蓄不足。

    否則,直接撥物,豈不比撥銀子更便利?

    張溪一臉驚奇地看著黃宜安,贊佩道:「沒想到安妹妹不僅心靈手巧,還心系百姓,有如此大義!佩服!佩服!」

    黃宜安笑道:「張姐姐就別打趣我了,我不過是想要在衣食豐足的同時,伸手幫一下別人罷了。」

    「這已經很難得了!」張溪正色道,「這世上有許多只求個人私利、不顧他人死活的人,安妹妹能夠以己度人、施以援手,本就當得起這些誇讚。」

    說罷,神色一肅,道:「況且,安妹妹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我家自先祖隨聖駕出征,為護駕而命喪土木堡起,便世代駐守西北,誓不讓瓦剌踏進大齊一步!

    「西北不比京城,氣候苦寒,冬日朔風凜冽、寒氣侵甲,營中每年都要上表請奏軍需,可總是難以全足。

    「父親和幾位兄長都曾經說過,大雪齊膝時,不少兵卒破衣爛絮裹身,沉重寒涼的鐵甲一罩,便拿起長矛,趟雪巡邊去了。每年軍中都有凍死者,凍傷者更是不忍計數。

    「若是西北地方真的能夠推廣種植長絨棉的話,軍中就地取材,將士們冬天就能不受凍戍邊了!這可是大功德!」

    說到此處,張溪神色鄭重起來。

    原本她還只當是幫安妹妹一個忙而已,雖然熱心盡力,卻並沒有多麼看重。如今卻覺得此事關係重大,非力行速辦不可。

    「安妹妹你且耐心等著,我這幾日和那些西北官員的家眷們打聽打聽,儘早落實此事!」張溪鄭重其事地說道。

    黃宜安重重地點點頭,笑容明媚。

    當初她決定暫時歇了胭脂鋪子,而一心打聽西北種棉花之事,本就有這層考慮在。

    前世邊境雖然沒有大禍,卻也小戰不斷。她為此也多次捐資捐物,杯水車薪且不說,有些銀錢珠寶還不能及時換成邊疆將士所需的糧草、棉衣等物資。

    若是西北能夠種植長絨棉,也能就近解決軍需了。

    ……

    張溪回府之後,將此事向英國公夫人稟明。

    英國公夫人聽了,十分贊許,道:「難得你們兩個姑娘家,有這般心胸遠見!這件事情,我親自幫你們打聽清楚!」

    「多謝母親!」張溪十分驚喜,抱著英國公夫人的胳膊撒嬌道。

    英國公夫人笑歎道:「你都知道代父兄心疼手下的將士,難道我反而不懂這些嗎?」

    想到丈夫、兒子身上的那些傷,吃過的那些苦,英國公夫人也愈發憐惜那些衝鋒陷陣、舍己為國的戍邊將士了。

    「等你們父親回來,知道我們溪姐兒這般心懷大義、關心士卒,定會十分快慰!」英國公夫人摸了摸張溪的螺髻,欣慰地笑道。

    以武起家的英國公府,歷代英國公都十分愛惜士卒,上下一心、盡心用命,那些將士對於他們來說,不僅僅是部下,更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張溪點點頭,眼圈微紅,喃喃道:「也不知道父親和二哥,這回究竟能不能回京過年……」

    英國公夫人也歎了口氣,將張溪攬在懷裡,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烏髮。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丈夫和兒子能不能回京過年,得看邊境是否安穩,也得看朝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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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4 00:34:43 |只看該作者
第052章 不肯服輸

    明緗得知張溪竟然出府往陶然居喝茶去了,十分驚訝,隨後便是一陣著急忙亂。

    「你趕緊去打聽打聽,表姐的禮單是不是都已經整理好了。」明緗看了那疊剛整理了一半的禮單,不由地心浮氣躁,乾脆擱筆,吩咐蘭芳道。

    蘭芳不敢違拗,屈膝應諾。

    自打上次從五丈風回來,夫人嚴加管束之後,表小姐的脾氣便愈發難以琢磨了,她可不敢再多嘴相勸。

    「等等!」

    蘭芳剛走到門口,又被明緗喚住了,便立住回身,垂手等候吩咐。

    「你看能不能打聽得到,表姐分到的禮單都有哪些人家。」明緗神色明暗不定,低聲吩咐道。

    事後她也曾撒嬌似的問過大表嫂,可惜大表嫂打了個哈哈敷衍了過去。越是如此,她越覺得這禮單分配有問題。

    蘭芳不敢有疑,領命退了出去。

    出了東跨院,蘭芳不由地長吐一口氣,打算先去正房找儲媽媽討個主意。

    表小姐吩咐的這兩件事情,頭一件事情還可打聽,後一件卻難免有懷疑世子夫人待人不均、處事不公之嫌,她縱然不敢勸說,卻也不敢就此奉命。

    誰知事不湊巧,儲媽媽恰被英國公夫人差遣出府辦事去了,蘭芳只得怏怏不願地往青蘅院行去。

    到了院門口,守門的小丫鬟青枝笑嘻嘻招呼道:「蘭芳姐姐,您怎麼來了?」

    蘭芳頷首微笑,明知故問:「小姐在院子裡嗎?」

    小丫鬟搖搖頭,笑應道:「不在,小姐早前出府去了。」

    蘭芳笑道:「是表小姐差我來向小姐傳句話,既是小姐尚未回來,那我便進去等著吧!」

    小丫鬟剛要拒絕,蘭芳卻已經自顧自地跨進了院子。

    小丫鬟想著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往常蘭芳也時常奉命來送東西、傳話什麼的,遂也作罷。

    蘭芳一路神色如常地穿過中庭,到了簷下。

    有做灑掃的丫鬟婆子見了她,都恭聲問好。

    畢竟府裡上下都知道,表小姐雖然姓明,卻深受夫人寵愛,與嫡小姐並無任何分別。蘭芳作為表小姐的心腹大丫鬟,身份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表小姐著我來給小姐傳個話。」蘭芳笑著對打簾子小丫鬟青桔說道,「既是小姐這時不在府中,那我便進去等著吧。」

    青桔覺得有些不合情理。

    小姐不在,下人焉能隨意入房?

    便笑著對蘭芳說道:「難得姐姐來一回,不如到我房裡去喝茶?」

    蘭芳求之不得,遂笑著點頭應下。

    反正她即便是僥倖進去了,也不敢私自翻看小姐的東西。與其進了屋卻沒辦成事,倒不如藉口被攔在了門外,等到了表小姐面前,也好敷衍。

    青桔見蘭芳答應得爽快,便也不曾生疑。

    將蘭芳請進自己房內,青桔便連忙泡茶抓瓜子招待。

    茶是陳茶,口味發澀;瓜子還算是香脆可口。

    到底是才挑上來的小丫鬟,能有什麼好東西。

    蘭芳抿了口茶,便擱下了,抓了把瓜子在手裡,一邊嗑,一邊和青桔閒話。

    等說得投機了,蘭芳便狀似無意地歎道:「自打表小姐接了中秋禮單一事,便日忙夜忙,我們這些個近身伺候的,也是一宿一宿地陪著熬著。」

    青桔笑勸道:「小姐們忙碌,咱們做下人總不能閑坐著。」

    蘭芳聽這話頭,便知張溪近日也在忙著此事,遂笑著點頭道:「還是你說的有理。」

    青桔不好意思地笑了。

    蘭芳見狀,便順勢問道:「對了,小姐的禮單都整理好了嗎?」

    青桔不疑有他,笑道:「這些都是蘭心姐姐在伺候的,咱們也不清楚。」

    蘭芳沒問到答案,不免有些失望,卻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她雖然伺候著表小姐,卻是英國公府的婢僕,幫著表小姐刺探小姐的「軍情」,總是不對的。

    要她說,這樣的小事表姐妹之間原本可以直接詢問的,何必要弄得如此鬼鬼祟祟的?

    蘭芳把手裡的瓜子嗑完,拍拍手上的灰,預備起身告辭。

    大不了沒完成任務被表小姐責駡一頓唄!反正也不是頭一遭了。

    蘭芳這廂剛站起來預備走,就聽見外頭一陣人語歡笑。

    聽得其中有蘭心的聲音,蘭芳頓時心裡「咯噔」一下,連忙站了起來,準備好說辭,同青桔一同出了屋子。

    兩人正好在庭中與蘭心相遇。

    「你怎麼來了?」蘭心一愣,旋即笑著招呼道,心裡卻立即豎起戒備。

    蘭芳笑道:「表小姐著我來傳話,說是近日府中早桂綻放,是否要舉辦個花會,邀請諸家小姐來府賞花小聚?」

    說罷,朝後張望了一番,不見張溪的身影,暗暗鬆了一口氣,面上卻仍舊含笑問道:「你不是陪小姐一同出的嗎?怎麼不見小姐?」

    蘭心笑應道:「小姐去正房了。」

    出必告,返必面。這是應有的禮節與孝心。

    說罷,蘭心又笑道:「這些事情,找個小丫鬟跑腿兒就行了,倒勞動你親自跑這一遭。豈不是大材小用?」

    打趣的話語,暗含試探。

    蘭芳笑笑,敷衍過去:「什麼大材小用?咱們做下人的,還不是主人怎麼吩咐,就怎麼辦差!

    「難不成,小姐吩咐你傳話,你還能自恃大丫鬟的身份,不去不成?」蘭芳把話又踢給了蘭心。

    她雖然是英國公府的世僕,但如今伺候的卻是表小姐,主人失了顏面,自己臉上又能有什麼好看?

    再說了,她和蘭心拿著一樣的月例,沒道理要受了對方調侃,卻還得忍氣吞聲。

    蘭心無意與蘭芳計較長短,遂笑笑把這個話題給敷衍了過去,道:「此事我會稟報小姐的。」

    蘭芳也無意多留,便笑辭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覆命了。」

    蘭心笑道:「我送你。」

    說著,親自將蘭芳送出了青蘅院。

    晚間,張溪回了院子,蘭心將事情稟明。

    張溪笑道:「這個時候,她還有閒心舉辦什麼花會?」

    說罷,嘖嘖搖頭。

    看母親那架勢,在重陽節之前,她們都別想著宴飲遊樂了,乖乖跟著大嫂學習管家吧!

    蘭心遲疑道:「奴婢看蘭芳那形容,只怕此話只是個藉口……」

    張溪一愣,旋即目光沉沉地問道:「你都查問到了什麼?」

    蘭心既然有此一言,想必提前已經問過院裡的人了。

    果然,蘭心將蘭芳進院後的一言一行都說了,末了,道:「青桔說蘭芳提了幾次中秋節禮單的事情。」

    張溪聞言一愣,旋即笑歎道:「安妹妹說我不肯服輸,看來緗妹妹比起我來也不遑多讓啊!」

    兩人從小爭到大,誰都不肯先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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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將計就計

    「還有呢?」張溪問道。

    蘭心搖搖頭,回道:「別的倒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打聽了小姐的禮單。」

    張溪笑笑,沒說話。

    提禮單,可不僅僅是不服輸,只怕還想借機刺探她分到的禮單都是哪些人家。從大嫂那裡沒有問出來,便準備趁她不在偷偷查看了嗎?

    真是小家子做派!

    難道明緗親自來問,她會瞞著不說嗎?

    總是埋怨別人對她不真心,卻不曾想過她是否真心對待過別人!

    見張溪面露譏誚,蘭心念著過往的交情,替蘭芳轉圜道:「小姐,蘭芳雖然奉命來打聽了禮單,卻只是提了幾句,並未……」

    張溪笑笑,截斷她的話,道:「你們幾個都是母親親自調教出來的,我難道還不放心嗎?」

    日久見人心,蘭芳是為虎作倀,還是不得已而為之,她還是分得清楚的。

    蘭心鬆了一口氣,連忙笑道:「小姐明鑒!」

    張溪睨了她一眼,笑道:「少來這套!你要真是感激你家小姐我,就趕緊地幫忙把剩下的這一點禮單全都整理完!」

    明緗的主意不錯,是該開個賞桂花會了!

    一來練手,二來嘛,看明緗一面忙花會、一面忙禮單,手忙腳亂、焦頭爛額的,也是件不錯的消遣嘛!

    蘭心不知自家小姐的打算,連忙屈膝笑應,投入到繁忙的差事中去了。

    ……

    蘭芳回到東跨院,少不得被明緗責駡一遭辦事不利。

    ……

    第二天,張溪趁著早膳大家都在,笑道:「如今府中的早桂都開花兒了,翠葉堆疊、金蕊點綴,更兼香氣馥鬱,倒是難得的景致。

    「昨日緗妹妹著人來傳話,說是想舉辦個賞桂花會,我覺得挺好的。一來有美景當前,不可辜負;二來就當是給我和緗妹妹練手了,順便檢查一下近來學習的成效。」

    說著,朝一臉愕然的明緗擠擠眼睛,笑問道:「緗妹妹,你說是不是?」

    眾人便都看向明緗。

    明緗陡然間想起昨日蘭芳回來覆命時,似乎提到過拿舉辦賞桂花會做藉口去的青蘅院,不由地心中大怒,卻礙於眾人都在,不得不笑著圓謊:「表姐說得極是。」

    英國公夫人不知這倆表姐妹鬥法,見狀十分欣慰,笑道:「既是如此,那這件事情便全都交給你們姐妹操辦吧!有不懂的地方,儘管去問你們大嫂。」

    迎春會雖然名義上是溪姐兒舉辦的,實則是大兒媳婦一手操辦的。如今既然兩個孩子都願意學著擔事,她自然是全力支持。

    世子夫人亦含笑道:「若是需要對牌,膳後就去我那裡領。府裡的人、物盡皆由你們自由調配。」

    「多謝母親!多謝大嫂!」張溪歡喜道,「正好昨日我熬夜把中秋節的禮單都整理好了,近日可以全心操辦賞桂花會了!」

    明緗聞言大吃一驚,驀地轉頭直盯著張溪,難掩震驚。

    張溪衝她揚揚眉。

    在外人看來,這是兩姐妹心願達成的「無聲慶祝」,可明緗卻明白,那是得意與挑釁!

    明緗暗自咬牙,一雙手緊緊地捏住湯匙,指尖泛白。

    等回了東跨院,蘭芳自然又被明緗好一通責駡。

    然而事情已經定下,再怎麼責駡蘭芳又有什麼用處呢?

    事到如今,一直焦躁忙亂的明緗反而沉下心來,思索片刻,吩咐蘭芳:「你去請儲媽媽過來。」

    不管怎麼說,先把眼前這禮單做完再說。

    儲媽媽侍奉英國公夫人掌家多年,遵照舊例擬寫禮單而已,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讓明緗沒有想到的是,儲媽媽得知她的請求後,竟然拒絕了。

    「為什麼?」明緗滿臉的受傷與不可置信。

    她以為儲媽媽是最忠心愛護她的人,怎麼也沒有料到,自己的求助竟然會被拒絕。

    儲媽媽歎息一聲,柔聲道:「小姐,難得世子夫人願意細心教導,您千萬要認真以對才是。您以為世子夫人讓你們擬寫中秋節的禮單,只是考驗,甚或是圖她自己輕鬆嗎?」

    「難道不是嗎?」明緗反問道。

    儲媽媽搖搖頭,仔細地教導道:「從禮單上,就可以看出英國公府與各家的親疏遠近,世子夫人這是提前把英國公府的人情往來交給你們,替你們將來鋪路呢!

    「這些關係若是經營得好,即便是將來出嫁了,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若能在京城的貴眷圈子站穩了腳跟,一輩子都受用不盡,更何懼婆家的拿捏?」

    「婆家?」明緗登時緊張起來,雙手死死地抓儲媽媽的胳膊,直盯著她問答,「媽媽這是何意?」

    難道姨母打算把她嫁出府去嗎?

    那她和三表哥……

    儲媽媽自知失言,連忙笑著補救道:「奴婢就是這麼隨口一說。夫人最近給溪小姐安排了許多相看,您也見到了。想來溪小姐的婚事很快就會定下來了。夫人可不得提早做打算嗎?」

    明緗卻沒有那麼容易被糊弄過去。

    張池就是她的執念,得不到,執念就永遠都不會消散。

    「媽媽跟我說實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姨母打算把我嫁出去了?」明緗抓著儲媽媽不放,惶急不安地追問道。

    儲媽媽被明緗抓得胳膊生疼,卻更心疼她的委屈無助,遂只得強忍了痛,慈愛地細細開解道:「您還沒有及笄呢,夫人連相看都不曾安排,您怎麼會這麼想?」

    軟語寬慰了許久,才算是暫時安撫下了明緗。

    儲媽媽暗暗鬆了一口氣,可看著明緗那副惶急無措的模樣,心又揪了起來。

    夫人雖然沒有明說,但她看得出來,從上次表小姐大鬧五丈風之後,夫人就開始考慮表小姐的婚事了。聽說世子夫人已經暗中擇了幾戶人家,就等著合適的時機,安排表小姐相看呢。

    要她說,夫人已經寵了表小姐十多年了,為什麼就不能繼續寵著表小姐一輩子呢?那可是二小姐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了……

    最終,儲媽媽還是沒有拗過明緗,幫她整理了中秋節的禮單。

    就當是手把手地教導表小姐,熟知各家的關係了。

    儲媽媽暗歎一聲,自己勸慰自己。

    ……

    過了幾日,張溪見明緗眉宇間一日鬆快過一日,操辦起賞桂花會也愈發地有主意了,不免奇怪,便著蘭心私下打聽了一番。

    得知原來是儲媽媽暗中相助,不免歎息。

    儲媽媽和母親一樣,把對姨母的一腔追念,全都化為對明緗的憐惜與縱容。

    這樣下去,也不知是愛明緗,還是害明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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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長姐如母

    黃倫近日要和相熟的糧商商量生意上的事,為了方便,便把莊上的事務都託付給莊頭,自己攜妻兒進城,住進分給他的那座一進宅院裡。

    黃宜安接到賞桂花會的帖子時,黃宜寧正好來家中做客。

    「英國公府果然不同尋常,七月間就有桂花綻放了!」黃宜寧一臉嚮往,捧臉道,「聽說她們家還有早蓮呢,真想去瞧一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等送走了黃宜寧,黃宜安便把她的話跟王氏說了。

    王氏沉吟半晌,道:「按理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如今和張小姐關係極好,帶寧姐兒出去見見世面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只是,英國公府門頭太高,寧姐兒這孩子又是鄉野間長大的,性子自由爛漫,只怕去了會闖禍……」

    黃宜安想了想,笑道:「寧姐兒若是真的想去,還得先問過二叔和二嬸。」

    黃宜寧上有雙親,她們總不能越過黃倫和戚氏,擅自替她做決定。

    王氏一想也是,遂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全!」

    等到第二天黃倫一家過來,王氏便將此事說了。

    黃倫和戚氏聞言自是驚喜不已。

    「咱們小門小戶的,若是寧姐兒能到英國公府走一趟,將來婆家也好找些。」戚氏歡喜道。

    自家老爺是沒有指望了,兒子又還小,在郊外農莊能找到什麼像樣的婆家?若是能借著英國公府的光,給寧姐兒說一門好親事,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黃宜安雖然覺得戚氏說得有理,卻不大認可。

    門當戶對、志趣相投,可比攀高枝重要得多了。

    「那我先問問寧姐兒吧。」黃宜安笑道。

    「那是自然!」戚氏笑道,「多謝喜姐兒了。」

    「都是一家人,二嬸不必客氣。」黃宜安笑道。

    說罷,便起身退了出去。

    庭院裡,黃宜寧正拿著一隻裝蛐蛐的籠子逗黃梁和黃棟。兄弟兩個追在黃宜寧身後,繞著那株碧梧樹轉來轉去,就是追不上,急得大呼小叫。

    黃宜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難得起了玩性,攏手做喇叭狀,提醒黃棟:「棟哥兒,別追著梁哥兒身後跑,換一頭,你們兩邊兒堵寧姐兒!」

    黃棟素來聽黃宜安的話,聞言立刻調轉了方向,和黃梁兩頭包抄黃宜寧。

    黃宜寧邊跑邊叫屈:「大姐,你耍賴,三個人擠兌我一個!」

    黃宜安哈哈大笑。

    最終,黃宜寧被黃梁和黃棟兩頭圍堵,一把抱住。

    「成成成,都快鬆開,我這就把蛐蛐給你們!」黃宜寧氣喘吁吁,高舉著蛐蛐籠子趕人。

    黃梁和黃棟一聽,立刻鬆開黃宜寧,蹦起來伸手去夠蛐蛐籠子,叫嚷道:「給我!快給我!」

    「噯~夠不到!夠不到!就是夠不到!」黃宜寧將蛐蛐籠子在空中晃了幾圈,得意洋洋地叉腰大笑。

    急得黃梁和黃棟上躥下跳、嗷嗷直叫。

    「行了,寧姐兒,快別逗他們了,瞧把這倆兒急得。」黃宜安笑著當和事佬。

    「好好好!今兒看在大姐的面子上,我就讓你們這一回!」黃宜寧放下胳膊,將蛐蛐籠子往前一遞,笑道,「呶,給你們!」

    黃梁和黃棟一把搶過蛐蛐籠子,歡歡喜喜地廊下拿草葉逗耍去了。

    「小皮猴子!」黃宜寧衝兩人的背影笑道,拍了拍裙衫,轉身上了臺階。

    「瞧你這滿頭的汗。」黃宜安笑道,說著拿了帕子給黃宜寧擦汗。

    黃宜寧微微傾身探頭,由著黃宜安幫她擦汗,笑嘻嘻地說道:「大姐就跟我娘一樣。」

    「又說渾話。」黃宜安笑道,手下微微用力。

    「哎喲喲,疼~」黃宜寧誇張地呼痛,待擦乾了額上的汗,抓住黃宜安的手晃來晃去,笑嘻嘻地說道,「我說的是實話嘛!長姐如母,大姐一向照顧我們,十分周到細心的。」

    大姐一向沉穩妥帖,自從迎春會上受傷痊癒後,愈發地像個大人了。

    黃宜安笑笑,拉著黃宜寧的手,姊妹兩個在碧梧樹下的石墩上坐下。

    「寧姐兒昨日說想去英國公府看早桂,可是真的?」黃宜安笑問道。

    「是真的呀!」黃宜寧點點頭,老老實實地回道,「家裡種的桂花要等到中秋節才開呢!」

    說罷,掰著手指數了數,嘟嘴歎道:「呶,還得等二十七天呢!」

    一派天真爛漫的孩子氣。

    黃宜安笑了笑,道:「你若是真的想去,後日便同我一起英國公府賞早桂吧。」

    黃宜寧瞪大眼睛,一臉驚喜地問:「真的嗎?大姐,我也可跟著一起去嗎?」

    黃宜安含笑點頭,道:「你若是想去,我這便著阿梅和張姐姐說了,那日帶你一起去!」

    「太好了!」黃宜寧歡呼,一把抱住黃宜安,嘻嘻笑道,「謝謝大姐!」

    黃宜安輕點她的額頭,笑道:「只要到了那裡,你別再這麼瘋瘋癲癲的就成!」

    那些世家貴女,最是講求規矩儀態。

    黃宜寧連忙點頭,豎指保證道:「我保證老老實實地跟在大姐身後,少說少做!」

    「這還差不多!」黃宜安笑道,抬手替黃宜寧將鬢邊散落的髮絲抿到耳後。

    黃宜寧嘻嘻笑了。

    片刻,黃宜寧湊到黃宜安耳邊,悄悄地問道:「大姐,你說我可以把英國公府的早桂壓的新枝,拔一枝移栽到我家院子裡嗎?」

    黃宜安:……

    看來,她得趁這兩日,好好地教導黃宜寧權貴世家的社交禮儀才行。

    ……

    到了賞桂花會這日,黃宜安一大早便起床,將兀自睡得酣沉的黃宜寧從被窩裡拖出來,交給阿梅:「你伺候寧姐兒梳洗。」

    黃宜寧睡眼惺忪,一面打呵欠,一面抱著床柱子撒嬌道:「我這兩日都累壞了,大姐就不能容我多睡一會兒嗎?」

    這兩天,大姐教導她那些權貴世家的規矩禮儀,可把她給累壞了。

    「不能!」黃宜安毫不留情,道,「今日英國公府的賞桂花會,邀請了不少官家小姐,且大多還是權門世家的貴女。你這麼憊懶怎麼能行?

    「快快起來梳洗。等吃罷早飯,還有些時間複習規矩禮儀。」

    黃宜寧哀嚎不止。

    阿梅見了好笑,勸說道:「二小姐,您快點打起精神來吧,奴婢給您梳個好看髮髻,如何?」

    「不用,就梳雙丫髻。」黃宜安道,「釵鬟不用貴重,卻要精緻,知道嗎?」

    黃家家底不厚,強行滿頭珠翠、錦繡裹身,只會讓別人看輕了去。倒不如量力而行,妝扮得精緻些,既顯得沉穩,又不露怯。

    阿梅笑著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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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壽陽公主

    黃宜安勸黃宜寧:「今日的花會,可是寧姐兒你自己要求去的。既然是自己決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努力去做好!我相信寧姐兒肯定不是敷衍了事、半途而廢的人。

    「對嗎?」

    黃宜安話裡的期許和鼓勵,終於驅散了黃宜寧殘存的困意和懶散。

    她鬆開床柱子,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趿拉著鞋子,一面疾步去梳洗,一面鬥志昂揚地保證道:「大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會給你丟臉的!」

    黃宜安滿意地點點頭,語重心長地笑道:「臉面是自己的,不是別人的,所以要為了自己,努力愛惜。」

    黃宜寧收住腳步,若有所思,片刻,抬頭鄭重道:「大姐,我明白了!」

    黃宜安欣慰地點點頭,笑著催促道:「既是如此,就快些梳洗去吧。」

    黃宜寧脆聲應了,笑嘻嘻地由阿梅伺候著梳洗去了。

    黃宜安笑著搖搖頭,自己在妝鏡臺前坐下,對鏡梳妝。

    梳洗罷,姊妹兩個攜手出了西廂,先去花廳吃飯。

    王氏和戚氏已經等著了。

    妯娌倆正說著話,聽見有說笑聲,一抬頭便見兩朵花兒似的小姑娘相攜而來。

    姐姐身著月白色裙衫,烏髮梳成垂鬟分肖髻,只在髻間簪著幾朵茉莉花,清雅安靜;妹妹一襲牡丹粉裙衫,梳著雙丫髻,髻邊簪著幾粒粉珍珠發簪,乖巧可愛。

    「真好看!」

    王氏和戚氏異口同聲地笑贊道。

    黃宜安大方地笑謝過了。

    黃宜寧卻不免有些羞澀,雙頰微紅,抿唇偷笑。

    她在田莊時,經常穿著粗布短衣在田間地頭跑來跑去的,突然這麼鄭重地一打扮,不免有些不適。

    幸而大姐貼心,只讓阿梅做尋常妝扮,否則若是錦衣羅綺、珠翠滿頭的,她真怕自己連路都不會走了。

    「快都坐下吃早飯吧!」王氏笑著招呼道。

    兩姐妹笑著應了,在下首坐下。

    不多時,黃梁和黃棟也追逐著跑了進來。

    「大早上的就這麼瘋。」戚氏責備黃梁,道,「你是哥哥,要多多照顧弟弟,知道了嗎?」

    黃棟連忙抱住黃梁的胳膊,替他辯解道:「二嬸,是我要跟哥哥追著玩的!」

    黃梁怕挨揍,連忙點頭,一臉無辜。

    惹得戚氏差點沒忍住,又是一番訓責。

    好在王氏及時攔住了,笑道:「都快坐下吃早飯吧!」

    說著,朝阿梅使了使眼色。

    阿梅連忙將兩兄弟領到座位上,又安箸分匙。

    戚媽媽也連忙上前幫忙。

    戚氏見了,只得暫且按捺下來。

    等吃了早飯,少不得拎著黃梁又是一通訓誡。

    黃宜安和黃宜寧則回了西廂準備。

    等日上三竿,姐妹二人收拾好了,由戚媽媽和阿梅伴著,乘車一路往英國公府行去。

    戚氏目送馬車拐出巷子,擔憂道:「也不知道寧姐兒這丫頭,第一次去這麼盛大的場合,會不會闖禍……」

    王氏勸慰她道:「寧姐兒雖然性子活潑了些,卻也分得清輕重。再說了,不是還有喜姐兒瞧著她呢嘛!」

    戚氏點點頭。

    喜姐兒倒是個穩重的,但願能顧得住寧姐兒。

    ……

    黃宜安和黃宜寧到了英國公府時,蘭心已經在門外迎候了。

    「壽陽公主來了,小姐正在親自招待,不能親來迎接,故特遣奴婢在此等候。」蘭心小聲稟明道。

    黃宜安腳下一頓,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張面若秋月、眸若辰星的臉來,唇角便微微揚了起來。

    黃宜寧卻十分緊張,悄悄地拉了拉黃宜安的衣袖。

    黃宜安會意,悄悄落後兩步。

    「大姐,怎麼連壽陽公主都來了,我、我有點緊張……」黃宜寧小聲喃喃道。

    黃宜安拍拍她的手,低聲含笑安撫道:「壽陽公主人很好,你莫要擔心。況且,咱們的席位肯定離著很遠,沒機會說上話的。」

    黃宜寧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微微垂首而行。

    雖然沒有先前的落落大方,卻也愈發顯得乖巧柔順了。

    黃宜安覺得黃宜寧能做到這樣就已經很好了,遂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感受到黃宜安的慰撫,黃宜寧一顆心這才慢慢地沉靜下來。

    然而讓黃宜安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料錯了。

    她們剛到宴客的水榭,便被張溪歡聲招呼了過去。

    正在與眾家小姐說話的壽陽公主,聞言也止了話頭,順聲看了過來。

    黃宜寧緊張得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

    黃宜安隔著人群,遠遠地瞧見首席上端坐的那個雲髻嵯峨、貴氣逼人的少女,一時有些恍惚,分不清是前世還是當下。

    「你就是皇兄新娶的皇嫂嗎?」

    「我是壽陽,你也可以叫我堯娥。」

    ……

    「皇嫂,皇兄他又欺負我!你快幫我說說他!」

    ……

    「皇嫂,你覺得侯拱辰這個人怎麼樣?」

    「皇嫂,皇兄說,說他定了侯拱辰為駙馬……」

    ……

    「皇嫂,鄭氏是不是又霸者皇兄不放人了?你等著,我這就給你出氣去!」

    ……

    「皇嫂你放心,駙馬跟我說,鄭氏的兒子絕不會被冊立為皇太子的。您這個皇后,一定會做得安安穩穩的!」

    ……

    「皇嫂,沒想到,我這一生這麼短暫,咳咳……」

    「皇嫂,你說人這一生多快呀。你和皇兄大婚,好像還是昨日的事,轉眼就是十餘年了……」

    「皇嫂,我走後,勞你多多看顧駙馬和孩子們,我,嗚嗚……」

    「皇嫂……」

    「皇嫂……」

    ……

    「大姐?」

    「大姐!」

    黃宜寧見黃宜安站著不動,神情茫然,連忙焦急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方才大姐還勸她不要緊張呢呢,怎麼自己倒先失了神。

    黃宜安恍然回神,見上席的張溪和壽陽公主等人都在看她,遂一面含笑上前,一面恭敬道:「不意在此處得見公主,恍然間如見神妃仙子,這才一時失了神,還請公主恕罪。」

    壽陽公主容顏姝麗,年少時很是因此而自得。若是在她生氣時,誇她幾句漂亮的話,哪怕她臉還繃著,其實心裡已經不氣了。

    說話間,黃宜安行到壽陽公主席前,屈膝施禮。

    黃宜寧連忙跟著行禮。

    壽陽公主朱唇輕抿,眼中光芒大盛。

    雖說她比不得仙子,但也著實是人間姝麗,難怪這兩人看失了神。

    「起來吧。」壽陽公主端莊自持地笑道,又問,「你就是工部文思院副使黃偉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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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姐妹情深

    「回公主的話,正是臣女。」黃宜安恭聲應道。

    壽陽公主上下打量了黃宜安一番,笑道:「果然是清雅不俗。」

    難怪張溪如此看重,還特地將人薦到她的跟前。

    當然了,跟她比起來,還差了些顏色。

    「多謝公主誇讚。」黃宜安施禮稱謝。

    一旁的張溪見壽陽公主並無興致再交談下去,便吩咐蘭心道:「領兩位黃小姐入座。」

    她的本意不過是讓黃宜安在壽陽公主面露個面、留個名罷了。

    蘭心領命去了。

    黃宜安和黃宜寧施禮辭別壽陽公主,隨蘭心往自己的坐席行去。

    接下來直到午宴結束,都平安無事。

    黃宜寧秉承著少說少錯的原則,全程腦袋微垂裝乖巧,隨黃宜安提箸、安匙。

    黃宜安也十分安靜,只和申小姐等幾個相熟的官家小姐打了招呼,偶爾也同身邊的人客套幾句。

    鄭玉煙的坐席緊挨著黃宜安的,雖然兩人互相心中不喜,卻礙於面子,少不得也客套幾句。

    等到午宴結束,眾人喝茶稍歇片刻,便起身往後花園行去。

    張溪和明緗一左一右地伴著壽陽公主,餘下便按照各自父兄的官階,依次而下。

    鄭玉煙和黃宜安姐妹兩個便又排在了一起,緩步綴在隊伍末尾。

    看著前頭含笑奉承壽陽公主的明緗,鄭玉煙暗暗咬牙。

    做汙糟事的時候倒是想到她了,人前風光時卻從不肯帶她一帶。張溪尚且特地讓黃宜安在壽陽公主面前走一遭,明緗卻非但連提都不提她一句,更是只在她進門時敷衍地打了個招呼,便再也不曾理會她了。

    黃宜安一路照看著黃宜寧,倒不如往常關注鄭玉煙,等無意間瞥見鄭玉煙一臉的幽怨和不甘心,不免暗自感歎。

    果然是風水輪流轉,誰曾想到前世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皇貴妃,入宮前是如此地卑微諂媚又幽怨不甘;更沒有人會料到,此時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未來會成為大齊後宮真正意義上的主人……

    怨不得前世鄭玉煙入宮得寵之後,一直不肯親近英國公府,更不見召明緗入宮抬舉她。

    互相利用、踐踏的兩人,哪裡會有什麼姐妹情深?

    一路行到早桂園,早有僕婦整理了亭台樓榭,擺上茶水點心,供客人隨意歇息、取用。

    時值午後,桂花盛放,翠葉如玉、細蕊點金,馥鬱芬芳隨風鑽入衣間袖底,比最頂級的熏香還要醉人。

    「果然是燦燦金蕊、鬱鬱芬芳!」壽陽公主拊掌笑贊道。

    眾人便都紛紛附和。

    壽陽公主看得無趣,遂笑道:「張小姐和明小姐陪著本宮即可,其他各自賞花去吧,不必伺候。」

    眾人不敢違拗,便紛紛應命,三三兩兩地散開,各自賞桂花去了。

    黃宜安和鄭玉煙,立刻調轉方向,相背而去。

    黃宜寧連忙追了上去。

    「大姐,這桂花比我家的香味清淡一些,不過卻正好了。」

    「大姐,這棵桂花樹得有二十個年頭往上了,雖然樹冠被修剪了,但是看這樹根就能判斷出來。」

    「大姐,這裡好多桂花樹都壓枝了呢!」

    「大姐,你看這壓枝,已經長出新的根了,等過些時候,天氣涼一些,就可以移栽了呢!」

    「不過,要說移栽花木,當然還是春季更好一些。」

    ……

    黃宜安聽黃宜寧念叨了一路的種樹經,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別家姑娘都在借機結交權貴,偏偏自家這個妹妹一心撲在怎麼種桂花樹上……

    不過,這樣也好。

    心地純正,遠離是非,才不會把自己給折騰進去。

    黃宜安便沉下心來,靜靜地陪黃宜寧說起花木種植一事來。

    「沒想到兩位黃小姐對於花木倒是頗有心得呢!」

    一聲笑贊在身後響起。

    黃宜安回頭看過去時,就見申小姐和徐小姐正含笑走來。

    雙方互相見了禮。

    申小姐笑道:「我方才聽二位說起花木養護一事,十分地有經驗,便想來討教一二。還請二位莫怪。」

    「申小姐太客氣了。」黃宜安笑道,「不過是家中種了些花木,閒暇時蒔弄過幾回,略有些經驗罷了。可當不得‘討教’二字。」

    申小姐笑道:「黃小姐也太謙虛了。」

    徐小姐便衝黃宜寧笑道:「方才聽黃小姐說起桂花壓枝移栽一事,正好我長洲家中的山上,也種了幾株桂花,今年已經可以壓枝分栽了。」

    黃宜寧見徐小姐說起自己擅長的話題,緊張之情略減,笑道:「我家中也種了桂花,不過都是丹桂,沒這麼早開花……」

    兩人說起熟悉的話題,不免越聊越投契,漸漸地便把黃宜安與申小姐忘了,緩步行走在桂樹叢中,一一品評。

    黃宜安和申小姐相視一笑,便不遠不近地綴在兩人身後,說些閒話。

    「上次蓮池一別,已是三月有餘。」申小姐笑道,「黃小姐才思敏捷、詩境淡遠,我至今還記憶猶新。」

    「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黃宜安謙遜道,禮尚往來,回誇道,「比不得申小姐才情高世,吟詩作賦信手拈來。」

    申小姐拿團扇遮了唇,笑道:「你也和那些人一般,虛說這些謬贊之辭。」

    「非也!」黃宜安看向申小姐,誠懇道,「申大人狀元出身,滿腹經綸,申小姐得申大人教導,通曉詩書、善作詩文,我是真心贊佩!」

    「黃小姐說得這般真誠,倒是讓我都不好意思再謙虛了呢!」申小姐眨眨眼睛,玩笑道。

    黃宜安也笑了。

    正在說笑間,蘭心腳步匆促地行了過來。

    向四人施禮罷,蘭心向黃宜安稟明道:「黃小姐,公主有請,請您即刻過去。」

    黃宜安一怔,看向聞聲看過來的黃宜寧。

    蘭心忙道:「公主只讓黃小姐您一個人過去。」

    黃宜安聞言,面露遲疑。

    申小姐見狀,笑道:「既是公主有請,如何耽誤得?黃小姐若是信得過我,就把令妹交給我照看,如何?」

    徐小姐也連忙笑著幫勸道:「正好我們方才的話還沒說完呢!」

    黃宜安對於申小姐自然是放心的。

    前世被指摘為「和稀泥」的申首輔,可是在皇帝和百官之間玩得好一手平衡權術。作為他的女兒,申小姐耳濡目染,自然也十分機敏周全。

    黃宜寧見黃宜安面露遲疑地看向她,連忙擺手道:「大姐快去吧,我和徐小姐她們一起,不會有事的。」

    黃宜安無法,只得向申小姐和徐小姐施禮懇托道:「如此,就勞煩二位了。」

    申小姐含笑點頭,催促道:「你快去吧。」

    黃宜安看了戚媽媽一眼,見後者會意躬身,這才隨蘭心疾步離去。

    阿梅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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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有人落水

    轉過幾叢桂花,便到了一處人工堆成的小山坡下。

    坡曰醉月。

    坡上有亭。

    亭曰蟾宮。

    壽陽公主正和張溪在亭中登高覽景,見黃宜安到了坡下,不覺走到亭邊,一臉將信將疑地看著她一路行上坡來,在亭外施禮問安。

    「見過公主。」黃宜安屈膝行禮,道,「不知公主召臣女來,有何吩咐?」

    壽陽公主上下打量了黃宜安一番,目露探究,端莊自持地抬手道:「起來吧。進來回話。」

    「多謝公主。」黃宜安起身,緩步行至亭中,在壽陽公主下首站定。

    「母后壽辰上那組‘海晏河清’紙鳶真的是你想出來的?」壽陽公主克制地問道。

    然而那微微前傾的身體和稍快的語速,還是洩露了她的好奇與急切,還有幾分不相信。

    黃宜安看了張溪一眼,見後者含笑點頭,遂恭聲答道:「回公主的話,正是臣女。」

    壽陽公主瞪大眼睛,猶自不敢相信:「可你年紀那麼小,怎麼能想出這麼出眾的主意來?」

    更何況還出身寒微,見識也未必深遠。

    黃宜安心想,你比我還小一歲呢,前世總是追在我身後「皇嫂長」「皇嫂短」的,現在倒來說我年紀小了。

    張溪笑道:「早慧之人並不少見,那甘羅還十二歲就做了宰相呢!再說了,陛下仁厚愛民,大齊子民人人歸心,期盼國泰民安、海晏河清,這正是盛世之兆!」

    壽陽公主拊掌大笑道:「這話若是被皇兄聽到了,指不定高興成什麼樣呢!」

    黃宜安卻覺得張溪說得不錯。

    前世大齊確實出現過「天佑中興」的局面。只是後來皇帝和朝臣矛盾越來越大,暴露的問題也越來越多,那「中興」終究如曇花一現……

    有臣子把這歸罪於鄭氏媚主禍國,還有言官因此譴責皇帝冷落中宮,以致嫡子無出,妖妃仗子橫行,措辭激烈,逼得皇帝不得不再三出面澄清。

    她彼時雖然為求安穩而深居簡出,連後宮之事許多亦都由李太后做主,更別說是前朝紛爭了,然而卻也明白,這件事情或許並不像言官彈劾得那麼簡單。

    畢竟,除了毫無條件地寵愛鄭氏這一點,皇帝還算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君主。他或許會因為寵愛鄭氏而犯些糊塗,卻絕不會拿江山社稷、萬萬黎庶胡來。

    ……

    「你怎麼會想到這個主意的?又是怎麼指點工匠們紮制紙鳶的?快跟我說說。」壽陽公主指了凳子讓黃宜安坐下,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這一刻,才終於有了點小姑娘的活潑爛漫。

    黃宜安微微一笑,將事情一一道來。

    壽陽公主先前還端莊矜雅地正襟危坐,漸漸聽得入迷了,便忘了身為公主的矜貴高雅,傾身湊近,雙手支頤,不時驚呼幾句不說,甚至還比劃起來,隔空學做紙鳶。

    張溪在旁邊看著,眉眼輕揚。

    壽陽公主乃是當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子,安妹妹若能得壽陽公主青眼,於她大有好處!

    三人正說得高興,張媽媽突然從醉月坡下疾步上來,悄悄走到張溪身邊,耳語一陣。

    張溪立刻變了臉色。

    黃宜安瞧見了,下意識地心頭一跳,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張溪怕驚擾了壽陽公主,連忙衝黃宜安輕輕地搖了搖頭。

    黃宜安會意,只得暫且壓下心中的不安,繼續陪著壽陽公主論說紙鳶。

    對於前世這個一直善待自己的小姑子,黃宜安感情頗深,也深知怎麼說話小姑娘會高興,因此壽陽公主並未察覺她和張溪之間的眉眼官司,依舊聽得津津有味。

    張溪見狀,悄悄地鬆了口氣,附耳叮囑張媽媽幾句,便又重新加入二人歡談。

    張媽媽則悄悄下坡去了。

    好在壽陽公主出宮不宜太久,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便有嬤嬤提醒她應該回宮了。

    壽陽公主央浼地看了那嬤嬤一眼,卻被無情地搖頭拒絕了。

    壽陽公主只好起身,依依不捨地同黃宜安辭別道:「今兒時候不早了,等回頭本宮派人宣你入宮,咱們再繼續今日之暢敘。」

    黃宜安一聽,頓時一個激靈。

    她只顧著前世的情分了,怎麼忘了對方的身份?

    入宮?

    呵呵,還是算了吧!

    然而面上終得謙遜謝恩。

    「多謝公主垂愛,臣女不勝惶恐。」黃宜安屈膝應道,不著痕跡地衝張溪使了個眼色。

    可惜張溪心中懸憂他事,又不知黃宜安前世之故,因此並未會意,從中幫忙轉圜。

    對於黃宜安的回答,壽陽公主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接觸不多,但她分辨得出來,這位黃小姐是真心敬愛她的,跟那些嫉妒她美貌、又畏懼她身份的庸脂俗粉一點兒都不一樣!

    壽陽公主儀仗一起,早桂園中的眾家小姐便都紛紛簇擁而來。

    黃宜安掃了一眼,內中並不見黃宜寧,便連同與黃宜寧相處投契的徐小姐也不在,又聯想到蟾宮亭中張溪驀然變了的臉色,心中愈發不安了。

    然而壽陽公主執意讓她與張溪相伴送別,一時倒也不好脫身去尋黃宜寧。

    好在申小姐悄悄行了過來,趁人不備,對她悄悄耳語「放心」二字,黃宜安這才勉強定下心神。

    一眾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後花園,便見英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候在門口,施禮恭送。

    儀仗逶迤,眾眷恭送,一直將壽陽公主送出坊外,眾人這才止住腳步。

    貴主都走了,剩下的人自然也都紛紛告辭而去。

    申小姐卻被挽留了下來。

    「家中有些事情,還需請徐小姐幫忙,煩請申小姐稍等片刻。」世子夫人含笑道。

    申小姐點頭笑應,並不多問。

    楊媽媽便堆笑上前,將申小姐帶去客房暫歇。

    黃宜安見狀,心中甚是不安,又想到方才也並未見到明緗和鄭玉煙二人,更是憂急不已。

    「黃小姐,令妹眼下正在母親房中等你呢。」世子夫人見狀,笑著寬慰道,「這回多虧了令妹當機立斷,下水救了緗妹妹上來,否則還不知道會出什麼禍事呢。」

    黃宜安聞言一怔。

    寧姐兒救了落水的明緗?

    事情只怕沒有這麼簡單……

    黃宜安眉頭緊蹙。

    該不會是明緗看她不順眼,故意把寧姐兒推入水中吧?而世子夫人為了替明緗脫罪,因此故意編出下水救人的謊話來騙她?

    這麼一想,黃宜安心中憂急不已,也顧不得禮數了,當即疾步往正院行去。

    世子夫人和送客歸來的張溪見狀,連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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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落水真相

    黃宜安一路小跑,到了正院。

    院子裡一片肅靜,只有幾個孔武有力的媽媽守在門口。

    黃宜安一看,便知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當下沉了臉色,快步穿過庭院。

    張溪三兩步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手,歉然寬慰道:「安妹妹你放心,寧姐兒好著呢!」

    世子夫人也終於緊趕慢趕地追了上來,氣喘吁吁地點頭道:「溪姐兒說得對,令妹平安無事。」

    黃宜安深吸一口氣,神色微緩,隨世子夫人和張溪進了正房。

    英國公夫人正端坐在堂上,見三人進來,開口問道:「客人都送走了?」

    世子夫人上前回道:「都送出府了,只有申小姐還在客房等著徐小姐。」

    同黃宜寧相鄰而坐的徐小姐,聞言悄悄鬆了口氣。

    黃宜安一進正堂,便看見黃宜寧正好生生地同徐小姐端坐在椅子上,還衝她安撫地一笑,高懸的心便悄悄落了兩分。

    然而一見黃宜寧釵鬟裙衫俱都換了,又冷下臉來,轉頭看向對坐同樣換了釵鬟裙衫的明緗以及鄭玉煙,目光清冷凝沉。

    英國公夫人見黃宜安眉間透出的冷然,心中一驚。

    這丫頭看起來沉靜溫婉的,便是機敏地回擊緗姐兒時,也總帶著留有幾分餘地的和婉,沒想到一旦動起真怒來,卻這般有威勢,便是她看著也心驚。

    不過,瀾哥兒成親後是要自立門戶的,媳婦厲害點自然是好!

    「黃小姐請坐。」英國公夫人和藹地說道。

    黃宜安施禮謝了,在黃宜寧身邊坐下。

    黃宜寧立刻微微側身,輕輕牽住了黃宜安的手。

    掌心傳遞來的溫度,讓她整個人慢慢地鬆懈下來。

    黃宜安神色溫柔地衝黃宜寧一笑,握緊了她的手。

    如果真是明緗蓄意謀害寧姐兒的話,她便是拼上一切,也得讓明緗得到應有的懲罰!

    英國公夫人將這兩姐妹之間的眉目交流都看在眼裡,暗生羨慕。

    為何緗姐兒就不知與兄嫂、姐姐和睦相處呢?

    偏偏要這般費盡心思、用盡手段……

    英國公夫人暗歎一聲,開口致謝:「今日之事,多虧了黃二小姐仗義相助,下水救了緗姐兒上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區區謝禮,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儲媽媽便將一盤銀子托了上來。

    「大姐……」黃宜寧連忙輕輕地搖了搖黃宜安的手,一臉懇求地看著她。

    黃宜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起身笑辭道:「多謝夫人厚愛。只是此事經過如何,小女現在還糊塗著呢,可否容小女先向舍妹問清緣由?」

    語氣和婉,態度卻很堅持。

    英國公夫人點點頭,笑道:「黃小姐一片護妹之情,自當如此。」

    有情有義的人,這過日子能安穩長久呢。

    黃宜安施禮謝過了,轉身握住黃宜寧的手,目含鼓勵地問道:「寧姐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且一一說來。」

    黃宜寧心中大定。

    大姐這是要給她撐腰呢!

    遂回憶道:「大姐被壽陽公主請去之後,我便與申小姐和徐小姐在園中賞桂。中途我和徐小姐去更衣,途經一片池塘,突然聽得有人落水呼救之聲,便連忙趕去救人。

    「徐小姐她們都不會水,我看情況緊急,便要跳下去救人,卻被鄭小姐攔住了,說是要請會水的僕婦來救,免得人沒救上來,還連累了我。

    「我和徐小姐想著人命關天,就讓戚媽媽她們推開了鄭小姐,我好下水救人。

    「救上來一看,才知道是明小姐……

    「後來驚動了世子夫人,她讓我們幾個先去更衣,然後又帶我們來了這裡。

    「後來,大姐你就來了!」

    一旁坐著的徐小姐也連忙點頭附和。

    黃宜安見狀,長舒一口氣。

    看來她倒是冤枉明緗和鄭玉煙了。

    「既然黃小姐都問清楚了,那麼這些謝禮還請收下。」世子夫人笑道。

    儲媽媽滿臉堆笑,躬身將一託盤銀子奉上。

    「不不不!」黃宜寧連忙擺手道,「我救人又不是為了銀子。」

    率真的話語引得英國公夫人心生憐愛。

    「好孩子,我知道你救人不是為了銀子。」英國公夫人笑道,「可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還請收下。」

    「不不不!」黃宜寧連連擺手,正色堅持道,「我不能收!」

    幾番推讓無果,世子夫人笑勸道:「黃二小姐既然不愛這些金銀俗物,那不如想個可意的來,就當是讓我們略盡一盡心意。」

    黃宜寧見世子夫人語氣誠懇,躊躇半晌,道:「那、那能把早桂園裡的壓枝,分我兩株回家栽種嗎?」

    「什麼?」世子夫人愕然不已。

    英國公夫人等人亦是一臉驚訝。

    黃宜寧還以為世子夫人沒有聽清楚,連忙又解釋了一遍:「我想把早桂園裡的桂樹壓枝,取兩株回去栽種。我家院子裡種的都是丹桂,開花沒這麼早……」

    英國公夫人失笑道:「好好好!別說是壓枝了,我回頭就讓人整株桂樹都給你送過去,並且還讓花匠幫你都栽種好嘍,保證你明年能在自家賞早桂!」

    「真的嗎?」黃宜寧驚喜不已,連忙道謝,「多謝夫人!」

    那歡快的模樣,仿佛她得的不是桂樹,而是價值連城的珍寶一般。

    黃宜安微微一笑,一顆心總算是徹底落了地。

    「時候不早了,還請夫人容我等先行告辭,免得回去晚了,家中雙親掛念。」黃宜安請辭道。

    徐小姐亦連忙起身告辭。

    英國公夫人瞥了眼垂頭不語的明緗和鄭玉煙,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多留幾位了。溪姐兒,你代我送送黃小姐和徐小姐她們。」

    張溪應諾,同黃宜安等人出了正院。

    申小姐已經得到消息,在門下等著徐小姐了。

    幾人互相禮辭罷,申小姐和徐小姐便登車而去。

    張溪拉著黃宜安的手,小聲道歉:「安妹妹,真是不好意思,原以為壽陽公主突然到訪就已經夠讓人意外的了,沒想到還出了這樁事……」

    幸而黃宜寧沒事,否則,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跟黃宜安交代。

    黃宜安拍了拍張溪的手,笑著寬慰她道:「張姐姐不必如此。好在事情都已經圓滿解決了。」

    壽陽公主安安穩穩地回了宮。

    而明緗落水的真相也被粉飾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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